《花开锦乡》作者:古井捞月   文案:   既然已经验证过安阳伯并非良配,那洛娉妍今生要做的第一件事儿便是:不!嫁!安!阳!   可洛娉妍的第一件事儿……算了,不用做了,她已经嫁人了。    标签:世家 平凡生活 护短 正剧 重生 ==================   ☆、第一章 苏醒【求收藏,求推荐!】   痛!一阵阵袭来,洛娉妍没有睁开眼,只动了动手指,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时刻关注着洛娉妍的大丫鬟晨霜,却眼尖的看到她纤细素白的手指动了动,立时便激动的喊道:“小姐!您醒了吗?”   洛娉妍当然是醒了,也听到了晨霜的声音,但此刻她并不愿睁开眼……   原本也是天之骄女的她,虽然生母早逝,但继母待她不薄,也是娇宠着将她养大,至少她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可没有想到,命运从她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嫁给安阳伯,成为伯夫人那天起,便跟她开了一个玩笑……   成亲三年,在众人眼中她是安阳伯夫人,只有她自己和身边人知道,她其实什么也不是。   当年若非有安阳伯太夫人的悉心教导,怕是她早已命丧黄泉,更别说能看清继母的险恶用心和妹妹薄凉的嘴脸……还有父亲……的绝情……   可就算是有安阳伯太夫人的扶持和教导,她的命运似乎也总是不顺。   这不,好好儿的陪安阳伯太夫人到大相国寺上香,竟然也会掉进放生池里。   怕是一会儿醒来,安阳伯又会怒斥她,而那位自己刚嫁给安阳伯半年不到,就被抬进府的姨娘,怕是又会对自己冷嘲热讽一番了吧?   想到这儿,洛娉妍便觉得更痛了,心痛,全身都痛!还冷!一点儿也不愿醒来,逃避也好,软弱也罢,她认了……能躲一会儿也是好的……   洛娉妍不由抬手抚在了额头上,心底亦是冷笑,自己掉进放生池都没死掉,怕是会让很多人失望了吧?只是不知太夫人知道自己如此不争气,会不会也很失望?想到太夫人,一滴泪珠,忍不住悄悄从洛娉妍眼角滑落。   晨霜却在见到自家大小姐将手抚上额角的时候,越加的激动了起来:“谢天谢地,小姐您终于醒了!”   “小姐?”呵呵,自己早已不是小姐了……洛娉妍在心中冷笑,可却刚刚想到这儿,便猛地睁开了眼。   不待洛娉妍开口,晨霜便急忙问道:“小姐,可要喝点水?您别担心,大夫说您好生歇着,吃几服药便会好的。”   洛娉妍却被眼前的人惊呆了!只见晨霜梳着双丫髻,穿着杏黄的衫子罩着豆绿的比甲,腰间的汗巾……那是在她生辰时自己赏给她的……   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却又那么的遥远。晨霜看上去如同三年前那般丰盈,娇俏!   洛娉妍看向晨霜的目光,有些飘渺恍惚,吓得晨霜急忙惊呼:“小姐,小姐您那儿不舒服就告诉奴婢,可不能忍着!”一时急的眼中都蓄满了泪水,手抚上了洛娉妍的额头,却没有发烧。   正在此时,洛娉妍的另一个大丫鬟夕月端着黑漆螺细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托着刚刚为洛娉妍煎好的药,还有一碟子蜜饯。听见晨霜的惊呼,也放下托盘,赶紧来到洛娉妍的床前。   洛娉妍看到夕月也是亦如三年前那般,梳着双丫髻,穿着杏黄的衫子,罩着靛蓝的比甲。发髻上,还插着自己赏她的珠花。   洛娉妍不由闭了闭眼,却又猛地睁开,瞪得圆圆的望着眼前的夕月与晨霜,泪水便止不住地淌了下来。这是自己母亲院儿里的小丫鬟,母亲去后,新夫人周氏进门前,父亲将她们赏给了自己和庶弟,便是翠娘哪儿也得了一个……   夕月与晨霜见此,以为洛娉妍是哪里不舒服,急忙道:“小姐且忍忍,奴婢这就去禀了夫人,找大夫来给小姐看看。”   说着夕月便转身往外走,洛娉妍却是一把抓住了她,定定地望着她青涩的脸,整个人都在微微地颤抖……   晨霜见此,吓得脸色都变了,颤声问道:“小姐,您可是还有哪儿不舒服?”说罢看了看洛娉妍抓着夕月的手,沉声道:“夕月就在这儿陪着小姐,奴婢去回禀夫人,请大夫来。”   洛娉妍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似得,不住的往下掉,也不说话,只伸出另一只手抓着晨霜的衣袖,不住的摇头。   如此一来,夕月与晨霜倒是傻了眼,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便想要挣脱了洛娉妍的手,赶紧去回禀夫人,再请大夫来给自家小姐瞧瞧。   但洛娉妍又抓的很紧,二人不敢使劲儿。而且洛娉妍又不说话,只是摇头掉泪,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洛娉妍见二人急得脸色苍白,额头却浸出了汗迹,不由轻声开口道:“别走!”那声音干涩,黯哑。   听到这样的声音,洛娉妍愣了一下,随即自嘲的笑了起来,一时也分不清是在梦中,还是在哪里……只是抓着夕月与晨霜的手,不由又加重了两分力道。   自从两年前洛娉妍哭哑了嗓子,原本清脆甜美,犹如黄莺出谷般的嗓音,便干涩黯哑了起来,看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药,也没见好。前些日子,太夫人还特意为她请了太医来瞧过,开了方子,吃了许多药也不见效……   听到这个声音,洛娉妍相信,自己只是在梦里回到了从前罢了,于是更害怕梦会醒来,更害怕醒来后要面对的一切。或许就这样,一直梦下去,也是极好的吧?   想到这儿,洛娉妍嘴角的笑容,越发的苦涩了起来。   夕月与晨霜看着哭着哭着突然笑起来的洛娉妍,不由对视一眼,眼中是满满的惶恐与忐忑。   夕月朝晨霜点了点头,赶紧往洛娉妍身边儿走了两步,保证道:“小姐别怕,奴婢不走,就在这儿陪着小姐。”说完又补充道:“老爷若是知道小姐醒了,怕是一会儿也要过来看望小姐。不如让晨霜去迎一迎?”   夕月说完晨霜便挣脱了衣袖,疾步朝外走去,洛娉妍再想要叫住她已经来不及了。   晨霜挣脱后,洛娉妍才停了笑,愣在当场,好半晌才抬头望向仍旧站在自己榻前的夕月,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夕月见此,想了想劝道:“小姐不用担心,夫人没有怪责小姐,小姐先将药吃了吧,夫人知道小姐醒了定是极为开心的,晨霜已经去请夫人,相信夫人一会儿便来。”   洛娉妍听着什么“夫人”“小姐”的,也不说话,好半晌才松开了抓着的夕月的手,缓缓收回眼神,低下头。   洛娉妍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梦里,还是在哪里,如此的真实!   洛娉妍记起,在自己十二岁那年,与继母还有妹妹洛妙姝一起去大相国寺上香,自己也曾掉到过放生池中。   不过那一次是洛妙姝和自己抢用来放生的红鲤,争执时自己脚下一滑,掉了下去……   ☆、问声好   首先很高兴,再次与大家见面!   很感谢那些陪着古井将黛玉抚养长大的亲们~不知道在《锦乡》会遇见多少新朋友,也不知道还有多少老朋友会跟着古井一起漫游《锦乡》……但是,古井还是很感谢,那些曾经陪伴了古井的亲们~O(∩_∩)O~   《红楼》算是古井的执念,有很多很多,很深很深的执念在里面,然而,结果并不理想,无论是情节的掌控,人物性格的塑造,至少在古井自己回顾时,是觉得失败的……但是古井想说,其实,古井是真的跟着我家黛玉,一路哭着笑着沉默着,走过来的,那几个月,古井就好像总是徘徊在那个世界,融不进去,出不来……红楼的失败,真的不是古井不努力不认真……而是水平有限吧,从前不承认,不相信,可是,现在回过头再去看,古井不得不承认古井的疏漏,其实很多……事实上,在写《红楼》的时候,古井从未想过,还会再写第二本书……毕竟,古井是业余的……   这本《锦乡》古井也犹豫了很久,八月中旬的时候有朋友开新书,那时候问古井,要不要一起,古井至今记得,当时回答说:我只想好好儿的把红楼完成了……   可红楼……古井自己是失望的,没有写出古井心中的红楼,所以对于开新书……古井心里其实是害怕的,想退缩的……但是,有两个可爱的家伙,告诉我说:咱们就当锻炼自己吧,只要这样一本一本的认真写下去,总有一天,咱们能完美的写出自己心中的故事……   这个说法,诱惑了我……我开始在脑子里构思一个全新的故事……可是思路很乱……纷杂的故事在脑子里聚聚合合,各种画面应接不暇……可是始终没有办法统和出一条,古井满意的线路。大纲码了又删,删了又码……终于在前几天,把大纲给定了下来……《锦乡》古井不敢说别的,有两点却是可以保证的,第一个就是绝对不会断更啊,烂尾啊,或者是TJ……第二个就是,故事肯定是完整的,不是现写现想……至少编辑那边儿是已经看过了……端看古井能够把它讲到什么程度了……所以,请亲们给古井一点点儿鼓励,支持,信任!谢谢。   故事并不复杂,也不算什么新意,但是古井很喜欢那种,一生安好的感觉……或者说是苦尽甘来,古井始终记得:不经历寒彻骨,哪来梅花扑鼻香?岁月的静好,从来就不是上天赐予的,而是自己争取的……而古井,只是想要给古井的女主,一个幸福的机会罢了……   每个人,都有幸福的权利,但是,并非每个人都能获得幸福。错过的事,失去的人,没了就是没了……然而现在,古井有机会,给古井的女主,一次重来的机会,让她学会把握幸福……古井想,为此努力一次!   之前放了英子的鸽子……古井很抱歉,实在是,这个大纲,细则,古井刚刚理好……没有存稿,万一有事儿耽搁,或者出了什么状况,古井就会没有办法保证定时发稿了,所以,下周一,十二月十二日,晚上七点,古井准时更新。   说到更新,古井想要申明一下……上一本书,古井更新字数有些乱,有的章节,七八千,有的章节两三千,或者说从两千到八千一章,古井都更新过……原谅古井是个不读网络小说的新人吧……哈哈,这本《锦乡》上架之前古井会每天一章,晚上七点准时更新,两千字左右一章,古井会尽力保证,从头到尾都这个字数一章……尽可能⊙﹏⊙b汗   若有推荐,会更新三章,老规矩,中午十一点,晚上五点,半夜十一点……上架后,会固定在中午十一点,晚上七点,当然,有推荐,古井肯定会万更的……O(∩_∩)O~   最后,古井想说……《锦乡》能够面市,古井最想感谢的人是《末世之路过而已》《系统是什么桶》的作者云煲粥和《穿越之剩女田园风》《巾帼欢》的作者丑丫愁丫。她们或许不是什么高明的作者,和古井一样都是新人,但是她们真的好努力好认真……是她们陪着古井每天从早到晚的码字,码字,码字……哈哈,还督促着古井睡觉,吃饭……提醒古井吃药……很谢谢她们的陪伴!   然后还很感谢,酷鱼宝宝,这家伙,悄悄帮古井发红包,古井都不知道,看到增长的月票……收藏,还在暗暗窃喜,若非稀饭和丫丫提醒古井看红包区,古井可能永远也不知道,宝宝为古井付出了那么多……很感谢一直等待着古井新书的英子……每当古井想到,还有人,在期待着古井的故事,古井便会觉得动力十足!~从老爷车一下子变身成了越野车……哈哈,还有浅浅……那个可爱的家伙……话不多,可是让人暖暖的……最最最最最感谢的,是一直照顾古井的家人,还有便是蓉姐姐与董姐姐了!董姐姐已经消失不见了好久好久好久了……很想她,可是留言她总也不会,怕是没有看到吧……也不知她的面馆怎样了,也不知她的新书怎样了……蓉姐姐,一个幸福的让古井羡慕的女子,后来才知道,其实幸福的人,身后也有辛酸……好吧,古井想要感谢的人好多好多好多,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知道该如何叙说……   好吧,我好像废话很多,浪费了很多时间,可是古井真的跟亲们交流的机会很少,方式也很少……心里的话,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那就让古井一次说个够!好么?哈哈~好吧,真静下来,让古井细细说,古井好像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脑子里乱乱的……一个个亲们的名字,就那样从古井眼前划过……有走了再也没有回来的,有一直陪着古井码字的,相互鼓励着,支持着……也有随着古井的故事,和古井一起牵动喜怒哀乐的……   好吧,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那就什么也不说了,我不知道,在正文发布之前,这篇相关,会不会被发布出去,或者说本书能不能通过审核……那就十二号见!古井码字存稿去……一定一定一定不会断更,不会少更,更不会那个什么(*^__^*)嘻嘻……十二号记得来看书,表去购物……哈哈哈~咱们相约起点,至于京东天猫啥米滴……呵呵,咱省钱!   ☆、第二章 周氏   洛娉妍记得当时自己醒来,也是晨霜守在身边儿,后来夕月送来汤药,自己嫌苦,将汤药摔了。继母闻讯赶来,轻言细语的哄了自己好半晌,自己才勉强就着蜜饯吃了药。   继母因为哄自己吃药花了很多时间,连洛妙姝的晚膳也没顾上。父亲知道后气冲冲地跑来责骂自己……   洛娉妍还记得,那时候只有继母在父亲责骂自己时,一直维护自己,而洛妙姝站在一旁,一脸的鄙夷……却沉默不语。而翠娘与庶弟?若没记错,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来看过自己!   自己也是从此与父亲,与翠娘,与庶弟,越发的疏远起来,反而是与继母越发的亲近……   洛娉妍低头想着往事,不由有些恍惚,神色显得呆滞,夕月见此很是着急,却也知道洛娉妍脾气不好,并不敢太过多言,怕惹怒了她,又不知会闹出什么事儿来。   就在夕月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洛娉妍却忽然抬起头对她展颜一笑道:“去将药给我端来。”   夕月一愣,不知洛娉妍要做什么,不由踌躇道:“小姐,这药,是夫人特意请了御医院太医开的,您……”   夕月尚未说完,洛娉妍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看着她的眼神不由黯了黯,轻轻地叹了口气,勉强笑道:“不是说让我吃药么?你不端来,难道是要我自己去端?”   洛娉妍的话,让夕月眼睛也亮了起来,一边儿笑着点头道:“奴婢这就去,这就去!”一边儿从桌上将托着药碗、清水与蜜饯的托盘端了过来。   夕月原想着,洛娉妍就着蜜饯将药喝了,若是觉得太苦,或是口中难受,自己便立即用清水给小姐漱口。可夕月没有想到的是,洛娉妍看了眼那黑乎乎的汤药,没哭没闹,甚至没有在多说别的什么,便端起碗,一口喝了下去……   夕月知道大小姐最是不喜欢这些味道苦涩的汤药,遂急忙将蜜饯递给洛娉妍,洛娉妍却伸手取了清水,漱了口,看也没看那蜜饯,便挥手道:“你下去吧,我一个人静静。”说完冲着夕月温和一笑,便躺回了被窝里。   夕月看了看空空的药碗,还有那没有动过的蜜饯,再看了看已经背对自己,躺下身去的洛娉妍,张了张嘴轻声劝道:“小姐用些蜜饯吧,药苦……“   夕月的声音很轻,可洛娉妍还是听清了,药苦吗?不!洛娉妍在心底冷笑道:药一点儿也不苦,药怎么能有我心里苦?想到这儿,洛娉妍彻底的闭上了眼,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夕月见此,抿了抿嘴想要再说些什么,可到底是没有说出口……今日的小姐,很是不同,可又说不出哪儿不同,夕月叹了口气,最后竟只得悄悄地退出了洛娉妍的房间,心底到底还是担心,在门口又站了一会儿,确定洛娉妍已经睡了,才细心的关上了门。   洛娉妍听着夕月退出房间,停在门口,轻轻地叹息,关上门,直到最后再没了别的声音,才缓缓地睁开了眼,脑海中翻滚着三年前的往事……那一幕幕,如同烙印一般,刻在洛娉妍的脑中……   那时候的洛娉妍,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嫁给安阳伯——顾远,但却认定自己的将来,必定是幸福舒心的。毕竟安阳伯年轻,英俊,身上不仅有安阳伯这个超品爵位,而且还是五城兵马司指挥使。   对于自己的容貌……洛娉妍很自信,那也是京城数得着的。自己的父亲乃是吏部左侍郎,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佳偶天成……   然而令洛娉妍没有想到的是,新婚当晚,因为一点儿小事自己与安阳伯争执了几句,安阳伯便甩袖而去,甚至在第二天认亲后,便将自己禁了足,连三朝回门,也没让自己回去,反而是请了自己的父亲过去安阳伯府……   洛娉妍想到这儿,没有流泪,甚至是想到父亲过来后,不仅没有为自己撑腰,甚至还对安阳伯说以后都不再管自己,自己一直引为依靠的继母,也只是表示遵从父亲的意思的时候,也没有流泪……只是往事一幕幕不可抑制的在眼前翻滚……   洛娉妍来不及想再然后怎么样了,夕月出去时关上的门,便被人推开了,“咯吱”一声儿,不大,落在洛娉妍耳中,但却格外的清晰。   洛娉妍躺在榻上紧闭着双眼,一动也没有动,害怕一动,或是一睁眼,看到的,将是什么恐怖的画面。   “妍儿,可是好些了?方才丫鬟来说你很不舒服,可是吓坏为娘了。”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钻入洛娉妍的耳朵,声音的主人甚至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洛娉妍能感觉到,那手细腻柔嫩……   自从三年前,洛娉妍不满安阳伯将自己禁足,在安阳伯府大闹一场后回到娘家,尚未来得及向娘家求救请求撑腰,便被那个自己叫了十几年父亲的人,无情的赶出了洛府。洛娉妍便再也没有听到过这个声音,可洛娉妍还是很确定,这声音的主人,便是自己那位好继母——周氏!   洛娉妍咬紧了牙槽,没有吭声,更没有让眼泪滑落,但背脊却绷得紧紧地。   三年多了!三年多没有见过这个伪善的女人,没有听到这虚伪的声音!若非安阳伯太夫人,怕是自己永远也不会明白,不会懂得,这位自己赖以依靠的继母,究竟对自己做了何等恶毒的事儿……而今天,要见面了么?   洛娉妍的心绷得更紧了,既没有回头看看那满脸关切的女人,也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就这样一动不动的躺着,甚至睫毛也不敢颤动一下……   晨霜看了看坐在洛娉妍床边儿温言细语的继夫人周氏,又看了看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洛娉妍,便转头皱眉朝夕月努了努嘴,夕月咬了咬唇角,鼓起勇气上前道:“夫人,大小姐许是睡着了,方才吃完药,小姐就躺下了。”   被称作“夫人”的女子,点了点头,又再次伸手摸了摸洛娉妍的额头,见没有发烧,便轻笑道:“既如此,你们好生照顾,我跟老爷都亏不了你们。便是你们小姐将来也不会亏待你们。”说罢还给洛娉妍掖了掖被角,才起身离去。   夕月亲自将周氏送出了屋子,晨霜站在洛娉妍床边儿,见洛娉妍还是一动不动的躺着……   虽然小姐没动,但晨霜心里就是知道,小姐其实没睡着!晨霜明白,小姐这是不想见任何人,在床边又站了一会儿,不由叹了口气,也跟着退了出去。   ☆、第三章 恩赐   待屋里再次恢复安静后,洛娉妍猛地睁开了眼。   之前一直锁在脊梁骨里的寒气,瞬时蔓延全身,洛娉研双眼无神的望着靛蓝色杭绸上,绣满小银鱼的帐子,泪珠儿便再也抑制不住地,顺着眼角一颗颗地滚落了下来。   这三年来,外没有家族支持,内有姨娘虎视眈眈,安阳伯对她始终不冷不热,若非当初安阳伯太夫人出面以管教的由头,接管自己,教导自己,怕是如今自己只能留下一堆枯骨了吧?至少坟头的草该比人高了……   可为何自己落水后,却又偏偏回想起这个人来了?洛娉妍不明白,不明白自己为何想起这个以为早已遗忘的,害的自己与父亲反目的,教导自己疏远翠娘跟庶弟的继母——周氏!   自己在太夫人的管教下,学会了妥协,学会了忍耐,甚至学会了巴结讨好……难道自己还要感激这个女人不成?洛娉妍的眼中,顿时迸射出愤恨!   在安阳伯的冷漠,姨娘的冷嘲热讽中,若非每日跟着太夫人念经诵佛,小心伺候,怕是与太夫人的关系也好不起来,太夫人更不会告诉自己,继母的捧杀之道吧?   想起这些,洛娉妍的泪水更多了,没一会儿便浸湿了枕头。好在屋里没人,洛娉妍又咬紧了嘴唇,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不然又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儿……   洛娉妍淌着泪,细想往事,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梦见继母周氏,更不明白自己何时才能醒来。这一刻,洛娉妍觉得,自己情愿面对安阳伯的冷漠斥责,面对姨娘的冷嘲热讽,也不愿再面对周氏,这会让她觉得恶心!觉得恶寒!   洛娉妍哭了好一阵,素锦绣花枕头上,泪水浸湿了一圈又一圈,洛娉妍不仅没有如希望的那般“醒来”,甚至觉得眼皮儿越来越重,越来越沉了,渐渐地,好像要睡过去似得……   洛娉妍毕竟是落水被救起来不久,不仅受了惊吓,同时也受了些寒,此刻又哭了这么久,很是消耗了一番体力,很快便再也坚持不住,真的闭上了眼,睡了过去。可她睡得并不安稳,眼泪一直不住的再往下滴。   洛镇源前来探望她的时候,只看到女儿小脸苍白,宝蓝地儿绣如意水云纹的枕头上,被泪水浸湿了一大片,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眼窝里也盛满了泪水,还有泪珠一颗颗的顺着眼角滑入发际……想来是真的难受了,在梦中也在哭泣……   洛镇源见此皱起眉头,他并不认为他的女儿会受到什么委屈,尤其是这些年越发刁蛮的长女。   洛镇源相信,长女这般哭泣定是身体难受的缘故。他有些无奈地看着近年来,只有睡着才会乖巧的女儿,深深地叹了口气,伸手给她掖了掖被角,又站了好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洛镇源不知道,在他给洛娉妍掖被角的时候,洛娉妍便醒了过来,只是没有睁开眼。如同不愿见到周氏一般,在洛娉妍的心里,也并不愿见到这个将自己拒之家门外的——父亲!   可洛镇源出去后,站在门外询问洛娉妍落水之事时,他与夕月晨霜的对话,洛娉妍却听了个一清二楚。   洛镇源事无巨细的询问,如何落水,如何救起来,如何回的府,又是请的那位太医,尤其是太医的开的方子,谁人去拿的药,谁煎的药,几时服下的?洛镇源都一一问到,甚至让人拿来了太医给洛娉妍开的方子来仔细看过。   这样的父亲,这样的洛镇源!对于洛娉妍而言是那么的陌生,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得到父亲如此的关切……   想到这儿,洛娉妍不由睁开了眼,在心中冷笑,怕是自己太过想念,太过祈望……不,是奢望,自己太过奢望父亲的关爱与疼惜吧?所以,自己才会梦到这一切吗?   不!这是佛主的恩赐,让自己在梦中感受父亲的温暖?是这样么?洛娉妍不知道,不由得无力地再次闭上了眼……   可接着那说话的丫头的声音,却让洛娉妍震惊了,猛地坐起了身子,甚至一把掀开了被父亲拢好的床帏,瞪大了一双杏眼,朝外望去。虽然洛娉妍其实什么也看不到……   若洛娉妍没有听错没有记错,那是自己母亲留给自己的大丫鬟——红螺!   她原是与翠屏一块儿在母亲身边儿当差,是母亲屋里的大丫鬟,后来母亲因为生自己伤了身子,便将翠屏抬了姨娘,改名叫翠娘……而红螺,为了照顾自己,在母亲去世后,周氏进门前自梳了……   而在自己出嫁前……红螺被周氏匆匆拉出去强行配了人,再也没有见过……   想到门外站着的,就是自己两月前还求太夫人派人寻找,却再也不得见的红螺,洛娉妍的眼眶再次止不住地湿润了。   其实说起来,夕月与晨露也算是母亲留给自己的人,可到底,母亲去世时,她们只是三等丫鬟,在母亲院儿里也不过做着洒扫的事儿,后来母亲去世,父亲便将母亲院儿里的小丫鬟,分别给了翠娘,继宗和自己……   洛娉妍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想到她,想到那个自己到底是辜负了的红螺……是因为自己要死了吗?还是因为红螺已经……洛娉妍不敢想下去,心口抽痛的她,捂着胸口坚信是因为自己太想念,所以才这会梦见这些,早已过去的人……   可是为什么没有想起母亲?!是因为母亲去世时自己太小?可自己多想见见母亲啊!   那太夫人呢?那个看似严厉,实则慈和善良的老太太呢?她对自己那么好,教自己管家,教自己练字,教自己接人待物,教自己……   洛娉妍流着泪闭上了眼,靠在了床头的立柱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却被门外的洛镇源与红螺听见。   洛镇源立马停住了话头,推门走了进来。红螺更是紧随其后疾步跟了进来。洛镇源入目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女儿苍白的脸色,就连嘴唇也没有血色,无力地靠在床立柱上,闭目流泪的样子……   红螺更是吓得惊呼一声儿就冲了过来,急切的问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第四章 哭笑   洛娉妍不知道,这一刻的自己在洛镇源眼中,像极了他的原配夫人,他的发妻,自己的亲生母亲——沈氏。   那时候,沈氏刚知道自己再也不能生养时,也是常常这般靠在床立柱上,闭着眼流泪……   洛镇源只觉得心中一紧,抿紧了嘴唇在红螺问话时大步上前,也来到洛娉妍榻前,弯下腰,很是小心地问道:“妍儿这是哪儿不舒服?可别吓唬爹,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告诉爹,知道么?”   闭着眼的洛娉妍,没有看到红螺眼中的焦急,更没有看到洛镇源的眼睛,紧紧地锁着她的神色,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洛娉妍在听到洛镇源的话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父亲?比自己记忆中,最后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年轻了许多,头发还是乌黑的,眼角也没有皱纹,正是自己十二岁那年,父亲的样子。   唯一不同的是,眼前这人比记忆中的父亲,看上去温和,温暖……若是当年的父亲,怕是不会这般对自己温言细语吧?这便是自己这几年礼佛,佛主给予自己的恩赐吗?想到这儿,洛娉妍又一次苦涩的,笑了起来。   看着并不回答自己问题,只呆呆的望着自己,甚至到最后突然笑起来的女儿,尤其是那笑容沧桑得让自己很不舒服。   洛镇源说不上为何觉得那笑容有沧桑的感觉,只觉得看着突然又哭又笑的女儿,心中酸涩一片!自己这个长女如今才十二岁,金钗之年,豆蔻年华!   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笑容?只看着便有种口中酸涩,心中发苦的感觉,洛镇源只想想就觉得脊背生寒。觉得女儿定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儿!可周氏,究竟隐瞒了什么?   洛镇源不由自主的猜想着,甚至最后觉得……女儿是不是中了邪?可又想到洛娉妍今日与周氏所去的地方,乃是大相国寺,自己很快便否定了中邪的可能,于是便认定是周氏对自己女儿做了什么,而自己却不知道!   洛镇源想到自己竟没能保护好发妻留下的唯一女儿,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而洛娉妍见洛镇源的脸色,渐渐地变成了自己记忆中的模样,不由得更是笑得苦涩中夹杂着苍凉……眼泪也淌得更急更多……   那笑声越来越大,就连门外的夕月与晨霜也听到了。红螺见此更是吓了一跳,赶紧上前两步,扶住洛娉妍半边儿肩膀,不住地唤道:“小姐,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啊!”她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嗓音也掺杂了哭声。   可洛镇源听出来了,心中不由更慌,更怒!自己好好儿的女儿,两岁前即便没了母亲也活波可爱的女儿,这些年不仅越变越让人难以接受,如今更是成了这副模样!   洛镇源有些呆滞地望着一边儿流泪一边儿疯狂大笑的女儿,只觉得口舌发苦,心头发痛,遍体生寒,就连手脚也有些僵硬了,一时间皱着眉头抿着嘴,不知自己如今该如何是好。   夕月与晨霜,在门外听着里边儿的动静是越来越大,尤其是红螺居然也跟着小姐哭了起来,二人不由对视一眼,咬牙推门,跑了进来。   晨霜想着红螺是个脾气好的,上前拉了拉红螺的衣袖,迅速地扯出绢子给她擦泪,附耳小声道:“红螺姐姐,您这是怎么了?不劝着小姐,怎么还跟着哭上了?”说着还推了推红螺。   这一推,红螺也醒过神来,接过晨霜的绢子,自己抹了抹眼角,上前两步来到洛娉妍跟前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蹲身一礼道:“倒是奴婢的不是,竟惹了小姐伤心。小姐快别哭了,没得一会儿老爷该责罚奴婢了。”   夕月原是搬了绣凳过来请洛镇源坐下,却见洛娉妍在红螺蹲身赔礼后,便愣愣地望着红螺不言不语的样子,心中也是一突。   夕月心下暗道糟糕,赶紧上前一边儿给红螺陪着笑脸,一边儿将绣凳放在洛镇源身后,轻声道:“老爷请坐。小姐许是今日吓着了,这才刚睡没一会儿,怕是还没回过神呢。”   洛娉妍是不是没回过神,洛镇源不知道,此时他却是在夕月的声音中回过神来,不管女儿为何如此,此时却不能继续这般下去。洛镇源心中拿定注意,尚未行动,夕月却已经挤到洛娉妍床前,半跪在雕花承足上,细心的给洛娉妍擦起了眼泪。   夕月的手温暖柔软,绢子却有些冰凉……如此真实的触感,令洛娉妍也回过神,但却仍由夕月擦拭着自己脸上滑落的泪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却从红螺身上,转移到了近在咫尺的夕月身上……   眉目还是那个眉目,就连声音也是一模一样。眼中是满满地关切,亦如这几年来,安阳伯每次训斥自己,或者姨娘给嘲讽自己之后,心疼自己委屈,担心自己发脾气时一模一样。   再转眼看向旁边已经坐在绣凳上的父亲洛镇源,震惊还凝固在脸上,眼中是满满地担忧与痛惜,这是自己不曾看到过的。   眼神从仍旧蹲着身子行礼的红螺身上滑过,二十多岁的年纪,正是青春美貌时,此刻脸上却布满了焦急,心痛,忐忑,与彷徨……   洛娉妍不由深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虽然不知道此时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为何这一切都显得那般的真实!可即便只是梦,洛娉妍仍不愿驳了夕月的好意,惹得红螺伤心。更不愿,更不愿在这个所谓的父亲面前,露出软弱,悲伤与凄凉!   太夫人说过:在别人面前表现你的软弱,除了让人瞧不起,并不能真正的博得同情!让人同情的,往往是那些坚强而勇敢的人!只有卑微的人,才需要用软弱去博得别人的怜悯!   太夫人的话,洛娉妍一直记得,这几年来不敢稍有忘却,也一直做得很好。此刻,洛娉妍便在心中,不住地对自己重复着太夫人的话,眼前也晃过太夫人当时说这话时的神情。   如今的情况还不清楚,洛娉妍心中还很迷茫,但这并不影响她找回镇定,即便是装……也要让自己镇定下来!   ☆、第五章 欣慰【加700~求收藏,求推荐!】   洛娉妍看着眼前的人,这些都可以算作是自己的至亲……即便是那个冷漠无情的父亲!至少如今,对自己瞧着还是好的,虽然并不能保证将来。还有红螺,对自己一直是那么好,此刻脸上还挂着泪水,眼中满是担忧。   不能让红螺再伤心,即便这一切只是一场梦,也不能让父亲担忧吧?即便将来他会无情的抛弃自己……让自己在这梦中,做一次好女儿,即便他不是自己的好父亲……   洛娉妍努力的收拾好心情,从夕月手中接过素白绣着彩蝶的绢子。洛娉妍记得这样的绢子,曾经夕月给自己也绣过很多……在自己出嫁之前,后来便再也没功夫绣了……   洛娉妍擦干眼角的泪水,抬眸望向夕月,声音虽然干涩,却勉强露出淡淡笑容,轻声吩咐道:“去给我打水来,我要梳洗。”   洛娉妍的话,让洛镇源回过神,急忙点头道:“对,对!快去给大小姐打水来梳洗梳洗。”说完才露出慈爱的笑容问道:“妍儿方才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夕月见洛娉妍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再抬头看了看红螺。见红螺仍旧定定地望着洛娉妍,而洛镇源却已经发下话来,只得咬了咬唇,朝洛娉妍退下。   晨霜见此也跟着蹲身一礼后,退了下去,临走时还拉了红螺一把,想将屋里的空间留给洛娉妍父女俩。可惜,红螺并没有理会晨霜的好意,晨霜只得自己退下,出去时还细心的替屋里三人关上房门。   夕月与晨霜出了房门,便真的去打来热水,晨霜却是没好气地拦住了她,低声道:“你可真是个死心眼!小姐即便是要梳洗,也不急在这会儿,老爷还在里面呢!”   晨霜说着叹了口气:“老爷多久没来过咱们院子了?难得老爷来看看小姐,你说你这会儿进去干嘛?”说完便横了夕月一眼。夕月一愣,点了点头,将装有热水的面盆放在了台阶上。   屋里的三人,在夕月与晨霜退出后,都没有再说话。直至那关门的声音,在这诡异的安静中,格外的突兀响起……   洛镇源不由回了神,斟酌了半晌,才清了清嗓子,试探着再次问道:“妍儿还好么?可是哪儿不舒服?”眼中是不容错识的担忧。   洛娉妍很想说自己不好!哪儿都不好!一点儿也不好!   更想对洛镇源说:自从你在安阳伯府说出“她既已嫁到你安阳伯府,从此以后便于洛府再无关系!”时就已经不好了!   还想问问他当初将自己赶出家门时,为何不问我一声好不好?!   可洛娉妍望着眼前的父亲,看着他眼中的担忧,却什么也没说……在沉默了片刻后,洛娉妍低垂下眼睑,盯着自己瑰红绣百碟的被面儿,好半晌才呐呐道:“女儿没有哪里不好,只是被吓着了,有些头痛,嗓子很难受。”   那声音不仅仅黯哑,甚至带着一丝撕裂般的干涩。可见嗓子是真的很难受,但洛镇源见女儿能正常与自己对答了,心中不由就松了口气,甚至笑道:“吓着了吧?往后可不兴这般哪儿都去顽皮了,这次吃亏以后就记住了,知道吗?”   洛镇源话音未落,红螺便已经替洛娉妍倒了温水过来,一边儿将温水递至洛娉妍面前,一边儿动了动嘴角,想要为洛娉妍辩解几句,这次落水可不是小姐一个人的错儿!   可红螺话还没说出口,洛娉妍抬头并没有立时伸手去接,有些迷茫地看了红螺一眼,便已经伸手接过了水盅,低下头缓缓地吃了半盅。将红螺没说出口的话,也堵在了嗓子里。   洛镇源看洛娉妍喝了水,低着头也不说话的样子,以为她是知道错了,便也不深究,反而笑着宽慰道:“好在今日也没发生不可挽回的事儿,往后长点记性便是,为父也不说你了。”   说完洛镇源顿了顿,才皱起眉头叹息道:“倒是你奶娘回来后,你可得好好谢谢她,为了救你,她如今可病着呢!”   洛镇源提到“奶娘”洛娉妍猛地抬起头,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回忆与悲痛,随即轻轻地点了点,便再次低下不再言语。心中却如同翻江倒海般颤动不已。   奶娘!那个在自己十三岁时,就被赶出府去的人!如同红螺一样,也是母亲留下来照顾自己的,却因为她说了继母的坏话,被自己,亲自,赶了出去……   想到这儿,洛娉妍的眼眶又红了,但她却极力忍耐着,没有让眼泪流下来,她不想再让人看到她的软弱与狼狈!也不想让身旁时时刻刻关注着她的红螺担忧!   稳了稳情绪,洛娉妍记起,自己十二岁那年落水,确实是奶娘不管不顾的跳下冰冷的水中,将溺水的自己了抱起来……   可当初的自己是怎么做的?洛娉妍记得,因为奶娘病了有大半个月,自己觉得在洛妙姝面前丢了面子,便在心底责怪她偷懒,她回来后还讽刺她找了个好借口,既领月例又不干活……   想到这儿,洛娉妍红了脸,低着头有些忐忑地问道:“奶娘如今怎样了?可请了大夫?要紧不?”   洛娉妍不知道自己这一连串的问题,听在洛镇源与红螺耳中是何等的震耳欲聋,是何等的不敢置信。她忘了,以往的她,是从不会去关心别人怎么样的,她关心的,永远是自己怎么样……   可此刻满心愧疚的洛娉妍,并没有想到那么多,她只想确认奶娘还好好儿的!只想听到府里已经给她延医问药。   洛娉妍隐约记得十二岁那年,奶娘之所以病了大半个月,好像是因为一开始没有请大夫,结果病越拖越重给耽搁了,差点,就回不来了……   洛镇源久久地回不了神,还是红螺先回过神笑道:“小姐不说我们也都忘记了,先前忙着小姐的事儿,竟也没顾得上,一会子便遣人去问问。”说完顿了顿笑道:“还是小姐心善,时时记挂着我们这些伺候的人。”   红螺的话音刚落,洛镇源也回过神来,急忙道:“妍儿不必担心,一会儿为父便让杜若亲自去请了大夫,到她家里去。”   洛镇源在说这话时,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连眼角鱼尾纹都挤了出来。   看着这样的父亲,洛娉妍觉得脸上有些发热,心中更是暗自叹息愧疚,过往的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做了多少的错事儿?伤了多少人的心?   想到这儿洛娉妍闭了闭眼,才努力对洛镇源挤出笑容道:“那就,劳烦父亲和杜管家了,顺便请杜管家告诉奶娘,不必担心我,好生歇息就是,等明儿身子骨好些了,我再去瞧她。”   洛娉妍的话,让洛镇源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不住地赞道:“我家妍儿长大了,也懂事了!”说完更是哈哈的大笑起来,把洛娉妍的脸,硬是羞得通红。   洛镇源见此收了笑声,但眼角眉梢,却仍有止不住的笑意,看着洛娉妍好半晌,见洛娉妍脸色稍稍好转,才轻声宽慰道:“妍儿今日也受了惊吓,好生歇息着,仔细再招了风就不好了。为父这就让杜若请大夫去看你奶娘。”   洛娉妍也实在不知要与洛镇源再说什么,或者说不知道与他有什么好说的,虽然心中很想与眼前这个慈爱的父亲多说几句,却仍旧点了点头,乖巧的缩回了被子里。   红螺见此急忙上前给洛娉妍掖好被角,又轻声问道:“小姐可有什么想吃的?”说完想到洛娉妍喜欢吃味儿重的食物,又补充道:“太医说了,小姐最好是吃些清淡的。”   补充那句话,其实红螺心中多少是有些打鼓的,但洛娉妍却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道:“那就麻烦红螺姐姐帮着安排些清淡的吧。”说完洛娉妍便闭上了眼。   洛镇源见此越发的对洛娉妍满意起来,不由点了点头又对红螺吩咐道:“如此便捡几样清淡可口的,让厨房做了趁热送来,也不必等晚膳的时辰。若是府上没有现成的食材,就让管事派人到街上买去。”   洛镇源说完,又凑近了洛娉妍床前,弯腰看了看紧闭着双眼的洛娉妍,好半晌才笑着起身离开。   ☆、第六章 思绪   洛镇源出去后,红螺也赶紧跟了出去,忙着去吩咐厨房为洛娉妍准备些清淡可口的吃食。今日父女二人和缓的谈话,让红螺心中很是高兴,出门是嘴角都带着笑意。   红螺轻轻掩了门,见晨霜与夕月守在门口,便笑着叮嘱道:“你们好生在这儿守着小姐,切莫大意了,更不能让谁吵了小姐歇息。”说完刚走两步,有顿下身形回头补充道:“小姐今儿受了惊吓,怕是一会子做噩梦,可千万不能离了人。”   夕月与晨霜对视一眼,都看出了红螺心情的愉快,想起之前屋内的情形,不由都松了口气,齐齐笑道:“红螺姐姐也真是,难不成咱们还能偷懒不成?”   红螺也不以为意,笑着横了二人一眼,方转身往厨房而去。如此,屋里才真正的安静了下去。   洛娉妍躺在被窝里却并没有真的睡觉,只是闭着眼想着心事……三年前的点点滴滴,三年来的桩桩件件,都在眼前不住的回溯。那些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走马灯似得转悠个不停……   洛娉妍心中却默念着:夕月,晨霜,红螺……继母,父亲……不知明日自己是会醒来,还是会见到更多的人?真的会见到奶娘么?还有翠娘跟庶弟母子,会不会也来看望自己呢?还有洛妙姝,如今也还没有见到!   还有舅舅,舅母,表姐……自己还能见到么?太夫人如今又怎样了?纷纷扰扰的思绪在洛娉妍心中盘桓不定……   洛娉妍一时想起,自己先是因为继母说翠娘是丫鬟出身,又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姨娘,常跟她在一块儿有**份。因此不仅疏远了翠娘,便是对庶弟也是极为不待见的。甚至时常跟洛妙姝一块儿捉弄庶弟……   洛娉妍一会儿又想起,自己嫌弃舅舅是商贾,与洛妙姝一块儿羞辱了与舅舅一块儿来探望自己的表姐,得罪了舅母,伤了舅舅的心……后来自己赶走了奶娘,出嫁前连红螺也没留下……   再后来……自己时常得罪安阳伯,惹得安阳伯惩罚自己,心情不好时,自己便只能会拿着夕月与晨露发脾气……直到晨露受不了,求了太夫人的恩典被放了出去。但晨霜却很是硬气的给了自己赎身的银子!而自己,还当真收下了……   到最后,自己身边儿这些人,不管是母亲留下的,还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竟是只剩下了夕月,带着两个小丫鬟……   想到那俩小丫鬟,洛娉妍的目光越发的复杂起来,洛娉妍记得,那俩小丫鬟,是继母添了妹妹洛妙姝后,在给洛妙姝挑丫鬟时,父亲让继母给自己院儿里补的,刚来时与自己差不多大小,才不到六岁。   也不知自己掉进水里,陷入这个奇怪的梦中,陪着自己前去上香的她俩,如今怎样了?这些年来,身边儿的人一茬茬的走了,倒是她俩竟然留了下来……还有留在禅房的太夫人,留在安阳伯府的夕月……   想到这儿,洛娉妍咬着唇角,睁开眼望着帐子顶,不让自己哭出来,只在心底默默地许愿道:“若如今的这一切,是菩萨让我从来一次,是佛主给的恩赐,我一定会善待这些身边儿人,不让自己落得那般凄凉!也不让她们跟着受伤!”   说完,洛娉妍不由又叹息道:“可若这一切只是我的梦,那便让我醒来吧!醒来吧!我有什么资格,有什么权利,在这个梦境中逃避,安逸?”说着泪水终于止不住的滑落了下来。   洛娉妍却很快的闭上了眼,想要立刻睡过去。不管这是佛主的恩赐,还是一个梦境,都让自己睡过去!醒来面对一切。   洛娉妍心中打定主意,又将自己十二岁之后的事儿,都细细的回想了一番,便真的很快安静的睡了过去。今天经历的事儿太多,情绪也一直是大起大落,她的确累了,累狠了……   红螺回来看她时,她已经安然入睡,面容恬静呼吸绵长。想着今日洛娉妍的表现,红螺的嘴角不由带出了笑意。欣慰在洛娉妍床前,双手合十,轻声道:“夫人,您看到了吗?小姐总算是长大了,真的长大了!”   一夜无梦,洛娉妍睡得很香,第二天起了个大早,面色微微有些苍白,但精神却显得格外的好。在夕月与晨露的伺候下,用了茶水,洗了脸,洛娉妍笑道:“今儿……”   刚说俩字,洛娉妍便愣住了,这样的声音,甜美不失清脆,犹如那出谷的黄鹂,婉转明快!多少年没有听到过了……难道真是菩萨显灵让我重活一世?   可为何是回到十二岁,而不是母亲去世前?母亲的样子自己都不记得……   洛娉妍想着心事,眼眶微红,夕月与晨露不知发生了何时,心中有些忐忑,怕洛娉妍昨日的和善,不过是受了惊吓后的偶然,看着洛娉妍说了俩字便发呆的样子,很怕洛娉妍忽然又发起脾气,不由小心的站在一旁观察,并不敢出言打扰。   倒是洛娉妍自己回过神来,心中怀着忐忑与激动,又见夕月与晨露一脸谨慎忐忑的模样,不由心中一酸,勉强朝旁边低着头小心伺候着的二人,笑道:“咱们早些用膳,去了夫人那边儿回来,好早点儿去奶娘那儿看看,昨儿也不知奶娘究竟怎么样了。”   夕月与晨露一听这话,不由同时抬起头,再见洛娉妍嘴角的笑意,也都松了口气,跟着笑了起来。   洛娉妍很快收拾好,特意换了身鹅黄地儿绣油绿色宝相纹右衽短衫,配着葱绿绣百草马面裙,腰间一条鹅黄汗巾,坠着柳绿的穗子。一头青丝,简单的挽了个垂鬟分稍髻。带着素银掐丝点翠发箍。整个人看上去清爽而精神。   晨露与夕月都没想到,向来喜欢大红,瑰红,绯红,胭脂等鲜艳颜色的小姐,今日却特地从箱笼里挑了这么一身儿,不由总是悄悄地打量洛娉妍。   ☆、第七章 来访【加400~求收藏,求推荐!】   夕月与晨霜二人的打量,自然逃不过洛娉妍的眼睛,洛娉妍原本并不在意,可在晨露第七次打量她时,终于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了?像是不认识我似得。”   晨霜脸色一红喃喃道:“小姐不是最喜欢红色的衣裳吗?”   洛娉妍一挑眉,笑着解释道:“奶娘生病也不知如今怎样,却是不好穿的太过鲜艳,如今这样,既不算素净也不显得太过艳丽,才是最好的。”   洛娉妍话音刚落,便听屋外传来笑声:“什么最好的?妍儿今日怎地这么早就起了?可用了早膳?都吃了什么?”说着便见穿着紫红洒金衫子,套着宝蓝妆花褙子,头上插着一对赤金填白玉点翠葫芦钗的周氏,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推门走了进来。   晨露与夕月见周氏进来,虽然心中埋怨外面的小丫鬟也不知道通报一声儿,此时却是不及多想,赶紧上前与周氏行礼。   周氏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并不与二人多言,却是边走边道:“妍儿脸色还不太好,很该多睡会儿才是。”一双眼睛满是慈爱的盯着,站在屋子中间儿不言不语的洛娉妍身上。   刚听到周氏的声音,洛娉妍的身子便是一僵,只是方才夕月与晨霜忙着与周氏行礼,谁也没注意到她。周氏虽说眼睛看着洛娉妍,却也是从未将她真的看在眼中,放在心上。   与周氏这般直面相对,洛娉妍之前虽然有想过,甚至做过许多心理建设,可周氏来得如此的快,洛娉妍面上的神情,仍然控制得极为困难。   周氏见自己进来洛娉妍既不行礼,也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心中虽有不悦,面儿上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反而很是关切的又疾行几步来到洛娉妍跟前儿。   洛娉妍看着越走越近的那张脸,很想抬手一耳光扇过去,可是她知道她不能……便只得急急地低了头。   周氏已经来到洛娉妍跟前儿,洛娉妍低头,周氏正好伸手摸了摸洛娉妍的额头,仿佛洛娉妍就是有意低下头来就着周氏的手,站在周氏对面儿的洛娉妍显得格外的乖巧。   周氏见此很是满意地笑道:“还好没有发烧。”说着像是松了口气似得,又道:“可也该多休息休息。”   周氏只问她好不好,却绝不口不提自己为何会掉进放生池,周氏只叫她休息,却避而不谈谁是谁非!洛娉妍在心中冷笑。   强忍着怒气轻轻地呼了口气,才勉强挤出笑脸道:“没想到夫人这么早就过来了,我正准备去给夫人请安呢。”   周氏看着洛娉妍脸上有些僵硬的笑容,心里总觉得怪怪的,不知自己是疏忽了什么?   这一二年,经过自己的努力调教,洛娉妍对自己已经亲热信任了许多,这般模样倒是很少见的。   可转念一想,洛娉妍那阴晴不定的性子。周氏便又不以为意地笑道:“咱们娘俩还需得这般虚礼不成?”   说着没好气的横了洛娉妍一眼,叹息道:“昨儿到底是你妹妹不对,害你受了惊吓,今儿就很该好好歇着,一会子我便让你妹妹来给你赔不是。”   洛娉妍刚刚还在想,周氏做事儿向来是滴水不漏,这次怎么提也不提一句洛妙姝的不是,转眼,人家就轻描淡写的一句“不是”便带过了……其实自己也有不是,倒是不能再多说什么。   洛娉妍的神色仍旧有些僵硬,尤其是周氏离她太近。   洛娉妍抿了抿嘴想要扯个笑脸出来,她记得,太夫人说过:别让人一眼看穿了你的想法,那样显得肤浅,也让人防备!   可是这个笑,洛娉妍使尽了全力,却怎么也扯不出来,尤其是想着,奶娘还躺在病床上……   周氏说完便拉了洛娉妍的手,朝窗边儿大炕走去,将洛娉妍按坐在炕上,这才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儿,掩口笑道:“妍儿也别恼你妹妹没来看你,昨儿她也是吓坏了,又被我训了一顿,这会子正不好意思来见你呢。”   洛娉妍听着心中更来气,却强制忍着,努力半晌终于扯出一个笑容,抬头道:“想来昨儿妙姝也吓得不轻,我是姐姐,原该让着她才是。说起来也是我的不是。”说到这儿,洛娉妍微微低头掩去了脸上的神情,做出一副很是不好意思,又很是内疚的样子。   周氏见洛娉妍这般说话,不由愣住半晌没回过神来,却听洛娉妍继续轻声道:“倒是崔妈妈昨儿为了救我,听说自己倒是病了,正想禀了夫人一会子去瞧瞧她。”   周氏听洛娉妍这般说,心里“咯噔“一下,也来不及想洛娉妍今日的转变,就反对道:“她是你奶娘,救你原就是她该做的,再说你也受了惊吓,不责罚她已是很好,哪里还有你去看她的道理。再说,你父亲昨儿还让人请了大夫去瞧她呢!她也配!”   说着周氏便握了洛娉妍的手,挨着洛娉妍坐下道:“妍儿心善,不仅没有怪责,还让你父亲请了大夫去看她,已是极大的恩德,一会子只管打发了人再去询问一番,也就全了主仆的情分。哪里就需要妍儿亲自去的?”说完还斜睨了洛娉妍一眼。   洛娉妍差点就打了寒颤,下意识的不想与周氏挨这么近,便挪了挪身子,周氏见此身子一僵。   洛娉妍却立时回过神来,知道自己不该将心绪表现出来,遂强笑道:“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我身边儿的老人,如今又救了我,到底我亲自去瞧瞧才能安心。”   周氏见洛娉妍打定了主意,心中很是不愉,看向洛娉妍的目光也多了两分审视。   周氏想了想正想说什么,洛娉妍已经反手握住了周氏的手,接着笑道:“我若不去,别人知道了还只当夫人没教我规矩,岂不是坏了夫人的名头。我是姐姐,下面还有弟弟妹妹呢,可不能传出这样的话。”   周氏被洛娉妍的话堵得一滞,抬眼仔细的打量了洛娉妍一番,却又看不出有什么不妥之处,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心窝子上,这丫头,从哪儿听来的这些?难道是昨儿老爷说了什么?   周氏一边儿想着,一边儿心绪不宁的勉强拍着洛娉妍的手背,笑道:“昨儿老爷还说妍儿长大了,如今看来倒是真的长大了。”   说完顿了顿,皱眉犹豫半晌,才接着点头道:“既然妍儿已经打定了主意,为娘这便吩咐人准备马车。”   对于周氏这声“为娘”洛娉妍心中不仅不以为然,还冷笑不已。便是站在边儿上的夕月与晨霜,听了周氏方才之言,也在心中恼怒道:小姐瞧着才好些,这黑心婆子便又来刁唆小姐了!说什么为娘,可见不是亲娘!怎不见你刁唆二小姐去?   可到底洛娉妍说服了周氏安排马车,一会儿用过早膳,便送她们去崔妈妈家探病,夕月与晨霜心中还是很高兴的,尤其是对于洛娉妍今日的表现,比昨儿还高兴!   正在此时,红螺端着食盒走了进来,见周氏也在,忙将食盒放在屋子中间儿的小圆桌上,蹲身行礼道:“奴婢见过夫人,没想到夫人这么早便过来了,昨儿老爷交代小姐就在屋里用膳,原想着伺候小姐用了早膳,便陪小姐去给夫人请安的。”!!!   ☆、第八章 内外【加700求收藏,求推荐!】   对于红螺,周氏的脸色比对夕月二人时,好了许多,微微点头道:“妍儿也是我的女儿,她受了惊吓,我哪里就能坐在哪儿等了?”说罢周氏站起身,示意红螺将桌上的食盒打开。   红螺见此稍一犹豫,便笑着将食盒内的两样小菜,一碟子金丝卷儿,半碗清粥取了出来。   周氏瘪嘴看了眼,扯着嘴角挑眉笑道:“小姐身子骨弱,怎能用这些没盐没味的东西败了胃口?快去厨房吩咐,就说我说的,将那酱鸭脯切成细丝儿,拌上小葱香油送来。”   周氏的话,令红螺脸色一变,正欲分辩却听洛娉妍已经笑道:“还是夫人心疼我,知道我的口味儿。”   周氏一听这话儿,心中很高兴也很得意,谁知洛娉妍接下来,却话锋一转叹息道:“可父亲昨儿吩咐,不准我用那些味儿大的,只让我用些清淡的调理调理,我想着总是不能驳了父亲的好意去,夫人您说,我做的可对?”   洛娉妍这话里话外说的,都是听从洛镇源的吩咐,周氏哪儿敢说她错了?难道还要为这事儿去与洛镇源闹腾不成?周氏心中不喜,却也说不出什么来。   楚洛娉妍的性子周氏很清楚,那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虽说是自己培养的,可有时候想想也很头痛。   完全像是没脑子似得,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儿的敢做,一会子要是跑洛镇源哪儿闹腾起来,自己也跟着没脸。可周氏还是觉得今天的洛娉妍,哪里怪怪的,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再看红螺还站在边儿上,目光灼灼的等着自己决断,夕月与晨霜虽说是低着头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却保不准在心里怎么嘲笑自己,说到底也是前头那个的屋里人!   想到这儿,周氏心中愤愤难平,面儿上却忙笑道:“如此倒是为娘思虑不周了,那妍儿快些用膳,为娘也回去了。”说着周氏便往门外走去。   夕月与晨霜见此,都忍不住朝洛娉妍望去,洛娉妍也是噌的一下站起身来。   却不待洛娉妍说话,周氏已经停住脚步,回过头来轻笑道:“一会子马车安排好了,只管去看你奶娘就是。也不必再来回我,路上当心些,仔细被人冲撞,回来后再到我院儿里来就是。”说完周氏忍着怒气甩袖子,云淡风轻地走了出去。   红螺跟夕月晨霜都急忙上前相送,便是洛娉妍也往前走了两步,周氏却是笑道:“快伺候你们小姐用膳去吧,省的一会儿饭菜凉了,倒是我的罪过了。”说完一步跨出门榄头也不回的走了。   周氏没有看到,洛娉妍望着她的眼中,一闪而过的冷芒。但正好转过身来的晨霜,却看了个清楚。   晨霜只觉的那目光让她心神一寒,不由打了个冷颤。急忙低下头,快步走到桌边儿安置碗箸。   晨霜的异样,不仅洛娉妍注意到了,就是刚刚回过头来的红螺,也注意到了。但洛娉妍看了晨霜一眼,什么也没说,走到桌边儿坐下。红螺却不由关切的问道:“晨霜这是怎么了?可是受了寒?”   晨霜垂首摇头并不说话,手中的动作却下意识的带着一丝慌乱。红螺见此正要说什么,夕月已经打了温水进来给洛娉妍净手,红螺只得将嘴边儿的话,又咽了下去,心中却存下了疑惑。   洛娉妍吃着早膳,心中也琢磨着这屋里的人,这府中的事儿。要想做点儿什么,没有人是不行的。可这屋里的人……   洛娉妍一边儿吃着,一边儿悄悄打量着眼前的红螺,夕月与晨霜。红螺与夕月,洛娉妍心中是很信任的,但对于晨霜,说到底心中还是有些疙瘩,不由踌躇起来。   洛娉妍探究的目光,引得晨霜越发的紧张,就连夕月与红螺也发现了洛娉妍与晨霜间的异样。   夕月不由有些着急的朝红螺瞧去,红螺朝她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才笑问道:“小姐今儿这是怎么了?可是菜不合口?”说完顿了顿,越发顺畅地笑道:“小姐要怪就怪我好了,这菜是奴婢让厨房备得。”   红螺的话让洛娉妍回过神的同时,也觉得很是哭笑不得,她们还将自己当任性的小孩子看呢。   至于晨霜……洛娉妍再次朝晨霜瞟了一眼,不管前世如何,晨霜并没有在一开始就离开自己,这就够了!洛娉妍心中拿定了主意,整个人也显得轻快了起来,草草的再吃了几口,便搁下了碗筷。   夕月与晨霜见洛娉妍已经吃完,便捧来茶水与她漱口,红螺则将桌上的碗碟都收进了食盒。   待洛娉妍漱口擦手后,红螺便要转身往厨房送食盒去,洛娉妍却在此时叫住了她。   红螺有些不解地回头望向洛娉妍,洛娉妍抿嘴一笑道:“那食盒放在这儿也不会跑。”说完顿了顿,才接着道:“我有些话,想要与你们说,红螺姑姑也一起坐下来吧。”   洛娉妍有话要说,红螺与夕月晨霜等人,便都放下了手中的事儿围了过来。   她们站在小圆桌旁,一副恭谨听命的模样,倒是让坐着的洛娉妍心中别扭了起来。   但洛娉妍很快镇定下来,吩咐道:“夕月去门口看看谁在外面当值?让她远远儿的守着。红螺姑姑跟晨霜也都坐下吧,省的我还要仰着头跟你们说话儿。”说着便掩口笑了起来。   可洛娉妍让门外当值的人“远远儿的守着”便已经足以引起红螺等人的注意。   洛娉妍也知道,她们心中定是有许多的疑惑,却并不急着解释,待夕月回来禀道:“浅浅跟妮妮那俩丫头正在扫院子,要不奴婢去守着?”夕月话音刚落,洛娉妍便笑道:“既如此你也坐下吧,咱们一会儿还要去奶娘家,就长话短说。”   夕月闻言,挨着红螺左手边坐了下来,晨霜也将新泡好的茶水,端了上来,给洛娉妍倒了杯茶,方才挨着洛娉妍右手边坐下。   众人落座,洛娉妍清了清嗓子道:“这儿也没外人,你们都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也知道如今我已经十二岁,转眼不过两三年,便要及笄。”三人皆没有想到洛娉妍会说这事儿,还如此的淡定自若,如此的理所当然。   别说夕月与晨霜,便是红螺也掩饰不住脸上的惊诧,朝洛娉妍看来,眼中更是添了两分慎重。   对于开场白引起她们这样的反应,洛娉妍很满意,便接着笑道:“你们也知道,这府里如今是夫人当家,不管你们怎么说怎么做,你们都是我母亲屋里出来的,自从父亲将你们给了我,你们将来的日子,便只能与我绑在一起了。”   说到这儿洛娉妍端起桌上的青瓷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见红螺似乎想要说什么,洛娉妍急忙抬手,制止了她。   洛娉妍放下茶盏,微微笑道:“也用不着你们来跟我表什么忠心。红螺姑姑不用说,自打她自梳那日起,便没想过别的,而夕月与晨霜你们俩……”   说到这儿,洛娉妍抬眼仔细的打量了二人一眼,才接着道:“不管你们心里怎么想的,咱们也相处了这么些年,你们的为人我还是知道些。”   见二人都松了口气的模样,洛娉妍不由摇头笑道:“原来我也只是想要过点儿好日子,舒心日子罢了,总是要顺着夫人的。可经过昨儿的事儿,让我明白光是顺着那是不行的。往后若想要过好日子,咱们屋里的人,便只能抱成团。”   说着洛娉妍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三人,很是慎重地道:“今儿我把话搁这儿,你们忠于我,好好替我当差办事儿,将来我也不会亏了谁!”   红螺等人见此急忙站起身来,红螺虽说只是蹲身一礼,没有如同夕月与晨霜那般跪下,神色却也较之往常带着一丝严肃道:“小姐放心,您说的,我们都明白,都懂!”   洛娉妍见此点了点头笑道:“都明白都懂就好!往后这内外之别,大家伙儿心中有数就成。”   ☆、第九章 登门   红螺留在了府中,前往奶娘崔妈妈家的马车上,只坐了洛娉妍与夕月晨霜二人。   自从出了门,三人谁都没有再说话。耳边只听到外面偶尔的马鞭响,以及隐约的叫卖声儿。   晨露与夕月都有些恍惚,昨儿就觉得小姐与往常不太一样了,今日这样的感觉就更加的明显,尤其是小姐与夫人的对话,以及出门前小姐对自己等人说的那番话。   洛娉妍也知道,自己这两日的表现与过去大为不同,尤其是自己早上的话,晨露与夕月等人怕是要花些时日才能接受,遂也不打扰二人,自己靠在大迎枕上闭目再次回想当年的事儿,尤其是与奶娘崔妈妈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好多年没有见过崔妈妈了,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是很喜欢崔妈妈的。每当自己要找母亲的时候,崔妈妈总是将自己抱在膝盖上,或是给自己讲故事,或是给自己唱歌谣,自己也就没那么思念母亲了。后来……   想到后来,洛娉妍便记起那年崔妈妈被自己赶走前,跪在自己屋门外磕头痛哭的情景。   周氏与洛妙姝就陪着自己坐在屋里,周氏一边儿吃着茶点,一边儿对自己数落着崔妈妈的罪状!洛妙姝则得意的显摆着自己的奶娘,是如何如何的好。   当时气得自己不仅没有为奶娘说过一句好话,甚至都没去见奶娘临别的一面。以至于最后,自己只落下个薄凉的名号。如今想来是那么的荒唐而可笑!   此时随着马车前进,越来越接近奶娘家。洛娉妍记忆中的画面也越来越清晰,尤其是奶娘离去前,那“梆”“梆”“梆”的磕头声儿,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洛娉妍不由觉得浑身都冷,她知道,这是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藏在袖笼里的手,下意识的便捏成了拳头,手心里更是潮湿一片……   可想要见到奶娘的心,也越发的急切起来。洛娉妍只得不住地为自己暗暗打气,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如今。一切都会不同了!一切都将会不同了!   可当马车停下,车夫粗哑的嗓音在传了进来:“小姐,崔家到了。”洛娉妍还是觉得心跳加速,双腿发软,有些不敢面对。   好在夕月此时也回过神,急忙撩了车帘子,先洛娉妍跳下车去,又安放好了脚凳,晨露才伸出手扶着有些打颤的洛娉妍下了马车。   夕月的眼神很是关切,洛娉妍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定是不太会,晨霜的手很暖,让洛娉妍觉得通身的寒气都消散不少。   这是洛娉妍第一次到崔妈妈家来。一半儿是石头,一半儿是土坯的院墙,高大的榆树,从院墙上伸出枝桠来。脱了漆的木门,有着大大的缝隙,门扉却擦得很干净,两张门神就贴在门扉上。门楣上还贴着红地儿黑字的:平安吉祥。   门前有两块一尺来长,半尺来高的大石头,垒在一起像是如意踏跺,石头缝隙间有几棵草钻了出来……   洛娉妍没有想到,自己奶娘家的大门,竟然是这样的!与自己见过的所有的大门……都不太一样。   没等洛娉妍多想,车夫已经上前敲了门,开门的是个与洛娉妍差不多大小的姑娘,梳着双丫髻,穿着洗的泛白的靛蓝色细布短衫,配着一条花布裙,腰间扎着条枣红的汗巾子,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从门缝间警惕的打量着洛娉妍几人。   洛娉妍见此,朝夕月点了点头示意她上前,车夫却已经笑道:“这儿是崔妈妈家吧?我是洛府的车夫,还不快开门?咱们家大小姐来看崔妈妈了。”   车夫语气中带着一份得意洋洋,还有一丝不容错认的高高在上。就好像所有人都这样认为,自己来看奶娘,是天大的恩赐,是奶娘的福分一般。洛娉妍很是不喜,微微的皱起了眉头。   夕月听车夫如此说,却没那么多想法,只笑着补充道:“我是小姐屋里的夕月,与崔妈妈在一处当差,今儿陪着小姐来看望崔妈妈,不知可否让我们进屋?”   那小姑娘听了车夫与夕月的话,却没有立时开门,而是在门缝里好好儿的打量了四人好一会儿。   见说话的车夫,穿着细布衣裤,雪白的袜子福头鞋。又见洛娉妍带着珠花,裹着鹅黄四蝠纹如意纹的披衣,身旁跟着两个年级差不多大,梳着双丫髻,带着银耳坠的丫鬟。才缓缓将那木门打开。   那小姑娘却并不说话,只沉默地往边儿上侧了侧身,让出一条进出的路来。   随着木门的打开,洛娉妍一眼便将崔妈妈家不大的院子,尽收眼底。   正屋是三间砖瓦房,瞧着却是有些年份了,墙上的刮白已经有好些脱落,露出下面土黄暗青的砖墙。房顶上瓦片,也有多处破损,黄灿灿的稻草,东一块,西一丛的补在其间,格外的显眼。   两扇红漆早已脱落窗户,只剩下窗棂,里面搭着草帘子,此时完全放下,遮挡了洛娉妍的视线。堂屋的大门敞着,却也挂着半截子草帘。   西边儿两间厢房,却是土墙茅草顶,许是做的仓库,两扇木门都紧闭着,还挂着锁。墙角支着两个木架子,上面晒着一些,不知是草?是药?还是菜的东西。离架子不远,一柄笤帚就斜倚在墙边儿。   东边儿是半敞着的一间儿茅屋,做的厨房。从洛娉妍的角度,正好看到黑漆漆的灶台上,放着一口大锅,不知是煮的饭,还是烧的水。此时还在冒着热气儿。   厨房边儿上有一棵大槐树,想来就是在门外看到的那棵枝桠伸出院墙的树。树下有一口水井,井沿儿上搭着一个竹篾子。井旁放着个木桶,许是为了照顾小姑娘的力气,木桶不大,只有一尺来高,七八寸粗细。   看到这儿,洛娉妍眼角泛起了水光,却又使劲儿的眨了眨,抬头看向那棵大榆树,将水光敛了去。   洛娉妍进到院儿里,便只觉得这小院儿虽然破旧,却打扫得很是干净,东西摆放得也很是整洁。心中压下想要立时见到奶娘的急切,不住地点着头,同时也盘算着,能从哪儿拿出银子修缮修缮这屋舍。尤其是那屋顶的瓦,和空荡荡的窗棂。   ☆、第十章 进屋   其实在看到衣着华丽,眉目如画的洛娉妍的时候,那开门的小姑娘,心中便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自己不到一个月大小,便跟着母亲去了洛府,听说,是夫人好心,救了母亲与自己兄妹。后来夫人去世了,刚刚一岁三个月的自己,就被送了出来跟着只有六岁的哥哥过活。   母亲却留在了洛府,照顾那位大小姐。听说,夫人在世时,也给自己穿过漂亮的衣裳,那是夫人给大小姐做的,大小姐还没穿过的新衣。   听说,那位大小姐有个弟弟,还有个妹妹。她是府里最大的孩子。听说,当年那位大小姐还曾给自己,捎过好吃的点心。听说,那位大小姐的继母很不好相处,母亲日子很是艰难。   听说……听说了很多,有哥哥说的,也有母亲说的。可是,从自己记事以来,母亲在洛府便过的不好,也不开心。每次回来,都会在半夜里叹息!   可她记得母亲常说,先夫人对她们母女俩有恩,对她们一家子都有恩!所以即便这些年,日子越发的难过,母亲却也不愿离开洛府。   甚至,近一两年,洛府那位大小姐,也开始跟着她继母羞辱母亲。母亲也忍了下来……一直惦记着的,便是先夫人的嘱托。   而昨日,母亲为了救那位大小姐,掉进了大相国寺的放生池,起来后又招了风,发了热。半条命也差点去掉了。好在那位一直对母亲不冷不热的大小姐,竟然良心发现,派了大管家请来大夫到家里给母亲看病,府里还给抓了药,母亲才退了烧,保了命。   如今,一大早的,这位大小姐,竟然又亲自过来看望母亲……真的只是良心发现?还是有别的原因?小姑娘猜不透,只是听说,这位大小姐很不好伺候。   小姑娘不由惴惴不安地捏紧了拳头,双眼警惕的望着洛娉妍,咬着唇角不知该如何是好。但却打定了注意,绝不请这位大小姐进屋里去。打扰了母亲休息不说,说不定母亲还要起身行礼。万一再招了风受了寒,可怎么办?   小姑娘心中打的什么主意,洛娉妍等人并不知道。晨霜与夕月二人见洛娉妍在打量院子,既没敢打扰,也没有急着往屋里走。   可那车夫见院子里都是些姑娘小姐,自己却是不便在此逗留,大小姐不发话,自己不敢打扰,遂弓着腰,朝着夕月小声禀道:“夕月姑娘在这儿陪着大小姐,小的就在门外看着车,有什么事儿,您唤一声儿就成。”   夕月见洛娉妍正想着什么出神,也不便打扰,遂轻轻地朝车夫点了点头,车夫见此,躬着身缓缓地退了出去,还细心地带上了那有着大大缝隙的院门。   虽然车夫已经极为小心,但破旧的木门,仍旧发出了“咯吱”一声儿,在僻静的院落里,显得是那样的醒目,车夫额头吓出一层薄薄地冷汗,也惊醒了正在走神的洛娉妍。   洛娉妍回头朝院门看了一眼,车夫赶紧顿住脚步,想要解释两句,谁知洛娉妍却微微点了点头,便扭头看向了刚才给她们开门的小姑娘。   见小姑娘一脸警惕的望着自己,洛娉妍不由露出和善的笑容,想要自我介绍一番,谁知那小姑娘竟猛地朝后退了一步,洛娉妍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好半晌才回过神,压下心中的尴尬。   想起小时候,奶娘每次回家,自己都要将最喜欢的梅花糕给奶娘装一匣子,带给那个住在府外,没有什么印象的小姐姐。   又想起自己十岁那年,终于受不了洛妙姝嘲笑自己有个奴才姐姐,冲着奶娘发了很大的脾气,还故意打碎了父亲极喜欢的梅瓶赖在奶娘身上,想要将奶娘赶走。   后来被父亲识破挨了训斥,还被禁了足,从此自己便常常嚷着早晚要赶了奶娘出府去……   想起这些往事,洛娉妍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红,却深吸了两口气,尽可能的显出自己的善意,努力笑道:“我是洛娉妍,曾给你带过梅花糕,小姐姐还记得吗?今儿来的匆忙,倒是忘记了,也不知小姐姐还喜不喜欢梅花糕。”   洛娉妍声音轻缓,带着微笑,努力让自己表现出镇定和善意地接着道:“奶娘情况还好吗?奶哥哥怎么不在家?”   洛娉妍的话,让那小姑娘诧异地抬起了头,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洛娉妍,尽管洛娉妍没有逃避,也没有退缩,可心里仍旧觉得很是尴尬,尤其是自己刚刚提到给她带梅花糕,却没有提自己犯的那些错,说的那些伤人的话……   可既然决定改变,那就要努力证明给自己身边儿这些人看到,让她们都感受到自己的转变!   小姑娘盯着洛娉妍看了好半晌,见她目光清澈,毫不逃避,说不出心中是好气还是好笑,或者自己该跳起来大骂她脸皮厚!可想着屋里躺在病床上的母亲,小姑娘还是忍了忍心中的怨气。   好半晌才勉强点头,客气而疏离地答道:“大小姐叫我燕子就好。我哥哥去店里做学徒了,要过了戌时方能到家。劳大小姐挂心,母亲吃了大夫开的药,已经退了烧,多谢大小姐让管家替我母亲请了大夫来,还给我母亲抓了药。”   燕子的话,令洛娉妍有些尴尬,却在听说奶娘已经退烧时,洛娉妍觉得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心里高兴,嘴角便不由自主的翘了起来,就连眼底,也浸染上了喜意。   洛娉妍的神情,落在燕子眼中,燕子不由瘪了瘪嘴,想要说什么,却听洛娉妍很是欢快地道:“今儿我是专程来看看奶娘的。如今能进去瞧瞧她吗?”   只顾着高兴的洛娉妍没有注意到,或者注意到了却并不在意燕子眼中那一闪而过的不耐,只满脸真诚地望着燕子的眼睛。这让燕子觉得很是难受,好像自己要不让她进去,就成了坏人似得。   可燕子却仍然咬牙摇头道:“母亲还在睡觉,大小姐不妨先回去,等母亲好了,自会进府谢恩。”   燕子以为自己这样说,这位大小姐定该打道回府了,谁知洛娉妍却摇了摇头,满眼恳求的望着她道:“奶娘原是为了救我落水的。就算不是为了救我,我是奶娘奶大的,难道还能见她生病而不理睬?好姐姐,请让我进去瞧瞧吧,我保证不出声儿!”   ☆、十一章 奶娘   燕子打心眼儿里不愿意让洛娉妍等人进屋,可她没想到洛娉妍会不顾大小姐的身份,如此直接的请求自己!甚至是在自己拒绝之后……这让燕子的神情软了下来,心中也不由犹豫了起来。   燕子咬着嘴角盯着洛娉妍踌躇了半晌,方才轻轻地点了点头,又在进门前,忍不住叮嘱道:“一定不可以吵到母亲哦!”见洛娉妍急急地点了头,才掀起了挂在门框上的半截草帘子。   屋里的光线很是昏暗,让中堂墙上挂着的《岁岁平安图》显得越发的陈旧,洛娉妍来不及仔细打量西边儿的情况,燕子就已经掀起了东边儿的门帘,那是一块染成靛蓝色的粗布,却洗的很是干净。   没有让夕月与晨露跟随,洛娉妍独自跟着燕子进到里屋。   里屋的光线更加的昏暗,可一张记忆中的面孔,仍旧清晰地映入洛娉妍的眼中。比记忆中稍稍丰盈,这许是奶娘还没有受到自己之后一年多的磋磨。此刻的苍白,也只是因为救起落水的自己,招了风,受了寒,生病的缘故……   可看着奶娘躺在临窗大炕上,任由一床半旧的薄棉被搭在身上,紧闭着双目,一动不动的样子……洛娉妍甚至不敢去细想,不敢去细看。只觉得心揪紧了……忍不住便红了眼眶,也顾不得燕子跟在身后,疾步上前来到奶娘的炕前。   在燕子阻止前,洛娉妍便一下子跌坐在炕前,“呜呜”的哭了起来。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完全忘了之前自己承诺过,绝不发不出声音来……   燕子看得是又气又急,暗暗后悔之前的心软,更是在心中暗道:就知道这位大小姐信不得!   可此刻,燕子却也不敢大声阻止洛娉妍,只得赶紧上前,一把捂住洛娉妍的嘴,瞪着一双愤怒的眼睛盯着她,使劲儿的将她往屋外推。   可洛娉妍跌坐在地上,哪里是能推的动的?燕子不由凑近了洛娉妍的耳边,低声呵斥道:“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呢!我母亲声生病呢!”   燕子的话让洛娉妍回过神,不住地点着头,表示自己在不出声儿,甚至瞪圆了眼睛望着燕子,不让眼中的泪水再往下掉落。   巴掌大小的脸蛋儿上,一双刻意的瞪大的滚圆乌黑眼睛,显得就格外的吸引目光,尤其是这双大眼睛里,还蓄满了泪水,那泪珠要落未落的样子,让洛娉妍显得格外的可怜。令满心气恼的燕子,也不由心中再次一软。   再想起她刚才哭泣的样子,燕子看向洛娉妍的目光也就越加的不忍了,但却在松手前,仍旧叮嘱道:“别出声儿!”   洛娉妍点了点头,燕子才松开了手。洛娉妍也不再坐在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裙裾上的浮土,将手伸向奶娘的额头。   燕子见此大吃一惊,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洛娉妍的柔嫩纤细的小手,已经落在了奶娘的额头上。   奶娘额头是温热的,果然没有发烧。洛娉妍不由松了口气,嘴角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笑容。燕子见她如此,心中也很难受,知道此时此刻的她并非装腔作势,并非虚情假意。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之前的她为何要那么对待自己的母亲。   燕子没有询问,洛娉妍也没有解释,二人就这样静静地并肩站在奶娘的炕前,看着奶娘带着病容熟睡的脸。   听不到屋内传来任何的哭声,晨露与夕月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不由有些心慌。想要出声儿问一句,又想起之前洛娉妍交代的要保持安静。便只得悄悄地掀起一角门帘子,朝里边儿望去。   见自家小姐与那位叫做燕子的姑娘并肩而立的模样,二人眼中有诧异也有欢喜。   又等了好一会儿,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儿传了出来,二人知道这定是崔妈妈醒了,怕小姐过了病气,也顾不得其他便闯了进来。   只见燕子正扶着崔妈妈半坐了起来,一手抚着胸顺气,一手抓着破旧的引枕,塞在崔妈妈身后。自家大小姐,端着一只装了温水的粗瓷茶碗,正小心的朝炕前走去。   崔氏已经幽幽地睁开了眼,就着昏暗的光线,看向正在朝自己走来的洛娉妍,眼中是满满的惊诧与不敢置信。   夕月见此急忙上前,从洛娉妍手中接过装有温水的粗瓷茶碗,递给了崔妈妈。晨霜此时也帮着燕子将崔妈妈身后的迎枕塞好。崔妈妈才回过神,红着眼圈喃喃地道:“小姐,怎么来了?”   那语气的不敢置信,那声音的颤抖,令洛娉妍心中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好半晌洛娉妍才平复了情绪,在奶娘崔妈妈的炕边儿坐了下来,握着奶娘白皙去干瘦的手,望着奶娘的眼睛,轻声缓言道:“奶娘可好些了?”   直到此时,崔妈妈才看清洛娉妍红红的眼眶,挣扎着坐正身子,喘着粗气很是焦急地问道:“小姐怎地过来了!可是老爷责罚你了?还是,还是夫人给你受了什么委屈?”   奶娘的关切,让洛娉妍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下奶娘便更急了,不由再次咳嗽起来。燕子见此大急,赶紧替洛娉妍解释道:“娘您别急啊!大小姐就是来看您的,哪里就受了委屈了?”   听了燕子的话,洛娉妍也一边儿掉着眼泪,一边儿点着头哽咽道:“还好奶娘没事儿,还好,奶娘您,没事儿!”说着便扑到奶娘的怀里,呜呜的哭泣。   奶娘身子一僵,小姐好几年没有这样与自己亲近了,记得小姐小时候,无论是老爷训斥了小姐,还是二小姐欺负了小姐,或是小姐想夫人了,小姐都爱这般扑在自己怀里,或是与自己抱怨两句,或是这般哭泣……   想起往事,崔妈妈抚着洛娉妍的发稍,眼泪也止不住的往下掉。好半晌,洛娉妍才止住眼泪,一边儿擦泪一边儿小声儿道:“都是娉妍不好,惹了奶娘跟着哭泣。”   洛娉妍抬头努力的扯出笑容,却不知这笑容比哭还难看,在崔妈妈开口前,轻声劝慰道:“奶娘也快别哭了。身子还没好全呢。”说着便伸手去擦奶娘脸颊上的泪珠。   ☆、十二章 释怀【加600求推荐,求收藏!】   洛娉妍抬头努力的扯出笑容,却不知这笑容比哭还难看,在崔妈妈开口前,轻声劝慰道:“奶娘也快别哭了。身子还没好全呢。”说着便伸手去擦奶娘脸颊上的泪珠。   奶娘的身子再次一僵,忙伸手接过洛娉妍手中的绢子,侧开头道:“哪里就敢劳烦小姐了。”   那讪讪地语气,让洛娉妍心中再次一痛,自然听出奶娘话中的意思。忙抓了奶娘的手,有些尴尬却又很是理直气壮地道:“我是吃您的奶长大的。”说完嘟着嘴急声补充道:“以前是妍儿不懂事儿,老是惹奶娘生气,给奶娘惹麻烦,往后却是再也不会了。”   别说燕子,便是今日才受了洛娉妍刺激的夕月与晨霜,也被洛娉妍这番话,惊得合不拢嘴,奶娘更是愣愣地望着洛娉妍娇俏的容颜,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洛娉妍其实也是第一次这样道歉,便是从前在太夫人跟前儿,也没有这般服软过,面儿上觉得很是过不去,脸颊感觉快要烧起来了,却见奶娘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不由大急,嗔道:“奶娘!”   崔妈妈回过神皱着眉头再次沉声问道:“小姐,真的没事儿?”这次,声音中除了焦急,更带着两分慎重。   洛娉妍见此叹了口气,伸手从夕月手中接过茶碗,亲手递到奶娘跟前儿,低着头轻声道:“我真的没事儿,就是见您病着,心里很是难受。想着您是因为我病的……”   后面的话,洛娉妍有些说不下去。崔妈妈却也不用洛娉妍再说下去,猛地将洛娉妍揽在怀中,哭泣道:“小姐,我的小姐!我的小姐啊!”一时不住地重复着这句话,却让屋里几人都倍觉心酸。便是夕月与晨霜俩人,也红了眼眶,差点掉下泪来。   崔妈妈原本就病体未愈,这般大哭了一场,就更是气短,呼吸越发急促起来,整个人都有些恍惚的模样。   洛娉妍见此吓坏了,一边儿不住给奶娘擦着眼泪,一边儿急声喊道:“快!快给奶娘顺顺气儿啊!”   众人又是一顿忙碌,好半晌崔妈妈才缓过气儿来,看着洛娉妍与记忆中夫人极为相似的容颜,颤动着嘴唇喃喃道:“小姐已经两年不与我亲近了。却与那不安好心的周氏却是越来越好,我一直害怕小姐被那养歪了,那样,我就没脸去见夫人了!”   红红的眼眶中泛着晶莹的水光,崔妈妈却再没有哭泣,只是激动抓着洛娉妍的手,再说不出话来。   洛娉妍见奶娘不说话,心中很是忐忑,握住奶娘的手,不由自主地便加大了力道,急声保证道:“奶娘您相信我!相信我啊!”说着还摇了摇崔妈妈的手。   见还是不说话,只望着自己,洛娉妍不由颤声问道:“……您还是在,怪我吗?”眼神是那样的忐忑,带着悲伤。   崔妈妈此刻方回过神来,一边儿擦着眼泪一边儿笑道:“怎么会!怎么会呢?小姐心底纯善,不过是被人蒙蔽了。奶娘怎会怪您?怎么会怪您呢!”说着崔氏的嘴角便高高翘起,露出一个带着泪水的笑容。   洛娉妍听崔妈妈如此肯定的话,悬着的心也落了下去,不去想奶娘是否言不由衷。   毕竟,在洛娉妍的记忆中,奶娘却是从未骗过自己,即便被自己伤了心,也没有骗过自己,甚至到被自己撵出府去,都不曾真的怨愤过自己!反而是自己,一次次地将她远远地推了出去,一次次地将她狠狠地伤害……   此刻看着对自己露出记忆中慈爱笑容的奶娘,洛娉妍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只愣愣地望着奶娘,露出一个即便满是傻气,也极美的笑容。   夕月见此也擦干眼泪笑道:“崔妈妈身子还弱,不如躺下说话儿?”   夕月的话提醒了洛娉妍,赶紧亲自起身扶着崔氏,要让她躺下,可崔氏哪敢真的劳动洛娉妍这般伺候她?连忙伸手阻拦道:“小姐别急,奶娘没事儿,没事儿啊。”眼角眉梢都是满满地笑意,哪儿还有一丝方才的病态?   燕子见此也松了口气,便是晨霜,此刻也露出会心的笑容,温声道:“也不知崔妈妈什么时候吃药,可是煎好了?”说着看向燕子。   燕子此刻方才回过神,大夫说过,母亲醒来便让她趁热将药喝了,自己却是被这大小姐又哭又闹的搞得忘记了,不由懊恼的一跺脚,转身就要往外跑。   崔妈妈见此没好气地瞪了燕子一眼,才轻声道:“姑娘家跺什么脚?夫人在的时候便常说……”   崔妈妈尚未说完,燕子便急急地接了过去:“常说,姑娘家就要四平八稳的,不急不躁,才显得端庄大气!”说完嘟着嘴瞪了崔妈妈一眼道:“娘,您都念了八百遍了,您说着不累,我耳朵眼儿都起茧子了!”说完才放缓了脚步,朝屋外走去。   夕月与晨霜见此不由噗嗤一笑,便是崔妈妈也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可那目光中却充满了宠溺。只有洛娉妍听了奶娘母女的话,心中很是感慨,原来除了太夫人,自己的母亲,也是那般端庄娴雅的女子……   晨霜看了夕月一眼,轻声道:“你在这儿守着,我去帮燕子的忙。”夕月点了点头,晨霜也跟了出去。   待崔妈妈吃完药,便催促道:“小姐这就回去吧,奶娘吃了药,过两天就好了。很快就会回到府上去陪着小姐。”说完见洛娉妍脸色刷的一下变得苍白起来,不由赶紧解释道:“小姐可千万别在这儿过了病气儿,那就是奶娘的不是了。”   洛娉妍一愣,随即笑道:“哪里就这般娇弱了?今儿就是特地来看看奶娘的,知道您退了烧,如今又看着您吃了药,我这心里才好受些。”   说完顿了顿又补充道:“奶娘只管好生将养,我自会求了父亲让他遣了大夫过来。等奶娘养好了身子,再回去也不迟。”   崔妈妈见洛娉妍这般说,眼眶又红了红,好半晌才张了张嘴,喃喃地道:“夫人在天有灵,在天有灵呐!”说着便侧开了脸,怕洛娉妍看见,悄悄地擦掉滑落的泪水。   过了好一会儿,平复了情绪,才故意板着脸道:“小姐方才还说不惹奶娘生气了,可不许说话不算话。”说完缓了缓语气又哄劝道:“小姐回去了,奶娘也好安心睡会儿不是?”   见奶娘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洛娉妍也不好再坚持,只得叮嘱道:“那奶娘好生将养,回头我再让杜管家请了大夫,再来给奶娘瞧瞧。”   崔妈妈忙道:“不用不用,奶娘吃了药很快就好了,小姐别担心啊。”   洛娉妍却是不理睬,转头看向燕子叮嘱道:“燕子姐好生照顾奶娘,缺什么少什么,就让人给我捎个信儿。”   眼前的小姐,与母亲叹息中的是如此的不同。燕子也知道,今日的小姐与往日不一样,可不管往日心中有多少怨,多少不满,小姐如今能这般善待自己的母亲,燕子还是很高兴的。   燕子的嘴角不由也带上了笑容,点头道:“小姐放心,我定会好生照顾母亲的,您可别忘了,她老人家除了是您的奶娘,还是我的亲娘呢!便是我不孝,我上边儿还有哥哥呢。”   一席话说得洛娉妍几人都笑了起来,也冲淡了即将分别的哀愁。洛娉妍又与崔妈妈交代了几句好生将养,安心吃药等等,才在夕月与晨霜的陪伴下,由燕子亲自送出了大门。   夕月与晨露从昨儿到今天,洛娉妍的转变见多了,即便是出门前洛娉妍与她们说了那么一席话,心中也还是忐忑。可如今,却都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甜美。   ————————可耻的分割线——————   古井只想悄悄的说:古井的读者群号是:89292995。能够收纳的人不多,目前收纳的人很少,但是古井会在明天中午12:24发红包O(∩_∩)O~保密!没人领,红包就会回到古井自己的包包里~哈哈   明天是平安夜,后天是圣诞节,虽然古井是中国人,比较传统的中国人,写的也是古言……但是呢,古井还是决定在明天给亲们加更!一定要加更!哈哈哈,古井好吧?有红包有加更!提前预祝大家圣诞快乐!merrychristmas~   PS!重要的话,说三遍,这段文字没有算在加的字数里面哦!没算没算没算!三遍还是四遍了?好吧,已经很重要了O(∩_∩)O~   ☆、十三章 糕点【第一更 】   从崔家出来,坐上回洛府的马车,心情与来时大不一样,不仅洛娉妍有这种感觉,便是夕月与晨霜,也有尘埃落定,松了口气的惬意。坐在马车上,三人也有了偷偷撩开车帘,朝外观望的兴致。   京都的街道有的很宽,却并非全部如此,洛娉妍并非没有出过门,但这是第一次独自带着丫鬟出门,也是第一次马车里既没有长辈,也没有奶娘或是嬷嬷……   此时已经接近午膳时间,饭馆,酒家门前车来车往,行人进进出出,一派热闹的景象。   当马车路过德云轩的时候,洛娉妍忽然叫车夫停下了车,吓了夕月与晨霜一大跳,急忙叫道:“小姐!”眼中再不复方才的轻松惬意。   洛娉妍见此,不由掩口一笑道:“急什么?我记得夫人喜欢吃这儿的雪云糕,晨霜下去买一盒回来。”说完,见夕月与晨霜二人还盯着自己瞧,只得补充道:“放心,我不下去,我就坐在车里等着。”说着还借着车帘的缝隙,朝外瞧。   可洛娉妍的保证并没有让晨霜立时下车,车夫不由也出声问道:“小姐,可是要买什么东西?”   洛娉妍回过头,见晨霜不仅没动,还嘟着嘴盯着自己,便是夕月也是满脸的不高兴。不由挑眉看了她二人一眼,心念转动间,洛娉妍明白过来,叹息道:“快去吧,回来再跟你们解释。”   以往的洛娉妍是从不说软话的,如今能承诺回头跟自己解释,夕月二人不由心头一惊,急忙收起脸上的神色,晨霜更是抿了抿嘴,很是恭谨地道:“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说完便掀了一角车帘,跳下车去。   洛娉妍却在她下车的瞬间叮嘱道:“记得多买一盒玫瑰饼!红螺姑姑喜欢。”   晨霜顿了顿,便头也不回的下了车,朝德云轩跑去。没一会儿,晨霜捧着两盒糕饼回来。双手捧给洛娉妍看。   洛娉妍见她那模样,心中好笑,却吩咐车夫道:“眼见着府里就要午膳了,可得赶着点儿。”车夫自然不会反驳,也不敢反驳洛府这位被夫人宠上天的大小姐。   马车再次动了起来,洛娉妍却靠在车围子上,闭上了眼睛,夕月与晨霜虽口中说着,不敢要洛娉妍的解释,可心里到底是期盼着,不由总是那眼打量洛娉妍。   见洛娉妍竟然闭上了眼,心中很是失望,却不敢多说多问,车里的气氛便不如刚上车那会儿欢快了。   洛娉妍虽然闭着眼,却好像将二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一般,没一会儿噗嗤一下笑了出来,随即睁开眼,斜睨了二人一眼,这才压低了声儿道:“不管怎么说,如今府里还是夫人当家,咱们是万不能正面与她冲突的。”   说完才抬眼看了看二人,笑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咱们心中有数,不上她的当也就是了。再说,既然她可以做得滴水不漏,咱们为何就不能学了来呢?”   洛娉妍见夕月想要说话,便横了她一眼道:“咱们又不害人,有什么不可以的?”   夕月尚未完全明白,还皱着眉头,晨霜却是已经笑了起来,赞道:“小姐好厉害!”说完转头对夕月道:“小姐说的对,咱们没必要和夫人冲突,只管讨好了她,只要不上当就行。”   晨霜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晶亮晶亮的,发着光,就连笑容好像也比平日里亮堂了些。   洛娉妍不由在心中暗叹:难怪记忆中最后对我不离不弃的是夕月,而不是晨霜……   回到府中,洛娉妍直接让夕月拿着给红螺带的玫瑰饼回了翠庭轩,而自己则带着晨霜去了洛府的正院儿紫苑。   看着正房前的两株楸树,虽然未到花期,却仍然树姿俊秀而挺拔,显得格外的枝繁叶茂,洛娉妍记得红螺曾经说过,这两株楸树,还是母亲跟着父亲刚刚住进这宅子时,与父亲一块儿亲手种下的,就种在了正院儿里。   每到花开时推开西暖阁的窗,就能看到繁花满枝,随风摇曳,红斑点缀白色花冠,如雪似火,令人赏心悦目。   继母周氏嫁过来后,母亲曾经留下的许多痕迹,如今都已经看不到了,但这两株楸树,父亲却让其留了下来。   看到这两棵楸树,洛娉妍的情绪便有些低落,便是晨霜情绪也高不起来,站在洛娉妍身后半步,低声道:“奴婢还记得,小时候,每天都要围着这两棵楸树开始洒扫……”   洛娉妍并没有回应晨霜的话,只沉默了片刻便收拾好心情,嘴角扯出最优雅的微笑,带着捧着雪云糕的晨霜进了正屋。   周氏正与管事嬷嬷说着什么,身后的梨木翘头案上,放着珐琅彩黄釉花卉纹天球瓶,洛娉妍记得红螺说过,这是自己母亲陪嫁里的。   周氏见洛娉妍进来便止了话题转过头来,虽然面儿上带着笑容,语气却是淡淡地道:“回来了?”   洛娉妍也不以为意,点头笑道:“早回来了,不过去瞧瞧,让自己安心罢了。”   说着便示意晨霜将雪云糕呈给周氏,周氏不解其意,看了眼晨霜手中的食盒,又挑眉看向洛娉妍。洛娉妍也不让她久等,便笑道:“知道夫人喜欢德云轩的雪云糕,从崔家出来,顺道给夫人买了份回来。”   周氏一听这话,脸色的笑容加深了些,语气也温和了起来,笑问道:“你那奶娘住在那儿?怎么就往德云轩那边儿过了?”   洛娉妍在路上早已想好,也跟车夫叮嘱过,甚至晨霜还悄悄的塞了车夫一块儿碎银子,遂心中镇定地笑道:“我瞧着时辰尚早,想着难得出府门一趟,总要到处瞧瞧,便是不能下车,在车上看看也是好的。便让车夫将车往鼓楼转悠了一圈儿。”   周氏一听这话,心中落定,却故作嗔怪道:“依我看来,今日妍儿说什么要去看奶娘,都是哄我们的!分明是起了玩心想要出门子!”   洛娉妍也不反驳,反而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挑眉笑道:“成日里关在府中,有什么意思?昨儿说好了去大相国寺好好玩会儿的,结果出了那样的事儿。”说到这儿,洛娉妍板下脸来,一副老大不高兴的样子。   周氏见此,心中越发笃定,遂也不与她计较,只结果晨霜手中的雪云糕笑道:“还是妍儿知道心疼人,难得出躺门子,也想着为娘,可见没有白疼你这么多年。”   洛娉妍很是得意的挑了挑眉,露出一丝笑意,却并不接话,周氏也不在意,见洛娉妍还穿着出门的衣裳,心中越发满意,笑道:“为娘也不占你便宜,心意为娘收了。”   说着便吩咐站在一旁的丫鬟香桂,去她屋里取了十两银子过来,笑道:“妍儿收着,买个胭脂水粉,或是什么小玩意儿的。”   洛娉妍自不会与她客气,伸手接过银子,便起身告辞道:“走了这么一遭也累了,我便先回屋洗漱,一会子该用膳了。”说完见周氏点了点头,端起茶盏,便带着晨霜退了出来。   ———————无耻的分割线——————   为了提前预祝亲们节日快乐,今日加更~~~第一更送到O(∩_∩)O~高兴吗?   ☆、十四章 偷听【加更哦!】   离开正院,晨霜便笑了出来:“小姐,你好厉害哦!”洛娉妍挑着眉横了她一眼,淡淡地问道:“什么好厉害?我怎么不知道?”   晨霜听洛娉妍这般说,也捂了嘴笑道:“好好好,咱们都不知道。”可眼角眉梢的笑意,却是怎么也掩不住。   趁着日头好,距离午膳也还有一小会儿,洛娉妍带着晨霜,从花园的小径上绕着漫步走回去。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致,回想着过往的总总,洛娉妍没敢告诉任何人,直到此刻她仍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分不出此刻是在梦中,亦或者……过往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已经醒来的噩梦?   就那样任由思绪飘飞,洛娉妍嘴角带着笑意,眼神却很是迷离地在花园中走着,而晨霜见洛娉妍竟然在走路的时候,也神游天外,便不敢稍离半步,紧紧地跟在洛娉妍的身旁。   晨霜虽不知洛娉妍为何会……突然的发生如此的转变。但却觉得如今的小姐,比过往任何时候的都要好太多。心中也充满了希望和欢快。眼角眉梢的笑意,就没消失过。   看着洛娉妍的背影婀娜袅袅,耳垂上的坠子,随着轻缓的脚步,轻轻地摇晃,但裙裾上的噤步却一动不动。这样的小姐,只看上去,便让人心情也越发的好了起来。   许是快到午膳的时辰,大家都忙碌着,晨霜跟着洛娉妍在花园里走了好一会儿,也没遇见个人,直到在路过挽香居前的樟树林时“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男孩儿略带稚嫩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   洛娉妍不由回过神,顿住脚步,这才发现自己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挽香居门前。   洛娉妍记得,翠娘便住在这里,庶弟搬出内院儿之前,也住在这里。刚才那声音,显然是庶弟继宗的,只是不知再为何事发脾气。在洛娉妍的记忆中,庶弟的脾气一直挺好的,或者是,庶弟是个大多数时候都沉默的人。   可没等洛娉妍多想,洛继宗的声音便再次传来。“娘!您还管她干嘛?人家好着呢!一大早人家就出门了。”   洛娉妍一愣,这显然是在说谁,可说的是谁呢?一大早出门,还不让翠娘管……   只听洛继宗继续说道:“这些年她是怎么对咱们的,您往上凑,可有一次讨了好儿的?人家不领情,咱们何必自讨没趣?”接着还有一阵跺脚的声音。   洛娉妍想象着庶弟又气又急,一边儿说话,一边儿跺脚的模样,差点笑出声儿来。可接着,洛继宗的声音刚落,便听翠娘有些急促的低吼道:“住嘴!她是你姐姐,亲姐姐!你不关心她,谁关心她?”   姐姐?是说自己吗?洛娉妍愣住了,再也笑不出来。这个府里,能被洛继宗叫作姐姐的,便只有自己!   听得出,翠娘很是恼怒,也有些着急。想来是让继宗去打探自己的消息吧?可继宗……拒绝了!想到这儿,洛娉妍闭上了眼,突然发现,以为自己已经很是淡然的心,忽然抽抽的痛!却说不出来。   耳中是弟弟冰冷的问话:“姐姐?她何时把我当弟弟了?在她眼里,我们怕是比下人都不如吧!”语气肯定,不带一点儿的怀疑。   听到这句话,洛娉妍的脸色也一下子变得苍白。眼睛睁得大大的,努力呼吸,不让眼泪滑落,她知道,她没有权利哭泣,这些,都是她自己做的孽!她活该!可心,还是很痛很痛……   晨霜自然也听到了洛继宗的话,不由担忧地朝洛娉妍望去,她知道,此刻她不愿洛娉妍受到伤害,至少现在不愿……   洛娉妍仿佛全身的血液,都从身体里退了出去,整个人站立不稳的晃了晃,晨霜立时惊呼了一声:“小姐!”急忙上前扶住洛娉妍的胳膊。可洛娉妍却一把推开了她,提着裙裾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晨霜再想要拦阻却是已经来不及。   那声“小姐”令翠娘与洛继宗都大吃一惊,对话当然就戈然而止。但洛继宗仍然用不大不小,洛娉妍与晨霜刚好能听到的声音冷哼道:“就知道她是个只知道偷听的小人!”   可当洛娉妍,站在她们跟前儿的时候,翠娘一把将洛继宗挡在了身后,望着洛娉妍说不出是什么表情的脸,急急地解释道:“大小姐,继宗他……”   可她没有想到,便是晨霜也没有想到,洛娉妍什么也没说,只红着眼眶,望着眼前长相清秀的翠娘,颤动着嘴唇一遍遍地唤着:“翠娘,翠娘……翠娘……”   洛娉妍脸色苍白如雪,眼中的光晦涩难懂。别说翠娘被这样的洛娉妍吓着了,便是晨霜也吓了一跳,一时间又是心痛又是着急,却不知该做什么,又该说什么。   想起刚才洛继宗那些伤人的话,虽然自己曾经也想过,却从未这般说出来不是?晨霜悄悄瞪了翠娘一眼,不想却被洛继宗看在了眼里。顿时从翠娘身后挣脱了出来,冲着洛娉妍怒吼道:“你又想干什么?”   洛继宗气急败坏的样子,吸引了洛娉妍的目光,她呆呆的望着洛继宗,吓得洛继宗往后退了一大步,而后越发的愤怒,再次上前吼道:“装疯卖傻!你又打什么鬼主意!”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这一瞬与洛娉妍生气的时候像极了。   洛娉妍既不解释,也不分辩,只静静地望着洛继宗粉白圆润的脸。洛继宗其实只比她小十一个月,甚至不到一岁,已经是个大男孩儿了。   可此时看在洛娉妍的眼中,却是说不出的可爱,甚至洛娉妍自己也不知道,在洛继宗挣脱了翠娘冲出来冲着她吼的时候,她的嘴角,带出了一道优美的弧度。   洛继宗憋了洛娉妍一眼,却见她红着眼睛,眼中好像还有泛着光的水润,却翘着嘴角,望着自己……心中不由觉得发毛,不知洛娉妍究竟要做什么,且那异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洛继宗以一种保护地姿态,挡在翠娘身前,警惕地望着洛娉妍,一动也不敢动。   洛娉妍却像是毫不在意似得,只静静地望着他也不说话。便是晨霜心里也是一慌,轻声解释道:“小姐,姨娘只是关心您。少爷年幼不懂事儿,您别与少爷一般见识……”   洛娉妍却只是沉默了半晌,随即展颜一笑,即便在笑出来的瞬间,泪水便糊住了双眼。可洛娉妍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曾经做错了,如今想要挽回,却不是一早一夕的事儿。   心里明白,可洛娉妍还是止不住的心痛,又见翠娘与洛继宗都不愿再与她说什么,定定地望着她小心的只防备着……   ————————无耻的分割线——————   这个时间了,亲们家里的圣诞彩灯有没有都亮了起来?圣诞树上的姜饼是不是已经挂好?圣诞树下此时是不是已经堆满了礼物呢?有没有古井的啊?快看看古井期待的小眼神?呵呵~   桌子上是否放着一只烤的油光四溢,香气扑鼻的烤火鸡呢?古井家里的彩灯已经亮了,圣诞树上挂着的并不是姜饼……但桌上有个姜饼屋,小小的。可惜没有烤火鸡……太大只了,古井家里人少,吃不了……古井买了个火鸡腿……自己还吃不了……伤心……   ☆、十五章 靠近【merrychristmas~另加600】   洛娉妍缓缓地吐出胸中的一口浊气,偏着头让视线越过洛继宗,朝翠娘再次展颜一笑道:“让姨娘担心了。”她的声音很轻,可在场的人都听请了,翠娘一愣,呆呆的望着洛娉妍。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不知所措……   这样的神情洛娉妍这两日见多了,不是不在意,而是没有立场而已。   正在此时,洛继宗再也受不了似的,猛地抬手指着洛娉妍,几乎指到她鼻子上。吓得晨霜赶紧上前一步,将洛娉妍挡在身后,她真怕洛继宗一个失控打了洛娉妍,不说会有什么麻烦,便是看着如今的洛娉妍受伤,她心里便难受。   可洛继宗并没有动手打洛娉妍,或者,他想过,却不敢,又或者他从未这般想过……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洛继宗只是大声的吼道:“你又打什么鬼主意?我告诉你!别想来害我娘!”   洛娉妍脸上的笑容一顿,随即露出一丝苦涩。轻轻地拍了拍晨霜的肩头,朝前走了一步越过晨霜,站在了洛继宗的面前。   洛继宗下意识地便急忙往后退了两步,撞在了翠娘身上,也让翠娘回过了神,紧张地将洛继宗拥在怀中恳求道:“大小姐,继宗年幼,不是故意冲撞您的。”   晨霜也吓了一跳,但见洛娉妍并没有做出什么伤人的事,也没有受到伤害,不由踌躇起来,毕竟是她们姐弟俩的事儿,自己是不好参与其间的……至少不能过多参与!   晨霜在心中这样对自己说的时候,洛娉妍已经停住了脚步,她不想承认,但却不得不承认,翠娘乞求的语气让她很难过,也很难堪。就连脸上的笑容,也维持得那样的辛苦。   洛娉妍低下头,沉默了好半晌才再次抬起头,看向被翠娘用在怀里,却在不断挣扎的洛继宗。清清了嗓子柔声道:“我没别的意思,过来只是想告诉姨娘我没事儿……”   说到这儿,洛娉妍顿了顿,才接着道:“如今,我只是想,跟弟弟道个歉……”说这洛娉妍便别开了脸,眨了眨眼中的泪水,再次回过头来,伸出手,在洛继宗的躲闪下,放在了他的脸颊上,细细的摩挲了一阵。   翠娘跟洛继宗都惊呆了,好一会儿,洛继宗才回过神扭开了头。洛娉妍却不以为意,勉强露出一丝笑容看了翠娘一眼后,就往旁边的小路上迈步离开。   周氏进门后便一直告诉自己,母亲就是被翠娘气死的,是翠娘趁着母亲生了自己身子受损的时机,勾引了父亲,虽然以前并不明白“勾引”是什么意思,但自己却对此深信不疑。   奶娘告诉自己,那时候母亲身子受损,产后一直卧病在床,为了子嗣,才在陪嫁的丫鬟里面,挑选了性子柔和,做事儿仔细的翠屏抬为姨娘,还亲自给翠屏改名为翠娘。   可自己是不信的,便是红螺也说过同样的话,自己也仍旧不信。   当初的自己,只记得这个不要脸的奴婢,害死了母亲,而庶弟则是来抢夺父亲和家产的!   “那翠娘是奴才出身,上不得什么台面,即便使了手段骗了你父亲,可那庶子就是庶子,何况还是个婢生子,都是低贱的东西,妍儿可要离他们远些,省的失了身份不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被他们给害了也不知道。”   周氏的话,再次在洛娉妍的脑中响起,曾经那般的深信不疑,此时看来却是如此的可笑……   若非如此,自己又怎会排斥翠娘与庶弟?又怎会连身边儿最亲近的丫鬟也不信任?   直到与他们越行越远,直到自己孤立无援……直到,太夫人点醒自己!这一切不过是周氏的诡计,要的就是自己众叛亲离!   虽然洛娉妍到现在也不知道周氏如此做的目的何在,这样对她又有什么好处?难道就为了抬高她的女儿?可记忆中洛妙姝也不过是嫁给了周氏的娘家侄子……   但洛娉妍相信太夫人,相信太夫人不会欺骗自己。更相信,刚才自己亲耳听到的一切。   翠娘是关心自己,在乎自己的,只是被自己伤了心不敢轻易靠近,即便自己释放出善意,也都小心的提防着……   洛娉妍在心底叹了口气,神色间不由显得很是惆怅,再没了刚从崔妈妈家出来是的欢畅,也没了从正院儿出来时的得意。晨霜看着不由很是担心,疾走了两步来到洛娉妍的身旁,小声地劝慰道:“小姐,姨娘……少爷只是误会了您,您别……”   晨霜没有说完,洛娉妍便笑了,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以前我做的事儿,伤了她们的心,如今想要靠近,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说完洛娉妍顿了顿,许是想到什么,笑容越发的灿烂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很是接着道:“可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既有心与他们亲近,守着本心而为便是。”   洛娉妍的声音越来越小,神色却越来越坚定,忽然又提高了声音道:“总会好起来的!”   晨霜见洛娉妍很有信心的样子,也跟着露出了笑容,可心底却在叹息:怕是不容易,小姐以前将姨娘跟少爷整的多惨啊……   望着洛娉妍离去的背影,翠娘红了眼,泪水一颗颗地滴落在了洛继宗的头顶上。默默地望着洛娉妍离去的方向,即便如今什么也看不到了,直到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洛继宗有些迷茫的,带着不敢置信地问道:“娘,你说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好半晌洛继宗也没有听到自己母亲的回答,不由疑惑的抬起头朝无声哭泣的母亲看去,见母亲仍旧痴痴地望着洛娉妍离去的方向。不由叹了口气,伸手替母亲擦去脸颊上的泪滴,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听翠娘犹如自语般地道:“小姐长大了!”   洛继宗挑了挑秀气的弯眉,也朝洛娉妍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置可否地冷笑道:“长大了?”随即轻哼一声:“她原本就比我大!不然为何是我姐姐?”说完洛继宗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由瘪了瘪嘴再不言语。   翠娘低头时,正好将洛继宗别扭的神情,尽收眼中。心中微暖的同时,眼角不由就带上了笑意。   翠娘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静静地看了儿子片刻,才轻声道:“你也知道她是你姐姐?那你可要记好了,她是你亲姐姐,知道吗?”   翠娘的声音带着笑意,洛继宗是听见了的,可想到方才自己说的话,不由越发的觉得别扭,遂扭开头,并不回答母亲的问话,甚至还冷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不屑。   他没有看到翠娘在与他说完后,又抬头望向了洛娉妍离开的方向,却注意到了翠娘喃喃自语般的叹息:“不管小姐是什么意思……小姐没事儿就好!”   洛继宗当即很是不以为然地冷笑道:“她什么时候有事儿了?有事儿也是别人有事儿,何时轮到她啊?”   说完又想起方才洛娉妍怪异的举动,不由皱了皱眉头,嘟囔道:“也不知她今天吃错了什么药!还是又打着什么坏主意?”   洛继宗的话让翠娘很不喜欢,下意识地就想要反驳,可想着洛娉妍对自己母子做的那些事儿,到底是说不出口,最后只叮嘱道:“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你姐姐!亲姐姐!”   翠娘说完怕儿子不上心,又补充道:“夫人对为娘有多好,你是不会知道的!可为娘不能忘,便是为了夫人,咱不惹她,只远远儿的看着她好就成。权当是报答夫人的恩情了……”   翠娘的话,洛继宗没有反驳,这些年他听多了。可心底却不满地嘀咕着:她那儿需要咱们看着?她有她的夫人跟妹妹就成了!   ————————无耻的分割线——————   啊!圣诞的钟声即将敲响,不知道大家是不是都与家人聚在一起,都已经收到了心仪的圣诞礼物呢?或者还要等到明天早上才能揭晓答案?好吧……古井也期待着礼物~O(∩_∩)O哈哈~merrychristmas~明天见哦~!   ☆、十六章 微暖【圣诞礼物】   虽然洛娉妍表现出那般信心满满地样子,可经过这事儿,洛娉妍也没了逛园子的兴致,一路疾行,直接回了翠庭轩。   丫鬟婆子见洛娉妍脸色很是不好,仿佛还有哭过的痕迹,不由都露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这让原本情绪就有些低落的洛娉妍,心中更加的不好受起来。   悄悄将藏在袖笼里的手握成拳头,使劲儿的捏了捏,任由指甲陷入掌心的肉中,让那刺痛的感觉,刺激这自己的心神,做出一副没有看到的神情,抬步进了屋子。   晨霜见洛娉妍进了屋,心里也松了口气,到底没有如同过往一般发脾气,对迎出来的夕月打了个眼色,便也跟了进去。却见扑倒在临窗大炕上,将脸埋在迎枕上,双肩不住的抖动。   若是以往,晨霜怕是会以为洛娉妍在为什么事儿偷笑,或者为自己今天的表现得意,可此时,莫名的,晨霜就是知道小姐无声地在哭泣……   晨霜叹了口气:小姐到底还是受了伤,即便面儿上表现的那么淡然肯定……   跟进来的夕月不明所以,晨霜也不好在此时解释什么,只得对夕月摇了摇头。却见夕月顿时皱起了眉头,不由心中好笑,却仍旧没有说什么。   洛娉妍将头埋在迎枕里,任由泪水无声的浸入迎枕里面。心里不住地问自己:说好的要坚强,说好的要勇敢,说好的要改变……可为什么做起来,真的好难?   想到一张张曾经无比熟悉的脸,可脸上流露出的,除了防备,疏离外,便只剩下畏惧……洛娉妍觉得心好痛!   可这又能怪谁呢?洛娉妍心中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曾经做过太多的,荒唐事儿!   夕月与晨霜并肩站在洛娉妍身边儿不远处,想要上前劝慰一句,却又不知该如说什么好。只得默默地陪着洛娉妍,站在她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满心的焦急。   洛娉妍哭累了,抬起头来见夕月与晨霜就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脸上没有畏惧,也没有防备。有的只是满脸担忧。心情果然一下子好了许多。觉得自己太过矫情,同时也深深地感受到,自己并不是独自一个人!脸上不由露出笑容。   看着洛娉妍露出这样一个,带着泪珠的笑容,夕月与晨霜的心里,却莫明的难受起来,又听洛娉妍,哑着声音道:“我没事儿,不过是以前做了太多的错事儿,心里难受罢了。”说完还冲着自己俩人眨了眨眼,俏皮地道:“你们可不许告诉别人!”   不待夕月与晨霜反应过来,门口便传来红螺的笑问声:“什么不许告诉别人?我不是别人,小姐有什么事儿,可一定要告诉我才成。不然我可……”   红螺话没说完便收住了音儿,之前门外没注意到。此时却是看得清楚,自家小姐娇嫩的脸蛋儿上,还挂着泪珠,眼睛也红红肿肿的,大迎枕上还浸湿了老大一块儿!   红螺不由皱起了眉头,急步上前仔细地看了看洛娉妍,再转头瞪向晨霜,厉声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继夫人那里让小姐受了委屈?”说着将手中拎着的食盒往炕桌上一放,道:“我去找老爷告状去!”说着就要往外走。   洛娉妍吓了一跳,好没反应过来,倒是晨霜最先醒过神,一把拉住红螺的袖袂,摇头道:“好姐姐,不是……”说到这儿,晨霜突然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不由焦急地扭头看向洛娉妍。   此时洛娉妍也反应过来,正欲说话,红螺却已经开口道:“不是什么?可是你们谁惹了小姐生气?”说着便瞪着眼横扫向晨霜与夕月二人。   晨霜手一松,往后缩了一步,想要表明不是自己。洛娉妍却已经笑道:“不关她们的事儿,也没人惹我。红螺姑姑快别胡猜了。”洛娉妍这般说着,还撒娇似得,起身挽住红螺的胳膊。   红螺见洛娉妍这般说,很是不信的挑了挑眉,温声问道:“没人惹你,好好儿的怎地就哭了?”说着还抬手拭去洛娉妍挂在睫毛上的一滴泪珠,又将手指举到洛娉妍跟前儿,显然并不相信洛娉妍方才的话。   洛娉妍见此很是不好意思的红了红脸颊,拉了红螺的手娇声道:“真没人惹我,即不管夫人的事儿,也不关晨霜夕月的事儿,不过是我想起一些往事,觉得心里难受罢了。”   洛娉妍的话,红螺并不完全相信,可不管什么原因,小姐已经给自己解释了,自己再怎样也不过是个下人,又岂能真的揪着不放?   想到这儿红螺叹了口气,摇头道:“即便如此,晨霜你们也该劝着小姐才是。”说完又看了看洛娉妍哭得红肿的眼睛,皱眉道:“快去厨房看看,有没有煮熟的鸡蛋,那几个来给小姐滚一滚。”   红螺的话,让晨霜与夕月二人都松了口气,洛娉妍也急忙捂着眼睛问道:“肿得很厉害吗?夕月快去!”说完从指缝间朝夕月眨了眨眼。夕月会意,急忙蹲身一礼退了出去,嘴角却抿着一丝笑意。   洛娉妍的小动作,落在红螺眼中,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眼底却浸上了一片暖色。   晨霜见夕月退了出去,方松了口气,明白这事儿在红螺这儿算是揭过了,不由也露出笑意来。洛娉妍却是没好气地指着自己的裙裾道:“笑什么?还不快陪我进去换身衣裳?”   直到此时晨霜才看到,洛娉妍因趴伏着哭泣,裙裾上被压出了几个大大的皱褶,不由吐了吐舌头,就要陪着洛娉妍往内室去。   红螺却开口笑道:“我陪小姐进去更衣吧,晨霜去给小姐打了热水来梳洗。”说完便率先去了内室给洛娉妍找衣裳。洛娉妍冲着晨霜眨了眨眼,抿嘴一笑才转身跟进了内室。   直到此时晨霜方回过神,也学着洛娉妍方才的样子,抿嘴一笑,眼中尽是欢快的神色,脚步轻快的出了屋子。   待更衣过后,红螺与洛娉妍一前一后的出了内室,晨霜也打来了热水,替洛娉妍洗手净面。刚收拾好,去取煮鸡蛋的夕月匆匆跑了进来。三人立时便朝她望去,夕月不由解释道:“厨房没准备煮鸡蛋,我只好说小姐想吃,现煮了几个。”   洛娉妍与晨霜见此,不由噗嗤一下笑出声儿来,倒是夕月不知发生了何时,有些愣愣的,半晌后却跟着笑了起来……红螺见此,眼中暖意越发浓重了几分……   ————————无耻的分割线——————   古井一大早就更新了,有没有粉惊喜呢?哈哈,赶紧都看看昨儿夜里圣诞老人送了什么好东西来,是否是亲们心中所想呢?祝大家,圣诞快乐!   这章算是古井送给亲们的圣诞礼物,从今天下午开始,咱便正常更新了哦O(∩_∩)O~   ☆、十七章 旧人   红螺没好气地看着笑作一团的三人,笑问道:“这么开心,都不饿了是吗?那还要不要用午膳了?”   听红螺这么一说,夕月与晨霜才醒悟过来,洛娉妍还没用午膳呢,遂都止了笑声儿,眼中却仍留着浓浓的笑意。   洛娉妍却是毫不在意地道:“也不急在这一时。”红螺叹了口气,笑着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什么。夕月已经收好了滚过的鸡蛋,晨霜也打来温水给洛娉妍洗手。   到此时,洛娉妍才真的觉得心里松快了很多,脱了鞋,坐在窗前的大炕上。看着红螺将食盒里的饭菜摆上炕桌。红螺却无奈的笑道:“看来小姐还要再等一会儿了。”说着将食盒往洛娉妍跟前儿一推,接着道:“饭菜都凉了!”   说完也不看洛娉妍的反应,便拎着食盒转出了屋子。洛娉妍与晨霜夕月二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三人忍不住再次笑了起来。   说起来也说不清究竟是在笑什么,只觉得心中畅快,笑声便止不住的从三人眼角眉梢,从嘴角溢了出来。   没一会儿,红螺便带着两个刚留头的小丫鬟,再次拎着食盒走了进来。这两个小丫鬟都眉清目秀,一个圆盘脸杏仁眼,看上去活波可爱,一个鹅蛋脸丹凤眼,看上去温柔娴静。   看着这两个小丫鬟,洛娉妍不自觉的便睁大了眼。她怎么能忘记这俩小丫鬟呢?昨天陪着自己去大相国寺的,便是她们俩。在晨霜离开安阳伯府后,便是她俩跟着夕月照顾着自己的起居。是记忆中陪着自己到了最后的人……   活波的叫英儿,娴静的叫蕾儿。都是自己亲自取的名儿,是当年周氏给洛妙姝找丫鬟时,父亲吩咐她给自己院儿里补的。当时正是蒲公英开花的季节,花蕾一个个一团团的挤在一起,自己便指着那丛蒲公英,给二人取了名儿。   昨天就觉得好像少了什么,此时再见这俩小丫鬟,洛娉妍在心中叹了口气,自己竟然将她俩给忘了……   当年她俩作为自己的陪嫁丫鬟,到了安阳伯府后也是吃了不少苦的。只是当初她们年岁较小,多是给夕月,晨霜打个下手,尤其是在晨霜自请出府后,更是担当起了自己屋里的事儿,不然,夕月又岂能忙得过来?   往事一幕幕地再次从眼前划过,尤其是想起在安阳伯府的那些难熬的日子,想起晨霜离开后,两个小丫头快速成长起来的样子……   洛娉妍一时间竟然愣住,呆呆的望着柳木嵌螺钿如意纹炕桌,也不知道何时,她们已经将饭菜摆好,安好碗箸退了出去。   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到了这里,陪着自己前去大相国寺进香的她们不知如今怎样了……想到如今眼前的一切,不知是真是幻,洛娉妍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恍惚。   红螺见饭菜已经摆好,碗箸也已经安好,可小姐却只是盯着看,并不动快,不由轻声问道:“小姐怎么了?可是饭菜不合口?”可洛娉妍却一点儿也没有反应。   一旁的夕月也瞪大了眼望着洛娉妍,晨霜见此却是将脸憋得通红地笑道:“小姐怕是又在走神,从昨儿开始,小姐就特爱走神儿,今儿从正房那边儿回来,小姐走路都能走神。”说着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红螺却是皱紧了眉头,想要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晨霜的笑声儿却惊醒了洛娉妍。   洛娉妍有些茫然的抬起头,见红螺满脸担忧的看着自己,夕月却是瞪大了一双眼,晨霜猛地收了声儿,憋着笑意。而那俩小丫鬟英儿与蕾儿,却不知何时已经退了出去。   洛娉妍整了整思绪,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朝她们点了点头。并不做任何的解释,端起碗,见炕桌上,摆着两个荤菜,两个素菜,还有一碟子酱菜与一品汤。   不由笑道:“让人将这糟鸭舌给姨娘送去,我记得她最爱吃这个。”说完又指了指糟鸭舌边儿上的韭菜蛋饼道:“将这个也给继宗送去,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说完洛娉妍还补充道:“也不知继宗是与姨娘一块儿用膳,还是在外院儿,让两个人去送,先去姨娘哪儿瞧瞧。”   洛娉妍的话,让屋里的人都瞪大了眼,尤其是红螺,不仅满眼的不敢置信,连眼圈都红了,微微泛起水光。   洛娉妍见此低头笑道:“翠娘好歹是跟着我母亲从沈家过来的,又为父亲添了弟弟。”说到这儿,洛娉妍轻轻地叹了口气道:“这些年的事儿是我想岔了,如今倒是想与翠娘和弟弟亲近亲近,只是……”   洛娉妍说到这儿,顿了顿方抬起头望着红螺道:“还有机会的对吗?书上说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洛娉妍没有再称呼姨娘,而是称了她母亲替翠屏改的名字:翠娘。   红螺听洛娉妍如此说,红着眼眶不住地点头道:“是!小姐说的是!”红螺的眼角浸出泪花,却在转头时迅速的擦了去,并不愿被洛娉妍看到。   洛娉妍也不点破,指着炕桌上的菜肴笑道:“这么多菜我一人也用不了。许是昨儿掉水里受了寒,嘴里没味道。吃不完就浪费了,不如给他们送去。正好弥补一下我过去的亏欠”   夕月与晨霜原是要劝,却见红螺没有动作,又见洛娉妍说完便端了碗,亲自动手盛了碗汤,自顾自的用了起来。   对于洛娉妍的一阵风一阵雨,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如今的洛娉妍,比起过往已经好了太多太多,遂谁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红螺唤了英儿与蕾儿进来,将洛娉妍的吩咐给她俩交代了一番,又见洛娉妍对着她俩笑和善的笑了笑,俩丫鬟顿时喜出望外,连忙蹲身行礼,英儿更是笑得眉眼弯弯,嘴角露出一颗小虎牙来。   将洛娉妍指定的两盘子菜,都小心地装进了食盒里,双手捧着方退了出去。一路捧着食盒,朝与翠庭轩遥遥相对,坐落在洛府西北角的挽香居而去,心情是格外的美好,觉得自己如今除了洒扫,也算是可以正式当差了。   ————————可耻的分割线——————   从此时此刻开始,咱们每天就正常更新了,等元旦节的时候,咱们再加更!万更!万更!万更!古井从现在就开始准备,亲们说好吗?O(∩_∩)O~   ☆、十八章 送菜   特此感谢沐小二的打赏厚爱!(づ ̄3 ̄)づ   ————————————————   或许是真的胃口不好,也或许是累了,洛娉妍只用了小半碗米饭,便放下了碗箸。   红螺见此朝夕月与晨霜点了点头,亲自伺候洛娉妍回到内室,洗手擦面取下钗环,放下满头如缎子般乌黑柔顺的青丝,上床歇下,又给她掖好被角,放下帐子才转身离开。   洛娉妍心中猜想着,翠娘跟继宗见到自己送去的菜肴时的表情,不知是惊讶还是欢喜,但洛娉妍的眼角眉梢却已经带上了笑意,嘴角更是翘得高高的,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而此时,远在挽香居的翠娘与继宗,都没有那份愉快的心情。便是英儿与蕾儿也没了那份刚走出翠庭轩时的激动,英儿有些不知所措,蕾儿则是义愤填膺……   英儿刚说明来意,没等翠娘开口,洛继宗便挥舞着胳膊,嚷着:“拿走,拿走!谁稀罕你们这些吃剩的?”   蕾儿见此也不多说其他,只将食盒轻轻地往炕桌上一放,将一碟子糟鸭舌,一碟子韭菜蛋饼取了出来,而后才对翠娘笑道:“小姐吩咐奴婢送来给姨娘添菜,还请姨娘笑纳。”   蕾儿说完退后两步,与英儿站在了一起,翠娘与继宗却是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洛娉妍打的什么主意。   翠娘想着先前在挽香居门前见着的洛娉妍,心中越发的觉得怪异,便不愿接下这莫名其妙的菜,却又不想因自己不要退回去后,洛娉妍再弄出别的事儿来,心中不由很是踌躇。   英儿见此不由瘪了瘪嘴,很是不满地道:“这是今儿小姐午膳的菜,还没上桌呢!”   说着嘟起嘴,满是委屈地接着道:“刚打开食盒,小姐见了就说这糟鸭舌,是姨娘最是喜欢,让奴婢给姨娘送来。又想着少爷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特意让蕾儿将蛋饼也送了过来,小姐自己才只留香菇菜心跟水晶虾球两道菜呢。”   英儿语气中的忿忿不平,长耳朵的都听得出来,若此时只有翠娘一人在此,怕是就此揭过,甚至还会赔些好话儿,可偏偏除了翠娘,这儿还有一个洛继宗。   洛继宗闻言不由将碗箸往黑漆炕桌上用力一放,“啪”的一声儿,吓了英儿一跳,英儿不由远远地退了两步。   洛继宗虽说是庶子,可却也是这洛府如今唯一的少爷,老爷膝下唯一的儿子。平日里除了洛娉妍也没人敢把他怎么样,便是夫人周氏,心中虽恼恨翠娘母子,却也不敢真的做出什么事儿来。   如今见洛继宗动气发怒,英儿不敢继续多说其他,便是蕾儿,也微微低下了头,没有出声儿。   洛继宗见此挑了挑眉,冷笑道:“谁稀罕她这些菜了?我们又不是要饭的,须得她来打赏这一口吃食儿,谁知她又安得什么‘好心’?别咱们还没吃,她那边儿就嚷上捉贼了吧?或者……”   洛继宗看向炕桌上,刚刚被英儿蕾儿摆上的两道菜,瘪了瘪嘴道:“这菜里,她又加了什么东西想来害我们?还是……”   英儿听洛继宗如此说,气得是脸色通红,正要分辩几句,蕾儿却是一把抓住了英儿的胳膊,笑着对翠娘蹲身一礼,打断洛继宗的话道:“姨娘这边儿既然已经用过膳了,不如将这两道菜赏给奴婢吧,奴婢定会记得您的恩典。”   蕾儿的话,令洛继宗一滞,随即冷哼一身,扭过头不再看二人,翠娘却是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好半晌才点了点头道:“确实不知小姐会赏下菜来,今日用膳早了些……”说罢便将两道菜,向蕾儿她们推了推。   洛继宗虽说已经扭开了头,眼角余光却始终打量着蕾儿,见蕾儿听母亲一说,便不慌不忙的将两道菜重新装回了食盒里,心中不由诧异,今日那大小姐怎地这般好说话儿了?   不待洛继宗询问,事实上洛继宗也没打算开口询问。蕾儿便已经将菜肴仔细的装回到食盒内,又盖上了食盒的盖子。   蕾儿朝着翠娘与洛继宗又是一礼后,轻声道:“既然姨娘与少爷已经用过,奴婢也就不打扰姨娘与少爷了,小姐那边儿还等着奴婢回话,奴婢便先告辞了。”   翠娘还没有从蕾儿前后态度的转变,醒过神来,只呆呆地点了点头,蕾儿便轻轻碰了碰英儿的胳膊,与英儿一块儿退了出去。   蕾儿却不知,她轻轻碰英儿那一下,在洛继宗看来就是二人在打的暗号,心中更是笃定洛娉妍送这菜肴过来,没安好心!不由庆幸自己今日在母亲这里用膳,不然母亲还不知会遭了洛娉妍什么暗算呢!   出了挽香居,英儿便嘟着嘴瞪着蕾儿跺脚道:“如今你将这两碟子菜拎了出来,回去咱们怎么跟小姐交差?”   蕾儿却是不慌不忙抿嘴一笑道:“你慌什么慌?有什么不好交代的?我问你,小姐让咱们将这两碟子菜给姨娘和少爷送去,咱们可送去了?”说着还腾出一只手来,拉了拉英儿的胳膊。   英儿抿了抿嘴并不言语,只盯着蕾儿瞧,看她究竟要说什么。蕾儿也知道英儿心里恼怒,遂不逗她,笑道:“咱们给姨娘和少爷送去了,差事也就完成了,如今这食盒里的,是姨娘跟少爷赏咱们的,你有什么好担心的?”说着偏着头很是好笑的看着英儿。   英儿听蕾儿如此说,不由瞪圆了眼睛张着嘴,指着蕾儿半晌没说出话来。蕾儿却是不以为意的笑着横了英儿一眼,便继续往前走去。   英儿见此,跺了跺脚,疾步跟上了蕾儿,四处打量了一番,见周围没人,才小声问道:“这样能行吗?回头小姐再生了气,打杀了咱们,可就冤枉了……”   蕾儿抿了抿嘴道:“我也不知行不行,咱们回去先禀了红螺姑姑再说其他。”说完顿了顿才又问道:“你没觉得,小姐自落水后有些不一样了吗?”   英儿挑了挑眉,眼睛也跟着亮了亮,点头笑道:“好像是呢!小姐自落水醒来后,与从前大不一样了呢!”   英儿说着还歪着头想了想,一副很是认真地模样道:“要不是小姐模样一点儿也没变,红螺姑姑跟夕月晨霜两位姐姐又一直陪着小姐,我都怀疑小姐被人掉了包。”说完还捂着嘴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儿,英儿又抿了抿嘴,叹了口气道:“谁知道小姐又玩儿哪一出?说不定哪天又变了样呢……”那副小大人的模样,别提多好笑多逗人了!可惜此时却没人瞧见。   过了好一会儿,走在前边儿的蕾儿,回头一笑道:“快走吧!别想那么多了。管他是怎么回事儿呢?明儿的事儿,明儿再说,至少小姐现在很好。再说,咱们不过是个小丫鬟,便是有什么,也轮不到咱们。”   ☆、十九章 告状   特此感谢万哥,丫丫,小木头,英儿,大白,红尘的打赏!谢谢厚爱O(∩_∩)O~古井会努力的!   ————————————————   英儿听蕾儿如此说,想了想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说什么,与蕾儿一块儿提着食盒回到翠庭轩。   二人刚进院儿门,红螺便从屋里走了出来,见二人回来笑问道:“姨娘可说什么了?”   蕾儿抿了抿嘴,低头拎紧手里的食盒并不言语,英儿瞟了蕾儿一眼,知道她向来不喜欢在红螺姑姑跟前儿说话,便自告奋勇地凑到红螺跟前儿,嘟着嘴小声的将之前的事儿学了一遍。   英儿尚未说完,红螺便已经沉了脸,却到底没有当着俩小丫鬟说什么。又见晨霜站在横廊下远远地看着自己,像是有什么话要说。红螺便挥了挥手让英儿与蕾儿俩拎着食盒下去,自己朝晨霜走了过去。   英儿的话说的极为小声儿,晨霜并未听清英儿说了什么,可看红螺的神色,晨霜却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儿。心念一转,想起今日路过挽香居时发生的事儿来,心中“咯噔”一声,觉得自己猜到了什么,不由变了变脸色。   此时见红螺打发了英儿与蕾儿,朝自己走了过来,晨霜便也急忙迎了上去,压低了声儿皱眉问道:“可是姨娘让她们给拎回来了?”   红螺闻言摇头苦笑道:“这俩丫头倒也机灵,不说是姨娘不要,让她们给拎了回来,只说是姨娘跟少爷已经用过午膳,将这两碟子菜赏给了她们。”   红螺话音刚落,夕月不由叹了口气,左右看了看,见夕月坐在廊下做着针线,便上前交代道:“好姐姐,你在这儿守一会儿,我有几句要紧的话儿跟红螺姐姐说去,一会儿便回来。”   夕月抬头朝红螺那边儿望了一眼,点头笑道:“多大的事儿,你快去吧,小姐刚睡下也没什么事儿,屋子有我看着。”说完还难得的打趣儿道:“定不会让小偷偷了咱们的东西!”   晨霜心里惦记着要跟红螺说的事儿,勉强笑了笑便转身朝红螺走去。与红螺站在廊下,晨霜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生怕万一被屋里的洛娉妍听到了,又要伤心。   晨霜回头看了看那关着的窗扇,又将红螺拉着远离了几步,才小声儿说起之前从崔妈妈家出来后发生的事儿。   红螺见晨霜如此谨慎,一开始还觉得很好笑,翠庭轩的人不多,此刻大多数人都去后罩房用午膳,院儿里这会儿除了自己两人,便是廊下的夕月,根本没别人。   可当晨霜说到洛娉妍不小心走到挽香居门前,听见姨娘与少爷说话儿时,红螺的脸上流露出了认真。又听晨霜将洛娉妍与姨娘母子的对话说了一遍,红螺便皱紧了眉头,沉默了下来。   既然开始说了,晨霜便只得事无巨细的说个清楚明白,遂也顾不得红螺是什么神色,接着将洛娉妍离开后与自己说的话,以及回来后的哭泣,都说了一遍。   谁知晨霜说完后,却见红螺低着头不言不语的,以为红螺顾及这多年的姐妹情分。不由劝慰道:“说起来,姨娘还是挺关心小姐的,只是这些年怕是也伤了心罢了。少爷年少,心气儿大些也是有的。”   红螺轻轻地点了点头,却并不发表什么意见,更不欲再继续说这事儿,挥了挥手道:“你先去用膳,这儿有夕月守着呢。”   说完见晨霜转身欲走,心里害怕这事儿传到洛娉妍耳里,遂又叫住了晨霜叮嘱道:“这事儿你说给我听也就是,可别再提起了。”接着又加重了语气道:“尤其是在小姐跟前儿,知道吗?”   晨霜点了点头笑道:“红螺姐姐也真是,难道我连这个也不懂了?姐姐放心,这事儿我谁也不会说的。”   红螺见晨霜如此保证,方才放下心来,想了想回自己屋里换了身衣裳,吩咐夕月看好了院子,谁也没带便出了门。   听小丫鬟来禀红螺来拜访自己,翠娘心中一急,以为是中午拒绝大小姐赏的菜,令大小姐了生气,遂急忙套上鞋子,跑着迎了出去。却见红螺穿着身半新不旧的淡紫色衫子,套了件豆青色宝瓶纹比甲,只站在院门口与丫鬟末雨细声说什么。   翠娘不由呆了呆,觉得这番画面甚是熟悉,却又好生遥远……那衫子还是夫人在世时赏的料子,便是红螺头上的银簪也是夫人当年赏的,自己也有一支与这差不多的。   见红螺这身装扮,翠娘不由得红了眼眶,静静地依在门扉上也不出声儿,就这般远远地看着红螺与末雨说话儿。心思却早已飘远,想着红螺此来的目的,至少应该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与红螺说这话儿的末雨,突然回过头来。发现翠娘依在门扉上看着自己二人。便急忙朝翠娘走了两步,翠娘见此暗暗叹了口气,抢先朝她俩走了过来。   不等末雨说话,翠娘便挥手道:“如今是越发的没了规矩,红螺姑娘来了也不知道请进屋去!快去办你的事儿,这里有我呢。”   虽说是训人的话,可翠娘的语气却很是温柔,一点儿也看不出生气的样子。末雨不由回过头朝红螺吐了吐舌头。   红螺却是含笑道:“什么姑娘不姑娘的,不过是早些年在夫人屋里伺候了一场,大家看在夫人的面儿上与我客气罢了。“说完话锋一转笑道:”真要说起来,末雨当初可也是从夫人屋里出来的。”   红螺只说自己与末雨,却只字不提翠娘,但是说完后却似笑非笑的盯着翠娘看,让翠娘莫明的就觉得脸上像被火烧似的。下意识的便低下了头。   末雨见此急忙笑道:“奴婢怎敢与姑娘相比,奴婢当初不过是个洒扫丫鬟罢了。”   红螺却是并不理会末雨,眼睛只盯着翠娘,翠娘越发觉得尴尬,不由小声儿苦笑道:“咱们有什么话儿屋里说去,没得让人看了笑话儿的。”   红螺也笑了,却是冷声问道:“我不过是来找老姐妹说说话儿,怎地就惹人笑话儿了?”说着还横了翠娘一眼,问道:“还是如今奴婢已经高攀不上您了,所以不欢迎我来?”   末雨一听这话知道事情不对,赶紧上前道:“姨娘可是天天念叨着姑娘过来,奴婢这就去给姑娘泡壶好茶。”说完便一溜烟儿的笑着跑了。   ☆、二十章 劝和   古井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想继续说感谢万哥,感谢乐乐,感谢英儿,感谢巅峰大哥,感谢木头,感谢……打赏厚爱……可是却觉得这样感谢苍白而无力……古井能做的,唯一能做的,便是好好更新……但是古井仍然忍不住感谢这些在古井新书期给了古井最大支持鼓励的亲们,还有那些给古井写长评,给古井投推荐票的亲们,谢谢你们!   ——————可耻的分割线——————   翠娘听红螺如此说,不由摇头苦笑道:“我这大门,什么时候不是向你开着的?何苦说这些话来刺我?”说到这儿也抬眼朝红螺横扫而去,接着问道:“刺了我,你又能得了什么好儿去不成?”   红螺却是不答,直接越过翠娘,一步跨进了屋门。翠娘见此,也只得紧步跟了进去。   二人分宾主坐下,待末雨送了茶点进来,红螺一边儿抿着茶水一边儿轻声叹息道:“如今我也能轻快些了,等什么时候小姐嫁了人,我对夫人也就有了交代。”   说到这儿红螺笑了笑,像是很开心的模样,接着道:“到时也有脸面求老爷给个恩典,出府过几日松散的日子。”   若是旁人听了红螺没头没尾的话,怕是要么会不明所以,要么大吃一惊。但与红螺相处了二十年来年的翠娘,却是听清了红螺的意思,不由微微皱眉,压低了声音问道:“听说,小姐如今与往日大不相同了?”   翠娘的语气很是迟疑,红螺听后斜睨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并不说话儿。翠娘有些尴尬的端起茶,也跟着抿了一口。   过了好半晌,翠娘见红螺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才不得不轻声道:“我也知道你今日为何来我这里,不就是为了晌午我没接小姐赏的菜吗?”说完翠娘吐了口气才接着道:“可哪里是我不接?我又哪里敢……”   不待翠娘说完红螺便怒了,冷笑这打断道:“说什么赏不赏的?您如今可这府里的半个主子,是姨娘了!又有儿子旁身,好歹也算是小姐的长辈,小姐又哪里敢‘赏你’什么?”   翠娘一听,心中又急又委屈,不由红了眼眶道:“说这话儿有意思吗?小姐这些年是怎么对我们母子的,难道你都没看到?你都忘记了?”   红螺见此也叹了口气,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小姐过的什么日子,你心里就当真没有数?”   见翠娘并不吭声,红螺不由继续道:“这府里如今可是继夫人当家!你我清楚,小姐同样也明白。你儿子继宗还能在外院儿躲着,到私塾呆着。可小姐能去哪儿?”   听红螺这般说,翠娘不由微微红了脸颊,想要分辩两句,却又听红螺有些生气地道:“夫人当初带了多少陪嫁过来,你也是跟着夫人从沈家过来的,应该心里很清楚,夫人去后留下了多少,你比旁人更明白。”   说到这儿,红螺抬眼看向脸色已经涨得通红的翠娘,接着道:“可如今你瞧瞧继夫人那屋里摆放了多少,小姐屋里可有一件儿?”说着红螺猛地提高了嗓音问道:“你可知道小姐今年几岁了?”   红螺的问题让翠娘皱紧了眉头,好半晌才抹了泪儿道:“夫人的陪嫁是老爷在管着,我不过是个姨娘,能有什么法子?”   说完翠娘顿了顿,缓和语气道:“我知道小姐日子不好过,周夫人就是想将小姐给养废掉。可我们说的小姐一概不听,这些年咱们说少了吗?她偏就只听周夫人一人的话,我能怎么办?”   说到这儿,翠娘又想起当初洛娉妍是如何骂她,又是如何骂她儿子是婢生子的事儿,神色不由讪讪起来……   翠娘的神色,红螺都看在眼里,心里也叹息着这些年小姐闹得有些过,可想着小姐这两日的转变,还是忍不住分辩道:“小姐不也是为了能好好儿的活下来么?这后宅阴私就算咱们没见过,难道还听少了?小姐能不巴结这那继夫人周氏吗?”   红螺越说越觉得定是这么回事儿,不由红了眼眶很是心酸地道:“若非如此,小姐能不能活到今个儿,怕还真说不准呢!”   许是这句话提醒了红螺,红螺说完顿时来了精神,忙抬头问道:“不然你瞧瞧,好好儿的去上香,这么些人跟着,怎么就小姐掉放生池里去了?定是这周夫人贪图咱们夫人留下的嫁妆呢!”   翠娘被红螺说的心中一惊,面儿上虽不敢置信地问道:“这府里还是老爷说了算呢!周夫人怕是,怕是不敢这般张狂吧?”可心里却是信了两分。   红螺冷冷一笑,斜睨着翠娘问道:“不敢如此张狂?你忘了继宗好几次出事儿都差点去了?”说完凑近了翠娘,像很感兴趣似得问道:“你跟我说说,那都是怎么回事儿,老爷可查清楚了?”   红螺说到这儿便不再继续说下去,只冷眼看着翠娘。翠娘却是沉默了下来,一时间脸色变幻不定,好半晌才重重地叹了口气,却什么也不再说。   红螺见此也跟着叹了口气道:“我也不逼问你,咱们一块儿从洒扫丫鬟做到夫人的陪嫁丫鬟,又从陪嫁丫鬟做到屋里的大丫鬟,再到如今夫人已经去了。二十二年了,咱们相识相处了二十二年,我是怎样的人,你也应该很清楚。”   听红螺提起这些往事,翠娘也抬眼朝她看去,半晌点了点头笑道:“可不是?五六岁进府咱们俩便住在一个屋子里,随后又一起跟着夫人到了洛府,跟着夫人从江宁来到京都……”   红螺见翠娘还愿意与自己提起这些个往事,遂也不再多绕圈子,直言道:“你既然都记得,那也该记得夫人当初是如何对我们的,若非夫人咱们可来不了洛府!说不定这会儿受着什么磋磨呢!”   说完语气一缓,接着道:“夫人,可就只留下小姐这点儿骨血,临走前也就求着咱们照看小姐。自打夫人从那畜生手里救下咱们,夫人可从未要求过咱们什么。”   红螺的话让翠娘心中一酸,眼泪便跟着落了下来,又赶紧扭头擦掉。红螺见此也不说话,只当没看见似得低头吃了口茶。   翠娘平复好心绪才哑着声儿道:“哪里就是我不愿意看顾小姐了?实在是……”   翠娘仔细想想,也觉得早些年自己光顾着儿子,疏忽小姐太多,给了周夫人那么多机会来教坏小姐。不由顿住了话头,过了片刻才轻声问道:“那你究竟有什么主意?如今不妨说出来,能做到的,我定不会袖手旁观。”   见翠娘表了态,红螺很是高兴,凑近红螺低语了几句,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抬眼看向翠娘问道:“你可能做到?”   翠娘咬了咬牙,点头道:“既如此,这事儿便交给我,定不会让你失望。但小姐那边儿……”红螺见翠娘如此说,心中很是高兴,赶紧保证道:“小姐那边儿你只管放心,有我呢。”   ☆、二十一 账册   今天上午浅浅忽然冒出来,很惊喜~O(∩_∩)O~   ————————————————   洛娉妍醒来的时候,一层鎏金薄薄地镀在大地上,漫天的晚霞映红了半边天空,   在夕月与晨霜的伺候下起身,洛娉妍便捧这茶盏,坐在了临窗大炕上,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户,给她镀上了一圈辉煌,看着格外的耀眼。晨霜不由叹道:“小姐可真美!”夕月在一旁也是不住地点头笑。   洛娉妍却好像没有听到似得,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好半晌也不曾动一下,眉头却越皱越紧。夕月不由好奇地与晨霜嘀咕道:“小姐这是怎么了?从梳头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在走神。”   晨霜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见洛娉妍手中还捧着茶盏,想着了想上前两步,附在洛娉妍耳边儿轻声问道:“小姐可要换杯热茶?”晨霜话音刚落,洛娉妍便转过头来,没头没尾地吩咐道:“你去将我的东西都清理一遍,理了账册来回我。”   晨霜一惊,愣愣地望着洛娉妍,一时反应不过来,还是夕月不解地问道:“东西不多清点起来也很快,可无缘无故的,小姐清点库房干嘛啊?”   晨霜回过神来,虽没像夕月一般问出口,可也定定地不解地望着洛娉妍,等着一个答案。   洛娉妍想了想,去奶娘家的时候,夕月与晨霜也是跟着的,也没什么不能对她们说的,遂轻叹道:“今儿你们也看见奶娘家的屋子,破成个什么样了,我就想着拿出些银子来修缮修缮,却不知我究竟有多少银……”   说到这儿,洛娉妍才想起自己醒来后便一直没见着红螺,不由问道:“红螺姑姑呢?怎地没见她?”   夕月一听洛娉妍问起红螺,便忍不住朝晨霜望去,洛娉妍见此不由也挑眉看向晨霜,晨霜在心底苦笑,面儿上却不显的笑道:“小姐歇下后,红螺姐姐只交代我们看好院子,便出了门,没说去哪儿。”   洛娉妍见此也不多问,点了点头再次说起先前的话题:“我想着,红螺姑姑哪儿收着的银子,怕也是不够的,你们帮我清理清理库房,看那些东西能换成银子。”   洛娉妍的话,让夕月与晨霜都很是震惊,想要说什么,却又觉得堵在嗓子眼说不出来。   洛娉妍见她们站着不动,不由皱了没头道:“还不快去?”见洛娉妍已经拿定了注意,且很是坚持,今日又刚刚去过奶娘崔氏家里,却是破了些,夕月便点了点头转进当做库房用的西边儿耳房里。   晨霜本想要劝劝洛娉妍等红螺回来商议,却见夕月已经行动,只好抿了抿嘴跟了进去。   洛娉妍的东西本就不多,稍微贵重些的,要么是公中的,要么也是入了账册的,倒没多少麻烦。不到半个时辰,夕月与晨霜便已经将分门别类的账册呈给了洛娉妍。   洛娉妍很是郑重地接过账册,晨霜担心洛娉妍看不懂,站在一旁等着解释,可洛娉妍却已经仔细的翻阅查看了起来。   洛娉妍不记得记忆中的这个时候,自己有多少东西,可出嫁后,在太夫人的指点下,自己学会打理陪嫁的她,虽说经营得不是很好,却也不至于为了一点子修缮屋子的银子发愁。   可如今,看着手里的账册,洛娉妍心中是冰凉一片。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只有这么点儿东西……   晨霜见洛娉妍仔细地翻看着账册,心中很是好笑,觉得洛娉妍不过是在装样子罢了,可渐渐地却发现洛娉妍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由内心“咯噔”一下:难道小姐忍了两天,这会子找了这么个由头来发作?   想到这儿晨霜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可洛娉妍却一直没有说话,反复的将那薄薄的三本账册翻来覆去的看,也不知心里在琢磨什么。晨霜心里越来越慌乱起来,却又抱着一丝侥幸,站着没动。   红螺回来时,看见的便是洛娉妍侧坐在临窗大炕上,一只手撑着额角,一只手不停的翻动着薄薄的账册,晨霜与夕月就站在离洛娉妍不远的地方伺候着。   这样的洛娉妍,整个人看起来宁静淡雅,与红螺记忆中夫人的样子极为相似,让人觉得莫明的安定放松。再看晨霜与夕月,不由想起曾经的自己与翠娘……   红螺的嘴角就不由带出了几分笑意,看着那些账册薄薄的,每册不过三两页,说是账册不如说是账单来的贴切。   红螺知道这还是自己早先想要教导小姐看账,特意弄出来的,原本这屋里是用不上的。可不知为何小姐的眉头微微皱着,也不知是不是看不懂,想到这儿,红螺不由抬脚朝洛娉妍走了两步。   听到声儿夕月转过头来,见是红螺回来了,便很高兴的与晨霜一块儿上前行了礼,红螺却只淡淡地点了点头。便急忙凑到洛娉妍身边儿,看着洛娉妍手中的账册,声音很是轻缓地问道:“小姐可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听到红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洛娉妍才抬起头来。见果真是红螺回来了,不由笑道:“姑姑这是去哪儿了?我都醒了好半晌,也没见着你。”   红螺见此柔声笑道:“也没上哪儿,到园子里走了走。”说着便再次看向洛娉妍手中的账册,有些着急地道:“小姐若有不明白的可以问奴婢。夫人当年教过奴婢,奴婢都记得清清楚楚。”   红螺的话让洛娉妍一愣,随即目光从晨霜与夕月两人脸上划过,夕月倒是没什么,一如既往的恬静,晨霜在对上自己目光时,却下意识的闪躲了一下,洛娉妍不由醒悟过来,心中不由好笑,又想起方才红螺小心翼翼的言辞,眼角不由浸出了水光。   红螺见洛娉妍看了夕月与晨霜一眼,便眼角湿润起来,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当着丫鬟的面儿向自己请教,正琢磨着将二人打发出去,却听洛娉妍忽然问道:“我如今还有多少银子?”   别说夕月与晨霜,便是红螺也是一愣。好在嘴比脑子快,张口就答道:“小姐还有七两三分银子,两贯零三十八个铜钱……”说完红螺才反应过来,皱着眉头小心地试探道:“小姐可是要用银子?”   ☆、二十二 银子   洛娉妍倒是没打算瞒着红螺,毕竟她如今管着自己的月例,遂点了点头道:“红螺姑姑是没去奶娘家里瞧见,那屋顶破了好些地方,都是用茅草堵上的,若是这天气好还没事儿,若是遇上个刮风下雨的,那可怎么住人啊……”   红螺听洛娉妍如此一说明白过来,心中一暖,笑道:“小姐也别琢磨这账册了,拢共就那么几件儿东西,便是没这账册,夕月与晨霜她们也是不会记错的。”   红螺话音刚落,洛娉妍便叹了口气,红螺所言她如何不知呢?可奶娘家那屋子……想到这儿,洛娉妍摇头笑道:“就那么几两银子能做什么啊?”   说着洛娉妍再次低头看向手中的账册,皱着眉头问道:“我仔细瞧过了,别的东西都不好动,也就往年剩下的些尺头和一些没怎么穿过的衣裳……”洛娉妍说到这儿,抬头望向红螺:“姑姑说我拿去当了,能有多少银子?”   晨霜一听洛娉妍这话,明白自己之前是想岔了,心里不由有些讪讪的,又有些暖暖的。夕月却是大吃一惊道:“这怎么成……”   夕月话未说完,洛娉妍便再次叹了口气:“这不也是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红螺见此忍不住伸手,点了点洛娉妍的额头,满脸慈爱地笑道:“小姐才多大的人儿?成日里这般叹息没得把人叹老了,福气也都叹没了!”说着还嗔了洛娉妍一眼。   洛娉妍心里却不以为意,嘟着嘴道:“若能叹出银子来,我也认了!”说完便又大大地叹息了一声儿,逗得夕月跟晨霜也都笑了起来。   红螺倒是明白了洛娉妍的意思,却也知道洛娉妍那点子银子是不够修缮屋子的,想到自家小姐竟然在为银子犯愁,不由很是心酸,若是夫人还在,又何至于此?   想到这儿,红螺不由说道:“要不,我跟小姐一人凑点儿?”说完也很是踌躇地叹息道:“也不知修缮屋子需要多少银子,咱们也经历过这事儿。”   洛娉妍却想也没想地摇头道:“这怎么行!我怎么能要你的银子?”   红螺挑眉看向洛娉妍,故意板着脸,做出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怎么?小姐是瞧不起我呢?还是瞧不上我的银子呢?”   洛娉妍如今最怕的就是与身边儿这些人有了什么误会,遂急忙摇头想要解释,红螺却是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这不就是了?小姐没有瞧不起我红螺,也没有瞧不起奴婢的银子。”   说到这儿,红螺正色道:“如今崔妈妈家修缮屋子需要银子,而小姐手里没那么多银子,我拿出银子来与小姐凑凑手,将来小姐有了银子,再还我就是。”   听红螺如此一说,夕月也说道:“依我看,如今咱们也不知道修缮屋子需要多少银子。咱们屋里的,有一人算一人,大家都出一点儿,也省的小姐在这儿翻账册了,没得耽搁了时间。”   谁也没想到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夕月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便是洛娉妍也没想到。而且这话说的还格外的有道理。   可真要让红螺她们出银子,尤其是夕月与晨霜几个,洛娉妍还是于心不忍的。毕竟她们可没几个月例银子。   洛娉妍张了张嘴正要反驳,晨霜也反应了过来,抢先笑道:“难不成崔妈妈就只是小姐的奶娘?咱们这些年一个屋里相处的情分,都是假的不成?如今崔妈妈有了难处,小姐竟是要我们都袖手旁观?”   红螺见此也是点头笑道:“小姐也别急,难道将来我们有了难处,或是需要用银子了,小姐就不管我们了?或是就舍不得银子了?”   洛娉妍一张嘴,哪里说得过这三个人去?如今听她们这么七嘴八舌的一说,低头想了想也觉得很有道理,便点了点头道:“既你们如此说,那就算是我向你们借的,回头我有了银子再还你们,便是将来你们有了难处,也一定要告诉我。”   洛娉妍的话,让红螺很是心酸又很是心暖,一时间竟有些五味杂陈,却不敢表露出来,又见晨霜夕月两个也都红了眼圈,嘴角却抿着笑意。   不由打趣儿道:“好好好,都听小姐的。不过小姐既然说是向我们借的,那小姐得再给我们写个借据什么的,省的小姐回头给忘了,将来说我们讹您银子。”   几句话倒是让屋里的气氛又好了起来,洛娉妍也点头笑道:“很该如此!”说着便穿鞋下了炕,边走边道:“我这就去书房,先将你们的借据写出来,你们也快点儿将银子叫出来。”   说是书房,其实就是个小耳房,洛镇源给她安放了一张小小的柳木嵌螺细云纹书案,洛娉妍往常却是从未用过的。   但洛娉妍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这所谓的书房里,别说是找不到书籍法帖,便是连笔墨也不知扔在了哪里……或是,这书房里从未有过笔墨等物?洛娉妍见此,不由有些丧气。   红螺是知道洛娉妍屋里没有笔墨的,急忙吩咐夕月去将自己屋里的笔墨,先取来给洛娉妍用着。   红螺也极少用到笔墨纸砚,不过是偶尔记个账。你若问她衣料首饰什么的,她倒是可以跟你说的头头是道,可这笔墨纸砚,她是真不懂,不过是当初跟着洛娉妍生母学了几天记账,所以这笔墨纸砚也就没什么好东西。   洛娉妍也不以为意,不过是写张借据罢了,提笔就在有些泛黄的宣纸上,写下三人各自的名字,而后才抬头笑道:“快说说,你们各自都借我多少,总不能我写多少,你们就借我多少吧?”   三人只盯着洛娉妍写的那六个字瞧,心中都暗暗吃惊,没想到小姐竟然还写得这么一手好字,这可是从未见过。   想到这儿红螺等人越发心疑,从未见小姐学会,也没见小姐练过,怎么就写得这么漂亮呢?   洛娉妍问了话,却没等到回答,不由抬头朝三人看去,一见三人的神色,洛娉妍便醒悟过来。自己学字练字还是跟着安阳伯太夫人念佛的时候学的,那时候要替太夫人抄佛经,太夫人特意教导了自己一番,为了讨好太夫人,自己也是下了苦功的……   洛娉妍并不愿他们专注与这上面,遂提高了声儿再问了一次,还打趣儿道:“怎么?这会子后悔了?我可告诉你们,晚了!快说都借我多少银子。”   洛娉妍这一打岔,几人的心思又回到银子上来了。洛娉妍只有七两银子,这是大家方才都听到的,夕月与晨霜不好越过洛娉妍去,故而每人出了五两。   红螺却是没这顾及,遂笑道:“既然这样,咱们凑个整数,夕月晨霜以及小姐,一共十七两,我出十三两凑成三十两。小姐看如何?”   洛娉妍自然没有意见,心中甚至很是感动,但嘴里却是笑道:“可见红螺姑姑才是咱们这屋里最富有的!平日里藏得可真深啊。”说完与夕月几人都掩口笑了起来。   ☆、二十三 父女(一)【挥别2016!】   筹集好了银子,洛娉妍心中松了口气。至于该上哪儿寻找工匠,费用又该如何算,这些事儿便统统交给了红螺。红螺也向洛娉妍保证,明儿一早就去找了府里的管事来询问。   给奶娘修缮屋子的事儿告一段落,洛娉妍便琢磨起了别的。如今既然决定从头开始……   洛娉妍看着书案上的笔墨,想起太夫人曾经说过:字如其人,人如其字,练好一手字很是重要,不说其他单只是记个账本,瞧着心里也是舒服的。   洛娉妍决定从今儿开始,每天练五百个小字。红螺等人知道后,很是惊讶了一番,却也发自内心的高兴。红螺还建议道:“小姐,这女孩子,字虽然重要,可女红也很重要,你看要不要禀了夫人请个刺绣师傅回来?”   在红螺心里,女孩子那就是必须要针线好才成的,尤其是洛娉妍如今已经十二岁,正是看人家的时候。   甚至红螺还琢磨着,自己要不要找个时间,教小姐几道菜肴什么的……   洛娉妍听后心中一暖,面儿上却是摇头笑道:“暂时倒是不必,我想着什么事儿还是专心了做,才能做好。如今不妨先将字练起来,至于其他的,等字有了模样再说也不迟。”   见洛娉妍已经有了主意,红螺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很是高兴的转移了话题,问起洛娉妍需要准备的东西。   洛娉妍看了看书案上的笔墨纸砚,确实需要重新准备一套,遂给红螺,按照记忆中太夫人给自己准备的列了张单子,让红螺拿去找管家。红螺拿了洛娉妍开的单子,便很开心的走了。留下夕月与晨霜在一旁伺候着。   书房里没有法帖,洛娉妍便不能临摹,拿着笔仔细回想了一下,太夫人所教的方法,重新铺了纸,试着写了两个字,没有记忆中写得好,却也并不难看,依太夫人的说法便是:筋骨不健神韵不佳,但好在还算工整。   想到太夫人,洛娉妍的脸上便不由露出一丝笑意,神情越发的柔和,就是写字的姿势也越发的端正。   正在夕月与晨霜都围着洛娉妍,看她写的字的时候,洛镇源悄悄走了进来,竟是谁也没有察觉到。   原来洛镇源没让小丫鬟打帘子,自己撩了门帘走进来,再见夕月与晨霜围在洛娉妍周围,而洛娉妍更是破天荒的站在书案前,心下不由好奇,便没有做声的走了过去。   洛娉妍抿着嘴,神情很是严肃的悬着手腕,提着一只粗劣的毛笔,但却很是认真的一笔一划练着小字。   洛镇源便也看了过去。那字算不得多好,可在女儿这个年纪,也算得上是娟秀雅致,已颇具几分韵味,只是力道稍有不足,筋骨显得有些松散。   虽然如此,可洛镇源的眼中还是不可抑制的,流露出震惊和欣慰的神情。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是什么时候,自己的嘴角便高高地翘了起来,看向洛娉妍的神色也越发的柔和。   洛镇源静静地看着洛娉妍,并没有发出声音打扰。便是晨霜与夕月也都专注地看着洛娉妍,没有察觉到洛镇源的到来。   直到洛娉妍停笔,歪着头叹息道:“还是没写好……”正欲再多写几个字的时候,洛镇源突然点头笑道:“很不错!还算工整,再多练练就好了。”   洛镇源的声音吓了洛娉妍一跳,手中的笔一抖,墨汁便滴在了纸上,晕染成了一团……洛娉妍却是顾不得这些,惊诧地抬头朝洛镇源看去,见洛镇源满眼的笑意,洛娉妍不由晃了晃神。   说到底,这样的父亲,洛娉妍直到现在还很不适应,也很陌生。那嘴角的笑意,满眼的慈和,与记忆中的父亲,相差太远太远!这样的父亲,在洛娉妍的记忆中是不存在的……或许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时光,可洛娉妍,不记得了……   与洛镇源对视片刻,洛娉妍方低下头,沉默中搁下手里的毛笔,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朝着洛镇源蹲身一礼,轻缓而疏远地道:“娉妍见过父亲。”   女儿的疏离,让洛镇源也是愣住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与自己了解中的,很不一样的女儿,洛镇源缓了缓心神,才勉强笑道:“没想到妍儿喜欢书法。”   说到这儿,洛镇源顿了顿,好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自己与这个女儿的相处太少……是否正是因为……洛镇源不愿想下去,转了话题道:“为父书房有两册不错的法帖,回头妍儿自己去挑一册喜欢的。”   洛镇源原以为,洛娉妍至少会很高兴的回应自己,却没想到洛娉妍听后,给予自己的仍旧是一阵沉默。   就在洛镇源有些沉不住气的时候,洛娉妍却又突然点了点头,很是恭敬地道:“娉妍先谢过父亲,待父亲得闲,娉妍再去父亲书房找父亲。”   洛镇源嘴角有些发苦,说不出心中是何感受。自从娶了周氏进门,自己与长女间好像就越来越远……尤其是这两年,长女越发的刁蛮无理,甚至很多时候表现得仿佛故意要激怒自己。   难道自己真的因为公务越发的繁忙,疏忽了或是错过了什么?怎么觉得……长女还不如就像之前那般,刁蛮任性也好了呢?至少那时候她还会表现出对自己的依赖,而如今的女儿,太过疏离太过冷清!   洛镇源这样想着,眉头便越皱越紧,夕月与晨霜站在一旁很是着急,却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洛镇源盯着洛娉妍看了半晌,洛娉妍却是一直低着头……洛镇源苦笑着拿定了主意,笑道:“既如此,妍儿此刻便随为父去吧。”说着便转身朝外走去。   洛娉妍站在原地踌躇了片刻,就在晨霜与夕月都很是着急的时候,抬起头朝洛镇源看去……   不想正在这时,先走一步的洛镇源也停下脚步,回头朝洛娉妍看来。或许,这便是父女间的心灵感应,总之,洛娉妍正好与洛镇源看来的目光碰在一起。   ————————可耻的分割线——————   今天是12月的最后一天,也是2016的最后一天……提前祝亲们新年快乐!顺便……求收藏,求推荐!谢谢……   另外……明天加更,之前古井承诺过~万更哦!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明天万更!万更!万更!从早上七点,到半夜十一点。一共更新五章……时间分别是——7:00,11:00,17:00,19:00,23:00,希望大家喜欢这份新年礼物,古井可是准备了好多天呢~   ☆、二十四 父女(二)【2017第一章,加400~祝亲们事事如意!】   洛镇源看着长女眼中的迟疑,在内心叹了口气,却不知洛娉妍正在心底给自己鼓劲道:“怕什么?这是我的父亲,我的父亲!是我一直想要的父亲!”   洛娉妍抿了抿嘴,疾步走到洛镇源的跟前,抬头望向洛镇源的眼睛,鼓着勇气笑问道:“父亲的意思,是书房里的法帖,都随着娉妍挑选吗?”   洛娉妍的目光很是专注,也很是认真,洛镇源见此,不由挑眉一笑,点了点头道:“为父难道还会舍不得一册法帖么?”   洛娉妍见此,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点了点头率先迈出步子朝门外走去,边走边道:“既如此,咱们快走!”那声音里充满着欢快,让洛镇源不由一愣。   洛镇源不知道洛娉妍究竟在想什么,为何之前那般疏离,如今又表现得如此欢快,但女儿高兴了总是好的。尤其是女儿如今,瞧着既乖巧又懂事。   洛娉妍站在父亲酸枝木镂雕卷草纹书案前,打量着在多宝阁前为自己翻找法帖的父亲,不由陷入了沉思。   不管记忆是真,亦或者现在是梦,既然决定要改变记忆中的命运,为何就不能与父亲好好相处呢?更何况,现在的父亲不正是自己一直所祈盼的么?   看着父亲消瘦的背影,又想起记忆中自己做的那些,令父亲震怒,令父亲难堪,令父亲伤心的事儿……想来那时候,父亲会那样对待自己,也并非全无缘由吧……   这样想着,洛娉妍不由低下了头,不敢再去看父亲的背影。好像那样会泄露自己的胆怯与懊悔。   洛镇源仔细挑选了两册适合女孩子用的法帖,回过头正好看到,洛娉妍低头望着自己书案上的珐琅彩开窗缠枝花卉纹笔筒,不由笑问道:“妍儿喜欢?”   洛娉妍一愣,抬起头望向父亲,眼中是满满的迷茫。洛镇源见此顿时明白,女儿方才哪里是喜欢那笔筒,分明是在走神!   洛镇源不由有些气恼,微微皱起了眉头,但转念一想不由在内心哂笑,自己如今是越来越看不明白这个女儿了,可只要女儿好好儿的,看不看得破又有什么关系呢?   洛镇源这样一想,再看向洛娉妍时神色便好了许多,轻咳一声道:“为父找了两册法帖,妍儿过来瞧瞧可还喜欢。”   说着洛镇源走到书案前,将手中的陈瓛撰《玉烟堂法帖》与《京师至德观主盂法师碑》放在了洛娉妍面前,虽说两册皆是拓本,却也极为珍贵。   洛娉妍看着面前的父亲找出来的法帖,想着的却是当初太夫人拿给她临摹的《九成宫醴泉铭》,不由抿嘴沉默了下来,心中一时间难以取舍。父亲一片拳拳爱女心,洛娉妍是能够感受到的,可心中,偏偏又有不甘与不舍,难以决断。   洛镇源见此,不由笑道:“妍儿或是有别的喜欢的,也可以自己到书架上找找看,为父不过是瞧着这两本比较适合妍儿罢了,不必勉强。”   听洛镇源如此说,洛娉妍很不争气的红了眼眶,踌躇片刻,方抬起头笑道:“听说欧阳询的《九成宫醴泉铭》极好,姜夔《跋王献之保母帖》女儿也极为艳慕,可惜皆无缘得见,不知父亲可能找到?”   见洛娉妍如此说,洛镇源不由挑了挑眉,很是高兴地大笑道:“家中倒是没有,没想到妍儿竟有这般喜好!回头为父便为你寻来,若是没有珍本,至少也得给我宝贝女儿找本好的拓本。”说完还眨了眨眼,那模样,与洛娉妍俏皮时格外相似。   此刻的洛镇源笑容明快爽朗,让洛娉妍不由看晃了眼,暗道:父亲原来也有如此的一面,但记忆中,尽是对自己的横眉冷眼,便是对洛妙姝,也是不曾露出这般笑容……   洛娉妍心中想着,嘴里便喃喃道:“父亲这样笑着,可真好看!要是常这样笑着该多好啊……”   洛镇源一愣,随即越发开怀地笑了起来,满眼欢愉地看着,与发妻长得极为相像的女儿。笑着笑着,眼角便有些湿润了……   笑过之后洛镇源方才想起,自从发妻去世后,自己果真许久不曾这般笑过,不由起了与女儿聊天的兴致,拉了洛娉妍到书房里的小厅中坐下。   洛娉妍回过神来,不由显得有些尴尬,毕竟在自己心中,与父亲是极为生疏的,遂勉强镇定下来坐到父亲对面儿,看着茶案上摆放着茶具,便下意识的动手准备泡茶……   洛娉妍不由神情一滞越发的尴尬起来,这都是以前跟着太夫人在一起时养成的习惯,便是冲茶,也是太夫人亲手教自己的……   洛娉妍收回手讪讪地笑了笑,洛镇源却是来了兴致,笑道:“妍儿还会泡茶?那便替为父泡一杯来尝尝。”说着便有些激动的朝门外喊道:“纹砚,烧个红泥炉子过来。”   洛娉妍一愣,刚想阻止,洛镇源的话却已经说出了口,洛娉妍便只好抿了抿嘴,将到了口边儿的话咽了下去。   等着纹砚送炉子来的时候,洛镇源问起了洛娉妍的字,还很有心的挑拨了两句,但洛娉妍,并不愿与洛镇源讨论这个话题,正好这时,纹砚也将红泥小炉送了进来,洛娉妍赶紧起身让晨霜去打了水来给自己净手。   如此一来,洛娉妍倒是不必坐在那儿继续与洛镇源纠结练字的话题。待洛娉妍重新坐下,烧水洗壶,一连串的下来,洛镇源不由瞪大了眼。   洛娉妍抬眼正好将洛镇源的神色看在眼中,心里一惊赶紧找了话题,清清了嗓子道:“今儿一早娉妍请夫人安排了马车,带着蕾儿与英儿去看奶娘。回来后倒是忘了禀明父亲。”   说到这儿,洛娉妍想起奶娘的病,之前还说要找了大夫再去给奶娘看看,而能指使管家去请大夫的,除了父亲,便只有夫人。   夫人未必就能同意!按照记忆中的经验,就算夫人答应了自己,也不见得当真会让管家请了大夫去给奶娘看病。与其去求夫人,不如现在趁着父亲高兴,求了父亲……   如此一想,洛娉妍再次抬眼朝父亲看去。心中稍一踌躇,试探道:“奶娘已经退烧醒了过来,但女儿瞧着奶娘脸色极为不好,身子也很是虚弱,不知父亲可否让杜管家再请了大夫去瞧瞧?”   洛娉妍说完见洛镇源挑了挑眉,赶紧解释道:“不管怎么说,那是女儿的奶娘,女儿打小没了母亲,是吃着她的奶长大的。”   洛镇源自然看出了洛娉妍眼中的忐忑,也感受到了她的紧张,相对于从前那般只顾自己的模样,洛镇源觉得如今眼前这个,才是自己女儿该有的模样,不由笑着点了点头。   有了好的开端,洛娉妍与洛镇源聊起天来,也就越发的顺溜,再不似之前那般紧张生硬。   洛镇源不由感叹,自己平日里陪女儿的时候太少了,才让女儿与自己那般疏离。如此一想,之前对洛娉妍态度疏离的那点儿不舒服,也就烟消云散了。甚至此时想来还有些内疚,语气不由就越发的和缓起来。   ☆、二十五 姐妹【感谢所有支持过古井的朋友!】   从洛镇源书房出来,不仅搞定了给奶娘看病的事儿,还与父亲拉近了不少关系,即便此时天色已晚,洛娉妍还是觉得,看着什么都鲜活了起来。嘴角更是高高地翘起,眼眸中是止不住的笑意弥漫。   晨露与夕月自然看出了洛娉妍的欢喜,二人相视一笑,齐齐上前行礼。   洛娉妍噙着笑正欲说什么,却见横廊转角处有人影一晃而过,不由敛了笑容,皱起眉头沉声喝问道:“谁在那里?”   等了片刻却不见人出来,洛娉妍的眉头锁得更紧,心下冷然道:难不成我到我父亲这里来一趟,也要派人来监视不成?过去倒是不曾发现!   想到这儿,洛娉妍面容越发冷冽了两分,便是声音也带着凌厉:“再不出来,我可就要喊人了!”   洛娉妍话音刚落,便见梳着双丫髻,戴着素银攒珠头箍,穿大红绣百蝶穿花衣,胸前掉着八宝赤金长命锁,着同色八幅湘裙的女孩儿,在丫鬟的陪同下走了出来。   晨露与夕月见了来人,赶紧上前行礼道:“见过二小姐!”来人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却并不看向晨露与夕月二人,挑着眼角望向洛娉妍,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屑,随即是满满的踌躇与疑惑。   见来人便是与自己争抢红鲤不过,就将自己推入放生池中,周氏为父亲诞下的好女儿,小自己三岁的妹妹——洛妙姝!   心中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若非她当初将自己推入放生池,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回来……从这方面来说,洛娉妍心里其实是该感谢她的。   可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装腔作势,故作柔弱,尤其是方才被洛娉妍看在眼中的那一闪而过的不屑,更是深深地刺痛了洛娉妍的心,又觉得心中意难平,气难顺!   再看她依旧如同自己记忆中那般,穿着自己最喜欢,却也最不适合她的大红色……洛娉妍顿时又觉得,其实她也很可怜,甚至是可悲!   洛娉妍可没忘记,太夫人说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嘴角便忍不住就扯出了一抹淡淡地嘲讽。   洛娉妍长得像生母沈氏,皮肤白皙细腻,穿红色等艳丽隆重的颜色,显得肌肤越发的如凝脂般莹润玉白。   而洛妙姝却长得却很像父亲,浓眉大眼,肤色红润,倒是穿些浅淡的衣裳,显得五官精致。偏偏洛妙姝打小就爱与洛娉妍比较,洛娉妍穿什么,她就穿什么……   洛娉妍甚至记得,有一次陪太夫人去辅国公府上赴宴,远远看见那时候已经出嫁的洛妙姝,也是一身大红的衣裳,与她姑嫂一块儿跟在她婆母身后……   而洛娉妍如今能想起来的,除了那身火红的衣裳,却想不起洛妙姝究竟什么模样了。   想到这儿,洛娉妍就越发的想笑,可不待洛娉妍冷笑出声,洛妙姝便已经上前行礼道:“姐姐别恼,母亲让我来瞧瞧父亲,没想到这会子书房门前会有人,也没看清是姐姐,心里吓了一大跳,便急急的躲了起来……”   说到这儿洛妙姝嘟着嘴,一双与父亲极为相似的眼睛,蓄满了泪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得。   洛娉妍深吸了口气,才将那声冷笑给压了下去,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道:“将妹妹吓着了,倒是姐姐的不是。想来妹妹是来找父亲的吧?”   洛娉妍并不解释自己为何会在这儿,甚至并不想与她多说一句,可到底还要在她们母女手下过活,有些事儿,只得忍忍,不为自己,也得为自己身边儿这些人。   洛娉妍顿了顿,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和善,接着笑道:“妹妹快进去吧,这会儿书房里没旁人,父亲正在看书。去晚了怕是父亲又有什么事儿要忙了。”说完还冲着洛妙姝眨了眨眼。   洛妙姝略一迟疑,朝着洛娉妍一礼道:“昨儿的事,是我的不对,母亲已经责罚我了,姐姐便原谅我吧!”   洛娉妍一愣,在记忆里的洛妙姝,可从未因推自己下放生池的事儿,想自己道过谦……   洛娉妍心中满是疑惑,面儿上却是不显,含笑道:“咱们姐妹俩,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也是有错儿兴儿。”说完便催促道:“快进去吧,方才我出来的时候,父亲让纹砚找杜管家去了。”   洛妙姝看着洛娉妍脸上的神色,听着洛娉妍的话,心里也觉得一阵的怪异,这位大小姐何时这么好说话儿了?   心里这般想着,洛妙姝也不多做耽搁,冲着洛娉妍甜甜一笑道:“姐姐不生我的气就好。”说完转身朝书房走去。   洛娉妍站在原地没有动,没一会儿,书房内便传来洛镇源的带着笑意地声音:“妙姝先回去,告诉你母亲,待为父见过杜管家就过来。”   紧接着便听洛妙姝撒娇般嗔嗲的道:“那姝儿在这儿等着父亲好不好?”说完想是害怕被洛镇源拒绝似得补充道:“姝儿保证在杜管家过来时,一句话也不说!”   听到这儿,洛娉妍瘪了瘪嘴,心中暗道:这,才是父女间的相处吧……   这样一想,洛娉妍便觉得心中一片冰寒。不愿再听下去,自己不过是拜托父亲,让杜管家请了大夫去给奶娘瞧瞧,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便是她们母女知道了,又能怎样?   洛娉妍不再多做逗留,疾步地朝外走去,夕月与晨霜见此也是赶紧跟上,沉默着朝位于洛府东北角的小院儿——翠庭轩而去。   因此洛娉妍并没有看到,她前脚出了院门,洛妙姝后脚便站在了之前与她说话的地方,眼中是浓浓的冷意。   更不会想到,洛妙姝离开书房时,杜管家已经到来,只是走了与洛娉妍不相同的道路,所以没有遇见。   自从洛娉妍从大相国寺回来,洛镇源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之前洛娉妍练字,洛镇源心里的怪异感觉就越发的强烈。再后来他发现自己这个长女,竟然还有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事儿,尤其是还会很多她原本不应该会的东西……   这些洛镇源都不能也不会去点破,他相信若是他问了,女儿自然是有话可以回他的。但是他会去求证!   所以他除了让杜管家请了大夫去崔家瞧瞧,更是让杜管家安排人进入翠庭轩,要时时刻刻知道自己这个长女,究竟都在做些什么……   洛镇源不知道的是,洛妙姝前脚走了出去,后脚便让自己的大丫鬟闻鹤,躲在了自己书房外的那两丛冬青下面,将方才与杜管家,在书房内的谈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二十六 归家【第三更O(∩_∩)O~】   洛娉妍一路沉默着朝翠庭轩走去,晨霜与夕月看出,自从见了二小姐后自家小姐的情绪,便一直有些低落。   二人对视一眼,急走两步跟在洛娉妍身旁,晨霜笑问道:“小姐,您说杜管家会不会今天晚上就请了大夫去看崔妈妈啊?”   洛娉妍侧过头看了她俩一眼,见夕月满眼的担忧,不由摇头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既然父亲答应了,我想最迟明儿一早杜管家就会请了大夫去的吧?”   洛娉妍刚说完,晨霜便紧接着问道:“那崔妈妈很快就会回来了吧?对吧,小姐?”   若到此时,洛娉妍还不明白晨霜是什么意思,那她便真的白活了,遂歪着头抿嘴笑道:“这就要问大夫了,小姐我可是不知道的。”眼中多了些许暖意,记忆中晨霜抛自己而去留下的阴影又散去不少。   与晨霜说说笑笑,心情倒是好了许多,夕月眼中的担忧也化渐渐化去。又走出一段儿,在晨霜与洛娉妍说笑时,一直没有作声儿的夕月突然指着前方道:“那可是咱们院儿里的英儿?”   夕月很喜欢这个说话少,做事儿多,性子与她极为相似的英儿。见英儿提着八角灯笼迎了过来,脸上的笑容不由越发欢快了起来。   在夕月说话的时候,洛娉妍与晨霜也停止了说笑,见果真是英儿提着灯笼过来,晨霜不由迎了上去,笑问道:“怎么是你来了?”   英儿看了洛娉妍一眼,才抿着嘴笑道:“红螺姑姑见天色暗了,怕小姐回来看不见,让我来迎一迎,说是小姐回去便可以用晚膳了。”她说完顿了顿又补充道:“红螺姑姑原是要自己来的,可不放心小姐的晚膳,便留在屋里盯着了。”   英儿的话,让洛娉妍心中一突,却没有说什么,只笑道:“从翠庭轩到父亲书房好几条路,也难为你能找到我们。”   英儿脸色微红,没有说她其实已经找了两条路,不然早该到了,只低着头露出很是害羞的样子。   这里距离翠庭轩已经不远,没多会儿洛娉妍几人便远远地,看见院门前挂着的那一串红红的灯笼,红螺便站在那灯笼底下。一瞬间,洛娉妍便觉得心也被那红红的灯笼照亮了,温暖了,突然就有了游子归家的感觉,眼角忍不住有了湿意……   原来这些人一直是这样爱护着自己,可当初……洛娉妍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便是满满地笑意,朝着红螺就跑着迎了上去。   洛娉妍跑过来的样子,吓了红螺一跳,一边儿赶紧迎着洛娉妍而去,一边儿急忙喊着:“小姐!小姐!您慢点儿,慢……”   红螺话还没说完,洛娉妍便已经冲到她跟前儿,一把搂住了她的脖子,将头深深地埋在了红螺的颈窝里。红螺一愣,伸出去想要接住洛娉妍的胳膊,也僵在了半空……   好半晌才长长地舒了口气,觉得悬着的心落了回去,轻轻地拍了拍洛娉妍的背,柔声笑道:“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奴婢不说您就是了,咱快回去用晚膳,一会儿饭菜都该凉了。”   对于自己突然的失态,洛娉妍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如今见红螺揭过不提,心中自是欢喜,遂笑着抬起头,也不管夕月等人怎样,便挽起红螺的胳膊笑道:“对,对,姑姑不说还没觉得,这一说啊,我都饿了。”说着便拉着红螺往院儿内而去。   晨霜见洛娉妍的身影消失的院门内,才噗嗤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便是夕月与英儿俩也对视一眼,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蕾儿见洛娉妍挽着红螺的胳膊进了屋子,先是一愣,随即急忙低下头,将暖炉里温着的饭菜一一摆上了桌子。很快见晨霜等人也跟了进来,便悄悄的与英儿退了出去。她心里有太多的疑惑,小姐看上去,怎么又不一样了?   可还没待她询问,便有人敲响了刚刚关上的院门。蕾儿与英儿对视一眼,双双跑到院门边儿。   待问清来人,竟是洛镇源身边儿的小厮纹砚,不由大吃一惊,蕾儿一边儿回道:“纹砚哥哥稍等,姑姑已经落了锁,这就去禀报。”一边儿让英儿赶紧去禀报红螺。   纹砚听后却是不以为意笑道:“大小姐已经回来了?怎地这么早就落锁了?”   蕾儿便站在门内陪着门外的纹砚说话儿的功夫,英儿已经跑着往正房而去,如今院子里除了几个小丫鬟,便都在洛娉妍的屋里伺候着了。   洛娉妍刚刚摘了镯子,洗了手,正准备用膳,便见英儿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红螺一见便皱了眉头轻斥道:“规矩都白学了?怎么这般冒冒失失的?”洛娉妍见此急忙笑道:“不碍事儿,许是有什么急事儿?”   洛娉妍语气轻柔,面带笑容,甚至眼神也格外的温和,这样的洛娉妍,在一天前,她们是想也不敢想的,即便经过了这一整日的相处,还是不免微微露出惊讶之色。   洛娉妍看在眼中,心底微叹,又有些许的得意,却并不表现出来,只静静地看着英儿。   英儿心中有事,往日里夕月也一直很是照顾她,倒是没留意到旁人的诧异,只赶紧回道:“老爷身边儿的纹砚敲门,蕾儿让我来禀了姑姑跟小姐。”   红螺一愣,看了洛娉妍一眼,见洛娉妍也望了过来,忙敛了心神笑道:“小姐先用膳,我这就去瞧瞧。”   洛娉妍虽心中也诧异纹砚此时的到来,但想着有红螺在,遂也没放在心上,笑道:“既如此,英儿便跟着红螺姑姑过去瞧瞧吧。”说完便端起桌上的盛着干笋鸡汤的白瓷小碗,自顾自的用起了晚膳。   一碗汤还没喝完,红螺便满脸喜意的转了回来。晨霜不由上前小声儿问道:“可是有什么好事儿?姐姐这般高兴?”洛娉妍也竖着耳朵,却并不言语,谁知红螺却是敛了神情摇了摇头。   洛娉妍心中好奇,却并不在此时开口询问,她记得太夫人说过,女孩子,做事儿要不慌不忙,才显得端庄大气。遂耐着性子直到喝完最后一口汤,放下汤碗才笑问道:“父亲可是有什么事儿交代?”   ☆、二十七 添人【第四更】   红螺笑道:“不急不急,小姐先用晚膳,那纹砚还在小花厅等着没走呢。”洛娉妍见此挑了挑眉笑看了红螺一眼,也不追问,低头继续用起了晚膳。   红螺看着这样的洛娉妍,心中既是高兴,又是诧异。夫人在世时也是这般处事,小姐如今越发的有了夫人的样子,可……小姐怎地就突然像变了个人似得呢?   之前红螺没有细想,如今想来却是从小姐落水醒来后,就大变了样,不由在心中默念佛号,感谢菩萨保佑,心中认定,自家小姐定是受了菩萨的点化。   待洛娉妍用完膳,簌过口,留下夕月与晨霜收拾桌面,红螺便亲自陪着洛娉妍往小花厅而去。   直到此时,红螺才忍不住笑道:“老爷让纹砚给小姐送了好些笔墨之物过来,具体的我也没问,留他在小花厅里等着,小姐亲自去才好。”   洛娉妍闻言心中五味杂陈,记忆中的父亲送过自己什么,洛娉妍已经记不清了,可却知道,定是没有笔墨之物的,遂也加快了脚步。   纹砚果然等在小花厅里,却并没有坐下,而是垂手站着。见洛娉妍在红螺的陪伴下进来,更是赶紧上前行礼。   洛娉妍却没心思与他客套绕圈子,坐在主位上,淡淡地看着纹砚问道:“说罢,父亲让你这么晚过来,究竟何事?”   说完顿了顿,见纹砚好似在组织语言似得,不由微微皱了眉头道:“你也别跟我打花腔,老爷怎么吩咐的,你便怎么说就是。可别说没事儿来糊弄我。至于说得好不好……”   洛娉妍端起手边儿的茶盏,学着太夫人的样子,轻轻地抿了一口,才抬眼看向纹砚,接着道:“那也与你无关,毕竟你只是听从老爷吩咐行事。但若有半句谎言……”   洛娉妍没有说完,纹砚就赶紧说道:“小姐别生气,小的不敢有半句谎言,只是老爷吩咐了两件事,第一件便是给小姐送了些东西过来。”   说着纹砚将放在一旁的包袱打开,将里边儿的东西一一摆了出来。   三支装在黑漆描金螺细匣里的三支青杆湖笔,上面刻画着梅兰菊,光是瞧着便很是秀雅。还有一匣子徽墨,隐隐泛着紫光,一看就知道是好墨,还有一方端砚,也是装在黑漆描金螺细匣子里的。   三只匣子瞧着应是一套,上面都绘着花卉百鸟图,很是精致。想来也是父亲的心爱之物。   随后纹砚有从地上拎起一只竹篮,里面装着一整套的甜白瓷笔筒、笔架、笔洗、砚滴、镇尺,造型精巧不说,上面的人物花鸟也是活灵活现,洛娉妍忍不住便取了那砚滴在手中观赏。   细腻的素白地儿上,绘着两尾火红的锦鲤,与砚滴的莲花造型,显得相映成趣。再看那笔架,分明就是一朵初初绽放的莲花,花尖儿上,还立着一只振翅欲飞的蜻蜓。那笔筒就更有意思,远远一看只当是白莲未开的样子……   除了这些,纹砚还取出一刀上好素馨纸,洛娉妍不由站起身,朝那裁口看起,大红的印章:德清!   洛娉妍不由顿时露出喜色,甚至伸手朝那宣纸抚摸而去,纹砚在一旁看着便笑道:“老爷说小姐初学,用这素馨纸便是极好,只是老爷久不用,府中便也只剩下这一刀,回头再给小姐寻去。”   洛娉妍听到纹砚的话,回过神,敛了神情,淡淡地坐回主位上,冷声道:“既说是两件事儿,这第一件已经交代清楚了,替我谢谢父亲,东西我这便收下了。如今你可以说说第二件了。”   说完洛娉妍也不看向纹砚,只端起茶盏,盯着盏中的浮叶,手指轻轻地摩挲着细腻的盏壁,仿佛在很用心的观察手中的茶盏,品味香茗的滋味……   纹砚莫明的就有些紧张,觉得比面对夫人周氏时压力还大,额头上,也浸出了一丝丝汗迹。   洛娉妍一点儿也不着急,更不催促,但红螺见此却是板起脸来,就在红螺忍不住想要出声呵斥时,纹砚稳了稳心神笑道:“老爷说小姐这边儿缺了能伺候笔墨的,让小的妹妹明儿,过来小姐这里。”   红螺一听,转头看向洛娉妍,洛娉妍却是掩口笑了起来,没好气地道:“我还当什么事儿呢!你这样支支吾吾的,还吓了我一跳,难不成我这翠庭轩是吃人的地方?让你这般忐忑?还是我会拿你妹子怎么样了?”   纹砚一听,松了口气的同时,急忙赔笑道:“小姐说笑了,小的不过是想着,小姐这院儿里的,都是小姐身边儿的老人儿,怕小的妹妹不懂规矩,让小姐不痛快,也给老爷和小的丢了面子吗?到时候小姐也……”   洛镇源的心思,洛娉妍猜不透,可纹砚那点儿小心思,洛娉妍却看得清清楚楚,也不与他计较,遂打断道:“得了,让你妹妹明儿只管过来就是,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不懂规矩我这院儿里还有红螺姑姑呢,她可是我母亲屋里的老人。”   说完洛娉妍便起身往外走去,红螺既然能做到沈氏的大丫鬟,尤其是一般人?洛娉妍能看出来的,她就看得更清楚吗,遂似笑非笑地看着纹砚道:“放心,等你妹妹来了,我会悉心教导她的。”   红螺的话,说得纹砚是暗暗叫苦,尤其是开始心疼自己那妹子。可面儿上却是不敢显露丝毫,还得陪着笑脸将红螺送了出去,随即转身,也在两个小丫鬟的带领下,出了翠庭轩。   红螺疾步追上洛娉妍,看了看洛娉妍平淡无波的脸色,犹豫着道:“小姐要是心里不高兴,红螺保证不让那丫头碰着小姐的任何物件儿。”   洛娉妍听红螺这般一说,倒是笑了,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红螺笑道:“姑姑说什么呢?不过是父亲不放心我,让人来看看罢了。我又没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还怕她看?”   说到这儿,洛娉妍顿了顿道:“不仅要让她看,而且因为她是父亲遣来的,又是父亲身边儿纹砚的亲妹子,我还得给足她脸面才是。”说着冲红螺眨了眨眼,挽了红螺的胳膊,笑着继续往屋里去。   ☆、28   洛娉妍一夜之间的转变,太大太大,大的不仅仅是洛镇源怀疑,便是红螺等人也很是惊心!虽说对于洛娉妍这样的转变,红螺等人是乐于见到的,可心里到底还是……   洛娉妍梳洗时,红螺便欲言又止的站在一旁,待洛娉妍梳洗后,早该去休息的红螺,仍然站在一旁,大有赖着不走的味道。   洛娉妍看着心中不由好笑,心知红螺有许多问题想问,却又不好直说,自己何尝不是有许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呢?   洛娉妍想了想笑道:“姑姑今晚陪着我睡吧?咱们就挤在一个床上,像我小时候,奶娘回家去的时候一样。”红螺一愣,随即点头笑道:“好,好,奴婢今晚给小姐守夜。”说着眉眼都笑了。   洛娉妍挑了挑眉,看向正在给自己铺床的夕月,抿嘴笑道:“夕月铺好了就早些去睡吧,今晚我与红螺姑姑说会儿话。”   红螺见此更是笑得见眉不见眼的,赶紧也转身出门,去取来了自己的铺盖卷儿。   红螺与洛娉妍的对话,夕月自是听到的,但洛娉妍没开口之前,她却不会发表什么意见,此时洛娉妍既然已经有了安排,她便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很快将洛娉妍的被褥收拾好,还用汤婆子,将床都暖过一遍。   再将灯芯调小,只留下豆大的火苗,罩上瓜型灯罩,整个屋子便显得昏暗而温暖。将灯移到洛娉妍的床头,又将热水温上,待红螺抱着铺盖卷儿回来后,夕月便蹲身退了出去。   红螺将被子铺在洛娉妍床边儿的脚踏上,便伺候着洛娉妍上床歇下,洛娉妍见此嘟了嘴道:“不是说好了,姑姑如我小时候一般,与我一块儿躺床上吗?上来与我挨吧,反正床这么大。”说着人便裹着被子往里边儿缩了缩。   红螺见此忙摇头道:“不必不必,奴婢就睡这儿挺好的。小姐已经大了,哪能与小时候一样呢。”   话虽如此,但洛娉妍的举动,仍让红螺湿了眼眶,心中觉得暖呼呼的,觉得不仅仅为了夫人,便是为了这一刻的小姐,自己这些年所做的一切,也都值得了。红螺怕被洛娉妍看出自己的异色,赶紧躺了下去。   洛娉妍见此摇了摇头,并不勉强,只是裹着被子又滚了出来,靠在床边儿上,红螺见此忍不住便笑出了声儿,用手肘撑起身子,给洛娉妍掖了掖被角。   想了想红螺便从昨日在大相国寺落水的事儿,问了起来,毕竟当时洛娉妍回来时是昏迷着的,后来也没机会仔细询问。   可当初的事儿,洛娉妍记得并不清楚了,只记得是与洛妙姝抢红鲤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然后自己就仰身倒入了放生池中。红螺听闻后,赶紧坐起身呼了佛号道:“还好菩萨保佑,小姐才没事儿。”   洛娉妍并不反驳,却笑道:“光菩萨保佑可是不够的,还得多些奶娘舍身救我呢。”   说起奶娘,红螺便又问起今儿早晌是谁跟车去的崔家,又是谁赶得车。谁知洛娉妍沉默了片刻后,声音很是清冷地嗤笑道:“哪儿来的什么跟车婆子啊,连赶车的都是外院儿的车夫,要不……”   洛娉妍话还没说完,红螺便已经惊呼这坐了起来,不敢置信的问道:“小姐你说什么?”   洛娉妍尚未说话,门外便又传来夕月的声音:“红螺姐姐,出什么事儿了?可要我帮忙?”   红螺此刻只觉得心尖儿都在颤抖,对于今早跟着洛娉妍去崔家的夕月便也没了好语气,厉声道:“还不快给我进来!”   夕月不知发生了何时,原本只是问一声儿,见红螺此刻声音都变了,急忙推了门就跑了进来,边跑边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洛娉妍没想到夕月来的如此之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此刻见红螺话音刚落,夕月便已经推门而入,遂好奇的问道:“不是让你去歇下了吗?你在门外干嘛呢?”   夕月脸色一红,好在此刻光线很暗,倒也看不出来。转眼却看到红螺正怒目瞪着自己,不由心中一跳,急忙解释道:“我想着红螺姐姐好久没有给小姐守过夜,怕万一夜里有什么事儿,我就在外面大炕上歇下了。”   洛娉妍摇了摇头心中既是感动又颇感无奈,正想说点儿什么,红螺却是板着脸冷声道:“先说说今儿早上的事!”说着横了洛娉妍一眼,才转向夕月。   夕月吓得脖子一缩,往后退了一小步,洛娉妍见此不由出声解释道:“姑姑也别瞪着夕月了,这车夫又不是夕月……”   洛娉妍还没说完,红螺的眼刀子便扫了过来。柳眉倒竖着厉声道:“她怎么敢!怎么敢!”说着眼眶便红了,再次看向夕月的眼神也充满了愤怒,压抑着呵斥道:“你怎么也不来跟我说?若小姐出了什么事儿,或是那车夫起了歹意……”   红螺有些不敢想象下去,忍不住泪水便滑落了下来,洛娉妍见此也躺不住了,赶紧起身,下到脚踏上,搂着红螺轻声道:“好在那车夫还是老实的,也没出什么事儿不是吗?咱们心里清楚那人的心思便也是了,自己提防着就好,何苦怄坏了自己?”   红螺却是一把搂着洛娉妍泣声道:“小姐你怎么这么傻?这样的事儿也不来告诉我?奴婢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定会护您周全不是?万一……”说到这儿,红螺猛地睁大了眼瞪着洛娉妍问道:“崔嫂子可知道这事儿?”   洛娉妍一愣,摇了摇头道:“我们到的时候奶娘还没醒呢,后来又只顾着难过,谁想到跟奶娘说这事儿了?”   红螺点了点头,叹息道:“往后小姐要去哪儿,奴婢都陪着小姐,再不敢让小姐独自出门了。”洛娉妍闻言嘟着嘴笑道:“哪儿就是‘独自’了?夕月与晨霜不都陪着我的吗?”   红螺却是脸色一正道:“她们也不过是两个小姑娘家,跟着除了端茶递水还能干嘛?真要出点儿什么事儿,怕是她俩连自己也保不住,更别说保护小姐了!”   红螺的话,说的夕月脸色一红接着便是一白,有些彷徨的看向洛娉妍,洛娉妍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向她安抚地一笑,随即回过头来看着红螺道:“难道姑姑就不是女子?真要出事儿,姑姑跟着也没用不是?”   洛娉妍说完,便见红螺脸色也黯然下来,不由又笑道:“往后咱们小心些,少出门子便是了。”   红螺叹了口气也没别的法子,只好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道:“老爷哪里……?”   洛娉妍不以为意地笑道:“姑姑放心,虽然我不知道父亲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可我想来好歹我是洛府的大小姐,父亲的女儿,父亲总不会害了我,不过是有些疑惑罢了。他要安排人来,尽管安排来,咱们院儿里的人也不多,往后用人的地方多着呢!”   说着一顿,冷笑道:“只要不是那位的人,我有什么不敢让她进来的?就算是那位的人,我也没什么好怕的,总归我的衣食还能让这些人沾了手不成?”   红螺听后点了点头,夕月更是连声道:“小姐放心,小姐的衣物吃食,奴婢与晨霜定是不会假他人之手的!”说完顿了顿问道:“只是,老爷疑惑什么啊?”   说起疑惑……夕月与红螺都满眼疑惑的朝洛娉妍看了过来,红螺更是张了张嘴,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洛娉妍心念急转,想了想笑道:“许是觉得我变化很大吧!”   说完洛娉妍看了红螺一眼,笑道:“姑姑也别问我是怎么回事儿,我只记得掉进了放生池,然后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看不清是什么人,只听她声音很是温柔,在我耳边提醒了我许多事儿,后来又教了我很多东西……”   说到这儿,洛娉妍顿了顿,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回忆,好半晌才缓缓地道:“我觉得,她是没有恶意的,别的也记不清了。”   对于洛娉妍的话,夕月是深信不疑的,连忙双手合十道:“这定是菩萨保佑,来点化小姐的!”   夕月话音刚落,便见红螺的眼刀子再次飞了过来,吓得她不敢在出声儿,洛娉妍知道夕月虽是有口无心,却也说明对过去的自己,心中多少的不满,遂笑道:“谁知道呢?或许是母亲不愿我被坏人所害呢?”   听了洛娉妍这句话,红螺的眼睛一亮,点头道:“定是如此!”说着想了想道:“我看不管是菩萨还是夫人,浴佛节的时候,咱们好好儿去上柱香才是。”   提起浴佛节……洛娉妍便想起太夫人每年浴佛节都回去大相国寺,遂点头道:“很该如此,到时候奶娘也该好了,咱们一块儿去。”   红螺虽然心中对于洛娉妍的解释,还心存疑虑,但此刻却找不出更好的解释,便也只好揭过不提,投入到对浴佛节的讨论中。   一时间,几人说起浴佛节上香的事儿,洛娉妍干脆让夕月过来脚踏上,三人一块儿偎在红螺的被窝里,屋里的气氛又好了起来……   ————————可耻的分割线——————   今天光是加的字数都够一章了O(∩_∩)O~怎么样?古井有木有很给力?哈哈,古井是不会承认,古井其实是没控制好字数……哈哈哈,好了,新年第一天就要过去了,原大家在新的一年里,都能有个好的开始,也能有个好的结尾~快乐,健康,顺遂!O(∩_∩)O~晚安,好梦亲们(づ ̄3 ̄)づ   ☆、二十九 新人   当窗外传来两更天的梆子声,洛娉妍才醒过神来,看了看红螺略带疲惫的眼睛,笑道:“咱们早些安歇了,明儿一早还得去夫人那边儿请安。”说完洛娉妍顿了顿,又交代道:“夕月明儿早上帮我准备好去庆熙苑的东西,我也该去好好跟罗先生上课了。”   洛娉妍的话,让红螺不住地点头笑道:“小姐真的长大了,是该好好儿跟先生读两天书才是,毕竟咱们洛府也算得上是书本网。”   洛娉妍看着红螺慈爱的眼神,也露出了微微的笑意,记忆中的自己,是没有好好读过一天书的,父亲问起时,都是一脸的怒容,而每当这样的时候,周夫人都会出面维护自己,替自己说好话儿……   想到这些,洛娉妍的嘴角露出冷笑,若非后来得太夫人指点,怕是自己一生都不会明白,不读书给自己带来的伤害有多大,这辈子自己一定要好好儿跟着罗先生读书习字才是,尤其是那诗词歌赋,即便成不了什么才女,也不能做那最蠢笨的才是!   这样想着,洛娉妍便爬回了床上,闭上了眼睛。夕月也起身去了外间儿的大炕,红螺给洛娉妍掖好被角,也睡了下去。   几人都睡得很香,一觉醒来,已经天色大亮。虽然昨儿睡得很晚,但三人都睡得很是安心,醒来后也都精神饱满。洛娉妍刚刚梳洗过,便问道:“去罗先生哪儿的东西可给我准备好了?”   晨霜一愣,有些惊讶地问道:“小姐今儿要去罗先生哪儿?”红螺满是慈爱地笑道:“可不是,小姐如今长大了,也该好好儿收收心,读两天书了。”   说着便手脚麻利的将一碟子小菜,一笼灌汤包子,还有一小碗羊奶羹端上炕桌。洛娉妍也不多话,安静的用着早膳,即便那羊奶羹是她曾经最不喜欢的,可她知道,这是好东西,对身体极好,便也忍了下来。   洛娉妍一心想着早点儿吃完了,好去正房那边儿请安,便是红螺与夕月晨霜也都满心期望着自己小姐早点儿过去,能让罗先生改变对自家小姐的印象。   谁知那杜管家的娘子,却是一大早的就领着两个模样清秀的女孩儿赶了过来。   洛娉妍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儿,都只有**岁的年纪,衣着干净,目光清澈,知道其中一人乃是纹砚的妹子,却不知另一人是谁……疑惑从洛娉妍眼中一晃而过。   洛娉妍只抬头看了一眼,却并不言语,继续低头不慌不忙地用着早膳,直到用完桌上的奶羹与包子,才放下了手中的碗箸,再次抬起头看向领着两个小姑娘前来的杜管家娘子。   洛娉妍用清茶漱过口,放下茶盏,方笑道:“杜妈妈这么早过来可用过早膳,要不要在我这儿将就着用些?”说着眼神飘向那两个小女孩儿,继续问道:“还不知两位小姑娘是……?”   杜家娘子先是一愣,昨儿听说大小姐大不一样了,杜家娘子心中是不信的,可如今一见,却是果真如此,心下一禀,面儿上却是急忙笑道:“谢小姐厚爱,奴婢已经用过了。”   说着朝身边儿一个穿着蓝布地儿大红印花儿女孩儿笑道:“这是周嫂子家的闺女,跟着她老子认过两天字儿。”说着又一指另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姑娘笑道:“这个就是纹砚他妹子,老爷让送来给伺候小姐笔墨的。”   洛娉妍点了点头,那所谓的周嫂子家,怕是库房管事周林家的姑娘,至于纹砚的妹子洛娉妍心中有数,遂看向两个小姑娘笑道:“既然老爷让你们来跟了我,以往的事儿,便也不用提了,将来便是我翠庭轩的人。”   说到这儿,洛娉妍吃了口茶,才上下仔细地打量着两个小姑娘,那蓝布衣衫的,一张圆脸很是喜人,嘴角好似天生带着笑意。纹砚的妹子更是清秀可人,一双眼睛很是清澈灵动。   洛娉妍想了想指着那圆脸女孩儿笑道:“我这儿翠庭轩人不多,夕月晨霜又都是我母亲院儿里出来的老人,你便随着英儿蕾儿的名儿叫满儿。”又看向纹砚的妹子笑道:“你便叫沫儿好了,也算是与纹砚的砚字谐了音儿。”   说完洛娉妍看向杜家娘子笑问道:“不知杜妈妈觉得怎样?”杜家娘子原想大小姐即便不会给了没脸,却也绝不会给两个丫头脸面,却不想竟然刚一来便赐了名儿,顿时便是喜出望外。   要知道,这主人家给奴仆赐名,便是最大的恩宠与体面,遂急忙朝两个丫头使眼色。   那周林家的闺女还没反应过来,纹砚的妹子便已经跪了下来,磕头道:“奴婢沫儿谢小姐赏!”声音很是清脆,光听着便带着一丝喜意,洛娉妍顿时明白,这丫头在家里,怕也是被好生调教过,只等着送进府来的,不由对她越发的满意了两分。   红螺等人也都暗暗点着头,那周林家的闺女见沫儿已经跪下磕头,也有样学样,急忙跪了下来。洛娉妍挑眉与红螺对视了一眼,暗道:这丫头倒也不算太傻。   拜过了主子,沫儿与满儿便被夕月领了下去,红螺亲自将杜家娘子送出了门。   这边儿洛娉妍便急忙更换了衣裳,一身大红遍地金的通袖衫子,配着一条绣着大朵牡丹花的油绿马面裙。头上挽了朝云分稍髻,单单插着赤金添翡翠挑心,两朵小巧的花细贴在鬓角。   看上去既华贵又大气,在晨霜与英儿,蕾儿的陪伴下带着只小包袱朝正院儿聘聘婷婷而去。   夕月将沫儿与满儿带到她们的屋子,指着屋里的东边儿的床和西边儿的炕笑道:“咱们翠庭轩除了红螺姑姑与在家养病的崔妈妈,都是两人一间屋子,既然你们一块儿来的,往后便住一块儿好了。”   说完夕月顿了顿,看了看二人的神色,笑道:“但屋子里只砌了一个炕,你们看要怎么住自己商量着办就是。”说完往窗外一指温声道:“我就住在你们西边儿那间屋子,你们东边儿住的便是方才陪小姐出去的英儿与蕾儿。”   沫儿点了点头,屈膝一礼道:“谢谢夕月姐姐安排,我来之前哥哥就说,夕月姐姐最是和善。”夕月抿嘴一笑道:“咱们院儿里的人都很和善,你们呆久了也就知道了。”   说着便领着二人出了屋子,回到洛娉妍的正房。将二人带进小书房,有些尴尬地笑道:“这里就是小姐的书房,往后就是你们当差的地方,怎么排班,你们可以问一下红螺姑姑,也可以自行商量,小姐是不管这些的。”   满儿一听这话不解地问道:“那小姐管什么?”满儿话音刚落,红螺的声音便在几人身后响起:“小姐只管要用东西的时候,东西便能出现在小姐手边儿!”   满儿神色一滞,仿佛受了惊吓,低着头缩着肩膀便往夕月身后躲去,沫儿却是严肃了神色,蹲身一礼道:”谢姑姑教诲,沫儿记住了。“   ☆、三十章 先生   听说洛娉妍前来请安,周氏嘴角的笑意便忍不住垮了下来,却又很快敛了神情,重新扬起慈爱和缓地笑容。还让自己女儿洛妙姝,在自己的大丫鬟香桂白芷的陪伴下迎了出去。   洛娉妍带着晨霜与英儿蕾儿,刚进正院儿大门,便看到洛妙姝穿大红折枝梅侧襟衫子,着银红烟落纱裙,戴着赤金长命锁,站在正院儿上房门前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的望着自己一行人。那模样仿佛高高在上的女王。   洛娉妍心中暗道,果然今日穿大红色是对的,两个身穿大红的人站在一块儿,显得洛娉妍的肌肤越加的肤若凝脂,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显得越发的明亮。甚至因着她嘴角的那丝笑意,显得娇艳不可方物。   而洛妙姝,不仅没有因为这一身儿的大红色显出她浓眉大眼的优势,反而增添了一丝土气,也不知周氏是怎么想的,竟然这般任由着洛妙姝。想到这儿,洛娉妍脸上的笑容不由越发的璀璨起来。   当洛娉妍走近,洛妙姝便带着白芷香桂迎了下来,很是亲热地笑道:“姐姐今儿怎地这么早?”说着便往洛娉妍身后看去又问道:“怎地不见夕月陪你过来?”   洛娉妍并不回答洛妙姝的问题,反而笑道:“哪里就早了?妹妹不也已经到了吗?可用过早膳?一会儿给夫人请过安,咱们一块儿去罗先生哪儿。路上倒是有了伴儿。”说着不顾洛妙姝脸上的诧异,更加亲热的挽住了她的胳膊。   姐妹俩说说笑笑进了上房,与周氏请过安,洛娉妍也不多做逗留,便表示要与洛妙姝一块儿去上课,周氏很是关切的询问了洛娉妍早膳用了什么,又劝道:“身子没好利索,便也不用着急,姑娘家早一天晚一日的也不打紧,反正咱们又不去考状元。”   周氏说着便掩口笑了起来,掩饰住了眼中的诧异,与脸上笑容的僵硬,心中暗暗地恼怒,不知这洛娉妍有听了什么风言风语!或者,是昨儿老爷跟她说了什么?   想到这儿周氏勉强自己笑得越发的慈爱,抚摸着洛娉妍白瓷般细腻白皙的脸颊,心疼地道:“瞧瞧,脸色这般苍白,可别勉强自己,老爷哪儿,有为娘去给你说去。”   但洛娉妍却是早已打定了主意,任凭周氏如何说,还是与洛妙姝一块儿去了庆熙苑罗姑姑哪儿上课。   当洛娉妍与洛妙姝踏着晨辉走进庆熙苑的时候,罗先生明显地愣了一下。洛娉妍看在眼中,洛妙姝自然也看在眼中。   洛妙姝脸上的笑容不由便加深了许多,挣开洛娉妍的手,跑到罗先生跟前儿站定,微微屈膝一礼道:“罗先生早,妙姝见过先生!”说着状似无意的回头看了洛娉妍一眼,笑道:“今日姐姐跟着我一块儿来上课,不知道先生今日讲什么?”   洛娉妍明显看到洛妙姝话音一落,罗先生便皱了皱眉头,看向她的目光也越发的冷淡了两分。   洛娉妍看着一身白底儿青花杭绸侧襟衫子的罗先生,挽着一丝不苟的圆髻,插着一对白玉簪子冷冷地看着自己,走到门边儿的脚步不由顿了顿。   随即落落大方的上前,微微一礼道:“之前娉妍耽搁了许多课程,今后还望先生多多指教,娉妍定会好好跟先生学习。”   洛娉妍的声音清淡却很是柔和,她记得太夫人说过: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保持自己的风度,要表现得不卑不亢。切不可自乱阵脚先慌了神!   洛娉妍不知道如何做才算是不卑不亢,但想来罗先生即便再怎样,也不过是自家花钱请来的先生,自己家里供她束脩,供她衣食,她则用心教导自己读书,这也是她的本分!   但是天地君亲师,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遂洛娉妍在保持高傲的同时,放缓了声音,又点明了自己曾经的错误。   洛娉妍不知道正是她这番表现,让罗先生看她的目光,不由有了些许的不同。罗先生并没有多说什么,微微点了点头道:“大小姐与二小姐课程进度不一样,也不必非得一块儿上课。”   罗姑姑说到这儿,对着洛妙姝笑了笑道:“二小姐先去温习一遍,一会儿我便过来与二小姐讲课。”   洛妙姝心底暗恼却并说什么,只微微点了点头便去到自己桌位上坐下。将昨日学过的《烈女传》拿了出来。   罗先生见此点了点头,才看向洛娉妍,叹了口气一指临窗的桌椅道:“上午大小姐便先临五百个字,一会儿我再来检查,下午我再看看大小姐的课,该从何处讲起。”说完便也不看洛娉妍一眼,便转身回到洛妙姝前面的位置上坐下。   晨霜见此很是担忧的看了看洛娉妍,很怕洛娉妍突然发了脾气,谁知洛娉妍竟是不慌不忙地在临窗桌椅上坐下,让晨霜备好笔墨,便真的听从罗先生的安排,开始临摹。   写了两个字,见晨霜磨墨的姿势有些别扭,不由接手过来笑道:“还是我来吧,从明儿开始,让沫儿或是满儿跟着我来上课就成。你们就留在家中便是。”   晨霜面色一红,小声儿道:“小姐放心,我会好好学的。”晨霜话音刚落,便听罗先生用戒尺猛地一敲洛娉妍旁边的桌案,怒声道:“要写就安静的写,不写就给我出去!不许在这儿影响别人。”   罗先生的话,让洛娉妍微微变了变脸色,随即很快忍下,起身一礼道:“先生教训得是,娉妍以后会注意。请先生原谅。”   罗先生却看也不看她,只微微顿了顿扭回头,便继续给洛妙姝讲解起了烈女传里面的内容。   晨霜见此顿时怒目圆瞪,就想要上前与罗先生理论,洛娉妍却是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摇了摇头,却并不再说话,只是示意门外的英儿与蕾儿进来将晨霜拉出去。   晨霜顿时觉得委屈极了,眼圈子都红了,却在洛娉妍忽然变得严厉的目光中,低下了头随着蕾儿与英儿退了出去。   洛娉妍随即也目不斜视的坐了回去,如同记忆中太夫人罚她抄经书时那般,自己亲自动手磨了墨,然后安静的一个字一个字的书写。   洛娉妍的神情极为专注,自然也就没有看到罗先生嘴角微微翘了起来,眼中有着一闪而过的满意神色。   ☆、三十一 惊喜   晌午洛妙姝离开庆熙苑的时候,洛娉妍的五百个字还没有临完,罗先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便起身走了出去。   洛娉妍却好像对这一切毫无所觉,独自一人留在屋里继续临字,而屋外晨霜与英儿蕾儿见此,不由着急,却是毫无办法。   直到临完了五百个字,洛娉妍活动了一下很是酸痛的胳膊与脖子,收拾好临完的字,才起身走了出去。晨霜见此赶紧迎了上来,洛娉妍笑道:“去将我的东西收拾一下,我将字拿去给先生看过就过来。”   罗先生坐在临窗大炕上,靠着墨绿的妆花大迎枕,慢慢的品着茶,手边儿一卷书不过翻了两三页,抬眼望着窗外,不知正在想着什么。小丫鬟清月来禀洛娉妍求见时,罗先生有些严肃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点了点头让清月领着洛娉妍进来。   洛娉妍原以为这时候来找罗先生,定是会被刁难一番,却不想罗先生不仅没有刁难她,甚至没有让她久等。   洛娉妍来不及多想敛了心神,眼观鼻鼻观心的跟着清月走了进去,微微一礼后,很是恭敬的双手将临好的字,捧给了罗先生。罗先生见此眼神也柔和了起来,搁下手中的茶盏,接过洛娉妍今日所临的字。   然而,当罗先生看到洛娉妍的字时,眼中的诧异与震惊,便不可抑止的流露了出来。   罗先生仔细看了洛娉妍的字,确实是今日所临,最面上的一张,墨迹尚未完全干透。字迹不仅仅是工整,就她的年纪而言,作为女孩子,这样的字已经极为不错,虽说风骨还没有完全显露出来,但已颇具神韵。   罗先生吸了口气,才露出笑容道:“平日里只知道大小姐贪玩,没想到还能如此用心练字。”说完点了点头道:“实为难得!”   洛娉妍此时方露出一丝恰到好处地笑意,压低声儿道:“娉妍虽然贪玩,但父亲对娉妍期望甚高,往日里父亲白天不在家,娉妍便也多玩乐一些,晚间却是要练字的。”   罗先生听洛娉妍这般一说,挑眉冷笑道:“既如此,今日怎地想起过来上课了?”说完将洛娉妍临的字,往黑漆炕桌上一放,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洛娉妍看出罗先生是不高兴了,心下却是不急,笑道:“以往是娉妍年幼无知,如今年纪渐长才明白读书识文明理的道理,还望先生莫要嫌弃娉妍顽劣笨拙,往后娉妍定会用心跟着先生读书,不让先母丢脸,也不让父亲失望。”   洛娉妍说完,便是深深地蹲身一礼,却不急着起来,仿佛要等待罗先生的承诺一般。   在洛娉妍的记忆中,她除了在太夫人面前,还从未这般行礼过。那时候自己做错了事儿,太夫人也不是每次都点明,大多数时候是自己行礼时不叫起身罢了。在洛娉妍想来,自己这般道歉,罗先生应该会原谅自己。   可谁知,洛娉妍想得挺好,可实际上她如今的身子骨可蹲不了多一会儿!不过两息的功夫,洛娉妍的额头上便浸出了汗渍,心中不免有些懊悔,早知如此,就该换个方式。   就在洛娉妍犹豫着要不要起身时,罗先生终于动容,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道:“你先起身吧,如今我也不知究竟该从何与你讲起,用过午膳你再过来,我再看看从哪儿开始跟你讲。”   罗先生面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语气却很是温和。洛娉妍自己知道赌对了!   罗先生原是书本网出身,少有慧名,夫婿更是中了举人,奈何英年早逝,膝下空虚,夫家婆家竟然都来与她争夺家产。罗先生心灰意冷之下,方出来坐馆授课,来到洛府也算是机缘巧合。   洛娉妍是真心想要跟着罗先生好好读书,遂此时听罗先生答应了,不由露出发自内心的开心笑容,连声保证道:“先生放心,娉妍定会好好用功!”   洛娉妍满心欢喜的离开庆熙苑,觉得罗先生的态度是极大的惊喜,却不知回到翠庭轩还有更大的惊与喜在等着她。   红螺一大早看着夕月安排好了新来的沫儿与满儿,便去了外院儿找管事询问修葺房舍的事儿,而后又去了崔妈妈家,谁知竟在哪儿遇见了杜管家。   杜管家见红螺前来并没有诧异,只是笑道:“红螺姑娘可是来晚了,老爷得知小姐有心为崔妈妈家修葺房舍,便令我找来了工匠,如今已经在修葺了。”   正巧燕子此时过来,见是红螺很是热情的迎了上来,笑道:“姑姑怎地过来了?家里乱糟糟的,母亲又身体不好,我便将母亲送去了隔壁王奶奶家休息,姑姑若是找母亲,我烧完这锅水,便带您过去。”   红螺见工匠们忙上忙下的,杜管家在院儿里守着,燕子小小的人儿,便在院里烧水送茶很是乖巧,笑道:“你忙你的去,不用管我,原是小姐交代我过来瞧瞧怎么请工匠修葺屋舍,谁知杜管家却是先了我一步。”   红螺说着瞧了杜管家一眼,脸色流露出感激的笑容。燕子闻言更是笑道:“我不方便进府,还请姑姑回去替我们家好好谢谢大小姐。”说着转身进了厨房,捧出一只粗瓷碗笑道:“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姑姑,姑姑且喝碗茶。”   红螺笑着道了谢,便匆匆赶了回来,此时见洛娉妍下课回来,心底的欢喜便止不住的冒了出来,急忙迎了出来,还没进屋,便拉着洛娉妍说起早晌去崔家的事儿。   洛娉妍听说父亲不仅让杜管家请了大夫给奶娘看病,更是让杜管家带着工匠在哪儿替奶娘修葺屋舍,心中一时间百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次醒来,父亲的所作所为,与记忆中是那般的不同,不知记忆是错的,还是此刻的一切都是假的……   洛娉妍低头想了一会儿,却想不出个结果,不由摇头甩掉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安心面对现在。于是笑道:“既然父亲是替我,给奶娘家修葺屋舍,姑姑你说我要不要去感谢父亲一番?又怎样感谢?”   红螺见此更是高兴,一张脸笑得都开了花儿似得,点头笑道:“自然是要感谢老爷的!依奴婢看小姐不如……”说到这儿,红螺不由也顿住,不知如何说下去了。   ☆、三十二 分工【喝腊八,祝吉祥!】   让洛娉妍如何去向洛镇源表达感谢呢?洛娉妍不会针黹,书法如今虽有模样却也算不上好,也没听说谁送自己写的字画……   见红螺踌躇,洛娉妍也低眉想了起来,好半晌笑道:“姑姑说,等父亲回来,我亲手给他做两个小菜如何?”   红螺一惊便想要劝阻,洛娉妍长到这么大,虽然自己之前也想过要教她两个拿手菜的,可如今她却是从未进过厨房,能做出什么小菜来呢?   可看到洛娉妍期待的目光,到了嘴边儿的话,却变成了:“好,那一会儿奴婢便去准备,等小姐下了学,奴婢来教小姐。”   洛娉妍明白红螺的意思,却淡笑道:“我在书上看到过一道菜,听说是极为好吃的,如今我将菜谱写下来,姑姑替我先准备着,等我下午从先生哪儿回来,姑姑再陪我去厨房便是。”   说完洛娉妍便移步进了正房,去了小书房。也不知夕月是如何安排的,洛娉妍一进去便见沫儿低头垂手的站立在书案前,见洛娉妍进来,也不说话,急忙上前行礼后,又退到了一旁,一副不言不语的样子。   洛娉妍不由挑眉看了看跟进来的红螺,红螺也是一脸的不明所以,洛娉妍不由心下好笑,再次转头看向低头垂手的沫儿,沉默了片刻摇头笑道:“沫儿先给我备上纸笔,我要写两个字儿。”   洛娉妍说完,见沫儿已经手脚麻利的在书案上铺上雪白的宣纸,挽袖开始磨墨,不由掩口笑道:“往后你便陪着我去先生哪儿读书,也不必成日里守在这屋里,怪没趣儿的!”   沫儿一听这话,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看了洛娉妍一眼,随即将视线从洛娉妍身后的红螺扫到今日跟着洛娉妍去上学的晨霜身上。   沫儿不敢露出欢喜的神色,甚至不敢露出疑惑之色,急忙放下手中的墨条,朝着洛娉妍蹲身一礼道:“谢小姐抬举。”声音虽然依旧清脆,但不难听出其中压抑着的欢喜。   洛娉妍一直仔细的打量着沫儿,却见沫儿道谢后,便急忙继续磨墨,神色不露丝毫,若非方才道谢时,尾音稍稍有些拔高,怕是自己也察觉不到沫儿的想法,不由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这世上的事儿,总是日久见人心的。   洛娉妍写好食谱交予红螺去准备,方退下腕上的镯子,洗了手,净了面。此时夕月已经带人将午膳摆好,前来请洛娉妍用膳。   洛娉妍坐在圆桌前,见屋里站了一屋子的人,盯着自己用膳,不由放下碗箸,清了清嗓子道:“这么多人都围着我也不是个事儿,以前怎样我不管,往后,晨霜便管着我的衣裳首饰,以及屋里的摆设。夕月便管着我一日三餐的饮食茶点。”   说到这儿,洛娉妍将目光投向二人,接着道:“蕾儿就跟着你晨霜姐姐做事儿,英儿就跟着夕月。你们谁出了事儿,或是有做的不好的,我也不找你们,我只找夕月与晨霜二人,你们可明白?”   夕月与晨霜对视一眼,抬头朝红螺看去,红螺也没想到洛娉妍忽然管起屋里的事儿来了,不由很是高兴地道:“这是小姐对你们的信任,还不快谢小姐?”   四人方才蹲身向着洛娉妍一礼,齐声道谢。洛娉妍脸色没有露出丝毫的神色,轻哼一声,接着道:“咱们院儿里人不多,事儿却不少,所以就劳烦红螺姑姑全面的管起来,尤其是小丫鬟的规矩一定要好生教导。”   红螺自然是笑着应下,洛娉妍点了点头,露出一丝笑意,看了红螺一眼,才接着道:“几时开院门,几时关门,谁负责洒扫谁负责什么地方,府里各屋各院礼尚往来,这些也要有个章程,便一并拜托红螺姑姑了。”   原本也是有规矩的,可洛娉妍曾经是最不讲究这些规矩的,逮着谁,就指谁去办事儿,渐渐的翠庭轩便也就成了洛府里最没规矩的地方。如今洛娉妍要重新树立规矩,红螺自是喜出望外,连忙应下。   洛娉妍最后将目光落在新来的沫儿与满儿身上,笑道:“你俩是新来的,又是父亲特意指给我书房用的,往后这屋里屋外的事儿,你们也别瞎参合,只管打理好我的书房,别让闲杂人等进去了。若是少了什么,缺了什么,我也不找别人,单找你俩。”   说到这儿,洛娉妍顿了顿,却又赶在沫儿与满儿行礼前,接着道:“沫儿从今儿下午开始,便陪着我去庆熙苑上学。书房里的事儿,便由满儿负责。若是缺什么摆设,或是怎样,都去找晨霜,你可明白?”   满儿此时方上前行礼道:“小姐放心,奴婢定当看好书房,不让别人进去,若是,若是,缺了什么东西,小姐,小姐,只管找,找奴婢便是!”满儿说完,一张脸已经涨得通红。   洛娉妍不由笑道:“我那书房里,如今也没什么东西,我是说,你瞧着给布置一番,看看要添些什么摆设,若是少了什么,只管去找晨霜帮你寻来就是。”   说完,洛娉妍补充道:“但是领来的东西,都要一一登记造册,看顾好了,有些是咱们屋里自己的,有些则可能是公中的,你明白了吗?”   洛娉妍解释得极为耐心,满儿听洛娉妍如此一说,松了一大口气,脸色却更红了,低着头很是不好意思地笑道:“奴婢明白了。”   洛娉妍笑着点了点头,看向沫儿,顿了两三息的功夫才道:“沫儿往后跟着我去上学,也要与先生身边儿的人,还有二小姐身边儿的人,搞好关系,有问题吗?”   沫儿见洛娉妍把自己拘在身边儿,却将书房交给了满儿,心中大为不满,却又不敢表露出来。遂点了点头道:“谨遵小姐吩咐。”声音小小的,也有些低沉。   洛娉妍看在眼中,却并不点破,只点了点头,挥手道:“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分工,如今该用膳的用膳去,该做什么做什么。”说到这儿,洛娉妍再次转头看向红螺,笑道:“往后姑姑便与我一块儿用膳吧?一个人吃着也不香。”   红螺却是吓了一跳,急忙摇头道:“这哪儿成啊,小姐既然让奴婢管着院儿里的规矩,奴婢又岂能自己先坏了规矩?”   洛娉妍却是不以为意地一笑道:“将来奶娘回来了,也与我一块儿用膳。”说完便转头看向夕月道:“你可听明白了?”   夕月抿嘴一笑道:“奴婢明白!”说着便让英儿去厨房将红螺的饭菜也端了过来。洛娉妍见此,露出一丝笑意,便不再多说,低头用起午膳来。   红螺看着低头用膳的洛娉妍,眼眶微润,还想再说点儿什么,却到底什么也没说出来。!   ——————可耻的分割线——————   亲们~今天是腊八节,到庙里上头香,喝腊八粥的日子,古井有个好消息想要与大家分享,明天古井会上客服端推荐,之前说过啦,有推荐三更……所以,明天古井会兑现诺言O(∩_∩)O~另外,谢谢古井在这里谢谢大家这些日子的支持厚爱,没有你们的推荐,古井什么推也上不了……11点,5点,23点,不见不散!   ☆、三十三 谢礼(一)   洛娉妍给翠娘母子送菜,筹银子给崔氏修葺屋子,甚至是去庆熙苑上课这些事儿,都没有瞒着人,很快的不仅周氏知道了,便是洛镇源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周氏先是不慌不忙,她自认这些年来将洛娉妍已经“调教”得很好,绝不是谁三言两语,或是一天半日就能改变的。洛娉妍有如今的改变,应该是洛镇源与她说了什么,并非她自己的本意。   可当自己女儿回来说起,洛娉妍竟然果真一上午,都在庆熙苑按照罗先生的要求安静临字时,周氏还是皱起了眉头。眼中添了几许烦躁。   洛镇源知道后却很是开心,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让自己这个大女儿有了这番转变,或是女儿出于什么目的刻意的转变自己,虽然洛镇源是一定要弄清楚的,但这些事儿,在洛镇源这位吏部侍郎眼中,都算不上什么事儿。   此刻洛镇源又得知女儿因为自己让杜若去帮崔氏修葺了房舍,要亲自下厨做了小菜来感谢自己,不由露出欣慰的笑容。坐在书房中,一边儿感叹着女儿长大了,一边儿期待着女儿前来。   自从知道洛娉妍要来感谢自己,洛镇源就一直坐在书房里等着,可一等不见人影,二等还是没有消息,心中不由疑惑,遣了纹砚前去翠庭轩去打探。   纹砚到了翠庭轩也不说是洛镇源遣他来的,只说自己妹妹第一天在府里当差,来问问可曾犯错。对于沫儿的聪明晨霜是很喜欢的,遂笑道:“你且放心回去,小姐今儿一早就给你妹子赐了名儿,往后你妹子便叫:沫儿。”   说到这儿晨霜还掩口笑道:“小姐还说了,是谐了你的笔墨纸砚的音。午膳时小姐说了,往后沫儿就跟在小姐身边儿伺候笔墨,每日跟着小姐去庆熙苑跟着罗先生读书呢!”   纹砚一听不由激动地问道:“好姐姐,你这话儿可当真?”晨霜见此不由乐道:“这事儿又不是什么隐秘,我还哄你不成?”说着便不悦的横了纹砚一眼,纹砚见此急忙赔笑道:“我这不是太过高兴了吗?”   说完纹砚一礼到底,笑道:“姐姐海涵,等小的回家告诉父母,再来感谢姐姐!”   说完转身便跑了,直到纹砚跑出好远,晨霜还没回过神来,蕾儿见晨霜在院儿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跑过来顺着晨霜的目光看去,却是什么也没看到,不由问道:“晨霜姐姐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晨霜回头见蕾儿在哪儿探头探脑的模样,不由拍了她脑袋一下,嗔道:“什么德行?给我站好了说话儿。”说着又朝纹砚离开的方向看了眼才笑道:“老爷身边儿的纹砚方才过来打听沫儿的事儿,听说沫儿跟在小姐身边儿,转身就跑了。”   蕾儿歪着头望着晨霜,不解地问道:“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他不用伺候老爷吗?”晨霜一愣,挑眉看向蕾儿笑道:“行啊!如今越发的伶俐了。”说完便也若有所思的进了院子。   纹砚得知自己妹妹被洛娉妍带在了身边儿,一时高兴也忘了别的,直到跑出好远,才想起洛镇源的交代,想到洛镇源还在书房等着,脚步一顿,转向去了庆熙苑。   跟着洛娉妍一块儿过来的,除了纹砚的妹妹沫儿,还有伺候茶水的英儿。纹砚到时,沫儿便站在洛娉妍身后听着罗先生讲课,英儿站在外边儿与罗先生身边儿的清月说笑。   纹砚便仍旧借口询问沫儿的事,叫过了英儿来。英儿也不疑有他,详细的说了沫儿从早间到来,到后来洛娉妍亲自指定沫儿随身伺候笔墨,再到下午罗先生允许沫儿旁听,一系列事情。   原本罗先生想要给洛娉妍先讲讲《女四书》什么的,结果一番询问后却发现,不仅洛娉妍对于里面的内容甚是熟悉,便是她身边儿伺候笔墨的丫鬟也有所了解,遂不仅同意了沫儿在屋内旁听,还给洛娉妍讲解起了《列女传》。   纹砚听后心中大感惊讶,对于自己的妹妹熟悉《女四书》他一点儿也不奇怪,奇怪的是,从不读书从不上课的洛娉妍竟然也很熟悉……   可此事不是他可以询问的,此时也不是询问的时机,遂笑问道:“那英儿姑娘知道,小姐几时下课?我想等小姐下课后,沫儿得空的时候跟她说两句话。”   英儿朝屋内看了看,摇头道:“我没听到先生说,半个时辰前,休息了一刻钟,你若是要等,怕是还有一会儿。”   听英儿如此说,纹砚便借机告辞了,在纹砚看来,洛娉妍熟悉《女四书》的事儿,老爷定会很感兴趣,遂急急忙忙的回了洛镇源在内宅的书房。   《列女传》共七卷,罗先生发现,洛娉妍对里面的内容也很是熟悉,甚至有的地方有着自己独特的理解,便简单讲了两页,让洛娉妍回去后好生研读,沫儿也已经将《女四书》与《列女传》都收了起来,放在了洛娉妍随身的小书篮里。   应洛娉妍的要求,纹砚到时罗先生正在给她讲解《千家诗》。作为诗歌启蒙选本,洛娉妍这个年纪才开始学习《千家诗》其实显得有些浅薄。   但洛娉妍毕竟从未接触过诗词歌赋,便是太夫人当初也不止一次的遗憾,自己没有精力教导洛娉妍学习诗词歌赋,在人际交往中,有了许多缺憾。像是诗会,茶会什么的,洛娉妍便只得避开,否则不仅仅丢了洛娉妍的脸面,还让安阳伯府面上无光。   此刻洛娉妍有机会跟着先生读书,便提出了要学习《千家诗》的要求。洛娉妍记得太夫人说过,学习诗歌一类,《千家诗》极好,不仅易学好懂,且题材多样。   罗先生先是诧异,随后见洛娉妍确实很是用心,便也竭尽全力的教导,一教一学皆甚用心,倒是忘了时辰。待罗先生记起,放洛娉妍回去时,天色已经擦黑。   洛娉妍回到翠庭轩的时候,红螺早已在厨房备好一切材料,甚至很多材料也已经按照洛娉妍菜谱上所记那般处理好了,可此时不仅红螺准备好了,便是夕月也已经准备好了晚膳,等着洛娉妍回来用膳了。   ☆、三十四 谢礼(二)   洛娉妍带着沫儿与英儿跨进翠庭轩时,看到的便是夕月与红螺姑姑二人,站在门边儿大眼瞪小眼的情景,不由一愣,上前问道:“姑姑与夕月这是在做什么呢?”   红螺见洛娉妍瞪大了双眼望着自己的模样,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夕月也是抿紧了嘴不知从何说起……   最后还是红螺苦笑着解释道:“如今已经是饭点儿,小姐是先给老爷做了小菜送去呢?还是先回屋洗洗用了晚膳?”说完红螺顿了顿道:“要不小姐晚点儿给老爷做了宵夜送去?”   洛娉妍一愣,才想起自己要给父亲做道小菜当做谢礼的事儿,不由抬头看了看天色,同样苦笑道:“竟是忘了时辰!”说着想了想道:“还是先去厨房吧。”洛娉妍说完,便抬脚朝厨房而去。   好在洛娉妍要做的,并非什么复杂的菜式,切成花型的胡萝卜片儿已经用盐腌过,葱姜蒜等调料也已经洗好切好。   洛娉妍极为快速的,在甜白瓷的六寸盘上摆了一圈儿花型胡萝卜片儿,然后是将葱姜蒜等调料与酥梨丁一块儿下锅翻炒,便让灶上的婆子重新洗了锅,再将上了浆的牛肉在油锅里滑过,加入之前炒好的调料,顿时牛肉的香气便溢了出来。   红螺站在一旁看得是目瞪口呆,从未想过洛娉妍竟然还有这一手。难道,这也是在梦里学的?红螺眼中渐渐露出不敢置信,对于神鬼菩萨,越发的敬畏起来。   洛娉妍却在她发愣的时候,已经将菜装入食盒,不仅如此,还让夕月将自己的饭菜也送了过来,装在食盒里,亲手捧着,叫来晨霜与蕾儿,陪着她往洛镇源的书房而去。   其实这时候,洛娉妍心中也不知道洛镇源是否在书房,但总是要去看看的。若不在怕是只得将菜送去正院儿了,那样势必又要与周氏母女碰面,而这是洛娉妍心中极为不愿的……   洛镇源听了纹砚的禀报后,洛镇源也是惊讶了好一会儿,但随即却是不放在心上,只叮嘱道:“得空多去看看你妹妹,别的也就不必多问了。”纹砚心中一禀,明白洛镇源这是不让他多想的意思。遂点了点头转身欲要退下。   谁知,洛镇源却又叫住了他,皱眉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小姐还在上课,并没有准备什么东西是吗?”洛镇源的声音有些低沉,说不出此刻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纹砚不由有些犹豫。   洛镇源见此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摇头叹气道:“行了行了,下去吧。”说完又吩咐道:“去跟夫人说一声,就说我还有事儿,就不过去用膳了。”   纹砚一听,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敢情老爷这是打算在书房里耗上了?可这话纹砚不敢问,急急忙忙的应了是便往正院儿跑去报信儿了。   蕾儿挑着灯笼在前边儿引路,晨霜陪在捧着食盒的洛娉妍身边儿,小心的护着。一行人来到洛镇源书房的时候,纹砚刚刚从正院儿那边儿回来。   纹砚远远一见洛娉妍,便大喜地朝书房里边儿跑去,边跑边笑道:“老爷!老爷!大小姐过来了!”   纹砚走后,洛镇源便在书房里心不在焉的看着书,听到纹砚的声音,立即便将书放了下来,脸色露出了欣喜之色。   可随即又觉得有失作为父亲的威严,咳嗽一声,复又将书拿了起来,装作没听到的样子。可眼睛却并没有落到书上,仍是忍不住朝门口望去。   洛镇源刚朝书房门口望去,纹砚的脑袋便从门边儿探了进来,眉开眼笑地道:“老爷,大小姐亲手抱着个食盒过来了。小的看着像是来给您送饭的。”   洛镇源一愣,有些不敢置信问道:“你是说,大小姐亲自抱着的?”见纹砚点头,洛镇源更装不下去了,脸上不可抑止的露出笑容。   这笑容在脸上刚刚扩散开,洛娉妍的声音便传了进来:“纹砚,怎么不进去跟老爷说话?”   纹砚一愣,回过头见洛娉妍已经站在他身后不到两步的位置,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往后一退,竟是撞在了门扉上,发出“嘭”的一声。   见纹砚这忽然呆头呆脑地样子,晨霜与蕾儿都忍不住笑了出来,便是洛娉妍,嘴角也不由挂上了笑容,却很快低头,掩饰了过去。   纹砚虽然觉得出了丑,心里有些尴尬,可很快回过神来将洛娉妍请进了书房,自己却并不跟进去。晨霜与蕾儿对视一眼,也很是自觉的留在了书房外。   洛娉妍进来的时候,洛镇源便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满脸笑容的望着捧着食盒向自己走来的女儿,一时间竟是忘了说话。   洛娉妍见自己父亲坐在书案后,满脸笑容的看着自己,许是父女天性,洛娉妍的脸上也自然而然地露出了笑容,与昨日相比此刻的二人更像是父女,二人之间的氛围也自然了许多。   洛镇源目不转睛地盯着洛娉妍手中的食盒,不待洛娉妍走近便笑问道:“妍儿这是给为父送什么好吃的来了?”   洛娉妍一愣,挑眉问道:“父亲怎么就知道是吃的了?”说着将食盒放在了书房临窗大炕的炕桌上。酸枝木镂雕卷草纹炕桌上摆放着一只黑漆螺细食盒,即便此刻光线有些暗,却是仍旧极为显眼。   洛镇源挑眉笑道:“这食盒里装的不是吃的,难不成妍儿用食盒给为父装了书过来?”   洛娉妍转念也发觉自己说了傻话,遂抿嘴笑道:“父亲既然都知道了,那便到炕桌上来尝尝女儿的手艺?”说着头一歪看向洛镇源。   洛镇源点了点头,便起身边朝大炕走去,走边问道:“妍儿可用过了?”洛镇源其实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洛娉妍却摇头道:“没呢,这不过来找父亲一块儿用膳吗?”说着还朝洛镇源眨了眨眼。   洛镇源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指着炕桌另一边儿道:“那妍儿也快坐下来,咱们父女好好吃顿饭。”说着便脱了鞋,盘腿坐到了炕上。   ————可耻的分割线——————   有没有亲想要试试看古井家娉妍这道菜呢?*^_^*可以给古井留言,古井是真的有菜谱哦!   ☆、三十五 错过   洛娉妍立在炕边儿,将饭菜碗箸都一一摆了出来。洛镇源便指着桌上的五道菜,很感兴趣的样子问道:“这些,都是妍儿亲手做的?”   洛镇源在问这话的时候,看似随意,实则心中在想,怕是这些都是灶上的婆子,或是丫鬟做的,也不知妍儿会如何回答。想到这儿,洛镇源抬起头,略带审视地看向洛娉妍。   谁知洛娉妍却是看也没看洛镇源,只低着头一边儿给洛镇源盛饭,一边儿摇头笑着将自己炒的牛肉,朝洛镇源面前推了推道:“回去晚了,哪儿做的了这些?再说女儿也不会。不过这道牛肉却是女儿亲手做的。父亲尝尝吃着可还顺口?”   洛娉妍的回答,让洛镇源一愣,随即心中暗暗点了点头,谁说他女儿不好的?单这份坦诚已是难能可贵。随即夹了快牛肉放在嘴里,很是惬意地咀嚼起来,还不住地点头道:“味道不错!牛肉嫩滑,味道醇厚。”   洛镇源吃完嘴里的牛肉,才像是想到什么似得,抬头望向洛娉妍笑问道:“妍儿在里边儿加的什么糖呢?微甜,但却并不腻人。挺好吃的!”   洛娉妍知道,这是父亲在试探她呢!不过不管是不是,这都无所谓,反正这菜谱是自己凭着记忆中太夫人所教导的方法,亲手写出来的,菜也是自己亲手炒的。   遂掩口笑道:“哪儿就加糖了?不过是加了半个酥梨罢了。父亲竟是连糖与梨子的味道也尝不出了吗?”   听说是酥梨,洛镇源又是一愣,洛娉妍却是已经解释道:“听说酥梨这个季节已经没了,还不知道红螺姑姑上哪儿替我弄来的呢,还有那给牛肉上浆的米酒,也是红螺姑姑去找来的桂花酿。”   说到这儿,洛娉妍给洛镇源又添了一箸菜,歪着头笑道:“听说那桂花酿,还是父亲去年酿的。”说完两眼晶亮的望着洛镇源。   洛镇源听洛娉妍说得头头是道,心中松了口气,而后又觉得很是好笑,自己这个女儿虽说从前顽劣,却是从那件事后再不撒谎。想到这儿,看向洛娉妍的目光便越发慈和了起来。   指着对面的座位道:“妍儿不是说要与为父一块儿用膳吗?那就快坐下,你也吃。”说着还往对面的碗碟里夹了一箸牛肉,笑道:“这牛肉做得好,妍儿自己也尝尝。”   洛娉妍闻言在洛镇源对面脱鞋坐下,随后笑道:“父亲若是喜欢,女儿以后就常做了给父亲送来。”说完歪头一笑道:“不过父亲将来可不能说吃腻了!”见洛镇源一愣,洛娉妍笑得更欢了,解释道:“因为女儿就只会这一道菜。”   听洛娉妍这样一说,洛镇源笑得更开心了,甚是心中觉得这才是合理的。却不知实际上洛娉妍会好几道拿手菜,都是安阳伯太夫人亲手所教的安阳伯府的私房菜。   父女俩边吃边聊,很快说起其他,气氛也越来越好了起来。洛镇源不由感叹道:“咱们父女多久没有这般一块儿用膳了。”   听了洛镇源的话,洛娉妍脸上的笑容也是一滞,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是啊,记忆中从自己五岁还是四岁之后,父亲便再也没有这般单独与自己一块儿用过膳,别说用膳,甚至与自己见面的时候,都没有一次是愉快的……   想到这儿洛娉妍抬眼看向对面的父亲,在父亲眼里是七八年没有与自己单独用膳过了,可在自己这儿,却是有十几年了……还好!还好此时的父亲还很年轻,不是吗?   见洛娉妍走神儿,洛镇源不由笑着给她又夹了一箸青菜,笑道:“吃饭就吃饭,妍儿这是想什么呢?”洛娉妍一愣回过神笑道:“就是在想,往后要经常到父亲这儿来,跟父亲一块儿用膳。”   洛娉妍没有说到正院儿去,而是说到书房来,洛镇源不由默然了片刻,看来自己之前的猜测并没有错,周氏与自己这个长女之间定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儿。   洛镇源很想问问究竟是何事,可想到昨日女儿那疏离的神情,实在是不愿意破坏目前的气氛,遂到了嘴边儿的话,又咽了下去,想了想笑道:“那往后妍儿不上课的时候,就给父亲做两道小菜,派人来通知一声儿,为父在书房等你。”   洛娉妍听父亲这样一说,眼睛也亮了起来,管它是梦是真,管它记忆如何?此时此刻,自己能与父亲如此相处便是佛主的恩赐,自己该珍惜才是,遂也点头笑道:“那女儿可要好好多学两道菜才行。”   说完洛娉妍顿了顿,歪着头笑道:“等父亲什么时候得空了,也教女儿酿酒吧?这样父亲就可以吃着女儿做的菜,喝着女儿酿的酒了。”说到这儿,洛娉妍吸了口气道:“想来母亲若是知道,女儿能为父亲做菜酿酒,心里也会是欢喜的。”   听洛娉妍提起发妻,洛镇源的神色也是黯然了两分,沉默了半晌才喃喃道:“你母亲酿的酒极好,为父也是跟你母亲学的。”说完便低着头吃饭,再不说话了。   洛娉妍见此心中一阵的后悔,怎么就将气氛弄得这样了?咬了咬牙,笑道:“那父亲得空教了女儿,将来女儿酿酒给父亲吃,不也一样?”   洛娉妍的笑容有些勉强,眼神却很是真诚,洛镇源自是看在眼中,不由红了眼眶点头笑道:“一样!是一样的!”说完低头轻笑了两声,才接着道:“那为父休沐的时候便教妍儿酿酒,此时酿上,中秋的时候咱们便能取出吃了。”   见父亲脸色再次露出笑容,洛娉妍心里松了口气,不由抿嘴笑道:“那父亲可要早点儿将需要的材料给我,这样我就能早点儿准备好了,等父亲休沐咱们就可以开始动手。”   洛镇源见着这样的洛娉妍,心中其实也是一阵的感叹,若非他太忙,太信任周氏,又怎么会误会女儿那么多呢?想到这儿,洛镇源不由再次抬眼看向笑容恬静的女儿,在心底对自己说:过往的一切……定然都是误会而已!定然如此!   洛镇源不知道,其实洛娉妍的心中更是复杂,虽然在心底对自己说,记忆就是记忆,现在只需要过好现在就成,可每次抬头看到洛镇源慈爱的眼神,都不由感叹记忆中的自己,做了太多的错事,错过了太多的关爱……   ☆、三十六 母女【加700~谢谢大家的支持厚爱!】   一顿饭,在愉快的氛围中结束,洛镇源甚至在饭后亲自将洛娉妍送回了翠庭轩。   洛镇源与洛娉妍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事儿很快便传到了周氏的耳中。周氏的脸色一片阴沉,却什么也没说。   但洛妙姝显然没有周氏那份涵养,刚听完甚至都不等小丫鬟重梅退下,便眉梢倒竖,愤怒吼道:“父亲这是怎么了?!疯了不成?不回来跟咱们一块儿用膳,居然还在书房跟那个人一起……”   洛妙姝的话尚未说完,周氏便一个眼刀子扫了过去,打断了洛妙姝的话,将她剩下的那些抱怨,统统堵在了口中。   洛妙姝嘟着嘴、瞪着眼、望着自己的母亲,却再不敢多说什么,可满眼的愤怒周氏却是尽收眼底,不由叹了口气道:“这种话岂是你能说的?什么这个人那个人的?那是你姐姐!你给我记好了,再不许这样说话。”   说完,周氏压低了声儿补充道:“若是让你父亲听到,让你父亲怎么看你?你还想不想好了?”说完再次瞪了洛妙姝一眼,洛妙姝瘪了瘪嘴垂下眼脸,避开了周氏的眼神。   洛妙姝没有接话,但脸上的委屈愤怒却是表露无遗,心中更是对周氏的说法嗤之以鼻,很是不以为然。   周氏自然将洛妙姝的神色看在眼中,叹了口气,眼神却是横向了缩在角落里的重梅。   重梅脸色一下子惨白,急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摇头摆手道:“奴婢什么也没听见,求夫人饶命!”周氏冷哼一声,面色温柔地笑道:“好好儿的饶什么命?”   重梅一愣,呆呆地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身子却越发颤抖地厉害。周氏见此,沉吟了片刻扯出笑容道:“好好儿当你的差,替我办事儿的,我可是从未亏待过。”重梅听了这话,也顾不得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如捣蒜般不住地点头。   周氏眼底的冷厉稍稍消散,却滑过一丝鄙夷:果然是些猫狗不如的东西!面儿上却仍是笑道:“你下去吧。让你白芷姐姐给你拿了窝丝糖吃去。”   吃不吃糖重梅这会儿没心思去想,只想赶紧离开这间屋子,遂急忙倒退着往外去,一转过屏风拔腿就跑,仿佛被鬼追似得。   重梅怎样周氏是不在意的,毕竟只是个小丫鬟,谅她也不敢背叛自己,可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周氏有些头痛起来,招手让洛妙姝坐到自己身边儿来,谁知洛妙姝此时也在气头上,不仅没有挪过来,甚至连眉梢也没动一下。   周氏不由摇了摇头,这女儿被自己娇宠狠了。周氏自己起身坐到了洛妙姝的身旁,将她白嫩的小拳头握在手心,一边儿拍打一边儿压低声儿安抚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   洛妙姝瘪了瘪嘴冷哼一声,并没有说话,周氏低声笑道:“她落了水,你父亲自然是要关心的,她想要在你父亲面前表现,也是可以理解的。”   说到这儿,周氏顿了顿冷笑道:“可如今装的越好,将来伪装被你父亲识破时,你想想你父亲会怎么样?”说着周氏妙目一挑,朝着洛妙姝横了过去,那眼神儿是说不出的得意。   洛妙姝咬着下唇,想了想,抬头看向周氏嘟嘴问道:“要是父亲一直没有识破呢?”   周氏见此伸手点在洛妙姝的额头上,没好气地道:“你父亲可是朝廷大员,什么没见过?就洛娉妍那点儿小手段,又岂能瞒过你父亲?”   洛妙姝抿了抿嘴低下了头,周氏见她态度缓和,想了想叮嘱道:“你记住了,不管她做什么咱们只说好的,便是你父亲责怪她什么,咱们也要帮她劝着你父亲,说她好!”   说完周氏扯着嘴角笑道:“反正好不好的,你父亲又不是瞎子看不到,咱们何苦做那个恶人呢?”   洛妙姝一听,顿时睁大了眼望向周氏,周氏朝她挑眉一笑,葱白的手指点着她额头道:“你呀!好好儿跟为娘学学!知道了吗?可不许再这么冲动。”   洛妙姝抿嘴一笑,点头道:“娘!我知道了。”说完,神色一敛,瞪大了眼又问道:“若是她当真变好了呢?”   周氏皱了皱眉没有立刻回答,洛妙姝立时便不依道:“看吧!就只会说我!若她当真变好了,父亲往后就只喜欢她了,哪儿还有我的位置?”说着起身便要往外走。   周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低声呵斥道:“给我坐下!”洛妙姝回头还想要说什么,却见周氏神色极为阴沉,别看平日里与周氏闹腾,其实洛妙姝心里是很害怕周氏的,此时见周氏脸色不好,也不敢多言,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   周氏深吸了口气,声音犹如夹杂着冰渣子似得,咬牙道:“她若果真变了,正好就把她嫁到咱们周家去!”   洛妙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立时就起身怒道:“母亲难道疯……”   话还没吼完,便被周氏狠狠地瞪了一眼,只听周氏越发阴沉地道:“你如今是越发没了规矩!”说完语气一缓,沉吟道:“你仔细给我看着她,其他的你别管,为娘总不会害你!”   洛妙姝缩着肩膀,抿了抿嘴,小声哼道:“她哪儿配得上我表哥?哪一个表哥她也配不上!就该把她拉出去配个……配个……”洛妙姝越说越大声儿,一时想又不到合适的词,跺了跺脚嚷开了:“反正不能嫁给我表哥!”   周氏瞪了洛妙姝一眼,低声怒斥道:“这是你姑娘家该说的话儿?!”   洛妙姝嘟着嘴并不回答,但却躲闪这周氏的目光,周氏见此叹了口气,警告道:“给我记好了!你是洛府的千金小姐,将来是要做当家夫人的,可不许没了规矩!”说是警告,实则语气却是缓和了许多。   洛妙姝见周氏神色有所松缓,遂急忙贴着周氏坐下,搂着周氏的胳膊摇了摇踮着脸笑道:“母亲别生气嘛,妙儿知道错了。”   周氏见此挑了挑盯着洛妙姝道:“真知道了?”话音刚落,洛妙姝便急急点头,周氏见此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洛妙姝一看到周氏嘴角的那丝笑意,赶紧打蛇随棍上,嘟着嘴靠在周氏胳膊上轻声道:“可母亲也不该说将她许给表哥啊,咱们周家可是百年望族,还是晋江候的亲戚。她哪儿配得上!”   洛妙姝在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小心地观察着周氏的神情,周氏却是微微眯缝起了眼,冷笑一声儿:“这事儿你别管,我心里有数就成。”   周氏说完盯着洛妙姝的眼睛,再次提醒道:“我是你娘,亲娘!记住了?”见洛妙姝乖巧的点了头,周氏才带着丝笑意道:“给我看好了她,其他的有娘呢。”   洛妙姝见此不敢多说什么,犹豫了半晌问道:“那怎么样算是变好了?总得有个标准吧?”   周氏挑了挑眉斜了洛妙姝一眼,见洛妙姝脖子一缩,扯着嘴角笑道:“如今你只管盯着罗先生对她的态度,来告诉我。你父亲那边儿有我。其他的……”周氏叹了口气道:“咱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最好就是什么也别改变的好。”   这话实在是说道洛妙姝心里去了,洛妙姝不住地点头道:“对,最好还是什么也别改变!”说完洛妙姝笑道:“说不定也只是咱们杞人忧天,她只是挨了父亲训斥,想要好好表现两天呢?也可能是在大相国寺吓着了?”   说着洛妙姝朝周氏望去,周氏却是皱起眉头叹了口气:“怕就怕她吓着了。”说完横了满脸得意的洛妙姝一眼:“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就千万别动手?如今瞧着,倒真像是吓坏了。”   洛妙姝其实心里还不太明白,但仍旧点头笑道:“母亲放心,我知道错了,往后再也不会了。”说完话锋一转,将脑袋靠在周氏胳膊上撒娇道:“可母亲若是做了什么决定,也不许瞒着我!”   周氏低头宠溺地摸了摸洛妙姝的头顶,却并不说话。眼底不住的闪过算计的光芒。   ——————可耻的分割线——————   好吧,最近好消息不断,古井便只能拼命码字……原本计划好的进度,看来得大幅度提前了……明天古井将上青云榜,这是古井两本书以来第一次上青云榜,快恭喜古井吧……哈哈,所以,古井会加更三天!每天三更,时间就不在此重复了。明天肯定是一天啦,不过这三天加更,有点儿急!明天加更过后让古井缓口气,保证这周内加完,好不?古井可是从未失言哦!最后请亲们继续支持古井,你们的支持,是古井努力下去最大的动力O(∩_∩)O~   ☆、三十七 相送【第一更】   周氏母女正说着悄悄话儿,外面传来秀兰香竹整齐的声音:“老爷!”周氏与洛妙姝便急忙起身迎了出去。   周氏带着洛妙姝刚到堂屋,便见洛镇源满脸笑意的走了进来,周氏急忙上前问道:“老爷忙完了?可用了晚膳?”说着便要转身让丫鬟们给洛镇源准备吃食。   洛妙姝在旁看着,眼底滑过一丝了然。也急忙上前拉着洛镇源的袖子笑道:“父亲忙什么呢?妙儿还特意给父亲留了父亲爱吃的醋鱼呢!”   洛镇源看着妻女眼底滑过一丝疑惑,面儿上却是笑道:“夫人不用忙了,方才与妍儿在书房用过了。”   周氏显然大吃一惊,有些不解地望着洛镇源,洛镇源笑着解释道:“让管家请了大夫去给妍儿奶娘看诊,妍儿送了两道菜来感谢我,我便留她一块儿用了。”   周氏听后故作不满地道:“老爷也真是!既是如此就该让妍儿过来跟我们一起用膳才是,咱们一家人好久不曾一块儿用餐了。哪有在书房里凑合的?”   洛妙姝抿了抿嘴眼底滑过不以为然,摇着洛镇源的胳膊道:“父亲,父亲!我还给你留了你爱吃的醋鱼呢!”   洛镇源低头看了看小女儿笑道:“知道了知道了,咱们妙姝最乖最孝顺了!哈哈哈”   或许是听了洛镇源的表扬,洛妙姝面儿上露出得意之色,还回头看了周氏一眼。周氏摇了摇头并没有理会洛妙姝,笑道:“看吧,往常我就说妍儿是个好的,最是乖巧,偏老爷要说她这儿不是哪儿不是的。还说我惯着她了,如今知道我没说谎吧?”   洛镇源听后哈哈大笑,拱手一礼道:“是为夫错怪夫人了!夫人大人大量宽恕则个!”   周氏面儿上一红嗔,推了洛镇源一把,嗔道:“老爷这是做什么呢?”说完瞟了掩口而笑的洛妙姝一眼,娇声埋怨道:“妙儿还在这儿呢,哪有当着孩子面儿这样的。”   洛镇源也不以为意,直起身对洛妙姝笑道:“时辰不早了,还不快回你屋去?”   洛妙姝的眼睛在周氏与洛镇源身上转悠了两圈,笑着蹲身一礼道:“女儿回去了,不打扰父亲母亲了。”说完转身提着裙裾就跑了出去,门外立时传来闻鹤的惊呼声儿:“小姐慢点儿!……小姐等等奴婢!”   洛镇源收回望向门外的目光,看向周氏温声道:“天儿不早了,洗洗睡吧。”   周氏却是再说了句:“老爷往后可不兴这样儿了。妍儿虽说并不是我亲生的,可也是我一手一脚带大的,与妙儿也是没差,您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容不下她呢。”   洛镇源点了点头却并没有说什么,周氏见此也不再多说,转身进了内室,红葵青柳见洛镇源没有别的吩咐,也急忙跟了进去。   一夜无话,洛镇源第二天寅末,便在周氏的伺候下用过早膳,出了正院儿,准备去上早朝。却见仪门边儿上亮着两盏灯笼,不由出声问道:“谁在哪儿?”   话音刚落,便见洛娉妍裹着软缎夹棉披风,站在仪门边儿上,朝着他蹲身一礼道:“女儿来送送父亲,父亲可用过早膳了?”   洛镇源一愣,急忙上前两步看着站在仪门前的女儿,低声道:“妍儿怎么在这儿?”说罢想起洛娉妍的话,又道:“快回去再歇会儿,如今晨起天儿还凉,仔细招了风。”   洛娉妍一笑,那笑容在橘红的灯笼映照下,显得格外的柔美,轻声道:“没事儿,女儿裹了披风的,就是来送送父亲,父亲每日早朝,可不分天冷天热。”说着就又是蹲身一礼道:“父亲辛苦了。”   洛镇源觉得眼眶有点儿热,可此时并非说话的时候,点了点头叮嘱道:“往后别来了,快回屋歇着,一会儿天儿亮了再起来。”   洛娉妍并不多说什么,只吩咐洛镇源身后的小厮纹砚道:“照顾好老爷,跟外边儿跟车的交代一声儿,路上小心些。”纹砚看了眼洛镇源,虽然只看到个背影,却是觉得心底安稳多了,点头道:“大小姐放心,小的一准儿交代到。”   洛娉妍见此点了点头,再次看向洛镇源,伸手握了握洛镇源的手笑道:“嗯,父亲手是暖的。”说完蹲身一礼退后两步便不再说话。   洛镇源吸了口气点头道:“妍儿也快回去,为父走了。”说罢才带着纹砚大步出了仪门。   洛娉妍看着洛镇源走远,又看着守门的婆子关了仪门,却并不急着回去翠庭轩,目光依旧盯着那俩婆子。婆子心神一禀关好门赶紧朝洛娉妍走了两步。洛娉妍却并不说话,只是看了身后的晨霜一眼,便转过身去。   那俩婆子不明白洛娉妍的意思,却知道这位大小姐最是无法无天不好惹,遂急忙朝晨霜笑道:“姐姐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晨霜微微一笑:“吩咐倒是没什么吩咐,只是有的事儿不该看,有的话不能说。”说着便朝蕾儿点了点头。蕾儿急忙上前掏出两只荷包塞在那俩婆子手中。   领头的婆子顿时明白过来,急忙朝洛娉妍背影行礼道:“小姐放心,婆子我不是那多嘴的人。”   洛娉妍听后却是不再停留,抬步朝前走去,蕾儿赶紧提着灯笼跟了上去,晨霜迟疑了片刻,压低声儿道:“小姐最不喜欢两面三刀的人,但是对于那些替小姐做事儿的,却是从不亏待。”说完也急忙跟了上去。   那俩婆子对视一眼,捏了捏手中的荷包,心里有了明悟,都不在多说什么,急忙转身回了值房。   洛镇源坐在马车上,想着这两日来洛娉妍的变化,心里百感交集,尤其是在仪门处见到洛娉妍前来送他,一时间不知是何滋味,过往当真是自己疏忽了没有察觉到女儿的好,还是女儿这两日因为什么突然转变……   洛镇源不知道,但这样的女儿让他心喜之余,也很是心酸。他不知道,洛娉妍前世便是在安阳伯太夫人的指点下,大清早的在仪门处等着安阳伯去早朝。也是因为坚持不懈的相送,才让安阳伯对她的态度好了许多。   当然洛娉妍也不知道,若非安阳伯对她态度的转变,她也不会掉进放生池,更不会回到十二岁这年。   ☆、三十八 归来   洛娉妍回到翠庭轩并没有歇下,而是在沫儿的伺候下,在小书房练了一会儿字,用过早膳,去了正院儿请安,而后与洛妙姝一块儿去了庆熙苑上课。   由于昨日的检验,罗先生今日便让洛娉妍与洛妙姝上午一块儿学《列女传》下午洛妙姝练字,洛娉妍学《千家诗》。   洛妙姝对于洛娉妍跟自己一块儿学《列女传》心中很是诧异,但洛娉妍一上午都只是专心的听,并不说话,也不回答任何的问题,到了下午又见洛娉妍跟着罗先生学的是《千家诗》心中方不再多想,嗤笑着安下心练字。   自此洛娉妍的日子倒是安生了几天,早起到仪门处送了洛镇源上朝,回去后练字一个时辰,用过早膳去正院请安,再与洛妙姝一块儿去庆熙苑上学,回去后偶尔跟这夕月学着打络子,日子充实而忙碌。   直到三月的最后一天,中午放学回去翠庭轩用午膳,刚进院门,洛娉妍便见到一个期待已久的人,满脸笑容,眼角含着晶莹迎了出来:“小姐!”   洛娉妍便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楞楞地望着迎着自己小跑过来的奶娘,想说点儿什么,可嗓子却像是被封住了一样,好半晌才喃喃地唤道:“奶娘……”接着便是猛地朝崔氏跑去,一边儿跑一边儿唤着:“奶娘,奶娘,奶娘!”一声儿比一声儿大。   崔氏见此吓了一跳,暗道:难道自己不在这些日子,小姐出了什么事儿?可是小姐过两天就遣人去看自己,也没听说有什么事儿啊。崔氏惴惴不安地将怀里的洛娉妍,使劲儿拉开点儿距离,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番。   洛娉妍头上梳着百合分稍髻,一直攒珠银簪定住发髻,两朵娇俏的绢花点缀其间,半背的青丝如墨色软缎儿般铺散在肩后。瑰红交领金丝绣柳叶纹衫子,宝蓝色百褶裙镶着满绣蔷薇花襕边儿。一对素银蔷薇花耳坠,摇摇晃晃,腰间的噤步却一动不动。   崔氏怎么看也没看出洛娉妍哪里不好了,不由疑惑的看向洛娉妍身后的沫儿,崔氏已经听说了,这是老爷送来的新人,伺候小姐读书的。   洛娉妍抿着嘴,睁大了眼不让眼中的泪珠滑落,站在崔氏跟前儿,仍由她打量,见她目光扫向沫儿才噗嗤一下笑道:“奶娘!娉妍很好就是想奶娘了。”   崔氏在打量洛娉妍的时候,洛娉妍也在打量崔氏,干净利索的圆髻上,插着两支素银的葫芦钗,脸色红润,精神瞧着也是极好,不仅比上次见着好,便是记忆里,也是好多年不曾见过奶娘这般精神了。   洛娉妍不由便放心了许多,转身朝沫儿抬了抬下巴道:“这是纹砚的妹子,叫沫儿,书读的极好,专门在书房伺候,平日里跟着我一块儿去罗先生哪儿上学。”   洛娉妍的话让崔氏大大的松了口气,朝沫儿点了点头,继而哭笑不得地道:“小姐可是吓坏奶娘了,往后可不兴这样。”崔氏话音刚落洛娉妍便不住地点着头。   边儿上的沫儿与蕾儿,还有跟着崔氏从里屋出来的夕月与晨霜都不由笑了起来,晨霜上前来到崔氏与洛娉妍边儿上,笑道:“崔妈妈还是快点儿与小姐进屋吧,哪儿有站在屋门口说话的道理?小姐用了午膳一会儿还得去罗先生哪儿上课呢。”   晨霜这样一说,崔氏也醒过神来,如今的小姐可不比以往每日里都闲的没事儿,小姐如今是要上学读书的。崔氏这样一想,脸上的笑容便怎么也止不住。   洛娉妍听了晨霜的话,回过神吩咐道:“蕾儿去,算了,沫儿去跟罗先生请半日假,就说奶娘回来了,我今儿下午就不过去了。”沫儿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崔氏,到底没说什么,蹲身一礼转身走了出去。崔氏再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沫儿先前见洛娉妍那般激动就很是诧异了,自己来的这些日子,洛娉妍的自制她是看在眼里的,此时居然还要因为这位“奶娘”请假,这是出乎沫儿意料之外的,心底更是对洛娉妍充满了疑惑。   来之前她可是听爹娘还有哥哥说过好多次这位大小姐,但自己见到的,与听说的就大不相同,如今又是这般……沫儿摇了摇头暗道:传言果然害人,多好的小姐,偏就传成那样儿……嘴角却是带出丝笑意。   洛娉妍与崔氏二人进到屋内,崔氏亲自伺候着洛娉妍洗了手净了面,才在临窗大炕上坐下。   洛娉妍拉着崔氏的手不住地问道:“奶娘可是好彻底了?千万别落下什么病根儿。”不等崔氏回答,又问道:“还有那屋子可是修好了?燕子一人在家没事儿吧?”   崔氏见此红着眼眶,不住地点头道:“好了好了,全都好了。”说着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喘了口气笑道:“奴婢一切都好,燕子让奴婢替她向小姐道歉,说是上回小姐过去,也没请小姐喝杯水。”   洛娉妍不以为意的摇头道:“我又不是去喝水的,就是去看看奶娘。”说到这儿,洛娉妍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要不是奶娘,我怕就死在放生池了。”   奶娘听她提起那日的事,也是沉下脸,好半晌才说道:“小姐往后多长点儿心吧!那母女俩哪儿有半点儿好心?”说完又是一声叹息。   洛娉妍听了也是沉默下来,想起记忆力自己做过的那些荒唐事儿,很是臊得慌。   红螺见此赶紧圆场道:“如今都好了,小姐那时候不也是没办法吗?也怪咱们没有……”红螺尚未说完,洛娉妍便抬起头打断道:“红螺姑姑千万别这么说,是我自己……”   崔氏叹了口气笑道:“好了好了,别说那些不开心的事儿了,往后啊,咱们都好好儿的。”说着满眼慈爱的看着洛娉妍,很是欣慰地道:“不管怎么说,小姐总算是长大了,等老爷再给小姐找户好人家儿,奴婢也就有脸见夫人了。”   崔氏不说这话儿,洛娉妍还没什么,一说,心里便是一沉……好人家?什么样的人家是好人家?安阳伯府不好吗?   想到安阳伯,洛娉妍就闭了闭眼,暗下决心:不管这样,不管这是梦是真,既然已经知道安阳伯并非良配,这辈子就决不再嫁安阳伯!   洛娉妍心中打定主意,抬头笑道:“奶娘说什么呢?娉妍还小不想嫁人。”说着起身走到崔氏那一侧挨着崔氏坐下,将头靠在崔氏肩膀上,轻声道:“娉妍想要好好读书,好好孝顺父亲。”   说着洛娉妍的声音低了下去,别说红螺,便是崔氏也没听到,洛娉妍接着说道:“好好儿照顾弟弟,还有咱们这一院子的人,不能让大家再跟着我受苦了……”   ☆、三十九 道破   沫儿刚跟罗先生说了洛娉妍下午请假的事儿,罗先生的脸便垮了下来。这才好了几天?难道是固态萌发了?果然是朽木不可雕也!果然是浪费心血!   罗先生越想越气,但面上却依旧是一片平静,甚至手里还握着茶盏,细细品着。   沫儿见罗先生不说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想了想开口解释道:“崔妈妈为救小姐落入水中病了好些日子,今日刚刚回来,小姐说是要好好给崔妈妈赔礼什么的。”   沫儿说完却见罗先生仍旧是一动不动的坐着,心里暗暗着急,却不知罗先生是被她的话震惊了,或者也不是震惊,只是说不上是什么感觉,觉得理所当然又很是怪异。   对于旁人而已,这样的事情便是理所当然的,可对于洛娉妍?罗先生想起她过去总总传闻,何时关心过别人怎样?不免觉得今日洛娉妍的行为很是怪异。   在沫儿考虑着是不是先告辞,或者替洛娉妍再给罗先生说点儿什么好话儿的时候,罗先生淡淡地点了点头道:“既如此让她下午不必过来了。”说到这儿罗先生话锋一转“不过明天早晌过来时,记得带五百个字。”   沫儿一愣,赶紧应下,满脸笑容的向罗先生告辞。五百个字算得了什么?小姐那天早晨不是写了五百个字才用早膳的?   在沫儿看来这不管是罗先生布置的课业,还是惩罚,对于洛娉妍而言都是小菜一碟。   沫儿没有猜错,当她向洛娉妍禀明罗先生要求明儿一早要交五百个字时,除了崔妈妈谁也没放在心上。洛娉妍更是笑道:“还好还好,若先生让我作五首诗,那我可就惨了。”说完还哈哈的笑了起来。   不仅洛娉妍笑了,便是沫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毕竟每日跟着洛娉妍去上课,洛娉妍那诗词水平,沫儿是见识过的,不过沫儿却并不敢如洛娉妍那般大笑出声儿,只是低着头耸动着肩头。   午休后,洛娉妍将奶娘崔氏与红螺都叫到了一起,说起前去大相国寺进香的事儿。   奶娘一听洛娉妍又要去大相国寺,不由便皱起了眉头,红螺见此赶紧将那晚洛娉妍所以,细细的与崔氏学了一遍,崔氏听后不由也有些犹豫。   洛娉妍见此抿了抿嘴嘴,轻声道:“我想着,我能有今日定是佛主保佑,过几日又是浴佛节,不妨去听听经拜拜佛,便是与佛无关……若无关,此时蹊跷,不在别处发生,偏就在我掉入放生池时遇见了。”   崔氏想了想吸了口气道:“咱们要去,还要在大相国寺给夫人点盏长命灯才是。”说完顿了顿,看向红螺道:“我觉得,与其说是佛主保佑,更像是夫人在天有灵。”   红螺也是沉默良久,方点了点头。而洛娉妍可不管她们觉得这事儿是怎么回事儿,毕竟自己也解释不清楚,甚至自己就没弄明白,不知道此时的人事物是真是幻。   但有一点儿洛娉妍很确定,那就是自己要去大相国寺,而且是浴佛节的时候去。因为安阳伯太夫人,那天儿肯定会去的!   不管安阳伯太夫人记不记得自己,能不能跟安阳伯太夫人说上话,只要能看看安阳伯太夫人,知道她老人家好好儿的,洛娉妍觉得自己就很满足。   再则,按照记忆中自己对于安阳伯太夫人习惯的了解,她应该是要去的。若没去……   想到安阳伯太夫人若没去,且没有别的原因,那么洛娉妍不得不怀疑,记忆中的那几年都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罢了。   如此一想,洛娉妍要去大相国寺的决心更坚定了一些,见红螺与奶娘也已经商定好,便歪着头笑问道:“咱们商量得再好,夫人那儿可能说通?若是夫人不同意怎么办?”   红螺与奶娘具是一愣,而后问道:“难道小姐还没跟那位提过?”洛娉妍摇了摇头道:“不是要等奶娘回来了咱们再商量吗?”红螺与奶娘又是一愣,好吧,从前的小姐都是想到就做,告诉自己等人的时候,通常都仅仅只是告诉而已……   一下子三个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晨霜见此噗嗤一下笑道:“那小姐就去跟那位说呗。”   洛娉妍抬头看向晨霜,皱了皱没有说话,晨霜想了想道:“小姐要么就说上次掉放生池,菩萨保佑,小姐您没事儿,如今去感谢菩萨。要么小姐以前怎么跟那位说的,如今还怎么说就是。”   洛娉妍一听,眼前便是一亮!是啊,自己怎么就拘泥了呢?曾经怎样现在还怎样就成,哪里需要考虑那么多?她又不是自己的什么人,说不定自己无理取闹一圈儿,还能让她觉得更加安心呢!想到这儿,洛娉妍朝晨霜笑道:“你可真是一言道破天机呢。”   晨霜一愣,不明白洛娉妍此言什么意思,但洛娉妍却并不在意,想着自己的转变若是传到周氏耳中,怕是周氏也会调整方针,如今自己只需在她跟前儿还像以前一样,怕是会减少她不少的疑心,心中就格外的开心。   洛娉妍不知道,她真的猜对了!洛妙姝下午回去跟周氏说洛娉妍没有去上课的时候,周氏便是挑眉笑道:“怎么样?我就说她装不了几天!如今咱们就当不知道,等你父亲知道她固态萌发的时候,看你父亲怎么收拾她。”   洛妙姝也是一脸喜意的道:“对,到时候咱们再给她求情,父亲只会觉得咱们顾念亲情,看她便更不会顺眼了。”   母女俩尚在高兴中,洛娉妍便直直地闯了进来。过去只要洛镇源不在家,洛娉妍都是这般直接闯进来的,自从在大相国寺落水后,洛娉妍反而没有这般闯进来过了,一时间周氏还有些不习惯,洛妙姝更是沉下了脸。   周氏母女的神色,洛娉妍自然看在眼中,却只当没看见,微微抬着下巴,草草屈膝一礼,尚未站直了身子,便开口道:“上次虽然在大相国寺落了水,但好在我和奶娘都平安无事,过几日是浴佛节,我想着到时候咱们去给菩萨上柱香,算是感谢好了。”   周氏一愣尚未说话,洛妙姝便立时嚷嚷道:“还去?上次你掉放生池里,母亲已经责罚我了,再去你又掉进去,算谁的?”   洛娉妍斜斜地看向洛妙姝,瘪了瘪嘴道:“你不和我抢红鲤,难道我能自己掉下去?看在我是姐姐的份上,已经不和你计较了,你可别有事儿没事儿来提醒我。”   周氏一看像是这姐妹俩又要吵起来,不由笑道:“是该去给菩萨上柱香。”说着横了洛妙姝一眼,接着笑道:“妍儿果真长大懂事儿了。若非菩萨保佑,上次还不知会怎么样呢,若当真有个什么,为娘可是要难过死了。”   洛娉妍见此,故作得意的看了洛妙姝一眼,转向周氏笑道:“我就知道夫人对我最好了。”   ☆、四十章 偶遇【加800~算作预支的利息O(∩_∩)O~】   周氏点头答应浴佛节到大相国寺上香,洛娉妍便没有在正房多做逗留。回到翠庭轩,一面让红螺与夕月准备上香要用的东西,一面让晨霜前去仪门处等着洛镇源回来。   洛镇源回来时,见洛娉妍身边儿的大丫鬟在仪门处等着自己,心下一惊急忙问道:“你不在大小姐身边儿好生伺候着,在这儿做什么?”   晨霜谨记洛娉妍的交代,行礼笑道:“崔妈妈今日回府,小姐请了半日假给崔妈妈接风,学做了好几道菜肴,看着大伙儿都说还不错,想要做给老爷尝尝,遣奴婢来瞧瞧老爷何时回府,小姐也好动手开始做。”   洛镇源一听,心中顿时高兴起来,挑眉笑道:“好,让妍儿直接送书房来,我在哪儿等她,记得,让她带壶酒,有菜无酒成什么样?”说完哈哈笑着也不去正房换衣裳,转身去了书房。   晨霜见此松了口气的同时,急忙赶回翠庭轩向洛娉妍禀报。洛娉妍一听,了然地笑道:“夕月快去厨房,按我之前说的准备,晨霜去找红螺姑姑,想法子弄壶好酒过来,一会儿我去厨房做了菜,咱们给父亲送去。”   洛娉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叮嘱晨霜道:“记得让红螺姑姑找找看,有没有陈年的黄酒,父亲最爱那一口。”晨霜一愣随即恍然,点头应是,转身去寻红螺。   奶娘崔氏见洛娉妍安排得井井有条,微红着眼眶,心中感叹的同时,嘴中也不住的念叨着:菩萨保佑,这可真是菩萨保佑!小姐不仅越发的心善,如今没人教导就能主事儿了!   若非菩萨保佑,她家小姐怎么会一夜间便如此的懂事,且行事如此的有章法了呢?奶娘崔氏因此对于去大相国寺进香的事儿,便越发的上心越发的虔诚了几分。   洛娉妍看到了奶娘的神色,却没有放在心上,这些日子,这样的目光神色,她看太多了,她明白说再多不如好好做。遂冲着奶娘安抚地一笑,便转身去了厨房。   洛镇源回到书房,看了一会儿书,见洛娉妍还没过来,便遣了纹砚去翠庭轩看看,纹砚来禀道:“老爷,大小姐正在厨房做菜呢,说是还有一会儿。”   洛镇源一听心中更是高兴,猜想这次做的菜定是不少,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与有荣焉。   洛镇源想着既然无事,便遣人去找来了洛继宗,好些日子没有过问他的功课,作为洛府唯一的男丁,虽是庶子,洛镇源还是很看重的,时常带在身边儿亲自教导。   洛娉妍到来时,洛镇源刚刚查问完洛继宗的课业,见洛娉妍走了进来便指着洛继宗笑道:“你该跟你姐姐学学,你姐姐的字写的不错。”   洛娉妍一愣,跨进书房的脚,停了一只在门外。洛继宗则是回头看了洛娉妍一眼,满脸的不屑,却并不多说什么。洛继宗的目光,让洛娉妍神色黯然了两分,随即振作精神,笑道:“父亲也真是的,弟弟与我可不同。”   说着领着同样抱着食盒的夕月与英儿走了进来。将几个食盒放在炕桌上,才接着笑道:“一来我原本比弟弟大,二则我也只是练练字,可弟弟还要学习文章。”说到这儿,洛娉妍掩口一笑道:“父亲是不知道,罗先生最近在教我《千家诗》很是头痛。”   洛镇源一听笑问道:“哦?说说看怎么回事儿?”洛娉妍面色微红,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   洛继宗看到洛娉妍这满脸羞涩的神情,顿时瞪大了眼满脸的不敢置信,随即瘪了瘪嘴,扭开头不再说话。   洛娉妍却是挪到洛镇源书案前,嘟着嘴小声儿道:“女儿有用心,就是对仗,其实也不是,有时候是韵脚不对,有时候是对仗不够工整……”洛娉妍的声音越说越小,洛镇源与洛继宗却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洛继宗瘪了瘪嘴满脸的鄙夷,洛镇源却是哈哈大笑起来,满眼欣慰地劝道:“妍儿莫急,你才开始学习《千家诗》而已,再把《训蒙骈句》也读起来,慢慢就好了。”   洛娉妍见洛镇源不仅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甚至还出言宽慰自己,心中一暖,对于记忆中的父亲便再次模糊了两分,看着眼前眉目慈和,笑容爽朗的父亲便有些痴了。   正在洛娉妍因洛镇源的宽慰鼓励感动时,洛继宗小声儿地嘀咕道:“多大的人了,还跟五六岁孩童一般学《千家诗》《训蒙骈句》也不嫌丢人,我都替她害臊!”   洛继宗的声音不大,但洛娉妍却听得很是清楚。洛继宗话音刚落,洛娉妍便下意识的转头朝洛继宗看去,洛继宗心中一跳,暗道:好好儿的管她学什么!   洛继宗心中懊悔,洛娉妍原就是没事儿找事儿的人,如今自己嘲讽她,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事儿呢。急忙将求救般的目光投向父亲洛镇源。却见洛镇源不仅皱起了眉头,目光也越发的锐利了两分,心下越发的后悔起来。   正在这时,洛娉妍却是抿嘴一笑道:“我知道我笨还不成吗?既然弟弟这么能干,那回头帮我指点指点。”   洛娉妍的话,说的落落大方,一点儿也不见忸怩,洛镇源一愣,随即越发的欣慰起来。洛继宗却是瞪大了双眼,直愣愣地望着洛娉妍,一时间竟是不知说什么好,答应下来自己心不甘情不愿,不答应又好像是自己怯场一样,面儿上过不去……又见洛娉妍朝他抿嘴一笑,还眨了眨眼……洛继宗顿时有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感觉,一张脸都快要纠结成一块儿了……   洛镇源看着姐弟俩的神色,不由哈哈大笑道:“继宗,你姐姐既然开了口,回头你便每日抽些时间好好儿指点一下你姐姐。也当是温故而知新了。”说完很是开怀的笑了起来。补充道:“你们姐弟可要好好相处,将来也好相互扶持。”   就这一会儿,洛镇源笑的次数比过往十天半月还多,洛继宗有心拒绝,可看着笑得如此开心的父亲,那拒绝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不得不闷闷地点了点头,却又在点头后不满地偷偷瞪了洛娉妍一眼。却见洛娉妍满脸的欢喜不似作假。   洛继宗说不出此时心中是何感受,总觉得怪怪的,怀疑洛娉妍是不是又要捉弄自己,却莫明的就想起那日在挽香居前偶遇那次,好像也是这种奇怪的感觉。   这些日子母亲也与自己说过很多,可自己到底是没法相信,那样一个女魔王般的大小姐会有什么改变……   洛娉妍见说的差不多了,便笑道:“快上桌吃饭吧,弟弟也留下来尝尝我的手艺,若有什么不合口的,且多多包涵,好几道菜我也是第一次上手,不过那道牛肉,父亲却是说好的。”说完还挑眉看了洛镇源一眼,放佛在询问:我说的可对?   洛镇源见此点头笑道:“你姐姐那道滑炒牛肉,确实做得不错,一会儿继宗也尝尝。”说着扭头看向洛娉妍问道:“我不是让晨霜带话儿给你,让你带酒过来?”   洛娉妍抿嘴一笑:“父亲放心,您交代的女儿自然会做好。”说着转身去到炕桌前,从一只花开富贵雕漆食篮里,取出一只汝窑瓷瓶。拿在手中晃了晃道:“上好的女儿红!”   见洛镇源神色一愣,洛娉妍心中暗喜,知道自己赌对了,面上却是不显地笑道:“对酒女儿也不了解,听红螺说父亲爱这个,便让她去寻了来。说是过年的时候舅舅让人送来的。”   洛镇源听洛娉妍提起舅兄,很是感慨地吸了口气,点点头道:“是啊,虽然好些年没有回去,你舅舅自从你母亲去世后也不上京城来了,可每年你舅舅都会让人送好些东西给咱们。”   洛娉妍见洛镇源情绪低落下来,不由看了眼站在一旁不说话,不知道想着什么的洛继宗。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瓷瓶,过来挽起洛镇源的胳膊笑道:“父亲快别想了!回头咱们给舅舅去封信,请舅舅得空来京里玩不就好了?”   说着便将洛镇源拉到了临窗大炕前,甚至弯下腰,要替洛镇源脱鞋,洛镇源摇了摇头感叹道:“妍儿长大了,果真是越发的懂事儿了。”说完顺手拉起洛娉妍,自己脱了鞋子上了桌。而后指着对面的位置笑道:“也没旁人,就咱们爷仨,都坐下吃吧。”   洛娉妍看了洛继宗一眼,笑着抢先脱了鞋子爬到炕桌里边儿,将边儿上的位置给洛继宗留了出来。   ☆、四十一 进香   和煦的春风,轻拂过大相国寺门前的婆罗双树,后山各色花儿,在细叶生发吐露着芬芳的树丛间,静悄悄地怒放,明媚鲜妍,深情地环拥着这座百年的禅院,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静怡安好。   洛娉妍坐在清漆双辕车内,紧紧地抱着这两日亲手抄誊的两卷《浴佛功德经》,顺着晨霜掀起一角的宝蓝车帷,朝外张望着。   此时天色尚未大亮,路上的行人却已经不少,还有许多的马车,与自己所乘前后交错而过。   洛娉妍紧紧地盯着,生怕遗漏了什么,神色也越发的紧张起来,眉头不自觉的微颦,形成两座小小的山丘。   晨霜与夕月很是不解地看向洛娉妍,却都没有出声打扰,只是更小心的伺候在一旁。   今天,小姐没有去送老爷上朝,而是早早让人备下了香汤沐浴,而后便抱着那两卷《浴佛功德经》,直至出门,直至上车,直至现在……小姐的神情,从无喜无悲的肃穆,到此时此刻的峨眉轻锁,晨霜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此次出行,可谓是浩浩荡荡,声势浩大,便是继夫人周氏与二小姐,加一块儿带的人都没有大小姐一人多,翠庭轩里的人,除了几个洒扫丫鬟,基本全部跟了出来,红螺姑姑与崔妈妈都在后面的车上,沫儿,英儿,蕾儿等也跟在更后面的车上。   可小姐,从昨儿开始就渐渐地不再兴奋,如今更是一副紧张?还是什么的神色,晨霜有些说不上来。   洛娉妍没有理会,当然其实也没有注意到晨霜的打量,只是专心地望着车帷外,一辆辆或前或后,或擦肩而过的马车,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洛娉妍很想闭闭有些干涩的眼睛,却又更怕错过了安阳伯府的马车,一路上就这么盯着那个细小的缝隙,专注地寻找着。可是直到洛府浩浩荡荡六七辆马车,在大相国寺门前停下时,洛娉妍还是没有看到安阳伯府的车辆。   洛娉妍的心一点点的往下沉,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任由晨霜与夕月将她搀扶下马车,抱着那两卷《浴佛功德经》与周氏和洛妙姝聚在一起。   洛娉妍并不说话,一身宝蓝地儿绣折枝玉兰花直袖衫子,配着条月白湘裙,裹着月白的短披,带着蓝纱帷帽,聘聘婷婷站在那儿,人却显得格外的呆滞。   洛妙姝看了她一眼,心中冷笑,也不言语,周氏却是皱起了眉头,心中暗道:难道还真有什么鬼神不成?不然为何这洛娉妍到了大相国寺,便如此呆滞?   周氏心里想着,面儿上却是露出关切地问道:“妍儿可是在车上累着了?”说完一笑“也是,大清早天儿还没亮就出来,此时怕是已经累极了,回头咱们上完香,便去后面禅院歇息。”   说着看了洛妙姝一眼,见自己宝贝女儿并无异样,方才放下了心,抬步随着小沙弥往里边儿走去。   洛娉妍一言不发的跟在周氏身后,随着小沙弥去了大雄宝殿,静静地坐在一旁。   没一会儿陆续有人到来,也都安静坐在一旁。在洛娉妍的记忆中,这样的法事她是参与过两次的,故而并不觉得怎样,但洛妙姝坐了不到一刻钟,便不耐地问道:“还要等多久啊?”   周氏脸色微变,正欲出言安抚,便见主法僧慧德和尚已经领着僧众将佛像从经楼上,迎到了大殿中,有六位僧人搭衣出列,恭迎佛像,二引礼执引磬,二执事托香盘,慧德执香礼佛,甚是庄严肃穆。   周氏不由看了洛妙姝一眼,闭了嘴双手合十,随着慧德和尚上香而跪伏参拜。   一时间便响起了沙弥们同声唱念的“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随着佛号,大殿内更是钟鼓齐鸣,佛音阵阵。   洛娉妍不知是被这佛音震醒,还是因为跪拜起身时,无意间看到就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安阳伯太夫人一身素面青色杭绸衫子,挽着干净简洁的圆髻,发髻上插着三支洛娉妍极为熟悉的菩提簪,也刚好跪坐下来。   这一刻,洛娉妍觉得心一下子便安定了下来。眼角眉梢也都微微露出了笑意。   周氏却是心中咯噔一下,不明白洛娉妍怎么会在此时发生如此变化,不由抬头看向那庄严的佛像:难道这世界果真有神佛?于是接下来的跪拜叩礼中,周氏越发的虔诚了起来。   一场法事,从迎佛像到唱经,再到慧德和尚讲经,整整经历了一上午的时间,然而因为慧德和尚今日所讲乃是记忆中洛娉妍从未听过的《过去现在因果经》她听得格外专注,并没有注意到洛妙姝的不耐,周氏神色的变化。   待法事完毕,周氏领着洛娉妍与洛妙姝姐妹二人前去早已订下的禅院,已经累的疲惫不堪,简单用过斋饭,叮嘱了姐妹二人两句,尤其是洛娉妍,千万不要自己去放生池等话,便打发二人歇下了。   洛娉妍心中冷笑,面儿上却是不露,在周氏提及放生池时,甚至故意面露畏惧之色。看得洛妙姝心中也是冷笑不已。   洛娉妍没有理会洛妙姝,出了周氏所在的禅房,便带着晨霜与夕月二人回到属于她的那间,位于周氏东边儿的禅房内。   红螺与奶娘崔氏已经将禅房收拾妥当,见洛娉妍进来,便双双迎了上来。洛娉妍见此笑道:“姑姑与奶娘不必理会我,自去歇着。我吃口茶,便出去转转。”   听洛娉妍说要出去转转,不仅奶娘崔氏,便是红螺及晨霜夕月几人也都紧张了起来。奶娘崔氏更是变了脸色,急声问道:“小姐这是又要去哪儿?”   话出口才发现自己急了些,缓了口气,勉强笑道:“小姐天不亮就起来,忙到这会儿,依奴婢看,不如先躺会儿松乏松乏,回头奴婢陪着小姐一块儿去转转。”   洛娉妍明白她们是担心自己出事儿,或是惹事儿……但不去安阳伯太夫人常住的那间禅院看看,洛娉妍心里终究是不放心,遂笑道:“不必了,你们且歇着,晨霜与夕月陪我去后面塔林转转就好。”   洛娉妍语气很是果断肯定,红螺与奶娘崔氏一滞,知道这是不容拒绝,虽心下慌乱,却不再多说什么,只急急地叮嘱晨霜与夕月二人。   ☆、四十二 禅院   洛娉妍带着晨霜与夕月在禅院间穿梭,看上去好似漫无目的的游逛,这令夕月与晨霜顿时担心不已,二人皆以看出,这不是去寺庙后山塔林的路。   生怕洛娉妍再出什么意外的二人,对视一眼,将那种放佛洛娉妍对这儿极为熟悉的怪异感觉压了下去,毕竟加上这次,洛娉妍才到过大相国寺两次而已,而上一次进了香出来,便去的放生池,在放生池就出了事儿,故而洛娉妍不应该也不可能熟悉这里。   晨霜上前笑道:“小姐怕是不认识路吧,我以前跟着夫人来过两次,虽说是十几年前,但这寺庙却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我记得塔林是在禅院后边,靠近后山的地方。”   晨霜说到这儿顿了顿,在夕月紧张的注视下,试探着笑问道:“要不,奴婢给小姐领路?”   洛娉妍回头从晨霜与夕月二人身上扫过,淡淡一笑道:“不必,我就是想着在这附近先转转,一会儿咱们再去塔林。”   晨霜张了张嘴,正想在劝两句,洛娉妍却是已经笑道:“好了,别担心,我们就在这禅院附近看看。”说着洛娉妍一指身边那座不知被谁家订下的禅院,笑道:“你们没有发现,虽然都是禅院,却是各有千秋?”   晨霜与夕月,顺着洛娉妍的手指望去,眼前的禅院青瓦黄墙后,高大的山槐在墙头上撑出羽状的树冠,虽然还没有正式到达花期,却已经有零零星星圆锥型的白色花序悄然绽放。站在院外便可以想象到,那站在院内山槐树下遮天蔽日的清凉。   洛娉妍再一指前边儿不远处的禅院,两株红皮云杉从院内露出塔状的树尖儿。   在二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洛娉妍冲二人挑眉一笑,很是得意地转身,指向二人身后的院落,高大的稠李已是繁花盛景,花白如雪,极为壮观。   晨霜与夕月的视线,随着洛娉妍的指尖儿,四处转动,时时发出发出阵阵的赞叹,晨霜更是满怀激动地问道:“小姐,你是怎么发现的?”一张微微圆润的脸蛋儿,浮现出一层薄薄的红晕。   洛娉妍抿嘴一笑,却并不回答,心中却是暗道:哪里就是我自己发现的了?记忆中十二岁那年,在大相国寺落水后,自己便是再也没有来过,直到后来陪着安阳伯太夫人前来敬香。   那时的自己在这禅院间的甬道内迷了路,安阳伯太夫人便是这般教导自己认路的,还曾笑道:“这大相国寺,立寺已逾百年,几经扩建,几代僧人栽花种树,已然处处成景。”   想到这儿,洛娉妍下意识的便朝着安阳伯府常订的那座禅院而去。那座禅院门前有两丛低矮的春杜鹃,此时正是花期,极好辨认,那深红浅粉的花一簇簇一团团的在黄墙绿叶间。院墙后一株菩提树伸展着枝叶。   来到禅院前,看着那紧闭的院门,洛娉妍有些愣神。晨霜与夕月很是不解的对视一眼,晨霜小声儿的问道:“小姐,可是走累了?”   洛娉妍回过神,摇了摇头,正在此时院门打开,走出一位穿葛色织锦左衽短衫,着褐色杭绸襦裙,腰间系着条枣红汗巾的嬷嬷。洛娉妍定睛一看,可不正是太夫人身边儿的朱嬷嬷吗?   洛娉妍记得,朱嬷嬷是太夫人的陪嫁嬷嬷,跟了太夫人几十年,很得太夫人信任。与曾经教导过自己管理庶务的钱嬷嬷极为交好,她在这儿,想来钱嬷嬷也在,太夫人也在!洛娉妍不由习惯性的行了半礼,便急切地歪着头朝门内看去。   朱嬷嬷不由一愣,看着洛娉妍,上下打量了一番,见洛娉妍衣着用料极为讲究,但却清雅大方。身后跟着两个干净利索的丫鬟,穿着绸缎衣裙,一看便知是出自大户人家。心中对洛娉妍便有了两分好感。   朱嬷嬷见洛娉妍朝院内望去,不由笑道:“这位小姐可是迷了路?这大相国寺的禅院看似一样,其实很好辨认……”   朱嬷嬷尚未说完,洛娉妍便回了神,微微摇头道:“没,没有迷路,我只是瞧着这院内种着菩萨树,这种树在我们北方极为少见,院内这株又树形高大,枝繁叶茂,瞧着很是喜人,遂多看了两眼。”   说罢洛娉妍顿了顿,咬着下唇问道:“不知这院中住着何人?倒真是一座静雅的院子。”   听洛娉妍如此一说,朱嬷嬷眼前一亮,自家夫人当初选择这座院落,可不就是因为这株菩提树吗?见洛娉妍也如同自家夫人一般,瞧中了这菩提树,不由笑道:“我们是安阳伯府上的,我们家夫人今日前来敬香,在院中歇息。”   “夫人”一词令洛娉妍一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对啊,此时的太夫人还是夫人呢!   洛娉妍记得前世安阳伯是在明年冬天去世的,安阳伯世子是在开年后才袭的爵位。此时的太夫人,可不就是夫人吗?   看着眼前慈眉善目的朱嬷嬷,想到那位不苟言笑,却心地善良教会自己许多东西的太夫人,洛娉妍心中酸涩,此时却是不知说什么才好。   朱嬷嬷见洛娉妍眼眶发红,低垂着头,不由诧异的看向洛娉妍身后的晨霜与夕月。晨霜与夕月此时也是面面相觑,不知自家小姐发生了何事。晨霜在心底叹了口气越发觉得自从来了这大相国寺,小姐便怪异了起来。   洛娉妍不等晨霜过来劝慰,便自己抿着嘴笑道:“想到点儿往事,倒是在嬷嬷面前失态了。”说完洛娉妍低眉想了想出声告辞道:“我们原是要去后面塔林的,此时便不打扰嬷嬷了。”说完微微蹲身一礼。   朱嬷嬷急忙侧身让开,并不受她的礼,笑道:“小姐太过客气,奴婢可是承受不起。”说完朱嬷嬷朝后山方向望去转了话题。   只听朱嬷嬷笑道:“这后山四百八十八座高僧墓塔,形状各异,有八角形、六角形、正方形、圆形、锥形,年代也是从两百年前的倒几十年前的都有,虽说谈不上什么曲径通幽,却也是称得上花木深重,很是清幽,值得小姐前去一览。”   洛娉妍点了点头,带着晨霜与夕月辞别朱嬷嬷,临行前再次朝院内望了一眼,却仍旧没有看到太夫人,便是钱嬷嬷的身影也没有出现……   ☆、四十三 是她!   洛娉妍三人顺着禅院间的甬道转了出去,越过一排龙爪柳,穿过一片松林,便来到大相国寺后山脚下的塔林。   这塔林果然如朱嬷嬷所言那般,形态各异。密密匝匝地耸立其间,没法一眼看清究竟有多少。   洛娉妍忽地来了兴致,想起那时候若非落入放生池,太夫人原是说要与自己一块儿来数数看的。如今,太夫人虽然不能陪着自己,可身边却跟着晨霜与夕月。   洛娉妍嘴角含笑,歪着头看向晨霜与夕月问道:“方才那位嬷嬷说这儿有四百八十八座高僧墓塔,你们可有兴致与我一同数一数?”说完洛娉妍又补充道:“听说这塔林里除了有高僧墓塔,还有一座真正的佛骨舍利塔呢!”   晨霜一听来了兴致,笑问道:“小姐可不许唬我!”洛娉妍挑眉横了她一眼,笑道:“小姐我何时唬你了?”   晨霜自然不会说,洛娉妍过去经常唬弄她们这些身边儿的丫鬟,只笑着问道:“那小姐说说看,究竟是听谁说的?”   洛娉妍当然是听安阳伯太夫人说的,只是此时不能言明罢了。遂嘟着嘴道:“就是上次来上香时,听旁的香客说起过,具体是谁,我也不认得。”说完话锋一转,瞪着眼问道:“你别管那么多,就说去不去吧?”   夕月见洛娉妍神情不似作假,再说既然已经来到了塔林边儿上,去与不去又有何区别?遂抢在晨霜开口前笑道:“小姐要去,咱们自然是要陪着的,小姐何苦偏要问她来着?”   洛娉妍一听,展颜笑道:“倒是我糊涂了!”说完冲着晨霜皱了皱鼻子,翩翩然转身朝塔林里边儿走去。   晨霜与夕月没想到洛娉妍居然说着说着就走了,对视一眼,皆是摇头苦笑,却是半分不敢耽搁的跟了上去。   这里种满了各种松树,罗汉松、黑松、油松、樟子松成林成片。墓塔就修建在林间,四下散落,并不整齐。大多是砖塔,石塔,但是随着洛娉妍的脚步,越往里边儿走,渐渐出现了铜塔,玉塔……   直至洛娉妍带着晨霜与夕月在塔林间转悠了两圈儿,终于看到玉塔时停住了脚步,至于说数塔,她们已经转得有点儿晕乎了。   别的玉塔都是洁白的汉白玉,上面雕刻着庄严的佛像与宝莲,其中只有一座玉塔,通身洁白,尖尖地金色八角飞檐琉璃瓦,一圈一圈,层层叠叠。塔身上没有任何的佛像,只在底层刻着宝莲,而上全是梵文佛经。   外面围着一圈儿刻满宝莲的汉白玉围栏,在这塔林中,显得格外的晃眼。围栏外边儿还有一块墨玉地儿,鎏金字的碑文。   塔身上面的梵文,别说晨霜与夕月,便是洛娉妍也是一个不认识的,三人为着塔转悠了好几圈,最后回到碑文前,洛娉妍顿时觉得尴尬无比。   或许晨霜与夕月并没有发现,可洛娉妍自己知道,这碑文上的字,每一个她都认识,可惜,完全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   就在洛娉妍脸色微红的将碑文上的字,念给晨霜与夕月听的时候,旁边传来“噗嗤”一声儿忍俊不禁的笑声儿,洛娉妍有些装不下去了,很是恼怒的转过头朝来人看去。   莲米大的珍珠冠,月白地儿金丝绣如意纹云袖衫,玄青地儿满绣莲花月华裙,坠着块细腻润泽的羊脂白玉双鱼珮。一头青丝,被珠冠拢着,米珠流苏鬓花定住发型,小巧而精致。耳垂上是一对同样莲米大小的珍珠耳坠。配着蓝宝隔珠的珍珠璎珞。   来人看上去十三四岁年纪,狭长的凤眼很是明亮,眼尾稍稍挑起,为她稚嫩的脸庞平添了两分妩媚。微微抬起的下巴洁白如玉,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那模样是说不出的矜贵。身后跟着个大丫鬟,也是一身素色,却都是上好的蚕绸。   见她那副模样,洛娉妍到了嘴边儿的话,硬生生地吞了回去。悄悄抬眼仔细打量着来人,恍惚觉得有些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洛娉妍的话头能收住,面儿上的不满羞恼,却没来得及掩藏,被这人看了个正正好。好在来人并未放在心上,只抿嘴笑道:“字儿,是没念错,可却不是你那样断句的。”   洛娉妍只顾着打量来人,并未听清她说了什么。那人见洛娉妍不答话,嘴角的笑意顿时便有些挂不住了,微微颦起眉头,嘟着嘴问道:“怎么?觉得我说错了?还是不想承认?”眼睛里隐隐忽闪着怒意。   晨霜与夕月见洛娉妍仍旧不答腔,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好在那人仿佛看出洛娉妍走神,瞪了瞪眼,带着丫鬟转身离开了。   见她二人走远,晨霜与夕月才松了口气,夕月很是担忧地上前轻轻推了推洛娉妍,开口询问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从今儿一早,夕月就觉得自家小姐总是怪怪的,尤其是之前在寺门外,还有刚刚在那种植了菩提树的禅院儿外……   洛娉妍被夕月一推,回过神来,转头看了一圈,却不见方才那主仆二人,不由问道:“人呢?”   夕月愣了愣没有反应过来,晨霜却是明白,笑道:“见小姐不搭理,许是觉得无趣儿,那二人便走了。”   洛娉妍一挑眉,朝四周再次转了圈儿,问道:“瞧清楚朝那边儿走的?”   晨霜不知道洛娉妍打算做什么,按照以往的经验,被方才那位小姐落了面子,自家这位小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可这些日子小姐已经变得很不一样。晨霜心中不免迟疑不定。   洛娉妍见晨霜抿着嘴不说话,挑了挑眉看向夕月:“晨霜不说你来说,方才那对主仆往哪儿走了?”   夕月看了晨霜一眼,皱了皱眉,轻声劝道:“小姐,要不就算了吧,咱们又不认识她们,说不定以后再也不会相见了。就当没看见没听见,何必与她们计较?”   洛娉妍一愣,好像明白了晨霜与夕月的意思,却又好像完全不明白,好半晌才皱着眉头道:“什么计较不计较的?我问你们她们往哪儿走了?”   洛娉妍一开始只觉得来人眼熟,却是想不起哪里见过,好半晌细细搜索记忆,才想起原来是她!   ——————可耻的分割线——————   好吧,为了完成对亲们的承诺……古井明后两天加更……虽然后天的还不知道在哪儿……但是古井会努力的,熬夜也会完成的!相信我……   ☆、四十四 遇险【第一更】   那年宫中设宴,自己当时就陪在安阳伯太夫人身后,太夫人与坐在旁边儿的绥远候夫人说起过她!   那时的自己,刚刚过了十八岁生辰;那时候的自己,嫁入安阳伯府三年!   对,在别人看来那都是将来的事儿,可,在洛娉妍看来,那些事儿就发生在四个月前!   四个月前的新年宫宴上,自己才和太夫人在宫宴上见过她。那时候的她形容消瘦,神色黯然,没有此时的风华,没有此时的娇艳,更没有此时的率直,那时候的她,沉默寡言……   洛娉妍记得太夫人与绥远候夫人,对她的遭遇都很是叹息,具体为何洛娉妍记不太清楚,当时也没留心,只记得十九岁的她因为出了一场意外,至今尚未成亲……   她出了什么意外洛娉妍不知道,就如同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嫁给安阳伯一样。   洛娉妍记得刚刚得知宫里将自己指婚给了安阳伯,周氏那挫败气恼的脸色,更记得洛妙姝那愤恨的神情……虽然结果与她们所想,都不一样。   洛娉妍盯着夕月一脸为难的模样,心中苦笑,面儿上不由也跟着笑了出来,轻声解释道:“我听她的话,想来是明白这碑文的,原是想要认识一番,也好叫人家替咱们解释解释。”   说到这儿,洛娉妍横了晨霜一眼“不然咱们回去跟奶娘他们说咱们到了塔林,然后人家塔林里都有什么,难道说都是塔吗?”   洛娉妍话音刚落,夕月便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晨霜却是瞪大了眼满脸的懊悔,赶紧抬手往西边儿那片林子一指:“我瞧着她们往那边儿去了!”   说完晨霜很是懊恼地抱怨道:“小姐也真是!早不走神儿晚不走神儿的!现在可好,小姐读了想来也没读明白,咱们听了也是白听!懂得人也走了……”   晨霜说完嘟着嘴不说话,洛娉妍却是踮着脚尖朝晨霜指的方向看去。眼珠子一转,犹豫道:“要不,咱们追过去看看?”   晨霜与夕月解释一愣,晨霜嘴快,立时笑道:“好啊好啊,让她告诉我们……”晨霜尚未说完,夕月便拽了拽她的衣袖,瞪着她道:“好什么好?咱们与她们不过偶遇,哪儿有什么好的?”   洛娉妍却像是受了晨霜的鼓舞般,点头道:“没事儿,不认识,咱们过去认识认识就好了。”说着便轻轻提起裙裾,朝晨霜所指的方向走去。   晨霜冲着夕月讨好的一笑,随即也急忙跟了上去。夕月见此,抿着嘴叹了口气,也无可奈何的追了上去。   洛娉妍主仆三人站在塔前耽搁的这一会儿,路上已经看不到那对主仆的身影了,洛娉妍莫明就觉得心像是被提起来了一样,顺着那个方向一直走了下去。   洛娉妍没有想到,她一直走到大相国寺后山脚下,也没有追上想要见到的人,却看见之前跟在那人身后的丫鬟,软软地躺在草丛中!若非此时尚且是春季,草虽茂盛却并不丰厚,否则,怕是连人影儿也看不见!   在洛娉妍发现那丫鬟时,晨霜与夕月也看见了她,急忙上前想要唤醒。至少也得问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可夕月抱起地上的人,却发现她脸色苍白如雪,自己的掌心却是湿漉漉的……将手掌从这人身后探出来一看,夕月忍不住便惊呼起来,满手的鲜血!红的耀眼,红的刺目!洛娉妍也吓了一跳,赶紧与晨霜夕月仔细的检查这丫鬟的后背。   后背青绿的绸衫已经被血,染成了一种奇怪的颜色,看着让人触目惊心,却并没有任何的伤势,很快细心的夕月发现这人是后脑受伤,此刻尚且还在流血。   洛娉妍脸色煞白,却极力稳住心神安排道:“夕月心细,在这儿照顾她,晨霜快去找来寺里的僧人!”说完再次补充道:“要快!”   洛娉妍没有发觉自己的嗓音在颤抖,也没有发现最后那声儿“要快”有多尖锐。夕月倒是听出了洛娉妍的慌张,但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她自己心里也慌,不知该如何安慰自家小姐……   晨霜却是没有那么多想法,在洛娉妍刚刚吩咐完,便朝洛娉妍点了点头,看了夕月与夕月怀中女子一眼,拔腿就跑。   洛娉妍守在夕月身边,看着夕月用绢子捂住那伤口,却止不住血,又撕扯了裙裾去捂住,但那丫鬟的脸色,却仍旧止不住越发的苍白,渐渐瞧着有些透明的感觉。   洛娉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福至心灵的想到那个让安阳伯太夫人感叹的她,是不是就是因此而没有嫁人?   这样的想法,刚刚一冒出来,便再也止不住的疯狂蔓延,洛娉妍看了看夕月与夕月怀中昏迷不醒的人,咬了咬牙道:“夕月,你在这儿等着,我进去看看!”   夕月很是惊恐地抬起头,望向洛娉妍急声道:“小姐要去看什么?”说完夕月才发现自己语气太过急躁,舔了舔干涩的唇,颤声劝道:“小姐还是在这儿等等吧,一会儿晨霜就带人过来了。”   洛娉妍看着慌张的夕月,深吸了口气道:“不行,不能等了,她家小姐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是的,自己莫明回到现在,就该做些什么,或许救她,便是佛主的意思!   洛娉妍打定了主意,低声吩咐道:“晨霜若是带人过来时,我还没有回来,你便让她带人进山。”说完洛娉妍深深地看了夕月一眼,再次叮嘱道:“千万记得,让她带人立刻进山!这个人,你照看着就成。”   洛娉妍见夕月脸上的惊恐越发的浓重,自己也越发的害怕起来,甚至控制不住身子轻轻地颤抖,却不由厉声喝问道:“记住了吗?!”   夕月一口气噎在胸口,闷闷地点了点头,却是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眼泪随着夕月点头,便顺着脸颊淌了出来。   洛娉妍此时可没心思去安抚夕月,时间紧迫,谁也不知道她此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洛娉妍深吸了口气,别开眼不去看夕月,转身提着裙裾,便朝着山林里跑了进去……   ☆、四十五 救人(一)【第二更】   洛娉妍不是不害怕的,但莫明的心中很是急切,不敢,也不愿,停下脚步。洛娉妍记得,太夫人说过她是个可怜的女孩儿……此生,或许再也没有办法伺候太夫人了,那便让她少些遗憾吧!   洛娉妍咬着牙,高一脚低一脚的跑进了山林里。没有顾忌头上发髻已经松散,更顾不上背心的汗已经浸湿了衣衫。   山林里的路越来越难走,渐渐地几乎就没有了路,树木越来越繁盛,光线也越来越暗,但这些洛娉妍都没有在意,也没心思在意。最让她不安的是,她已经沿着这个方向走了快两刻钟了,不仅没有看到那个女孩儿的身影,晨霜也没有带人前来……   就在洛娉妍走不动了,靠在一棵参天大树的树干上平缓着呼吸的时候,才有了精力打量来时的路。然而半晌后,洛娉妍却发现,之前因为路不好走,或者说根本没路,此时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四周寂静无人,偶尔一声鸟鸣回响在林间,洛娉妍越来越害怕,不得不在心底打起了退堂鼓。   可看看来时的路……洛娉妍仔细搜索了一遍,却没有发现路在哪里。或者说洛娉妍此时此刻,也只是大概知道自己从哪个方向过来,至于如何上来的,她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   就在洛娉妍有些惊慌失措地往来时方向跑了一段儿路后,耳中忽然传来轻微的打斗声。   其实洛娉妍并不能确定那就是打斗声,只是在这树木繁盛,人迹罕至的山林里,听到了隐约是金属碰撞的声音,这声音让洛娉妍精神大振,猛地停住脚步,屏住呼吸,仔细聆听。   分辩出声音传来的方向,洛娉妍便鼓足了劲儿,朝着那个方向跑去。此时此刻她顾不得危险不危险,她不觉得还有什么,比此刻独自呆在这山林里更危险。   然而,映入眼帘的画面,仍旧让她大惊失色!   穿天青色云锦长衫的少年,手持一把尺许长的匕首,正与一位玄衣蒙面男子对持,而自己一直寻找的女子——锦乡侯千金!则被那玄衣蒙面男子夹在腋下……看样子是昏迷不醒,也不知是不是受了伤。   可从气势上看,那锦衣少年明显不敌玄衣蒙面男子,那男子一手将锦乡侯千金,夹在腋下,一手持有一把三尺长剑!尽管腋下夹着一个人,可那男子看上去却极为轻松,而那锦衣少年早已是气喘吁吁。   洛娉妍心中突突,不得不怀疑,安阳伯太夫人与绥远候夫人所言的锦乡侯千金出的事儿,便在此时!在自己眼前,正在发生!   洛娉妍深深地吸了两口气,稳了稳心神,知道自己在这里帮不上忙,为今之计只有找来救兵,方为上策!   洛娉妍不知道这位锦乡侯千金,今日是随着家里什么人前来的大相国寺,却记得锦乡侯与故去的安阳伯十分交好,便是后来自己嫁的安阳伯与锦乡侯世子,关系也十分密切。如今自己找不到别人,唯一能找的,便是如今的安阳伯夫人!   洛娉妍顾不得隐藏身形,转身欲退,却在后退时,踩在了枯枝上,发出“啪嗒”一声儿,在寂静的山林里显得格外响亮,甚至惊起一阵飞鸟掠过天际。   更是同时引来了那玄衣蒙面男子,与那锦衣少年的注意。二人同时转头朝洛娉妍看了过来。   玄衣男子目光阴邪却带着随意,可洛娉妍只看一眼,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锦衣少年虽说目露警惕,更多的却是焦急,在看到洛娉妍的那一瞬,又明显松了口气。   洛娉妍慢慢的朝后挪动着脚步,潮湿的双手紧紧地抓着,不知在哪儿刮破的裙裾。吞了口唾沫,在那二人朝自己逼来的瞬间,转身便跑!   可洛娉妍到底不过是个大家闺秀,便是刁蛮顽劣,也不过是在那后宅内院之中,又怎能跑得过那看上去就武功高强的玄衣男子呢?   洛娉妍刚跑出两步,那玄衣男子脚尖在地面上一点,便飞一般地朝洛娉妍奔了过来。   洛娉妍一颗心顿时悬在了半空,好在那锦衣少年猛地冲出,拼命似得攻向那玄衣男子,才化暂时解了洛娉妍的危机。   锦衣少年虽不敌那玄衣男子,那玄衣男子也一直警惕着锦衣少年,可少年攻击凶猛,完全是不顾自身的打发,一时间玄衣男子也不得不小心应付,再加上他腋下还夹着个人!   锦衣少年见此,更是大吼道:“去叫人!快!”声音嘶哑,带着紧绷感。洛娉妍不敢迟疑,拔腿就跑。   危机是解除了,可危险尚在。那玄衣男子在与锦衣少年打斗时,仍然缓缓朝洛娉妍这边儿逼来!洛娉妍不敢回头,也顾不得分清东南西北,只憋着一口气往山下跑去。可那打斗声却是并没有被抛下很远,仍旧清晰可闻。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至少是出乎锦衣少年与洛娉妍意料的,那玄衣男子见腋下之人极为碍事儿,竟是不管不顾的将她猛地抛出,一下子砸在了树干上。   锦乡侯千金,只发出嘤嘤地发出微弱的呻吟,便再没了声响。不知为何,正慌不择路往山下奔跑的洛娉妍,偏就听到了那声呻吟,心下一惊,下意识的便回头看去。   锦乡侯千金微微蜷缩着身子,躺在一颗树下,发髻早已散乱,珍珠花冠也不知丢失在了哪里。满身都是污泥,头上还沾有枯枝。脸埋在地上,只看到一小段儿雪白的脖颈,露在外边儿。   洛娉妍深吸了口气,在那玄衣男子与锦衣少年诧异地目光中,返身朝锦乡侯千金跑去。也顾不得其他,使命将她拽起,往树后的方向拖去。   那锦衣少年见此,咬了咬牙,越发的拼命起来,挡在了玄衣男子去往洛娉妍那边儿的道上。   洛娉妍虽然从未遇见过这种事情,甚至是连想也没有想过这样的情形。但安阳伯太夫人的教导,在这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她努力使自己镇定,不住的一边儿做着深呼吸,一边儿将锦乡侯千金往更高更陡的地方拉去。   ☆、四十六 救人(二)【第三更】   原本,洛娉妍会跑回来,便已经出乎了那玄衣男子与锦衣少年的意料。然而,更出乎他们意料的事突然发生了,他们的打斗,都因此而停顿了片刻!   洛娉妍将锦乡侯千金,拖到那玄衣男子与锦衣少年都看不到的地方,使劲儿甩了甩有些脱力的胳膊,居高临下的朝山下看去,仍旧是一片密密匝匝的树,不见半个人影。   洛娉妍闭了闭眼,颤抖着将锦乡侯千金抱在怀中,然后一狠心,便顺着山体的坡度,滚了下去……   洛娉妍知道,这样滚下去,身上不知道会碰出多少淤青,甚至受到更严重的伤害,可她清楚的知道,跑,自己是跑不过那玄衣男子的,即便有锦衣少年的阻拦,也不一定能跑掉,更何况自己如今还带着个昏迷不醒的锦乡侯千金!   滚下去!这是唯一的出路,洛娉妍不敢犹豫,甚至不敢多想,将锦乡侯千金的头死死的揽在怀中,又将自己的头紧紧地贴在锦乡侯千金身上。闭着眼便往下滚。   身上传来一阵阵的疼痛,可洛娉妍此时却顾不得这些。   那锦衣少年先是愣住,在玄衣男子拔步追去时,再次上前拼命拦了下来。玄衣男子显然比之前上心许多,锦衣少年没有支持多一会儿,便被那玄衣男子一剑刺伤了肩头,可他并没有放弃,仍旧死命阻拦。   陡坡并非一直都那么陡峭,也并非没有阻拦,好几次洛娉妍与锦乡侯千金被树根拦下,或是遇见陡坡变得平缓,洛娉妍都是一瘸一拐的拖着锦乡侯千金换个地方,或滑或滚的朝山下而去。   她心中的焦急,并没有因为此时那玄衣男子被挡住,而放松多少。但身体却是有极限的,在不知道第几次站起来想要拖动锦乡侯千金的时候,洛娉妍终于再也无力拖动,不得不与锦乡侯千金靠在一定,尽可能的缩着身子,躲在树丛间。   洛娉妍不知道能否躲过去,也不知道那锦衣少年能为自己争取到多少时间,只觉得疲惫不堪,更是全身疼痛到了麻木。   好在,洛娉妍并没有等待很久,在她快要痛晕过去之前,她听到了远处传来了晨霜的声音!   “小姐!~小姐!”晨霜早已泪流满面,跟在她身后的又大相国寺的僧人,还有安阳伯夫人遣来的护院力士。众人扯着嗓子,不住地喊着“小姐!”也顾不得喊得是哪位小姐,总之是洛侍郎的千金与锦乡侯的千金,都在这片山林里丢失了!   听到那一声儿连着一声儿的呼喊声,洛娉妍顿时觉得如闻仙音!却不敢立时出声回应。   洛娉妍仍旧紧紧地搂着锦乡侯千金,缩在树丛中,直到又过了好一会儿,那声音越来越近,才将锦乡侯千金靠在那树丛的最里面,猛地站起身往外跑去。   洛娉妍一边儿跑一边儿喊道:“晨霜!夕月!晨霜!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听到了洛娉妍的声音,众人很快便朝洛娉妍聚了过来。洛娉妍一直提着的心,直到此时方才松懈了下来,脚下一软瘫倒在地。   晨霜脚程很快,但却比不过那些走惯了这山路的僧人,与那些孔武有力的护院儿,即便她用尽了全力,也被抛在了后面。   那些个僧人看到洛娉妍,忙双手合十呼起佛号,洛娉妍能明显感觉到他们松了口气,而那些护院见洛娉妍独自一人,并未与锦乡侯千金在一块儿,却是心弦绷得更紧了,急忙七嘴八舌的问起了锦乡侯千金的下落。   洛娉妍见此心中很是不愉,可此时她却是连说一句话的力气也没了,自然也就没功夫置气。   后面赶来的晨霜见众人将洛娉妍围在中间儿,却没有一人询问洛娉妍是否受伤,而自己又被众人阻挡在外,看不到自家小姐的情况,心下一急,伸手往边儿上拉扯挡在身前的人。   可那些个护院儿,是安阳伯府的,他们是奉安阳伯夫人之命,前来寻找锦乡侯千金的,对晨霜自然是理也不理。   这些护院儿不理会,那些个僧人可不敢不理,毕竟洛府在京城也非什么小门小户,再加上两位千金又都是在大相国寺出的意外,洛府大小姐,不仅救了锦乡侯府的丫鬟,更是为了寻找锦乡侯千金才受的伤。   僧人不待晨霜第二次出手,便齐齐让出一条路来。   晨霜也不与这些僧人客气,直直地便往里边儿走去。却见洛娉妍满身的衣裳早已破损,发簪不知丢在了何处,脸颊上更是淤青了好大一块儿,那些个护院儿还围着自己小姐问东问西。顿时便气红了眼眶!   晨霜两步来到洛娉妍身前,愤怒地张开双臂,挡在洛娉妍前边儿,怒吼道:“要找人自己找去!又不是我家小姐将她弄不见的!我家小姐没有义务替你们找人!”   说着晨霜的眼泪便止不住地往下掉,却仍旧怒视着围着洛娉妍的安阳伯府的护院儿。   晨霜见那领头的护院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立时便抢先冷笑道:“你们都是瞎子吗?为了替你们找人,已经受伤你们还想要怎样?别忘了,我家小姐也是官宦千金!我家老爷也是能在朝堂上站班排位的!”   晨霜的话,让那领头的护院一滞,面色也有些涩然,抿着嘴往后退了两步。其他护院儿见此,也跟着退后了两步,却并不离去,仍旧将洛娉妍主仆围在当中,大有一副不交代清楚,就不让走的架势!   便是那些僧人也是为难地看着晨霜,却并不让开。晨霜气得咬牙,洛娉妍却是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缓了口气,伸手拉了拉晨霜的裙裾,轻声道:“快让他们去将……”   洛娉妍说到这儿顿了顿,旁人只当她是喘口气,而洛娉妍却是在犹豫着自己该怎么称呼那位锦乡侯千金。好半晌,洛娉妍才决定装作不知道她的身份,接着道:“将那位小姐抬出来。”   晨霜在洛娉妍拉她裙裾时,便回过头来,看着洛娉妍满脸的疲惫与狼狈,呐呐地喊道:“小姐……”说着便蹲身下,将洛娉妍搂在怀中,安慰道:“小姐别怕,一会儿夕月就该带着崔妈妈跟红螺上来了。”   洛娉妍摇了摇头,抬手往之前躲藏的那个树丛一指,喘了口气道:“快,去将那位小姐抬出来。她受了重伤。”   ☆、四十七 夫人【第一更】   洛娉妍的话,那些护院儿都听清楚了,急忙顺着洛娉妍手指的方向跑了过去。很快便将锦乡侯千金从那树丛间草笼子里抬了出来。   只见锦乡侯千金与洛娉妍一般,衣裙皆破损,发髻散乱,不仅全身上下就没一处干净的,甚是破损的衣衫上还留有明显的血迹。护院儿们不由再次转头,看了看被晨霜搂在怀里同样狼狈不堪的洛娉妍,很想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想到就做,护院儿头领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先护送着锦乡侯千金回去。自己则抬步朝洛娉妍走去。   正在此时,夕月带着红螺与奶娘崔氏也赶到了,看到洛娉妍那副狼狈的模样,尤其是奶娘看到洛娉妍脸颊上的那块儿淤青,惊呼道:“小姐!”一声儿喊出,便像是被谁掐住了脖子似得,再也说不出话来,只眼泪不住的往下淌。   洛娉妍很是无力地摆了摆手道:“先回去再说吧,我全身都痛死了。”   听洛娉妍说全身都痛,奶娘不由急声问道:“小姐可是伤到哪里了?”说着更是狠狠地瞪了夕月与晨霜一眼,厉声道:“你们陪着小姐游览寺庙,怎么就弄成这样了?”   晨霜眼角扫了一眼,那朝她们走来的护院头领,声音不小地解释道:“之前看到那位小姐身边儿的丫鬟受伤倒在地上,小姐心善,怕那位小姐出炉意外,便……”   晨霜还没说完,奶娘便打断道:“那你就这么放心小姐?!”说完再次看向洛娉妍呜咽道:“小姐,就算是要做好事儿,也得先顾好自己啊!如今可怎么办……”说着又上上下下再次打量了洛娉妍一番,哭道:“可还有一块儿是好的?”   那护院儿头领听到晨霜与奶娘的话,顿时也觉得很不好意思,到了嘴边儿要问的话,不得不咽了下去,改口道:“要不,我先送你们回去,在这儿呆着也不是事儿,回去了才好找大夫。”   对于护院头领的提议,不仅红螺等人,便是奶娘也没有拒绝,洛娉妍更是求之不得!   此刻洛娉妍只想回去好好儿的沐浴一番,然后再看看身上究竟受了那些伤,实在是太痛了,遂听那护院儿头领一说,立刻就点头同意。便是看着护院儿头领走过来,脸上就露出怒色的晨霜,在听了护院头领的话后,脸色也好了许多。   洛娉妍一行人刚刚回到塔林,便见安阳伯夫人身边儿的管事嬷嬷,曾经教过自己厨艺,还教过自己看账本的钱嬷嬷,寻了过来。洛娉妍的眼圈顿时红了起来。   之前在禅院甬道里还遗憾没有看到钱嬷嬷,此时却是看到了,可洛娉妍却什么也不能说,眼泪却忽地就如断线的珍珠似得,不住地往下淌。   好在众人只以为洛娉妍是受了惊吓,又受了伤,心里觉得委屈,谁也没在意。   钱嬷嬷看着洛娉妍望着自己淌眼泪,只好笑着宽慰道:“我们夫人听说了,让老奴来感谢小姐。”说完顿了顿才问道:“小姐是跟着老奴到我们夫人院儿里梳洗一番,请了大夫来瞧瞧?还是通知家里人?”   钱嬷嬷在说这话的时候,虽说是面对着洛娉妍,目光却是看向的奶娘崔氏与红螺。   红螺与奶娘对视一眼,想了想道:“我看我们还是……”红螺还没说完,洛娉妍便抢了过去道:“我到你们夫人院儿打扰一下可以吗?”说到这儿,洛娉妍咬了咬嘴唇,不顾红螺与奶娘崔氏的惊诧,接着道:“我总得去瞧瞧今日救的俩人怎么样了吧?”   洛娉妍在说这话时,有些忐忑的看向钱嬷嬷,好像有些害怕钱嬷嬷会拒绝似得。   钱嬷嬷见此一笑道:“不打扰不打扰,原就该给小姐去道谢的!”说着便与护院头领等人一块儿,将洛娉妍送去了安阳伯府所订的禅院。   安阳伯夫人早早地便在禅院门口等着洛娉妍一行。远远地洛娉妍便见到太夫人挽着高椎髻,插着翡翠攒珠钗,一袭靛蓝宝相纹织锦衫子,配着同色的马面裙。   神色端庄,从容不迫地站在门前,遂看不出半分情绪,目光却比自己所见过的柔和许多……   洛娉妍差点又忘了,如今的太夫人还是安阳伯夫人呢,顾远的父亲,还要明年才会去世,太夫人想来也是自那之后,才有了改变的吧?这些事儿,洛娉妍没有听说过,此时也只能自己猜测。   好在洛娉妍看到安阳伯夫人的时候,她也看到了洛娉妍一行,钱嬷嬷更是已经小跑上前,与她禀报之前与洛娉妍一行相遇的总总。   安阳伯夫人听完后,便移步朝洛娉妍走来,洛娉妍有些激动更有些紧张的往前移了一步,随即又往后退了两步,蹲身一礼道:“见过,太,夫人!”   安阳伯夫人一愣,只当洛娉妍乃是与她不熟,原想唤太太,而后改口罢了,遂也没放在心上,只温和笑道:“不敢当小姐大礼,小姐大智大勇宅心仁厚。倒是我该替我那侄女儿向小姐道谢才是。”   说完,安阳伯夫人抬眼看了看洛娉妍,见她发髻散乱,脸颊淤青,抿了抿嘴,侧身道:“小姐若不嫌弃,不妨到我这院里先梳洗一番,再通知家人,小姐以为如何?”   洛娉妍习惯了听从安阳伯太夫人的安排,此刻虽然眼前之人尚且还不是太夫人,却是同一人,遂不假思索的便点了点头道:“太,感谢了,夫人的安排极好。”洛娉妍那句“夫人”差点又唤成了太夫人,好在反应快给圆了过去。   安阳伯夫人见洛娉妍说完温文有礼,即便此刻形容狼狈,却不失温柔端雅的气质,尤其是那声音,听着便让人心情愉悦,脸上的笑意便更浓了些,弯着眼眉道:“那块随我进去,先梳洗梳洗。”说着又看了洛娉妍身后众人一眼,方抬步朝里走去。   洛娉妍见此,眼中闪过笑意,急忙跟了上去。尤其是在跨过那道门榄时仿佛回到家似得,心一下子便安定了下来。   红螺见此小声与奶娘交代道:“崔妈妈陪着小姐,我先回禅院儿去给小姐那些换洗的衣裳过来。”说着叹了口气道:“瞧瞧小姐身上哪里还有能穿的东西。”   奶娘自是没有不应的道理,急忙叫道道:“我记得出门时给小姐带了套细棉的中衣。”说罢怕红螺没领会,又解释道:“就怕小姐身上还有伤……”奶娘叹了口气似自言自语般嘀咕道:“若留下疤痕,可怎么得了哦!我怎么对得起夫人啊!”   奶娘越想越伤心,便是夕月与晨霜在旁听见,也红了眼眶。钱嬷嬷见此急忙又退了回来,安抚道:“老姐姐莫要担心,之前喜儿那丫头送回来的时候,夫人就知道定是出了大事儿,早就拿了帖子去请了擅长外伤的瞿太医前来了,想必一会儿便到了。”   说到这儿钱嬷嬷忍不住笑道:“这也是方才我请了你们一块儿过来的由头,这外边儿的大夫,哪里比的上太医院那些供奉太医呢。”   奶娘崔氏与红螺一听,顿时喜上眉梢急忙道谢。红螺辞了钱嬷嬷先回去了洛府定下的禅院,留下奶娘崔氏与夕月晨霜在这儿,一则照顾洛娉妍梳洗,更重要的则是趁着梳洗时,好好儿瞧瞧小姐身上的伤势。   ☆、四十八 确认【第二更】   刚跨进院门,洛娉妍的笑容便有些挂不住,她有些呆愣地望着菩提树下那套刻着宝莲的石桌,桌边儿一圈儿宝瓶型石墩子……   洛娉妍记得,她第一次陪着安阳伯太夫人前来上香,第一次走进这个院子是在嫁给安阳伯的第一个腊八节,那时候京城已经飘雪,到处都是一片素白,她午睡后起来,见太夫人垫着厚厚的软点儿坐在这石墩上品茶。   想到这儿,洛娉妍回头看了一眼,东边儿的墙角,哪里果然有几株腊梅花,此时距离花期尚且遥远,看上去倒是枝繁叶茂,绿油油的一团。   洛娉妍皱了皱眉头,再次回头看向那菩提树下的石桌,抿了抿嘴没有说什么,可她记得,当时她便劝着太夫人进了屋子,第二天更是将那石桌石墩,都换成了竹制桌椅。这样太夫人坐起来没有那么重的寒气……   洛娉妍还记得那是套有些年头的竹制桌椅,泛着琥珀般的金黄,被擦得铮亮。   有些走神的洛娉妍,被忽然传来的鸟鸣惊醒,顺着声音望去,洛娉妍不由再次瞪大了眼!那屋檐下挂着一只鸟笼,而洛娉妍更是清楚的记得,那鸟在她嫁入安阳伯府第二年便已经死去!   见洛娉妍停下脚步四下打量,之前在院门处见过她的朱嬷嬷,低声在安阳伯夫人耳边儿笑道:“这位小姐与夫人您一样,一眼儿便瞧上了那株菩提树,之前还在院门外停留了好久呢。”   安阳伯夫人一听,脸上的笑意便更浓了些,点头笑道:“是个有佛性的好姑娘。”说着便朝洛娉妍看了过来。   见洛娉妍仍然瞪大了一双眼,盯着自己养着的那对鸟儿,不由朝洛娉妍走了两步,笑道:“这是对绣眼儿,最是活波有灵性不过了。京城倒是少有人侍养的,不过我就喜欢这小东西的精致,声音也婉转动听。”   洛娉妍闻言有些木讷地点了点头,紧紧地抿着嘴唇,生怕自己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   朱嬷嬷见此笑道:“夫人也真是,这会子说什么鸟儿雀儿的,人家小姐还没好好梳洗呢。”   安阳伯夫人一听摇头笑道:“瞧瞧,果真是人老了,难得遇见个合脾胃的就没完没了。”说完朝着洛娉妍很是温和笑道:“洛小姐快去进屋梳洗梳洗吧,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洛娉妍微微抬头看了安阳伯夫人一眼,咬了咬嘴唇小声儿道:“夫人唤我娉妍就好。”说完便低着头随着安阳伯夫人的大丫鬟双莲,往里边儿走去。   刚刚进院门的崔妈妈没有听到先前的对话,只见自家小姐跟着个一身秋香色素锦的丫鬟往里走去,心知这定是安阳伯夫人身边儿有体面的丫鬟。   崔妈妈忙带着晨霜与夕月上前与安阳伯夫人见礼道:“奴婢代我家小姐谢过夫人抬爱。”   安阳伯夫人摇头笑道:“真要说谢,也该我说才是,怎地倒是让你们先说了?”说着见崔氏脸上很是局促,遂笑道:“快去伺候你家小姐梳洗吧,也好看看身上可伤着哪儿了。”   说这话时,安阳伯夫人眼中一片疼惜。这倒不是作假,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感激洛娉妍,又疼惜她受了伤。   崔妈妈一礼后,急忙一礼,跟上了洛娉妍,朝那领着洛娉妍往屋里去的丫鬟一礼道:“辛苦姐姐了。”   那丫鬟微微一笑,露出两个浅浅地酒窝道:“妈妈唤我双莲就是,我才几天儿大小?怎担得起妈妈一声儿姐姐?再说给洛小姐领个路,哪里就辛苦了?”   崔妈妈见安阳伯府的人都和善,不由也放松了不少,便是身后跟着的晨霜与夕月也松了口气,尤其是晨霜,因着之前得罪的那护院头领便是安阳伯府的,故而最是紧张。   此刻听双莲如此一说,再想到之前安阳伯夫人的态度,不由急急地笑道:“若是那外头的护院儿头领也如双莲姐姐般和善就好了。”   双莲微微挑眉笑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儿?”晨霜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道:“我性子急,又见我家小姐这幅模样,不由说话冲了些。”   双莲点了点头,安抚道:“付大哥也是个急性子,若有什么得罪之处,我在这儿替他给妹妹陪个不是。”见晨霜目露诧异地看来,又急忙笑道:“夫人最是讲究规矩,若是知道付大哥得罪了妹妹,说不得一顿排遣是少不了的。还请妹妹多担待。”   双莲在说这话儿的时候,并没有察觉到洛娉妍的异样。   别看洛娉妍一路沉默不语,却是将她们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洛娉妍记得自己到太夫人院儿里立规矩的时候,这双莲已经嫁了人,作者府里针线房的管事媳妇,听说嫁的便是一个护院……   想到这儿洛娉妍的嘴,抿得更紧了些,就连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这些日子以来,看着沉稳的洛娉妍其实内心是慌乱的,即便她不止一次的告诉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可莫名其妙发生的这一切,还是让她感到恐慌。尤其是之前在后山的时候,洛娉妍甚至想过,是不是要死一回才能回到现实?   可当洛娉妍在奶娘一阵阵的惊呼与连绵不断的眼泪中,浸入温热的水中,靠在香樟木桐油大浴桶里的时候,她的心,忽然安定了下来。   身上的伤是那样的真实,不仅仅是脸颊不知在哪儿撞得淤青了一块儿,便是腰上,背上,腿上,也有多处瘀伤,还有手肘更是被树枝刮破了皮儿,手背上也蹭破了好大一块儿,此刻正火辣辣的痛。   而这间虽说没有用过两次,却极为熟悉的换洗室,这只大浴桶,这温热的水,让洛娉妍再次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回到了十二岁这年!   想着这不是梦,是真实的,洛娉妍长长的舒了口气。缓缓地靠在了浴桶边儿上,闭上了眼睛,在心底感叹道:真好!   是的,真好!能够回到所有悲剧都还没有发生的十二岁,自己还有时间,有机会做很多事儿,尤其是身边这些忠心于自己的人还在,与父亲的关系也越发的好了起来!   便是翠娘,有两次在园子里遇见,虽没说话,可翠娘的眼神,也不再是那般的疏离与防备。还有罗先生!自己可一定要好好儿的与她学习,不能让太夫人……   想到太夫人,洛娉妍不由顿了顿,随即打定主意,无论太夫人对自己多好,自己也不能再嫁入安阳伯府!   太夫人的恩情,只能想别的办法报答了,不管当初与安阳伯为何会弄成那样,安阳伯府,自己是不会再进去了!至于周氏母女……洛娉妍冷冷一笑,且不管它,总一天会找出真相的。   ☆、四十九 姐妹【第三更】   既然已经确认自己是重活一次,那么那些不该发生的悲剧,自己便要努力阻止它发生!   想清楚的洛娉妍没有在浴桶中久待,很快起身叫了晨霜。然而进来的却是夕月与奶娘崔氏,不由诧异地问道:“晨霜呢?红螺姑姑已经将衣裳取回来了吗?”   奶娘点了点头回道:“红螺已经回来了,小姐换好衣裳出去便能见到。”奶娘说这话时脸上不见一丝笑容,与往日脸上随时挂着笑意大为不同。   洛娉妍见此一边儿任由夕月伺候着穿衣,一边儿皱眉问道:“可是发生什么事儿了?”说完顿了顿不等奶娘回答又问道:“还有晨霜,怎么不进来伺候?可是之前在山上受了伤?”   奶娘见洛娉妍一再催问,抿了抿嘴,压下满腔的怒气道:“安阳伯夫人让那么钱嬷嬷带着晨霜,与护院儿上山去寻两位小姐掉落的钗环了,说是姑娘家的东西,不好让旁人捡了去。”   洛娉妍听到这儿,脸上不由露出笑意,原来太夫人年轻时就是这般讲究规矩,并不是针对自己。想到太夫人,洛娉妍便觉得心里暖暖的。可奶娘接下来的话,却是让洛娉妍再次皱起了眉头。   原来之前夕月回去叫走红螺与奶娘崔氏,洛妙姝便觉得奇怪。而此时,竟然只有红螺一人匆匆忙忙的回来,又要匆匆忙忙的离开。洛妙姝认定翠庭轩这些人,定是有事儿瞒着她们母女。   便从对面的禅房冲出来,将红螺给拦了下来。红螺急着过来给洛娉妍送衣裳,遂与洛妙姝拉扯了几下,谁知就在拉扯间,将怀中抱着的那包衣裳,给散落了一地。   洛妙姝当时见了,地上散落的都是洛娉妍的换洗衣裳,便立时大声嚷嚷起来,还指责红螺偷东西。这下子,她屋里的奶娘丫鬟都跑了出来。洛妙姝更是一边儿吼着:“你居然偷东西!”一边儿大喊:“快来人啊!快来抓贼啊!”   洛妙姝屋里的人将红螺围在中间,红螺当时真的是百口莫辩,又不想与她们说这边儿的事儿,便与那洛妙姝的奶娘孙氏争执了起来,谁知道那洛妙姝竟然还动手打人……   洛娉妍听到这儿,已经勃然大怒道:“红螺姑姑可伤着了?”奶娘崔氏摇了摇头道:“伤倒是没伤着,就是把周氏给引了出来,二小姐问,红螺可以不说,可继夫人问,红螺也不敢瞒着,毕竟小姐受伤这么大的事儿。”   奶娘崔氏在说这话儿的时候小心地观察着洛娉妍的神情,洛娉妍在听到红螺没有受伤的时候,脸上便已经恢复了那种波澜不惊的神色,奶娘倒也没看出什么来。   抿了抿嘴,奶娘崔氏接着道:“继夫人知道小姐救了锦乡侯千金,如今又被安阳伯夫人留在这边儿禅院儿,就……”   奶娘崔氏说到这儿,洛娉妍便冷笑了一声儿打断道:“奶娘别说了,此时那周氏便在外边儿吧?”奶娘一愣,点了点头。洛娉妍脸上的嘲讽便更浓郁了两份。   与记忆中的一样,这周氏是极会钻营的,有机会与安阳伯府搭上话,甚至有可能搭上锦乡侯府,她又怎么会放过呢?   洛娉妍并不再多说什么,任由奶娘与夕月替她绞干了头发,挽了个轻松的随云分稍髻,用两支凤头白玉簪子定住发型,便一身清清爽爽的走了出去。   见洛娉妍穿鹅黄的窄袖薄衫,领口露出里边儿雪白的细棉中衣,着柳绿鲛绡流云裙,鹅黄的宫绦系在原本极为纤细的腰身上,显得腰身越发的盈盈不足一握。   一块儿白玉透雕梅花佩悬在裙裾上,长长的五福穗子,随着洛娉妍的移动,轻轻地摆动,为洛娉妍平添了两分妩媚。加上外面罩着的鹅黄色宫纱罩衣,被风吹的飞扬起来,更是显得洛娉妍犹如那天宫仙子,跌落凡尘,随时可能飘然而去似得。   正在与周氏说话的安阳伯夫人,见洛娉妍走了出来,原本有些不耐的脸上立,时有了笑容,朝洛娉妍招招手笑道:“快过来坐下,一会儿瞿太医就该到了。”   安阳伯夫人的话,让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洛娉妍身上,便是心中很是不喜的周氏与洛妙姝,也不得不承认此时的洛娉妍美极了,朱嬷嬷与双莲宝瓶更是看直了眼,忍不住惊叹道:“洛小姐可真是个美人儿啊!”   安阳伯夫人只当没听见,说完看向跟在洛娉妍身后的奶娘崔氏问道:“伤在哪儿都看清楚了?一会子仔细跟瞿太医说说。这瞿太医别的不行,对外伤却是极有办法的,尤其是他配的伤药,抹上几次,别说疤痕连印子也找不出来。”   洛娉妍蹲身一礼笑道:“谢夫人费心了,倒也没有多严重的伤,不过擦破几块儿油皮儿,有几处淤青,拿了药抹上三五日想来也就没事儿了。”   安阳伯夫人一听,便不满地横了洛娉妍一眼,那目光却是充满了慈爱,嗔道:“姑娘家可不能留下什么疤痕!回头让太医好好看看,仔细上了药,这些日子可得小心着些。”   洛娉妍抿嘴一笑,犹如那百花盛开似得,炫得屋里这些人都晃了眼,轻声回道:“娉妍定然谨记夫人教诲,这些日子会注意的。”洛娉妍的声音犹如黄莺出谷,清越婉转。   安阳伯夫人看向她的目光更为慈和,正在此时周氏掩口笑道:“夫人不知,我们家娉妍最是乖巧不过了。”周氏在说这话儿时,轻轻地拉了拉洛妙姝的衣裙。   坐在周氏边儿上的安阳伯夫人没有瞧见,可与她们正好对面的洛娉妍却是看了个清楚。   果不其然,周氏话音刚落,洛妙姝便跑了出来,满是委屈地嘟着嘴道:“姐姐伤在哪儿了?快让我瞧瞧。”说完并不等洛娉妍说话,便接着埋怨道:“姐姐也真是的,去塔林也不叫上我,若我一块儿去,帮不上别的忙,跑腿叫人总是可以的。”   一身胭脂红绣着大朵牡丹的洛妙姝,站在飘飘欲仙的洛娉妍身边儿,说不出的违和。   洛娉妍心中冷笑,面儿上却是一派温和地道:“我想着你今儿起得太早,想让你小睡一会儿养养神,晚点儿咱们好去看看那碑廊,如今你倒是埋怨上我了。”   洛妙姝也不以为意,挽着洛娉妍的胳膊笑道:“那一会儿看过太医,我陪姐姐去碑廊。”   洛娉妍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勉强笑道:“腿上有伤,走着还是有点儿疼,倒是要辜负妹妹好意了。”说完洛娉妍便不再看向洛妙姝,转而看向安阳伯夫人轻声问道:“不知道那位小姐伤的如何了?之前怎么也叫不醒。”   ————可耻的分割线——   不好意思,晚了一点儿,总算完成承诺了……O(∩_∩)O~睡觉,大家都安心睡觉O(∩_∩)O哈哈~   ☆、五十章 赠簪   洛娉妍满脸的担心倒不是作伪,毕竟人是她拼命救出来的,可洛娉妍话音刚落,周氏便掩口笑道:“夫人不知道,我们妍儿从小除了乖巧听话,还很有侠气的。便是我们姝儿,也与她姐姐一样,最是看不得谁受伤,受委屈了。”   正准备说话的安阳伯夫人,听周氏如此一说,微微挑了挑眉稍没有再说话。   洛娉妍见此也不再多说什么,想来前世那位锦乡侯千金能活着让自己见到,如今自己好歹救了她一场,必定更不会有事儿。遂面儿上带着微微地笑意,与洛妙姝一块儿坐到了周氏的下手。   安阳伯夫人不想说,周氏说完冷了场也在考虑下面说什么,洛妙姝全身心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洛娉妍那套衣衫上,考虑着自己是不是也该制备几套。而旁边伺候的人,更是不敢随意开口。一时间倒是真的冷了场,显得有些尴尬,尤其是周氏。   好在就在这时,钱嬷嬷领着晨霜,还有个穿着葛青色蚕绸衫子罩着墨绿色比甲,腰上系着枣红色汗巾,看装扮与那之前跟在锦乡侯千金身旁,后脑受伤昏倒在草丛里的丫鬟差不多。想来这也是锦乡侯千金身边儿的大丫鬟。   钱嬷嬷进来环视了一圈儿,朝着安阳伯夫人蹲身一礼道:“禀夫人,奴婢幸不辱命,景芝小姐的东西都找回来了。”说到这儿,钱嬷嬷顿了顿看了眼坐在一旁的洛娉妍,抿了抿道:“就是洛小姐的鬓花少了一朵,实在没找着。”   钱嬷嬷说完,晨霜也很是失落地上前禀道:“那一片儿上上下下奴婢都找遍了,确实没有找到小姐那朵珠花。”   安阳伯夫人顿时皱起了眉头,洛娉妍便接过话头笑道:“不打紧,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再说外边儿那一模一样的多着呢,纵是谁捡了去,也不能说一定就是我的。”   听洛娉妍如此一说,安阳伯夫人刚刚皱起的眉头又舒展开来,点头笑道:“娉妍这话不错,只要没有府里的标记,谁能拿朵珠花就诬赖娉妍不成。”   说完安阳伯夫人笑了笑,从头上取下一只通体雪白的如意云头簪,递到洛娉妍面前,笑道:“也没准备,见面礼咱们下次补上,这个算是补偿娉妍掉落的珠花的。”说着转头看向周氏淡笑道:“过几日我们府上的那两株蔷薇开了,请你们来赏花。”   周氏还好,毕竟她屋里好东西多着呢,听安阳伯夫人这般一说:“忙笑道,那就等着上夫人府上叨扰了。”只要能搭上安阳伯府,至于什么簪子不簪子,周氏是不看在眼中的。   洛妙姝看着那支簪子却是直了眼,簪子不仅玉质极好,便是雕工也是极为巧妙的。   洛娉妍见安阳伯夫人递过来的簪子,愣了愣神,她记得这支簪子是夫人最为喜欢的一套簪子中的一支……安阳伯夫人见洛娉妍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簪子,不由笑道:“拿去,长者赐不敢辞,你可不能不要。”   洛娉妍回过神,赶紧起身,端端正正行了个福礼,才双手接过,很是小心地将那簪子交到红螺手里,轻声道:“回去找只匣子装起来,仔细别磕着碰着了。”   安阳伯夫人见此笑道:“不过就是支簪子,哪里就那般精贵了?”说着起身从洛娉妍手中再将簪子接了回来,打量了一番洛娉妍的发髻,将簪子就插在了洛娉妍头上,还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这簪子配着这头青丝,才叫好看呢。”   安阳伯夫人说完还回头看了看朱嬷嬷问道:“你说呢?”朱嬷嬷其实早已经愣住了,夫人何时对人这么亲热过?那可是夫人最喜欢的簪子!   可此时自家夫人询问,朱嬷嬷只得忙不迭地点头笑道:“谁说不是呢!洛小姐原就漂亮,配上这么支簪子那就更漂亮了。”   周氏这会儿也回过神来,忙笑道:“哎哟,小孩子家家的,哪里当得夫人这样赏赐的。”说着还上前仔细打量了一番那簪子,笑道:“瞧夫人宠的,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比这水头好的玉簪呢。”安阳伯夫人淡笑道:“不值当什么,娉妍这丫头我很喜欢。”   听安阳伯夫人说喜欢自己,洛娉妍顿时红了眼眶,赶紧低下头不敢让人发现自己的异样,但安阳伯夫人就站在她跟前儿,还是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   看着洛娉妍低头不语的模样,安阳伯夫人在心底叹了口气,眼角下意识的扫过周氏母女,却再也没多说什么。   没一会儿瞿太医果然到了,给洛娉妍诊脉后,开了些自制的金创药,便去转身出了院子,去了锦乡侯府暂住的禅院。洛娉妍想了想轻声问道:“不知我能不能去看看那位小姐,当时……”   洛娉妍尚未说完,周氏便笑着接口道:“很该如此,咱们都去瞧瞧,也好放心。”说着还拉了拉有些走神的洛妙姝,洛妙姝便立时点头道:“对对对,咱们都去瞧瞧。”   洛娉妍抿了抿嘴在心中腹诽道:又不是瞧热闹,都去瞧瞧!可她面儿上却是不显分毫,被周氏截了话头便不再说完,只那眼睛望着安阳伯夫人。   安阳伯夫人挑了挑眉笑道:“芝姐儿受了伤,这会子还昏迷着,也没什么好瞧的,不如等以后有机会再见吧。”   安阳伯夫人这样说了,洛娉妍心下便明白此时不是去探望的时机,虽然自己是真的很担忧,却仍然抢在周氏说话前笑道:“若那位小姐醒了,夫人遣人告诉我一声儿行吗?”   见安阳伯夫人目光柔和的朝自己点了点头,洛娉妍便笑道:“打扰夫人这半日娉妍很是过意不去,正好也要上药,就先告辞。”说完便抬眼看向周氏。   周氏在听到洛娉妍这句话后,脸色果然很不好看,却到底没有说什么,跟着也起身向安阳伯夫人告辞。   甚至出了安阳伯府的禅院,回到自家禅院儿时,周氏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板着张脸进了自己屋子,洛娉妍见洛妙姝跟了进去,回头看了红螺与奶娘一眼,也跟了进去。   见洛娉妍进来,周氏却是挥了挥手道:“妍儿先回去上药吧,让丫鬟们赶紧收拾收拾,一会儿咱们也该回府了。”   洛娉妍见此明白周氏母女定是有话要说,可人家说让自己回去上药,自己也找不出别的由头,主要是洛娉妍经过这小半日,伤口却是火辣辣的疼得厉害,心里也着急回去屋里上药。遂点了点头又退了回来。   夕月倒是没有什么表现,晨霜却是一脸的愤愤不平,洛娉妍见此只好低声安抚道:“伤口不大,但是也疼得厉害,还是早些上药的好。”晨霜听了才勉强点了点头,扶着洛娉妍往屋里去。   进了屋红螺与奶娘早已满心的心疼候着了,二人亲自动手为洛娉妍除去衣衫上药,夕月与晨霜便急急的收拾起行装,等着周氏招呼回府。   ——————可耻的分割线——————   终于加完,可以缓口气了O(∩_∩)O~   ☆、五十一 疑惑   洛娉妍一行离开后,朱嬷嬷的嘴角就憋了下来,在安阳伯夫人耳边嘀咕道:“洛小姐也真是可怜,怎么就摊上个这样的。”安阳伯夫人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并不搭话,眉头却是微微皱了起来。   用晚膳前,锦乡侯世子求见,两家原是世交,安阳伯夫人也算是看着锦乡侯世子长大的,与世子又差着辈分倒是不避讳什么,急忙让人将他迎了进来。   锦乡侯世子年纪不大,却是少有的沉稳性子,很得安阳伯夫人喜欢,常常拿着他与安阳伯世子说教。   此刻在安阳伯夫人看来一直很是沉稳的锦乡侯世子,却是满脸焦急的跟着钱嬷嬷身后走了进来。好在还算知礼,行礼后方才道:“谢夫人救了舍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锦乡侯世子再说这话的时候,满脸的冷凝,望着安阳伯夫人的目光却是深深地后怕与感激。   安阳伯夫人见此,叹了口气,并不计较他语气不好的事儿,毕竟锦乡侯夫人去世得早,只留下这一双儿女。   当初景芝还小,听说锦乡侯夫人去世时,没有见侯爷,却是拉着才**岁大小的锦乡侯世子,一个劲儿要他保证,一定会好照顾这个妹妹……没想到今日竟是出了这样的事儿。   安阳伯夫人缓了口气,道:“蕴哥儿先坐下吧,此事说来话长。”说着便示意宝瓶上了清茶过来。   锦乡侯世子抿了抿嘴,才皱眉在安阳伯夫人下手坐了下来,却是等不及宝瓶上茶便再次问道:“夫人可是知道什么?”说完抱拳一礼道:“还请夫人告诉侄儿,我母亲……”   安阳伯夫人安抚地笑了笑道:“好了,咱们还需这般客气?不过我也不清楚具体的,刚刚午休起来,一个小丫头就跑来敲门,朱嬷嬷去开的门,说是之前见过那丫头,跟在一位小姐身后。领进来一看,那丫头跑得头发都散了,身上还沾着血。”   说到这儿,安阳伯夫人见锦乡侯世子嘴唇抿得紧紧的,便是放在膝上的手,也不知何时握成了拳头。   安阳伯夫人摇了摇头,端起茶盏,浅浅的抿了口,给锦乡侯世子留下了一点儿整理思绪的时间。   过了片刻,安阳伯夫人才接着说道:“你也知道,这是佛门清净之地,怎可见了那血光之事?我一见那丫头便知道定是大事不好,那丫头也说不清,我索性让钱嬷嬷带人跟着走了一趟。谁知那出事儿的竟是你妹妹身边儿的大丫鬟馨罗。”   锦乡侯世子轻轻地点了点头问道:“夫人可知,前来报信的是哪家的丫鬟?”说到这儿,锦乡侯世子低垂了眼睑,沉沉地道:“说起来也该好好谢谢人家才是。”   安阳伯夫人自然听出了锦乡侯世子话语中的不善,不由皱了皱眉头道:“蕴哥儿可不兴莽撞行事!”   安阳伯夫人的语气有些严厉,倒是让锦乡侯世子一愣,抬眼朝她看来。随即抱拳道:“夫人放心我……”   锦乡侯世子的话尚未说完,安阳伯夫人便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头,道:“若非洛侍郎家的大小姐,与你妹妹在塔林偶然遇见一面,也认不得那馨罗,巧在那洛小姐之前到过我院门前,不然也不会找到我这儿来。”   说到这儿安阳伯夫人想起洛娉妍那淡然清秀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道:“若非她见馨罗受伤,又没见你妹妹,心下太过担心,竟是孤身一人闯进了后山林子里去寻找,还不顾危险的救了你妹妹,自己也受了伤,更是差点连自己都搭进去!”   安阳伯夫人的话,令锦乡侯世子一愣,随即眯缝起眼睛问道:“夫人的意思是说,舍妹乃是洛府千金所救。而这位洛府千金与舍妹之前也只有一面之缘?”   安阳伯夫人听锦乡侯世子这般一问,也心里也觉得奇怪,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道:“她是这样说的。”   说完安阳伯夫人皱着眉头想了想才道:“说是她带着俩丫鬟在塔林里游赏,在一座白玉佛塔前与你妹妹偶遇,当时你妹妹身边儿跟着的就是馨罗。后来因着想要询问你妹妹那碑文的事儿,才顺着你妹妹离去的方向寻找,结果就看到了受伤昏迷的馨罗。”   锦乡侯世子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夫人确定她说的是询问碑文?难道这位洛府千金不识字?”   安阳伯夫人一愣,此时才想起这个,不由心中也甚是疑惑。再想想洛娉妍那清澈的目光,摇了摇头道:“看着不像,别说洛侍郎那样的文臣家眷,便是咱们这样的功勋家族,也没有十几岁的小姐不识字的道理。”   安阳伯夫人话音刚落,锦乡侯世子脸上便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淡淡地道:“既如此,这位洛小姐前去寻找舍妹的理由,倒是值得推敲一二了。”   就在锦乡侯世子与安阳伯夫人,为洛娉妍去寻找锦乡侯千金景芝的理由疑惑不解地时候,洛娉妍已经在返程的路上了。   与来时不同,洛娉妍与奶娘红螺坐着一辆车,夕月与晨霜去了后面的马车。而洛妙姝则依旧跟着周氏,坐在为首的第一辆马车里。   此刻的洛妙姝满脸的愤恨,一边儿拽着自己手中的绢子,一边儿嘟着嘴道:“她怎么就这么好运?上次都掉进放生池了,那个崔氏竟然不顾生死的将她救了上来,而且居然还没事儿,一点儿事儿都没有,就一夜!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似得。”   说完洛妙姝更生气的一掌拍在小茶几上:“再说今儿个,都遇上歹徒了,那锦乡侯千金主仆定是伤的不轻,可她竟然也只是受了点皮外伤!而且那安阳伯夫人好像还挺喜欢她的。”   洛妙姝发了一顿脾气,扭头看向周氏,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母亲,你说这大相国寺是不是有些邪乎?”   问完洛妙姝若有所思地道:“之前刚下车我就看她神色有些呆滞,尤其是后来那个大和尚讲经的时候。后来咱们都休息了,她突然就要去看什么塔林,不仅遇见了安阳伯夫人身边的嬷嬷,还遇见了锦乡侯千金……”   洛妙姝原本只是想说洛娉妍在这大相国寺运气好的有些过,但听在周氏耳中却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之前洛娉妍从放生池救上来后,她就觉得洛娉妍哪里变得不一样了,仔细观察了好几天也没说上哪儿不一样,可今日的事儿,怎么看着就像是早就谋划好的呢?   周氏越想心中越是这样觉得,尤其是从来不信神佛的洛娉妍突然礼佛不说,还亲手抄了《浴佛功德经》!这太不同寻常了,尤其是她大中午的不休息去什么塔林,而且还正如姝儿所言,偏偏就让她不仅遇见了安阳伯夫人的人,还遇见了锦乡侯千金!   周氏想着想着脸色便阴沉了下来,眉头也锁紧了,洛妙姝正想再说什么,见周氏变了脸色,到了嗓子眼的话,不得不咽了回去。一路上,倒是安静了下来。   ☆、五十二 心疼   马车在洛府二门前停了下来,周氏下车后,在洛妙姝诧异地眼神中,走向洛娉妍笑道:“妍儿快些回去歇着,你父亲那里我自会与他说的。仔细伤口千万可别留了疤痕。”说完掩口笑道:“过两日我便让吉绣坊的人进来,给咱们做新衣。再让隆庆楼的送了首饰进来给咱们挑选。”   洛娉妍一愣微微点头道谢后,便带着奶娘,红螺以及夕月晨霜告辞离去。   待洛娉妍走远,洛妙姝才猛地嚷嚷道:“难道母亲也中邪了?好好儿的给她做什么新衣?还要挑首饰!”   走在前头的周氏停住脚步,猛地回头看向满是怒容的洛妙姝,摇了摇头,朝洛妙姝走了两步,才压低了声儿轻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长长脑子?”说着还伸出玉白纤细的手指,点了点洛妙姝的额头。   见洛妙姝一脸的茫然望着自己,周氏被噎了口气,好半晌才缓过来,看了眼身旁的丫鬟们,一边儿拉起洛妙姝的手往前走,一边儿朝丫鬟们挥挥手。   拉开了一段距离,周氏才小声儿说道:“如今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攀上了安阳伯府,甚至还有可能攀上锦乡侯府,那样的人家儿可不是咱们这样的门第能随便攀上的。此时与她交恶不如好好拉拢,将来你得了安阳伯夫人喜欢,再想法子也不迟。”   说着周氏顿了顿道:“过些日子到安阳伯府去赏花,你可要好好表现,知道吗?”   洛妙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听周氏接着道:“等一会儿见了你父亲,我自有话与他说,岂能让她就这么便宜的得了好儿去,但你得记住了,你是一定不能对她表现出那怕一点点的不好来!还要与她多亲近亲近。”   周氏说完又走出几步叮嘱道:“我看一会儿用过晚膳,你便去那翠庭轩看看她,就说是问候她的伤势,记得带点儿她喜欢的吃食过去。”   洛妙姝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瘪了瘪嘴道:“我哪儿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周氏见此也只得叹息一声儿,不再多说,毕竟自己的女儿还小,不过九岁而已,说多了,万一说漏了嘴那可就麻烦了!   晚膳时洛镇源回到正房与周氏母女一块儿用膳,不等周氏说起今日大相国寺上香之事,洛镇源便皱着眉头说道:“往后你们母女再去上香,记得也带上护院,今日这样的事儿,太危险了,又都是女眷,最好让继宗陪着你们一块儿。”   洛镇源说完便淡然的用起了晚膳,周氏则是惊得呆在了那里,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很想问问洛镇源是怎么知道的,却又怎么也说不出口。   周氏深深地吸了口气才点了点头,抚着胸口道:“老爷说的是。便是老爷不吩咐,下次再去进香我也是要带上些护院儿的。”说完故作心有余悸的模样,接着道:“老爷你都不知道,刚看到妍儿那模样,我可是吓坏了。”   说完周氏看了看洛镇源的神色,抹着眼泪叹息道:“妍儿也是太不懂事儿了,自己跑出去玩儿,也不跟我说一声儿,这是没大事儿,要万一有个什么,我可怎么跟老爷交代,怎么跟姐姐交代!”   洛镇源一愣,抬头看向周氏不解地问道:“妍儿怎么了?”周氏也是一愣,原以为是洛娉妍抢先与洛镇源说了,如今看来却不是这样……   洛妙姝抿了抿嘴跃跃欲试的想要说话,周氏见此赶紧一脚踩在洛妙姝脚背上,她很怕在此刻情况不明时,洛妙姝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来,谁知洛妙姝被周氏一踩,一时没忍住,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洛镇源不由皱着眉头扭头朝洛妙姝看去,一边儿皱眉问道:“妙姝做什么?”一面继续询问周氏道:“你还没说妍儿怎么了?”   周氏也是一脸紧张的看向洛妙姝,给洛妙姝打着眼色。嘴里却是笑道:“也没出什么大事儿,就是受了点儿皮外伤。好在脸上只是淤青了一块儿。”   洛镇源倒是没注意到周氏的小动作,只盯着洛妙姝道:“妙姝也不小了,很该好好儿学学规矩才是。可不兴这么一惊一乍的,有事儿好好儿说。”   洛镇源的声音平缓而温润,听在周氏耳中却无疑犹如惊雷般,便是洛妙姝也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忍不住嘟着嘴嚷道:“如今父亲眼里,哪儿还有姝儿!”说完将碗箸一搁,转身跑了出去。也顾不得之前周氏交代过,让她去探望洛娉妍的事儿了。   洛镇源见此脸色也难看起来,扭头瞪着周氏低声呵斥道:“看看如今都成什么样儿了!都是你惯的!”   洛镇源说完也将碗箸放了下来,深深地吸了口气,皱眉起身道:“你自己慢慢吃,我去妍儿哪儿瞧瞧。”说着便背着手,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边走边还抱怨着:“也不知道妍儿伤的怎么样,竟是没人来禀报我!”   一时间花厅里便只剩下周氏一人还有些呆愣的坐在桌边儿,看着满桌的菜肴,有些回不过神。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之前不还是好好儿的吗?自己嫁过来十来年了,洛镇源还从未这样甩过自己脸子……周氏越想越难受,越想越气,哪里还吃的下去?遂也将碗箸一扔,起身便朝内室走去。   看到满室的珍藏古玩,周氏的心情也无法如往常一般好起来,反而是越发的心烦!   这个,那个,还有那些!都是前面那个商家女留下的!都是,全都是!周氏一气之下,将一只哥窑米黄釉三栖樽给砸在了地上。   瓷器破碎的“哐哧”声儿,一下子惊醒了周氏,看着满地的碎瓷,周氏又心疼的蹲下身子,越发的难受起来,这些可都是她准备将来给自己女儿妙姝做嫁妆的……摆出去多体面啊!   周氏在哪儿心疼那哥窑米黄釉三栖樽时,洛镇源已经大步跨进翠庭轩的院门。   见洛镇源这时候过来,红螺等人听到消息都赶紧迎了出来,便是刚刚上过药的洛娉妍,也赶紧起身更衣。   洛镇源扫了一圈儿屋里的人,发现除了自己女儿,几乎都在这儿了,不由皱眉问道:“大小姐呢?”夕月与晨霜缩了缩肩膀,不知洛镇源此来何意,不敢随意出声儿。红螺见此只得硬着头皮回道:“小姐为了救锦乡侯千金受了伤,正在内室上药。”   洛镇源一听洛娉妍受伤顿时心疼坏了,再也坐不住,“噌”地一下子站起来身,就往内室而去,红螺一见吓了一跳,忙上前唤道:“老爷!”便是夕月与晨霜也吓了一跳。   好在洛镇源在听到红螺这一声儿喊,回过神来,虽说是自己女儿,可如今大了,那闺房却是不好进去的。好在此时,洛娉妍也已经穿好了衣裳,掀了帘子从隔扇后面转了出来。   ☆、五十三 探病   见洛娉妍是自己走出来的,洛镇源还狠狠地吓了一跳,伸着双手小心地虚扶着,一双眼紧紧地盯着洛娉妍问道:“妍儿怎么不躺着?”   洛娉妍见洛镇源这样,心中既感动又酸酸的,微微一笑,扶了洛镇源的手臂道:“父亲放心,不过是些皮外伤没事儿的。”   说着便扶着洛镇源的胳膊,在临窗大炕上坐下。才将之前大相国寺发生的一切说了一遍。洛镇源是听得肝胆俱颤,不由上上下下的打量洛娉妍,见她除了脸颊上有块淤青,别的倒真不像是有什么,才松了口气道:“以后可不许这么莽撞了!”   说完洛镇源才像是想起什么似得又补充道:“你要真有个什么,让我将来怎么有脸去见你母亲?”   洛娉妍听洛镇源这般一说,忍不住又红了眼眶,点了点头笑道:“是女儿不好,让父亲担忧了,往后再不会这般莽撞。”说完洛娉妍叹了口气道:“当时就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然我遇上了,哪里能袖手旁观的?”   洛娉妍说完,见洛镇源皱着眉头抿着嘴不说话,不由抹了抹眼角,坐到洛镇源身旁,搂着洛镇源的胳膊笑道:“父亲别担忧了,女儿以后再不会了。”说着伸手抚平了洛镇源眉头皱起的“川”字,满眼都是孺慕之情。   洛镇源见此心中暖暖的,觉得很是烫贴,又想到女儿的善良正直很是欣慰,眼角眉梢的细纹也都舒展开了,笑着点头道:“你这丫头,往后遇事儿要冷静,多动动脑子,身边儿也不许缺了人,知道吗?”   洛娉妍自是赶紧点头,洛镇源却是不再理会她,转头看向屋里伺候的大小丫鬟,还有红螺与奶娘崔氏等人,沉着脸道:“这样的事儿,我再也不想听到,看到,更不允许再次发生。”   洛娉妍见洛镇源脸色不太好,说话也很不客气,正想出声打断,洛镇源却像是一直盯着她似得,她还没张嘴,洛镇源便挥了挥手道:“妍儿什么也别说。往后再要是让我知道谁让小姐落了单,受了伤……决不轻饶!”   一屋子人除了坐着的洛镇源和洛娉妍,其他人更是赶紧跪了下去。洛娉妍见此也是赶紧站了起来,保证道:“父亲放心,往后女儿再不敢了。”   洛镇源见洛娉妍一脸的着急,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有心想要跟她说说这驭下,要恩威并施才成,一味的宽厚是容易出事儿的。可看了看满屋子的人,到底是忍了下去,只叮嘱道:“那妍儿早些歇息,仔细别再伤着了。”   说完洛镇源也不坐了,站起身往外走去,洛娉妍赶紧跟上欲要送洛镇源出去,洛镇源叹了口气回身道:“都起来吧!”说完又温声对洛娉妍叮嘱道:“快进去,有伤就有寒,仔细招了风发热。”   洛娉妍还想坚持两句,谁知洛镇源却接着道:“快,为父看着你进去,也好安心去办事儿。”洛娉妍无法,只好交代了红螺代为相送,自己则是退回到了屋里。   谁知洛娉妍正欲歇下,庶弟洛继宗不知从哪儿知道了她受伤的消息,跑了过来。   姐弟俩自从在洛镇源书房偶遇了一次,关系倒是融洽了许多,虽然洛继宗仍旧时常冷嘲热讽,却是再没有避而不见,也没了那时时刻刻的防备。   洛继宗进门便问道:“听说你受伤了?”洛娉妍见此,知道他是专程来看自己的,一脸温和地笑道:“也没大碍,就是些皮外伤而已,不必担心。”   谁知洛继宗却是冷笑道:“谁担心你了?前儿你还说什么去上了香回来要作诗,怎地诗没做回来,就带回来一身伤?你该不会是为了不作诗,故意的吧?”   洛娉妍听洛继宗这样一说,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滞,又听他提起作诗的事儿不由有些涩然,面色微红地顶了回去:“谁说我没有带回诗来?”   在洛娉妍想来,既然洛继宗知道自己受了伤,应该不会让自己再去写诗了。可谁知洛继宗听洛娉妍如此一说,冷笑着挑眉道:“哦?既如此,也不为难你,你念来听听就是。”   洛娉妍再次被洛继宗噎住,抿了抿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洛继宗见此更是笑道:“呵!就知道你糊弄人呢!”说完一脸鄙视的转身欲走。   洛娉妍一急,上前张开双臂道:“你不许走!”洛继宗一愣,瞪大了双眼,往后退了两步喝问道:“你想干嘛?”   洛娉妍咬着嘴唇回道:“谁说我糊弄人了?不过是做的不好,我自己不太满意而已。”洛娉妍越说声音越小。但洛继宗却是听了个清清楚楚,不由笑道:“既如此你就赶紧念,念完了我还要回去温习功课呢,谁有功夫跟你耗啊。”   洛落聘眼珠子一转,咬了咬牙也顾不得其他,张口念道:“嫩绿掩鹅黄,佛塔布星罗。春风拂柳低,佛光浴信女。”   洛娉妍念完,抬着眉梢定定地望着洛继宗,满脸的得意洋洋,心里却是在打鼓。尤其是洛继宗那一脸说不出的味道,更是让洛娉妍心中没底儿。   果不其然,洛继宗过了好半晌冷笑道:“哈!你这也叫诗?别笑死我了!”   洛娉妍虽然也知道自己的诗不咋样,或者说就是很糟糕!可是被洛继宗这样说出来,面子上还是有些挂不住,不由瞪着眼瘪了瘪嘴道:“你行,那你作个好的出来啊!”   洛继宗扯着嘴角很是不屑地回道:“我作就我作!”说完张口便道:“佛烟绕梁香九日,碧玉攒珠映佛光……”刚念完一句,洛继宗忽然停住,嫌弃地望向洛娉妍瘪了瘪嘴道:“我又没说要作诗,再说我又没去!凭什么要作?”   说完洛继宗还不忘瞪了洛娉妍一眼,随即伸手将挡在门口的洛娉妍扒拉开,大步走了出去。洛娉妍被洛继宗这一拉扯,又碰到了伤口,顿时痛得倒吸了口凉气。   不知洛继宗是听到了洛娉妍的吸气声儿,还是想到了什么,刚走了两步,有停下来回过头,正好看到洛娉妍护着右手胳膊,吸凉气的样子,不由皱起眉头,想了想很是磕磕巴巴地道:“我,我也不是故意的,谁让你挡着门口来着?”   洛继宗是越说越顺溜,接着又道:“你既然真受了伤,就好生歇着,别想什么作诗不作诗的,那作诗也不急于这一时半日的。”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跑了。   但洛娉妍却正好瞧见了他绯红绯红的耳朵,不由掩口笑了起来,越笑那小声儿越欢快,胳膊也不觉得那么疼了。洛继宗远远儿的听到,脚步不由一顿,随即便埋头跑了起来,嘴角却是扯出了笑容。   ☆、五十四 邀请   因为洛继宗来探病而愉悦的心情,并没有保持很久,第三天,甚至洛娉妍脸上的淤青还没有完全散去,便收到了锦乡侯府送来的请柬,说是锦乡侯千金感谢她的救命之恩,请她过府去玩。   洛娉妍很想拒绝,甚至周氏与洛妙姝也很想拒绝,因为锦乡侯府的千金景芝,只邀请了洛娉妍而不是洛府所有的女眷……   但是无论是周氏和洛妙姝,还是洛娉妍都没能拒绝。因为这请柬,是由锦乡侯世子亲自送到洛镇源的手中的。   锦乡侯世子态度很客气,不仅亲自送来了请柬,还有一份丰厚的谢礼。但说的话却是一点儿也不客气:“舍妹得令爱所救,昨夜醒来想见见令爱,特下了这张请柬,请令爱过府一叙,届时我外祖母也将在场,还望洛大人莫要推辞。”   锦乡侯世子的外祖母是谁?那是圣上的姑姑,亲姑姑!唯一的亲姑姑!惠宁大长公主!   洛镇源虽然心中极为不愿,可拒绝的话还是没能说出口,反而是笑着接下了请柬,又亲自将锦乡侯世子送出了府门,才满嘴苦涩的回到书房,看着手中月白洒金地儿,绘着孔雀牡丹图,上面的字儿亦是娟巧秀丽,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若是平日,洛镇源自然欢喜自己女儿与这样的人家接触交往,更何况还能面见惠宁大长公主,这样的机会可是不多。   可此时洛娉妍别说身上的伤,便是脸上的也还没有好玩呢,那一大块淤青,熬粉都盖不住。又哪是可以去别人家里做客的?但锦乡侯世子已经亲自将请柬送了过来,话也说得明明白白了,却是容不得他推辞的。   洛镇源拿着请柬先是回了正院儿上房,将此事说与了周氏,周氏先是一愣,变了变脸色,随即满脸堆笑地道:“老爷也真是,这样好的机会,怎能错过呢?若老爷不放心妍儿,到时候让姝儿陪着她姐姐一块儿过去就是。我会叮嘱姝儿好生照料妍儿的。”   洛镇源见此摇头叹气道:“可人家说了,锦乡侯千金尚在病中,就只请妍儿一人过府,可没说要请妙姝同去。便是你,也是不便跟着同往的。”   周氏一听这话,抿了抿嘴心下虽极为不喜,面儿上却是不显地道:“再怎么说,咱们妍儿是为了救他们府上千金受的伤,这伤还没好利索呢,出门子原本就不便,带着妹妹同去有何不可?难不成还不许人在旁照顾了?”   洛镇源斜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不再说话,起身又往翠庭轩去,在他想来大女儿如今是越发的懂事了,这事儿与大女儿商量怕是比与周氏商量有效。   谁知洛娉妍听了洛镇源的话,也是一阵的呆愣,好半晌才呐呐地问道:“父亲是说惠宁大长公主要见我?”说完不待洛镇源回答,又急忙说道:“可是,见我做什么?”   洛镇源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女儿这个问题,愣愣地看着她,很想说,其实他们是在怀疑这是咱们府上设的一个套,可这话,看着女儿脸上的淤青,却是怎么也说不出。   洛娉妍没有需要洛镇源说出来,很快自己便反应了过来,有些苦涩的笑道:“看来好人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洛镇源见洛娉妍那模样,有些于心不忍,想要说些什么安慰安慰女儿,谁知洛娉妍却是很快收拾好了心情,笑道:“父亲别担心,明儿我过去瞧瞧就是,再说原本就想去看看那位小姐的。”   说完洛娉妍像是解释似得又补充道:“毕竟是我救的人,总要看着她好好儿的才是。父亲说对吗?”   看着洛娉妍清澈明亮的眼睛,和那弯挂在嘴角微微的笑容,洛镇源松了口气,点头道:“不管怎么说,咱们问心无愧就好,去看看那小姐没事儿了,你也好放心。”   父女俩说这话时,并没有背着旁人,很快红螺与奶娘崔氏,便知道了洛娉妍明天将去锦乡侯府,做客的事儿,更是知道锦乡侯府的人,竟然怀疑自家小姐,一个个气恼不已。   红螺等人生着闷气的时候,洛妙姝也正在周氏房里发这脾气:“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洛妙姝跺着脚瞪着周氏,满脸的愤懑与委屈,嘟着嘴不住地重复着:“我也要去,我不管母亲想法子让我也去!不能让她一人得了便宜!”   周氏很是头痛的看着洛妙姝,揉了揉眉心,才轻声劝慰道:“下次啊,下次娘一定让她带着咱们姝儿一块儿去,可明个儿不成,那锦乡侯府特地来给你父亲送了帖子,点明了让她一人去。”   可洛妙姝才不理会这些,只一边儿淌着眼泪,一边儿哭道:“可母亲之前还说要让我得了安阳伯夫人的欢心,这样以后上哪儿,人家都单独给她帖子,我怎么办嘛?这可是面见公主啊!惠宁大长公主!我还从来没见过公主呢!”   洛妙姝的话,让周氏叹了口气,那公主是猴子吗?想见就见?还从没见过,我自己不也没见过吗?可到底这样的话,周氏没有说出口,伸手将又蹦又跳的洛妙姝搂住,保证道:“姝儿听话,难道为娘还能骗你不成?放心,娘是不会让你吃亏的!”   也不知周氏最后是如何安抚洛妙姝的,总之在洛镇源回到正院儿之前,洛妙姝已经回房去了。   洛镇源想了想还是又与周氏交代了一番,特别是明日随车出行的人员安排,谁驾车,谁跟车,一一交代清楚,方才熄灯睡下。洛镇源却不知他的这番交代把周氏吓得够呛。   周氏心里一直打着鼓,猜测着难道是那丫头跟老爷说了什么?可洛镇源并没有提起别的,周氏不敢询问,心底却是拿定了注意,明儿一定要做的漂亮!   第二天一大早,洛娉妍起了个早,换了身颜色亮丽的衣裳,挽了个牡丹顶髻,用珍珠发箍和两对檀木点翠簪子定住发型,余下半头青丝披散在肩后,只在发稍处轻轻用丝带系上,看上去有端庄又飘逸。便带着奶娘崔氏和夕月晨霜出了门。   虽然洛妙姝没来,但周氏却是亲自过来二门,交代赶车的婆子,又当着洛娉妍的面儿叮嘱了跟车的婆子,还特意亲亲热热的拉着洛娉妍的手道:“妍儿只管放心去玩儿,有什么事儿让樊婆子回来禀我一声儿就是。”   洛娉妍心中诧异,却到底没说什么,微笑着道了谢,方才在晨霜与夕月的搀扶下出了二门,却见门外停着的是周氏常坐的那辆大车,虽说如此一来,奶娘与夕月晨霜便可以与自己坐在一辆车里,但洛娉妍始终觉得心里怪怪的,这周氏今日有些反常……   ☆、五十五 赴约   或许老年人都比较喜庆的颜色,别看安阳伯夫人上香的时候穿的素净,便是洛娉妍前世陪着她去上香,她也会要求洛娉妍穿素色的衣裳,但平日里却是极喜欢鲜艳的颜色。   随着位穿着秋香色衫子,挽着圆髻的嬷嬷,进了一座红窗绿柱,窗前种着垂柳,廊下一溜葱兰的花厅。洛娉妍便低着头,跪伏在了距离主位三步开外的地方。   四指紧紧并拢,拇指藏在掌心内,背脊笔直,额头触着地,臀部收得紧紧,袖袂自然的舒展在地面上。只一眼便有端庄雅致的美感传来。   惠宁长公主点了点头,面儿上带上了三分笑意,心中却多了两分猜忌。清清淡淡地叫了“起!”   起身后的洛娉妍微微抬着头,却是垂着眼睑,细腻白皙的肌肤在红衫绿裙的衬托下,面色显得格外的水润,便是那块儿淤青,也只为她平添了一份楚楚动人。而她微微抬起的下巴,却显得极为端雅大方。   惠宁长公主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头,很快又舒展了开来。要知道这样的宫廷礼,除了打小在宫里长大的龙子凤女,与那些时常入宫觐见的人家儿,旁人想要学会,却是要花些心思才成!   并不是谁都能请到,那些真正懂得宫廷礼的荣养嬷嬷。那样的嬷嬷即便出宫荣养,那也是要挑人家儿的。   而洛府,据她所知不过是近年来随着那位洛侍郎的升迁,又娶了晋江候姻亲家里的女孩儿做继室,才渐渐站稳的脚步,显然是入不了那些嬷嬷的眼的。   洛娉妍方才的姿态,从容端雅,可见若非经常入宫觐见,便是刻苦练习过!可她四品官员的女儿,学这些宫廷礼仪做什么?   想到这儿,惠宁长公主再看洛娉妍的目光,便多了三分玩味,方才洛娉妍走进来时,低着头,惠宁长公主并没有看清她的眉目,此刻再看目若含星眉似远山,好一个如画中走出的美人儿。   石榴红素锦的圆袖衫子,滚着浅黄的边儿,领口袖袂绣着嫩黄的迎春花,显得既娇艳又清爽,还衬得肌肤红润白皙。   油绿的百褶马面裙,裙面儿上一蓬新荷亭亭玉立,与耳垂上的滴水翡翠,交相辉映显得波光潋滟,还有发髻上那两只点翠木簪也很是典雅。可见是精心装扮过的!   想到这儿,惠宁长公主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两分,伸手指着左手边的锦凳道:“坐吧,不必拘束,我来看看芝姐儿的伤势,听说是你救了她,便想要见见你。也好当面儿向你道个谢。”   洛娉妍听惠宁长公主这样说,微微低下头,明白长公主口中的“芝姐儿”便是那位锦乡侯千金了。遂声音轻缓地道:“长公主严重了,不过是恰巧遇见了,若是别人遇见许是会与我做同样的事儿。”   说到这儿,洛娉妍顿了顿补充道:“再说大相国寺乃是佛门圣地,原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儿。”   惠宁长公主挑了挑眉,并不多说什么,仍旧点了点那绣凳道:“坐下说话儿吧,就当陪我闲聊一会儿。”   洛娉妍不好再拒绝,缓缓在惠宁长公主下方的绣凳上坐了下来,咬了咬嘴唇,像是极为不好意思的模样,轻声问道:“不知哪位,不是,不知锦乡侯千金,如今怎样了?哪位后脑受伤的丫鬟,可还好?”   洛娉妍声音清婉,目光清澈而真诚,倒是让惠宁长公主一滞,轻轻抿了抿唇角道:“芝姐儿倒是没什么大碍了,许是受了惊吓,身子还有些虚弱,馨罗却是还有些不太好。”   洛娉妍皱了皱眉头,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停了下来,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惠宁长公主见此,想了想问道:“洛小姐不妨与我说说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怎地你就遇上了呢?”   洛娉妍没想到惠宁长公主会这样问,或者是想到了,但没料到会问得这样直白,遂苦笑着摇了摇头。谁知惠宁长公主见洛娉妍摇头,微微眯缝起眼睛,问道:“怎么?不好说,还是不愿与我说?”   洛娉妍一愣,抬头望向惠宁长公主,张了张嘴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娉妍没有不愿说,只是有些羞愧。”   惠宁长公主显然也没有料到洛娉妍竟然会用了“羞愧”二字,顿时瞪大了眼望着洛娉妍,看她接下去要如何说,却是不再催促她了。   洛娉妍整理了一番思绪,深吸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般,低着头小声道:“娉妍从前顽劣,虽然识字,但很多时候并不明白其中意思。”洛娉妍说完这话,脸色通红,显然很是尴尬。   惠宁长公主没想到洛娉妍竟然……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愣愣地回头看了看身边儿跟了自己几十年的老嬷嬷,满脸的不敢置信。在惠宁长公主看来,官宦人家的子女,怎么可能会……   既然话已经起了头,洛娉妍再说起来就没有那么忸怩了,一口气接着道:“那日在塔林看到一座汉白玉的佛塔,瞧着很是别致,塔前还有块碑文,我正与丫鬟们念着碑文,结果锦乡侯千金过来,说我断句断错了。”   惠宁长公主,点了点头,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洛娉妍,却是没有再开口打断她。   洛娉妍像是回忆,又像是组织语言,听了片刻才接着道:“当时有些羞恼,也不认得锦乡侯千金,娉妍便没有理会,后来想想既然到了塔林,却是连碑文写的什么也说不出,回去在继母面前丢脸不如现在请教……”   洛娉妍的声音,极为动听,又是如此真诚的娓娓道来,在请洛娉妍过府来之前,她们也是打听过洛娉妍的情况的,知道她生母早逝,也知道她刁蛮任性,此时看来却是传言有误……   惠宁长公主看向洛娉妍的目光,带上了两分温和,点了点头道:“真是多亏了你有心,也亏得你有勇气进山去,不然怕是芝姐儿……”说到这儿,惠宁长公主红着眼眶摇了摇头道:“你去瞧瞧芝姐儿吧,她许是已经醒了。”   ☆、五十六 院子   洛娉妍见惠宁长公主同意她去探望锦乡侯千金,顿时一喜,忙起身道:“那娉妍这就去看看。”说完有些羞涩地解释道:“那日之后,她便被人抬走了,再也没见过,也不知怎样了……”   洛娉妍说到一半儿觉得好像不对,有解释道:“其实我只是想看看她好好儿的,也就放心……不是,我没有不放心,就是想……”   见洛娉妍有些语无伦次的模样,惠宁长公主忍不住笑了出来,掩着口道:“行了行了,知道你的意思了。”说着惠宁长公主回头对身后的嬷嬷道:“就辛苦你走一趟,领这丫头过去吧。”惠宁长公主在说这话儿的时候,却是满眼的笑意。   那嬷嬷也是跟着满脸的笑,点头道:“不辛苦,奴婢只当替公主去瞧瞧芝姐儿。”说着微微一礼后,转身走向洛娉妍。很是温和地道:“洛小姐跟奴婢走吧,奴婢带您过去。”   洛娉妍知道这位可是长公主身边儿的老嬷嬷,看年纪,怕是跟了长公主一辈子的,可不敢在她面前托大,微微半礼后笑道:“有劳嬷嬷。”   见洛娉妍谦逊知礼,那嬷嬷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点了点头坦然的受了洛娉妍半礼,便带着洛娉妍离开了花厅。   从这花厅到锦乡侯千金所住的芝兰院儿,还有好一段儿距离,嬷嬷见洛娉妍落后半步紧跟着自己,目光并不四处打量,心中更是满意。   走到半道,那嬷嬷便笑着开口道:“看着洛小姐娇娇小小的,没想到还是个巾帼英雄,若是奴婢遇见这样的事儿,怕是早已吓得走不动路了。”   洛娉妍一愣,脸色一红道:“嬷嬷缪赞了,娉妍可不敢居功,若非世子以命相搏,阻拦了那黑衣人,娉妍怕是别说救出锦乡侯千金,便是自己也要搭进去了。”说完很是尴尬地补充道:“倒是娉妍莽撞了,若非娉妍,或许世子也不会让那黑衣人跑掉。”   那嬷嬷一愣,回头看向洛娉妍,很想问问怎么就扯上世子了?可到了嘴边儿的话,她又咽了下去。   在公主身边儿多年的她,知道什么是不该问的,那些话她是一句也不会去问。遂淡淡地笑道:“是吗?奴婢还没见过世子与人拼命呢,定是英武不凡的。”说完嬷嬷转了话题问道:“那洛小姐是怎么想到从山上滑下去的啊?”   嬷嬷在说这话时,眼睛里满是好奇,这样的举动她一辈子别说做过,便是见,也没见过!   洛娉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小时候顽皮,又一次爬到花园假山高处下不来了,又怕回去晚了被责罚,我就是这样滑下来的。当时也不知怎地就想到了。”   二人说说笑笑倒不觉得路程远了,洛娉妍与这位嬷嬷随意的聊着,无意间也拉近了二人的距离。在来到那座临水而筑的紧致小院儿时,那位嬷嬷也已经把洛娉妍从小到大摸了个底儿朝天。   芝兰院是锦乡侯府建得最为精致的小院儿,院外是粼粼碧波湖,院内圈儿的垂柳夹着紫薇花,此时紫薇尚未开花,但那随风而动的柳条,早已是青翠喜人。   黑漆的落地柱,支撑着粉墙黛瓦,以及蒙着水红绞纱绫的雕花窗,四四方方的青石板铺满了院落,显得格外的整齐干净。院子的东边儿游廊下,还有一架秋千,静静地垂挂在哪儿,静候着主人的光临。   廊下还挂着一对鹦鹉,一只在梳理的毛发,一只单脚驻立,闭着眼在歇息……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静逸如画。   两位梳着双丫髻,带着米珠发箍,插着紫鹃花,一身月白底儿镶着粉红绣花襕边儿杭绸衫子,配着豆绿的撒花裙的丫鬟,站在门外,见嬷嬷领着洛娉妍过来,急忙打了帘子,朝里面喊道:“崔嬷嬷带人过来看小姐了!”   洛娉妍知道,这“崔嬷嬷“便是指的这位领自己过来的嬷嬷,只听她也姓崔,洛娉妍便对她心生好感,再加上之前一路上的攀谈,莫明的洛娉妍便觉得这位嬷嬷很是亲切。   俩丫鬟话音刚落,没一会儿一位穿水红衫子,着翠绿罗裙,腰间系着红色丝绦的女孩儿走了出来。   这人洛娉妍见过,就是当初与晨霜还有钱嬷嬷,一起去山上找那些掉落首饰的丫鬟,是锦乡侯千金身边除了那个受伤昏迷的以外,另一个大丫鬟。   那人出来一眼便瞧见了洛娉妍,脸上就展开了笑容,先是朝着崔嬷嬷一礼,而后又朝洛娉妍一礼道:“没想到洛小姐回来看我们小姐。”说着身子一侧,让开路道:“洛小姐跟崔嬷嬷快请进去,我们小姐已经醒了,听说崔嬷嬷来看她,正等着呢。”   这丫头说话温温柔柔的,慢条斯理不慌不忙。洛娉妍很喜欢她这份淡定温和的感觉。笑着对她点了点头,跟在崔嬷嬷身后进了屋子。   进门第一眼便是一扇三尺来宽,镶着紫檀边儿,一水儿的紫檀底座的剔红插屏,大红地儿上,嵌着青玉木芙蓉,绘着五彩孔雀,贴着螺细蝴蝶。光看着便觉得热闹不已,喜气盈盈。   洛娉妍只悄悄打量了一眼,便赶紧收回了目光,低垂着眼睑跟在崔嬷嬷身后,随着那丫鬟转过屏风,便是不大的几间儿小花厅一眼望得到头。那丫鬟也并未停留,带着崔嬷嬷与洛娉妍,继续往里走。再绕过一架四联美人屏,便来到一个小天井。   只三间正房连着东西各一间耳房。西边儿有两间厢房,东边儿则是一扇月亮门。   月亮门前搭着紫藤架,此时花开正盛,不少枝桠都爬过了正房前的横廊,或在横廊顶上继续攀援,或是探进廊内:攀附在那碧绿的天地柱上;逗弄着大红的斗拱,雕花的雀替,似要与那彩绘比比娇艳。   洛娉妍的脚步,紧紧地跟在崔嬷嬷身后,绕过天井中的大花瓮,由两个之前那般的小丫鬟打了织锦洒金门帘子,进了正房。   在之前那院子里,洛娉妍原以为已经是正房了,没想到这芝兰院竟是一座两进的小院儿。此刻进入锦乡侯千金的正房,才明白自己之前还是小瞧了锦乡侯府,更是小瞧了这位锦乡侯千金。   在安阳伯府,只有伯爷的正院上房以及太夫人静养的院子,才是这样二进的院落。在洛府,那就只有上房才是二进的,别的地方,便是自己住的翠庭轩,也不过是一进的小院。   洛娉妍忽然了悟,这或许就是勋贵世家与普通官宦人家的区别?静逸,严谨,温和而雅致……对于前世太夫人说过的话,洛娉妍有了更多的理解。   ☆、五十七 怕吗?   绒毡地毯,酸枝木罗汉床,檀木桌椅,织锦软垫儿,层层叠叠的帘子,插着牡丹花的汝窑花瓶……锦乡侯千金的屋子,美轮美奂,脑海里东想西想的洛娉妍却没有心思去欣赏,也不敢随意打量。   跟在崔嬷嬷身后,随着那领路的丫鬟,进了内室,洛娉妍才醒过神来。与崔妈妈在雕花月亮门洞前停下脚步。   隔着水蓝纱帘,看着锦乡侯千金脸色很是苍白,再不复之前所见的明艳开朗,穿着半新不旧的家常衫子,整个人蜷缩在临窗大炕上。斜靠着绯红的大迎枕,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一位穿油绿织缎衫子,着葛色襦裙,挽着圆髻,插着金簪的妇人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满脸的愁容。   领她们进来的丫鬟朝洛娉妍与崔嬷嬷笑了笑,示意二人在此等候,自己轻手轻脚的进到里间儿,附在那妇人耳边轻声说了什么,或许是禀报自己二人的到来。那妇人朝洛娉妍二人看了过来,崔嬷嬷便也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那妇人方才又附耳对锦乡侯千金禀了来人,锦乡侯千金抬起头呆愣了片刻,才转回头朝纱帘外望过来,随即轻轻地点了点头。   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之前洛娉妍只觉得这院子静逸秀雅,住着一定很是惬意。可此刻却只觉得很是压抑,安静得有些透不过气来似得。   那丫鬟便立刻退了出来,轻声含笑道:“小姐请洛小姐与崔嬷嬷进去。”说完又朝洛娉妍笑道:“洛小姐多多包涵,我们小姐受了惊吓,身子不爽利,人也有些恍惚,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洛娉妍心中酸涩,却是努力露出笑脸,也同样压低了声音道:“千万别这么说,倒是我莽撞了。”说到这儿,洛娉妍顿了顿解释道:“原不该来打扰,但总是放心不下,想来看看她。”   洛娉妍在说这话儿时,面颊有些微微的涩然,虽然自己是有想过要来探望她,可今日自己前来,却是被逼的……只是这话,洛娉妍却是不好说,也不能说。   那丫鬟听了洛娉妍的话,笑容越发的柔和真诚,小声儿笑道:“洛小姐有心了,小姐一直想要感谢您的搭救之恩,却是身子一直好不起来。如今您来过来看望小姐,小姐别提多高兴了。”说着便转身撩起纱帘,将崔嬷嬷与洛娉妍让了进去。   从进了这芝兰院,崔嬷嬷便一直没有说话,听洛娉妍方才与馨若这般说话,也暗暗点头,想着回去该与长公主好好儿说道说道,这洛小姐看着不像那般心机深沉之人。   走到近处,洛娉妍才看清这锦乡侯千金,哪里是没了之前的娇俏明媚?狭长的凤眼此刻半阖着,有些呆滞地镶嵌在白瓷一般的脸上,一身水红的衫子,怀里抱着的大红织金引枕,也不能给她肌肤增添半分红润。   这样的锦乡侯千金,看上去是那么的娇弱,那么的无助!哪里还有在塔林相遇时的半分矜贵?分明就是一位吓破胆儿的小女孩儿。洛娉妍猛地就想到前世见过的那一次,比之现在瞧着还要精神许多,一时间便起了心疼之感。   洛娉妍顾不得旁边的两位嬷嬷,也顾不得那位领着她进来的丫鬟,甚至都顾不得行礼,便上前两步,来到锦乡侯千金跟前儿,缓缓弓着身子与她平视。   洛娉妍的笑容很是温柔,声音很是轻缓地问道:“你还记得我吗?我们在塔林里那座白玉塔前见过。”   洛娉妍说完,见锦乡侯千金望着她并不说话,甚至神色也没有丝毫的波动,微微皱了皱眉,又笑道:“你还记得我只认字,不会断句吗?”   过了好半晌,锦乡侯千金才微微点了点头,声音很是干涩黯哑地问道:“是你救了我?”   声音很小,若非洛娉妍凑到跟前儿,怕是听不清的。但旁边的两位嬷嬷与那丫鬟却是忽然都绽开了笑容。小姐自醒来便一直不说话,这才是第一句话啊!可还没等她们说出什么吉祥话儿来,便见锦乡侯千金的眼泪索索地往下掉……   洛娉妍也愣了一下,抿了抿嘴,强笑着点了点头道:“当时也没想那么多,见你丫鬟倒在草丛里,满后背的血,吓坏了,一心只想赶紧找到你。”   锦乡侯千金听洛娉妍这样说,脸上忽地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容,虽然,眼泪还在不住地往下掉,但那丝笑容仍然没有逃过嬷嬷们的眼睛。崔嬷嬷与之前站在锦乡侯千金身后的嬷嬷对视一眼,又看了看那位领着洛娉妍二人进来的丫鬟,悄悄地退了出去。   洛娉妍见锦乡侯千金目光不再如之前那般呆滞,鼓着勇气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将她的指尖儿捂在自己温暖的掌心,挨着她坐下来笑道:“其实,说起来也不是我救了你。”   说起这话儿,洛娉妍有些羞涩,锦乡侯千金却是没有在意被握着的手,也没有在意洛娉妍这样无礼的坐在自己身前儿。只盯着她的眼睛,等她往下说。   洛娉妍并没有让她等很久,便笑道:“当时看到你的时候,你被那黑衣人挟持,世子正与哪位黑衣人对持着,我原想着去叫人来帮忙的。”说到这儿,洛娉妍回望着锦乡侯千金的眼睛,笑道:“你知道,我可打不过那黑衣人,就怕帮了倒忙。”   锦乡侯千金并没有回应洛娉妍,但洛娉妍仍旧温和地接着往下说:“没想到那黑衣人那么狠心,为了阻止我去搬救兵,就将你往那树杆子上扔,我当时吓傻了也没多想就跑了回去。好在有世子拼命阻拦,否则怕是不仅救不了你,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说到这儿,洛娉妍低着头抿嘴笑了起来,锦乡侯千金就这样一直看着她笑,好半晌才轻声问道:“你不怕吗?”   洛娉妍一愣,抬起头道:“怕啊!怎么不怕?不过……”洛娉妍望着头顶柳叶纹的承尘,像是回忆般说道:“其实那时候是怕狠了,吓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就没想别的,连害怕也都忘记了。”   洛娉妍一说完,锦乡侯千金便“噗嗤”一下笑了出来,那笑容很是晃眼,尤其是她脸上还挂着泪珠,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五十八 问话   笑了出来,锦乡侯千金也觉得心里舒服多了,虽然脸色还是很苍白,但脸上却多了两分颜色,至少眼睛不再如同之前那般呆滞了。   她歪着头看着洛娉妍,眼中是满满地好奇,声音缓缓却略带笑意地问道:“我听说,你当时是抱着我从山上滚下来的?”   洛娉妍一只手,掩着嘴点头笑道:“是的,当时真没多想,就是特别着急,忽然就想到小时候从假山上面滑下去的事儿,于是就这样了,没想到还真让咱们逃出来了。”   说完洛娉妍一顿,想了想弥补道:“其实便是咱们不逃,说不定世子也能拿下那人。”   听洛娉妍好几次提到“世子”锦乡侯千金不由诧异地问道:“你之前一直在说是世子替咱们阻拦的黑衣人……”锦乡侯千金刚说完,便见洛娉妍点了点头,她不由微微颦眉问道:“是哪家的世子啊?”   洛娉妍一愣,瞪圆了杏眼望着锦乡侯千金,好半晌才反问道:“不是您哥哥,锦乡侯世子吗?”   这下便是锦乡侯千金也愣住了,好半晌才摇了摇头道:“不可能!我哥哥当日要在宫里当差,哪里可能赶过去?”   这下连洛娉妍也愣住了,之前她在崔嬷嬷跟前儿也是这么说的,可崔嬷嬷并没有反驳。洛娉妍不由下意识的咬了咬嘴角,迟疑地道:“那或许是我猜错了,是一位穿天青色云锦长衫的公子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样子,是他救了我们。”   锦乡侯千金皱起眉头,想了想望着洛娉妍问道:“那你记得他张什么模样吗?”   洛娉妍极力回想了一下,不太确定地道:“当时心里害怕极了,也没细看,只觉得和您有几分相像。皮肤很白皙,也是凤眼。别的倒是没注意。”   锦乡侯千金挑了挑眉,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微微笑道:“你也别您啊您的叫我,叫我景芝就是。我也不叫你洛小姐,只管你叫娉妍,怎么样?”   洛娉妍也不想在继续那个话题,毕竟自己弄错了人,怪尴尬的,遂笑道:“那我就管你叫芝姐好了。”锦乡侯千金斜了她一眼笑道:“你就知道比我小?我瞧着你可比我大呢!”   洛娉妍自然是知道她比自己大一岁的,此时却是不好说出来,只闷笑着不肯说话。   景芝见此抬了抬下巴问道:“快说说,你是哪一年的?咱们以后也好按岁数论长幼。”洛娉妍抿了嘴笑道:“我是丁已年的九月的。”   景芝一愣,随即笑道:“那你还真该叫我姐!真没看出来,你竟然比我小!”说完接着道:“我是丙辰年四月的,说起来比你大一岁多呢!真是看不出来,上次见你那样一副模样。”   洛娉妍并不解释什么,自己如今的身子虽然才十二岁,可实际的年龄却是不止十二岁的,若不是出了意外,再过几个月,自己就该满十九岁了……   想到前世,洛娉妍神色有两分黯然,景芝见此犹豫了一下,方才不解地轻声问道:“怎么了?”洛娉妍急忙收敛情绪,摇头笑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往事罢了。”   说着洛娉妍便转过话题问道:“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当时忙慌慌的,也没来得及看看你伤哪儿了。”   景芝挑眉看了她一眼,笑道:“也没什么,就是破了几块儿油皮儿……”说到这儿景芝的神情也黯然下来,洛娉妍想到她之前怎么也叫不醒的样子,也不敢再继续追问。   正在此时,方才与崔嬷嬷一块儿出去的那位嬷嬷转了进来,看了眼洛娉妍,方才低声在景芝耳边禀道:“小姐,世子说有话想要问问这位洛小姐。”那嬷嬷说完,迟疑地望着自家小姐试探道:“您看?”   那嬷嬷的声音虽小,但洛娉妍与景芝离得实在是太近了,以至于嬷嬷的话,洛娉妍听了个一清二楚。对于锦乡侯世子,前世听说过太多,只是没见过,没想到他竟然想要见自己……   景芝盯着低着头目不斜视的样子的洛娉妍,看了好半天,才抿着嘴笑道:“那娉妍便去见见我哥哥吧,省的以后再把我哥哥给认错了!”说完便想要掩着嘴笑。   直到这时,景芝才注意到,她的手还被洛娉妍握在掌心里,再不复之前那般冰冷,一下子心也暖和了起来。望着洛娉妍的眼中,是满满的暖意。可惜,洛娉妍低着头并没有看见……   洛娉妍在景芝抬手的时候,也反应过来,自己还抓着人家手呢,赶紧松开来,更加的不好意思抬头了。   景芝见此笑道:“奶娘陪着妍妹妹过去哥哥哪儿,告诉哥哥不许欺负妍妹妹,你就在哪儿陪着,一会儿还把妍妹妹给我送回来,就在我屋里用午膳。”   洛娉妍听了景芝的话,有些诧异地抬起头,那被景芝称作奶娘的嬷嬷,与那之前带着洛娉妍竟来的丫鬟,倒是一副了然的模样。   景芝说完又扭头看向洛娉妍,笑道:“娉妍也别害怕,我哥哥看着严肃些,人却是极好的。”说着一指身边的奶娘笑道:“这是我奶娘,你管她叫章嬷嬷就成。”然后又一指那丫鬟,笑道:“这是馨若,往后你若有事儿找我,让人告诉她也成。”   洛娉妍赶紧起身,朝二人点了点头,方随着章嬷嬷走了出去。并没有走很远,出了芝兰院儿,沿着碧波湖走了不过二三百米远,便有一座临水的八角亭,章嬷嬷朝那亭子一指笑道:“洛小姐自己过去,老奴就在这儿候着。”   那亭子四面空空荡荡的,站在那儿一眼就可以将周围的景色尽收眼底。   顺着章嬷嬷的手指,洛娉妍远远地,便看到一身靛蓝锦袍的男子,长身而立站在亭内。背着手,望着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洛娉妍有些迟疑地看了看章嬷嬷,章嬷嬷安抚地笑道:“去吧,老奴就在这儿呢,世子人很好,瞧着冷着脸,却是从来不训斥人的。”洛娉妍深吸了口气,见就见吧,自己也没有做亏心事,原本这事儿自己就是一片好心来着。   这样想着,洛娉妍便再次从容起来,嘴角勾起淡淡的微笑,朝身后一直默默跟着自己的夕月晨霜点了点头,方抬步走了过去。   ————可耻的分割线————   小年夜,亲们有没有祭灶神呢?O(∩_∩)O~新年越来越近了……古井要努力存稿存稿存稿~哈哈哈!   ☆、五十九 世子   不知是洛娉妍的脚步太轻,还是锦乡侯世子太过于专注,洛娉妍带着晨霜与夕月二人来到亭子外时,锦乡侯世子仍然望着湖面不知什么地方……   洛娉妍在亭外站了会儿,晨霜与夕月也对视好几次,锦乡侯世子也没有回过头来。洛娉妍皱了皱眉头,深吸了口气,才轻咳了一声儿,在锦乡侯世子转身前,微微蹲身一礼道:“见过世子,不知世子唤我过来,所为何事?”   不知是洛娉妍的声音提醒了锦乡侯世子,还是别的其他原因,锦乡侯世子顿了顿才缓缓转过身来。   洛娉妍的声音很好听,听说还是个美人儿,景蕴稳了稳心绪才转过身,可没想到还是被惊艳了一下。娇嫩鹅黄的迎春花,顺着她修长的脖颈盛开了一圈儿,然后又蔓延而下……盈盈不足一握的纤腰上,系着翠绿串着碧绿珠子的宫绦。   流苏顶端的珊瑚珠,坠在裙裾上,摇摇晃晃……晃得景蕴觉得有些眼花……   洛娉妍直直地望着这个由上而下打量自己的人,前世里,锦乡侯世子的名头,她不知听说过多少次,可却从未见过,没想到今生竟是这般相见了。   斜飞入鬓的剑眉,有着一双与景芝极为相似的眼睛,眼尾高高挑起,不似锦乡侯千金那般丰润的薄唇,颜色很淡,紧紧地抿着,显得很是严肃,尤其是那高挺的鼻梁,使得整个人很是锐利,洛娉妍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若非夕月与晨霜伸手扶住她,怕是就要摔倒在地。关于他的传闻,关于他与那个人的兄弟情谊,关于他……太多太多,可此时洛娉妍觉得,她无法将眼前的人与那些传言重合……   看着洛娉妍有些惊慌的样子,景蕴莫明的被取乐了,忍不住便轻笑出声儿来。   笑起来的景蕴,眉目见那份锐利,如遇春风的冰雪,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别说洛娉妍,便是晨霜与夕月二人,也呆了呆。   见洛娉妍主仆三人瞪大了眼望着自己,那个圆脸的丫鬟,还张着嘴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景蕴不由挑了挑原本就高高飞斜的剑眉,收敛了在脸上一闪而过的笑容,声音清冷地问道:“怎么?我很可怕?还是你们做了什么亏心事怕我知道了?”   洛娉妍一愣,随即回过神,站直了身子抿着嘴望着锦乡侯世子,看了好半晌忽然展颜一笑道:“世子如此一说,我倒是不懂了,原来佛家所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能归咎与‘亏心事’的范畴。”   洛娉妍说完,并不等景蕴再次开口,便接着笑道:“看来我还需要好好儿回去研习一番佛法才是。只是不知世子这般让人将我唤来,究竟所为何事?若无事,我便该早些回府了。”   洛娉妍那一笑犹如百花盛开,景蕴的脸色也跟着好了不少,可她说的话却句句如同含了冰渣,令景蕴微微眯缝起了眼睛,目光也随之越发的凌厉起来。   洛娉妍的话音刚落,景蕴便冷笑一声,但说话的语气却是越发的温和起来:“倒是在下用错了词儿。”说着便抱拳向洛娉妍一礼:“还望洛小姐海涵,莫要与我等武夫一般见识。”   景蕴说完直起身,往边儿上一侧,伸手道:“还请洛小姐赏光,坐下来品品今年的新茶,也顺道给在下解解惑,不知洛小姐意下如何?”   景蕴说得客气,但洛娉妍却从中听出了寒意,知道若是自己拒绝,怕是这位锦乡侯世子,也不会善罢甘休!   洛娉妍想清楚之后,轻轻地点了点头,对晨霜与夕月吩咐道:“你们就在外边儿候着吧。”说着便抬步走上了台阶,台阶不多,洛娉妍走得很慢,但每一步,却又奇异地给人一种很稳的感觉。   景蕴看着她低头沉默,而后淡定从容的迈步而来,目中的光芒便越发的冷厉起来。却是不再多说什么,一撩袍裾首先坐在了亭中大石桌前。   桌上放着红泥小炉与茶具,但景蕴却并不动手,只盯着洛娉妍。洛娉妍见此挑了挑眉,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便毫不犹豫的动手烧水煮茶,反而将锦乡侯世子这位主人晾在了一边儿,好像她才是这里的主人似得。   景蕴见此抿了抿嘴,却是毫不客气地道:“泡茶的水,两开就好,就泡今年新进的龙井好了。”   洛娉妍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却是并不多说,甚至连眼皮儿都没有抬一下,便按照锦乡侯世子的意思,用两开的水,泡了一壶雨前龙井。   洛娉妍知道这是贡茶,却也明白在锦乡侯府这样的地方,贡茶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遂也没有表现出惊讶或是别的什么。反而是景蕴看着那清亮的茶水,闻着那清幽的茶香,目中露出了微微的惊讶。   要知道,对于洛娉妍,在邀请她过府来之前,景蕴是打探过的,传闻中这是个不学无术,刁蛮无礼,好似野丫头一般的十二岁女孩儿。   可看她今日之言谈,是否刁蛮说不上,至少算不上无礼,再看这手泡茶的手艺,也绝不是什么不学无术,还有安阳伯夫人对她的评价,景蕴实在无法想象那样的传言究竟是怎么传出来的。   但是很快景蕴回过神来,不由在心底哂笑,管它怎样的传言,自己叫她过来,不过是想在仔细问问当时的情况。   想到这儿,景蕴端起甜白瓷的小茶盏,在鼻下轻轻地嗅了下,点头笑道:“茶艺不错。”随即不等洛娉妍反应过来便转而问道:“听说那日你见过挟持舍妹之人?”   景蕴在问这话时,眼睛紧紧地盯着洛娉妍,不肯放过她一丝一毫的神情。   洛娉妍见锦乡侯世子终于问出了口,反而是松了口气,微微笑道:“大费周章的将我唤来,就是想要问那日的情形吧?之前与惠宁长公主说过一遍,也与令妹说过。那日纯属巧合,我若想到会是这样,便不会去冒那个险。”   景蕴没有料到洛娉妍竟然会如此回答,不由微微皱起眉头,眯缝着眼再次打量她,却见她目光清澈的回望着自己,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景蕴想了想,不由点了点头冷笑道:“你的意思是说,你若早知道会有危险,还是说早知道我会询问?你若早知道有危险就不去救舍妹,这恐怕说不通,看到馨罗那丫头受伤,你就该想到事情不简单,那么,只能是早知道我会询问?”   洛娉妍见此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景蕴却是在她开口前再次追问道:“你果真与舍妹只有一面之缘?”   ——————可耻的分割线——————   有木有让亲们失望呢?有木有发现古井【忐忑地目光】呢?   ☆、六十章 交谈   见洛娉妍在自己问了这话后,便沉默下来,景蕴不由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笑意,目中寒光闪闪的看着洛娉妍。   洛娉妍微微低着头,看着手中甜白瓷的茶盏,沉默了许久,要说第一次见,还真就不是,可若说不是,这辈子却又分明是……一时间洛娉妍竟是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踌躇了半晌,就在景蕴极为不耐地皱起眉头,脸上的嘲讽之色极为明显的时候,洛娉妍轻轻地开口了。   “刚见令妹时,她目光清亮,下巴微抬,噙着一丝笑意,带着个丫鬟,很是矜贵的样子。”这么一句话,洛娉妍说得有些断断续续,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组织语言,声音很是低缓。   景蕴不由挑高了眉尾,脸色也冷凝了下来,薄唇抿得紧紧地,却并不出声打断,反而是很专注地在听。   洛娉妍也没有理会锦乡侯世子究竟是个什么神色,继续说道:“那时候我就在想,这是谁家的女孩儿,养的真好,那样的矜贵,雅致。而且一定读过许多书……”   只站在亭子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的晨霜与夕月,见锦乡侯世子脸色难看,吓得一张脸都变了颜色,不知自家小姐究竟说了什么。却不知景蕴在听了洛娉妍对自家妹妹的描述后,心中很是得意,只是他习惯了不将内心的想法表现出来。   说到这儿洛娉妍露出一丝笑容,那笑容有些苍凉,看在景蕴眼中有些刺眼,却听洛娉妍接着说道:“当时我便有些晃神,心中很是羡慕,可当我回过神来,令妹却已经走了。”   说到这儿,洛娉妍再次顿了顿,沉默了下来,景蕴也不催促。过了好半晌洛娉妍才吸了口气道:“我带着这俩丫鬟,顺着令妹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说着她头也不回的往亭子外一指。   景蕴下意识的就顺着她纤细白皙得如同玉雕的手指望了过去,见亭子外那俩丫鬟急忙低下头的样子,挑了挑眉,目中有了片刻的沉吟。   然而洛娉妍仍旧没有抬头,收回手,再次握着已经有些微凉的茶盏,说道:“可谁知道,一直追到山后脚下,也没有看到令妹的身影,就在我准备放弃时,却发现之前跟在她身后的丫鬟倒在草丛里。若非草还不够丰盛,怕是也就错过了。”   听到这儿,景蕴忍不住问道:“是谁发现的?”景蕴的声音有些紧绷,有些急切。洛娉妍第一次抬头扫了他一眼,随即再次低下头。   摇了摇头,洛娉妍回忆道:“说不上谁发现的吧,那丫鬟的衣裳在青嫩的草丛里有些明显,虽说不上打眼,却仍然一眼就看见了。当时我们都吓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夕月与晨霜怎么也唤不醒那丫鬟,又看不到令妹。”   洛娉妍解释了这么两句,便接着道:“夕月心细,最先发现那丫鬟身上的血迹,我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便让夕月照顾那丫鬟,由晨霜回去叫人。”   说到这里,洛娉妍再次苦笑了起来:“原本应该去叫我们府上的人,可是……”洛娉妍没有继续说下去,顿了顿便道:“好在之前遇见了一位嬷嬷,说是安阳伯府的,我便让晨霜寻了过去。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晨霜回来,令妹也没有出现。”   洛娉妍在说这话时,神情有些低落,许是方才没有说出的话,对她的情绪有所影响,景蕴心中却莫明的就觉得她没有说谎。   景蕴皱着眉头看着她低着头继续往下说,谁知她却忽然抬起头来,望着自己,目光很是晶亮,展颜一笑道:“那样矜贵的女孩儿,是我所羡慕的,若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儿,那份矜贵怕是就没了吧?”   洛娉妍这话像是在问景蕴,也像是在问自己,问完后,她便再次低下了头:“当时也没多想,甚至不敢去想,满脑子都是那丫鬟身上的血,一心想的便是一定要找到那个女孩儿。可是我在山里转了半天,也没看见人影,山林里光线很暗,也没有路。”   景蕴盯着洛娉妍,看着她抬头,又低头,看着她一瞬间情绪便低落到谷底,心中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想了想随口问了句:“你就没害怕?”   锦乡侯世子的话,让洛娉妍再次笑了起来,不过这次的笑容却很是明媚,抬头望着他道:“你们兄妹可真像!之前景小姐也是这样问我。”   说到这儿,洛娉妍松开了手中已经凉掉的茶盏,拽着袖袂掩口笑了起来,那红的衫子黄的花,衬在雪白的肌肤上,显得格外的娇艳。景蕴不由就晃了眼。   洛娉妍扭开头,笑得越发的欢快起来。好半晌才止了笑意,接着道:“怎么不怕?怕极了,可就在我再次打算放弃的时候,听到了打斗声儿。四周没人,当时一心只想往有人的地方去。倒忘了那人是在打斗。”   听到这里,景蕴也忍不住轻笑起来,随即反应过来,半握着拳头,轻咳了一声儿,才止住笑。   洛娉妍却是没有理会他,接着笑道:“等我高一脚低一脚,跌跌撞撞跑近了,才反应过来。却见一黑衣男子将令妹夹在腋下,正与一位锦衣公子打斗呢。到那时候,我想走,却是已经来不及了。若非那位公子拼命拦阻,怕是我这会儿,也不能坐在这儿了。”说到这儿,洛娉妍歪着头看了景蕴一眼,笑道:“其实我一直以为,那锦衣少年便是世子呢!”   景蕴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复又摇头道:“这可真是没长脑子!”洛娉妍一愣,没想到锦乡侯世子竟是给了自己这样一个评价,不由抬头诧异地朝他望去。   却见锦乡侯世子说出的话虽然很不好听,目光却是温润的。那深邃黝黑的眼眸,令洛娉妍有一瞬的晃神,急忙低下了头。   景蕴以为她是因为自己方才那句没脑子不高兴了,不由失笑道:“幸亏你没脑子,不然舍妹还不一定能救得回来呢。”   洛娉妍再次感到惊讶,这是相信自己了吗?可是她却没有再抬起头来。景蕴见此,看了看她面前已经凉掉的茶盏,伸手取过,将还没有喝过的茶水倒掉,再重新泡了杯茶,搁到她手边儿。   洛娉妍勉强笑了笑,盯着眼前冒着热气的茶盏,接着道:“若非那黑衣人欲要杀我,又将令妹扔了出来,那位公子上前舍命相搏也有些阻挡不住,我怕已经自己跑了。”   景蕴一挑眉有些诧异的看向洛娉妍,没想到她会在这时说出这样的话来,景蕴却没有察觉,直到此时,他心中的诸多怀疑,却是消散了许多。   好像把该说的都说的差不多了,洛娉妍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歪着头越过锦乡侯世子,望着身侧的一湖水,还有不远处已经冒出头的新荷,轻轻地道:“其实若非晨霜她们来的及时,我们也回不来了。”   说到这儿,洛娉妍转回目光,很是认真的看向锦乡侯世子道:“若非安阳伯太……”洛娉妍说了一半儿醒悟过来,及时停了下来,端起茶盏掩饰般的抿了小口,才接着道:“夫人告诉,我怕也想不到那位矜贵的小姐,是出自锦乡侯府。”   景蕴对此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儿,却听洛娉妍有两分自嘲地笑道:“若是早知道,我怕就不会去多这事儿了。”说着再次别开目光,看向远处。   ☆、六十一 答谢   景蕴却因她这话,皱起了眉头,心中有几分后怕,更多的却是恼怒,不由开口问道:“为何?”“我不记得我们侯府与你洛府有何纠结或是龌蹉。”   洛娉妍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地挑着眉,目光清淡地望向锦乡侯世子道:“我可不想给人留下攀附权贵的印象。”   景蕴一愣,随即点了点头道:“其实在下请洛小姐过来,也并没别的意思。只是一时没想到该送什么礼物给洛小姐才能表达我的谢意。便只好请洛小姐过来喝杯清茶,以示谢意。”   洛娉妍听他这么说,不由挑高了眉,满是不敢置信地望向,他撒谎居然还能从容淡定的脸色。   这会儿,洛娉妍是再也不相信前世太夫人说这锦乡侯世子如何的谦谦君子,如何的温和淡雅了。简直就是个没脸没皮的!   景蕴见洛娉妍看向自己的目光,充满了不可思议,不由也有些涩然,耳朵都微微热了起来,掩饰似得指了指洛娉妍面前的茶盏道:“这茶不错,是贡茶。”   洛娉妍忍了好半晌仍旧没有忍住,冷笑道:“这水难道不是我烧的?这茶难道不是我泡的?感情高门勋贵,都是这样表达谢意的啊!”说完还幽幽地补充道:“我可真是大开了眼界了。”   被洛娉妍这番夹枪带棒的一说,景蕴也很不好意思起来,却又不愿承认,看了看炉子上的水,话锋一转道:“看洛小姐这手茶艺,想来也是爱茶之人,我这儿还有两斤雨前龙井,洛小姐不嫌弃便拿回去喝。”   洛娉妍挑眉看着他,想到他与那个人的关系,就不想让他好过,在他说完后冷冷地道:“谢过世子,不过,我不爱喝这龙井,虽然不如这雨前龙井甘甜,可我就爱信阳毛尖。”   景蕴再次一滞,看出了洛娉妍的小心思,不由得失笑道:“那就再包两斤信阳毛尖回去!”   景蕴没有察觉自己难得的好脾气,但洛娉妍却是记得前世听来的那些传言,这位世子虽然被安阳伯太夫人赞为谦谦君子,可太夫人也没说过他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洛娉妍不由抿了抿嘴,不再抬杠,轻轻地点了点头道:“既如此,小女子先谢过世子。世子若没其他事儿,我就该回去了。景小姐还等着我过去。”   景蕴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起身道:“如此在下便不留洛小姐了。”说完顿了顿再次道:“我是真心感谢洛小姐!听说舍妹因洛小姐到来好了许多,还望洛小姐得空多来看看她。”   洛娉妍沉默了片刻,并不愿与锦乡侯府过多牵连,毕竟……但想了想之前见到景芝时那副模样,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   见洛娉妍走了出来,晨霜与夕月忍不住悄悄看了眼,仍旧站在亭子里的锦乡侯世子,赶紧跟上了洛娉妍的脚步,却是再不敢回头半分。   那位章嬷嬷远远的也看见洛娉妍从亭子里走了出来,急忙笑吟吟的迎了上来,笑道:“我们小姐已经让人备好午膳,等洛小姐过去一块儿用膳呢,若不是洛小姐与世子已经谈完,我怕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去请您了。”   洛娉妍听章嬷嬷这般说,似笑非笑地扫了她一眼,却并不多说什么,跟着她沿着原路返回了芝兰院。   景芝果然如那章嬷嬷所言般,已经准备好了午膳,见洛娉妍进来便笑道:“也不知娉妍爱吃些什么,我便挑着我们府里拿手的,让厨房一样做了点儿。”   洛娉妍朝景芝面前的炕桌看去,此时的炕桌已经不是之前那张,而是两张同样雕着万字不断头的黑漆小方桌并排连在一起。   只见桌面儿上放着二十只碟子,都是一色白粉定窑,只有茶碟那麼大,每碟菜肴不多,但山南海北的菜色都囊括其中,看得出很是用了番心思。   洛娉妍见此忙笑道:“景……”刚说一个字儿,景芝便板着脸,瞪着眼“嗯?”了一声儿,洛娉妍赶紧改口道:“芝姐姐费心了。”景芝听她如此说方才笑着摇头道:“又不要我亲自去厨房操持,费什么心?快坐下喝口茶再用膳。”   洛娉妍闻言忍不住再次笑了笑,却是依言在景芝对面儿坐了下来。景芝亲手给洛娉妍倒了一杯茶,笑道:“尝尝我这茶,外祖母今年新给的。”   洛娉妍端起茶盏放在鼻尖儿下,轻轻嗅了嗅,很是清香,汤水却是淡黄透亮,不由好奇的抿了口,微微有点儿涩,回味儿却是甘甜,很是解渴。   景芝见洛娉妍喝了茶,才笑道:“这是今年新出的女儿茶,娉妍若是喜欢,回去的时候不妨包点儿。”   这下洛娉妍再也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却是急忙点头道:“这茶挺好的。”景芝见此不由问道:“可是我说错了什么?瞧你那模样!哪里是什么挺好,分明是好笑。”   洛娉妍见此,抿了嘴笑道:“只是觉得你们兄妹真的好像。”景芝闻言不由挑了眉问道:“你倒是说说,方才我哥哥让你去干嘛了?”洛娉妍倒也不多说什么,只笑着指着炕几上的茶壶道:“说是要送我今年新进的雨前龙井做谢礼。”   洛娉妍说完,还朝景芝眨了眨眼。景芝闻言也是笑了,问道:“那你可得多拿点儿,我哥那人最是小气,每次得了茶叶子除了安阳伯世子,旁人是得不到的。”   洛娉妍却是摇着头抿嘴笑道:“我不爱喝那茶,也就不和世子抢了,问他要了信阳毛尖。”景芝一愣,笑得越发的欢快起来。   二人说笑一顿,用了午膳,洛娉妍见景芝精神不大好,便起身告辞道:“芝姐姐好生养着,过些日子就好了,也别多想,不过是一场意外,往后咱注意着些就好了。”   听说洛娉妍要走,景芝虽然确实有些疲乏了,却强打着精神挽留,洛娉妍却是不留的。景芝无法,让章嬷嬷亲自将洛娉妍送去惠宁长公主哪儿辞行,还道:“等我好了再给你下帖子,你可要来玩儿。”说完顿了顿又道:“我外祖母人最是和善,你别紧张。”   洛娉妍心道:长公主对你和善,那是因为你是她外孙女,对我可不一定。   这话洛娉妍却是不说的,只点了点头,便随着章嬷嬷领着夕月晨霜与同样用过午膳的奶娘崔氏,一块儿朝惠宁长公主那边儿而去。   ☆、六十二 告辞   芝兰院这边儿一传膳,惠宁长公主便收到了消息,仔细的询问了洛娉妍与景芝相见的情形,又遣人将锦乡侯世子叫了过来问话。   听景蕴说完,惠宁长公主不仅松了口气,脸上的笑意也深了两分。笑道:“既如此倒是要好好儿谢谢这位洛家丫头。”说完又补充道:“若是芝姐儿喜欢她,不妨让她多来陪陪芝姐儿。”   景蕴含笑点头,却并不说话,他也是这个意思,却并不愿去勉强别人,更不愿自己妹妹依赖了谁。   惠宁长公主一生就只有一个女儿,便是景芝与景蕴兄妹俩的母亲,打小就当眼珠子似得疼着护着。谁知惠宁长公主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娇,竟是走到了她前面!   当初惠宁长公主别提有多难过,差点就活不下来了。好在还有景蕴与景芝兄妹俩。这景蕴从小便极为懂事,景芝也很是乖巧,惠宁长公主这才聊感欣慰,渐渐地脸上才又有了笑容。   没想到浴佛节景芝去上香,竟是在大相国寺发生了这样的事儿!惠宁长公主差点一口气上不来,不管不顾的便住到了锦乡侯府来,说是方便照顾景芝,偏景芝醒来后总是沉默,人也眼见着消瘦下去。惠宁长公主别提多着急了。   此事不仅锦乡侯世子愤怒,一直在着力追查,便是惠宁长公主也是恼得不行,甚至为此还专门进了宫,去面见自己那位皇帝侄子。   可直到如今,不仅锦乡侯世子毫无头绪,便是惠宁长公主那边儿也一无所获。毕竟景芝本人,对当时情况一无所知,被寄予厚望的馨罗竟然也只是看到一黑色人影一闪而过,随后便受伤晕倒。   唯一知道的,就是隐约见那黑影速度极快地朝后山窜去,像是早有预谋,别的竟是一无所知。害的他们也无从查起。尤其让惠宁长公主担忧的是,景芝常常一个人发呆,和她说话也不理睬,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今从这位洛家丫头口中有听到了什么锦衣少年……惠宁长公主更是越发的忧心忡忡。   但既然蕴哥儿已经说了此事与她无关,她不仅救了自己宝贝外孙女,还能开导她,让自己的宝贝外孙女开口说话,让她高兴起来,惠宁长公主对于洛娉妍就多了几分好感,添了两分包容。   听说洛娉妍要过来与自己辞行,惠宁长公主忙吩咐崔嬷嬷道:“你去挑一套红宝石头面,一套珍珠头面出来,我得好好儿奖赏这丫头。”   崔嬷嬷见惠宁长公主松了口气,脸上也是堆满了笑容,见长公主吩咐了,急忙应是,转身去了内室,从惠宁长公主的妆奁里,挑选了两套头面出来。   景蕴见此笑着起身告辞,不仅没有阻止还很是赞同地道:“还是外祖母想得周到,我原打算送些茶叶子给她。”那洛家小姐在这事儿上确实有功,有功必赏是景蕴一向的原则。   惠宁长公主一听,愣了愣随即便乐了起来,指着景蕴笑道:“姑娘家家儿的,哪有送人茶叶的?那也太拿不出手了,没得丢了锦乡侯府的名头。”景蕴叹了口气,摊开双手道:“那不也是没法子吗?她一个姑娘家,外祖母倒是说说我能送什么?”   惠宁长公主一愣,随即叹了口气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景蕴见惠宁长公主又要说自己的婚事,忙躬身一礼打断道:“那洛小姐马上要过来了,孙儿还有事儿,就不耽搁了。”说着便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惠宁长公主见此叹了口气,准备回头与崔嬷嬷说说,谁知崔嬷嬷却是“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惠宁长公主立时便不高兴了,瞪了崔嬷嬷一眼,板着脸道:“我不也是为了他好?你说说这府里如今成了个什么样儿?若是蕴哥儿早日成了亲,这些事儿,哪里就需要他出面了?”   崔嬷嬷见此忙安慰道:“世子爷眼界高,您就别跟着瞎操心了,奴婢瞧着世子爷心里是有数的。”   这样的话,每过一段日子崔嬷嬷便要安慰她一遍,惠宁长公主也是不想再听,只挥了挥手道:“你去瞧瞧,那洛家丫头走到哪儿了?怎这许久还不过来?”   崔嬷嬷见此笑着应了,就要转身出去,却见门外的小丫鬟打了帘子禀道:“章嬷嬷领洛小姐过来了!”   崔嬷嬷见此回头看了惠宁长公主一眼,惠宁长公主没好气地瞪着她:“还不去让她进来?”崔嬷嬷也不说话,之前与洛娉妍走了一路,说了一路,她也挺喜欢这小丫头的。遂亲自去门外迎了洛娉妍。   洛娉妍见那小丫鬟打了帘子往里禀了,然后出来的竟是崔嬷嬷,吓了一跳,急忙蹲身行了半礼道:“见过崔嬷嬷,可是长公主歇下了?娉妍是前来辞行的。”   崔嬷嬷和蔼地笑道:“快进来吧,长公主等着赏你呢。”说着还亲自挑起门帘子,洛娉妍忙道不敢,崔嬷嬷却没有理会她。   洛娉妍无法,将奶娘与晨霜夕月留在了门外,自己随着崔嬷嬷进了屋子。惠宁长公主果然端坐在临窗大炕上,炕桌上还放着两只黑漆雕花匣子。   待洛娉妍行过礼,惠宁长公主便笑着赐了座,可洛娉妍还没坐下,惠宁长公主便推了推手边儿的两只匣子,笑道:“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两套头面你拿去玩儿,等你出阁时,我再给你准备个好的。”   崔嬷嬷忙将那两只匣子捧给洛娉妍,洛娉妍便只好再站了起来,一通行礼谢恩后,方才坐下。   谁知刚坐下,惠宁长公主便又说了:“芝姐儿那丫头眼界儿高,寻常也不爱与人结交,如今与你相契,没事儿你便多过来陪陪她,或是陪陪我这老婆子说说话儿什么的。”   洛娉妍一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自己当初救景芝,也只是为着不让太夫人那般遗憾,却从未想过要与锦乡侯府来往。可此时却是不能说出来,只好硬着头皮点头道:“娉妍粗鄙,怕污了长公主的眼,长公主不嫌弃,娉妍便常过来叨扰。”   见洛娉妍如此上道,惠宁长公主很是满意地点头笑道:“你也别拘束,来了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只管告诉我,我让人给你准备,或是有什么喜欢的,也可以说出来。”   洛娉妍只觉得头有些痛,却仍旧扯了扯嘴角,努力扯出一副欢喜的模样,道了谢,又陪着惠宁长公主闲聊了两句,方才带着那两只装着头面的匣子跟惠宁长公主临时赏的两盒子宫廷点心,锦乡侯世子遣人送过来的一斤雨前龙井跟两斤信阳毛尖,景芝让她带走的女儿茶出了锦乡侯府。   ☆、六十三 分配(一)   洛娉妍很是苦恼的坐在马车里,往家里赶着,将今日之事详细的说与了奶娘与晨霜夕月二人。晨霜倒是没有说什么,夕月与奶娘却是满脸的喜意,洛娉妍见此也不好多说,只得暗暗叹息。   此时的洛府正院上房,周氏母女也在说着私房话。对于洛娉妍竟然能留在锦乡侯府用午膳,洛妙姝很是不高兴,但周氏却是点着她的额头笑道:“真真儿是傻丫头,你可比她强多了,便是她先搭上关系又怎样?还不是给你铺路垫脚的?”   这样的话儿,最近一段时间,洛妙姝听了不少,很是不以为然的瘪了瘪嘴,周氏见此摇头笑道:“等安阳伯夫人的请柬到了,你就好好儿的笼络笼络安阳伯夫人,娘可是听说了,安阳伯府与锦乡侯府的关系是很近的。”   说着周氏神秘一笑,转了话题道:“快别不高兴了,下月末便是你生辰,到时候把你表哥表姐都请了来,为娘好好儿替你操办场生日宴。”   生日宴年年都在办,也没什么好稀奇的。洛妙姝遂抿了抿嘴,很是无所谓的点了点头,起身告辞道:“那娘便看着办吧,我先去先生哪儿上课了。”   周氏对此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对,可不能将学问落下了,现如今儿高门大户的,那家儿的当家主母不是学问极佳的?便是过一二年为娘带你出去走动,与那些姑娘小姐们结交,人家也是要看学问的。”   说起这个,周氏高兴起来,笑问道:“听说唐先生专门给她补习,她的诗词还是不行?”   洛妙姝冷笑道:“她懂什么叫诗词啊?快别侮辱了这俩字儿!”说完一转身出了正房,往庆熙苑而去。   待洛妙姝走了,周氏便遣了人往吉绣坊而去,让她们明儿个一早带着料子派了师傅前来量尺寸。心里却是盘算着洛妙姝生辰要将自己娘家侄子都请过来的事儿……   洛娉妍在下车前,叮嘱晨霜道:“那两只头面匣子先让奶娘带回咱们院儿里去,你们带着那些茶叶,点心去正院儿。”   奶娘崔氏一听便明白过来点头道:“小姐放心,我悄悄拿回去谁也不说,便是红螺姑娘哪儿,也等小姐回来再说。”洛娉妍见奶娘崔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待马车在二门外停稳,洛娉妍便单带了晨霜与夕月,捧着锦乡侯世子与锦乡侯千金给的几大包茶叶,还有惠宁长公主赏的点心,去了正院儿去见周氏。   洛娉妍心里很是明白,这些个东西,周氏是不会瞧在眼中的,她能看中的都是那些个真金白银,古董珍玩之类的东西。亏得她当初在自己面前说舅舅一家子是商贾之家,不就是嫌弃自己母亲是商家女吗?   在如今的洛娉妍看来,这周氏还不如商家女!可恨当初的自己,竟然还就听信了她的话,不仅疏远了舅舅一家,还有意羞辱了表姐……   洛娉妍想着心事,一脚踏进正院儿大门,周氏便已经得了消息,迎了出来,满面笑容地道:“妍儿可算是回来了。”   洛娉妍也赶紧疾走两步,来到周氏跟前儿,很是亲热的挽着周氏的胳膊笑道:“可不是回来了?”说着故意叹了口气道:“可真真儿是累死我了,再也不去了!”   周氏见此脸上的笑意更盛,拍着洛娉妍挽着自己胳膊的手,满是宠溺地笑道:“好好好,咱们往后不去了!”说完便试探道:“跟为娘说说,那锦乡侯府咋样?见着侯爷世子了吗?”   洛娉妍在心中冷笑,不管怎么说自己是女孩儿家,哪里有到了人家家里,不去拜见女主人,或者女眷,反而去见侯爷跟世子的道理?但这话儿,洛娉妍没说,甚至面儿上都没有显露出来,反而是嘟着嘴笑道:“见侯爷世子做什么?”   说着洛娉妍歪着头笑问道:“夫人猜猜看,我今儿都见着谁了?”一副很是得意的样子。   周氏见了牙疼,却仍旧笑问道:“哦?那妍儿跟为娘讲讲,今儿都见了谁?那位锦乡侯千金还好吗?”   洛娉妍瘪了瘪嘴道:“好什么好,不想说她!”说着一扭头,冲着周氏眨了眨道:“今儿我见着惠宁长公主殿下了!”说完伸手一指晨霜与夕月,越发得意地笑道:“呐,这些茶叶,还有那些点心,都是长公主殿下赏我的!”   周氏原本听说洛娉妍见了惠宁长公主,不太好看的脸色,却在看到那几包茶叶子,还有小小的两盒子点心时,笑了出来。   周氏握着洛娉妍的手,笑道:“回头给你妹妹送点儿去尝尝鲜,为娘就不用了。妍儿的孝心为娘知道了。”   别说洛娉妍跟晨霜,便是夕月都差点笑了出来,自家小姐什么时候说过这点心是给她的?不过这话夕月可不敢说,忙低着头看着脚尖儿。   洛娉妍却是不必忍耐什么,听周氏这样一说,站直了身子,淡淡地点了点头道:“我累了,先回去梳洗梳洗,睡一会儿再说其他的。”周氏见此气得牙痒痒,却到底没有说什么,只笑道:“对对对,咱们妍儿今儿可是辛苦了。快回去歇着吧。”   洛娉妍点了点头,便带着晨霜与夕月抱着那些个茶叶跟点心,离开了正院儿上房。   待洛娉妍一行走远,周氏才忿忿地吐了口唾沫,嘀咕道:“什么玩意儿!一点子茶叶点心,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说完也是一甩手,回了上房。   洛娉妍一行走远后,晨霜也忍不住笑道:“可真是够可以的,小姐什么时候说了这茶叶点心是送她的了?”说完瘪了瘪嘴,抬眼望着天。夕月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洛娉妍却是没兴趣再讨论之前的事儿,笑道:“这女儿茶,留着咱们自己吃,那雨前龙井到底是贡茶,平常人家别说吃了,便是闻也是闻不到的。”   抱着茶叶的夕月,立马敛了笑保证道:“小姐放心,奴婢定将这些个茶叶保管好了。”   洛娉妍却是笑道:“再好的茶叶,放陈了也就不好了!”说着分配道:“雨前龙井不多,咱们留二两待客,其余的给父亲送去,不管是送人还是待客都是极好的。那信阳毛尖也是贡茶,咱们也留二两,剩下的给父亲和继宗一人送一半儿。”   说着洛娉妍叹了口气道:“也不知继宗在学里怎么样,这学里也是需要上下打点的。”说完又高兴地笑道:“夫人既然让我给妙姝送些点心去,你们就将点心分出来,给翠娘和妙姝都送一份。翠娘这些年怕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这点心虽不值什么,却也是御膳房里出来的,外面可买不到。”   ☆、六十四 分配(二)【御膳房的点心,要不要来点儿?】   洛娉妍不知道的是,就在转角的回廊里,正准备去给洛继宗送东西的翠娘路过这里,正好将三人的谈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没来由的,翠娘便红了眼眶,转身靠在墙上默默地淌起了眼泪。也不知是想起了这些年的艰难,还是想起了先夫人在世时的时光,亦或者是别的什么……   末雨见此也不敢出声儿劝慰,抱着怀里的包袱,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翠娘缓缓地平息这情绪。   翠娘站起身,并不在往外院儿而去,反而是折回去往挽香居走,末雨不由疑惑地唤住翠娘道:“姨娘,咱们不是要去给少爷送包袱?”   翠娘回头一笑道:“你瞧瞧我如今这模样?没得让少爷担心。”说完顿了顿,像是对末雨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地道:“小姐如今真的不一样了!”   末雨见此抿了嘴笑道:“可不是?先时听旁人这般说,我还不敢相信,可这些日子看下来,小姐却是不大一样了,虽说不出具体哪儿不一样了,可至少不再……”   末雨的话,尚未说完,翠娘便横了她一眼,嗔道:“什么看不出来?不过是没用心看罢了。”说完笑容满面地道:“今儿这事儿,若是搁在以往,小姐能想到给咱们送东西?”   末雨摇了摇头,尚未说话,翠娘便又接着道:“你也知道不可能。这还不算什么,小姐这些年,什么时候管过别人死活了?她又不认识那锦乡侯千金,若说是知道那位千金小姐的身份,还情有可原。可小姐明明就不知道,却还是冒险去救了人。”   说着,翠娘便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喃喃道:“小姐如今,是越发的像先夫人了。”   许是想起了往事,翠娘的话也多了起来。一边儿走一边儿将当初先夫人是如何救了她,又是如何待她的,细细地与末雨说了一遍。   其实,这些事儿,末雨当时虽然年岁小,却也是多多少少知道的。但见翠娘情绪很好,便也不出声儿打扰,只默默的听着,偶尔应答一声儿。   翠娘与末雨回到挽香居,刚洗过手,净了面,红螺便满脸喜色的上了门。手里还捧着个小小的描金食盒。   红螺也不等翠娘开口询问,便将那食盒往炕桌上一放,笑道:“猜猜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翠娘不用猜,只看红螺此时过来便知道,定是小姐让她给自己送点心来了。翠娘记得方才听小姐说起,这点心还是御膳房出来的呢!   可翠娘见红螺一脸与有荣焉的模样,不想坏了红螺的兴致,遂故作不在意地问道:“你倒是说说,你给我带什么来了?瞧那你模样,这食盒装的难道不是吃食?还一副宝贝似得!这个时辰可不是饭点儿,搁晚膳,再好的吃食也凉透了。”   末雨见翠娘装作不知,便也不去点破,伸手接过翠娘手里的帕子,端着面盆退了出去。   红螺见翠娘果然猜不到,不由笑得更加的灿烂,压低了声儿道:“你定是想不到,咱们小姐去了一趟锦乡侯府,遇见了惠宁长公主。长公主赏了咱们小姐两盒子点心,小姐让我给你送一份过来。”   说完红螺想起食盒里也就一样两块儿的点心,怕翠娘多心,遂又解释道:“你也别嫌少,小姐拢共得了两盒,一盒子也就这么大点儿。”说着红螺用两只手比划了一下,接着道:“里面也就一样装了六块儿,小姐让我一样给你拿了两块过来呢。”   翠娘原是知道这是点心,也知道这是长公主赐的,更知道小姐只得了两盒,可却没有想到一盒子只有六块,小姐竟然给自己一样送了两块儿过来,不由再次红了眼眶,却是赶紧拿绢子按了按眼角,没让眼泪流出来。   红螺见此,知道翠娘是明白自己的意思了,但仍嫌不够似得补充道:“小姐说了,单给你,你定舍不得吃,所以特意让我给你一样送了两块儿,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大家都尝尝鲜,让你和少爷一人一块儿分着吃。”   翠娘不住地点着头,却是说不出话来。红螺见翠娘如此,不由得叹了口气,也是红着眼眶安慰道:“好了好了,如今咱们小姐总算是长大了,咱们往后的日子,也有盼头了。”   二人正说着话,便听到洛继宗在屋外急急地喊道:“娘!娘!”翠娘与红螺具是一愣,忙迎了出去。   翠娘更是一边儿朝外走,一边儿扯着嗓子急急地问道:“少爷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儿了?”   话音刚落,便见洛继宗满脸惊喜的抱着一包东西跑了进来,却在见到红螺时,猛地止住了脚步,到了嘴边儿的话,生生地咽了下去。翠娘见此,指着屋里临窗大炕上的炕桌道:“你姐姐让你红螺姑姑给咱们送点心过来了。”   这话一出口,翠娘竟是再也没忍住,眼泪就那样当着洛继宗的面儿,扑簌簌的往下掉。   洛继宗一见便急了,连忙冲着红螺吼道:“咱们不稀罕你们什么点心!拿走!都拿走!”说着将怀里抱着的包,也一并塞在了红螺怀里。一边儿扶着翠娘往大炕走去,一边儿安慰道:“娘别怕,咱不要她们的东西。”   别说红螺,便是翠娘一时也被洛继宗的模样惊着了,直到此时,翠娘才一把甩开了洛继宗的手训斥道:“胡说什么呢!你姐姐好心好意的给咱们送点心来,你可直到那点心,你姐姐也就一样儿得了六块,还给咱们各送了两块过来!”   洛继宗一愣,一时忘了反应,翠娘却是已经接着说道:“那点心,可是御膳房里出来的,旁人想吃还没有呢!那可是老爷也不一定吃过好东西!”   红螺一听这话儿,也算是回过了神,没好气地扫了洛继宗一眼,转头看向翠娘道:“你放心!小姐就怕你给这个给那个留着,老爷哪里让小姐亲自去送了!”   翠娘一听,便愣住了,喃喃道:“那……那……”红螺见此摇了摇头,叹息道:“那什么那,小姐给你,你就安心收下就是!”   ☆、六十五 头面 【一大早就送到的第一更】   红螺虽是这么说,可翠娘还是有些呆愣,她之前清楚地听到洛娉妍说过,这点心,是要送一份去洛妙姝那边儿的。如今一样儿给了自己两块儿,老爷那边儿一块儿是不可能的,便是二小姐那边儿也断没有一样一块儿送过去的道理……   翠娘虽说没有读过什么书,可算这么简单的账,却是不成问题的,不由抬头望着炕桌上那食盒。   翠娘看了眼洛继宗,咬了咬牙,上前将食盒当着洛继宗的面儿打开来,将里面两只巴掌大的甜白瓷碟子取了出来,每只碟子里都装着两块儿点心,一碟子是雪白的切成了菱形,一碟子是嫣红的做成了梅花形。   翠娘将两样点心一样挑了一块儿,放回食盒里,又将食盒也塞到红螺怀里。抿了抿嘴道:“这两块儿给小姐送回去,就说小姐的心意翠娘收到了。翠娘谢谢小姐!”   翠娘说完便再次哭了起来,直到此时,洛继宗也看明白了,自己母亲并不是受了欺负,而是感动的!不由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又想起自己之前的莽撞,很是羞愧的红了脸颊。   踌躇了半晌,洛继宗才上前,从红螺怀里夺似得拖回了自己先前塞过去的包袱。低着头,很不好意思地笑道:“这是我姐给我的茶叶子,让我或送先生,或是请同窗一块儿品,评。”   红螺见洛继宗这副神情,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斜睨着洛继宗道:“这会儿知道小姐顾着你了?这可是进贡的信阳毛尖,小姐也就留了二两,剩下的少爷与老爷一人一半儿给你们送去。少爷倒好,方才那一下,也不知坏了多少。”   翠娘一听便急了,伸手就拧上了洛继宗的耳朵,怒斥道:“你这败家子儿!小姐得点儿好东西都想着你,你倒好!你倒好!”翠娘一边儿说,一边儿不住的拧着洛继宗的耳朵。   疼得洛继宗是龇牙咧嘴的,却见翠娘一边儿拧着自己的耳朵,一边儿扑簌簌的掉眼泪,解释劝慰的话,到了嘴边儿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就更别提躲闪了。   红螺见此也不是个事儿,遂摇头将食盒塞回到翠娘手里道:“行了!你也别说少爷了,少爷那不也是心疼你吗?”   说完拍了拍手道:“你们再有什么东西,要给小姐送回去的,只管自己去,我还有事儿忙着呢。”说完红螺便转身往外走去。   翠娘见此忙叫住了红螺道:“别的我不管,这点心,你一定要给小姐送回去!”说到这儿,翠娘顿了顿才接着含泪道:“怎么着,也得让小姐尝尝味儿不是?”   红螺直到此时才明白过来,这翠娘怕是早得了消息!   红螺再看向翠娘的目光,不由深邃了起来,但红螺却是什么也没问,只淡淡地笑道:“小姐亲自给老爷送点心,送茶叶过去,老爷还能让小姐看着他一个人吃不成?   红螺的话让翠娘一愣,随即又释然,很是不好意思地笑道:“倒是我想岔了。”这一笑眼眶中尚未散尽的泪,便滚落了出来。   翠娘擦了把挂在脸颊上的眼泪,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解释一下,遂接着道:“之前原想给继宗送两件儿新衣裳过去,路过回廊的时候,正好听到小姐说话。说是夫人交代要给二小姐送一份去。”   红螺也是一愣,方才还以为翠娘在她们翠庭轩里,安插了耳目,没想到竟是这般巧合,若非翠娘解释自己怕就误会了。遂笑道:“放心吃吧!瞧你把少爷给吓得!”说完朝满脸通红的洛继宗扫了眼,便转身走了出去。   翠娘回过头,果然见洛继宗很是踌躇的站在炕桌前,双手绞在一起,都快拧成麻花儿了。   翠娘不由失笑,拉了他在炕桌前坐下,一边伸手揉了揉他被自己拧得通红的耳朵,一边儿笑道:“既是你姐姐一番心意,咱们可不能辜负了。”说着便小心的取了一块儿,细细的品尝了起来。   与此同时,洛镇源也正在书房内,与大女儿洛娉妍一起分享着不多的点心。洛镇源本说不吃的,可耐不住洛娉妍嘟着嘴望着他道:“难道父亲是嫌弃女儿送的少了?”   洛镇源没法子,亲手泡了洛娉妍送来的雨前龙井,父女俩就着那点子御膳房的点心,吃了起来。   用过点心,洛镇源才问起了今日在锦乡侯府的事儿,洛娉妍倒是没有如同对待周氏那般有所隐藏,倒豆子般一股脑的将如何进府,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便是与锦乡侯世子在碧波亭见面的事儿,也没有隐瞒。   洛镇源听完后沉吟了许久,才点了点头道:“妍儿做的很好!不可居功自傲,也不必曲意逢迎,做好自己就成,不可失了气节。”   对洛镇源的话,洛娉妍深以为然。但父亲能跟自己说这些话,洛娉妍心下还很是感动,便也不多说其他,只笑着一一应了下来。   由于洛镇源还有公务需要处理,洛娉妍并未在洛镇源书房过久逗留,用过茶点便起身回了自己的翠庭轩。   直到此时,洛娉妍才有机会坐下来与红螺细谈。便说起自己最近,可能还会收到锦乡侯府帖子的事儿,又将惠宁长公主送的那两套头面,拿了出来。   之前便是洛娉妍也没有打开看过,此刻打开来便是自认为很有心里准备的洛娉妍也被震了一下。   先前听惠宁长公主说是头面,在洛娉妍想来也不过是一枚挑心,两三支顶簪,再加上分心与掩鬓。   可谁知,惠宁长公主所赐的这两套头面,都与洛娉妍所想大为不同,亦是让她与红螺等人都大开了眼界。   那套红宝石头面里边儿,是一顶小冠,一枚挑心,一枚分心,再加三对顶簪,一对掩鬓。一条璎珞,一对镯子,一对耳环。   多出来的东西,倒不是洛娉妍吃惊的缘由,而是那枚挑心,竟是用鸽子蛋大小一整块儿的硬红镶金,而那顶小冠,更是五颗莲子大小的硬红,围成一圈儿,正中心镶嵌的,还是一块儿鸽子蛋大小的金刚石。   便是那些个耳坠上,镯子上,镶嵌的红宝,也都颗颗色泽饱满深邃,更难得的是那条璎珞,用了上百颗的红宝,竟是大小一致。   红螺忍不住便惊呼出了声儿,奶娘崔氏更是笑的眉眼弯弯地道:“这可是好东西。好东西啊!有钱也不定能买到。”说完便扭头交代晨霜道:“这个收好了,将来给小姐做嫁妆,又好看又体面!”那脸上的笑容挤得褶皱都多了几条。   再看那珍珠头面,虽然瞧着不如那套红宝的震撼,却也是难得的好东西,颗颗饱满,粒粒圆润。晨霜夕月与奶娘红螺四人见了,都不住地感叹惠宁长公主手面之大,出手的东西之好!   唯有洛娉妍却是笑不出来,这样的东西,便是前世在安阳伯府里,也是没见过的。虽说安阳伯太夫人的身份,是无法与惠宁长公主相提并论的。可这样贵重的东西送人,却是意义又大不一样!   洛娉妍是越想越心惊!可是那些话儿……洛娉妍在瞧见红螺四人的高兴模样后,却是说不出口了,只好勉强笑道:“行了,先收起来吧,仔细收好了!说不得什么时候咱们就用得上。”   奶娘一听这话儿,笑得见眉不见眼地不住点头道:“用得上,用得上,这就给小姐收起来,将来给小姐做嫁妆!”说完还不忘叮嘱晨霜夕月道:“这事儿,就咱们几个知道就行了,可是谁也不能说的。”   说完奶娘便朝正院儿方向看了看,冷笑道:“再多的好东西,也是经不起某些人惦记的。不然夫人留下的好东西可不少,怎的小姐却是一件儿不见呢?。”   ☆、六十六 午膳【亲们,该用午膳了!】   不管惠宁长公主为着洛娉妍救了景芝,送了这般贵重的头面给她,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洛娉妍是打定了主意,这两套头面一定要收好了,不能拿出来使!甚至心底认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给惠宁长公主送还回去,所以一定不能出了差错。   但这些话儿,洛娉妍都没有说,反正即便她不说,红螺等人也不会允许这两套能够给洛娉妍压箱底的头面,出任何的差错。   洛娉妍看着她们将东西收好,唤来沫儿与满儿伺候着练了几百个字,用过晚膳后便早早儿的睡下了。   第二天早晨,洛娉妍依旧早早的起来送过洛镇源上朝,练了字便去了正院儿请安,而这是洛娉妍跟着罗先生读书以来,第一次洛妙姝竟然没有等她,洛娉妍心里虽然很不以为意,但面儿上却是冷着脸,嘟着嘴向周氏问道:“妙姝呢?怎么自己走了?”   这话儿,洛娉妍说得是自然而然,周氏心中虽极不高兴,但却也松了口气,心中冷笑:可真是自以为是!   面儿上,周氏却是笑着解释道:“你妹妹昨儿睡得早,今儿也起得太早了些,吵得我头痛,我打发她去烦你们罗先生了。”说完还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这丫头总是毛毛躁躁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这话儿,洛娉妍可不好接,只按照记忆中自己曾经的样子,微微抬起下巴,斜斜地扫了周氏一眼,淡淡地道:“夫人急什么?早晚会长大的,这不还早嘛?”   周氏吸了口气,点头道:“妍儿说的是,倒是为娘瞎操心了,你们姐妹都是好的。”说完周氏试探道:“要不,妍儿今儿个在歇一天?昨儿怕是累狠了吧?”   洛娉妍却是摇了摇头,很是无所谓地道:“歇着干嘛?又没有好玩儿的事儿。”说着洛娉妍便站起身准备往外走。   周氏见此急忙唤住她,笑道:“妍儿等等!”见洛娉妍停住了脚步,挑高了眉梢,满脸的不高兴却又很是诧异地回过头,才笑着解释道:“你这孩子,怎么也急躁起来了?”   顿了顿周氏才笑道:“晌午过来用膳,下午就不去上课了。”说完还朝洛娉妍走了两步,停在洛娉妍跟前儿,伸手替她理了理耳边儿的鬓发,又给她扶了扶头上的发簪,感叹似得轻声道:“咱们妍儿如今也是大姑娘了。”   洛娉妍一时不知周氏究竟想做什么,很想扭头走掉,但却暗暗咬牙忍了下来。   周氏像是陷入回忆似得,目光轻柔,嘴角带着淡淡地笑意,缓缓地道:“刚见到妍儿的时候,你才那么点儿大,软软小小的一团儿,我都不敢抱你。结果这一眨眼咱们妍儿就长成大姑娘了。”说到这儿,笑容在周氏的脸上一点点的扩散,目光也越发慈爱。   洛娉妍忍着寒颤,勉强点了点头,面儿上却是露出了明显的不耐烦。这倒不是装的,而是洛娉妍当真已经不耐烦了!   说什么当年!当年周氏才嫁进来,奶娘怕她伤害自己,轻易不让自己在周氏跟前儿晃悠!再说了,那时候,周氏怕是天天想着的就是如何生儿子吧?眼中钉肉中刺,是弟弟继宗!怎么会把自己这个失母长女放在眼中?   周氏见洛娉妍皱起眉头,满脸的不耐,也不再继续想当年,只笑道:“过几日不是要到安阳伯府做客吗?为娘叫了吉绣坊的师傅来量尺寸,给你们姐妹都做几身儿衣裳。还有那隆庆楼的,也要送了首饰进来挑选。”   洛娉妍一听这事儿才勉强点了点头,眼珠一转又问道:“那下午我就不去上课了,妙姝也做衣裳?还去上课吗?”   周氏愣了愣,猜想定是谁与洛娉妍说过什么,心中冷笑面儿上却是不显地点头道:“当然!你们姐妹都做,还要挑两套头面。”   听周氏说洛妙姝也不去上课,洛娉妍才点了点头道:“既如此,那晌午我与妙姝一块儿过来。”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周氏看着洛娉妍那高高抬起的下巴,那用眼角看人的模样,就觉得一阵的牙疼!这样儿的,也不知自家极为嫂嫂谁能瞧上!想到这儿,周氏便觉得头痛欲裂,可也不能不想,不由叹了口气朝奶娘陈氏抱怨道:“也不知能把这样儿的送去哪家儿!”   陈氏笑道:“夫人太太们若是行不通,不妨走走老爷们的路子,那可是夫人的哥哥,再不济不是还有姑奶奶们吗?”   周氏听奶娘这般一说,也只好点了点头吩咐道:“我再去躺会儿,这头痛的厉害!”说完便摇了摇头叹息着朝内室走去。   晌午,洛娉妍果然与洛妙姝一块儿来了正院儿用午膳,见桌上摆着春笋乳鸽,麻油鸡丝,红烧排骨,烩百叶,炒三丝等自己喜爱菜肴,心中冷笑,面儿上却是不显地道:“这菜瞧着不错?谁做的?夫人可要好好赏赏她!”   瞧着洛娉妍那一副女主人的模样,洛妙姝心中冷哼,笑道:“姐姐管她谁做的?都是咱们家的奴才,赏不赏的母亲自有分寸。姐姐也管的太多。”   洛娉妍一听便怒了,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过提醒夫人一句,难道我说错了?奴才做得好,难道不该赏?”   洛妙姝一滞,正要反驳,周氏急忙笑道:“好了好了,瞧瞧你们姐妹,也都不小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似得?好的时候好的跟一个人儿似得,一点儿不如意就吵得跟仇人似得。”说着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都坐下吃饭吧!”   周氏说着便在首位上坐了下来,丫鬟们这才鱼贯而入添碗安箸,将浓白的鸡汤盛了一碗放在边儿上。   周氏的奶娘陈氏,洛娉妍的奶娘崔氏,以及洛妙姝的奶娘孙氏,则带着小丫鬟端了铜盆、香胰、面巾进来给三人洗手净面。好一顿忙活之后,洛娉妍等人才悠悠然在各自的大丫鬟伺候下,用起午膳。   周氏也是松了口气,觉得总算是能够安安静静的用顿饭了。甚至因为这儿,还心情愉悦的给洛娉妍和洛妙姝各自添了一箸她们所喜欢的菜。   可谁知周氏刚收回筷子,端起汤碗笑道:“今儿特意吩咐小厨房给你们做的,都是你们爱吃的,可要多用些。”洛娉妍便一口将刚才周氏夹给她的菜吐了出来,还满脸愤怒地厉声问道:“这是那个厨娘做的?咱们洛府穷的买不起盐了?”   周氏一愣,一时反应不过来,自己院儿里这小厨房里的厨子,可都是花了大价钱请来的!   洛妙姝却是瘪了瘪嘴,瞪了仍旧满脸愤怒地洛娉妍一眼,默默地夹了一块儿方才周氏夹给洛娉妍的乳鸽肉……   ☆、六十七 找茬   洛娉妍仍旧在发着脾气,周氏既是欣慰又是头痛,暗暗决定:以后还是少叫她来用膳!今儿也不知撞什么鬼了,怎地就叫她来用膳了呢?   洛妙姝看向洛娉妍的目光,却是越来越不善,在周氏发觉之前,就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周氏一愣,一把抓住洛妙姝的胳膊,急声问道:“姝儿怎么了?!”一边问一边还在不停的打眼色。   周氏的意思,洛妙姝自然是明白的,可心里那口气却是怎么也咽不下去,咬了咬后牙槽,洛妙姝缓缓地又坐了回去。   可洛妙姝这一站一坐,已经被洛娉妍看在眼里,洛娉妍也将碗箸一扔,“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望着洛妙姝,虚着眼睛冷声呵斥道:“你想要做什么!之前我说要打赏,你有意见,这会儿我说要惩罚,你又有意见?”   洛妙姝刚刚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气,也是蹭蹭的往上涨,再也压抑不住,猛地站起来吼道:“你是故意找事儿!”   说完,洛妙姝指着那春笋乳鸽怒道:“这可是母亲为了你专门让人做的!满府上下也就你爱吃这鸽子肉!还蒸着吃!你……”洛妙姝尚未说完,周氏便一脸委曲求全的模样,跟着站了起来,拉着洛妙姝的胳膊急急地唤道:“妙姝,姝儿!”   洛妙姝瘪了瘪嘴,满脸委屈倔强地望着周氏,好半晌才喃喃道:“母亲总是这样!咱们干嘛委屈自己?她根本没把咱们当一家人!”说完,洛妙姝便一甩手跑了出去。   洛娉妍也是气得粉脸煞白,狠狠地瞪着洛妙姝离开的方向,却并不说话,原本以前的洛娉妍就不太会说话,此时,洛娉妍知道,自己也不需要说什么,只要表现出愤怒就够了。   周氏见洛娉妍一脸的怒不可遏,心里也很是烦躁,自己和女儿好好儿的一顿午膳,就被这个事儿精给搅合了!   可周氏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反而是温言细语地劝慰道:“咱们不管她,小孩子家家的,就是脾气大!”说着很是无奈地笑了笑,接着劝道:“妍儿乖乖,别气了啊,咱们吃饭,这道菜做的不好,回头为娘处罚那厨子就是,咱吃别的。”   在周氏想来,以往洛娉妍闹脾气,自己这般劝慰一番也就过去了,可她没想到,今儿个洛娉妍就是有意找茬儿的!没事儿都能搅出三分事儿,何况周氏此时又服了软?   洛娉妍也是一扭头瞟了周氏一眼,冷冷地问道:“我怎么没把她当一家人了?昨儿长公主给我一点儿御膳房的点心,我不还给她送了一份过去?再说了,难道她不是父亲的女儿?那她是谁家的孩子!”   洛娉妍这话,说的可就有些过了!便是周氏一直打定了主意,无论洛娉妍说什么做什么错的太过,自己都要说一声儿好!此时却也忍不住呵斥道:“妍儿胡说什么呢!姝儿怎么就不是你父亲的女儿了?”   洛娉妍冷笑道:“这我怎么知道?是她自己说和我不是一家人的!”说着还倔强的微微抬起下巴,将头扭到了一旁。   周氏看着洛娉妍那抬起的下巴,就恨不得上去一把给她掐下来!可到底想着,这样的洛娉妍,便是自己一直以来努力的方向,回头让人如同过去无数次一样,将今儿午膳的事儿,传到老爷耳朵里,自有老爷来收拾她,自己也能顺便做做好人!   别忘了,那死人的嫁妆,可是有着好几库房呢!那嫁妆单子自己也是见过的,少说也有几十万两银子!如今可都在老爷手上,自己这些年用尽了心思,也没拿出几件儿来。   这样一想,周氏心气儿也顺了,低下头缓缓,再抬起头时又是满脸的笑容。周氏拉了洛娉妍的手缓声儿笑道:“妍儿也真是,妙姝年纪小不懂事儿,你也要跟她一般见识?”   说着周氏便拉着洛娉妍坐了下来,又给她夹了一块儿红烧排骨道:“妍儿尝尝这排骨,我亲自看着烧的,你保准喜欢。”   对于周氏这份忍劲儿,洛娉妍不得不佩服,知道此时再闹下去就没意思了,遂顺着周氏的力道坐了下来。   可却仍旧嘟着嘴抱怨道:“可她说话也太难听了。这春笋乳鸽,就是要蒸得透透的,味儿都到肉里去,尤其是那春笋的清香味儿。可夫人你尝尝,这肉里哪儿有春笋的味道?不仅没有,便是盐也淡了!”虽说是抱怨,但好歹是缓了语气。   周氏见此知道洛娉妍的气儿也过去了,笑着哄道:“是是是,为娘相信妍儿。这春笋乳鸽,妍儿吃了这些年,好不好的,还不是一口就出来了?”   说着又给洛娉妍夹了一箸三丝,笑道:“这三丝也是你爱吃的,快尝尝。”   洛娉妍见此嘟着嘴点了点头,有些忸怩地道:“夫人,别恼我,我也是把你当最亲的人才跟你这样儿的。”周氏一听这话儿,脸上笑得跟朵花儿似得,心底暗暗得意,虽然还是很担忧女儿妙姝,却是笑着点头道:“为娘就知道,咱们娘俩是最亲的。”   一顿饭,总算是能够接着往下吃了。不过周氏还是惦记女儿,让奶娘陈氏去厨房交代,给洛妙姝单独送了一份饭菜去她屋里。   洛娉妍低着头吃菜,也不搭声儿,心里却盘算着今儿这一场闹的,怕是还差把火,还要再挑点儿事儿出来,这样周氏往后才不会轻易叫自己来用膳了!   这样一想,洛娉妍便又将刚刚夹起来尝了一口的鸡丝,扔了出去,张了张嘴,看了周氏一眼又忍了下去,淡淡地道:“夫人往后还是换个厨子吧!”   刚吃了两口饭的周氏被洛娉妍这句话一呛,差点一口气上不来,缓了半天才勉强止住心中的气恼,顺了气儿,温声笑问道:“可是这鸡丝也不和口味儿?”   周氏嘴里虽然这样说着,可心里却在暗暗纳罕,这厨子府里用了几年了,这几道菜洛娉妍也吃了好多回,怎地就今天这也不是那也不对了?再看向洛娉妍的目光,便多了两分探究。   洛娉妍也知道,此时不宜太过,遂勉强嘟着嘴嗔道:“也不知是我今儿嘴里没味儿还是这厨子有问题,我吃着别的都还好,就这春笋乳鸽……”听到洛娉妍又去提起那春笋乳鸽,周氏有些头痛,却并不打断。   “还有这麻油鸡丝,做的都太淡了些。”洛娉妍说完,顿了顿补充道:“好像咱们府里穷的买不起盐似得。”   这是洛娉妍今儿第二次说这话了,周氏听了松了口气,不痛不痒的点了点头有气无力地道:“许是昨儿累了,嘴里味儿淡,吃点烩百叶吧,这个味儿大。”说完便再次低头接着吃自己的饭,心里却是打定了主意,再也不让这麻烦精过来一块儿用膳了!   ☆、六十八 真乖   许是惦记着做新衣,许是真的消了气儿。洛娉妍在周氏这儿用完午膳没一会儿,洛妙姝便自己回来了。   洛娉妍看着提着裙裾缓缓走进来的洛妙姝冷冷一笑道:“多大的人了?竟然在吃饭的时候甩脸子!你眼里还有没有亲长?若不是你自己这会儿回来了,我是一定要过去教训教训你的,不然你越来越无法无天,将来可是要丢我们洛府的脸面的!”   洛娉妍的话让刚刚跨入门榄的洛妙姝顿住了脚步,一脸铁青的望着她,便是周氏也是气得牙痒痒的!这究竟是谁眼里没有亲长?谁无法无天丢洛府脸面了?   可这话,周氏不能说,她不愿也不能去教育这洛娉妍,她越是自以为是,在老爷眼里越是不成器,将来自己母女才能得到更多,尤其是自己如今可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周氏勉强地笑着和稀泥道:“好了好了,妍儿也少说两句吧,姝儿不是知道错了吗?”   周氏一边儿说,一边儿朝着洛妙姝打着眼色,洛妙姝到底是冷静了一顿饭的时辰,倒也能压下怒气了,愣愣的朝洛娉妍瞟了一眼,便赶紧移开目光,笑盈盈的朝周氏走去。   可洛娉妍却是打定了主意,不让她们母女好过!你们不是要把我往刁蛮上塑造吗?那我要是不刁蛮岂不是让你们很失望?   遂在洛妙姝扫了她一眼,不答腔的时候,一拍手边儿的梅花几站了起来,指着洛妙姝厉声问道:“你那是什么眼神?你既然说我没把你当一家人,今儿姐姐我就教教你什么叫一家人!”说完一声呵斥:“给我站住!”   洛妙姝气得直发抖,便是周氏也是一脸的铁青,看着这样趾高气扬,自以为是的洛娉妍,怎么也挤不出往常轻易便能展露的慈爱的笑容……   洛娉妍却是不管这些,见洛妙姝停下脚步愤恨的望着自己,心里快意极了,面儿上却是冷笑道:“夫人我不说,我是你姐姐,是为长!你就该恭敬着,我让你站着你就得站着,说你,你就得听着!只有我说你的,哪儿有你说我的道理?”   一口气说完,洛娉妍才缓缓地坐了回去,端起手边儿的茶盏,学着周氏平日里的模样,慢慢地啄了一口,才抬眼朝洛妙姝看去,清清淡淡地问道:“你可记住了?”   洛妙姝算是彻底的被洛娉妍那副模样给激怒了,手指颤抖地指着洛娉妍,却只尖锐的吼了一个“你”字!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周氏看着大滴大滴眼泪直往下掉的洛妙姝,疼的心都揪了起来。洛娉妍却是抬起眼,不屑地问道:“你什么你?用手指指着姐姐,这就是你的孝悌?这就是你学的女戒?”   周氏也是被气得头晕,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才稳住心神,有些疲惫地冷声道:“好了!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周氏这会儿,也装不下去了,以往轻而易举便能展露的慈爱笑容,也挤不出来了。若洛娉妍再继续说下去,周氏觉得自己不妨给她扣个不孝的名头!   可周氏没有想到,洛娉妍变脸比她还快!   周氏话音刚落,洛娉妍便转过头,脸上带着一丝委屈道:“夫人是慈母心肠,不忍心说妹妹,可也不能这样宠着妹妹!再说,夫人这样宠着妹妹,我做姐姐的再不说说她,妹妹将来可怎么办?”说完洛娉妍还抿着嘴笑问道:“夫人你说对吧?”   看着洛娉妍那脸上的笑容,周氏握紧了拳头,连指甲掐进了掌心肉里也没察觉,只定定地望着洛娉妍好半晌,才缓缓吐出口气,勉强地点了点头,扯着嘴角道:“妍儿是好姐姐。”   这句话,似乎抽尽了周氏全身的力气,说完后,周氏便无力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轻声唤道:“姝儿过来给为娘揉揉额头。”   说完想着不能在洛娉妍面前露出破绽,又赶紧睁开眼,目光虽然看向洛妙姝,眼角却扫向了洛娉妍。   见洛娉妍果然满脸诧异,不解地望着自己!周氏心中“咯噔”一下,立马转了语气接着道:“你气得为娘头都痛了,既是你闯的祸,便由你来解决。”说完勉强朝洛娉妍笑笑:“你姐姐说的也不错,可不能再这样惯着你了,不然你将来可怎么办?”   周氏说这话的时候,满眼焦急地望着洛妙姝,洛妙姝却是冷冷地回望着周氏,好半晌,才挪动脚步朝周氏走去。   周氏见此松了口气,却见洛娉妍也站起身朝自己走来,周氏心里一急,正想开口,洛娉妍已经笑道:“父亲常说我不懂事儿,说我是姐姐,凡事儿就该给妹妹带个头,做个榜样。”说完抿着嘴甜甜一笑,接着道:“还是我来给夫人揉揉头吧。”   周氏一愣很是警惕的望向洛娉妍,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还是洛妙姝先反应过来,也顾不得和洛娉妍生气了,急忙咬牙笑道:“姐姐方才教训得是,姝儿不懂事气到了母亲,还是姝儿来吧。”   洛娉妍心中冷笑,面儿上却是诧异地抬起头朝洛妙姝望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点点头,故作老成地道:“既然你已经知道错了,那就算了,谁让我是姐姐呢?”   说完,洛娉妍朝着洛妙姝展颜一笑,很是亲热地道:“好啦好啦,你才多大?哪儿就做的了这些?还是我来吧。”   洛娉妍在说完这话儿时,已经站在了周氏身后,并且已经在洛妙姝的目瞪口呆,周氏的万分惊恐中,动手将周氏头上的发钗……扯了下来。周氏顿时痛得惊呼出声儿,那声音别提有多么高昂,一点儿也不显得无力了。   洛娉妍却是一脸歉意地赔笑道:“夫人对不起!娉妍不是故意的!”说着又再次朝周氏头上伸出手去。   周氏见此吓得赶紧往边儿上躲,让过了洛娉妍的手。   洛娉妍顿时满脸委屈地,含着眼泪望着周氏,喃喃道:“娉妍这次会小心的……”不待洛娉妍说完,周氏灵机一动,挥了挥手道:“妍儿别难过,为娘知道你孝顺,没有怪你的意思。”   说到这儿,周氏恨得咬了咬牙,顿了顿才接着道:“这不是吉绣坊的师傅快来了吗?一会儿让人家见为娘披头散发的也不好,是吧?”洛娉妍一听点了点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笑道:“那回头等量完尺寸,我再给夫人揉揉头。”   周氏心中流泪,可面儿上却是挤出一丝笑容点头道:“好,好,妍儿真乖,为娘没有白疼你!”洛娉妍顿时露出一脸的羞涩,喃喃道:“这是娉妍该做的……”   ——————可耻的分割线——————   这个时间点儿,亲们有没有准备好年夜饭呢?是在家里自己动手还是一家人出去吃?古井一家人是在家里自己动手的~准备吃饭了~虽然古井能吃的东西不多,大多只能看看闻闻味儿……不知道,你们都有吃什么好东西……记得给古井留言分享一下哦O(∩_∩)O~   ☆、六十九 红色   周氏刚刚重新梳好头,挽好发髻,陪房罗胜家的便急急忙忙跑了进来,满脸喜色的道:“吉绣坊的派了大师傅王瑞家的,来给夫人小姐量尺寸了。”说完看了洛妙姝一眼,笑容更盛的道:“还带了好些料子过来呢!”   周氏还没说话,洛娉妍在一旁听见便立马笑道:“还是夫人算的准!若是方才让我继续给夫人揉头,怕是这会儿梳头也来不及了。”说完还满脸笑容,满眼崇拜的看向周氏。   洛妙姝很是不屑地轻哼一声儿,却是不敢太大声儿引起洛娉妍注意,周氏更是牙酸的看了看镜子里自己刚刚梳好的头,勉强笑着淡淡地道:“那咱们快过去吧。”   罗胜家的并不知道先前发生的事儿,见周氏与自家洛妙姝淡淡地神情,很是不解地望向周氏的奶娘陈氏。陈氏皱着眉头摇了摇头,示意罗胜家的不要再说了。   好在二人合作多年,罗胜家的赶紧敛了笑容,收住话头儿,默默地在前边儿带路。便是跟在周氏身后的陈氏,脸色也有些讪讪地。   但显然,洛妙姝的心神,此时此刻却是已经被新衣裳所猎取,没功夫想别的,一心一意的想着自己一会儿要做身儿什么样的新衣,还是不是的回头打量洛娉妍身上穿的衫子。   洛娉妍一身上下都是红色,胭脂红,红的粉嫩,红的娇艳。   红地儿滚着浅粉边儿的侧襟衫子,在胸襟上绣着大朵大朵粉白的芙蓉花,钉着浅粉色芙蓉花盘扣,就连袖袂上也是大朵大朵的芙蓉花。大红的百褶马面裙,镶这宽宽的油绿色襕边儿,裙面上是绣着深浅不一的百碟。   抬手间,露出莹白如玉的手腕上,那只她十岁生辰时,从江宁送来的翡翠镯子,绿的耀眼!与她耳垂上一对小小的滴水耳坠遥相呼应。衬得她的肌肤欺霜塞雪,越加的莹白。   洛妙姝不由暗暗眯缝起了眼,盘算着自己要做的新衣,要打的首饰。   洛娉妍却显得有些兴奋,很是欢快的走在周氏旁边,还很有兴致地询问着周氏要做什么衣裳。   周氏虽说满肚子恼火,仍是笑道:“为娘一把年纪了,做什么衣裳都差不多,倒是咱们妍儿这般漂亮,要好好儿的做几套才是。”说着不由试探道:“妍儿可想好了自己要做的衣裳?”   洛娉妍眼角扫了听到这话儿便竖起耳朵来的洛妙姝一眼,大大的杏眼笑成了两弯新月,歪着头欢快地道:“早想好了!”   说完,更是挽着周氏的胳膊笑道:“那日回来夫人说要叫吉绣坊的人来给我们做新衣,我就一直盘算着呢!夫人可要让我多做两身儿才成。”   周氏嘴角抽了抽,勉强笑道:“那也要料子能入眼才成。”洛娉妍不以为意地点头道:“那也是!”说完话锋一转:“不过吉绣坊的料子,总是好的。”   周氏见此不愿再多说,可洛娉妍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似得笑道:“夫人说我做一身儿绯红的,再做一身儿石榴红的怎么样?”周氏一愣,回过头看着洛娉妍张了张嘴,好半晌才问道:“都做红的?”   洛娉妍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有指着自己身上的衫子,很是得意地道:“我觉得红色很好看啊,夫人觉得呢?”   看着洛娉妍满眼期待的模样,周氏抿了抿嘴含糊道:“也是,红色挺好看的,喜庆。”可话音刚落,像是想起什么似得,补充道:“不过做两身儿别的颜色也不错。”   洛娉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洛妙姝却是听了个一清二楚,原来洛娉妍想要做身儿绯红的,还想要石榴红的!暗自盘算着,要抢在洛娉妍之前,定下这两个红色的衫子才是。   却不知,洛娉妍红色的衫子很多,甚至每年她舅舅从江宁给她送来的,各种红色的衣料也不少,洛娉妍并没有打算做红色的衫子,或者说,洛娉妍都没有打算过要做什么颜色的衫子,毕竟目前还没瞧见料子呢!   可惜,洛妙姝不仅不知道洛娉妍方才那话儿,便是说给她听的,甚至洛娉妍也没想到,因为这次吉绣坊来送衣料的是王瑞家的。   而王瑞家的知道洛府两位小姐,都极为喜欢红色,这次带来的料子便是红色居多,还真就有绯红与石榴红。虽然出发前王瑞家的也犹豫过,毕竟十来岁的小女孩儿,这两个颜色重了些。可想着洛府除了两位小姐,还有位夫人呢,遂也带了过来。   洛妙姝一路盘算着来到花厅,王瑞家的已经将各色的衣料和花样子,在专门搬过来的黑漆雕花大画案上铺得满满的。   见周氏一行进来,王瑞家的便急忙起身见礼笑道:“夫人越来越年轻了,跟朵花儿似得。”说着又朝周氏身后打量了洛娉妍与洛妙姝二人,更欢快地笑道:“小姐们也越来越俊了,瞧那能滴出水来的模样,看着就让人喜欢。”   周氏听了第一句,还有心与王瑞家的寒暄两句,毕竟自己娘家与她男人还有那么点儿渊源,听了第二句便没了寒暄的兴致。淡淡地笑道:“今儿都带了什么好料子过来?”   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周氏便往那大画案走去,王瑞家的见此也急忙跟了过去,毕竟今儿个过来洛府,可不是为了聊天儿的。   洛妙姝的目光早就落在了那铺在画案上的衣料上,一眼儿便瞧见了绯红与石榴红两种颜色,只是碍于周氏正在与王瑞家的说话,不便于过去罢了。此时见周氏已经往那边儿走去,便急急忙忙的朝着那几段衣料而去。   其实王瑞家的这次带来的花色不少,颜色也并非单单红色,就是红色,也有好些不同的,粉红,银红,樱桃红,胭脂红,玫瑰红……   但洛妙姝偏偏就是记住了方才洛娉妍与周氏的话,一心就想着那绯红与石榴红,周氏见了不由皱眉,却不愿在人前与女儿争辩,眼角扫向洛娉妍的目光,便有些不善。   洛娉妍见此心中好笑,却是不紧不慢的跟在三人身后,慢慢朝画案而去,那份不慌不忙的样子,让跟在她身后的奶娘崔氏见了很是高兴,忍不住嘴角便露出丝笑意。   ☆、七十章 衣料【新年快乐!】   见洛妙姝的目光就在那几块明显有些老气的衣料上打转儿,周氏的眉头越皱越紧,正在此时洛娉妍走了过来,周氏忙转了目光咬牙笑道:“妍儿快来看看,你之前说的两个颜色。”   洛妙姝不知周氏何意,只是顿时觉得心中极为不舒服,明明自己先过来,且已经挑选了好一会儿,怎地这洛娉妍一过来,难道自己还要让她?   想到这儿,洛妙姝抢在洛娉妍开口前,指着一段儿绯红地儿缠枝葡萄纹的云锦对王瑞家的道:“这段儿我要了。”随即又指了指旁边儿宝瓶纹的石榴红杭绸道:“还有这段儿我也要了。给我各做一身儿,过几日做客穿的衣裳。”   王瑞家的一愣,没想到这位洛家二小姐竟然喜欢这样……老成的颜色,目光不由朝周氏飘了过去。   周氏也是气得眉心直跳,但见王瑞家的目光看了过来,不由勉强笑道:“妍儿是姐姐,长幼有序,姝儿听话让姐姐先挑。”   方才洛妙姝抢先开口,洛娉妍心中是极为高兴的,谁知周氏却也不是好糊弄的,很快便将自己之前在正院儿上房说的话,还给了自己。   此时洛娉妍却是也不等周氏再说出别的,抢先笑道:“那我就来看看。”说着果真朝着方才洛妙姝指的那两段儿料子走去。   洛妙姝见此大急,生怕洛娉妍挑了自己看中的衣料,立时开口道:“我不管,这两块衣料我已经看中了!”   洛娉妍斜眼看了洛妙姝一眼,又回过头满脸为难的看向周氏正欲开口,周氏急忙笑道:“你妹妹年幼不懂事儿,妍儿只管挑选,这家里还是为娘做主呢!”   洛娉妍点了点头露出个很是得意的笑容,微微抬着下巴再次扫了洛妙姝一眼,便将目中专注地投向了那两块儿衣料。   衣料是挺好的,可自己这年纪却是小了些,若是在过个十来年,穿着应该很是不错。洛娉妍一边儿看,一边儿伸手摸了摸那两块衣料,不住地点着头。   洛妙姝见此不由急的眼眶通红,蓄起了泪花。洛娉妍心中暗暗高兴,却是不露丝毫,在那两块面料上看了半天,方将目光看向旁边儿,又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头看向周氏笑道:“夫人先前说别的颜色也挺好,不知夫人有什么好的建议?”   周氏这会儿却是不好给洛娉妍挑选那些明显不合适的颜色,不由皱着眉头道:“就你之前说的那俩颜色,我瞧着就极好。”说完也在心底暗叹自己的急智。   谁知洛娉妍竟然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洛妙姝先前选的衣料,淡淡地道:“既然妹妹先瞧中了,我做姐姐的若偏也挑那两块儿,倒显得我与妹妹争抢,坏了咱们姐妹情分。”   洛娉妍说完便在周氏诧异,洛妙姝得意的目光中,移步到了对面儿一块儿金银芭蕉纹珊瑚红的衣料前,又将目光在左右两块儿,同样珊瑚红的衣料上转了一圈儿。   好半晌,洛娉妍才犹豫着指着那块儿,金银芭蕉纹的珊瑚红衣料笑道:“就这个吧,勉强做件儿衫子。用金银双色盘琵琶扣,滚个金边儿,在配条月白地儿挑纱裙子。记得给我在裙裾上镶这个料子的襕边儿。”   洛娉妍说得轻轻巧巧,王瑞家的却听得眼前一亮,忙不迭地点头笑道:“大小姐放心,我都记下了。”   洛娉妍挑眉看了王瑞家的一眼,瘪了瘪嘴笑道:“你可别给我记错了,若是出了错儿我可是不依的!”王瑞家的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洛府大小姐正与继母斗法呢!   想清楚的王瑞家的,当着洛娉妍与周氏的面儿掏出一个小册子笑道:“大小姐放心,这就给您记在册子上,一准儿错不了!”   洛娉妍见此方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往下看去,很快便走过了这一片的红色,歪着头在蓝色,绿色,紫色,黄色上都一一掠过。最后走到一块儿淡紫色素绢前,抿嘴笑道:“还有这个。绣素色牡丹花,滚粉红或者银红的边儿。”   洛娉妍说完,想了想,抬头看向周氏笑道:“夫人说是滚边儿好看,还是镶绣花儿襕边儿好看?”   周氏一听那襕边儿还得绣花,这绣花可是要加银子的,遂笑道:“自然是滚边儿好看,瞧着秀气。”洛娉妍听后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道:“既如此那就滚粉红边儿钉白色米珠好了。”   周氏一听好悬没气死!敢情这滚边儿花的银子还要多。可周氏这些年在外人面前向来是自持出身,是不屑于斤斤计较的。再说这滚边儿也是自己说出口的……   王瑞家的一听,满脸堆笑的举了举手中的小册子笑道:“记下了!都记得妥妥的。”洛娉妍笑着点了点头,叮嘱道:“记得再配条粉红的纱裙,素面儿就好,别弄的太复杂。”   王瑞家的一边儿在小册子上写写画画,一边儿暗自高兴,今儿这洛府,算是来对了!   洛娉妍先时便说了要两套衫裙,如今两套都已经定下了,便不再多看,转身去到边儿上的圈椅上坐下,慢慢地品起茶来。   洛妙姝见洛娉妍选好了,却果真如她所言那般,顾及着姐妹情分,没有挑选自己所瞧中的那两块儿,而是另外挑了个红色,又按母亲的意思挑了个其他颜色的,心中暗暗得意。   却也在洛娉妍话音一落,洛妙姝便急忙上前指着那宝瓶纹的石榴红杭绸道:“这块儿做件儿……做件儿……”   洛妙姝心中一急,一时想不出做件儿什么衫子好,却正好抬眼见着洛娉妍身上穿的侧襟衫子,笑道:“做件儿侧襟衫子,绣上芙蓉花儿,滚边儿就用和芙蓉花儿一个颜色的料子。再用这料子做条裙子,马面裙,裙面儿上……”   说到这儿,洛妙姝再次顿住,总不能她身上穿的马面裙绣了蝴蝶,自己也绣蝴蝶吧?想到这儿,洛妙姝灵机一动道:“裙面儿上你看着绣个什么好看点儿的花色,我出门做客穿。”   洛妙姝说完,王瑞家的虽说也亦如对待洛娉妍一般,一一记录在了小册子上,可到底是没有忍住问道:“二小姐不看看别的了?”   洛妙姝挑了挑眉,学着洛娉妍的模样微微抬起下巴,冷冷的道:“一会儿再看,这个你给我记好了吗?”王瑞家的见此举了举手中的册子,纠结地试探道:“要不这衣襟上,给二小姐绣上粉白二色蔷薇花儿?”   洛妙姝一听,不由顿了顿,暗暗想了想总要弄得与她身上的有所不同,遂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行,你看着办,只好看就成。”   ☆、七十一 盘算【加600!用午膳!】   洛娉妍订下两套衣衫,而且还那般的从容淡定将细节也交代得清楚妥当,就像是预先知道有什么衣料,也早已设想好要做什么衣裙,此刻不过是张嘴说出来般。   周氏一时间竟是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她反应过来时,却发现自己宝贝女儿,竟然已经以比洛娉妍还要快的速度,订下了一套……石榴红的衣衫。   周氏忽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却又有口难言。见洛妙姝的手又指向了另一块儿绯红的连枝葡萄纹云锦时,周氏再也忍不住出声打断道:“姝儿也再另外选个颜色!别都是红的红的!看看别的。”   周氏的话,让王瑞家的松了口气,也让洛娉妍诧异地抬起了头,朝这边儿望了一眼,却又很快收回了目光,只盯着自己手中的茶盏,像是这茶盏内有朵花儿似得。   洛妙姝却是嘟着嘴沉默了下来,显然有些不高兴,但想到洛娉妍都能听从自己母亲的建议,选了一件别的颜色的,自己总不能当着吉绣坊的人顶撞母亲……   洛妙姝一时间有些犹豫,看了看那块儿绯红的衣料,又看了看对面别的颜色,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周氏见此,扭开头不去看洛妙姝那可怜巴巴的神情,对着王瑞家的笑道:“那块儿绯红的,我瞧着也极好。”说完顿了顿,朝着王瑞家的挑眉一笑,补充道:“尤其是那花色特别好!”   王瑞家的立时奉承道:“夫人好眼光,这样的衣料这样的花色,就该是夫人这样的人穿着才有那味道。”   说这话时,王瑞家的也是松了口气,这样的花色,哪里就是小姑娘家穿的了?这葡萄,石榴都是多子多孙好兆头的,自己打听到洛夫人一直在求子,这才带过来给洛夫人瞧瞧,也算是讨个喜。可没想到,那宝瓶石榴红的衣料竟然……   想到这儿,王瑞家的不由偷偷擦了擦额头上浸出的冷汗,心里忍不住叹息,面儿上却是不敢露出半分来。   她虽然一早就打听清楚,洛府两位小姐都极为喜欢红色,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位洛二小姐竟然喜好这么特别!听说那位大小姐,跟这位二小姐是一块儿长大的,怎么那位大小姐就很有品味,二小姐就这么特别呢?   难道外界是不是传错了,其实那位大小姐才是这位洛夫人亲生的?可瞧着不像啊!   王瑞家的在东想西想的时候,洛妙姝也在胡思乱想。原来不是这块儿衣料不好,而是这块儿衣料不仅自己瞧上了,洛娉妍瞧上了,便是母亲也瞧上了!   洛妙姝一边儿暗暗得意自己的眼光,一边儿感叹洛娉妍碍于名声不敢与自己抢,母亲却是毫无顾忌……   想到这儿洛妙姝瘪了瘪嘴,恋恋不舍的再次看了眼那块儿已经被周氏订走的衣料,才将目光转向别的料子。   周氏见洛妙姝又开始挑衣料,只觉得右眼直跳,赶紧挑了块儿靛蓝妆花绸子一块儿粉蓝绫子,都来不及多做交代,便急忙指着一块儿翠绿的杭绸,朝洛妙姝笑道:“姝儿看这块儿翠绿杭绸怎样?到时候绣上花儿,镶上柳叶襕边儿,别提多好看。”   洛妙姝见此瘪了瘪嘴,反正不是自己最心仪的,可见自己母亲一脸期盼的望着自己,洛妙姝叹了口气,勉强点了点头。   王瑞家的在一旁很是无语的看了看这对母女,之前自己还怀疑这俩是不是亲生的,如今倒是不用怀疑了。都一样的没眼光!想到这儿,王瑞家的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坐在一旁悠闲地品着茶的洛家大小姐,一时间真是哭笑不得。   不管这对母女怎么选,反正衣料是她们自己选的,花样也是她们自己定的,只要做工没问题,这好看不好看的,可就与自己没关系了。   王瑞家的先将周氏母女定的这四套衫裙的样子,花色,就连襕边儿,纽扣,都一一问了个清楚,便是她们说不清楚的,也拿出花样子让她们挑选好了,一一备注清楚了,才收拾带来的衣料起身告辞,跟着周氏的陪房罗胜家的去了账房支银子。   王瑞家的走了,周氏便像是脱了力似得,只觉得浑身酸软,斜靠在美人榻上是一动不想动。   仔细想想今儿这衣裳定的可真够憋屈的,周氏决定往后再不让洛娉妍参与了!在她看来自己今日弄得这般疲惫,这般狼狈,那都是因为洛娉妍的缘由。   周氏心里打定了注意,便闭上眼准备小睡一会儿,谁知刚闭眼,罗胜家的便又走了进来。周氏听到她的声儿,便不由恼怒地低吼道:“说吧,又有什么事儿?说不出看我怎么收拾你!”   罗胜家的知道自己触了周氏的霉头,不由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半步,在心底哀叹着怎么这么倒霉?可该说的话,嘴里却是不敢隐瞒半点儿的说了出来:“隆庆堂的人送首饰进来,夫人您看?”罗胜家的可不敢替周氏拿主意,所以问得特别的小心。   周氏倒是没在意罗胜家的那点子小心思,毕竟是跟着自己从周家过来的,是自己人。   但周氏听到挑首饰,就觉得很是头痛。这事儿若是不通知洛娉妍,不让她过来挑选,怕是依着她那性子,指不定就会闹起来,可若是让她过来……   周氏很是头痛的扶额,想了想咬牙吩咐道:“去瞧瞧小姐们都在做什么?”说完周氏也不知道是说给罗胜家的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喃喃道:“竟是没个省心的!”   然而出乎周氏意料的,挑首饰比挑衣料顺利了许多。洛娉妍不仅没有去刁难隆庆楼,没有给洛妙姝设什么套,甚至没有让周氏觉得为难。而洛妙姝,居然也很是听从周氏的意见,这让周氏大喜过望。   周氏给洛妙姝挑了两支赤金如意簪,一对宝葫芦掐丝耳坠。洛娉妍便选了条赤金流苏璎珞,一支赤金填碧玺凤头簪。倒是与洛妙姝挑的东西大致上差不多银子。   周氏给自己挑选好,又替洛妙姝瞧上了一块儿牡丹玉佩,不由替洛娉妍也选了块儿玉佩,洛娉妍见此笑道:“夫人知道我不太爱这些环啊,珮的,不如让我再挑对耳坠吧。”   周氏想来耳坠也值不了几个钱,遂点头笑道:“既如此,妍儿只管挑自己喜欢的。”这话,周氏刚说完便后悔了!   可好在洛娉妍并不打算让周氏肉痛,毕竟,有的事儿太过了,也就着相了。洛娉妍在周氏有些紧张的目光中,挑选了一对丁香花型的碧玺耳坠,目光便不再扫向隆庆楼送来的那些首饰。   周氏见此对洛娉妍的自觉,很是满意地笑问道:“你们姐妹俩真没什么挑的了?”   洛妙姝怏怏地摇了摇头,显得极为没有精神的样子,只是这会儿周氏满心都是别的事儿,竟是没有注意到。洛娉妍见此对也不再提出别的要求。   周氏想了还是让隆庆楼的掌柜,将那块儿她给洛娉妍挑选的双鱼珮给留了下来,亲自放在了洛娉妍的那只匣子了,笑道:“也不值什么,拿着玩儿便是,不喜欢赏人也是好的。哪能你妹妹都有,做姐姐的却没有的?”   周氏这难得大方的态度,倒是令洛娉妍颇为意外,可周氏话已经说了东西也已经给了,洛娉妍自是没有退回去的道理,便笑着行礼道了谢。   那隆庆楼的掌柜不由笑道:“瞧瞧你们母女可真好。夫人和善,小姐也是极为知礼的。”   周氏听了这话儿,笑得极为开心。洛娉妍却是不知,周氏要的便是这样的名声,心底一直盘算的,便是只要将风声传出去,让老爷知道了,便会对自己越发的另眼相看,说不定就把那死人的东西,交给自己保管了。   ☆、七十二 传话   刚从正院儿出来,晨霜便忍不住问道:“小姐也真是!怎么就不挑个百宝发箍?再不济,挑对百宝镯子也行啊!”   奶娘崔氏见晨霜那嘟着嘴,很是不甘的模样,不由啐了她一口,轻笑道:“小姐是对的!你这小蹄子,可不兴这般刁唆小姐。”说完又叹了口气:“若是夫人还在,小姐怎会这般艰难?”   洛娉妍听着二人越扯越远,不由回头制止道:“好了,奶娘也别说了,哪里就那么艰难了?咱们如今不是吃得好喝的好?”说着抿嘴一笑道:“不过是套蓝宝罢了,说出来也不一定能得到,我何苦为这个得罪她?看看也就是了。”   直到这时,晨霜才明白过来,崔妈妈与小姐究竟在说什么,一听小姐原本看重了蓝宝,最后却委屈的只选了两件儿碧玺,不由得心痛的直抽抽,忙道:“小姐怎能这样委屈自己?”   晨霜如今说话是越来越随意,越来越大胆,洛娉妍也不知是好是坏,却也只得无奈的横了她一眼,叹道:“有句话,叫过犹不及!你可明白?”   晨霜咬着嘴角,点了点头,她怎么会不明白呢?只是如今的小姐越发的让人心疼,自己就是怎么都舍不得小姐受了委屈……   洛娉妍见此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我想着我不是定了一套浅紫的衣衫吗?这碧玺配着挺好看的。所以才挑了几件儿碧玺。”晨霜听自家小姐这般一说,歪着头想了想,脸上顿时高兴起来,不住地点头道:“还是小姐想的周到!”   洛娉妍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也并没有再回去庆熙苑,而是带着晨霜跟奶娘直接回了自己的翠庭轩。   回去后洛娉妍便直接进了正房,夕月见晨霜怀里抱着个匣子,满脸高兴地问道:“小姐的首饰都挑好了?”晨霜笑得眉眼弯弯地点头道:“那当然!”说着便跟着洛娉妍进了正房。   夕月见时辰不早就要用午膳了,也不再多做耽搁,与奶娘崔氏见了礼,便急忙去了小厨房给红螺打下手。   洛娉妍进屋坐下后,想了想吩咐道:“晨霜去库房瞧瞧,我记得库房还有一匹海棠色的妆花软缎。你去找出来我瞧瞧。”   晨霜一愣,以为洛娉妍是想要出其不意的,打周氏母女一个措手不及。便忙不迭的点头笑道:“小姐记性可真好,我这就去给小姐找出来!”   很快晨霜领着蕾儿,不仅抱了洛娉妍指定的那匹海棠色妆花软缎儿,还自作主张的挑了好几段儿颜色鲜艳的,以及之前被洛妙姝看上的石榴红,也挑了一匹过来。   洛娉妍看着喜气洋洋的晨霜与蕾儿,一时间没有想明白,自己不是吩咐将那匹海棠色的吗?难道自己说错了?   晨霜却是不管这么多,见洛娉妍有些愣神,便得意地笑道:“小姐你看我还给你多挑了几匹。”说着将手中的衣料往临窗大炕上一放,转身又去过蕾儿手中的。一匹匹的翻给洛娉妍看。   洛娉妍见此摇头失笑地朝那些衣料上瞧去,六七匹,怕是把库房里拿得出手的都搬了过来吧?   晨霜的兴致很高,见洛娉妍看过来,忙笑道:“小姐,回头我跟夕月一块儿给红螺姐姐打下手,让蕾儿英儿跟你两天,一准儿给小姐做两套不比那吉绣坊差的!”   洛娉妍叹了口气,笑道:“我又没说要做衣裳,再说我也有衣裳,不过是想着,翠娘好像许久不曾做过新衣了,拿到块料子也做给了继宗穿,想要送她一匹罢了。”   晨霜脸上的笑容一顿,一时没反应过来。洛娉妍见此伸手推开她,笑着将那匹海棠色的妆花软缎找了出来,笑道:“这个颜色穿在翠娘身上一定好看,一会儿你将这衣料交给红螺姑姑,让红螺姑姑走一趟挽香居。”   晨霜闷闷地点了点头,随即瞪了蕾儿一眼,满含怒气地道:“还站着干嘛?还不快收起来?这可都是好料子,仔细弄脏了!”   洛娉妍失笑的看着晨霜再次带着蕾儿一块儿,将那些衣料叠好,垒起来抱回库房去。自己则抱着那只装着新首饰的匣子,转身进了内室。   没过两日,王瑞家的便再次登门,亲自将洛娉妍等人定下的六套衣衫都送了过来。   三只不大的包袱,王瑞家的特意带了三个小丫鬟抱着送进来。周氏还算含蓄,只打开来看了看,确认是自己前儿选好的衣料,是自己定下的花样款式,便让大丫鬟白芷收了起来。   洛妙姝却很是激动的,想要立马穿上她那套石榴红的试试。周氏头痛的横了她一眼,目光却瞟向洛娉妍道:“看看花色就好,有什么好试的?过两天不就能穿了吗?”   洛妙姝很是不高兴的看向周氏,却发现周氏的目光斜在洛娉妍身上,以为周氏是想让她到时候将洛娉妍给比下去,遂抿了嘴笑道:“那姝儿听母亲的!”   洛娉妍既没有兴趣看洛妙姝穿她那套,并不会太适合她的石榴红衣裙,更没有当着周氏母女试穿新衣的打算,遂让晨霜替她直接送回翠庭轩。自己则起身告辞,带着沫儿回了庆熙苑。毕竟之前落下的功课可是不少。   晨霜抱着洛娉妍的新衣,想着小姐说那套浅粉的配上碧玺好看,便忍不住嘴角高高翘起,满心想着回去后,定要将所有的碧玺首饰拿出来搭配瞧瞧,脚步不由便越发的轻快起来。   沫儿跟在洛娉妍身后,却神色越发的复杂起来,当初来翠庭轩之前,她本是不愿意的,可耐不住老爷的吩咐,没有法子。   后来第一次见面,沫儿便觉得这个小姐与传言不同,等小姐给自己安排了差事,又觉得小姐是在防备着自己。刚开始,自己也就一心想要在学业上超过她,可没想到这些日子瞧下来,小姐很是勤奋努力。   如今听了小姐与崔妈妈还有晨霜姐的话……那句:‘过犹不及’便不经意的刻在了沫儿心底。   还有那份对待穿戴或者说对待财务的淡然,对待周氏的隐忍退让,让沫儿觉得自己好像想岔了什么事儿,小姐,应该不是自己认为的那样,小姐毕竟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或许,这些事儿,该与哥哥或是老爷说说?   满怀心事的沫儿,没有看到洛娉妍眼角扫向她时,嘴角带出的那丝笑意。周氏有周氏的盘算,她洛娉妍自然也不再是曾经头脑简单的洛娉妍!   洛娉妍在心底冷笑:周氏不就是要造出舆论,给父亲传话吗?有什么能比沫儿传的更快的?   ☆、七十三 噩梦   在周氏殷殷期盼下,四月二十二这天,终于等来了安阳伯府送来的请柬,邀约洛府女眷四月二十六到府赏花。   周氏打听到被邀约的除了自家,便只有安阳伯夫人的娘家弟妹与内侄女儿,算是请来与自家作陪的。这让周氏不仅很高兴,还有些小小的兴奋!   洛娉妍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快用晚膳,原本一天的好心情,一下子便复杂了起来……   之前一直想着要再见到太夫人,一直想着要报答太夫人的恩情,可是仔细想想,自己又能怎样报答太夫人呢?前世里那曾经困居三年的府邸,自己真的有勇气再次跨进去?   直到夜里,熄灯落了帐,洛娉妍还是恍恍惚惚,以至于半夜被前世的噩梦惊醒。   当值的夕月听见洛娉妍一声惊呼,便猛地坐了起来,不由吓了一大跳,连衣裳也来不及披上,便挑亮了灯盏,撩起帘子朝内看来。   只见洛娉妍满头大汗,不仅额头,便是衣襟也汗湿了一大块儿,脸色苍白的瞪着帐子顶发呆,不由颤声叫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说着就伸手朝洛娉妍额头上探去。   洛娉妍满脑子还是梦中的画面,忽见一片阴影袭来,下意识的便往后退了退,令夕月伸出的手不由僵在了半空。   这一退,洛娉妍也醒过神来,看着夕月僵在半空的手,有些尴尬道:“没事儿,做了个噩梦。”   夕月缓了口气,上前将洛娉妍搂在怀中,见她并不愿多说,便只劝道:“醒了就好,梦都是反的。”一边儿说一边儿伸手捋了捋洛娉妍被汗湿后黏在脸颊上的头发。   洛娉妍轻轻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任由夕月抱着自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感到温暖,才能不再颤抖害怕。   夕月见洛娉妍安安静静的也不说话,心里有些没底儿,犹豫着要不要去唤来红螺或是崔妈妈,便轻声问道:“小姐衣裳都汗湿了,要不要叫人送来热水洗洗?仔细招了凉就不好了。”   洛娉妍摇了摇头,勉强笑道:“你帮我大盆水来擦擦身子吧,衣裳黏在身上怪不舒服的。”   夕月叹了口气,便披了衣裳出去打了热水回来,到底还是惊动了奶娘崔氏,翠庭轩又是好一顿忙碌后,才再次安静下来。洛娉妍闭着眼,却是怎么也无法入睡,但为了不让奶娘及夕月等人担心,只得一动不动的躺着不敢表露丝毫。   此后的几天夕月等人都发现,洛娉妍越发的沉默,时常都在走神,就连脸上带着的笑容也勉强起来。   可无论是夕月晨霜,还是红螺崔氏,都看出洛娉妍一直在努力的掩饰,并不愿让她们担忧,众人不愿违了洛娉妍的意,也只好装着没事儿一般。   二十五下午,洛娉妍如常带着英儿与沫儿去庆熙苑上课,红螺便憋着一肚子的话儿,去了挽香居找翠娘倒苦水去了。   经过洛娉妍这些日子的努力,翠娘也是渐渐接受了洛娉妍,此时听红螺这般一说,不由紧皱起眉头问道:“可是最近又发生了什么事儿?”翠娘问这话儿的时候,下巴微微朝着正院儿那边儿抬了抬。   红螺摇着头叹息道:“小姐不愿说,我问了晨霜与夕月俩丫头,也是不清楚。”说完红螺顿了顿有些自嘲地笑道:“以前,小姐总是咋咋呼呼的,一点点小事儿,也会被她吵翻天去,如今倒是不咋呼了,却是什么都自己扛着。”   翠娘听了心酸,不由抹了抹眼角道:“以往倒是咱们没有大意了,小姐的心思这十几年来,竟是一点儿也没摸清楚。”   红螺听翠娘这般一说,点头道:“可不是?夫人将小姐交到我手上,没想到竟然小姐……”正在红螺满脸愧疚,有些说不下去的时候,蕾儿急急忙忙的跟着末雨走了进来。   “红螺姐快回去吧,老爷让纹砚给小姐送了东西过来,小姐在上课没有回来,晨霜姐姐说让您回去见见纹砚。”红螺一愣,老爷怎地这个时候送东西过来?不由急急忙忙起身带着蕾儿朝外走去,一边儿走一边儿道:“我先回去看看,得空再来。”   翠娘也立时催促道:“你快去!”说完接着又道:“小姐哪儿,回头我让继宗去瞧瞧。”   听翠娘这般说,红螺很是惊讶的回头看了她一眼,旋即展开笑容,点了点头,方与蕾儿一同离开。   洛娉妍散了学回来时,便见一屋子人不知为何都喜气洋洋的,不由问道:“今儿是怎么了?怎地跟过年似得,可是谁遇上什么好事儿了?”   随着二十六号的临近,洛娉妍的心情是越发的低落,以至于翠庭轩里的众人也都跟着沉默起来,便是笑,也显得很是勉强,今儿一个个的瞧着却是极为高兴的样子,洛娉妍即便想要忽略也是做不到的。   听洛娉妍这般一问,晨霜最是最快的笑道:“可不是奴婢们遇上好事儿,咱们能有什么好事儿啊?小姐你的好事儿就是咱们的好事儿!”   洛娉妍一愣,指着自己的鼻尖儿问道:“我?我能有什么好事儿。”满脸的不相信,就差写上“开玩笑”三个字儿了!   晨霜见此神秘一笑转头喊道:“红螺姐姐,快拿出来给小姐瞧瞧吧!我们说了小姐也不信。”洛娉妍见晨霜这样一说,不由信了三分,狐疑地朝上房门口看去。   见红螺从屋内款款而出,笑着站在门边儿嗔道:“把小姐拦在院儿里是哪儿来的规矩?”说完转向洛娉妍笑道:“小姐快进屋吧,老爷之前让纹砚给你送东西来了。”   洛娉妍挑眉扫了一圈儿红螺与晨霜等人,抿着嘴淡笑着朝屋里走去。晨霜等人见此也急忙跟了上去,老爷送了什么过来,谁也不知道,便是纹砚也没有说清楚,此时洛娉妍回来了,晨霜夕月,自然是要跟去瞧瞧的。   便是蕾儿,英儿,以及沫儿满儿几个小丫头,也都在正房门外探头探脑的,若不是崔妈妈出来呵斥,这几个丫头也是舍不得离开的。就连浅浅,妮妮,悦悦,笑笑几个,也聚在院子里东晃晃西晃晃的,目光不时扫向正房。   ☆、七十四 姐姐【加600~说晚安O(∩_∩)O~】   洛娉妍看着红螺从内室里捧出来两只锦盒,一大一小,用的同一种锦缎封面儿,不由挑眉问道:“这是父亲让纹砚送来的?”   红螺点头笑道:“可不就是老爷让纹砚送来的?”说着将锦盒放在了炕桌上。洛娉妍便走了过去,顺着红螺的示意,轻轻的打开来。   顿时,只听夕月晨霜等人的吸气声儿传了出来,便是红螺也不由得惊呆了,好半晌张开的嘴也没有合上,眼泪却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大盒子里一条赤金百宝璎珞,静静的躺在里边儿,前面的主石正是一块儿鸽子蛋大小的蓝宝石。蓝宝石边儿上围了圈儿的金刚石,璀璨生辉。   再往两边儿,是渐小的一溜蓝宝石与别的宝石,从栗子大小到莲米大小颗颗色泽饱满而闪耀。   红螺指着这条璎珞,哽咽道:“这是夫人的!是夫人留下的!”说着便跪了下去,抚着炕沿儿哭泣道:“奴婢以为再也见不到了,以为这璎珞早已到了继夫人手里,没想到,没想到老爷……”   洛娉妍一听,也是心神一震,这样的东西前世她没见过,便是听也没听说过……   急忙再打开另一只小盒子,里面是一对镯子,与璎珞一样,赤金打底儿,蓝宝石的主石,镶着百宝。那十几颗蓝宝石,也颗颗都有莲米大小。   奶娘崔氏也指着那镯子哽咽道:“这镯子我见过!就是小姐满月的时候,舅太太特意亲自从江宁送过来的,还有一枚镶着这么大个儿红宝石的长命锁。”   奶娘崔氏边说边比划着:“舅太太说,那锁是给小姐的,这镯子给夫人凑一套,上面的石头,舅老爷找了好些日子才找到。正巧一块儿寻得的,还有块红宝,就给小姐打了长命锁。还说小姐是个有福的!”   哭了一会儿,红螺也渐渐稳住了情绪,一边儿抹泪儿,一边儿欢喜地笑道:“小姐戴上这样的璎珞镯子,别提会有多漂亮,明儿去安阳伯府赴宴时用这个才叫体面,老爷怕也是这个意思,所以赶在今儿个遣纹砚送了过来。”   洛娉妍原本有些激动的情绪,在听到这话时,冷静了下来。将两只盒子轻轻盖上,淡淡地吩咐道:“与上次惠宁长公主赐的头面收在一起。”说完便不再看那两只盒子。   红螺等人一愣,反应不过来,晨霜更是已经焦急地问道:“小姐明儿不用?”   洛娉妍淡淡地点了点头道:“就之前挑好的首饰就行,这个好好收起来。”   见洛娉妍不似玩笑,晨霜不敢多言,急忙将盒子捧了起来看向红螺,红螺轻轻地点了点头,又挥手让夕月也跟着退了下去,才轻声问道:“小姐这是?”   洛娉妍叹了口气:“暂时不知道父亲这是何意,但我知道明儿若是我戴了出去,怕是那边儿就能闹出不少事儿来,现如今咱们还是稳当点儿的好,没必要与她们正面冲突了。”   红螺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奶娘见此也只是叹息一声儿,与红螺一道进到里屋去收拾明儿一早洛娉妍要穿戴的东西。   用过晚膳快落锁歇息时,洛继宗过来了。听说洛继宗这个时候过来,正在书房练字的洛娉妍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儿。可仔细回想一遍又不记得今年翠娘母子发生了什么事儿。   就在洛娉妍暗暗懊悔当初的自己,对这个弟弟太不上心时,洛继宗大步走进了洛娉妍的小书房。   沫儿与满儿没有想到,洛继宗竟然就这样走了进来,照槅扇看去,夕月与晨霜好像都没有阻止的样子,不由心神一禀,赶紧蹲身一礼退了出去。   洛继宗也毫不在意,点了点头便直接在洛娉妍小书桌对面的圈椅上,坐了下来。正欲说话,满儿捧着茶盘走了进来。   洛娉妍朝满儿一笑,问道:“泡什么茶了?我记得继宗喜欢云雾茶,若是没有就将咱们留的那龙井泡上一壶。”满儿顿时脸色微红,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洛继宗不耐烦的时候才地回道:“奴婢不知,是夕月姐姐给泡的……要不奴婢这就去换?”   洛娉妍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眼角却见洛继宗满脸的不耐,抿了抿嘴道:“不必了,你搁下出去吧,这儿不用人伺候。”   满儿一听猛地抬头,有些慌乱的道:“小姐原谅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洛娉妍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唱的哪一出,洛继宗却是“噗嗤”一下笑了起来,指着洛娉妍道:“瞧瞧,瞧瞧你平日里有多苛刻,一句话也能吓得小丫鬟这样儿!”   一听洛继宗这话,满儿更是吓傻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得,不住地道:“不是的少爷,不是这样的……”却又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洛娉妍不由叹了口气,虽然一直觉得这个满儿不如沫儿太多,却没想到竟是个如此憨愣的,不由失笑道:“没人怪你,下去吧,我与少爷说会儿话。”洛娉妍特意放缓了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温柔。   满儿紧张的心情,这才放松了许多,红着脸瞟了洛继宗一眼,见洛继宗没有别的意见,才将茶盘轻轻地搁在了书案上,缓缓的退了出去。   洛娉妍亲手执壶,为洛继宗倒了杯茶水,见茶水清澈明亮,叶底嫩绿匀齐,且香气四溢,不由笑道:“看来我这儿的人都知道你的喜好了。”说着便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洛继宗闻言将茶盏,举在鼻尖儿下轻轻嗅了嗅,而后浅浅一抿。香气鲜爽持久,滋味醇厚甘甜。便不住地点头道:“还是你这儿好东西多。若是还有不妨包些给我。”   对于这样的洛继宗,洛娉妍很是诧异,也很是惊喜,要知道,洛继宗可是从未要过自己的任何东西,便是自己遣人送东西过去,那也是要挑了口雌伶俐的,不然说不准儿东西便得抱回来。   洛娉妍眼底便溢出笑意,点头道:“知道你喜欢,平日里就没让人动,专备着你过来吃的。我倒是不知道还有多少,回头你都拿去。”说完洛娉妍顿了顿,歪着头笑道:“只一点儿,往后你再来,可是没有了,不许说是我舍不得给你吃才成!”   洛继宗连忙起身作揖道:“姐姐放心,我记得,这茶,都被我吃了,再不会说那混帐话!”   这样的洛继宗又是洛娉妍没见过的,尤其是他竟然叫了自己“姐姐”!洛娉妍心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不由微微红着眼眶,摇头笑道:“这会儿会跟我贫嘴了?快说,今儿个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我可不信你是没事儿路过我这儿。”   洛继宗挑了挑眉,咧开嘴笑道:“父亲不是让我给你指导指导诗词吗?我想着没事儿就过来瞧瞧呗。”   见洛继宗不说,洛娉妍也不再多问,只默默的陪着洛继宗吃了两盏茶,便起身道:“明儿我要跟着夫人去安阳伯府做客,继宗若是没事儿不妨早些回去歇息。”   洛继宗一愣,便当真起身准备往外走去,洛娉妍这才诧异地问道:“你过来真的没事儿?”   洛继宗摇了摇头道:“没事儿啊,就过来喝点儿茶,看看你呗。”洛继宗的话,说的很是随意,洛娉妍却瞬间被温暖了,笑道:“若是你明儿不着急,不妨送我们过去后再去上学?”   洛继宗望着洛娉妍的眼睛,看了好半晌,才点点头道:“那我一会儿去跟父亲说说,看父亲是个什么意思吧。”说完便朝外走去,边走边头也不回地道:“早点儿歇息,明儿可要漂漂亮亮的,不然我是不会送你去的,也不承认你是我姐!”   洛继宗的声音,远远传来时,人已经走远,可洛娉妍依旧舍不得进屋去,前世今生这么多年,继宗第一次叫自己“姐姐”!   ☆、七十五 私语   不知道洛继宗是如何与洛镇源说的,总之第二天在二门前,洛娉妍见到了他身穿竹节纹墨绿杭绸袍子的身影。   洛娉妍浅浅一笑,朝洛继宗微微点头,便在晨霜与红螺的搀扶下,上了第二辆马车。   洛妙姝见洛娉妍穿着身儿珊瑚红底儿金银芭蕉纹,滚着金边儿,盘着金银双色琵琶扣的宽领侧襟衫子。配的也果然是一条月白挑纱镶嵌着与衣裳同料襕边儿的裙子。   挽成元宝分稍髻的头上,插着那日挑选的赤金填碧玺凤头簪,配着一朵浅粉的木芙蓉。耳垂上戴着的也是那日后来挑选的碧玺耳坠。甚至脖子上不知为何,她挑的那条赤金流苏璎珞也都没有戴上。   洛妙姝见了很是得意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石榴红的侧襟衫子,衫子上的芙蓉花与洛娉妍头上的极为相似。   再看看一色儿的马面裙上绣着的一大束缠枝芙蓉,或紫或粉很是喜人,心中就很是得意。要知道这个颜色,原本可是洛娉妍想要的,却被自己抢了先。   尤其是,看着自己母亲身上那件儿绯红的通袖袍子,墨绿洒金裙,洛妙姝的心中就更加得意。   洛娉妍想要的两个颜色,可是一个也没得到,而且洛妙姝知道,自己母亲脖子上那南珠珠串儿,可是洛娉妍生母的陪嫁,怕是洛娉妍也不知道,也没见过!   洛妙姝抿着得意的笑,上了周氏的第一辆马车,周氏扫了已经与洛继宗擦肩而过的洛娉妍一眼,什么也没说,扶了扶鬓角碗口大的压鬓珠花,在丫鬟的搀扶下也上了马车。   周氏却不知,从洛娉妍那辆马车的车帘缝隙望出来的红螺,此时一脸的铁青,指着周氏对洛娉妍咬牙道:“小姐看见了吗?继夫人脖子上的珠串儿!那是夫人的!还有她头上的珠花,也是夫人的!”   洛娉妍虽然一直知道周氏屋里摆了不少自己母亲的东西,却从未想过周氏竟然敢这般堂而皇之的戴出来,不由问道:“你怎么知道就是母亲的了?说不准……”   洛娉妍尚未说完,红螺便打断道:“小姐不知,这珠串儿与那鬓花是一套,还有一副耳环和一顶珠花小冠。夫人喜欢蓝红宝石,舅老爷便用红宝石做的隔珠,这珠串儿还显不出来,便是鬓花与小冠都没什么。”   说到这儿,红螺抹了抹有些泛红的眼角:“只那耳环!小姐没见着,隔珠极小,穿孔就废了老大的功夫,听说舅老爷请了江南有名的工匠,整整花了三个月,才将那耳环给做出来。每三粒红豆大小的米珠,就隔上这么一颗同样大小的红宝石!”   洛娉妍还没说话,晨霜就忍不住掩口惊呼道:“蓝红宝石都是极硬的,那么小,得坏掉多少才能钻出一颗能用的?”   洛娉妍闻言淡淡一笑,却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心中到底凄凉,没想到自己母亲去了,自己连这么点儿母亲的遗物都保不住!想到这儿,洛娉妍不由怨恨上了洛镇源,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如此糟践自己的母亲呢?   可所有的一切,此时此刻的洛娉妍,只能埋藏在心底,谁也不能说,便是红螺等亲近之人,也不可以!   马车缓缓朝前驶动,红螺见洛娉妍斜斜的靠在车板上,盯着车窗帘子,沉默不语的模样,不由暗自后悔,怎地就没忍住跟小姐说起这些呢?即便小姐知道了又能怎样?不过是让小姐心里越发的添堵罢了……   想到这儿红螺越发的懊悔,张了张嘴,想要再劝解两句,却像是嗓子眼被堵住了似得,怎么也说不出来。   好在晨霜是个机灵的,一见红螺的表情,再看洛娉妍的神色,顿时明白过来,笑着取出紫砂茶壶,给洛娉妍倒了杯茶,笑道:“小姐用些茶水吧,是夕月一早准备好,让奴婢带上的。”说完压低了声儿补充道:“锦乡侯千金给的女儿茶。”   洛娉妍回过头,目光扫过红螺顿时明悟过来,不由笑着接过茶盏轻轻的抿了口,点头道:“这茶果然不错,也难怪宫里的贵人们喜欢,你们也都尝尝。”   晨霜赶紧摇头,红螺虽是一直盯着洛娉妍的神情,此时也跟着摇起头来,洛娉妍抢在二人开口前笑道:“再好的茶,放到明年,可就不值什么了。”   说着洛娉妍便身子前倾,亲手取了两只小茶盏,给晨霜与红螺各自也斟了一杯,分别往二人身前一推,抬了抬下巴。   红螺见此,抿着嘴低头捧起茶盏,浅浅的抿了一口。晨霜见红螺已经用了,心中便再无顾及,也跟着笑嘻嘻的吃了口茶。却听红螺的声音有些闷闷地道:“奴婢年纪大了,说话儿也不经脑子,小姐也别往心里去,再多的阿堵物也不过是身外之物。”   洛娉妍笑着点了点头:“姑姑别说了,你的意思娉妍都明白。”听洛娉妍这样一说,红螺尚未说完的话便被堵在了嘴里。不由抬头望向洛娉妍。   洛娉妍淡淡一笑,神色很是平静,可红螺见了这样的洛娉妍却又不知为何,心里极不喜欢……   正在红螺想着自己该说些什么的时候,洛娉妍却是清清淡淡地接着道:“可那些不是什么阿堵物,那是我母亲遗物!娉妍不孝,守不住母亲的遗物……”说着洛娉妍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扯了绢子扭过头压了压眼角。   这样的洛娉妍,别说红螺有多心痛,便是晨霜见着心里也觉得堵得慌,想要安慰,却又找不到言语,不由伸手推了推洛娉妍背后的大靠枕……   洛娉妍回过头见二人一脸的沮丧,不由轻笑道:“别这样,今儿咱们是去做客,可要精神些才是。”说完语气坚定的道:“你们放心,她如今拿了多少我母亲的东西,将来总有一天我会让她一一都还回来的!”   红螺与晨霜听洛娉妍这样一说,顿时都是双眼一亮,精神振奋起来,红螺更是点头笑道:“小姐让奴婢怎么做,奴婢就怎么做,奴婢都听小姐的!”晨霜也不住地点头道:“小姐小姐,还有我还有我!”   洛娉妍抿着嘴朝她们点了点头,几人便不再说话,却不知这番对话,被骑着小马跟在马车外的洛继宗,听了个一清二楚……   ☆、七十六 赴宴【加500~古井也想要赴宴,肚肚饿了……】   洛府三辆平顶双辕马车,从安阳伯府的正门前驶过,并未停下,而是继续往西转进西角门。周氏与洛娉妍的马车由健硕的婆子下了车辕,抬着车厢继续前行,停到了垂花门前。最后那辆坐着仆妇的马车则直接去了车轿厅。   洛继宗在进西角门前,便有管家出面招呼,歉意地告知世子跟伯爷都去当差了,要请他去前院儿的花厅奉茶。   洛继宗却是微微腼腆地笑道:“不敢耽搁伯爷与世子公务,今儿小子就是送夫人与姐姐妹妹过来,就不打扰府上了,改日再递了帖子前来叨扰。如今却是还要去私塾上学。”   那管家见洛继宗小小年纪便温文尔雅,笑容不由真切了两分,亲自将他送出了门,又叮嘱他身边儿小厮注意安全,才转身进门。   洛继宗顿时觉得这安阳伯府的人和蔼可亲,是户好人家儿,想起洛娉妍主仆在马车内的话,觉得若是洛娉妍能与这样的人家儿好好交往,也不失为一强大助力。   却不知洛娉妍此时正站在垂花门内,看着眼前比自家翠庭轩还要熟悉的景致愣神……   深褐色的廊柱,雕花的华栱与压跳,梁枋寓意吉祥的花鸟彩绘……还有廊檐下深紫浅红的紫丁香与小桃红……   红螺与晨霜对视一眼,静静地站在洛娉妍身后,洛妙姝扯着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微笑。周氏则皱起眉头轻轻吸了两口气才勉强笑道:“妍儿这是看什么呢?”   洛娉妍回过神,见柳嫂子有些尴尬的站在自己跟前儿不远处,周氏满脸的关切,目光露出询问。再回头看向红螺与晨霜,二人眼观鼻鼻观心,不言不语的站在自己身后……   洛娉妍知道定是自己走了神儿,不由歉意地朝安阳伯夫人遣来的柳嫂子笑道:“开的这么好的小桃红倒是极为少见,还有这紫丁香的颜色也比常见的深一些。一时心喜看走了神。”   洛妙姝见洛娉妍竟向仆妇解释,眼中越发增添了两分鄙夷,但落在周氏眼中,这就是在打自己的脸!自己就站在边儿上,而洛娉妍情愿向安阳伯府的仆妇解释,也不跟自己解释!   想到这儿,周氏不由沉了脸子,而那位柳嫂子却是满面喜意地笑道:“洛大小姐好眼光,这紫丁香是我们世子几年前从南边儿弄回来的,说是什么稀有品种,这几年在京城还当真没见过。甚是都没听说别家儿谁有。”   说着又一指那与紫丁香种在一起,正开得欢快的小桃红笑道:“这也是我们世子,跟着锦乡侯府的世子爷,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品种,就喜欢它颜色欢快,还专门差人照看。”   说着话锋一转道:“但是咱们这府里要说花儿好,还要数夫人那几株西府海棠,那才叫伺候得精细呢!洛大小姐既是爱花之人不妨先过去瞧瞧,夫人跟表小姐还有锦乡侯千金,都已经等候多时了。”   听说锦乡侯千金也来了,洛娉妍是微微一愣,而洛妙姝眼中则露出了狂喜之色。   便是周氏也顾不得计较方才洛娉妍没有先对自己解释的事儿,催促道:“那就先过去,没得让夫人久等的道理。”说着周氏便往前走了两步,洛娉妍见此也急忙跟了上去。   洛娉妍知道柳嫂子说的西府海棠,就种在后面花园子临风阁边儿上,哪里还种了许多的浅粉的垂丝海棠与与深红的红宝石海棠以及雪白的贴梗海棠。   临风阁是一座两进的小院儿,前院儿半敞开南边儿是个固定的戏台子,北边儿则是二层的小楼,叫了戏班子进来时,客人们就坐在二楼的廊庑上看戏听曲儿。花期时也可以观花,正好将周围的海棠花海尽收眼底,尤其是那几株西府海棠,看得格外清楚。   后院儿则是一个三间儿打通的厅堂,客人多的时候,可以在哪儿摆上三五桌叶子牌,东西还有茶水间儿与小库房。不远处还有一座杉林烟雨轩,可以供客人们洗漱更衣。   刚走过杉林烟雨轩,洛娉妍便见到景芝在馨若的陪同下,远远儿的迎了上来。   洛娉妍的嘴角不由就露出了一丝欢喜的笑意,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位锦乡侯千金。   当然,周氏与洛妙姝二人也看到这位头戴珠花小冠,身穿金橘交领衫,着烟柳色拖地裙的小姐走了过来,只是猜不出究竟是安阳伯府的表小姐,还是锦乡侯府的千金,一时间没有急急上前。   却听景芝已经扬声嗔道:“好你个妍儿!说好了要来看我,竟是这十几日也不曾来我们府上!若非今日我过来,你可是早把我忘了?”那神情透着亲昵与熟稔,令洛娉妍也是微微一愣,即便自己喜欢她,可与她何时就这般好了?   景芝这话一说,周氏母女对视一眼,都明白了眼前之人便是锦乡侯千金,不由脸上同时露出笑意,疾步迎了上去。   正要招呼行礼,谁知景芝竟是看也没看她们一眼,便从她们身旁走过,直直地朝洛娉妍而去。   洛妙姝满是笑意的脸顿时布满了阴云,满是愤恨地看向洛娉妍,便是周氏的脸色维持着笑意,那笑意也淡了许多。柳嫂子将二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不由也是微微叹了口气。   洛娉妍看着景芝朝自己走了过来,自然也看到了周氏母女的神色变化,此时洛娉妍并不欲与周氏母女翻脸,遂笑着迎了上去问道:“芝姐姐身子可好了?今儿怎地也过来了?”   景芝没好气的点了点洛娉妍的额头嗔道:“若非箐儿到我们府上来看我,我还不知道夫人今年设了花宴,还单请了你们家做客,又让箐儿作陪!”说完景芝话锋一转继续问道:“你说,你怎么都不来看我?”   洛娉妍与景芝边走边解释道:“先前落下的功课太多,先生这些日子正在讲诗,不敢耽搁,后来又忙着准备过来赴宴,才没去探望芝姐姐的,原想着过两日便是药王祭,想去药王庙给姐姐求平安符送去。”   说完这话,洛娉妍与景芝正好走到周氏母女身侧,洛娉妍抿嘴一笑,指着周氏笑道:“这是我们夫人。”说完又朝洛妙姝一指:“这是我妹妹,妙姝。”   景芝一听这话儿,便立时明白这二位是谁了,毕竟当初她哥哥跟外祖母可是将洛府调查了个遍的,对于周氏母女自然是知之甚详,遂挑眉朝周氏点了点算是打过招呼,对于洛妙姝则淡淡的扫了一眼。   洛妙姝却已经行礼道:“妙姝见过锦乡侯千金!”   景芝一愣,“噗嗤”笑道:“这锦乡侯千金,是哪门子爵位不成?还需要谁个儿见过?”   洛妙姝一听这话,脸色顿时涨得通红,周氏脸颊也泛起红潮,正要开口解释,洛娉妍便已经笑道:“芝姐姐何苦为难我妹妹,她不过年纪小,不懂得这些罢了。”说完还朝景芝眨了眨眼。景芝抿嘴一笑,点了点头,便继续往前走去。   洛娉妍开口为洛妙姝解了围,让周氏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着淡淡的满意,觉得洛娉妍到底是没能逃出自己的掌控中。   可洛妙姝却觉得自己丢人,全是洛娉妍害的,若是她早点儿在见着这锦乡侯千金的时候就向自己介绍,或是上次就领着自己一块儿去锦乡侯府,自己定然不会出这样的丑!   心中不由对洛娉妍越发的愤恨起来,甚至小声儿地嘀咕道:不过是个商女之后,得意什么!   ☆、七十七 介绍   郑箐儿代表安阳伯夫人,在临风阁门前候着洛府一行,见景芝与洛娉妍并肩而来,不由笑道:“我说你怎么这么积极的迎出去,原来是去接你的救命恩人啦?”   郑箐儿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格外明亮,菱角分明的唇线樱桃似得嫣红,说话时微微一笑,嘴角边儿上就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一袭深绿浅黄的衣裙,衬得身姿纤细婀娜。赤金柳叶簪,在阳光下褶褶生辉,让她整个人都光亮了起来。   洛娉妍仔细的看了她半晌,眼中有着淡淡的欣赏,却怎么也想不起前世与她见过……   景芝微微一笑,抬起白瓷般的下巴,很是得意的道:“什么救命恩人需要我去迎?我不过是去接我新认的妹子!”说着一拉洛娉妍的胳膊,让完全没有想到的洛娉妍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郑箐儿很是同情的看向洛娉妍,却听景芝毫不在乎地笑道:“喏,这是我妹子,妍儿!”说完一指郑箐儿对洛娉妍笑道:“她就是安阳伯夫人的侄女儿郑箐儿,别看她一副娇娇小小的模样,可是正儿八经的将门虎女!”   洛娉妍听景芝这样一说,倒是与郑箐儿之间拉近了不少距离,蹲身一礼后,方指着洛妙姝道:“箐儿姐姐,这是我妹妹妙姝。”   洛妙姝这次学聪明了,跟着洛娉妍叫了声“箐儿姐姐”郑箐儿笑着对她点了点头。态度比起景芝不知道和善了多少倍,洛妙姝顿时觉得,这个安阳伯府的表小姐,比锦乡侯千金好说话,但转念又觉得,锦乡侯千金那样的,才是真的千金小姐!   洛妙姝在感叹的时候,郑箐儿已经转身对着周氏微微一礼道:“箐儿,见过洛夫人!姑母已经等您多时了,临风阁上也已经准备好,快随我里边儿请。”   郑箐儿的态度温和有礼,便是周氏也觉得很是满意。脸上原本有些挂不住的笑容,再次带上两分真意。转身从丫鬟白芷手中接过一只富贵花开锦盒,递到郑箐儿面前,笑道:“我的一点子心意,不是什么好东西,拿去赏人玩儿吧。”   这次过来安阳伯府,因一早打听清楚了这位表小姐要来,故而周氏是早有准备的,甚至就连锦乡侯千金,她也准备了一份见面礼的,可方才锦乡侯千金的态度,让她很是不高兴故而并没有拿出来。   郑箐儿眉梢微微一挑,从容地蹲身道了谢,方双手接过,交予身后的丫鬟。领着周氏一行人穿过海棠林,往临风阁里边儿去。   粉墙黛瓦红柱廊……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洛娉妍不敢抬头四处打量,脚跟脚的跟在周氏身后,随着众人进了院子。   景芝不解地问道:“这地上有什么?你看得这般专注?”洛娉妍一愣,抬起头来,诧异地望向满是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景芝,不由“噗嗤”一下笑出声儿来,倒是冲淡了在这儿府邸里的不适。   洛娉妍不由在心中庆幸景芝今日过来寻自己,不然还不知道这时间要如何熬过去……若是露了什么端倪,又要如何解释?   景芝见洛娉妍光顾着笑,却不回答自己的问题,不由抓了她的胳膊威胁道:“你倒是说说看有什么好笑的?倘若说不出来……看我饶不饶你!”   洛娉妍忙掩了口轻咳一声儿,努力止了笑,却仍忍不住偏着头眨眼问道:“芝姐姐那么聪明,不如猜猜看方才我在看什么?”   洛娉妍自然是不会告诉景芝,她方才就盯着周氏的脚后跟儿,也不会告诉景芝,她盯着周氏的脚后跟儿是怕见了周围熟悉的环境。   二人说话间,洛娉妍的眼角扫见那戏台上已经搭起棚子,角落里也已经摆上家伙什,想来安阳伯夫人请了戏班子来唱堂会,只是不知请的是哪一家……   若没记错,洛娉妍知道,安阳伯夫人其实不喜欢看堂会,作为北方人,安阳伯夫人喜欢的却是苏州评弹,尤其是孙大家弹唱俱佳,最得安阳伯夫人青睐。   一行人在郑箐儿的带领下来到楼下,沿着红漆云纹楼梯,盘旋而上来到廊庑,廊庑正中间儿摆着几张紫檀雕花条案,条案上已经摆上了时新的瓜果点心。   安阳伯夫人带着其弟妹郑夫人,便陪着一位头戴珠翠,身穿素面儿衫子外罩,紫金妆缎褙子的老夫人,坐在其中一张条案边儿上,见周氏等人上来,那位老夫人朝这边儿扫了一眼,对安阳伯夫人低语了两句,便扭过头不再理会。   安阳伯夫人与郑夫人在老夫人语毕后,立时站起了身,朝这边儿走了过来,安阳伯夫人更是笑道:“可算是把你们盼来了!怎地这会子才到,莫不是路上出了什么岔子?”说完安阳伯夫人的目光,便扫向了柳嫂子。   旁人不知,洛娉妍却是知道,这柳嫂子,其实是安阳伯夫人正经的表妹。   年轻时,因着与丈夫柳先生私奔,被逐出家门开除族籍,谁知柳先生上京赶考,考场出来竟是一病不起,客死他乡。柳嫂子走投无路才来前来投靠安阳伯夫人。   为了不连累安阳伯夫人,柳嫂子一直隐瞒着与安阳伯夫人的关系,只说自己是卖身葬夫。安阳伯夫人虽然从来没说什么,却是对她诸多照顾,颇为怜惜。   柳嫂子摇头时,周氏已经笑着上前行礼道:“见过夫人,大相国寺一别,夫人可是越发的精神了。我们路上一切都好,只是我这个女儿,见你们府上那紫丁香开得好,多看了一会儿。”   周氏说着便朝洛娉妍一指,笑着摇头道:“这是个痴傻的,最是喜欢那些个花儿草儿的。夫人不知,那日您说要请咱们到府上来赏花,这丫头便一直念念不忘的,方才在楼下,若非遇见了表小姐,怕也是走不动路的。”   安阳伯夫人看向洛娉妍的目光越发的慈和,笑着摇头道:“我倒是觉得这样很好,我也是个喜欢花儿草儿的,我们家伯爷跟我那混小子,不管到哪儿,都喜欢给我带点儿回来。”   周氏一听这话,连忙笑道:“夫人好福气,可也不是谁都有这样的好福气不是?谁做姑娘的时候不喜欢花儿草儿的,可这女孩儿家……”   周氏说到这儿,故意叹息道:“唉!不说我在家的时候,便是我这小女儿,也是个极喜欢花草的,成日里就与她姐姐一堆儿,不是莳花弄草,就是吟诗作画,最爱些风雅的事儿。”   安阳伯夫人但笑不语,郑夫人却是朝周氏身边儿看了过来,只一眼,就忍不住诧异,这小女孩儿,怎么穿的这般老气?这哪里有半分的风雅之气?便是自己这样的武将家里,也不会这样打扮女孩儿……   这样一想,郑夫人看向周氏的目光便有了两分怪异,好在周氏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安阳伯夫人身上,并未察觉,便是洛妙姝等人也没有注意道郑夫人那一闪而隐的怪异。   ☆、七十八 躲避   周氏的话不仅令郑夫人目光变得怪异,便是素来淡定的安阳伯夫人也忍不住眉心直跳,忙笑指着郑夫人介绍道:“这是我娘家弟媳。”打断了周氏源源不绝的话。   说完像是怕周氏再继续说下去,又一指郑箐儿道:“这是我弟弟的长女,我们府上也没个女孩儿,只好请了她来替我招待这些个小姐们,想来她们小女孩儿在一块儿也有话题,不至于陪着我们这些老太婆觉得无趣儿。”   安阳伯夫人的娘家弟弟周氏是知道的,那可是骁骑营的副指挥使,虽说只是个副三品的武官,可人家是圣上的亲卫!是近臣,可比自家老爷那个户部侍郎在圣上面前体面。还有个伯爷姐夫!周氏急忙堆笑与郑夫人见礼、寒暄,更是拉过洛妙姝过来行礼。   周氏没有将那老夫人看在眼中,可洛娉妍远远一见,便很是羞愧的低下了头……那不就是惠宁长公主吗?   之前洛娉妍就在疑惑,以惠宁长公主对景芝的看重,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让景芝一个人过来安阳伯府。原来景芝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而是由惠宁长公主领着过来的……   周氏让洛妙姝上前与郑夫人见礼时,洛娉妍低着头躲在周氏母女身后,默默蹲身一礼,那身姿要多标准有多标准!使得郑夫人再次一愣,觉得这一家人太好玩儿了!   站在郑夫人身旁的郑箐儿,自然也看见了洛娉妍与先时大不相同的表现,一边儿诧异的打量她,一边儿将之前周氏给她见面礼的事儿,对自己母亲说了一遍。   郑夫人微微皱了皱眉头,哪有这样给孩子见面礼的?怎么着也该当着让家里长辈的面儿,让长辈知道才是。   郑夫人虽然心中不愉,可面儿上并没有表露出来,也笑着拿出两只一模一样的雕花檀木盒子,让身边儿的丫鬟递给了洛妙姝和躲在周氏身后的洛娉妍。   洛娉妍的变化,除了此刻满心欢喜的周氏母女,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但谁也没有说出来,便是景芝也只是偷偷的笑,却不露出分毫。   周氏虽然有所察觉,却并未在意,甚至在心中颇为得意笑道:还算你识相!   几相厮见过后,周氏才笑着问道:“不知那边儿那位老夫人,是哪家府上的?可要过去见见礼?”   安阳伯夫人与郑夫人对视一眼,笑道:“自然要去见见的,只是那位老夫人性子比较静不喜欢人多,咱们在这边儿坐着,带几个孩子过去见见就好。”说着安阳伯夫人便朝景芝使了个眼色,示意一会儿她带着女孩儿们都过去拜见拜见惠宁长公主。   周氏这样一听,误以为这位老夫人不重要,遂也没有放在心上,只交代洛妙姝道:“一会儿姝儿随着姐姐们过去,给老夫人行个礼就赶紧回来,不可以淘气。知道吗?”   洛妙姝点了点头,努力表现出乖巧懂事儿的模样,却到底年幼,没有掩藏住眼中的不耐。   安阳伯夫人见此微微的皱了皱眉,再一看洛娉妍……竟然不见了?!不由诧异地四下打量了一下,却见景芝伸着根玉白的手指,指了指周氏身后的位置。   安阳伯夫人有些失笑的稍稍朝边儿上挪了小半步,便看见洛娉妍果然躲在周氏身后,缩着肩膀低着头,两只手交握在身前,手指都快绞成麻花儿了……一副极为心虚的模样。   安阳伯夫人不由笑道:“娉妍来了也不与我打个招呼?还是嫌伯母招待不周?”   洛娉妍忽然发现,安阳伯夫人与记忆中的太夫人也太不像了!这个时候怎么能开玩笑呢?怎么能暴露自己呢?洛娉妍心中既诧异又沮丧,可到底是躲不过去了,只好慢腾腾的从周氏身后挪了出来。   要知道刚一上楼洛娉妍便一眼发现了,被安阳伯夫人与郑夫人围坐在中间儿的——惠宁长公主!之后她便一直小心的将身形躲藏在周氏身后,想着找机会下楼去。   安阳伯府的环境她是极为熟悉的,到时候只要说去更换衣裳,而后约了景芝等人一块儿去游览花园子,说不定就能避开惠宁长公主。可谁知此时却被安阳伯夫人点破……   然而更不幸的是,安阳伯夫人话音刚落,洛娉妍的身影还没有完全从周氏身后挪出来,那边儿便传来惠宁长公主的声音:“洛府那个丫头到了?还不快过来陪我坐会儿。”   惠宁长公主语气平平淡淡听不出喜怒,可洛娉妍就是知道,长公主正生气着呢!想想也是,自己收了她两套价值不菲的头面,竟然把答应长公主的事儿给……忘了!   景芝有些好笑的看着脸色微变的洛娉妍,便是洛妙姝也诧异的回头看向洛娉妍有些僵硬的容颜,心中诧异不已。   周氏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打量了浑身正不自在的洛娉妍一眼,冷了脸问道:“妍儿认识那位老夫人?怎地没听你说过?那是谁家的老夫人,还不过去见礼?”   一连声儿地问完周氏方才顿了顿,在洛娉妍有所行动前嘱咐道:“带着你妹妹一块儿过去吧。”   洛娉妍在心底叹息,却也只好硬着头皮,朝周氏一笑,求救般的看了眼景芝,带着洛妙姝朝惠宁长公主走去。   惠宁长公主没好气的朝以龟速过来的洛娉妍扫了一眼,看见跟在洛娉妍身后与郑箐儿挽着胳膊的景芝正捂着嘴笑,不由眼中也有了两分暖意,脸上却是半分不显,仍旧是一脸的严肃。   崔嬷嬷与另一个洛娉妍没有见过的嬷嬷,站在惠宁长公主身后,看着洛娉妍也觉得很是有趣儿,二人对视一眼,不由都带上了笑意。   洛娉妍却是一点儿也不敢抬头,只看着脚尖儿朝前挪动。洛妙姝很是不耐的跟在洛娉妍身旁,几次想要越过去,又想着安阳伯夫人就在身后看着,到底是忍了下来。   可洛妙姝不知道的是,她眼中的烦躁与不耐,与脸上甜美的笑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落在崔嬷嬷这样从宫里出来的老嬷嬷眼中,便格外的刺眼,只是惠宁长公主不说,她们也不好擅作主张。   洛娉妍走的再慢,从之前安阳伯夫人站的位置,到惠宁长公主这儿,也只有这么一点儿距离……洛娉妍终究还是挪到了惠宁长公主面前。   ☆、七十九 规矩   洛娉妍在惠宁长公主似笑非笑的目光中,规规矩矩的蹲身一礼道:“娉妍见过长公主殿下。”   洛娉妍的声音不大,即便又隔了段儿距离,却仍是震得周氏耳心子痛!洛妙姝也是顿时瞪大了眼,张着怎么也合不上的嘴,愣愣地望着眼前的老夫人……长公主?殿下!?什么长公主殿下?洛妙姝的脑子有点儿晕晕的。   洛妙姝晕不晕,惠宁长公主却是不会理睬的,只听惠宁长公主冷冷地道:“起身吧。”说着下巴往旁边儿的椅子上一抬,示意洛娉妍在边儿上坐下。   洛娉妍抿了抿嘴,眼角朝景芝瞧去,景芝此时已经坐到了惠宁长公主旁边儿,挽着长公主的胳膊,看热闹似得,看着洛娉妍,还挤眉弄眼的做着鬼脸。   郑箐儿在惠宁长公主叫了洛娉妍起身后,才缓缓蹲身行礼道:“箐儿见过长公主,给长公主请安了。”显然,这郑箐儿与长公主也是极为相熟的。   洛妙姝则在郑箐儿行礼时回过神,自己还没行礼,心里一慌朝周氏看去。周氏原本听到那老夫人便是长公主时激动的就要过来拜见,却被安阳伯夫人给拦了下来。   安阳伯夫人笑着劝阻道:“长公主殿下不喜欢人多,之前就交代过让几个丫头过去就成,咱们就别去凑热闹了,在这边儿坐着一会儿听戏,用过午膳,咱们在下去园子里转转,看看那几株西府海棠。咱们自在了,长公主也高兴了,岂不是很好?”   周氏无法,只得干瘪瘪地笑了笑,算是客随主便,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没有办法,好在自己姝儿也在长公主跟前儿……周氏刚这样安慰完自己,就瞪大了眼!   洛妙姝竟是呆呆的站在长公主跟前儿,忘记行礼!这得给长公主留下个什么印象啊!   周氏心里一急,就要过去,安阳伯夫人再要阻止,却是已经来不及。好在周氏走了两步,回过神来,停下了脚步。冲着洛妙姝摇了摇头,又朝长公主看了眼。   洛妙姝咬了咬嘴唇,蹲身一礼道“姝儿见过长公主殿下,给长公主殿下请安了。”说完便自顾自的站了起来……   这下,不但长公主脸色难看起来,便是边儿的人也都瞪大了眼看着洛妙姝目瞪口呆,周氏更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崔嬷嬷瞪着洛妙姝皱眉冷呵道:“谁让你起了?可学过规矩?”长公主的目光也停留在了洛妙姝的身上,那石榴红的一身衫裙,可真……长公主的眉头,不由深深皱了起来。   长公主脸色一变,别说周氏与洛妙姝,便是安阳伯夫人也吓了一跳。洛娉妍见此心中恨得牙痒痒的,却只得硬着头皮起身一礼道:“求长公主殿下恕罪,舍妹年幼不曾学过规矩。”   洛娉妍的话说的又快又急,原也是出自好意,毕竟自己父亲在吏部当差,若是从长公主这儿传出什么不好的话到圣上耳朵里,那父亲的前途……   可谁知,洛娉妍那句“不曾学过规矩”,却是激怒了洛妙姝,顿时就瞪着洛娉妍反驳道:“你才没学过规矩!谁不知道你才是最没规矩的?”   洛妙姝一时脑热怡然不惧,可周氏却是猛地冷汗淋漓。显然不管什么原因,在惠宁长公主面前这般大呼小叫就是最没规矩的事儿!   长公主尚未说话儿,崔嬷嬷便气急的冷斥道:“大胆!我活了一辈子,还没见过哪家儿有规矩的小姐,敢在长公主面前大呼小叫!”崔嬷嬷话音刚落,洛妙姝便回过神,怨毒的看了眼目瞪口呆的洛娉妍,赶紧缩着肩膀低下头,不再言语。   洛娉妍心中恨极,却不得不深吸两口气赔着笑脸道:“长公主您大人大量,就饶了舍妹吧。”   洛娉妍说完这话,实际上额头已经浸出汗渍,可自己却是毫无所觉,景芝见此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却扭头不说话。   长公主却是冷笑道:“洛丫头,我还没找你说事儿呢,你这就强自为别人出头了?”说完长公主便用银叉子,叉了一颗剥皮儿去籽儿的葡萄在嘴里,慢慢悠悠的吃了起来。连眼神,也不给洛娉妍一个。   洛娉妍不由求救似得看向崔嬷嬷,崔嬷嬷却微不可查的朝她摇了摇头,一瞬间,洛娉妍的心,也跟着跌落到了谷底。   远处周氏见着这一幕,吓得大气儿也不敢出,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若非安阳伯夫人与郑夫人一左一右扶了她一把,怕是她直接就要摔倒在地了。   洛娉妍很想不管洛妙姝,但是一想到父亲还有弟弟,心不由又软了下去,咬了咬牙低垂着头回道:“启禀长公主殿下,不是娉妍要为别人出头,而是这人对娉妍而言不是别人,是娉妍同父的妹妹。”   洛娉妍话音一落,景芝便斜了她一眼,见她满头满脸的汗,低着头微微颤抖的身子。不由心软,叹了口气摇了摇长公主的胳膊。惠宁长公主没好气的瞪了景芝一眼。景芝赶紧赔笑道:“外祖母就看在妍妹妹的份上原谅她好了。”   惠宁长公主似笑非笑地,扫了不知是害怕还是蹲得太久有些晃晃悠悠的,洛娉妍一眼,冷笑着问道:“我为何要给她面子?”   景芝却是不管这些,她是真心喜欢洛娉妍,抱着惠宁长公主的胳膊就是一阵的乱晃,嘟着嘴撒娇道:“我不管!外祖母不看妍妹妹的面子,总得看我的面子!”说完景芝瞪了一眼惹事儿的洛妙姝瘪嘴道:“再说您要是不喜欢谁,直接让她走远就好了嘛!”   惠宁长公主被摇得头晕眼花,闻言不由失笑道:“好了,好了!小祖宗哎,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被你摇散了!”   景芝听长公主这般一说,才停下了摇晃的动作,挑着眉朝洛娉妍一笑,洛娉妍心中一松,差点摔倒,赶紧收敛心神。惠宁长公主没好气地扫了洛娉妍一眼,淡淡地道:“起来吧。”   洛娉妍愣了愣,见景芝给自己打了眼色,赶紧谢恩起身,便见惠宁长公主挥了挥手道:“下去吧!”   这下洛娉妍反应很快,没等景芝再打眼色就赶紧往后退,谁知惠宁长公主一下子气乐了,轻呵道:“洛丫头到哪儿去呢!给我过来坐好了!”   景芝一下子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又没让你下去,你往哪儿走呢?”洛娉妍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赶紧低着头回到先前的位置上坐下。   洛娉妍坐了回去,洛妙姝尚且未能反映过来,还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周氏见此不由很是着急,好在此时郑箐儿摇头苦笑了一下,到底是年幼了些,如今也不过十来岁,怕是吓坏了。可也看得出周氏平日里对这个女儿的教养,很是一般!   ☆、八十章 哭了   郑箐儿起身走到很是不安的洛妙姝跟前儿,温和一笑,压低了声儿道:“长公主殿下让你下去呢,还不行礼告辞?”   洛妙姝一愣,抬头看了郑箐儿一眼,转头又看了看坐在长公主身旁的景芝,最后看向坐在长公主下手的洛娉妍……   洛妙姝眼中有嫉妒、不平、不甘甚至愤恨,可这些都仅仅只是一晃而过,更多的,却是深深地不安……不敢在多说什么,赶紧再次低下头,默默地朝着长公主蹲身一礼,随着郑箐儿往安阳伯夫人那边儿而去。   周氏见洛妙姝全须全尾的回来,也顾不得安阳伯夫人或是郑夫人怎么想,立时便冲了上去,一把将洛妙姝搂在怀中,感受着怀中微微颤抖的女儿,一颗心这才算是落了地。   闭着眼缓了缓气息,周氏偷偷朝长公主那边儿扫了一眼,便低声斥责道:“你这死丫头!哪儿来的那么大胆子?竟然敢当着长公主殿下的面儿大喊大叫的,你想死还是怎样?都快吓死娘了。”   周氏一边儿说,一边儿用手指头戳着洛妙姝的脑袋。眼眶也红红的泛着水光,像是气急了,更像是吓坏了。   直到这时,洛妙姝才猛地缓过神,也顾不得周氏的话,或是那不停戳在最脑门上的手指,脑袋微微一偏,便再次扑在了周氏的怀里,“哇”的一声儿哭了起来。   洛妙姝这样不管不顾的大哭出声儿,便是安阳伯夫人也皱起了眉头,周氏更是吓得一下子捂住了她的嘴,急声道:“你想死,还想带着老娘不成?”   洛妙姝脖子一缩,不敢在哭出声儿来,眼泪却仍旧一颗颗的往下掉,整个身子也跟着一抽一抽的,看得周氏心痛不已。可此时周氏也顾不得其他,训斥了洛妙姝一句便赶紧朝长公主那边儿看去。   长公主似乎正与洛娉妍说着什么,一脸的笑意远远就能瞧见,那锦乡侯千金更是乐的咧开嘴,笑得很是张扬!   周氏看得心中恨恨的,却不敢发作,再看自己女儿扑在自己怀里,泪水已经将自己的衣襟浸湿了一大片……再抬头看向洛娉妍的目光,便有些不善。   安阳伯夫人见此叹了口气,上前劝慰道:“长公主仁厚,不过吓唬吓唬她罢了,小姑娘胆子也太大了些,竟敢在长公主面前大呼小叫的。”   周氏一听这话儿,不由收回目光,面儿上也有些讪讪的,别说安阳伯夫人,便是她自己也觉得洛妙姝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便是自己,也是不敢如此的!   郑夫人见周氏面露尴尬之色,不由上前打着圆场道:“洛夫人要不要先带洛二小姐去梳洗一下?也好安安神,瞧着孩子被吓的,也怪可怜的。经此一事往后长了记性就好了,夫人也不用太在意,长公主不是那计较的人。”   周氏略一迟疑,朝郑夫人感激的看了一眼,便点了点头,毕竟不说她需要换衣裳,洛妙姝这般模样也需要梳洗一番,一会儿她也好带着洛妙姝过去与长公主赔礼道歉。再说她也有许多话,想要与自己女儿好好儿说说,这却是不好当着旁人的。   安阳伯夫人现在是看着这不着调的母女就有些心烦,可自己弟妹的面子却是不好驳的,再说人也是自己请来的。不得不勉强笑着安抚了几句,吩咐钱嬷嬷将周氏母女带去杉林烟雨轩换洗。   郑箐儿送了洛妙姝过来,并没有急着回去长公主跟前儿,站在旁边儿看了一阵,心中也是摇头不止。   此时见姑母竟是叫个嬷嬷送这母女二人过去,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幺蛾子才好!郑箐儿忍不住出声儿道:“周夫人若不嫌弃,不如我带您与二小姐过去。”说完才看向安阳伯夫人笑道:“姑母觉得呢?”   安阳伯夫人顿了顿立时明白过来,慈爱的看着郑箐儿,笑着点头道:“还是箐儿想的周到,就辛苦箐儿替姑母招呼周夫人了。”   郑箐儿抿嘴一笑,陪着周氏母女下了临风阁,领着洛府母女丫鬟婆子一块儿去了不远处的杉林烟雨轩。   这杉木烟雨轩坐落在一片杉木林之后,一挂瀑布的前面。赤红的崖壁上,瀑布飞流而下形成烟雨,倾洒在前面绿茵茵的杉木林中,小巧而精致的三间轩室便坐落其间。构成一幅美丽的画卷。   然而此时不论是周氏母女亦或是陪同二人过来的郑箐儿,都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思,真可谓是暴遣天物!   洛妙姝方才那一声突兀的嚎啕大哭,惠宁长公主等人并非没有听到,只是不愿搭理罢了。洛娉妍更是见惠宁长公主在洛妙姝大哭出声儿时,皱起了眉头,赶紧讲了小时候闯祸的趣事儿,来转移了惠宁长公主的视线。   安阳伯夫人过来的时候,惠宁长公主的脸色很好,不仅仅嘴角挂着笑,便是眼底也是满满的笑意,这样的长公主是很少见的。   郑夫人与安阳伯夫人对视一眼,双双都松了口气,安阳伯夫人看向洛娉妍的目光越发的喜欢了起来。却不知郑箐儿此时正站在轩廊下,仰望着在阳光中不断飞散开来的瀑布,便是那阳光折射出的五光十色,也不能美丽她的心情……   刚刚出了临风阁,洛妙姝便再次嗷嗷大哭起来,怎么劝也劝不好,口中还呜咽着不断传出诅咒洛娉妍的话……   这,真的就是洛娉妍口中的妹妹?!郑箐儿表示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也难怪景芝表现得那般明显的不喜欢她……   可是让郑箐儿没有想到的是,到了杉木烟雨轩后,洛府这母女刚刚进去关上门,自己还在门外站着呢!便听到洛夫人竟然也跟着那位洛二小姐一块儿骂了起来……声音还传来出来……   郑箐儿看了看身旁站着的那三个洛府的丫鬟,一个个都很是淡定,好似已经习以为常。只有一个穿着灰蓝衫子,靛青罩衫的丫鬟,有些尴尬的朝郑箐儿笑了笑。其实她不知道,郑箐儿比她还要尴尬,前所未有的尴尬!   这都什么事儿啊?听着屋内传来的夹杂着哭声儿的诅咒斥责声儿,郑箐儿觉得自己也想要哭了!遂有过猜想,觉得继母定然与生母大不相同,可也没想到竟是如今这般情形,早知如此自己就……   然而一想到这事儿,若是在安阳伯府传开来……郑箐儿叹了口气,又无比庆幸送她们过来的是自己,而不是那个嬷嬷或是丫鬟,否则带坏了安阳伯府的风气姑母怕是要气死的。   ☆、八十一 偷听   周氏看着哭的泪花带雨的女儿,想起洛娉妍那刺眼的笑容,心顿时揪成了一团儿,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只是先时在外面边儿,当着下人与外人周氏不好说什么,此时屋内就剩下自己母女俩和身边儿体己的大丫鬟,周氏便再也忍不住了!   刚关上门,周氏先是对着洛妙姝一顿的数落:“你这死丫头!怎地这么大的胆子!啊?见了长公主,你就是不懂不知道,你也该明白要行礼啊!你居然傻站着?”   洛妙姝的眼泪都被周氏训得一顿,望着周氏委屈地道:“我不是紧张吗?什么时候见过长公主啊?那洛娉妍知道长公主要来居然也不先告诉我们,害我一点儿准备也没有!”   郑箐儿在外面听到,很想推门进去问问看,这见长公主还需要什么准备?难道不准备着,身子还蹲不下去了?   接着便听周氏冷哼道:“她没安好心,你也是个傻的!她带着你过去,你自然是看着她做什么跟着做就是。你发什么呆啊?”   洛妙姝一听这话越发的委屈起来,嘴角往下一瘪哭道:“你就只知道说我!你到底是不是我娘啊?没看出来洛娉妍就是故意让我出丑的吗?她认识长公主,长公主也护着她!她就算是做错什么,长公主也不会怪罪!可我不同!”   洛妙姝越说越委屈,接着道:“上次去锦乡侯府,她为什么不带我去?不就是不想让我先见着长公主吗?”   说完洛妙姝哇哇的大哭起来,周氏听着心酸,也跟着抹起眼泪骂道:“就知道那贱蹄子不是个好东西!养不熟的白眼狼!亏我这么些年每次老爷骂她罚她,都替她拦着劝着!不是我,她早被老爷打死掉了!”   洛妙姝一听这话儿,火气蹭蹭的往上蹿,是止也止不住!指着周氏就哭吼道:“还不是你!还不是你!这么多年来你说的多好听啊!咱们只要惯着她,父亲就会越来越讨厌她!她将来怕是嫁都嫁不出去!还得求着咱们帮她找户人家!可现在呢?”   洛妙姝的话,听得郑箐儿是目瞪口呆,便是门口留下的那三个丫鬟,也都赶紧低下了头,不敢看郑箐儿不敢置信目光。   可洛妙姝不知道啊!擦了把眼泪继续吼道:“她先认识了安阳伯夫人!然后又巴结上了锦乡侯千金,如今更是靠上长公主!眼里那还会有我们?便是父亲知道了!也只会越来越对她好的!”   周氏被洛妙姝这般一说,不由也觉得很是奇怪,以前的洛娉妍可与如今大不相同!   周氏暗暗回忆一番,发现洛娉妍就是从掉进了放生池醒来后才变了的!以前虽说也经常与自己对着干,可到底会听自己的话,如今……周氏皱着眉头,瞪着洛妙姝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还好意思说?这不都是你干的好事儿!”   洛妙姝没想到,周氏竟然会将一切,怪到自己头上!愣了愣指着自己的鼻尖儿问道:“娘!你说是我?”那神情说不出的茫然与不可置信!   周氏瞪着洛妙姝冷哼一声儿道:“不是你还能有谁?若不是你……”周氏尚未说完,洛妙姝便尖叫了起来:“怎么会是我?分明是你好吗?是你!我都恨不得她去死!怎么会是我?!”   郑箐儿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偷听,但是却觉得自己听不下去了,不由朝外挪了几步,走到了轩廊边儿上……可里面的声音,还是源源不断的传了出来……   只听那位洛夫人愤恨低吼道:“洛娉妍以前多老实?想要她做什么,只要反着说几句就好!你父亲这些年来也越来越对她失望了!可你看看,自从她掉进放生池回去,你父亲亲自去看了她,然后她就学乖了学聪明了!”   接着洛夫人或许是喘了口气又道:“若不是你擅作主张,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你父亲怎么会将她放在眼里?她就是团烂泥!可现在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洛妙姝被周氏说的一愣一愣的,过了好半晌才再次“呜呜”的哭了起来“娘……那如今咱们怎么办嘛!难道您就看着她这样压在我头上不成?”   周氏见女儿哭的伤心,自己一顿怒吼气儿也消得差不多了,不由叹了口气放缓了声音劝道:“好了,姝儿也别哭了,往后你仔细些,别再着了她的道就行了。至于她,你别管,你只要好好儿的,娘有的是法子收拾她!”   郑箐儿站在外边儿听到这位洛夫人含着冰渣子的话,不由打了个寒颤,不由为洛娉妍担心起来。   那三个被周氏留在了门外的丫头,听周氏这样一说,下意识的便对视了一眼,随即朝站在不远处望着远处的郑箐儿看去,也不知究竟这位郑小姐听到了多少……可自己几人都是听得一清二楚的……三人默默地相互看了眼,低下头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郑箐儿又站了一会儿,发现屋里的声音小了起来,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三个丫鬟站在门边儿,虽说是低着头,却不住的相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挤眉弄眼的不知在传递什么信息……可郑箐儿能够猜到,定是与方才听到的有关。   又过了一会儿,周氏终于要了温水洗漱,郑箐儿也终于找到理由暂时离开:“你们在这儿好好儿守着,我去找人送水过来,有事儿也不必着急,我马上回来。”   郑箐儿的声音温婉柔和,神情也淡然,三个丫鬟猜不透郑箐儿是没听见呢?还是不在意,此时却也只能点头应下。   可让郑箐儿有些哭笑不得的是,这位洛夫人要完了水,又要冰、要熟鸡蛋……郑箐儿也就只得一遍遍的去要了,再给洛夫人母女俩送来。   可郑箐儿心里最纠结的却是,方才听到的那番话,自己究竟要不要告诉洛娉妍?说吧,疏不间亲,不说万一出了什么事儿,自己又会良心不安……   郑箐儿想的太入神,以至于当周氏母女出来时,她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当然更主要的原因也是洛府这三位女眷,统一的红色衣衫实在是给了她太过于深刻的印象!   此刻周氏穿靛蓝妆花通袖绸衫,着粉蓝绣花绫子裙,珍珠串儿也换成了赤金蓝宝璎珞,珠花也换成了赤金嵌蓝宝掩鬓。瞧着若非那赤金有些扎眼,还是很端秀的。尤其是那嘴角眉梢带着的一丝温婉笑意,让人莫明的就觉得亲近。   再看洛妙姝也换下了那一身儿老气横秋的石榴红,一身清爽的绿色襕边儿裙子,倒是显得有些干练活波,一双浓眉大眼,显得格外的精神。若不是无意“偷听”到方才那番话,郑箐儿怀疑自己怕是会喜欢上这个小女孩儿……   ☆、八十二 道歉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周氏母女在郑箐儿的陪伴下回到临风阁的时候,二人已经是满脸的笑容。   周氏看上去端庄雅致,洛妙姝一脸的英气比起之前也明亮了许多。洛娉妍不知被景芝拉到哪儿逛去了,惠宁长公主远远瞧见笑着对安阳伯夫人道:“这人啊,有时候还是需要敲打敲打才成。如今看着不就顺眼多了?”   安阳伯夫人顺着惠宁长公主的目光看去,不由也摇头失笑道:“也不知她娘俩咋想的。”   郑夫人打趣儿道:“怕是就想着这样来个大转变,好给长公主留个深刻印象呢!”惠宁长公主一听这话,瘪了瘪嘴摇头道:“这印象倒是真够深刻的!”   安阳伯夫人摇头笑道:“谁不知道长公主最是和善人?有岂会与那小孩子一般见识,不过是吓唬吓唬她罢了。”   惠宁长公主听了这话,斜睨着安阳伯夫人似笑非笑地道:“我可不是吓唬吓唬她,若非芝姐儿求情,洛丫头瞧着也可怜巴巴的,我是真想要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的。”   惠宁长公主的话,让安阳伯夫人有些许的尴尬,只好笑道:“能得您老的教训,那也是她的福气!”说着转头看向郑夫人笑道:“你说是吧?这天底下有几个人能得了长公主的教训了?”   郑夫人忙笑道:“可不是这话儿?瞧瞧芝姐儿被长公主教导得多好?不说诗词歌赋,只看那股子洒脱劲儿,便是多少男子也比不了的。”   听郑夫人提起景芝,惠宁长公主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笑意,点头道:“芝姐儿这孩子命苦,好在有她父亲跟哥哥照看着,等她再大些有了人家儿,生下一男半女的,我也就能放下心,能见她母亲了。”   不得不说,周氏母女的运气,真不怎么好,惠宁长公主提起早丧的女儿正在伤心。郑箐儿却陪着周氏母女走了过来。   惠宁长公主立刻就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别开脸看向一旁的郑夫人笑道:“你们家箐儿,也是个好的,瞧着清秀俊雅的模样,瞧着就让人喜欢。”说着还朝郑箐儿招了招手。   周氏在一旁面儿上有些尴尬,想要上前行礼,长公主却正在说话,不行礼又不合规矩,一时间有些进退维谷。   郑夫人听惠宁长公主夸赞自家女儿,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可眼角看着周氏那一脸的尴尬,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由谦虚道:“箐儿哪有您说的那样好了?还需要您时常帮着提点提点才成。尤其是规矩,这丫头被她父亲给宠野了。”   周氏一听这话,觉得是个机会,赶紧上前蹲身一礼道:“见过长公主殿下,给您请安了。往常也没机会见着您的面儿。如今可是托了安阳伯夫人和郑夫人的福气。”   惠宁长公主只当没听见,扭头看向一旁的郑夫人,笑道:“我瞧着箐儿这丫头不错,哪里就像你说的那般被宠坏了?”说摇头笑道:“你是没见过那些个真被宠坏的,只一味儿的要求箐儿。好在箐儿是个乖巧的,你这么说她也不跟你怄气。”   惠宁长公主这样不理不睬的模样,让周氏越发的尴尬起来,尤其是她已经十几年没有这样蹲着行礼过了。   往日里来往结交的人家儿,也都是和洛镇源差不多官阶的,甚至大多是不如洛镇源的。便是娘家那位晋江侯府出身的堂伯娘,翰林院掌院学士夫人,也不曾给过她这样的难堪。何时需要她这般行礼了?   此刻的周氏只觉得双膝发软,双腿打颤。可想着之前自己女儿就是在长公主没叫起的时候起了身,才惹了那么大的麻烦,周氏也只得咬牙忍着。   安阳伯夫人即便心中对周氏再多的不喜,在怎样暗暗懊悔请了这母女俩过来,可作为主人家儿此时却不得不出面儿圆场。   抿了抿嘴,安阳伯夫人笑道:“洛夫人说什么托我们的福气,这话儿你可说错了,长公主今日过来,可是看在锦乡侯千金的面儿上,而芝姐儿要过来,则是因着你们家娉妍救了芝姐儿的命。”   说到这儿,安阳伯夫人也是掩口笑道:“这样算起来,倒是我们托了你家的福气,才得以见着长公主的面儿,否则,那怕是我亲自去请,长公主也不见得肯赏脸过来呢。”   周氏一听这话,抿了抿嘴脸上的笑容也是盛了两分,笑道:“妍儿那丫头也是个没规矩的,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可当不得什么救命恩人。”   长公主听安阳伯夫人提起洛娉妍,有特意说什么“你们府上”“救命恩人”之类的话,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不过是想让自己不看僧面看佛面,饶了这母女二人罢了!   惠宁长公主没好气的横了安阳伯夫人一眼,安阳伯夫人赶紧陪着笑脸,惠宁长公主见此也不好再过让她为难,不由朝安阳伯夫人下手的位置,抬了抬下巴道:“坐吧。”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儿,落在周氏耳中如奉纶音般,可她哪里就真的敢坐了?自己女儿还在身后站着呢!   周氏有些头痛的笑着谢了长公主的赏,又转身将洛妙姝拉了过来,笑道:“先前小女冒犯了长公主殿下,还望长公主恕罪。小女年幼,我有只生养了这么一个闺女,不免娇宠了些。”   惠宁长公主见洛妙姝此刻清清爽爽的低着头,不似之前那般,四处张望还理所当然的模样,摇了摇头道:“再好的女孩儿,也是要做母亲的费心教导的,连基本的规矩都不懂,就敢到我跟前儿来大呼小叫,你确实没有教养好。”   周氏原本只是客气一下才说自己没教养好女儿,谁知长公主竟然就这么……周氏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痛,却是敢怒不敢言。   周氏的神情模样,别说惠宁长公主这样从宫里出来,又活了一把年纪的,便是安阳伯夫人与郑夫人也看得一清二楚,不由都在心底摇头,安阳伯夫人甚至再为洛娉妍惋惜,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继母了?   惠宁长公主皱着眉头,望着安阳伯夫人下手的位置,很是不耐的再次抬了抬下巴,却是不想再多说什么。   ☆、八十三 说话   周氏有些尴尬的在安阳伯夫人下手的位置上落了座,便见安阳伯夫人身边的老嬷嬷,笑着上前问道:“夫人们都到齐了,那三喜班的班主请夫人们点戏呢。”说着便往回看了看,双手捧着大红洒金底儿的戏册的班主。   安阳伯夫人点头笑道:“让他上来吧。”说完又转头朝惠宁长公主笑道:“我们年纪轻,哪里知道什么好不好的,还要请您来点出好的才是。”   惠宁长公主也不说她什么,只笑着拿手朝她点了点,那班主便弓着身子低着头走了上来,双手将戏册举得高高的。   钱嬷嬷亲自取了过来,却是递给了惠宁长公主,崔嬷嬷见此也赶紧取出惠宁长公主的玳瑁眼镜,要给她戴上。惠宁长公主却是摆手道:“还看什么册子?不过就那几出拿手的。”   说着便一口气点了《四郎探母》《大回朝》《大登殿》以及一出《贵妃醉酒》,点完后才笑道:“就这样吧,先唱了那《四郎探母》咱们也该用午膳了。用过午膳下晌再接着唱余下的。”   三喜班班主一听长公主这话儿,高兴地什么似得,要知道,惠宁长公主这几出戏,可是将他们三喜班的当家台柱子都给囊括在了里边儿。这说明惠宁长公主对他们三喜班还是很认可的。   便是安阳伯夫人也瞧出惠宁长公主这会子性情好了起来,脸色的笑容也越发的盛了。   周氏则有些惊讶的看向安阳伯夫人,又看了看郑夫人,见二位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便也咽下了嘴边儿的话,可心底到底有些意难平,尤其是对着安阳伯夫人!   要知道,她今儿个才是正经接了帖子过来做客的,可居然没有人问过她要点什么戏,什么就没有让她点戏意思。   洛妙姝是不在乎这戏那戏的,她只觉得无聊透了,一心想着的就是洛娉妍不知与锦乡侯千金上哪儿去了,又抬头看向坐在郑夫人身旁的郑箐儿,觉得自己应该想法子让这郑箐儿带自己去找锦乡侯千金去。   不知是不是洛妙姝的念头被安阳伯夫人听到了,安阳伯夫人笑道:“咱们在这儿听戏,怕是箐儿跟洛二小姐要被拘着了,不如让她们去寻了芝姐儿一块儿玩耍才是。”   惠宁长公主看了看郑箐儿安静坐在郑夫人身旁,嘴角抿着笑不急不躁的样子,也点头笑道:“可不是,女孩儿家家的还是活波些好,多动动,省的到了咱们这个年纪,就是想动也动不了了。”   惠宁长公主这话,自然有引起众人的一顿奉承,便是周氏也笑道:“瞧您说的这话儿,单看您那肌肤,那身段儿,你气质,哪儿瞧出老了?说出来您不信,先前不知道您身份,我瞧着您也不过比我们大了五六岁罢了。”   说起来周氏还是挺会说话的,不然这些年也不能将洛镇源笼住,让前世的洛娉妍对她言听计从了。   而且她这人还特别能忍,刚嫁进洛府的时候,不仅对洛镇源,便是洛娉妍身边儿的人也都是极好的,还是生了洛妙姝在洛府渐渐站稳了脚跟,不仅洛娉妍也一日日大了起来,便是洛继宗那个孽障也越来越大,几次下手都不成,才开始在洛娉妍身上用心思。   郑夫人听周氏这般一说,暗自点了点头接着笑道:“可不就是这话儿?您呐总说什么动不了了,哪里就是动不了了?分明是您这些年信佛,越发的喜静不爱动罢了。”   虽说这样的奉承话,惠宁长公主从小到大不知听了凡几,可好听的话谁不爱听?又见周氏有意讨好,惠宁长公主便也横了她们一眼,摇头笑道:“你们一个个的都能说会道,单来与我打趣儿!”   说完伸手一指郑箐儿道:“箐儿领着你洛家妹妹去园子里找芝姐儿她们玩儿去,看着她们不许疯狠了!”   郑箐儿自然也是不喜欢听戏,更不喜欢一会子听这些夫人们家长里短的,却从未表现出来过。此刻听惠宁长公主给她指了这么个差事,心中也是欢喜,遂笑道:“您放心,一准儿让芝姐儿和两位洛府的妹妹玩儿得开心尽兴,姑母早就安排好了呢。”   听郑箐儿这般一说,惠宁长公主不由问道:“你有瞎安排什么了?可不许让那些个丫鬟婆子的惯着她们。”   安阳伯夫人失笑道:“瞧您说的这话,好像我就是那惯孩子的人似得。”   说完却仍旧解释道:“不过是在双溪湖边儿上有个凉亭,挂了纱帐防着蚊虫,她们吟诗作对在哪儿是再好不过的。景色也还能过得去。若是想动动放纸鸢,边儿上有一大块空地也是便宜。便是要去那湖上划船,湖边儿也停了艘小船,有水性好的七八个婆子在边儿上伺候着。”   安阳伯夫人这话一说完,不等惠宁长公主说什么,郑夫人便先笑道:“姐姐还说您不是那惯孩子的,我瞧着就你最最惯孩子了,这还叫没安排什么,那往后您到我哪儿去,我可不知道怎么安排了。”   惠宁长公主听郑夫人这一席话,也是乐不可支地不住点头道:“听听,这可不是我说的!可见我没冤枉过你。”   几人又叮嘱了郑箐儿与洛妙姝几句,不过是些要注意安全,要友爱不可淘气之类的话。郑箐儿一一的应了,洛妙姝虽心中不耐,却是不敢在惠宁长公主面前失礼,低着头跟着应了下来。   出了临风阁,洛妙姝便活络起来,眼珠子一转笑问道:“箐儿姐姐好像与锦乡侯千金很熟悉?与长公主也很熟悉的样子?”   郑箐儿斜睨了她一眼,心中警惕,毕竟之前听到的那些话,让她实在是没法子把眼前的洛妙姝当做十岁的小姑娘。可面儿上郑箐儿还是很温和地笑道:“也谈不上什么多熟悉,不过是与芝姐儿打小认识,偶尔在一块儿玩的时候见过几次长公主。”   听郑箐儿这样一说,洛妙姝越发的来了兴致,甚至往郑箐儿靠近一步,挽上她的胳膊笑道:“那一会子若是姝儿做错了什么,惹了锦乡侯千金生气,箐儿姐姐可要替姝儿求情说说好话啊。”   洛妙姝说完,情绪有些低落的叹道:“我那个姐姐,打小就爱和我争,什么都想要比我强,偏又是个不爱上学的。如今她与锦乡侯千金好了,只怕不会轻易放过我。”   洛妙姝在说这话儿时,声音低低的,若非她与郑箐儿靠得太近,郑箐儿怕也听不清。再看那模样,是说不出的可怜委屈。   先前她靠过来挽着自己的胳膊,郑箐儿心里就各种的膈应,此刻再听她如此说话,郑箐儿就是教养再好,平日里再不动声色,也忍不住瞪大了眼朝她看去。   ☆、八十四 汇合   洛妙姝见郑箐儿瞪大了眼朝自己望来,瘪了瘪嘴道:“箐儿姐别不信,等你跟她相处久了就知道了,诗词歌赋一样不会,不知道被父亲责骂过多少次,若非母亲次次都维护着她,怕是早挨了家法了。”   洛妙姝的话且不管真假如何,反正郑箐儿如今是一句也不敢相信的,只好淡淡地笑道:“或许有人就是不擅长诗词歌赋呢,这也是有的。”   说完郑箐儿便不欲与她再继续这话题,转而笑道:“之前还想着不知该如何招呼洛二小姐,此刻听洛二小姐这样一说,想来洛二小姐的诗词歌赋定是极好的,一会儿那双溪湖景色还是不错的,洛二小姐倒是可以吟诗作画,倒也不至于无聊。”   洛妙姝一顿,自己可没想要吟诗作画,再说虽然自己一直很是用心学习,母亲也督导严格,可学了这三四年下来,诗词尚且过得去却也不是极好,至于作画……先生可还没教过。   洛妙姝想到这儿不由有些讪讪地笑道:“箐儿姐快别取笑我了,姝儿如今才上几天学啊?哪儿就能吟诗作画了?”   郑箐儿听了洛妙姝这话,笑吟吟的看了她一眼,却是不再说话,只加紧了脚步朝双溪湖走去。   当她们来到双溪湖边儿,挂着柔白细纱帐的双溪亭时,洛娉妍与景芝二人,早已撑船到了湖中央,那些个丫鬟婆子也都跟了过去。除了亭中石桌上的瓜果,哪儿还能见着半个人影儿?   洛妙姝不由嘟起嘴不满地道:“箐儿姐你看我没说错吧?知道我们要来,偏就不能等等!”说着还使气似得踢了一脚花枝鼓凳。补充道:“分明是故意的!就是不想让我们和锦乡侯千金一块儿玩耍!”   郑箐儿听得目瞪口呆,一时竟是不知该如何回答,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笑道:“哪儿来那么多故意啊,咱们要过来也是临时决定的,她们定然是不知的。”   洛妙姝一愣,不解地问道:“难道没有遣了婆子先来告诉一声儿?”   郑箐儿有些无奈地点头笑道:“先前咱们回去的时候,她俩已经被长公主打发出来不知多久了。而咱们刚回去,哪里知道还能不能出来?说不定就要在哪儿陪着长公主和夫人们听戏呢。如今能出来倒是万幸,我也只顾着赶过来,倒是忘了通知她们。”   洛妙姝听郑箐儿这么一解释,知道自己方才怪错了洛娉妍,却是不肯认输的道:“可是一开始她就可以等着我们回来了一块儿出来啊!”   郑箐儿抿嘴笑道:“你与景芝还不熟,不知道她那人一刻也闲不住,这边儿原本也没有布置什么,还是今儿一早她过来,问我姑母有什么好玩儿的,我姑母才忙命人过来布置的呢。知道这边儿布置好了,她哪儿还能坐得住?”   洛妙姝闻言惊得小嘴张得圆圆的合不上,望着郑箐儿好半晌才不敢置信的道:“长公主也不说她?”   郑箐儿见洛妙姝那模样,一下子乐了,笑道:“说别人还可能,怎么会说她?她可是长公主心尖尖儿上的宝贝呢!再说,芝姐儿除了好动闲不住以外,琴棋书画那可是样样精通的。长公主说起芝姐儿别提多欢快了。”   洛妙姝想起之前见到那位锦乡侯千金在长公主跟前儿那随意的模样,还有长公主对她的宠溺,不由得沉默了下来,好半晌才瘪着嘴道:“说到底,也就是个命好罢了。”   郑箐儿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位洛府的二小姐,除了说自己姐姐毫不客气,对于别人也是这般的……这真的是十岁的女孩?   不想和她继续说下去,郑箐儿目光一转,看到石桌上放着的樱桃,这东西可是精贵得很,产量少,也极难保存,这点儿樱桃还是姑母托人才买到的,一般人家儿可吃不起也买不着。遂笑道:“今儿这樱桃瞧着不错,快来尝尝吧。省的,省的放久了不好吃。”   郑箐儿原本想开句玩笑,说省的芝姐儿跟洛娉妍俩人回来了和自己抢,可话到嘴边儿,郑箐儿又咽了下去。   谁知郑箐儿刚刚捻了颗红润饱满的樱桃放嘴里,便听洛妙姝郑重其事地道:“这东西我在我叔祖奶府上吃过,可好吃了。一会子倒是不用担心放坏,就怕我姐她们回来要抢,到时候咱们也吃不着了。”   郑箐儿差点没将樱桃核给吞了下去,呛得不行,好半晌才好点儿,便听远远有人问道:“她几时过来的?怎不撑了船去找我们?早知道她过来了,我们也就不急着回来了,该等她去找我们才是。”   那声音说不出的爽利,带着股英气,洛妙姝一时也顾不得仍在咳嗽的郑箐儿,急忙回过头顺着声音望去。   锦乡侯千金与洛娉妍手挽手的走在一起,锦乡侯千金像是在抱怨,洛娉妍在一旁含笑低声劝着,听不清她俩究竟在说什么。可没两句话的功夫,锦乡侯千金的目光便朝亭子里看了过来。   郑箐儿已经起身朝亭子外走去,洛妙姝也赶紧脸上堆起甜美的笑容,跟了上去。   不等郑箐儿说话,洛妙姝便急忙上前蹲身一礼道:“姝儿见过芝姐姐姐!”那声音洪亮而明快的在自己身旁响起,却见洛妙姝还老老实实的蹲着……倒是令郑箐儿一愣,便是景芝也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出声儿道:“起来吧!你一天要见过几次啊?”   洛娉妍见了脸色有些微红,好在之前与景芝撑船出去,虽说大多时候都是景芝与婆子在撑船,可日头底下晒着,洛娉妍原本皮肤有白皙便显得有些红,此刻倒是不那么显眼了,可洛娉妍心里还是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被景芝这般一笑,洛妙姝心里虽也不高兴,可她记得之前周氏的叮嘱,又想起郑箐儿说过,长公主可是将眼前这位锦乡侯千金放在心尖尖儿上疼的,遂也忍了下来,只顺着景芝的话笑着站了起来。   洛娉妍见洛妙姝还要继续说什么,不想她继续出丑,便赶紧抢先抱怨道:“芝姐姐不热吗?咱们还先进亭子吧,这太阳底下晒着我可实在是受不了。”   ☆、八十五 犹豫   几人说说笑笑气氛倒还融洽,回到亭子里便有丫鬟送上茶水点心,又有小丫鬟送来清水,给景芝与洛娉妍二人洗手净面。   可点心没吃两块儿,茶没喝两口,景芝便又坐不住了,站起身笑道:“走,咱们放纸鸢去。”洛娉妍有些无语的看着兴致勃勃的景芝,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郑箐儿也是一脸的无奈苦笑。而洛妙姝则看了看桌上的茶点,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景芝说完见三人没一人回应自己,不由柳眉倒竖,故作凶狠地问道:“快说,你们谁跟我放纸鸢去?”   景芝说着目光便从郑箐儿与洛妙姝身上一扫而过,很快停在了洛娉妍身上,不知是因为她救了自己的原因,还是因为别的,景芝就是很喜欢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小,才认识不久的小姐妹。   洛娉妍一脸为难的看了看外面明晃晃的太阳,商量道:“要不,咱们等日头下去了再放纸……”   话尚未说完,景芝便立时瞪圆了凤眼高声叫道:“妍儿!”打断了洛娉妍的话。洛娉妍也是一滞,顿了顿求救般的望向郑箐儿,郑箐儿见俩人如此,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景芝更是不满了,没好气地将目光横向郑箐儿,略带威胁地问道:“箐儿?你皮儿……又痒痒了?怪笑什么?你也得去!”   郑箐儿可是知道,眼前这位可是无法无天的主儿,赶紧忍笑道:“没,没有,绝对没有!我只是在想芝姐儿这般好动,娉妍看上去却是安静温婉的性子。你俩怎地就这般好了呢?”   郑箐儿话音刚落,洛妙姝便冷笑一声儿道:“我姐姐可是出了名儿的闲不住,不说小时候爬假山找仙人,爬树掏鸟窝,钻草笼子挖人参,花盆子里帮蚂蚁搬家,就说前不久,若不是胆子太大,一个人就敢往山里冲,也救不了芝姐姐。”   洛娉妍听洛妙姝这般一说,脸色绯红,心中恼怒不已,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她倒好,就会在外面揭自己的老底儿!   郑箐儿见洛娉妍那神情,知道此话怕是不假,虽心冷被自己妹妹落尽下石,可世家子弟这样的事儿见多了,也不觉得奇怪。只是没想到自己竟然看走了眼……再看向洛娉妍的目光,便多了两分探究的兴趣。   而景芝一听,顿时双眼放光,大笑道:“哈哈哈,我说难怪一见妍儿就喜欢,原来咱们是同道中人啊!”   洛娉妍什么反应洛妙姝是不在意的,然而听景芝这样一说,洛妙姝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小脸上就有些不好看了。   可是此时却除了洛娉妍,也没人注意她的脸色怎样。洛娉妍更是似笑非笑地扫了她一眼,让她觉得脸上红辣辣的。   洛妙姝心中到底有些心虚,怕洛娉妍说出什么,又见锦乡侯千金对洛娉妍好像更好了,不由赶紧笑道:“芝姐姐,你不是要放纸鸢吗?我陪你去吧!”   景芝闻言,挑眉看向洛妙姝,歪着头像是在衡量着什么,而洛娉妍虽然真的很好动,不过在她看来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儿了,如今的自己是一点儿也不想出去晒太阳……遂赶紧笑道:“难得妙姝也喜欢晒,不是放纸鸢,芝姐姐就和妙姝一块儿去放吧。”   听到洛娉妍差点就说成了自己喜欢“晒太阳”!不仅仅是洛妙姝,便是景芝也瞪大了眼望着洛娉妍,洛娉妍这才尴尬的吐了吐舌头换了个词儿。   郑箐儿见此不由“噗嗤”笑了出来,指着洛娉妍道:“妍儿这话说的,可是瞧出什么了?”   洛娉妍一愣,摇了摇头不是很明白的问道:“什么?”郑箐儿见此却是笑而不语了。景芝见此瘪了瘪嘴,斜着郑箐儿道:“箐儿不是很能说吗?怎么不说了?”   说完景芝很是得意的看向洛娉妍,还顺道扫了洛妙姝一眼道:“我这人啊,不仅仅肌肤赛雪,而且偏偏还晒不黑!羡慕?嫉妒?你能怎样?”   景芝说这话儿时,一手叉腰一手抚着自己的脸颊,一脸的得意,说完了还歪着头得意的挑眉一笑。   洛娉妍听了这话儿,看了看景芝,又转头看了看洛妙姝,顿时了悟郑箐儿那话的意思了。不由含笑低头也不再说话,只是肩膀却在不停的抖动。   景芝见此也不管洛妙姝此时心中是何感想,拉了她就朝外走,一边走一边儿叫来婆子吩咐道:“领我们去拿纸鸢!”   那婆子见锦乡侯千金吩咐自己办事儿,心里欢喜,连忙献媚地笑道:“哪里需要小姐亲自去啊,奴婢这就给小姐取来,很快,马上就来!”说完就欲要往存放纸鸢的库房跑去,却被景芝没好气的叫住:“谁要你去取了?我们要自个儿去挑好的,快带路!”   洛妙姝没想到。这位锦乡侯千金在人家安阳伯府……竟是这样的理直气壮,也不怕喧宾夺主?   再看向景芝的目光不由鄙夷中带着羡慕,羡慕中又有些不屑,目光不由复杂起来……   景芝却是毫不在意这些的,这样的目光她这些年来见多了,可只要自己是锦乡侯的千金,只要自己是锦乡侯世子的嫡亲胞妹,只要自己是惠宁长公主唯一的外孙女,自己在这京里就可以无所畏惧!   那婆子见锦乡侯千金要去库房亲自挑选,一时不由拿不定注意,不由朝亭内的郑箐儿看去,见郑箐儿微微点了点头,方才喜笑颜开地道:“那奴婢给小姐们带路。”说着蹲身一礼,便转身朝存放纸鸢的库房而去。   见景芝与洛妙姝一行人走远,亭子里只留下了自己与看上去纤细温柔,端雅秀丽的洛小姐,郑箐儿不由再次想起之前听到的话,犹豫着要不要把听到的话告诉她……   虽然自己没听到什么具体的事儿,若是不说,若是将来发生什么事儿,洛小姐这里一点儿防备也没有,自己也会不安吧?可若是说了虽然心中有了提防,不至于那么容易中招,可到底交浅言深,再说疏不间亲,说还是不说呢?   ☆、八十六 难堪【立春了,春天也就到了O(∩_∩)O~】   郑箐儿在纠结这说与不说的时候,景芝与洛妙姝已经在那婆子的带领下,来到安阳伯府存放纸鸢,油伞,团扇等物的小库房。   库房不大,里里外外不过三五间儿打通的砖瓦房,里面排满了大大小小的架子,那各式的纸鸢,花色繁杂的油扇,精巧的团扇,却是在库房里堆得满满的。   景芝很快选了只蜻蜓造型的纸鸢,而洛妙姝却在凤凰造型与蝴蝶造型之间犹豫了起来。不由将两只纸鸢都拿在手中细细比对。   正在这时,那领了洛妙姝与景芝过来的嬷嬷笑道:“小姐不如选那燕子造型的吧?您不知道,开年时夫人让惠凤楼打的那些个烧蓝银纸鸢,其中就数那燕子型的最好看。   景芝一听这话来了兴致,笑问道:“惠凤楼好几年没出新样式了,那燕子型的是怎么说?”   那婆子笑道:“奴婢嫂子管着这库房,东西奴婢倒是瞧见了。可具体的事儿,奴婢哪能知道,不过是朱嬷嬷送那批东西过来时,奴婢正好在一旁伺候着,听朱嬷嬷跟奴婢嫂子说了一嘴儿罢了。”   婆子说完有些自得的扬了扬眉毛,往里边儿的架子上一指,笑道:“呐,就搁哪儿放着呢。三月三的时候,取了些送人,剩下的都在哪儿。”   洛妙姝还在想着那燕子纸鸢的事儿,这边儿景芝已经迫不及待地吩咐道:“还不快取来我瞧瞧!”   那婆子心想,反正您都进了库房了,也没什么瞧不得的,遂笑呵呵的自告奋勇去取了几十只巴掌大小的锦盒过来。洛妙姝也顾不得在挑纸鸢,赶紧的凑了过去。   小巧的银质纸鸢只只精巧可爱,虽说造型不多,可精巧的工艺还是让洛妙姝眼前一亮,毕竟是小女孩儿,对这些可爱的,精巧的玩物最是喜爱。尤其是是各种纸鸢造型的竟然都有。   景芝却是忽地兴趣乏乏,瘪了嘴问道:“你说的燕子型呢?找出来我瞧瞧。”   洛妙姝闻言也朝那婆子看了过去,眨眼功夫便见那婆子在一堆锦盒里找出一只锦盒,双手捧到了景芝跟前儿。   红色丝绒缎儿上,静静地躺着一枚高一寸不到、宽一寸出头、厚薄不过两三分的一只飞翔在天空中的纸鸢。银累丝花边,层层叠叠,相互环绕,中间有横杆相连。横杆上,有安阳伯府的徽章字样。   蓝色的青金石,绿色的孔雀石,白色的云母,金灿灿的金箔。精致而巧妙的镶嵌在其间,使得小小的纸鸢,看上去是那么的明艳鲜活。   洛妙姝不禁看得有些呆,景芝见她那模样,瘪了瘪嘴一把将锦盒盖了起来,甩手丢给了那婆子,扭头问道:“你纸鸢选好了吗?该不会是故意在这儿耽误时间吧?”说完挑眉道:“要陪我放纸鸢可是你自己说的,怎么又想赖掉?”   洛妙姝回过神,满脸尴尬的笑道:“没有,就是瞧着怪好看的。”说完扭头对那婆子道:“你去取一只和那一样的燕子纸鸢给我。”   那婆子见景芝对洛妙姝的态度,可不怎么友好,心有顿悟,抿了抿嘴笑道:“这一模一样上哪儿找去,不然还是小姐亲自去找找看,若是没有也好挑别的。”显然这婆子的态度也不如先前那般殷切了。   洛妙姝瞪着这逢高踩低的婆子,心中气恼,却也不敢在锦乡侯千金面前发脾气,不由得深深吸了两口气,才勉强笑道:“芝姐姐稍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来。”   说着洛妙姝便转身在架子上很快翻找了起来,没一会儿那些原本搁在架子上的纸鸢,便在景芝和那婆子目瞪口呆中,一一躺在了冰冷的青石地板上……   可洛妙姝找遍了那一摞纸鸢,也没有找到与方才那只银质纸鸢一模一样的,不由有些失望的随意挑了只燕子纸鸢。回过头却见景芝一脸看好戏的样子望着自己,而那婆子则脸色很是难看的瞪着自己。   瞪着自己!她一个奴仆怎么敢瞪着自己?洛妙姝立时也怒了!让你给我找只纸鸢都推三阻四的让我自己找,这会儿竟然还敢瞪着自己!   可不待洛妙姝说什么,景芝便似笑非笑地问道:“你是真不打算陪我放纸鸢呢?还是故意没事儿找事儿呢?”   洛妙姝觉得委屈极了!分明是那婆子再瞪着自己,自己还一句话没说呢。不由嘴角下瘪,眼睑下垂,一边儿做着深呼吸一边儿控诉道:“芝姐姐怎么能这样说我呢?这婆子不给我找纸鸢,还那眼瞪我!”   景芝气得好笑,伸出芊芊玉指,指着地上一大摊的纸鸢问道:“那你这是何意?当着安阳伯府的库房,是你家柴房啊?”说我微微抬起下巴,冷冷的补充道:“便是我,也没那么大的胆子,更没那么大的面子。”   说我景芝一甩手拿着自己手中的蜻蜓纸鸢走了出去。留下洛妙姝一个人和那婆子大眼瞪小眼。洛妙姝也是一副见鬼的模样,这库房怎么一会儿就变成这样了?   显然她完全不记得,这是之前自己要找与那银质纸鸢一模一样的纸鸢时,弄的杰作……   景芝走出库房,看着外面晴好的天空,在想着里面那一地的狼藉,不由摇了摇头,对身边儿的大丫鬟馨若道:“这事儿你悄悄想法子告诉箐儿一声,别让娉妍知道了,省的让娉妍难堪。”   馨若立时明白了景芝的意思,却想着若自己走了,景芝身边儿可是一个人没有。馨罗伤得厉害,到现在还没好全乎呢。不由抿了抿嘴有些犹豫。   景芝见此不由笑道:“这儿可是安阳伯府,是在京城里,还能出什么事儿?快去快回,我就朝那边儿慢慢走着,想来这边儿一时半会儿的也闹不出什么事儿来。”   馨若见此,点了点头,临走前招来俩安阳伯府的小丫鬟陪在景芝身边儿,才提着裙裾朝双溪湖旁双溪亭跑去。   而此时,郑箐儿到底是没有忍住,将之前听到的周氏母女的话,很是婉转的告诉了洛娉妍,洛娉妍听完很是感激的一笑,随即却是低头沉默了起来。   就在郑箐儿猜测洛娉妍是不是想哭的时候,洛娉妍抬起头幽幽地叹道:“没想到这样的家丑竟是让姐姐听了去,娉妍实在是汗颜。”   说到这儿洛娉妍顿了顿,仿佛很难启齿,可到底还是声音低缓地接着道:“其实姐姐说的,我都知道,在府里,就不止一次听到了……”说完洛娉妍便扯出袖子里的绢子,偏着头压了压眼角,随即才勉强笑着抬头,可眼眶却是掩饰不住的通红一片……   ☆、八十七 善后   郑箐儿眼角一扫,站在洛娉妍身后不远处的丫鬟眼眶也是红红的,知道洛娉妍所言非虚,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安慰。   见郑箐儿一脸的为难,洛娉妍笑道:“总是一家人,不管她们对我怎样,对我父亲还是好的。”说到这儿洛娉妍顿了顿,颇为无奈地笑道:“怪只怪我自己命薄……”   郑箐儿见洛娉妍如此越发的难受起来,不由伸手握住她有些发凉的小手安慰道:“娉妍也莫要想那么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是会有法子的。”说着叹了口气轻声道:“说不定,只是一时气话罢了,你也别往心里去。”   说完郑箐儿才觉得好像不对,有叮嘱道:“但是你自己还是要有数,提防着些总是好的。”   洛娉妍感激的笑了笑,正要说什么,便见景芝身边儿的馨若,一个人提着裙裾跑了过来,身后却不见景芝的身影,不由一下子站了起来,急忙撩了纱帘奔馨若而去。   “芝姐姐呢?怎么你一个人?可是又出什么事儿了?”洛娉妍人尚未走进,便一连串的问道。那着急的模样,那紧紧颦起的眉头,让馨若也是心中一暖,暗道:难怪小姐喜欢她!   郑箐儿见洛娉妍与自己说着说着,忽然就一言不发的起身走人,当场就愣了。转身顺着洛娉妍离开的方向看去,却见洛娉妍迎着景芝身边儿的馨若跑了过去,那一连串的问题,也随之钻入了她的耳中,让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要知道景芝之前在大相国寺出的事儿,到如今还没有找出那黑衣人!想到这儿郑箐儿也坐不住了,紧锁着眉头,跟着起身朝馨若走了过去。   馨若蹲身一礼正要回洛娉妍的话,便见郑箐儿也跟着疾步走了过来,知道定是自己的样子吓着二人,脸上不由一红,好在之前一路跑来,双颊早已通红,倒是显不出来,却仍旧很不好意思地笑答道:“洛小姐别着急,小姐没事儿。”   馨若说完转向郑箐儿,屈膝一礼道:“小姐吩咐我先过来与郑小姐……说点事儿。”   洛娉妍听说景芝没事儿,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莽撞了,不由也很是涩然,退在一旁走也不是,不走好像又不合适,人家已经说了是要与郑小姐说事儿呢。   郑箐儿看出了洛娉妍的尴尬,不由朝馨若笑道:“你可是吓坏我们了,你们小姐人呢?怎么就让你过来了?”   馨若也看出了洛娉妍的尴尬,却也只能笑着解释道:“我们小姐那性子,您还不知道吗?风一阵雨一阵的,之前在库房发生了点事儿,这不就急急忙忙的打发奴婢过来回禀郑小姐吗?”   听说是库房里发生了事儿,洛娉妍更不好继续站下去,甩着绢子扇了扇风笑道:“外面怪热的,我先进去歇歇凉。”说着便转身往亭子里走去。   郑箐儿听馨若是库房发生了事儿,又想到景芝将身边儿唯一跟着的大丫鬟都遣了过来,可见不是什么小事儿,刚刚松开的眉头不由再次皱起,声音却是仍旧平缓地道:“别急,慢慢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馨若看了看郑箐儿身后跟着的丫鬟,抿了抿嘴上前两步,凑在郑箐儿跟前儿不足一步的地方,才压低了声音将之前库房里的事儿,细细与她说了一遍。   郑箐儿听着听着皱起的眉头松开了,一双眼睛却是瞪着溜圆,眼中却似露出了诧异的神色,看着馨若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馨若抿了抿嘴想了想接着道:“我们小姐怕洛小姐知道了难堪,所以才遣了奴婢先来禀了郑小姐,郑小姐看这事儿怎么办才好?”   郑箐儿苦笑道:“我能有什么法子?”说完叹了口气吩咐道:“这事儿你们只当不知道吧,我这就去找姑母禀一声儿,让钱嬷嬷或是朱嬷嬷过来,管束着库房那边儿的婆子,定不让这事儿传出去就是。”   郑箐儿是真心为洛娉妍感到委屈,这都什么人啊!一边儿替她闯祸,一边儿还计算着怎么害她,而她还得替她们收拾烂摊子,收拾了还没人领情。   这还不算,如今郑箐儿瞧着,是自己与景芝也要跟着帮这母女俩收拾烂摊子了!不由摇了摇头回到亭子里与洛娉妍交代了两句,方转身带着丫鬟去了临风阁。   这事儿对于安阳伯夫人而言,不过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事儿一桩,可转眼看着坐在自己下手的洛夫人周氏,安阳伯夫人心里顿时有种吃了苍蝇的感觉。很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对钱嬷嬷吩咐道:“你跟箐姐儿走一趟吧,听箐姐儿吩咐就是。”   安阳伯夫人说完,看着钱嬷嬷跟着郑箐儿下了楼,才回过头来,见包括周氏以内的所有人都转过头看着自己,心里不由越发的腻味儿。   安阳伯夫人虽心中不喜,面儿上却是不显地笑道:“没事儿,时辰差不多了,让钱嬷嬷去瞧瞧摆膳的地方布置好了没,大家继续看戏就是,一会儿钱嬷嬷会来禀的。”   就连周氏也瞧出,安阳伯夫人这是不愿说,既然是人家府里的事儿,不愿说,自然也就没人继续追问。   惠宁长公主对郑夫人笑道:“箐儿丫头瞧着倒是越发的能干了,还是你教养得好。”郑夫人很是骄傲的谦虚道:“您过奖了,那丫头就是看着沉稳,实际上一样淘气,气人的事儿也是一堆一堆的。”   安阳伯夫人听郑夫人这样说郑箐儿不满意了,打断道:“箐儿什么时候气你了?你把她送来跟着我,我瞧着箐儿丫头是个好的,打小就乖巧懂事儿,偏你这么说她,我都替她不值了。”   周氏趁机插言道:“可不是,郑小姐可比我们家那两个懂事儿多……”   周氏话还没说完,惠宁长公主点了点头道:“箐儿丫头不错,是个好的,洛丫头也是个好的,你可要仔细教养着,不能将她养歪了。”说完惠宁长公主还意味深长的瞟了周氏一眼。   这是周氏今日过来安阳伯府,惠宁长公主第一次跟她说这么长一段儿话,然而说的内容竟然是叮嘱她不能把洛娉妍给养歪了!更是对自己女儿妙姝只字未提!   顿时气得周氏桌案下的手,紧紧地捏成了拳头,看来洛娉妍那死丫头在惠宁长公主跟前儿的分量,比自己想的还要重一些啊!周氏面儿上却是不显分毫地笑道:“瞧长公主说的,不管是姝儿还是妍儿,可不都是我女儿吗?”   然而周氏这话儿,不仅惠宁长公主不再搭腔,便是安阳伯夫人也是眼睛盯着下方的戏台子,像是看得入神并未听见一般。郑夫人见此朝她笑了笑也扭过头,朝戏台子看去。惠宁长公主还适时地笑着点评一两句……   ☆、八十八 讨好   郑箐儿带着一脸恼怒的洛妙姝回到双溪亭时,洛娉妍正亲手煮着香茗,景芝则在丫鬟的伺候下,逗弄着飞到半空的蜻蜓纸鸢,远远的便能听到她欢快的笑声儿。   洛妙姝小心地靠近脸上一片云淡风轻的郑箐儿问道:“箐儿姐姐,你说,锦乡侯千金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郑箐儿挑眉回头看了她一眼,轻笑道:“洛二小姐多心了,她那人啊,就是那样的性子,对谁好,那就能把人给捧上天去,要是看谁不顺眼,那也是绝不手软的。”   说完郑箐儿顿了顿,好像是在回忆今儿景芝与洛妙姝相处时的情形,好半晌才摇头笑道:“我倒是没瞧出她不喜欢你。可能是与你还不熟吧。”   洛妙姝听郑箐儿这样一说,点了点头,之前自己在长公主跟前儿失了礼,锦乡侯千金还替自己求情来着,说起来倒真没对自己做什么。可是……   洛妙姝想了想还是有些迟疑,不由再次出声儿:“可是她……”但郑箐儿并不等她说完,便笑道:“你看她与你姐姐熟悉了,不就对你姐姐挺好的?想当初我与她才认识的时候,她还故意弄了我一身泥呢!非得把我气哭才算数。”   洛妙姝一听这话顿时闭了嘴,好吧,不管怎么说这位锦乡侯千金并没有故意捉弄自己,想来定是如郑小姐所言那般,与自己不熟悉罢了。   至于洛娉妍……洛妙姝想到这儿,冷笑一声儿,不过是仗着救了锦乡侯千金那点子功劳在耀武扬威罢了!等将来自己与锦乡侯千金熟悉起来,这样的聚会,哪里会有你的位置?   洛妙姝一边儿随着郑箐儿朝双溪亭内走去,一边儿隔着亭内挂着的纱帘,打量着专心烹茶的洛娉妍,那红色的衣衫,纤细的身姿,故作静雅的模样!   一样样都刺痛着洛妙姝的眼,让洛妙姝眼中的目光越发的冷冽,若非隔着雪纱帘子,怕是能将洛娉妍给冰封起来。   洛娉妍不是感觉不到,只是不想回头罢了,不必回头看,也能猜到盯着自己不放的,自然只有洛妙姝一人!   想到“盯着不放”四个字,洛娉妍在心底冷笑起来,盯着不放?是了,彼此彼此吧!我自然也会盯着你不放的,只是如今还不是时候罢了……   洛娉妍专注的盯着红泥小炉上的水,好像不知道郑箐儿与洛妙姝二人的到来。直到郑箐儿笑道:“没想到娉妍还有这等手艺,看来今日我要有口福了。”   洛妙姝也是好奇地问道:“姐姐何时学的茶艺?我怎不知道?可是先生教的?我竟不知先生何时教姐姐的。”说完接着抱怨道:“先生也太偏心了些,咱们一同上课偏只教姐姐一人。”   洛妙姝其实知道这不是罗先生教的,不过是要试探一下究竟洛娉妍是从何处学来的罢了。   洛妙姝的心思,郑箐儿不了解,但洛娉妍怎能不知道?可这事儿便是洛娉妍说了是安阳伯夫人亲手教的,洛妙姝能信吗?想到这儿洛娉妍嘴角噙上笑意。   可这洛妙姝的性子,洛娉妍是极为了解的,若此时自己不给个解释,怕是这人能一直纠缠下去,遂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什么茶艺不茶艺的,我可不会!不过是在父亲书房见父亲煮了两次,瞧着怪好看的,便自己玩闹了两回罢了。”   洛娉妍这话洛妙姝信不信郑箐儿不知道,但是她却是不信的。她自己也是擅于茶道的,是跟着自己姑母安阳伯夫人学的。看洛娉妍的手法极为流畅娴熟,且很是到位。一看就是经过专人指点,用心练过的。   想到这儿,郑箐儿不由再次仔细观察起来,越看越是心惊,这手法与自己姑姑的是那么相似……   郑箐儿正在为洛娉妍煮茶的手法惊讶时,景芝身边儿的馨若再次跑了过来,朝着亭内三人一礼后,看向洛妙姝道:“洛二小姐,我们小姐让我来问问,您还陪她一起放纸鸢吗?”   洛妙姝一愣,想起自己答应要与景芝一块儿放纸鸢的事儿,若非如此,先前也不会发生那么多事儿,害自己丢脸!可想到外面正在放纸鸢的是锦乡侯的千金,洛妙姝不由又精神头十足的点了点头笑道:“自然要放的!走,咱们这就过去。”   洛妙姝说着就拿起那只,被她千挑万选出来的燕子型纸鸢,带着丫鬟闻鹤出了亭子。   既然这位锦乡侯千金喜欢放纸鸢,那自己就好好儿的陪她玩儿一会儿,再说自己也是难得有时间放纸鸢,既能与锦乡侯千金拉近关系,让彼此熟悉起来,又能好好的玩耍,洛妙姝对此很是满意。   出了亭子还得意的回过头看了亭内的洛娉妍一眼,可惜洛娉妍专心地盯着手中的茶具,并未抬头,这让洛妙姝略感遗憾。   可洛妙姝没有想到的是,当她过去跟锦乡侯千金站在一起,想要先与她说句话时,锦乡侯千金却是头也不回的望着飞在半空中的蜻蜓纸鸢问道:“我说洛二小姐,你家放纸鸢站着成?”   洛妙姝被噎得不轻,只好挪开步子寻找逆风的方位,谁知刚找好位置,让闻鹤高举纸鸢,自己也做好了准备,只等一会儿风一起,便往后跑上几步。谁知……   景芝又说话了:“哎!你不能在这儿,不然一会儿该和我的纸鸢搅在一起了。”说着空出一只手,往边儿上一指道:“那边儿,你去那边儿放。”   洛妙姝被景芝这么两盆水兜头浇下来,心情也不再似片刻前那般美好了,有些沮丧的往边儿上又挪了挪。   洛妙姝刚弄好,或许是运气来了,一阵风儿便吹了过来,她兴奋的大笑起来,拉着纸鸢上的线就使劲儿往后跑,一边跑一边笑道:“芝姐姐,你看我的燕子也飞起来了。”   可等她回过头,却见景芝将手中的线轴交给了那个叫做馨若的丫鬟,对自己笑道:“洛二小姐慢慢玩儿,我渴了进去吃盏茶去。”说着便头也不回的进了双溪亭……   洛妙姝觉得委屈极了,一时没忍住,眼眶中竟然蓄满了泪水,气恼之下,扔下手中的线轴就往临风阁方向跑去,她心里明白,在这里,没人会帮她!   洛娉妍不用说,不看她笑话……那都是不可能的!至于郑小姐,哼!有谁会为了旁人去得罪长公主的心尖尖儿,锦乡侯的千金呢?只有回去找母亲!只能找自己的母亲!让母亲给自己主持公道……   闻鹤见自家小姐什么也不说,扔下线轴就跑了……不由傻傻的愣在了那里,直到刚刚飞起来,尚未飞高的纸鸢掉下来砸在她头上,才回过神来,不由得吓了一跳,赶紧提着裙裾朝洛妙姝追去。   ☆、八十九 告状   双溪湖之所以叫双溪湖,乃是因为安阳伯府引来了两条活水,自东北角与西北角分别而入,交汇于位于安阳伯府东南角的花园子里,在这里人工挖掘了一片湖泊。   杉木烟雨轩后的瀑布,便是东北角上这一边儿水源的入口,溪水从杉木烟雨轩蜿蜒而过,欢快的奔向双溪湖。而临风阁就在溪水的另一边儿,与杉木烟雨轩隔林相对。   洛妙姝来时便是顺着溪水缓步而来的,此刻一边儿洒泪一边儿朝临风阁跑去,庇护也好,出气也罢,此时的洛妙姝心中便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寻找亲娘。   然而洛妙姝刚刚跑出不远,一直注意着她的洛娉妍,便察觉到了洛妙姝的方向不对!   洛妙姝不知道自己跑的方向出了问题,可洛娉妍清楚!那个方向不是通往临风阁,而是通向安阳伯府西北的聆音楼!   若是洛娉妍没有记错,那聆音楼是安阳伯世子的书斋……   洛娉妍心下稍有犹豫,或许……安阳伯世子并不在府中,此刻便是洛妙姝跑过去了,也自会有丫鬟婆子将她送回临风阁?又或许……她们若能闹出什么,自己便真的不用嫁进来了!再或许……   可到底,洛府的名声也就……父亲知道了会很难过吧?那自己要不要……该怎么办?追上去?万一遇见安阳伯世子呢?还是不要多事儿了……   就在洛娉妍犹豫不决的时候,给自己找着各种理由不去理会洛妙姝的时候,景芝很是不满的碰了碰洛娉妍:“娉妍想什么呢?跟你说话都不理睬。”说着便顺着洛娉妍的目光看了过去,顿时变了脸色站起身呵斥道:“娉妍!你这妹妹又要做什么?”   郑箐儿听景芝这般一说,也是回过头去,只见洛妙姝越跑越远,且跑的方向……郑箐儿也忍不住站了起来,变了脸色!   洛娉妍见此只得稳了稳心神,故作不知道:“我瞧着她这方向与我们来时的路不太一样。”   景芝不屑的冷嗤道:“什么不太一样,根本就是两个方向!”话音刚落,便见郑箐儿已经提着裙裾跑了出去。洛娉妍见此,也只得赶紧起身,给晨霜打了个眼色,跟着郑箐儿跑了出去。   景芝见俩人都跑了出去,自己自然是不好在继续呆在这儿优哉游哉的看笑话了。只是不知这洛二小姐是要跑去哪里?   不管跑去哪里,景芝也理解二人的着急,娉妍不用说,那是她妹妹,至少她是把那位当妹妹看待的,至于那位有没有把她当姐姐……哼,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但是若在安阳伯府出了丑,娉妍脸上怕也会很难看。   想到这儿,景芝也提着裙裾对馨若道:“走,咱们也跟去瞧瞧。”一边儿走还一边儿笑出了声儿。   馨若不解地问道:“小姐这是笑什么呢?没见洛小姐与郑小姐都急坏了?”   景芝挑眉横扫了她一眼,笑道:“着什么急?娉妍着急那是因为跑出去的是她妹妹,至少名义上是她妹妹,丢了脸她面儿上也不好过。至于箐儿……”   景芝的脸上笑容更盛了,她知道安阳伯夫人与郑夫人都是有意撮合两人的。她景芝一个外人都知道的事儿,郑箐儿怕是也清楚得很吧?只是此事却是没必要与馨若说,遂笑道:“咱们跟过去瞧瞧就知道了。”   景芝最为好奇的是,这洛妙姝,洛二小姐,究竟是要跑去哪儿?   景芝不知道,洛娉妍也不确定,但是郑箐儿却非常清楚,表哥此时就在聆音楼!原本表哥是要去当差的,可后来听说惠宁长公主与景芝过来了,他怕出什么岔子不好与锦乡侯世子交代,遂特意留了下来,就在聆音楼坐镇。   郑箐儿与洛娉妍虽然比洛妙姝都年长好几岁,可到底作为大家闺秀,何时这般奔跑过?裙裾也不是那么方便。   而洛妙姝一则年幼不管不顾,二则正是伤心之时,一边儿抹着眼泪,一边儿埋头疾跑,便是身后闻鹤的呼喊,也是没有理会。心中一个念头,回去定要好好儿的跟周氏告状,母亲若是不帮自己,那就去跟父亲告状!   这样想着,跑着,一口气憋着,洛妙姝一开始还没觉得怎样,直到洛妙姝觉得手脚发软,不得不停下来靠在树干上歇息,才发觉自己走了好久,怎么还没见到临风阁前那一片海棠林。   就在洛妙姝心下有所怀疑时,闻鹤也追了上来,见自家小姐停了下来,忙喘着气儿,带着哭腔问道:“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洛妙姝也是满脸的泪痕,一路疾跑头发乱了,发簪也歪斜着要掉不掉的钩挂在头发上,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可洛妙姝此时却是顾不得这些,抬头望向闻鹤瞪着眼厉声道:“你是死人吗?难道看不出她们在有意欺负我?”   闻鹤脖子一缩不敢搭腔,洛妙姝见此却是越发的气恼,狠狠地瞪着闻鹤道:“还站着干嘛?走了!”   说着洛妙姝便抬步继续往前走去。闻鹤不得不小心的跟在后边儿,咬着嘴唇犹豫着要不要告诉盛怒中的小姐,走错路了?   洛娉妍与郑箐儿也是一路疾跑这追了过来,在洛妙姝刚刚抬步继续往前走的时候,终于看到了洛妙姝主仆二人的身影,洛娉妍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也是气恼不已,大声喊道:“洛妙姝!你给我站住!”   洛妙姝一听洛娉妍的声音,先时还愣了一下,随即回头看了一眼,见不仅洛娉妍追了过来,还有郑箐儿与锦乡侯千金二人竟然也追了过来。洛妙姝心中认定她们是害怕自己回去告状的,遂更是拔腿就跑,一时间洛娉妍等人竟还追不上。   看到洛娉妍几人就在身后不远处,闻鹤心下安定,也不再着急,一味的便追着自家小姐跑就是。   安阳伯府的花园子,西角门与东角门一般,都是建的月亮门洞,两扇黑漆木扇门,鱼鳞黛瓦粉白的菱花墙。   洛妙姝一看到这座月亮门,心下也安定下来,一口气就冲出了门去,谁知竟是撞在了一人身上,随即是闻鹤高昂的尖叫声儿:“啊!……”紧接着身后也传来两道同样焦急的惊呼:“站住!”“表哥!”   ☆、九十章 前夫   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洛娉妍已经停住了脚步,谁知洛妙姝竟是一头栽进了那人怀里……洛娉妍不由惊呼道:“站住!”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同样对于来人惊讶不已的还有郑箐儿,虽说知道表哥就在府里,可也没想到竟然就这么巧,居然与这位洛二小姐撞在了一起……一声“表哥”下意识的便惊呼而出。   景芝像是看了场大戏一般,顿时乐不可支,“咯咯”的笑了起来。闻鹤与其他跟随在自家小姐身后的丫鬟们,却都吓得煞白了一张脸,便是郑箐儿的丫鬟香坠儿也不例外。   洛妙姝也是一愣,立时回过神,低着头退后了一步,眼前的人蹬着一双白边儿宝蓝锦短靴,袍裾下露出宝蓝色撒花长裤,再往上是一身绣满了宝蓝色四福祥云纹的月白底湘绸长衫,腰间坠着个宝蓝色绣云鹤香囊……   不必细看,洛妙姝也知道自己撞上的是一个男子!这里怎么会有男子?洛妙姝不敢抬头,悄悄的再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想到洛娉妍等人就在身后,一时间洛妙姝心乱如麻!   来人正是安阳伯世子——顾远,洛娉妍前世的丈夫,那个在洛娉妍记忆中,总是冷着一张脸,总是对自己不屑一顾,总是对自己处处指责的——丈夫!   如墨的黑发用一条月白滚边儿的发带上束着,一块指头大小的蓝宝褶褶生辉,两条同样漆黑浓密的眉毛,一双含笑的眼眸……   含笑?洛娉妍被自己这个形容词惊呆了!认识这个人三年多,他何时对自己笑过?洛娉妍闭了闭眼,赶紧低下了头,掩饰住心底的波澜起伏。   景芝只当她是因为洛妙姝的缘故,觉得失了礼没脸见人,不由朝她靠近了两步。   郑箐儿此时却是没心思观察洛娉妍怎样,甚至说此时此刻,郑箐儿根本就顾不得洛娉妍与景芝二人,眼里心里,便只有那一袭白衫的安阳伯世子。疾步上前,越过低着脑袋的洛妙姝主仆,有些忐忑地轻声问道:“表哥,没事儿吧?”   安阳伯世子一下子乐了,伸手在郑箐儿额头上弹了一下,嗤笑道:“妮子想什么呢?我一个大男人被个小丫头撞一下能有什么事儿?”   安阳伯世子的声音很是好听,这是洛妙姝第一个念头,随即便忍不住抬起头,悄悄朝他打量去。   挺直的鼻梁,红润的嘴唇,一张一合正在源源不断的发出好听的声音,眉目更是如那话本中所描述的一般,真真儿是谪仙般的男子……   想到自己刚才就那么一头撞了上去,想到那个胸膛好暖和,想到那人就是安阳伯世子,想到……尽管还有一个月才十岁,可洛妙姝仍是忍不住心砰砰直跳,脸也火烧火燎的红了起来。尤其是安阳伯世子清澈的声音,依旧不断的灌入洛妙姝的耳朵。   郑箐儿见表哥还能与自己开玩笑,心里松了口气,知道表哥并未生气,方才笑着介绍道:“这位是洛府的二小姐,是姑姑今日特意设宴要款待的洛府女眷。”   说到这儿,郑箐儿见安阳伯世子点了点头,才有些无奈地接着道:“洛二小姐不识路,方才又走得急,我一时没追上才跑到了这边儿来。倒不是有意过来打扰表哥的。”说完郑箐儿满眼好奇的问道:“表哥怎么会在这儿?”   安阳伯世子目光从郑箐儿身后扫过,温和一笑道:“我这不是瞧着到了午膳点儿了?心想你们怕是都到四宜轩用膳去了,便想去园子里溜达溜达,谁知竟然碰上洛二小姐。”   二人说话的功夫,洛娉妍已经稳定下心神,前世自己即便再糟糕,可也没有做过什么有愧于他的事儿,今生更是与他并不相识,又有什么可害怕的?深吸了口气,感激地朝景芝一笑,便抬步上前走去。   景芝见此心下稍安,便也落落大方的朝安阳伯世子走去,边走边笑道:“顾哥哥这眼里,可当真是没瞧见我这人?”   景芝的话令郑箐儿也是面色一红,嗔嗲的扫了她一眼,却并不解释什么,安阳伯世子则抱拳作揖道:“岂敢,岂敢!景大小姐大驾光临,可谓是蓬荜生辉,一时间晃花了小子的眼,没看的真切倒是不敢上前相认。”   景芝“噗嗤”一下笑出声儿,随即冷哼一声,微微抬起下巴道:“顾哥哥就跟我贫嘴吧,回头我告诉伯母跟哥哥去,自有伯母来收拾你,便是伯母舍不得,哥哥也会替我告知伯父的!”   安阳伯世子见此故作害怕的模样,抱着双臂往后缩了半步笑道:“还请芝妹妹手下留情,好歹咱们也算是一块儿长大的,看我被训斥,想必你也不会高兴吧?”   景芝挑高了眉,很是得意的模样,歪着头笑道:“那可说不准,要看我心情如何。”说到这儿,景芝顿了顿看向郑箐儿笑道:“或者……你让我去你书房自己挑两件儿喜欢的东西,我便也不与你计较了。”   安阳伯世子哈哈一笑道:“你这是讹诈吧?”说完瘪了瘪嘴道:“那你还是去告状好了,我可舍不得我的宝贝。”   景芝瘪了瘪嘴故作鄙夷地看向安阳伯世子冷哼道:“说得我好像很稀罕你那些破烂玩意儿似得,我哥跟我父亲书房里不知躺着多少宝贝!”   说完景芝像是才想起什么似得,转头朝洛娉妍看去,不由叹了口气道:“娉妍倒是快点儿啊,这路有多远啊?我都说半天话儿了,你还在那么远!”   安阳伯世子闻言挑眉朝洛娉妍看去,果然发现之前这位站在景芝身边儿的女孩儿,还在四五步开外的距离慢慢挪动。不由朝景芝笑道:“这位莫不是那位救了你的巾帼女英雄?”   景芝回头得意的一挑眉,却是并不说话,郑箐儿见此摇头笑道:“就是救了芝姐儿的那位洛小姐呢!之前我还真没想到,能在那样的情况下救了芝姐儿的,竟是这样一位美人儿。”   洛娉妍走的很慢,走得很是纠结,这样的爽朗的顾远,这样笑容满面的顾远!是洛娉妍前世不曾见过的……虽说已经拿定了主意今生不会再嫁于他,可看着这样的顾远,洛娉妍还是觉得心中有着隐隐的不甘,觉得口中也是涩涩的……   ☆、九十一 小姐   不管洛娉妍心中如何作想,就这么两步路到底是要走到的。洛娉妍微微低着头,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安阳伯世子的袍裾上,微微屈膝一礼道:“见过安阳伯世子。”   洛娉妍的声音极为悦耳,却不见丝毫波动的平缓而清淡。这让安阳伯世子一愣,竟是忘了侧身让过,就那么定定地站在那里,受了洛娉妍一礼。   眼前的一群女孩子,便是自家从小端庄舒雅的表妹也都是簪翠散乱,可见是没头没脑的奔跑过来,对于洛娉妍有些狼狈的模样,安阳伯世子倒是没有什么意外,但洛娉妍那清冷的态度,却是安阳伯世子长这么大不曾遇见过的。   虽说不是所有女孩子都喜欢朝他扑来,却也不曾有人以这种看似有礼,实则疏远的态度待他,抛开安阳伯世子身份,至少他也还算得上是枚美男子不是?   洛娉妍却是管不得顾远作何感想,在行礼后便退开了两步,站在了景芝身后的位置。   这样的洛娉妍,便是景芝与郑箐儿也是一愣。景芝甚至瞪圆了一双凤眼不敢置信地问道:“娉妍!你上次见我哥哥,不会也这样子吧?”   洛娉妍淡淡一笑,却是并不抬头也不说话。安阳伯世子见此抱拳一礼,便朝郑箐儿与景芝看了一眼笑问道:“莫非在下长相比他劫匪还要凶恶?竟是将女英雄也吓着了?”   郑箐儿朝作怪的安阳伯世子没好气地嗔了一眼道:“难不CD要跟表哥似得作怪,才叫没有吓着?”景芝却是早已经再次哈哈大笑了起来。   洛妙姝见自己先遇见的安阳伯世子,竟然没有理睬自己,眼睛就往洛娉妍身上打转心下极为不甘,咬了咬嘴唇也上前一礼道:“妙姝见过世子爷,方才是妙姝莽撞了,还请世子爷见谅。”   洛妙姝自认这番话很是有礼,却忘了自报闺名已是极大的无礼,顾远一愣,敛了笑容回礼道:“洛二小姐严重了!”   顾远说完便不再看向洛妙姝,虽然洛妙姝尚且年幼,可到底是女儿家,早过了同席的年纪,遂转头朝郑箐儿道:“时辰不早了,如今怕是母亲已经遣人到处寻你们呢,表妹还是快些领了几位小姐回去梳洗一番,才好赶去用膳。”   洛妙姝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安阳伯世子这是什么意思?怪自己莽撞呢?还是不怪呢?   当洛妙姝回过神时,顾远已经朝着洛娉妍一礼道:“因箐儿与景小姐皆是通家之好自有一块儿长大,在下倒是唐突了洛小姐,在下这就告退,还望洛小姐海涵。”   洛娉妍仍旧低着头并不言语,只是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表示没有在意。   郑箐儿见大家确实狼狈,也不欲久留,遂笑道:“表哥说的是,表哥自去,我们也回去梳洗一番该去姑姑那边儿用膳了,不然怕是姑姑真就要遣人来寻我们了。”   众人齐齐一礼,安阳伯世子抢先转身出了月亮门,郑箐儿等人也打算回去好生梳洗更衣一番,洛妙姝才气鼓鼓的瞪了洛娉妍一眼,洛娉妍却故作不知的暗暗松了口气,跟在景芝身旁,随着郑箐儿往杉木烟雨轩去梳洗更衣。   几个丫鬟见安阳伯世子走了,小姐们也决定回去梳洗了,都不由松了口气,只有闻鹤瞧见了自家小姐极为不妙的脸色,心下打鼓,却不敢做声的跟在洛妙姝身后。   洛妙姝只带了两套衣衫,先前已经更换过,好在此时衣衫尚算整洁倒是不必更换,否则倒是有些尴尬了。   毕竟无论洛娉妍或是景芝也都只带了一套更换的,郑箐儿在安阳伯府虽有自己的小院儿,可与洛妙姝身高却是相差很多。   洛娉妍换上了那套备用的浅紫色衣衫,整个人都显得飘逸起来,又挽了个随云分稍髻,瞧着更是仙姿灼灼。景芝则换了套鹅黄的纱衣,看上去亦是飘飘欲飞的模样,与洛娉妍站在一起,倒是很有一番趣味。   郑箐儿见洛妙姝并没有更多的衣衫更换,倒是陪着她简单的洗手净面,重新梳理了头发,便带着三人往临风阁而去。   果然不出郑箐儿所料,几人尚未走近,便遇上了出来寻她们的朱嬷嬷,郑箐儿连忙上前解释一番,并不提之前的不愉快,只说是放纸鸢时弄乱了头发,几人梳洗了一番。   朱嬷嬷见四人衣衫齐整,尤其是洛娉妍与景芝相携而来,那好似随时要随风而去的模样,不由愣了愣神,笑道:“往日也是常见景小姐的,偏今日景小姐与洛小姐站一块儿,就多了两分仙气儿,也不知是景小姐沾了洛小姐的光,还是二人气息相契。”   景芝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什么沾光!分明就是我们姐妹俩气息相契才对。”说完自己也是“咯咯”的笑了起来。   其实她们没有察觉到,最不乐意的是洛妙姝!明明都是洛小姐,凭什么在这安阳伯府里就好像只有那洛娉妍才是“洛小姐”!可此时洛妙姝却什么也没说,只暗暗的捏紧了袖袂中的拳头,默默的跟在三人身后。   闻鹤见自家小姐如此沉默,莫明的就觉得很是心惊肉跳,不知将会发生什么事儿……   闻鹤担心的事儿在安阳伯府并没有发生,惠宁长公主等人见四人到来,又是询问一番,而后自然而然的就谈论起了,洛娉妍当初如何的救了景芝,如今二人又是如何的好得像亲姐妹似的,随即又赞扬洛娉妍的衣裙漂亮,景芝的装扮精致……   周氏坐在安阳伯夫人下手,心中又气又恼,竟是生出了与洛妙姝同样的心思:这洛府难道就只有她洛娉妍一位千金?难道自己女儿不是洛府的嫡小姐?   虽心下气恼,但周氏到底还能控制住面色,洛妙姝却是不行,越听越气,越想越恼,竟只少少的拔了几口饭便不再动筷。但却奇异的没有发作,而是低头想起了心事。   周氏见此诧异不已,想要问问究竟发生了何时,此时却不是好的时机。   因发生了先前的事儿,郑箐儿也好景芝也罢,都不再想去园子里玩儿了,洛娉妍更是低眉顺眼的与洛妙姝坐在一起,最后被惠宁长公主叫去坐在了景芝身边儿,陪着几位夫人听了一下午的戏,晚膳前惠宁长公主才提出告辞回府。   周氏带着洛娉妍与洛妙姝姐妹,跟着安阳伯夫人与郑夫人,亲自将惠宁长公主一行送出了仪门,方才也告辞离去。   ☆、九十二 回府   洛妙姝自从午膳开始,就不怎么说话,甚至经常在走神,周氏虽没找到机会询问,却是一直记挂着她,遂惠宁长公主一走,周氏也不想在继续呆下去,急忙想安阳伯夫人告辞离开。   与来时一样,周氏带着洛妙姝坐在了第一辆马车里,而红螺早已等候在第二辆马车旁,见洛娉妍带着晨霜等人过来,急忙上前两步,亲手扶了洛娉妍上车,才与晨霜跟着坐进了第二辆马车里,后面还跟着辆平顶马车,坐着周氏与洛妙姝随行的丫鬟婆子。   当马车晃晃悠悠的动起来后,周氏才板着脸问道:“说吧,今个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周氏说完见洛妙姝茫然的抬头望着自己,不由轻轻皱起眉头加重了语气道:“我可是你娘,你有事儿没事儿我一眼就看得出,可不许唬弄我!”   然而,洛妙姝看向周氏的目光仍旧一片茫然,不明白周氏说的是什么事儿,很快又想起撞见安阳伯世子的事儿,脸上顿时一片绯红。难道母亲……再看向周氏的目光,不由有些闪躲。   周氏见此大为吃惊,急忙问道:“姝儿有事儿可不能瞒着娘!”洛妙姝见周氏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不由自主的转移话题道:“哪儿有什么事儿,不过是疑惑锦乡侯千金为何不喜欢我罢了。”   洛妙姝说完也想起了这事儿,不由问道:“娘,你说是不是洛娉妍在锦乡侯千金面前说了我什么啊?不然为何那锦乡侯千金总是针对我呢?她以前又没见过我,更谈不上我得罪过她。”   周氏听洛妙姝这样说,虽说心中明白之前自己女儿所想的定非此事,可这事儿也确实费脑子,要说自己女儿乖巧懂事,自从读书以来,学业上更是不知比那洛娉妍墙上多少,可看今日长公主对自家女儿的态度……”   想起长公主,周氏眉头皱的更紧了,好半晌才叹息道:“也怪娘平日太过骄纵你了。”说完周氏话锋一转道:“也是你父亲,平日里不爱与人结交,咱们见过什么人啊,不过是些小官小吏的家眷,在长公主这样的人面前自然是……”   周氏没有说完,自己便顿住了……若是这样说来,那洛娉妍是怎么回事儿?   周氏抬眼看向洛妙姝很是郑重地问道:“姝儿跟娘说说,洛娉妍跟锦乡侯千金在一块儿是个什么模样?”   洛妙姝没想到母亲会问这个,却也是想也没想地道:“她能是个什么模样?还不是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瞧着就让人心烦!”   洛妙姝说完顿时想起了什么,有些不解地道:“不过那锦乡侯千金也是个怪胎!听说洛娉妍从前那些爬假山找仙人,爬树掏鸟窝,的事儿,竟然还很高兴地什么似得,说什么和洛娉妍才是同道中人!”   周氏听洛妙姝如此一说,一直紧皱的眉头松了开来,缓缓地舒了口气道:“这就难怪了。”脸上甚至带上了丝丝笑意。   洛妙姝见周氏居然笑了!顿时不开心了,嘟着嘴道:“娘这是高兴什么呢?难不成那锦乡侯千金处处为难我,就让娘这么高兴?”洛妙姝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尖锐起来。   外面赶车的车夫,不由缩了缩脖子,低着头赶车,装出一副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那跟车的婆子眼角扫了车夫一眼,暗暗点了点头,也都敛了神色。   周氏见洛妙姝如此沉不住气,不由板了脸色轻声训斥道:“嚷嚷什么?也不看看地方,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沉住气?”   周氏说完见洛妙姝虽不说话,却瞪着眼撅着嘴一脸委屈的望着自己,不由叹了口气压低声儿解释道:“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锦乡侯千金打小被长公主这般身份尊贵的人,捧在手心儿里,谁敢说她一个不是?”   洛妙姝垂了垂眼眸,不再说什么,可嘴却仍旧撅得高高的,周氏见此笑道:“你幼承庭训,知书达理,自然和她们那样的玩儿不到一块儿去。而长公主见惯了锦乡侯千金那样的,自然也觉得那洛娉妍是个好的。哪里有看得见你的好?”   说完周氏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道:“这安阳伯夫人也是个没节操的,只顾着巴结长公主……”说完再次叹了口气。   洛妙姝的神情却并没有因此而好起来,不由更加烦躁地问道:“那难道咱们就看着洛娉妍跟锦乡侯千金好?就看着她巴着锦乡侯千金踩在咱们头上?”   洛妙姝说完越发的委屈,红着眼眶道:“母亲都不知道,那锦乡侯千金是怎么捉弄我的!”   洛妙姝想起库房的事儿,又想起自己陪锦乡侯千金放纸鸢的事儿,心里越发的委屈,不由得掉起了眼泪来。   周氏见此一惊:“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说着将洛妙姝搂在怀里急声儿问道:“娘的小乖乖可是受了什么委屈,只管告诉娘,自有娘为你做主。”   洛妙姝一时难以自持,有觉得找到了靠山,遂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的将之前的事儿细细与周氏说了一遍。直说道撞了人,才喃喃地放低了声音,止了泪。   一直紧锁着眉头认真听洛妙姝说话的周氏,见洛妙姝突然停了下来,不由低头朝她看去,只见女儿双颊绯红,一副不胜羞怯的样子,心里一突,小心的问道:“那后来呢?你们回来的时候我瞧着倒是好好儿的。”   洛妙姝红着脸抿嘴笑了笑,才又将自己不小心跑错了放心,撞进了安阳伯世子的怀里的事儿,说了出来……   洛妙姝声音越说越小,满脸的羞涩,但眼睛却是越发的晶亮,尤其是话说开了,也就没有那么难为情了,洛妙姝不由满脸期待的问道:“娘,你说那安阳伯世子定亲没有啊?”   周氏一愣,半晌没回过神来,狠狠地咽了两口唾沫,才找回了声音,可看着望着自己的不到十岁的女儿,一时间周氏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见周氏不说话,洛妙姝急了,从周氏怀里挣脱出来,搂着周氏的胳膊就是一阵的摇晃道:“娘,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啊!想什么呢?”   周氏抿了抿嘴,勉强笑了笑试探道:“那姝儿今个儿是见着世子爷了?世子爷长什么样儿?说来娘听听,可别是姝儿年幼认错人……或是人家故意唬弄你呢。”   ☆、九十三 心思   洛妙姝一听周氏这样说,顿时急了,可脸色却越发得意的道:“我怎么可能认错人?那郑箐儿叫他表哥,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而却他与锦乡侯千金也是极为熟稔。”   说到这儿,洛妙姝脸色一红,放低了声儿道:“而且,那样的人品相貌,那样的一身贵气,别人可装不出来!”   周氏听洛妙姝这样一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可有的话实在是,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与自己这个尚未满十岁的女儿说起。周氏沉吟片刻后笑道:“如此说来到真是安阳伯世子爷了。”说完周氏便欲结束这个话题。可谁知……   洛妙姝见周氏认同了自己的说法,不由很是高兴,小脸不知是激动还是兴奋的,越发的红润了起来,一双眼睛更是亮得吓人!   洛妙姝望着周氏满脸兴奋地道:“娘,你没瞧见世子那模样,以前只从话本上看到什么丰神俊朗,仙姿卓约,可直到今儿见了世子我才明白什么是玉树临风,什么是风度翩翩!”   周氏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勉强,好半晌才平复好心情,轻声笑道:“如今咱们姝儿也长大了,为娘很高兴。”   说着周氏将手抚上了洛妙姝的头,一边儿顺着她半头披散在背上的发丝,一边儿接着道:“有什么话,咱们回府再说,这也不是说话的地儿,有些事儿娘也要好好想想,你说是吧?”   洛妙姝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更红的点了点头,依偎在了周氏身旁,靠在周氏的胳膊上。   周氏却是在心中叹了口气,女儿的眼光自然是好的,若能成自己当然也是满意的,可是……   想到自家不过四品官宦之家,安阳伯府却是开国功勋之后,安阳伯与世子爷都领了不错的差事,想来圣眷即便不如当初,也不会太差……周氏的眉头再次皱起,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   若是能遂了女儿的心愿自然是好的,若是不能,这事儿……周氏再次叹了口气,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啊!否则女儿的一生也就完了!   马车缓缓地走了一路,除了车轱辘发出的“咕嘎”声儿,周氏与洛妙姝都再没有说话。   洛娉妍今儿也是被洛妙姝弄得心力交瘁,再加上乍然见到……洛娉妍不愿再提起那个人,即便是那个名字,也是不愿的,可今日所见却仍然给了她极大的冲击!   原以为他就是个薄凉的人,就是个刻薄的人,就是个严肃的人,就是个……原来,一切都只是因为,对象是自己罢了!   在这四月春暖,阳光无比明媚的日子,洛娉妍只觉得身子发寒,手脚冰凉,就连心,也冷得发颤。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无数个为什么盘桓在洛娉妍的心中,她想不明白,也无法想明白,三年,即便前世的自己无知,即便前世的自己莽撞,即便前世的自己……可自己到底是他娶进门的妻子,是他的结发妻子!他怎么能那样对待自己?   若是没有见到今日安阳伯世子脸上阳光的笑容,若是没有看到今日安阳伯世子搞怪欢脱,若是……没有若是!没有!   前世的种种,从那洞房花烛夜开始的种种,就像时光倒流般展现在洛娉妍的眼前,那时候的顾远盛气凌人,那时候的顾远一言不合拔腿就走,那时候的顾远口舌狠毒句句伤人……   即便自己后来跟在太夫人身旁小心伺候,即便自己后来按照太夫人所教曲意讨好,即便……   洛娉妍闭了闭眼,看上去神色极为疲惫,但却很好的将内心的波涛汹涌掩藏了起来,不管是与她日夜相处的晨霜,还是照顾她长大的红螺,谁也没有发现,洛娉妍的心,此刻没有流泪,淌着的,是血!藏着的是悲愤!   晨霜甚至小声儿地附在红螺耳边,将之前洛妙姝乱跑乱撞,一头栽进安阳伯世子怀里的事儿学了一遍。   红螺不由叹了口气,着望了闭眼靠在软点儿上的洛娉妍一眼,摇头道:“小姐也真是够累的。”说完红螺顿了顿,微微皱了皱眉头叮嘱道:“往后再跟着小姐一块儿出门,你可要跟紧点儿,尤其是有那母女俩在一块儿的时候,一定要仔细着些。”   晨霜赶紧点头保证道:“红螺姐放心,我知道的,便是蕾儿哪儿我也会细心调教。”   红螺点了点头,想了想问道:“你说说那安阳伯世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与那锦乡侯世子又如何?”   晨霜瞟了眼洛娉妍附在红螺耳边,抿嘴笑着轻声道:“你是没瞧见,那安阳伯世子长得可真好,而且笑容和善,目光清澈,便是二姐小姐那样,也没甩脸子,这事儿若是搁在锦乡侯世子身上,怕是没这么容易善了。”   说着晨霜笑得更开心了,低声儿道:“您都不知道,那安阳伯世子叫咱们小姐女英雄呢!”   红螺一听“哦?”了一声儿,随即便见洛娉妍睁开了眼,朝自己二人看了过来,红螺立时便止住了话头,笑问道:“可是吵着小姐了?”说着伸手倒了杯温水递到洛娉妍手中,又给她推了推身后的团垫儿。   洛娉妍接过水杯并没有喝水,只是定定地看了红螺与晨霜二人一会儿,什么也没说便再次闭上了眼。   她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心中很多很多话想说,可却又都是不能与二人说的……   见洛娉妍闭上了眼继续靠在软点儿上歇息,红螺从桌子下抽出一块小毯子搭在了洛娉妍膝上,才又与晨霜凑在一起。   却在继续方才的话题前再次看了洛娉妍一眼,见她好像已经睡着,才与晨霜头碰头地小声儿问道:“你的意思是说,那安阳伯世子还挺欣赏咱们小姐的?”   晨霜愣了一下,自己好像没说这话……想了想不太确定地道:“好像是没有反感就对了。”   红螺听晨霜这样回答很是不满意,皱了皱眉头却也只是叹息了一声儿,有些惆怅地转头看向洛娉妍,轻声道:“小姐如今可是快要十三了,也不知老爷是个什么打算,难不成还当真将小姐的将来交到那位手里?”   ☆、九十四 说服   马车走了一路周氏便想了一路,回到洛府,在二门处下了马车,也没心思应付洛娉妍,刚下车就打发道:“妍儿这就回去吧,好生歇歇,不必再过来了。”说罢便想领着洛妙姝往正院儿而去。   洛娉妍其实也没心思应酬周氏,遂特别乖巧的笑道:“夫人今日也劳累狠了,早点用了晚膳歇息,明儿妍儿再来给你请安。”   这样乖巧的洛娉妍,周氏又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了,不由愣了一下,一时反应不过来。   洛娉妍却在周氏下意识点头后,斜了周氏身旁的洛妙姝一眼,转身带着红螺与晨霜便走了。当周氏回过神时,洛娉妍主仆三人已经走出了好一段儿路了。   洛妙姝此刻也没心思与洛娉妍计较这些,见周氏望着洛娉妍离开的方向走神,不由催促道:“娘!咱们回屋去。”说着还冲着周氏眨了眨眼。   周氏回过头看了看自己满脸殷切的女儿,很是无奈地点了点头道:“方才怎么不跟你姐姐道别?下次可不许这般了。”说完才抬步朝正院儿走去。   洛妙姝才没心思计较周氏方才那句让她与洛娉妍道别的话呢,见周氏往正院儿去了,心中便是一喜,急忙跟上周氏的脚步,一边儿走,一边儿想着要说些什么。   甚至好几次洛妙姝差点忍不住,张嘴想要对周氏说什么,但想起身后跟着的一群丫鬟婆子,又强忍了下来,但却仍气恼地回头瞪了这群人一眼。   白芷等人一愣,具是屏息敛神低着头跟在周氏母女身后,不敢多说多言,更不敢随意张望,几乎便是习惯性的盯着前一人的后脚跟前行。   在这些人心里夫人不可怕,甚至老爷也不可怕。老爷温文尔雅最好说话不过。便是夫人是个笑面虎,却也轻易不发威。   洛府最为可怕的就是两位小姐!大小姐就是个锥子逮谁都要扎一下,但最近也好像好了许多。二小姐却是个炮仗一点就着,关键是她还不当着你的面儿炸开,只会把笑面虎炸醒了!   周氏就这么无知无觉地,带着一群低头垂脑的人进了正院儿,回头猛地一看也是气得不行,却在看到洛妙姝时,无奈地挥了挥手,让众人退下,更是吩咐迎出来的陈氏等人在外边儿守好,便带着洛妙姝进了内室。   洛妙姝见此脸上笑容更盛,知道自己母亲定是有重要的话与自己说,而且还知道母亲要与自己说的,定是安阳伯世子的事儿。   洛妙姝不仅立即跟了上去,甚至挽着周氏的胳膊,一边儿走一边儿就甜甜的笑开了。看着这样的洛妙姝,周氏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今天第几次叹息了,却又无可奈何。   母女二人在内室临窗暖炕上挨着坐下,周氏便拉着洛妙姝的手,语重心长地道:“姝儿如今可是大姑娘了……”   刚开了个头,洛妙姝便急忙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会乖乖的啦!娘,你说我父亲能同意吗?您能帮我说服我父亲吗?”   洛妙姝目光灼灼的望着周氏,眼中是满满的期待。周氏被那眼神看得一口气堵在心口,好半晌才稳了心神呵斥道:“什么同意不同意的?你给我坐好了听着!”   周氏的脸色很是不好看,洛妙姝缩了缩脖子,却也很是委屈的看着周氏,小声儿地嘀咕道:“这事儿要是我父亲不同意,不就全完了吗?您不帮我,谁帮我?您要帮谁?洛娉妍吗?”   周氏被洛妙姝噎得不轻,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平复了心情,才很是认真的看着洛妙姝的眼睛道:“姝儿,你还小……”   可周氏没有想到自己刚开头,便再次被洛妙姝打断道:“你刚才还说我是大姑娘了!这会儿怎么又说我小了?”   洛妙姝的声音很是焦急,就像周氏要反悔什么事儿似得。   周氏这下是真被气着了,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提高了声儿道:“你再这样没规没矩的,就什么也不用想了!”   说完也不给洛妙姝说话的机会,便压低了嗓音接着道:“你才十岁!下个月才十岁!安阳伯世子多少岁了?他能一直等着你?就算他现在没定亲,也不可能等着你!就算你父亲同意,我也不会同意!你就给我好好儿的收收心吧!别胡思乱想!”   周氏的语气很重,可洛妙姝没有在意,她就听到了一句话“就算他现在没定亲,也不可能等着你!”   至于周氏同不同意,洛妙姝并没有放在心上。在她心中母亲是最为疼爱她的,从来都是嘴里说得厉害,实际上却又总是顺着自己的。   洛妙姝在听到那句话后,顿时觉得心都碎了,整个人呆呆的望着周氏,喃喃地问道:“娘,为什么他就不能等着我?”   周氏见洛妙姝这个模样,真是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最后还是无奈地缓和了情绪好好儿的开解道:“他具体多少岁我不清楚,但是我听你说那位郑小姐叫他‘表哥’,没错儿吧?”   洛妙姝老实的点了点头,补充道:“他也叫郑箐儿表妹!”周氏没有理会她,接着道:“你知道郑箐儿多大了?去年办的及笄礼!你明白了吗?”   洛妙姝瞪大了一双眼,双手紧紧地捂着嘴,好半晌才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目光却变得很是呆滞,眼眶中海油泪花在闪动。   周氏见此舒了口气,继续劝道:“他比郑箐儿还大,那就是早到了议亲的年纪,要么是正在议亲,要么人家早已经定……”洛妙姝摇着头打断道:“不会的不会的!他若定了亲,咱们怎么没去恭贺?”   周氏没好气的点着洛妙姝的额头道:“你以为你是谁啊?人家一定要请你吗?”   周氏说着抬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这间内室,一色的红漆彩绘家具,这是周氏当年陪嫁来的东西,听说前头沈氏的嫁妆库房里,还锁着一套黄梨木的,一套紫檀的,还有一套同样红漆的。但那套红漆家具却不是彩绘而是描金……   再看看身后的姜黄的绣牡丹软缎大迎枕,放在墨绿的五福捧寿软点儿上,将自己身上的衣衫衬得很是鲜艳。   天青色的缯彩幔子,挂的哪儿哪儿都是,身后的冰裂纹红漆菱花窗,蒙着上好的水红色烟影纱,衬着炕角高几上的汝窑白瓷瓶格外的莹润。衬得女儿的脸颊也分外细腻。   看到这儿,周氏不由得叹了口气,回想起今日在安阳伯府的所见!那楼,那阁,那飞溅的瀑布,那潺潺的溪流……这些都不是自家府邸里能有的,还有那隔房堂嫂的院子里的一花一草,此时不知为何也在周氏眼前晃过。   再看向洛妙姝时,周氏的脸上便多了份郑重。眼中也多了几许算计与坚持!   ☆、九十五 交代   洛妙姝见母亲看向自己的目光忽然不再柔和,而是亮的晃眼,莫明的就有些心慌。   然而周氏既然已经拿定了主意,又怎会允许洛妙姝退缩呢?只听周氏声音和缓地笑道:“姝儿,你看娘这屋子漂亮吗?”   周氏这话没头没尾,洛妙姝不知母亲怎地说起这屋子漂不漂亮的话来,心下虽是有些慌张,却仍是肯定的点了点头,轻声回道:“这还用问?别说这屋子,便是这院子也是咱们府里最漂亮的!”洛妙姝说完,像似也是想起了安阳伯府,神色不由黯然两分,低头嘟囔道:“可也就是咱们府里罢了……”   洛妙姝的嘀咕周氏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可她并没有生气,反而很是高兴的点了点头道:“姝儿能明白‘也就是咱们府里罢了’,这就很好可又还不够好。”   洛妙姝抬头有些疑惑的望向周氏,周氏得意的一挑眉,伸手抚向洛妙姝细腻柔软的脸颊,轻声道:“往后姝儿要好好儿跟那洛娉妍相处,有事儿没事儿的多到她哪儿转转,将来她可是你的表嫂,现在先搞好关系,总是没错儿的,也省了好些麻烦。”   周氏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自然注意到了洛妙姝瞪圆了一双眼,小脸也绷得紧紧的,甚至小手也不知何时捏成了拳头。   可周氏却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顿了顿叹息道:“娘没本事,没能给你父亲生个嫡子,姝儿将来也就没有亲哥哥,亲弟弟扶持,但好在咱们周家表哥表弟也不少,表哥表弟们对你也好。将来你能依靠的也就是你那些表哥表弟们。”   洛妙姝没有说话,咬着嘴角定定的望着周氏,手心里早已是一片汗涔涔,却只有洛妙姝自己知道。   周氏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道:“将来你姐姐是要嫁给你表哥,成为你表嫂的,若是你能与她好好相处,对你而言说不得也会成为依仗之一,明白吗?”   周氏特意的将“洛娉妍”三字换成了“你姐姐”。洛妙姝却是毫不理会其中深意,微微摇了摇头,有些失神地道:“我不要去讨好她,也不要她做我什么表嫂。更不要她做我什么依仗!”说完还补充道:“她也不配做我姐姐!”   说着洛妙姝的眼泪就滚了出来,周氏见此一边儿给洛妙姝擦泪,一边儿正想着如何与女儿解释能屈能伸的道理,洛妙姝便猛地一把挥开了周氏的手,吼道:“不要!不要!我不要!”   周氏看着自己被挥开的手,看着哭的满脸泪痕的洛妙姝,心中顿时也生气了,不由冷了脸呵斥道:“不要?这事儿可由不得你来决定!”   周氏带着怒气,压低了声儿接着说道:“长公主与锦乡侯千金对她的态度,你也看见了,包括安阳伯世子对她好像也挺欣赏的,是吧?”   周氏提到安阳伯世子,洛妙姝变了脸色,周氏此时却是顾不得这些,觉得必须得用猛药,遂接着说道:“不管怎样你都是她妹妹,只要她上哪儿都带着你,对你将来也是有莫大的好处的!毕竟,有的地方并不是娘想带你去,就能带你去的!”   说到这儿,周氏嘴角扯出一抹冷笑,眼中更有算计的光芒。在周氏看来,洛娉妍便是再得长公主青睐那也是没用的!毕竟洛娉妍的婚姻,最终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样一想周氏便笑得更加开心,看向洛妙姝道:“但是长公主或是锦乡侯千金想要带她去什么地方,即便是宫里那也是去得的。所以,你给我跟好了她!若是没跟上,那可不是娘不帮你,而是你自己不争气了。”   说完周氏微微眯缝起眼睛,轻声问道:“娘的意思,姝儿可明白了?”洛妙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觉得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有些飘忽有些虚无……   洛妙姝一边儿摇着头,一边儿憋着嘴道:“娘,我不要去讨好她!讨好她有什么用?她还能在长公主跟前儿给我说好话?还是在锦乡侯千金面前说我好?要说她今天就说了,怎会冷眼看我出那么多丑?自己却与锦乡侯千金和郑小姐玩儿得心安理得?”   周氏不以为意地斜了洛妙姝一眼,冷哼道:“她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为何她对为娘就不这样?”   说完周氏顿了顿,带上了一丝警告道:“你别总是处处去针对她!给我好好儿的跟她搞好关系,至少要让她对你,姐妹情深!明白吗?”   洛妙姝不回答,只将头扭到一旁,不再看向周氏,那神情说不出的倔强,说不出的失望。这一刻倒是与洛娉妍有两分神似。   周氏不满的将洛妙姝的脑袋给搬了回来,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如今她可是入了锦乡侯千金眼的人,长公主看在锦乡侯千金的面儿上,也会对她另眼相看。旁人碍着长公主的面子,就更会高看她一眼!”   说到这儿,周氏放缓了语气,慈爱地笑道:“只要她肯带着咱们姝儿,凭咱们姝儿的聪明美貌,便能很快走进那些勋贵们的圈子!可明白了?这个世上可不止一个安阳伯世子!”   “这个世上可不止一个安阳伯世子!”让洛妙姝一下子愣住了,好半晌才小心地问道:“娘,你什么意思?”   周氏抬头再次看了看自己这间内室,伸手指着周围的一切,看向洛妙姝笑道:“什么意思?这样的房间,娘希望姝儿将来的府邸里,间间如此,甚至比这更美更好!”   洛妙姝一愣,望向周氏的目光有些期盼,有些忐忑,也有些欢喜,可不知为何心却莫明的越来越慌乱……洛妙姝深深地吸口气,将心底的悸动压了下去,仔细去听周氏的话。   周氏见洛妙姝专注地望着自己,心中很是满意,看向洛妙姝的神色也越发的慈爱:“凭我们姝儿的美貌才学,既然有了这个心思,安阳伯世子不合适,难道这满京城便没世子爷了?远了不说,那锦乡侯府的世子爷不是比这安阳伯府的更尊贵?”   洛妙姝一听,先前眼中的憧憬一瞬间消失无踪,瘪了瘪嘴道:“锦乡侯世子比安阳伯世子还大呢!”   周氏却也不恼,点着她的额头很是得意地笑问道:“那别的世子呢?难不成这京城就只有一个安阳伯府一个锦乡侯府?”   说完周氏吸了口气,才接着笑道:“不说和咱们周家做了亲戚的晋江候府,便是武安侯府,永昌候府,镇国公府,绥远伯府等等等等,这京城的勋贵人家可是不少,关键是得让人知道你的存在,让人家注意到你的好!”   洛妙姝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抿着嘴不住地点着头,周氏见此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嗔道:“真真儿是个傻丫头!”   ☆、九十六 如果【元宵节了!吃元宵!】   洛妙姝看着周氏傻呵呵地笑了起来,一扫先前的颓丧之气,眼睛亮晶晶地撒娇道:“那母亲可要给我挑个人品样貌家世样样儿都好的。”   周氏没好气地点着她的额头道:“瞧你那不害臊的样子!我可是你亲娘,说什么傻话呢?”   母女俩又低声说笑了一阵儿,洛妙姝突然想到什么,有些不安地问道:“那若是洛娉妍不愿嫁给表哥呢?”   周氏瘪了瘪嘴:“这可由不得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岂是她愿不愿意的事儿?”说完周氏斜了洛妙姝一眼笑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似得,有娘给你操不完的心?”   洛妙姝甜甜一笑,将脑袋靠在周氏胳膊上撒娇道:“那也是我娘有本事,对我好!”   周氏听洛妙姝这样一说,又看自己女儿这乖巧的小模样,心都软了,不由宠溺地笑道:“你呀!就一张嘴儿甜。”说完话锋一转叹息道:“娘不为你这辈子还能为谁?”   洛妙姝抿着嘴点了点头,却又想起别的,抬起头正要说话,周氏叹了口气:“你这丫头今儿是怎么了?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这是又怎么了?”   洛妙姝摇着周氏的胳膊有些不安地问道:“可是娘,父亲现在越来越重视洛娉妍了,如果父亲不答应怎么办?难道母亲还要为了她伤了和父亲的情分不成?”   周氏却是斩钉截铁地道:“没什么如果!你父亲会答应的,不答应也得答应!这事儿你别管了,娘自有安排。”   说完周氏看着自己的女儿弯弯的眉毛,明亮的眼睛,很是欣慰地笑道:“姝儿只管好好儿的跟她相处,让她时时刻刻的惦记着你就对了!你看看她难得出门一趟,拐个弯儿也要给娘带点心回来,什么事儿也都将娘放在心上,知道怎么做了吗?”   洛妙姝嘲讽地一笑:“她还以为您是她亲娘呢!却忘了我才是您的亲生女儿。”说完洛妙姝的脸上也浮现出得意之色。   周氏见该说的不该说的,此时也已经说完,再看看炕几上的铜壶滴漏时辰已经不早,便唤了守在门口的陈氏等人进来。得知洛镇源让人回来传过话,说是有事儿不回来用晚膳,便安排陈氏去小厨房安排晚膳,与洛妙姝一块儿用了膳。   周氏回来后就一直忙着与洛妙姝说话,此时心情愉悦的吃上了晚膳,才想起洛娉妍那边儿。   周氏想了想趁着白芷给她盛汤的时候,叫来小丫鬟秀兰吩咐道:“你替我去一趟翠庭轩看看大小姐在做什么?用晚膳了没,都用了什么,看仔细了,听明白了再来回我。”   洛妙姝不知道周氏为何要这样做,却知道那秀兰与翠庭轩的英儿关系挺好的,故而叮嘱了一句:“该说不该说的,你可要想清楚了。”   秀兰吓了一跳,望了周氏一眼赶紧跪下道:“天地可鉴,秀兰对夫人没有二心。”   周氏见秀兰吓得那样,没好气地瞪了洛妙姝一眼,洛妙姝却是毫不在意的挑了挑眉,自顾自的继续用起了晚膳。   周氏无奈,只得叹了口气示意青柳将秀兰给扶起来,换了更和缓地语气笑道:“你这是做什么?夫人若是不相信你能留你在正院儿?二小姐也没别的意思,不过白嘱咐你一句罢了。再说我也是担心大小姐那边儿伺候的人不用心,让你替我去瞧瞧。”   秀兰听周氏这样说,虽心中并不相信却仍是松了口气,露出一丝感激的笑容,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秀兰到时却发现,翠庭轩安安静静的,每个人仿佛都很是紧张。找到英儿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洛娉妍不知道是发脾气了还是怎么了,一回来就将自己关进了小书房,连平日里在书房伺候的沫儿跟满儿也被她赶了出来,谁去敲门也不理会。   秀兰想起先前周氏的交代,遂小声儿的问道:“那大小姐岂不是还没用晚膳?”   英儿站在墙角,看了看上房的方向,点了点头无奈地道:“可不是!都这个点儿了,别说崔妈妈跟红螺姑姑,就是我们看着也着急,可小姐不开门我们也没法子不是?”   英儿说完才忽然想起什么,冷冷地盯着秀兰道:“你倒是说说这个时辰你不在夫人跟前儿伺候,跑我们这儿来做什么?”   秀兰见英儿那模样,心底也是叹了口气,垮了肩膀靠在墙上,望着已经昏暗的天空,用极小的声音回道:“你以为我愿意啊,这话也就你问我,我才告诉你,要是换了别人我是不敢说的。”   说完秀兰扭头看了英儿一眼,又回过头继续望着天空,幽幽地道:“夫人说是让我来看看大小姐用晚膳没有,又说看看大小姐用了什么”   说到这儿秀兰沉默了一下,才转过头看向英儿道:“可我觉得夫人定是打着什么主意,你们自己当心些吧。”   英儿见此也沉默下来,好半晌才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只管告诉夫人,小姐正在用晚膳,是崔妈妈亲自准备的香菇菜心,韭菜豆干,鸡丝凉皮儿,何首乌炖鸡汤。”   秀兰点了点笑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快去忙吧。”说完秀兰就准备离开,刚走两步又停了下来,回过头看着英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英儿见此挑了挑眉笑道:“咱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秀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儿道:“我不是周家的家生子儿。”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跑了。   英儿看着秀兰远去的背影愣了好一会儿,才在夕月的招呼下醒过神,附在夕月耳边将方才的事儿,细细说了一遍,最后问道:“姐姐你说,秀兰这是什么意思啊?”   夕月淡淡地笑了笑,却挑眉道:“这我可不知,总要问问小姐才好。”说完便转身往里面走去,英儿赶紧跟了上去,犹豫了许久才小声儿说道:“夕月姐,以前秀兰很照顾我。”   夕月回头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微微一笑道:“知恩,知本,方为人。能帮的时候就帮一把,可咱们现在却是有心无力。”   见英儿脸色暗淡下来,夕月叹了口气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可这事儿究竟怎样,总是要看看小姐的意思的,咱可不能帮小姐拿主意。明白吗?”   ☆、九十七 公道   洛娉妍将自己关在小书房里,若是红螺等人强行推门而入,便会发现,洛娉妍背靠着隔扇的门,正蹲坐在地上,目光呆滞的不知道望着何处。   往事一幕幕,并不是想忘就真的能忘掉,尤其是再次接触到记忆中熟悉的人事物……   洛娉妍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安阳伯府遇见顾远,尤其是这样一个与记忆中完全不一样的顾远!心莫明的就抽抽地痛了起来,怎么也止不住。想要哭泣,可是却淌不出一滴眼泪。   还记得成亲那日,他面如冠玉,一身红衣红袍,自己第一眼看到便心跳不止,可是他虽然面色酡红却是紧皱着眉头!若非如此,自己又怎么会在新婚之夜与他争吵不休?甚至因此将自己禁足,又请来父亲……   三年的努力,就是在关系渐渐和缓之时,他也没有对自己这样笑过,从来没有!   还记得去大相国寺上香那日,送他出门时,他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警告自己要照顾好太夫人。   若非曾经偶然一次在花园里,见他对着最为宠爱的姨娘,也只是面上挂着笑,然而这笑容却极为明显地没有进入目中,自己又如何能坚持这么久?   可今日!一身白衣的他,却笑得那样的开朗,笑得那样的耀眼,像阳光似得,让人刺目!让人剜心!   洛娉妍陷入回忆与现实的纠葛之中,久久回不过神,而隔扇外的红螺与奶娘也早已急红了眼,却毫无办法。   晨霜早已被红螺训得泪流满面,心中却又委屈无比,她是真的不知道小姐为何将自己关在小书房,除了二小姐闹的那些事儿,小姐并没有发生其他事情,一切都是好好儿的啊!   正在晨霜第七次详细述说今日所遇之事时,洛继宗走了进来,远远地便笑道:“站一屋子人做什么呢?”   门口站着的英儿蕾儿,沫儿满儿,早早的行了礼,夕月看着满面笑容的洛继宗欲言又止,让洛继宗诧异不已。红螺与奶娘更像是见到救星似得,双双跑了出来。   晨霜也紧随其后,直奔洛继宗跟前儿,一见面晨霜就跪了下去,淌着泪沙哑着嗓子道:“少爷!快去劝劝小姐吧!”   洛继宗一愣,脸上的笑容一僵,有些不解地看了看红着眼眶的红螺等人,又看了看跪在自己跟前儿的晨霜,退后一步小心地问道:“她,又做什么了?”   红螺见此叹了口气,正想说话,晨霜却是已经抢先第八次说起,今日在安阳伯府发生的事儿了。   洛继宗安静的从头到尾听完,越发的不解起来,这不挺好的吗?难道是回来时发生了什么事儿?洛继宗心中想着,嘴里便问了出来:“那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红螺见晨霜说了半天,也没说到点子上,不由叹息道:“小姐在安阳伯府没有发生什么事儿,就是回来的路上也是好好儿的,可一回来就将自己锁在了小书房,怎么叫也不开门,也不应声儿,也不知是怎么了……”   洛继宗不可置信的挑了挑眉毛,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儿似得问道:“你是说她将自己锁在屋里?”见红螺等人具是点头,洛继宗更觉得不可思议,不由追问道:“什么事儿也没发生?”   见众人再次点头,洛继宗也懵了,不由挠了挠脑袋问道:“该不会看书看睡着了吧?”   红螺等人也是一愣,满儿却在此时小声儿地说道:“不可能,隔扇里面没有门闩。”   这事儿红螺等人原也是知道的,可就是一时没有想到,此时满儿一说,皆是变了脸色。隔扇内没有门闩,那么要将门锁上或者说封上,唯一的办法便是用东西抵着……   红螺等人想到了,洛继宗自然也想到了,不由变了变脸色,有些气恼地道:“她这才好了几天?又想做什么呢?”说着便大步跨进了屋子,站在隔扇前使劲儿推了推。   洛继宗这一用力,倒是将洛娉妍给推醒了。可她实在是没心情,也没力气出去解释什么,甚至不愿意见到任何人,只想这样一个人呆着。   正在这时洛继宗恼怒地声音传了进来:“洛娉妍你给我开门!你想干嘛呢?”   洛继宗说着又更加用力地猛推了几下,一下子便将纤细的洛娉妍给推翻了出去,门也随之而开。   洛继宗一步跨进小书房,看到的便是洛娉妍背对着自己趴在地上的情形,不由得愣了愣,小心地试探道:“喂!说话!洛娉妍?干嘛呢?”   洛娉妍之前是心里难过不想说话,再后来是想事情入了神,没听到外面的喊声,刚才是想自己单独待会儿,这时却是痛得说不出话来了。   就在洛继宗极为不耐的时候,洛娉妍穷尽全身的力爬了起来,却是一转身低着头坐在了地上,再抬起头时已是满脸泪花,吓了洛继宗一大跳,急忙上前两步关切地问道:“喂,你怎么了?”   洛娉妍却是盯着他不说话,洛继宗一急连声问道:“可是安阳伯府有人欺负你了?你不是挺能的吗?怎么就被人欺负了?你说说是谁欺负你?”   洛继宗一连串的问题,让洛娉妍愣住了,她没有想到原来这个看上去……大多数时候都冷冷冰冰的弟弟,竟然也会关心她。心中一暖,眼泪便流的更急了。   洛继宗见此更是认定了是安阳伯府的人欺负了洛娉妍,噌的一下站起身就要往外走,一边儿起身还一边儿愤怒地道:“我还当安阳伯府的人都是好人呢!”   说着洛继宗低头看了看望着自己的洛娉妍,心中一痛,咬牙道:“你等着,我替你讨个公道去!”   洛继宗说完转身就往外走,洛娉妍此时也回过神,猛地伸手朝洛继宗抓去,却是抓了个空。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痛不痛了,连忙起身朝洛继宗跑去,一边儿跑一边儿喊道:“继宗!继宗!”   可洛继宗就像一头愤怒的老虎,头也不回的往外跑,边跑还边道:“别怕,我给你讨个公道回来!”   ☆、九十八 乌龙   洛娉妍顾不得洛继宗说的什么公道不公道,这个世上哪儿又有什么公道可言呢?   见洛继宗怒气冲冲地说要去给洛娉妍讨什么公道,红螺等人也吓坏了,又见洛娉妍一路追了出来,却是几次都没抓住洛继宗,不由都围了上来,挡住了洛继宗的去路,洛娉妍才得以机会跑过来抓住洛继宗的袖袂。   洛娉妍自己没有察觉,但洛继宗却发觉洛娉妍整个人都在颤抖,不由得出声安抚道:“姐,别怕!有我呢。”   短短六个字,却让洛娉妍的心一下子暖了起来,抓着洛继宗的手,越发的颤抖得厉害。吓得洛继宗急忙问道:“姐你这是怎么了?究竟出了什么事儿?你倒是说话啊!”洛娉妍却只是淌着泪一个劲儿的摇头,说不出一句话来。   晨霜与夕月也都吓着了,这样的小姐……她们怎么能忘记!那日小姐掉进放生池,醒来后见到自己二人便是这样,只流泪不出声儿,一个劲儿的摇头。   想到这儿,晨霜与夕月二人不由也疾步来到洛娉妍身边儿,焦急地劝道:“小姐,快别哭了……”   红螺与奶娘崔氏皱紧了眉头,缓缓打量着洛继宗与洛娉妍,心中暗暗点头,过了好半晌奶娘才开口劝道:“小姐快擦擦眼泪吧,看把少爷给吓得脸色都变了。有什么事儿说出来大家商量着办?咱们要是不成,不是还有老爷吗?”   洛继宗一听这话,猛地点头道:“对,对,对,别哭了,咱找父亲去!父亲定会为你做主的。”   听到身边儿这些人关切的劝慰,看着为自己担忧不已的洛继宗,洛娉妍忽然觉得,曾经的自己是那么的悲哀,记忆中的那些日夜是那样的苍凉,一时忍不住猛地一把搂住洛继宗的脖子,靠在他的肩膀头“呜呜”的哭了起来。   这下是真的将所有人都吓坏了,洛继宗更是身子僵直的站在翠庭轩四季如意影壁前,一动也不敢动。   虽说是姐弟俩,可到底都不小了,红螺哪能见她二人这样搂搂抱抱的?晃了晃神便上前要将二人拉开,可谁知搂着洛继宗的手,不但没有松开反而越加的用力,红螺怕伤了她反倒是不敢用力了。   洛继宗此时也回过神来,一张脸红得能滴出血来。却也只得硬着头皮,学着小时候母亲安慰自己时的样子,拍了拍洛娉妍的背,想要宽慰两句,却是一句说说不出。   奶娘崔氏也是记得团团转,一边儿给丫鬟们打眼色,一边儿劝慰着洛娉妍道:“小姐,我的好小姐哎!快松手,您这是要奴婢们的命啊!”   奶娘崔氏话音刚落,便见晨霜神色惶恐的从影壁那边儿转了过来,不等她说话便听洛镇源的声音响起:“发生什么事儿了?”话音刚落,便见洛镇源的身影,果然从影壁后转了出来。一眼便看着搂在一起的姐弟俩,脸色都变了。   洛继宗此时此刻可没有这些人想的那么多,他只知道洛娉妍定是在安阳伯府受了天大的委屈,此时父亲来了,那便有了做主的人了。   洛继宗被洛娉妍将脖子搂得紧紧的,回不了头,只听到洛镇源的声音,便大声喊道:“父亲,姐今儿个在安阳伯府被人欺负了!我说要去讨回公道,她怕我自己前去也被安阳伯府的人欺负。死活不让我去呢!”   别说洛镇源听到这话什么感觉,红螺与晨霜二人却是狠狠地一愣,有长公主与锦乡侯千金照拂着小姐,小姐怎么就被人欺负了?还有那安阳伯夫人也是极为和善的人儿……   红螺与晨霜心里怎么想,洛镇源管不着,他只听到他儿子说:他女儿在外面被人欺负了!顿时眼刀子就扫向了红螺等人。   洛娉妍只是情绪波动太大,并非不知道周围发生的事情,听见洛继宗与洛镇源的对话,也知道自己在这样,怕是要牵连红螺等人,极力的稳住情绪,松开了洛继宗的脖子,往后退了一步,人却是哭狠了,有些头晕差点摔倒。   红螺与奶娘崔氏急忙伸手扶住洛娉妍,洛继宗与洛镇源也是吓了一跳。   洛镇源更是关切地问道:“妍儿莫急,有什么事儿咱们好好说,为父定当为你做主。”洛继宗也是赶紧点头道:“对,有父亲在呢,你就别哭了。“说完故作一脸嫌弃的样子道:”瞧瞧哭得多难看啊!”惹得洛镇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洛娉妍此时的模样却是狼狈,眼睛又红又肿,头发也散乱了,就连裙子也因先前蹲坐在地上,满是皱褶。   红螺见此小声儿劝道:“小姐,咱们有话进屋说吧。”红螺在说这话儿时,眼睛却是看向的洛镇源,见洛镇源点了点头,也不等洛娉妍回答,便一边儿吩咐道:“去给小姐打了水来净面。”一边儿与奶娘崔氏扶着洛娉妍往屋里去。   回到屋里洗手净面之后,红螺亲自给洛娉妍重新梳理里头发,简单的挽了个纂儿,用一根玉簪子定住,又伺候洛娉妍用了些茶水,洛娉妍终于平复下了情绪。   洛镇源父子俩,坐在厅里大炕上,一边儿吃着茶,一边儿再次听晨霜将今日之事重复了一遍。   晨霜不敢有半点的隐瞒,就连洛妙姝一头撞进了安阳伯世子怀里的事儿,也都一点儿不漏的说了出来。洛娉妍出来的时候,虽然眼睛还红红肿肿的,但头发已经打理好,换了身水红的家常衣裳,嘴角还带着一丝淡淡地笑意。   洛镇源见此宠溺地摇了摇头,却对洛继宗吩咐道:“让你姐坐下。”洛继宗赶在洛娉妍开口拒绝前,起身转到了洛镇源身旁的锦凳上坐下,抬头上下打量着洛娉妍。   被洛继宗这般一打量,洛娉妍顿时想起先前的事儿,有些不好意思的红着脸,移开了目光。   洛镇源却是在洛娉妍坐下后便直接问道:“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被洛镇源这样一问,洛娉妍更加觉得不好意思了,不过此时若是不说清楚,怕是回头红螺跟晨霜都跟都会被洛镇源一一找去询问。   想了想洛娉妍微微垂着眼睑,轻声道:“哪有什么事儿,一开始就觉得丢了人,不想说话,后来就靠在门上睡着了……”说到这儿洛娉妍飞快的扫了洛继宗一眼,声音更小了:“后来继宗使劲儿一推门,就摔了出去,摔疼了……”   洛继宗顿时瞪大了眼,张着嘴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望着洛娉妍,却见洛娉妍脸色绯红的低着头,一时说不出话来。洛镇源等人也是一脸的哭笑不得,这都是闹得什么乌龙事儿啊!   洛继宗见此不愿承认自己闹了笑话,大声嚷嚷道:“那你哭什么?哭的那么凄惨!”洛娉妍抬眼扫了满脸涨红,神色带着忿忿不平的洛继宗一眼,小声儿道:“先前是摔的,后来不是被你感动了吗?”   ☆、九十九 端午   闹出这样的乌龙,洛继宗是不愿在翠庭轩继续呆下去了,瞪着洛娉妍看了一会儿,见洛娉妍低着头不言不语的样子,再看洛镇源等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一气之下,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这次,可没人再拦他了。   洛镇源见洛继宗跑了,哈哈一笑后,很是欣慰地点头道:“见你们姐弟俩能这般相互关心,为父很高兴啊!”   出了那么大的丑,洛娉妍其实内心也是崩溃的,遂也不抬头,便应声儿道:“家里没多的人,我们姐弟自然是要相互关心的。”洛娉妍只提“姐弟”而不是“兄弟姐妹”洛镇源便明白,这是将洛妙姝排除在外了。   可洛镇源转念想起晨霜所言,按她所说那般,妍儿还是很照顾自己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的。   怀着心思的洛镇源并没有急着回去上房,在走进正院儿前,转了个弯儿,去了正院儿后的洛妙姝住着的芙蓉居。洛镇源要听听小女儿是怎么说的。   洛妙姝见洛镇源来看望自己,很是高兴,不等洛镇源询问,便叽叽喳喳地将今日在安阳伯府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什么长公主故意为难她,什么锦乡侯千金有意排斥她,说到最后,不知怎地脸色忽然通红地道:“不过安阳伯夫人,还有世子,对我都挺好的。”   什么叫世子对你挺好的?洛镇源听到这儿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色铁青地眯缝起眼睛,仔细地打量起了自己这个小女儿。从来只知道大女儿淘气任性,小女儿乖巧可心,可如今瞧着眼前的小女儿,想着方才那句“世子对我挺好”……洛镇源皱起了眉头。   对于家中两个女儿,洛镇源这些年都关注得不多。一门心思扑在了仕途上面,有点儿空闲也是在教导唯一的儿子。若非如此当初也不会刚满一年便迎娶了周氏作继室,为的便是内宅有人打理,这些年来周氏做的还算不错,洛镇源也一直很满意。   可如今,自从长女落水,到方才幼女说出如此没羞没臊的话,洛镇源觉得自己似乎真的错了!   洛妙姝没有注意道洛镇源铁青的脸色,自顾自地说起安阳伯夫人对她如何的喜欢,包括安阳伯府的表小姐郑箐儿对她又是如何的友善……   不待洛妙姝说完,洛镇源已经站起身,冷冷地嘱咐道:“天儿不早了,歇着吧。”说完便甩袖走了出去,直接回了外院儿书房。便是纹砚见洛镇源脸色不好,也是不敢多说一句,默默地跟在洛镇源身后。   周氏等了大半宿也没有等到洛镇源回来,这样的事儿不是没有过,可这些年来却是极少,除非是在忙公务。   可那样的时候,洛镇源也都是会打发了小厮进来与她禀报一声儿的。今日却是连只言片语也没有!   周氏心下恼怒又隐隐不安,遣了身边儿几个大丫鬟出去打听。得知洛镇源先是去了翠庭轩,而后又去了洛妙姝的芙蓉居,而后便直接出了内院儿,一时间倒是摸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谁知第二日一早,洛镇源却在出门上朝前赶回了正院儿。周氏仔细观察也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一颗心方才渐渐落了回去,心中却仍存了怀疑。   却不知洛镇源对她教养女儿的方式,产生了深深地不信任,此时回来也不过是知道洛娉妍一会儿要去二门处送自己,不愿女儿见不到自己而失望罢了。   在洛镇源出门前,周氏寻了个机会,说起洛妙姝十岁生辰,想要请了娘家侄子侄女儿过来热闹的事儿。   洛镇源听后皱了皱眉头,并未反对,而是淡淡地提醒道:“这事儿你看着办。”说完话锋一转道:“再过几日便是端午节,若是得闲,我陪你们娘儿几个去胜湖看龙舟去。”   周氏顿时欣喜,急忙点头道:“老爷放心,回头我便安排人去观胜楼定雅间儿。”洛镇源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草草用了早膳便往二门处赶去。   周氏送走洛镇源便沉浸在欢喜之中,要知道嫁到洛府这么多年,洛镇源可是一次也没有陪自己出游过,心下早已不知抱怨过多少次,如今洛镇源主动提及周氏自是喜不自胜。   便是洛妙姝与洛娉妍也察觉到了周氏的欢喜,洛娉妍心下警惕却不动声色。洛妙姝只当母亲是在为那计划高兴,也跟着高兴起来,又听说父亲要在端午节时要带自己母女去看赛龙舟,洛妙姝心下便更是喜悦,自动的忽略了,到时洛娉妍也会同行的事儿。   自此周氏便忙于打点端午节的事儿,即便去安阳伯府赴宴前才做了新衣,此时仍旧再次叫来吉绣坊的人,给自己母女以及洛娉妍各自再做了一身新衣。   不过这次周氏却是没有再叫来洛娉妍与洛妙姝,而是自己替这姐妹二人各自定了衣料,至于尺寸,不是才量过了吗?   甚至周氏在给娘家送端午节礼时,还特意在娘家嫂子面前显摆,洛镇源要在端午节带她出游观龙舟的事儿。   周家二夫人听后也很是为女儿高兴,不仅叮嘱了她许多话,什么主意安全,多带人手,甚至也遣人在观胜楼订了雅间儿,邀请了已经出嫁的小姑子,带着儿孙一同前去。这倒也出乎了周氏的意料,却也不甚在意。   景芝五月初三给洛娉妍下了帖子,邀请她与自己一块儿去胜湖观舟,却得知洛府已经在观胜楼订了雅间,洛娉妍到时要与家人同往,景芝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从安阳伯府归来后,打定了主意要与锦乡侯府保持距离的洛娉妍,却不知道景芝在收到回信后,便也在观胜楼订了雅间儿。这下子倒是无意间,竟让所有人都凑在了一块儿……   胜湖位于京城东面,当初高祖皇帝便是从这儿,带领着八百子弟潜入京都,而后与开国圣祖里应外合打开了京都的大门,从此之后这湖,便命名为了:胜湖!   每年端午节的时候,京都各大功勋豪门都会组建龙舟队,在这胜湖上一决胜负。   而正月十五的下午,除了由皇后娘娘掌管的凤翎队以外,在京城宿营的龙翼卫与虎啸营以及骁骑营与北山大营,都会在这湖上来一场冰球比赛。   夜间的花灯也是从这儿开始,一直延伸到皇城脚下。   胜湖可谓是京城百姓不分男女老少,都极为喜欢前来游玩的地方,在胜湖的另一面,翠屏环绕之间,便是京城大名鼎鼎的观胜楼所在。   三层高的观胜楼,便建在半山腰上,楼后有块大大的平地,铺满了平整的雕花青石板,正门前确实从湖边儿修了一条蜿蜒而平坦的大路,以供车马通行道观胜楼前。而洛府订的雅间,便与周二夫人所订的,同在观胜楼的二楼。   ☆、一百章 雅间   五月初五一大早,周氏便带着洛妙姝与洛娉妍姐妹俩,穿了新衣,在二门处分别上了马车。   因洛继宗被洛镇源带在了身边儿同行,依洛镇源的意思,翠娘也被周氏带在身边儿,上了洛娉妍后面的一辆马车。洛府此次可谓是阖府出行。   又因周二夫人叮嘱周氏要多带人手,除了外院儿的家丁,周氏更是吩咐各人将身边儿的丫鬟婆子都带上,只留一人在家照看。如此一来,洛府此次出行,光是马车便浩浩荡荡的排了七八辆,好几辆还是从车行里,临时租借来的。   好在洛娉妍让满儿,沫儿各自归家与家人过节,奶娘崔氏也被洛娉妍撵了回去,让其与燕子兄妹好好团聚一番,只留下不愿出门的夕月照看院子。   周氏也留了三等的小丫鬟和罗胜家的留在府中照看。否则这马车,怕是还要再添上两三辆才成。   洛镇源虽是文臣却也并未坐进马车里,而是带着儿子洛继宗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趁着日头还早一路朝着东边儿胜湖后的井栏山去。   观胜楼便在井栏山的半山腰上,沿着湖边儿有条得胜道一直延伸到井栏山脚下。洛镇源带着家小来到井栏山下时,太阳已高悬头顶,得胜道上更是早已经车水马龙一派热闹的景象。   洛娉妍轻轻将车窗上竹帘撩起一条缝隙,侧着头,朝外打量着胜湖的风光。   红螺摇头笑道:“小姐何必急于这一时半会儿?待会儿到了雅间儿里,自然让你看个够,这会子若是让人瞧见了成什么样儿?”洛娉妍正要答话,却是猛地脸色大变。   红螺一愣,急忙问道:“小姐!怎么了?”洛娉妍紧紧地盯着外面那一身天青色袍子,骑着枣红色高头大马的少年!   曾经洛娉妍以为,他就是锦乡侯世子,可那次去锦乡侯府,洛娉妍却知道,这人不是!可他是谁?当初为何会出现在大相国寺后山?此时又怎么会跟在锦乡侯府的马车前?   是的,洛娉妍远远地便看到,那少年身后的马车上刻着锦乡侯府的徽记!他是谁?与锦乡侯府什么关系?当日之事他肯定比自己知道的多,锦乡侯世子为何询问自己,而不是此人?   想到这儿,洛娉妍不由将竹帘撩起更多,很快便在那少年前方不远处,看到了锦乡侯世子的身影。   穿月白地儿镶玄色锦文襕边儿衫子,骑在同样雪白的大马上,一双玄色靴子格外显眼。   然而洛娉妍只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头。跟在锦乡侯身边儿那穿着湖蓝色衫子的,不是安阳伯世子顾远是谁?远远瞧着二人好似相谈甚欢,不知顾远说着什么,锦乡侯世子微微侧过来的脸色,有着明显的笑容。   莫明的,洛娉妍便捏紧了拳头,深吸好几口气,也顾不得疑惑先前那少年,一下子将竹帘放了下来。   红螺见此不由掀起竹帘一角朝外看了看,随即放下竹帘小心地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洛娉妍勉强一笑:“没事儿,外面阳光有些晃眼,不看了,一会儿到了地方再看不迟。”听洛娉妍如此说,红螺虽觉得她定是有所隐瞒,却也不再追问,笑道:“可不是,待会儿咱们在那观胜楼上,喝着凉茶,吃着糕点,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多好。”   洛娉妍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直到车在观胜楼门前停下,红螺给洛娉妍系好了帷帽,洛娉妍才轻声说道:“方才我好像看到锦乡侯府的马车了,你注意一下,看看是不是也到观胜楼的。”   红螺一愣,急忙点了点头道:“小姐放心,我认得锦乡侯府的徽记。”   洛娉妍没有注意到,在她走进观胜楼的时候,三楼临街的窗户正好被推开了,馨若的脑袋便从那窗户上探了出来,一眼便瞧见了洛娉妍身后的晨霜,没一会儿那窗口上便再次挤出了两个脑袋——景芝与她的另一个丫鬟馨罗。   景芝一眼便瞧见了带着帷帽,一身浅绿衣裙的洛娉妍,从观胜楼门前的石榴花下经过。嘴角不由高高翘了起来,再看了一眼,便将头缩了回去。   观胜楼二楼被隔成了南北各二十间雅间,房间不大,显得有些拥挤,布置却很是精巧。   进门便是一架黑漆画屏,镂雕的四季平安剔红边框。绕过画屏屋子中间儿摆放着一张八仙桌,东边儿靠墙两把圈椅,西边儿墙根儿上却是一张罗汉床。临窗那面反而空空荡荡,只在窗户左右两边儿放了花架子,藤萝吊兰安放其上,显得格外清幽。   周氏进雅间一看便皱起了眉头,很是不高兴地冲小二道:“这么小能坐几个人?”   那小二一愣看向洛镇源,洛镇源却正好在与洛继宗说话儿,也没注意到这茬。周氏见小二朝洛镇源看去,心下更是不高兴,索性提高了声音道:“去,给我们换个大点儿的雅间儿,没见我们府上人多吗?”   见周氏那样小二也不高兴了,冷冷一笑道:“三楼雅间大,要不您定三楼的?”   周氏一听三楼的大,立时动了心思,要知道沈大总管回来说,定了观胜楼二楼的雅间,她心里就一直不痛快,这二楼哪有三楼看得清楚啊。此时一听小二的话,周氏微微点头道:“那就换三楼的,带路吧。”说着就往外走去。   洛镇源此时也与洛继宗说完话,见周氏一边儿给小女儿戴帷帽,一边儿就朝外走去。不由愣住了问道:“这是上哪儿去呢?”   周氏展颜一笑道:“妾身瞧着这雅间儿太小,咱们家人又人多,想着换三楼更好些。老爷觉得呢?”   周氏话音刚落,那小二便笑道:“夫人既然要去楼上,那小的便先告退了,楼上有楼上的规矩,不是小的能伺候得了的。”说着,这小二便欲转身离去。   被小二如此挤兑,洛镇源的脸色也难看起来,瞪了周氏一眼笑道:“本官瞧着这儿也不错,就这儿了。”说着也不管周氏是个什么神色,自顾自的便走了进去。   洛继宗低着头挑眉冷冷一笑,赶紧跟了进去,路过洛娉妍时,轻轻撞了她一下,洛娉妍便立时会意过来,直接就坐到了洛镇源右手边儿。   洛妙姝见此,两条浓黑的秀眉紧紧地皱在一起,很是不高兴地一把扯下帷帽,跟了进去,进去时还不忘瞪了周氏与那小二一眼。   那小二却是站在门边儿上,不冷不热地问道:“夫人您看?”   周氏心底窝火,小二这一搭腔顿时暴怒冷呵道:“看什么看?还不快上茶点?”说着也是将帷帽一把扯下,那动作与方才洛妙姝的,简直是一模一样。说她俩不是母女,想来也是没人相信的。   ☆、一零一 齐聚   不管周氏高不高兴,乐不乐意,这雅间儿风波便如此定了下来。丫鬟婆子都被打发到了外面,只留了贴身伺候的几人在雅间,小二也很快退了出去,没一会儿送来了茶水点心。   不待洛镇源打发,洛继宗便笑着轻声禀报道:“父亲难得今日热闹,儿子想去湖边转转,说不定还能遇上同窗,之前听说先生也是要过来的。”   洛镇源见此点了点头,吩咐丫鬟们将自家带来的,以五色丝线捆绑成龙舟型的桂圆粽、肉粽、水晶粽、莲蓉粽、蜜饯粽、板栗粽、火腿粽、咸蛋粽各取了些装进食盒,吩咐道:“带足人手,让小厮拎着,若是遇见同窗或是先生,就请大家品尝品尝。”   洛继宗自是无不答应,很快便拎着食盒扫了翠娘一眼退了出去。雅间里便只留下洛镇源这一对女儿及一妻一妾。看上去倒是其乐融融。   周氏心中虽极不舒坦,却也不再多说什么,与洛镇源一左一右坐在八仙桌前,喝着茶水,品着粽子。   洛镇源见雅间儿内只剩下自己一家人,遂解释道:“这观胜楼并非寻常商家,乃是太祖皇上下令兴建,这每一楼都有没一楼的规矩,一楼只供有功名的学子,二楼只供朝廷官员,三楼则是皇室宗亲。”   听洛镇源这样一说,周氏的脸色才好了许多,亲自给洛镇源斟了茶水笑道:“方才倒是妾身莽撞了,还望老爷莫要笑话妾身,毕竟老爷可是头一回带妾身出来游玩。”   洛镇源自是不会为这些小事儿与周氏计较,笑着饮了茶,吃着从府里带来的粽子。   翠娘则在一旁小心地伺候着,洛娉妍见此也只得在心底叹了口气,有的事儿,自己还真就是没办法,比如此时周氏坐在父亲身旁,而翠娘只能站着伺候……   眼不见为净,洛娉妍再次悄悄打量了翠娘一眼,便起身站到了窗前,窗外阳光明媚,胜湖上波光粼粼与岸边儿的垂柳,构成了一幅画,湖边儿人头攒动好不热闹,可惜观胜楼靠近终点,此时却是看不清龙舟的情形。   洛妙姝见此也靠了过去,往外瞧了一眼,便没了兴致,瘪嘴道:“这龙舟也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如今却只看到人头。”   洛娉妍笑笑并不说话,心里也在叹息着雅间太过狭小,到哪儿都要与这母女俩凑在一堆,简直是让也没法让。   正在此时洛镇源却是笑道:“这观胜楼之所以命名‘观胜’二字,便是因为在这楼上,正好可以瞧见龙舟赛最后的胜利场面。”说完洛镇源抿了口茶笑道:“听说当年太祖皇帝便是在这湖边儿取得决定性胜利的。”   洛镇源那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洛娉妍觉得很是好笑,却并不愿多说什么,抿了抿嘴,再次将目光锁在窗外。   谁知没过一刻钟,雅间儿的门便再次被人敲响,陈嬷嬷欢喜的进来禀报道:“夫人,老夫人与哲夫人都到了,就在隔壁东头第二间第三间,说是哲老爷也来了,订了两间哲老爷带着少爷们在一间儿,夫人与哲夫人带着小姐们在一间儿。”   周氏一听顿时双眼放光道:“我娘也来了?怎不早说,咱们也好结伴过来。”说着便转头看向洛镇源笑道:“老爷,您看……”   丈母娘到了,于情于理洛镇源都不能不去拜见,遂起身弹了弹身上并无皱褶的袍子道:“那咱们这就过去拜见岳母。”说完洛镇源目光转向翠娘,温和地嘱咐道:“你就留在这边儿。也别光站着,想吃什么就吃,自在些,难得出来一趟。”   周氏冷哼一声,并不说什么,洛妙姝却在听说外祖母也来了,顿时兴奋起来,急急忙忙地便催促道:“那咱们快过去了,别让外祖母等急了,也不知表哥表姐们来了没有。”   周氏宠爱地替洛妙姝理了理鬓发,便跟着洛镇源走了出去。福身在一旁的翠娘却是连洛镇源也没再多给一个目光。   洛娉妍见此也只得跟上,在路过翠娘时不由轻声道:“翠娘快起来吧,好好歇会儿。”说完看了洛镇源与周氏母女背影一眼,压低声儿道:“人都走了,你也好松快些。”   翠娘眼眶一红点了点头道:“妾身知道了,小姐快跟老爷夫人过去吧,别让人挑了理儿。”   洛娉妍点了点头,在红螺的伺候下带了帷帽,才疾步出了雅间儿的门。   谁知洛娉妍前脚刚出去,便听有人喊道:“洛小姐!哎哟诶,可算是找着您!”   这人声音不小,别说洛娉妍,便是走在前边儿的洛镇源与周氏母女也停下脚步,诧异地回过头来。周氏甚至下意识地便朝洛妙姝看去。那人却直直地跑到洛娉妍跟前儿蹲身一礼道:“我们小姐遣了奴婢来请洛小姐上去呢,洛小姐快跟奴婢走吧。”   洛镇源皱了皱眉头凝声问道:“妍儿,这位是?”洛娉妍叹了口气,回道:“这是锦乡侯千金身边儿的大丫鬟馨若。”说着看向周氏笑道:“夫人跟妙姝也是见过的。”   洛镇源闻言果然转头看向周氏,周氏母女原本在见到馨若时脸色就不大好,此时脸色就更不好了,却也不好当面说是没见过,周氏只得轻轻地点了点头。   洛镇源见此皱眉想了想道:“既如此妍儿先随我去见过你外祖母,再过去景小姐那边儿吧。”   见洛镇源称周氏母亲为自己外祖母,洛娉妍的神色冷了两分,却并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向馨若道:“方才听说周府二夫人也过来了,是夫人的母亲,我得先随父亲跟夫人过去拜见,劳你转告芝姐姐,娉妍一会儿便去。”   馨若看了看周氏母女的脸色笑道:“洛小姐何必那么客气?奴婢在外边儿等您便是,长公主可也在上面等着您呢。您让我自己回去,小姐或许不说什么长公主哪儿可不好交差。”   洛镇源一听长公主居然也在,不由暗暗吃了一惊,催促道:“既如此咱们便快些过去拜见了老夫人,你们也好过去给长公主请安。”   见洛镇源说的是“你们”周氏与洛妙姝心中一喜,洛娉妍却轻轻挑了挑眉看向馨若,发现馨若脸上波澜不惊的样子,想来定是有所依仗,遂也不再多说什么,加紧了脚步来到洛镇源身旁。   ☆、一零二 请安   洛娉妍随着洛镇源及周氏母女进到雅间儿的时候,周氏的母亲周二夫人正与另一位穿宝相纹绸缎直袖衫,挽着双刀髻,满头金光闪闪,一脸高人一等的夫人,坐在圈椅上品茶。   洛娉妍知道,这位便是周府大房那位出自晋江侯府的大夫人,人称——哲夫人。果不其然,周氏满脸堆笑地拉着洛妙姝,抢先洛镇源与洛娉妍几步,朝着这位夫人蹲身一礼道:“见过堂伯母,给堂伯母请安了!”   周氏话音刚落,洛妙姝亦是跟着乖巧得令人咂舌地蹲身一礼道:“姝儿给堂伯祖母请安,堂伯祖母万福!”母女二人竟是谁也没有看身后的洛镇源一眼,就更别提洛娉妍了。   在八仙桌旁还坐着一位,穿瑰红色绣玉如意杭绸衫,挽着抛家髻,戴着一块儿鹅蛋大小金镶玉挑心簪的夫人,与两位周府的小姐坐在一块儿,正说着什么笑话儿……好似并未注意到洛娉妍等人进来,只在周氏母女给哲夫人请安时,朝她母女点了点头。   那位夫人洛娉妍没有见过,不知是周府的夫人还是姑奶奶,那两位小姐洛娉妍却是记得,一位是哲夫人的孙女儿周落雪,还有一位却是不太熟悉,恍惚记得好似见过,却是一时想不起来。   哲夫人嘴角噙着矜持地笑意,很是客气的命丫鬟将周氏母女拉了起来,笑道:“你母亲在这儿呢!怎能先给我请安呢?没得让你母亲埋怨我抢了她女儿跟外孙女儿。”   周二夫人见洛镇源与周氏母女进来,脸上早已小开了花儿,连皱纹都加深了两分,闻言不以为意地笑道:“怎么这会儿才过来?”   说完便朝洛妙姝招手道:“我的小乖乖,快到外祖母这儿来。”洛妙姝便急急忙忙的跑了过去,偎依在周二夫人怀里。   周氏见此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母亲就惯着她吧!”说完话锋一转,嗔道:“母亲也真是!来看龙舟塞,也不通知女儿一声儿,咱们也好结伴而来。”说着周氏也到了周二夫人身边儿。   周二夫人看着女儿与外孙女儿,别提有多高兴,见洛镇源行礼也很是客气地笑道:“姑爷这么忙还带她们娘俩出来玩儿,也真是难为你了。”   这话里话外完全没有洛娉妍什么事儿,洛镇源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便见周二夫人一指哲夫人笑道:“这是你堂伯母,你堂伯父带着侄儿们就在隔壁雅间儿,一会儿你也过去坐会儿,说说话儿吧。”   周二夫人那语气,仿佛与隔壁的人说说话儿,便是对洛镇源天大的施舍似得。哲夫人脸上却是露出一丝与有荣焉的模样,洛娉妍知道,隔壁那位所谓的“堂伯父”怕就是周府大房做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哲老爷了。   就连周氏,一听这话眼睛也亮了起来,急忙笑道:“难道父亲也来了?”周二夫人宠溺地笑了笑:“你父亲今日要当差,哪里得闲?”   周氏也不遗憾,只转头对洛镇源笑道:“那一会儿老爷就过去好好儿陪堂伯父说说话儿,你们同殿为臣,想来是很有话题聊的。”   周二夫人抿嘴一笑,转头看向洛镇源点头道:“我这儿就不留姑爷了,姑爷去陪陪你堂伯父,好好儿与他老人家话儿吧。”这里都是女眷,洛镇源本就只是过来请安的,闻言自是没有不应的,当初若非看着这位“堂伯父”洛镇源也不会就娶了周氏续弦。   洛镇源闻言便再次行礼,欲要起身告退。周二夫人又一通交代后便催出洛镇源赶紧过去。对于洛娉妍周二夫人是视而不见的。   洛镇源对此是何感想,洛娉妍不知道,毕竟洛镇源站在她身前,洛娉妍自身却是不在意的。此时见他们相互厮见完毕,洛娉妍方才蹲身一礼道:“洛娉妍见过周二夫人。”   洛娉妍的声音不大不小,不急不缓,却透着股不卑不亢的味道,让整个雅间儿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洛镇源对于长女这份气度,暗自点了点头,周氏与周二夫人的脸,却垮了下来。   周二夫人勉强点了点头,便急忙移开了目光,好像洛娉妍是什么脏东西,多看一眼也会污了她眼睛似得。   周氏对于洛娉妍那声儿“周二夫人”,心里别提多膈应,脸色顿时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眼刀子更是立时便朝洛娉妍扫了过去。   洛娉妍却是故作不知,依旧面带微笑,稳稳地蹲身行礼。那姿势别说周二夫人,便是惠宁长公主,当初也没挑出错儿来。   周二夫人母女的神色以及洛娉妍的话和姿态,洛镇源自是看在眼中听在耳中,心底既是骄傲,又不得不叹了口气,面儿上却是不显分毫地点头笑道:“小婿这就到隔壁去了。”   洛镇源在周二夫人点头后直起身子,回头看向洛娉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到底没有说出口,只化作一声浅浅地叹息。   洛娉妍见此心便往下一沉,悄悄咬紧了牙槽别开视线,再次对着周二夫人身旁的哲夫人一礼,倔强地笑道:“洛娉妍见过哲夫人。”   这位哲夫人倒是比周二夫人涵养好了许多,不管心中如何作想,面儿上没什么露出丝毫表情,但却语气温和地轻声回应道:“起来吧,不必多礼。”说着更是一指对面八仙桌上的夫人与小姐笑道:“那是你堂叔祖母与你两位表姐姐。”   两位周府小姐,见哲夫人如此做派,立时起身朝着洛娉妍微微一礼,虽然下巴抬得高高的,目中露出不屑,嘴角却是带着一丝笑意,让人挑不出错儿来,就仿佛她们天生就是如此。   洛娉妍亦是含笑朝哲夫人再次一礼后,朝着八仙桌边儿上那位夫人蹲身一礼,却是并不称那位夫人为“堂叔祖母”   接着洛娉妍便朝着两位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两位周府小姐,行礼半礼,也是不多说一个字儿。表现得比那两位周府小姐,还要倨傲两分。   接着回过头,朝着哲夫人展颜一笑,道:“今个儿实在抱歉,原本初次与夫人见面,又认识了两位周府小姐,很该与夫人小姐们聚聚,彼此认识认识,可奈何长公主与锦乡侯千金,还在楼上等着我,却是不能在这儿陪夫人及姐姐们说笑玩耍了。”   哲夫人原本对于自己好心给洛娉妍介绍,洛娉妍却不懂得感恩领情,心中很是不满。此时却是猛地一惊问道:“娉妍说谁在楼上?”就连称呼也都下意识的变成了“娉妍”   洛娉妍却只觉得倍感凄凉,心中更是冷笑不已,嘴角却是微微含笑解释道:“惠宁长公主带了锦乡侯府千金在楼上,娉妍还要上去请安,请哲夫人……及大家见谅。”   洛娉妍一时没想到怎么称呼那位夫人,也不想再与那位周二夫人说话,索性一句“大家”统统带过。   ☆、一零三 请安(2)【情人节的礼物】   然而惠宁长公主在此的话一出口,谁还在乎洛娉妍之前用的什么称呼啊?不仅哲夫人,便是周二夫人与那位八仙桌旁的夫人也都“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哲夫人更是笑道:“娉妍也真是!这么大的事儿也不早说。不知道长公主在此也就罢了,既然知道长公主她老人家就在楼上,咱们这些人说什么也是要上去请安问好的。”   周二夫人却是立时扭头朝周氏看去,嗔怪道:“你这孩子!都是当娘的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倒是沉得住气。”说着还爱怜的顺了顺洛妙姝披散在背后的乌丝,道:“既要见长公主,就该给咱们妙姝好好儿打扮打扮才是。”   听周二夫人这般一说,洛妙姝倒是没多想,抿着嘴便露出了笑意,还得意的朝洛娉妍看了一眼。可惜,洛娉妍却低眉垂目并不看她,不由让她觉得犹如瞎子点灯般!   周氏一张脸却很是挂不住,她很清楚,长公主并未请自己等人上去,便是洛娉妍也不过是借了锦乡侯千金的喜欢罢了。再想到上次在安阳伯府,惠宁长公主对自己的不客气,不由讪讪地道:“咱们娘俩难得有机会一块儿玩耍,就不用上去凑趣儿了吧?”   那位站在八仙桌旁的夫人一听这话儿,却是笑道:“姑奶奶这话儿可不能这么说,咱们都是自家人,什么时候不能聚?长公主却不是每日都能见着的。”说着便一脸喜色地走到哲夫人身旁,更是示意两位周小姐紧跟在自己身边儿。   哲夫人闻言也是带着丝急切地笑道:“没想到今日出来还有这等福分。咱们还是快别耽搁了,先上去请了安再说其他。”   周府众人见哲夫人这样一说,脸上的喜气与急切更是浓郁了两分,便是周二夫人也忍不住拉扯了一下并无皱褶的衣衫。   洛镇源见这几位夫人如此神色,不由皱了皱眉,出言告辞道:“岳母既要与伯娘婶娘上去给长公主请安,小婿便先告辞了。”   周二夫人此时哪有心思理会洛镇源?敷衍地点头道:“那姑爷先去你堂伯那边儿说会儿话吧,这一上去还不知耽搁到几时呢,也不必等咱们午膳,你自与你堂伯和侄儿们用了便是。”周二夫人在说这话儿时,也是一脸的不耐。   说完周二夫人还不忘还厌恶地扫了洛娉妍一眼,有心打发了她去,却不知长公主究竟是如何吩咐的,毕竟这消息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不由皱了皱眉头,到了嘴边儿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洛镇源却在退出时,再次深深地看了波澜不惊地洛娉妍一眼,内心叹了口气自己是越发的看不懂这个女儿了。   他之前看得清楚听得明白,那丫鬟分明是锦乡侯千金遣来请自己这位长女上去,至于长公主,不过是那丫鬟口中的一个依仗罢了。更何况,那丫鬟可没说其他人……洛镇源想到这儿,暗自摇了摇头走了出去,嘴角却带上了一丝嘲讽的微笑。   雅间儿的门一开,馨若便看见了站在屏风边儿上的洛娉妍,想了想对身边儿周府的嬷嬷笑道:“请嬷嬷代为通传一声儿,请洛,大小姐出来一下,就说长公主有请。”馨若差点就说成了“洛小姐”话到嘴边儿才想起洛府可不止一位小姐,这才改了口。   洛镇源从里边儿出来扫了馨若一眼,从她身旁走过时正好听到这话儿,忍不住再次回头看了眼雅间儿中,除了周氏以外喜气盈盈的众人,摇了摇头往隔壁走去。   那周府的嬷嬷一听“长公主”三个字不敢怠慢,急忙进去通禀:“夫人,门外有个姑娘说是惠宁长公主身边儿伺候的丫鬟,要请了洛大小姐过去说话儿。”   那嬷嬷话音一落,哲夫人与周二夫人这些人的目光便不由自主的聚到了洛娉妍身上,洛娉妍却是波澜不惊地垂目而立,看不出什么异色,既不抬头张望,也不开口搭话。   哲夫人的目光就不由从周氏母女身上扫过,心中冷笑却并不表示什么,毕竟这嬷嬷可是周二夫人身边儿的人。   周二夫人却是皱起了眉头,沉吟片刻吩咐道:“将那丫鬟带进来。”说完又觉得不对,改口道:“请进来。”说着便坐回了圈椅上,并不再急着出门。   哲夫人与另一位夫人对视一眼,又打量了安静站在一边儿不言不语的洛娉妍一眼,双双坐了回去。   很快馨若便跟着周二夫人身边儿那位嬷嬷走了进来,停在周二夫人与哲夫人中间儿,两三步远的位置,却是蹲身行了半礼。   馨若那月白地儿杭绸以同色丝线绣着柳叶纹的衫子,与那翠绿的罗裙上一朵朵悄然绽放的鹅黄的迎春花,入不了哲夫人的眼,头上那一对米粒儿大小珠子串成的珠花,即便是颗颗饱满,也是入不了哲夫人眼的。   但馨若那不卑不亢的半礼,却是让哲夫人不得不高看一眼,这打扮这气度确非一般大户教养得出来,便是寻常人家的小姐,也不过如此!周二夫人尚未表态,哲夫人便已在心中暗自点了头。   周二夫人的眉头却是皱的更紧了,好在声音很是平缓地,淡淡地问道:“你是长公主身边儿伺候的?”   周二夫人话音刚落,不待馨若回话,洛妙姝却是冷笑道:“什么长公主的丫鬟,她分明是锦乡侯千金身边的馨若!”   馨若见此不由面露一丝冷笑,不屑地瞟了洛妙姝一眼,挑眉朝周二夫人再次行了半礼,脆声儿道:“夫人与洛二小姐说的都对,又都不全对。”   馨若说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顿了顿才解释道:“奴婢原是跟着母亲在长公主府上伺候的,后来我家夫人嫁到了锦乡侯府,奴婢便跟了过来。小姐出生后,夫人便将奴婢给了小姐,现如今在小姐身边儿伺候。”   馨若的话虽说并无半点无礼之处,偏偏屋里这些人就都听出了一股子居高临下的味道。可看着馨若那半蹲着身子,并未起身的姿势,却又挑不出半点错处。   ☆、一零四 请安(3)   便是能挑出,这屋里人除了洛妙姝怕是也没人敢去挑刺儿,尤其是哲夫人,最是明白这种主子身边儿的大丫鬟,求她办事儿不见得能成,可若是她想要坏你什么事儿,那绝对是一坏一个准儿。尤其是按照这馨若的说法,她可是长公主府上的老人!   想到这儿,哲夫人看向洛娉妍的目光,不由再次深邃了两分。周二夫人心中虽很是不喜这馨若,可面儿上却是丝毫不显,甚至比之先前更加客气了两分。   洛妙姝瘪了瘪嘴想要说什么,却被周氏一把抓住。正在这时,便听周二夫人笑道:“不知唤我这外孙女过去的,是长公主还是你家小姐呢?”   馨若自然听出了周二夫人话语中的试探,想到自家小姐对这洛大小姐的喜欢,又想到自己好姐妹馨罗若非这位洛大小姐,怕是早已丧命,遂拉起虎皮,不卑不亢地笑道:“我家小姐在楼上便看见洛大小姐到来,禀了长公主,长公主便命我下来请。”   哲夫人一听这话,看向洛娉妍的目光便是一亮,嘴角的笑意也加深了许多。周二夫人却是皱了皱眉头问道:“你是说,长公主只请了我这大外孙女儿上去?”   馨若似笑非笑地看了周二夫人一眼,回头对洛娉妍一笑,而后答道:“夫人误会了,是我家小姐知道洛大小姐来了,想要请洛大小姐上去说话儿,长公主方命让奴婢下来请洛大小姐上去。”   馨若这番话说得顺溜,周二夫人却是再次皱起了眉头,哲夫人见此笑道:“不管怎么说,咱们既然知道长公主在此,说什么也该上去请安才是。至于长公主见不见,那也得看长公主的意思。”说完哲夫人看了自己身边儿另一位夫人一眼,站起了身来。   周二夫人见此点了点头,扶着周氏母女的手,也站了起来,馨若却在此时笑道:“长公主最好安静。”说完却是展颜一笑道:“也说不准长公主看在洛大小姐的面儿上,就允了呢!倒是奴婢逾越了。”   从馨若进来,洛娉妍便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跟个木桩子似得,却在此时笑道:“既如此那咱们就赶紧上去吧,省的让长公主与芝姐姐久等了。”   馨若接口笑道:“洛小姐确实该快些上去,原本长公主与小姐都是不准备来的,听说你要来,才急急地赶了过来,若是你不上去,怕是长公主与小姐都要伤心了。”   馨若最后这两句话,终于让周二夫人大变了脸色,冷笑道:“没想到我这大外孙女儿,竟然有这么大的面子。”   洛妙姝听自己外祖母这般一说,跟着也是一声儿冷哼,周氏皱了皱眉头横了洛妙姝一眼,却到底没有开口阻止。   哲夫人见此更是静观其变,很乐意周二夫人替她多试试这洛大小姐的深浅,不会在此时开口说什么。另一位周夫人显然是紧随其后,跟着哲夫人行事,自然不会坏了哲夫人的盘算。   都以为洛娉妍再怎样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话说到这份儿上,怎么都该忍不住回一两句才是,谁知说话的却不是洛娉妍,而是锦乡侯千金身边儿那叫馨若的女婢。   馨若闻言笑得很是开心地道:“夫人有所不知,长公主殿下就我们夫人一个女儿,打小就视若珍宝,如今夫人又只留下少爷跟小姐。”   说到这儿,馨若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停下抹了抹眼角,才接着道:“自从夫人去了,长公主便将小姐放在了心尖尖儿上,跟命根子似得。但凡是我们小姐喜欢的,长公主就没有不喜欢的。”   大相国寺发生的事儿,周氏并未说与她娘家人知道。再说当初那安阳伯夫人也是告诫过她的。   可周氏没有想到,洛妙姝竟然在听了馨若这番话后,忍不住嘲讽道:“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长公主也不过是看在她救了你们小姐的命,说不定若不是她,你们小姐连贞操都早没了!”   洛妙姝的话不仅让周氏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便是周二夫人与哲夫人等人也是脸色剧变。洛娉妍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也瞬间被撕得粉碎!   馨若更是顾不得什么上下尊卑,瞪着洛妙姝厉声喝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周氏想起上次在安阳伯府,自己女儿就差点被长公主打了巴掌……心中一紧,赶紧朝馨若赔笑道:“她小孩子家家的乱话,你也别当真。”   说着周氏转向洛娉妍,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地道:“妍儿还不快上去给长公主请安?让长公主等急了可是很失礼的。”说完周氏顿了顿,缓了口气笑道:“锦乡侯千金既与你交好,你便安心陪着锦乡侯千金玩耍便是,回去时我让人通知你。”   周氏心想自己都这般说软话儿了,洛娉妍就该知道好歹,可谁知她话音刚落,馨若便扯着嘴角笑道:“洛夫人可是折煞奴婢了,奴婢当不当真其实不打紧,只要长公主殿下不当真就好。”   馨若说完回头对洛娉妍一礼道:“洛大小姐,咱们还是快上去吧,长公主与我家小姐都等您好一会儿了。”   周氏被馨若吓得脸色再次一变,洛妙姝紧紧地靠在周二夫人身旁,此刻也后怕起来,想要说什么,却是张不开口,不由咬着嘴角望着洛娉妍。   周二夫人感受到了洛妙姝的紧张害怕,拍了拍她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淡淡地看了馨若一眼,扫向洛娉妍的的目光立刻就犹如刀子一般锋利。   洛娉妍心中恼怒,不由暗暗吸气,馨若却是好毫不在意地对洛娉妍一笑。哲夫人见此很是亲热的上前,与洛娉妍站在一块儿,笑道:“咱们一起上去见见长公主。”   那语气,那神色,要多慈和就有多慈和,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与洛府是多年的世交,与洛娉妍多么的熟悉……   哲夫人的小心思洛娉妍猜到一点儿,此时却是不愿驳了哲夫人的好意,朝着哲夫人微微一笑,而后转头看向馨若道:“那就麻烦馨若姑娘给我们带个路。”   ☆、一零五 气恼   馨若挑眉看了哲夫人一眼,点了点头并没说什么,率先走出了雅间儿,在门口候着洛娉妍等人出来。   红螺见此急忙上前,将洛娉妍在进雅间儿时摘掉的帷帽,再次系上。哲夫人也检查了自己孙女与侄孙女的帷帽,见没有疏漏之处,满意地点了点头,领着另一位周夫人还有两位周府小姐,就欲要出雅间儿,随着馨若上楼。   周二夫人见此大急,有心想要跟上去,眼底却又流露出一丝犹豫,再看向缩在自己身旁的洛妙姝时就不由皱起眉头。   咬牙沉吟片刻,周二夫人见洛娉妍等人具以收拾妥当,不由故意大声儿斥责道:“妙儿往后不可再这般出言无状了,一会儿长公主若是怪罪,只管好好赔礼,长公主是宽厚之人定是不会与你计较。可记得了?”   洛妙姝嘟着嘴看着周二夫人却不回话,周氏想了想笑道:“我们府里还有人跟着一块儿过来,要不母亲先去忙,我过一会儿再来跟您闲话。”   周二夫人自然听出这是不想上去的意思,遂没好气地道:“这是什么话儿?你府上难不成还有人比长公主尊贵?”周二夫人说这话时,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向了哲夫人身旁的洛娉妍。   周氏此时却是没心思与周二夫人打嘴仗,勉强笑道:“母亲与伯母上去就是,长公主喜静我们去的人多了,说不定还惹恼了殿下。”   听周氏这般一说,周二夫人也犹豫起来,又见哲夫人等人具以准备出门,叹了口气道:“你与妙儿就在这儿呆着吧,一会儿回来咱们母女也好说说话儿。”   周氏见母亲不再勉强自己母女上前,松了口气,笑着替周二夫人收拾一番,将众人送出了雅间儿。   洛娉妍等人离开后,洛妙姝是如何的大发脾气,洛娉妍是不知道的,周二夫人等人也是不知的。但周二夫人等人却在长公主雅间儿门前被拦了下来。   馨若冷冷地扫了周二夫人一眼,才对洛娉妍一礼道:“洛大小姐稍等,奴婢这就进去禀报。”说完便转了进去,竟是看也不看周二夫人等人一眼。   哲夫人面儿上不显,心中却是陷入沉思,周二夫人的涵养却是不如哲夫人那般波澜不惊,脸上的恼怒是怎么也遮掩不住。   长公主雅间门前两个内侍见此,冷冷地哼了一声儿,哲夫人才惊醒过来,一见周二夫人脸上的神色不由伸手拉了拉她,心中却是打定主意,往后与二房这些人还是远着些的好!没得被带累了……   正想着,长公主身边儿的崔嬷嬷已经笑容满面的走了出来,旁人不认识她,哲夫人却是知道的,急忙上前欲要与其见礼,谁知崔嬷嬷却只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便转向洛娉妍笑道:“快进去,殿下与小姐可是等你好久了。”   崔嬷嬷那神色,明眼人一看便知道不仅仅是客气,甚至可以说是极为和善。洛娉妍笑着行了半礼,便如先前周氏领着她去周二夫人的雅间一般,并不理会身后之人跟着崔嬷嬷走了进去,眨眼便消失在了屏风后。   洛娉妍的身影刚消失一会儿,惠宁长公主雅间儿的房门尚未关上,哲夫人等人便听到一个爽朗的声音传了出来:“妍儿怎地这会儿才上来?”   哲夫人等人都明白,能在惠宁长公主跟前儿这般随意说话的,怕是也只有那位锦乡侯千金了。   过儿好一会儿才听到洛娉妍恭敬地问安声响起。听不清长公主说了什么,洛娉妍又回了什么,但没一会儿却又传来了锦乡侯千金与惠宁长公主很是愉悦的欢笑声儿。   门前横着楠木联屏,看不到里边儿的情形,但光听那声儿哲夫人也能想到,洛娉妍定是与锦乡侯千金关系极好,再加上之前洛妙姝说的那话,让哲夫人心中有了许多的猜想。   哲夫人与另一位周夫人都没听到锦乡侯千金问起洛妙姝母女,也未见人出来请自己等人进去,哲夫人心中不由越发的肯定,洛妙姝母女没有受到邀请,甚至自己等人此时上来怕也是空来了一场……   但不管是不是空来,总算是将姿态做足了,哲夫人也就无所谓了,周二夫人的脸色却是难看了起来。   果然没有出乎哲夫人的意料,没一会儿方才出来将洛娉妍迎进去的那位嬷嬷走了出来,冲着众人微微一礼,哲夫人等人却是立时侧开身子,只受了半礼,而后还了礼,周二夫人便笑问道:“不知长公主此时可有时间?也就是想给她老人家问个安。”   崔嬷嬷闻言笑道:“长公主说了,夫人们心意她领了,不过今日只是陪晚辈出来松泛松泛,就不请几位夫人进去了,改天设了花宴,再请几位夫人过府做客。”   话说得很是客气,但哲夫人等人都听明白了,这是长公主不见自己等人的意思,心中虽多少有些失望,但却不敢多说什么,急忙转身告辞。   周二夫人却在下楼前,回头皱眉看了看长公主那紧闭着的雅间儿的房门。心中虽说气恼,却是不敢在此时表现出丝毫来。   回到二楼朱二夫人也没了应酬哲夫人妯娌二人,对着留在自己雅间儿中的周氏母女笑道:“带我去瞧瞧你订的雅间儿,看看那边儿视野好些。”   洛妙姝一听便甜甜地笑道:“外祖母,妙儿带您过去。”周二夫人却是慈爱地笑道:“你就留在这儿安心与你落雪姐姐、薇儿姐姐一块儿玩耍,你们姐妹也是难得见上一面,自家姐妹可不能生分了。我与你母亲过去瞧瞧就是。”   洛妙姝乖巧地点头应是,哲夫人妯娌二人却是都明白,这是周二夫人母女俩有话要避开自己等人,也不以为意,更是笑道:“你们自去,孩子们在我们跟前儿看着出不了差错。”   周二夫人道了谢,方才率先出了雅间儿,周氏也明白这是母亲要单独与自己说话儿,便急急叮嘱了洛妙姝几句,什么好好与姐姐们玩儿,什么要乖巧听话之类的便赶紧跟了上去。   周氏跟着周二夫人出了雅间儿,便见周二夫人的脸色阴沉下来,其实不用周二夫人说什么,只看她们这么快就回来,便知道在楼上怕是碰了钉子,可周氏却是什么也不好说,只好安静的陪在周二夫人身边儿。   到了洛镇源订的那间儿雅间,不等周氏说话周二夫人便一挥手朝屋里正要行礼的众人道:“都退出去!”翠娘等人很想问问去哪里,可看了看周氏,又看了看趾高气扬的周二夫人……   周二夫人脸色很是难看,语气生冷,众人不敢迟疑,鱼贯而出,待屋里只留下周二夫人母女时,周二夫人才恨铁不成钢地问道:“你说说你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   周氏一愣,原以为是楼上长公主的事儿,不知怎地就落到了自己头上,望着周二夫人一时忘了回答。   ☆、一零六 谋划   殊不知周氏那茫然的神色,令周二夫人更加的愤怒,脸色越加的难看起来,点着周氏的额头怒道:“你嫁给那洛镇源也十来年了!当了洛府十来年的当家主母,每次回来问你怎么样,你都说你拿捏得很好,洛镇源那个长女都在你的掌握之中!现在呢?”   周氏一听还是洛娉妍的事儿,松了口气,稍稍往后退开一步,避开周二夫人那点得自己额头生疼的手指。   退到八仙桌旁,周氏亲自取了一只干净的茶盏,给周二夫人倒了盏茶,才笑道:“母亲若是为了那洛娉妍的事儿,女儿也正想与您说呢,先吃口茶,消消火。”   周二夫人您接过茶盏,叹了口气,稍稍抿了一口便立时问道:“说吧,究竟怎么回事儿?她怎么就与锦乡侯千金搭上关系了?你怎么就没让妙姝跟着她一块儿?不是说都在你的掌握中吗?”   周二夫人一连串的问题,让周氏也只得露出无奈地苦笑,好半晌才伸手扶着周二夫人在罗汉床上坐下,又重新给朱二夫人添了茶。见女儿这般模样,哪有不明白女儿在洛府艰难的?周二夫人顿时怒道:“可是那洛镇源给你脸色了?”   周氏叹了口气,好半晌才幽幽地道:“老爷对我很好,母亲就别乱猜了。是别的事儿……”说到这儿,周氏又犹豫了好半晌,才咬牙从洛娉妍在大相国寺落水开始说起。   当周二夫人听周氏说洛妙姝将洛娉妍推入放生池时就愣住了,半晌没能回过神来,连吃了两盏茶,才稍稍稳住心神,忐忑地问道:“姑爷他……不知道吧?”   周氏赶紧摇头道:“这事儿哪儿敢让老爷知道?母亲也知道老爷对先头那个可是念念不忘的。”说起这事儿,周氏便满嘴的苦涩,说不完的委屈,可此时却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顿了顿,话锋一转道:“女儿是想说,从那以后,那洛娉妍就像变了个人似得。”   随即周氏又将洛娉妍不仅性情变得飘忽不定,时而看着是好的,时而又与平日大不相同,而且还开始礼佛的事儿一一对周二夫人说了一遍。   听周氏这般一说,周二夫人顿时觉得背脊上升起一股子凉气,好半晌才吞了吞唾沫问道:“不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了吧?”说完又觉得不对,摇头道:“那大相国寺可是护国神寺!”   周氏也是这般想的,又见自己母亲脸色发白,想要劝解两句,却听周二夫人忽然坚定地道:“既如此,你就该多找几间寺庙供上长明灯,多烧烧香,总是好的!”   周二夫人的话,正和周氏的心意,自是不无不应的,周二夫人见此松了口气,又问道:“那与锦乡侯府还有长公主是怎么回事儿?”说完想起洛妙姝先前的话,不由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   周氏倒也没有想要隐瞒母亲,之前只是没想到提起罢了,此时周二夫人一问,周氏便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的说了出来,末了却不忘叮嘱道:“这事儿母亲知道就成,可不能告诉别人去,若是传了出去,怕是长公主饶不了我。”   周二夫人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道:“难不成我连这点儿也不明白?倒是姝儿哪儿你要好好儿叮嘱一番,切不可如今日这般心直口快了。”   见周氏点头应了下了,周二夫人才问道:“方才你不是说有事儿要告诉我?说吧,什么事儿?”   周氏思索片刻沉吟道:“母亲也知道,老爷先前那个是商贾出身,那陪嫁就别说有多少了!外头的庄子铺子咱不说,光是府里的物件儿就是好几间屋子,听说当初那嫁妆是用船装的,从江宁到京城,光她的嫁妆就装了整整六艘三桅大船。”   这些周二夫人在周氏嫁于洛镇源之前便也是听说过的。此时见周氏提起,周二夫人心中便是一阵膈应,虽说自己不是周二老爷原配夫人,可老爷当初也未曾亏待过她,自己当初也是尽了全力。遂挑了挑眉看着周氏什么也不说。   她是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一直羡慕那沈氏丰厚的嫁妆,也一直在谋划着那份嫁妆,只是这些年来那洛镇源一直捏得紧,十来年的光景,虽说洛镇源偶尔漏了一件儿两件儿出来,与那嫁妆的总数相比,却是算不得什么的。   周氏见周二夫人不说话,便自顾自地接着说道:“若是那些个东西能拿出来,将来我自是会给姝儿作为嫁妆,可老爷捏得紧,母亲也是知道的。如今这洛娉妍处处在老爷跟前儿卖乖,又搭上了长公主这条路子,我想着怕是更不容易拿出来了。”   说到这儿,周氏也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半晌脸上才重新露出笑容,很是自得地道:“母亲也别总说我这些年什么都没做,至少在老爷眼里,我对他那个长女是极好的。”   这话倒是不假,周二夫人听后也是缓缓点了点头,随即却是冷笑道:“好有什么用?要留给那丫头的东西,难道姑爷会拿出来给妙儿?说不定就是留给他那个庶出的孽种,也是不会留给妙儿的!”   周二夫人说完很是不满地横了周氏一眼,淡淡地叹息道:“当家十年,连放在府里的东西都拿捏不住,真真儿是叫我这做娘的没脸。”   周氏却是不以为意地笑道:“可这天底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凭的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总是错不了吧?”   周二夫人听周氏这般一说,眼睛一亮道:“你可是有什么想法了?”   周氏抿嘴一笑,挑眉道:“那洛娉妍如今可是快十三了。眼看着就是说人家儿的年纪。”说到这儿周氏一顿,歪着身子,附在周二夫人耳畔,压低了声儿接着说道:“按理说,长公主是不会管这些个闲事儿的,但却难保万一!”   周二夫人一愣,随即回过味儿来,果断地点了点头道:“既如此,那就赶在长公主出面以前,将那丫头的婚事给定下来!”   周氏一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随即问道:“熔哥儿今日随着母亲过来了吗?也不知老爷见着熔哥儿没有。”   周二夫人一愣,迟疑道:“你的意思是?”   周氏见此再次压低了声儿,附耳在周二夫人耳畔道:“母亲觉得将那丫头配给熔哥儿怎么样?”   周二夫人听说要将洛娉妍配给自己宝贝孙子,不由皱起了眉头,虽然儿子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可媳妇儿是自己挑的,孙子更是打一出生就养在自己身边儿的。   一时间既舍不得洛娉妍生母那份嫁妆,又觉得委屈了自己宝贝孙子……倒教周二夫人好不为难!   ☆、一零七 谋划(二)   周氏见母亲那模样,哪有不知道母亲心里所想的?   不由笑道:“母亲也不必如此,再怎样她嫁到咱们周家,便是周家的媳妇儿,不说上头有嫂嫂看着,不是还有您吗?到时候要怎样调教她,还不是您这太婆婆说了算?”   周二夫人听周氏这般一说,才缓缓地点了点头,渐渐露出一丝笑意,嘴里却是丝毫不让地嗔道:“为了你这个没用的,不仅要委屈你侄儿,还要劳动你娘!”   周氏倒是不介意母亲说了什么,见母亲这神情,知道母亲是愿意了,遂接着笑道:“不过女儿也要把丑话说在前头,母亲可要跟嫂嫂说清楚了,将来我姝儿出嫁,至少要拿出洛娉妍一半儿的嫁妆,给我姝儿添妆才成。”   周氏说完也不看周二夫人立时垮下去的脸色,接着说道:“母亲也是知道的,自从生了姝儿我这肚子便一直没个动静,我也指望不上家里那个孽种,能指望的也就姝儿罢了。”   说到子嗣,周氏不由想起这些年为了再次怀孕,自己想了多少法子?吃了多少苦药汁子?可……周氏微微侧过头,压了压有些湿润的眼角。   周二夫人见此也是心中一软,叹了口气道:“你既这般说了,我心里也有了数。不过你也说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儿总是要与你嫂嫂商量才是。”   这事儿也不是一天半天就定下来的,周氏并不着急要周二夫人立时承诺什么,见周二夫人语气有所松动,便笑着挽了周二夫人的胳膊,撒娇道:“就知道母亲疼我,也疼我们姝儿。”   周二夫人对于这个亲生女儿,自是百般心疼的,此时虽说还是有些膈应,却也不与周氏计较,又见周氏那如同小时候般的撒娇模样,不由好笑地拍了拍她的脊背嗔道:“就你会作怪!”   母女俩又闲话了一时,周二夫人方叮嘱道:“你既打着注意要让她嫁回咱们周家来,那便要用心教导教导才成,若是如同往日那般,便是我答应了你哥哥嫂嫂怕是也不会允的的。”   周氏自然知道母亲的意思,但她与周二夫人不一样,从来与那个嫂嫂关系原本就很是一般,若非看在打小宠爱她的哥哥与侄儿的面儿上,周氏还不想便宜了那个嫂嫂呢!   听母亲这般叮嘱,周氏勉强一笑,算是点头应了下来,却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周二夫人自是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与儿媳妇之间的龌蹉,遂也不再多做纠葛,笑着转了话题道:“还有姝儿那边儿,你也要用心。”   周氏一听母亲提起自己的宝贝女儿,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忙问道:“可是母亲发现姝儿有什么做的不好的?”   周二夫人笑着横了她一眼道:“难不成就不能更好了?”周氏一愣没有反应过来,周二夫人已经接着说道:“那洛娉妍既是与锦乡侯千金交好,你便该让姝儿好好儿与她相处,说不定什么时候,咱们姝儿也能得了长公主青睐。”   这事儿,周氏倒是一直放在心上,周二夫人话音刚落,周氏便笑道:“母亲放心,这事儿女儿省的。”   见女儿听从自己的建议,周二夫人很是高兴,又笑道:“若将来姝儿能得了长公主青睐,指给那家儿勋贵,更或是皇亲国戚,你长女那点子嫁妆也就没什么好放在眼里的了。”   周氏听周二夫人这般一说心中就是一冷,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已经护上食儿了!   周氏心中虽是不喜面儿上却是不露分毫,状似无意地笑道:“瞧母亲说的,又不是嫁给皇上,这天底下哪有不用银子的夫妻啊。”   周氏这话不软不硬的又状似无意,虽说闹得周二夫人很是无趣儿,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笑笑算是揭过。   周氏也好周二夫人也罢,谋算了半日却也没有一人想过洛镇源是否会答应,更没有想过那被宠坏的周熔父子能否入了洛镇源的眼……   当然,洛娉妍也从未注意过周氏这同父异母的哥哥,否则怕是就会发现,他的经历与自己前世竟是那般的雷同,不得不说,周氏从她母亲手里将捧杀之道学了个十成十!   周氏乃是心有成竹,周二夫人更是认为,那洛娉妍能嫁给自己宝贝孙子便已是前世修来的福分,若非看在她母亲遗留下的嫁妆份上,洛娉妍哪里配得上自己宝贝孙子?   母女二人谁也没提洛镇源态度,话题很快便转到了五月二十七——洛妙姝的十岁生辰上来。   周氏原是打算让周熔与洛娉妍在女儿妙姝的生辰宴上,传出点儿什么,到时洛镇源顾忌着洛娉妍的闺誉,洛府的名声,这婚事也就成了。   可周氏这番算计,周二夫人却是不知,听周氏提起妙姝生辰,沉吟后笑道:“既是生辰,又是整生,不如就好好C办一番,将相熟人家的女孩们都请了过来。”说着周二夫人意有所指的朝头顶上翠绿宝相纹的承尘看了一眼。   周氏立时会意过来,却难免有些踌躇,犹豫半晌方才无精打采地道:“也不知请不请得动,那样的人儿岂是咱们一张帖子能请来的?”   周二夫人怒其不争地横了周氏一眼,没好气地道:“难道你这个当家主母,还指使不动一个小丫头?”说着周二夫人端起手边儿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发现茶水早已凉透,不由叹了口气将茶盏再次放下。   周氏虽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可想着女儿那日安阳伯府归来后对自己的述说,自己温婉的女儿,怕是难入那位刁蛮无礼的锦乡侯千金法眼,不由抿了抿嘴并不接话。   周二夫人见此习惯性的便又伸手朝周氏额头点去,周氏却是下意识的一退躲了开来。   周二夫人一愣,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没好气地拍打了周氏肩头一下道:“那锦乡侯府虽说算不得什么,可惠宁长公主在这京城是什么样的人物,难道你心里还不清楚?”   说到这儿,周二夫人顿了顿才压低了声儿冷笑道:“只要惠宁长公主嫡亲的外孙女能来给咱们妙儿贺寿,妙儿将来在京城的身价,便自会不同!就算是咱们妙儿不能得了惠宁长公主的青睐,亲自替咱们妙儿择门佳婿,有了这一出,你还怕将来妙儿没有好处?”   周二夫人一番后,说的周氏是茅塞顿开,眼中露出精芒,脸上也浮上一层惊喜之意。周二夫人见此暗自摇了摇头,自己这个女儿,想事儿到底是简单了些,心思也直白了点儿……   周氏却是不知周二夫人的想法,将周二夫人的话在心头过上三遍,越想越是觉得机会难得。抚掌笑道:“姜还是老的辣!母亲说的极是,这样的机会怎能错过?回去我便让那洛娉妍给锦乡侯千金下帖子,想来锦乡侯千金也是不会拒绝的。”   周二夫人微微点了点头并不欲再多说,又坐了片刻想着哲夫人等人,周二夫人便与周氏相携回去自家订的雅间儿。   ☆、一零八 留膳   时近午时,龙舟赛早已出了结果,定远侯府的龙舟队,今日险险拔得头筹,可惜周二夫人与周氏都不曾好好看过一眼。   周哲与洛镇源所在的雅间儿已经传膳,洛镇源与周哲两位孙子带着周氏侄子,陪着周哲正在推杯换盏。周哲饱学洛镇源亦是满腹经纶,二人间隔着辈分,气氛算不得浓烈却也相谈甚欢。   几个小辈虽是觉得无趣,却也不敢在周哲面前显露懒怠。只周氏那侄子周熔,总在一旁悄悄的挤眉弄眼,引得周哲两位孙子时而低头忍笑,周哲虽偶有皱眉,可当着洛镇源却也不好指责。洛镇源自是更不好置喙什么,心中却是摇头不已。   周二夫人与周氏归来后,亦是命人传来了午膳。特意点了观胜楼的龙舟粽,潮声粥,八珍鸭丝等招牌菜。前来观胜楼看龙舟赛的,大多如同周府众人一般留在观胜楼用膳。   楼上惠宁长公主此时也在为去留犯愁。往年自己并不在观胜楼用膳,早间出门时也不曾计划留在观胜楼用膳,此时却又见景芝与洛娉妍相谈甚欢,很是不忍就此将她们打断。   惠宁长公主琢磨着,是不是今年就在这观胜楼凑合一顿,下午再乘坐画舫去游湖,好让芝姐儿好好儿地发散发散。   对景芝这个唯一的外孙女,惠宁长公主的疼爱那自是不必说的,皱眉沉吟半晌,问了景芝也有此兴致,便朝崔嬷嬷吩咐道:“你去跟蕴哥儿说一声儿,让他安排一下。”   崔嬷嬷对洛娉妍的感观也很是不错,自是不会驳了长公主的意,乐呵呵地蹲身一礼,便退了出去。   锦乡侯世子听闻忽然要留在观胜楼用膳,下意识的便皱起了眉头,沉吟片刻将疑惑压下,点头问道:“长公主可吩咐了想用些什么?”   崔嬷嬷是看着这对兄妹长大的,可不知为何,在景芝跟前儿很是放松的感觉,到了景蕴面前,却忍不住紧张。   景蕴动问,崔嬷嬷赶紧回道:“长公主没有吩咐别的。”想了想忍不住补充道:“是见小姐与洛小姐相谈甚欢,舍不得离开,所以才突然想要多留一会儿。”   景蕴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什么也没说地挥手让崔嬷嬷退了下去。   待崔嬷嬷出了雅间儿,景蕴身旁的顾远才歪过头问道:“怎地,长公主今日还邀请了客人?哪位洛小姐?”   景蕴扫了顾远一眼,淡淡地道:“你母亲也认识,户部右侍郎洛镇源的女儿。”   顾远见景蕴那神情,不由挑眉调侃道:“洛府可是有两位小姐。你说的是哪位啊?”说完目光扫向坐在自己下手的晋江候世子,笑道:“我记得,其中有一位还是你家亲戚对吧?”   晋江候世子扯了扯嘴角,不屑地笑道:“我还真不知道,家里有什么姓洛的亲戚。”   顾远见此“呵呵”笑出声儿,正欲再说上两句,景蕴却已经皱起眉头,很是不耐地冷哼道:“你这么好奇,要不要自己过去看看?反正也就一墙之隔。”   顾远见景蕴有些不高兴了,不由有些讪讪地转了话题,扯着嘴角笑道:“既然长公主要留在这儿用膳,咱们也消停半日,就在这儿点一桌得了。”   景蕴见顾远不再扯七扯八地,待他话音一落便点了点头道:“行,那就明儿个一早再出城,今日就在这儿凑合一顿。”说着转头看向另外几位问道:“你们没意见吧?”   长公主要留在这儿用膳,景蕴是必然要留下来的,景蕴留了下来顾远也是不会走的,这两位都不去,单自己几人也就没了趣儿,遂都点了点头。晋江候世子还笑道:“没意见,说不得一会儿还能去见见我那位亲戚呢。”   对于晋江候世子公孙诺最后那句不Y不阳的打趣儿,景蕴与顾远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头,却也都没有说什么。   屋里众人谁也没有注意到,坐在景蕴身后不远处的景莳,在崔嬷嬷进门提到“洛小姐”时,眼睛亮了两分,但很快又掩了过去。可公孙诺的玩笑,却是令他面上忍不住添了两分玩味……   既然定下要在观胜楼用膳,下午的安排就不得不改变一下,景蕴想了想对绥远候世子笑道:“蒋四去瞧瞧邓允那边儿安排好没,好了就让赶紧他过来,跟他说一声儿,咱们给他摆庆功酒。”   蒋四闻言很是高兴的起身点了点头,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景蕴摇了摇头便招来小厮吩咐道:“去给爷置办一桌酒席,让厨子将拿手的都摆上来,再看看有什么好东西,都拿出来。”   众人一听这话儿,知道今日景蕴要请客了,脸上都不由露出笑容,要知道景蕴是很少请客的,但景蕴请客却很是大方。   不说像其他人府上兄弟姐妹众多,每个月的例钱那都是有数儿的,便是安阳伯府只有顾远这一位爷,一个月也才一百两的例钱,但景蕴却是不一样,早在锦乡侯夫人去世时,就由锦乡侯做主,将夫人的陪嫁分给了他们兄妹俩,由他们自己打理。   小厮领命退下后,景蕴想了想起身对众人笑道:“你们先坐会儿,我去隔壁问问。”   话音刚落,顾远也起身道:“既如此我也去给长公主请个安,不然她老人家下次又要拧我耳朵了。”   景蕴点了点头便准备往外走,没想到庶弟景莳也站了起来,声音不大,却是让他听得很清楚:“那我也去给长公主请安。”说完很是忐忑的望着景蕴,仿佛就怕他不答应似的。   对于府中那位姨娘,景蕴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感,但这庶弟向来乖巧,景蕴倒是也没有什么恶感,但想着除了自己妹妹还有那位洛小姐在,景蕴却是不由犹豫起来。   顾远见景蕴迟迟没有说话也没有继续往外走,眼珠一转明白了景蕴的心思,不由挑眉用肩膀撞了撞景蕴,似笑非笑地小声儿道:“有长公主在跟前儿呢。”听顾远这般一说,景蕴虽觉得哪儿不对,却也没有再说什么,朝景莳点了点头,便率先走了出去。   景莳却是朝顾远腼腆一笑,微微躬身让顾远先行,跟在了他二人身后两步左右的位置,故而这俩人谁也没看到景莳嘴角那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一零九 疑惑   惠宁长公主吩咐崔嬷嬷去通知锦乡侯世子的时候,洛娉妍在一旁就听得一清二楚,想了想从景芝身旁起身,朝着惠宁长公主蹲身一礼告辞道:“娉妍家人还在楼下等着娉妍,娉妍就不打扰长公主殿下用膳了。”   洛娉妍并不知道,长公主一行留下来用膳,本就为着她在这儿,此时听她这般一说,惠宁长公主顿时皱起了眉头。景芝更是立马站了起来,一双凤眼瞪得溜圆地眼看向洛娉妍。   洛娉妍一愣,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只好勉强的笑笑,心里搜肠刮肚地想着说辞。   不待洛娉妍想好,景芝已经毫不客气地道:“难道你不下去,你那继母就不会安排午膳了?再说人家还不见得准备了你的吃食!咱们姐妹难得一见,妍儿又何苦去自讨没趣儿,偏将我一人扔这儿?”   景芝的话直白得洛娉妍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心中却也明白景芝说的乃是实情。可是……   洛娉妍悄悄抬眼朝惠宁长公主瞧了一眼,咬了咬嘴唇勉强道:“父亲跟姨娘还有弟弟都在下面,不单单她们母女……”   洛娉妍脸色绯红,声音很小,惠宁长公主却是摇了摇头,对崔嬷嬷道:“去跟洛侍郎吱应一声儿,就说本宫留洛丫头在这儿用膳,叫他不必等了。”想了想又补充道:“回去时,洛丫头自有本宫遣人送回,也不必等了。”   惠宁长公主的吩咐,是那样的干脆利落,跟着洛娉妍上来的红螺也是开心不已忍不住脸上露出喜色。   洛娉妍却是瞪大了眼,张着小嘴望着惠宁长公主,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景芝却是笑了起来,挽着洛娉妍的胳膊道:“这下好了,你也不用担心了。”说着补充道:“再说了,你父亲难道就不跟同僚什么的聚聚?”   洛娉妍抿了抿嘴,朝着惠宁长公主又是一礼道:“娉妍谢长公主厚爱。”声音仍旧小小的,却没了先前的那份拘谨。   正在此时,门外有人进来禀报道:“世子爷说是想要问问殿下午膳有什么想用的。”   惠宁长公主并不说有什么想用的,反而问道:“蕴哥儿让谁过来的?”   来人笑道:“世子爷亲自过来问的,人就在门外。”惠宁长公主心中高兴,脸上的笑容便也加深了两分,点头道:“让蕴哥儿进来吧,也没有外人。”说着朝洛娉妍看了一眼。   洛娉妍之前在锦乡侯府与景蕴见面的事儿,惠宁长公主是知道的,此时又有自己在场,惠宁长公主不觉得有什么需要避讳的。   可惠宁长公主没有想到洛娉妍会听到自己让蕴哥儿进来后,便立时蹲身一礼道:“娉妍先回避一下”说着就要往旁边儿的隔间儿去。惠宁长公主心中暗暗点头这丫头倒是知礼,嘴里却是笑道:”也不是外人,很不必如此。”   景芝更是笑道:“妍儿既叫我一声‘姐姐’,那姐姐的哥哥也就是妍儿的哥哥,自家兄长,有什么需要回避的?”说着更是挽着洛娉妍的胳膊不放。   就在洛娉妍进退不得时,景蕴已经大步走了进来。洛娉妍无法赶紧退到一旁低头垂手。却不想听到的却是另一人的声音。   顾远随着景蕴进入雅间儿,便笑着行礼道:“小子来给长公主您请安了!”声音爽朗明快。   洛娉妍一愣,下意识的便抬起头来,怎么也没想到顾远会跟着锦乡侯世子过来!然而让洛娉妍更为吃惊的,却是站在顾远与锦乡侯世子身后的另一人。   天青色袍子,先前隔得远,洛娉妍并未看清,那袍子上还以米黄的丝线,以界线的方式绣满了如意团云,繁复却又清雅。不正是那位之前被自己误认为是锦乡侯世子的少年吗?   之所以会被误认为是锦乡侯世子,实在是这少年的容貌与景芝有着那么几分相似,便是与前边儿这位真正的锦乡侯世子,眉眼间也有那么一点儿相似之处。   此刻那少年站在锦乡侯世子二人身后,声音带着一丝腼腆,不复之前在林间所见那般英气,却又添了两分儒雅,低着头在顾远行礼后,跟着行礼道:“景莳给长公主请安。”   洛娉妍心中有很多的疑惑,此刻却不是询问的时候,也不知该询问谁……   看这人跟着锦乡侯世子进来,想来二人是极为熟悉的,再听他对长公主的自称,应该与长公主也不陌生才是。   可……当初的事儿,他应该比自己更清楚,为何锦乡侯世子也好,长公主也罢,却都来问自己,而不是问他呢?而且……好像锦乡侯世子与长公主,都不清楚这人便是当初那阻拦黑衣人的锦衣少年!   洛娉妍悄悄看了看长公主的神色,并无一丝一毫的异样,景芝面儿上也是淡淡的……   一时间洛娉妍不知如何是好,景芝却在长公主叫“起”后,便挽着洛娉妍的胳膊将她往前带了两步,笑着叫了声“哥哥”景蕴笑容温和地朝景芝点了点头,便见景芝指着顾远对洛娉妍道:“这是安阳伯世子,你们见过一面,还记得吧?”   洛娉妍其实一点儿也不想再见到顾远,亦或是这位锦乡侯世子……可此时她却是避无可避,只好屈膝一礼道:“见过两位世子。”   洛娉妍说完并不抬头,自然也就没看到锦乡侯世子微微皱了下眉头,也没有看到顾远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   今日的洛娉妍,一袭玉白底儿散绣着浅粉瑰红蔷薇花的阔袖衫子,细细的嵌着粉红的牙子,宽宽的镶着瑰红的襕边儿,襕边儿上珍珠白的丝线勾勒着同样或大或小的蔷薇。瑰红的烟落纱裙,配上这样一件衫子,越发的显得娇艳。头上仅一支珠簪,压了两朵小巧的绢花。又为她平添了两分清丽。   事实上便是景芝也没注意到,兄长与顾远那一闪而过的神色,脸上仍旧带着笑容,却不似之前那般真切,指着锦乡侯世子与顾远身后,那令洛娉妍疑惑不已的少年道:“这是我二兄。”说完小声儿地在洛娉妍耳边补充道:“庶兄。”   景芝的语气很是冷淡,甚至并不介绍叫什么,但洛娉妍却明白这人怕就是景莳,一时间心中更乱,疑惑更多。但这些却并不影响洛娉妍再次蹲身一礼,开口道:“见过景公子。”这倒是不必分什么大公子二公子了,锦乡侯府就一位公子,另一位,乃是世子!   ☆、一百一 传话   景莳见洛娉妍与自己见礼时,就连声音也与之前没有丝毫的变化,嘴角不由带出一丝越加意味不明的笑意。   可惜他低着头,之前没人发现他进来看见洛娉妍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冷厉,此时更没人察觉他嘴角玩味的笑意。   只见他略微往边儿上一让,并不受洛娉妍的礼,又腼腆地抱拳拱手道:“不敢受洛小姐的礼,洛小姐救了芝姐儿,在下原该早日登门拜谢,却是……”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显得越发的不好意思,甚至耳朵也红了起来,好半晌才憋出一句:“男女有别。”   景莳说这话的声音极小,像似极不好意思。但无论是锦乡侯世子,还是顾远都是耳力极好之人,顾远忍不住便“噗嗤”一声儿笑了出来。   景芝没好气地瞪了顾远一眼,随即看向景莳道:“不会说话就别说!”说完又抬眼朝景蕴横了过去,就像是在抱怨:好好儿的将他带来做什么?   随即景芝便将一直低着头的洛娉妍,拉回了惠宁长公主身边儿,挨着长公主坐了下来。   惠宁长公主见洛娉妍一直低着头,心中越发觉得这丫头娴雅知礼,眼中也浸上了笑意。   洛娉妍这般低头不语,顾远反而总忍不住朝她打量,暗道:这洛家大小姐,怎么就总是低着头呢?景蕴也皱起眉头,满心疑惑道:依着上次相见时的情形,这位洛大小姐可不是这样的人,难道……   景蕴心中虽有疑惑,顾远虽不住地腹诽,却是谁也没有说什么,只有景莳偶尔抬起的眼眸中有精光闪过,却也没有露出分毫异样。   惠宁长公主见洛娉妍实在局促,便匆匆交代了景蕴几句将三人打发了出去,洛娉妍却是对此一无所觉。   自从景芝将她拉回来坐下,她就一直在琢磨那位锦乡侯的庶子,旁的也就没心思再注意了。   后宅里的事儿,前世经历得太多,总让洛娉妍觉得脊梁发寒,没想到看似天之骄女的景芝,竟然也会遇上……是说还是不说?那景莳到底又在上次的事件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他为何要闭口不言?   洛娉妍思绪凌乱,不仅是景蕴三人退出雅间离去,她没有注意到,便是长公主唤她,她也没听到……   自然也就更不会知道,出了雅间顾远便笑道:“这丫头从哪儿看也不像女英雄,真不知她怎地有那般勇气去救了芝姐儿。”说着神秘一笑道:“你们不知道,头一回见她,她是和箐儿,芝姐儿,还有她妹妹一块儿的,带着几个丫鬟。”说到这儿顾远更是摇了摇头,咂舌道:“几个人不知道疯成什么样,别说丫鬟,就她们自己都是一身的狼狈,就差涂成花脸了。”   顾远说到这儿又笑了起来,接着道:“不过那日她也如今日一般,低着头半天也听不到一个声儿。”   景莳跟在二人身后,听到顾远的话挑了挑眉,却并没说什么,想起那日在林中,见她突然出现时也是一身的狼狈,想来再狼狈也不会比那时更狼狈。又想起她一开始,已经逃跑却又突然转了回来,居然还真将景芝给救了下来……   想到这儿,景莳眼中便有一丝冷厉一闪而过,随即又想起那朵还放在自己书房内的珠花,不由又挑眉笑了笑。   景莳想着心事,顾远自说自话,自然都没有注意到景蕴在顾远提起他们上次见面时,皱起的眉头,更没有发现在顾远说出上次见面时洛娉妍一身狼狈时,景蕴的眉头越皱越紧。   其实,就连景蕴自己也没有注意到这些下意识的动作。听顾远提起“头一回见她”景蕴也想起与洛娉妍的第一次相见。   在景蕴的记忆中,洛娉妍并不是拘谨的人,甚至有些胆大妄为,却又不失端庄娴雅,还带着一丝云淡风轻。   景蕴忘不了那清澈坦然的目光,便是面对自己的冷厉,也表现得那样淡然从容……   可今日那低着头不言不语的人,怎么看怎么与那日大不相同,虽然那日她也曾这般低头不语,可……想到这儿,再想起方才顾远所言,景蕴眼中多了一丝玩味……   虽然想不出原因究竟出在哪儿,但景蕴知道,绝不是因着自己!   景蕴不由再次看向顾远,余光不经意间,又扫到了景莳,正好看见他挑眉而笑的模样,不由微微眯缝起了眼。   景蕴心念急转间在想着什么,却不是景莳与顾远所能猜测,但他脚步却没有停下,很快便回到了先前的雅间儿,酒菜已经上桌,武定侯小四邓允也已经随着绥远候世子到了。   景蕴便立时收了思绪,与众人吃喝起来。与此同时,惠宁长公主所在的四宜阁也已经摆上了席面。洛娉妍与景芝一左一右的坐在惠宁长公主身边儿,陪着长公主用膳。   崔嬷嬷的身份自不是馨若可比的,领了惠宁长公主的令,崔嬷嬷带着两个小丫鬟下到二楼,命观胜楼的伙计将她直接带去了洛府订下的雅间儿。   此时翠娘已经回到雅间内,带着一群小丫鬟临窗说笑,听闻是长公主身边儿的老嬷嬷前来,翠娘着实吓了一跳。扯了扯身上的衣衫,亲自到门前将崔嬷嬷迎了进来。   崔嬷嬷倒也不与她客气,直接笑道:“进去就不必了,老身还得回去与长公主复命。”   一听这嬷嬷是领了长公主的差事来的,翠娘不由面露惶恐,告了一声罪,忙遣了身边儿洛娉妍带来的小丫鬟,英儿与蕾儿前去寻了周氏回来。英儿与蕾儿也明白,这些个贵人便是老爷也是得罪不起的,急急地就往周氏娘家订的雅间儿而去。   两间雅间儿不过隔着几步路的距离,英儿与蕾儿很快便到了周二夫人那间雅间门前。   蕾儿口舌伶俐,上前向守在门口的丫鬟禀报道:“奴婢是洛府大小姐院儿里的丫鬟,方才长公主遣了身边儿的嬷嬷前来说事儿,姨娘不敢做主,遣奴婢来请夫人回去。”   那守门的丫鬟见来传话的竟然是两个小丫鬟并不怎么上心,却巧在之前那位嬷嬷,从雅间儿内走了出来。   这嬷嬷原是要去取了酒水过来的,却见洛府两个小丫鬟站在门前,不由随口问了一句,蕾儿将方才的话再重复了一遍,却是将她吓了一大跳!   ☆、一一一 委屈   那嬷嬷也不去取什么酒水了,甚至都没心思责备守门的丫鬟,直接返身进了雅间儿在周二夫人身后耳语了几句。周二夫人一听是长公主遣人来唤自己女儿,一面心念急转一面吩咐道:“快去告知姑爷,这事儿总得姑爷出面才好。”   那嬷嬷一愣,这男主外女主内,怎地就姑爷出面好了?不是寻的自家姑奶奶吗?想着那嬷嬷便下意识的朝周氏看了过去。   周氏先时没有注意,此时这嬷嬷面带疑惑的朝自己看来,心知定是有什么与自己相关的事儿,遂冷冷地问了一句。谁知周二夫人却不耐的挥手对那嬷嬷道:“按我吩咐的做!立刻就去。”那嬷嬷无法,瘪了瘪嘴退了出去。   待雅间儿的门再次关上,周二夫人才对着望着自己的一桌人解释道:“这个时辰长公主遣了人来,也不知是为何事儿……”周二夫人尚未说完,哲夫人与周氏便都“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打断了周二夫人未说完的话。   周二夫人不由皱眉横了周氏一眼,哲夫人也讪讪地坐了回去。周二夫人才接着道:“若是请你们母女上去一块儿用膳,显然不会这会子才下来,怕是那丫头在上面惹了贵人不快,咱们还是别趟这浑水的好。”   周二夫人话音一落,洛妙姝面儿上便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哲夫人与弟媳对视一眼,心中很是不以为然,却也不会在此时说什么,双双保持了缄默。   周氏却是皱着眉头想了想摇头道:“怕是不能吧?”周氏说的也不太确定,但想着锦乡侯千金与洛娉妍“臭味相投”长公主又格外看重这个外孙女……   周氏说的不确定,周二夫人却听得清楚,想了想叮嘱道:“一会儿你便随着姑爷一块儿过去瞧瞧,若没事儿自然是最好,有事儿也自有姑爷出面处理。”说到这儿,周二夫人神色严厉起来,瞪着周氏问道:“可听清楚了?”   周氏虽然心中不以为然,却也知道母亲是为她好,遂赶紧点了点头。   周二夫人见此脸上方露出一丝笑容道:“既如此你便也过去瞧瞧吧。”说完看了眼坐在自己手边儿的洛妙姝笑道:“妙儿就留在我这儿,一会儿没事儿了你再过来就是。”   周氏自然不会驳了自己母亲的意,赶紧向哲夫人妯娌赔了礼,匆匆漱了口,带着大小丫鬟回了自家的雅间。   周氏进去时,洛镇源早已到了,正满脸堆笑与那穿着姜黄短衫,褐色杭绸襦裙的嬷嬷道:“劳嬷嬷跑这一趟下官实在是过意不去,但还请嬷嬷代为向长公主道谢。”   周氏不解其意,却也明白定是没有发生母亲猜测的那些事儿,不由暗暗懊悔,错过了与长公主身边得力嬷嬷相交的机会。这嬷嬷周氏在安阳伯府是见过的,一直跟在长公主身边儿,很是有几分体面。   想到这儿,周氏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挤出极为明媚笑容迎了上去:“方才在我母亲那边儿耽搁了一会儿,我来迟了还请嬷嬷见谅,这一年里头虽说都在京城,却是难得见上一面儿。”   周氏一脸笑容,说话又客气,崔嬷嬷自是不好给她脸色,遂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儿,长公主留贵府小姐用膳,让奴婢来知会一声儿,说是一会儿回去你们也不必担心,长公主自会遣了人送洛小姐回府。”   周氏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不由僵硬了两分,又想起先前与母亲商议的事儿,才勉强笑道:“这怎么行,我们多等一会儿就是,很不必劳烦长公主殿下。”   崔嬷嬷心中不喜,面儿上却是不显丝毫的笑道:“方才洛侍郎已经答应,再说长公主喜欢令千金,也是令千金的福气。说不准儿一会子还领着令千金上哪儿去呢。”   说完崔嬷嬷朝着周氏一笑,又回过头朝着洛镇源一礼道:“洛侍郎放心,有长公主看护着,洛小姐定能平安回去。”说完便领着两个小丫鬟走了出去。   周氏心中不喜,但到底不敢得罪长公主身边儿的人,赶紧跟上亲自送了崔嬷嬷出门。   见崔嬷嬷一行转过楼道,周氏顿时沉下了脸色,冷声问道:“方才是谁去传话的?”   英儿与蕾儿心中一紧,却也不敢不吱声儿,缩着肩膀小声应道:“是奴婢二人一块儿去的。”   周氏冷厉的眼神朝英儿蕾儿扫来,却不由顿了顿没有理会,转头看向翠娘,冷笑道:“姨娘的排场是越发的大了!竟然指派两个洒扫丫鬟来给我回话?”   翠娘心中委屈,不由分辩道:“方才夫人跟老爷都不在,妾身只好先……”翠娘的话尚未说完,周氏便已经扬掌掴了下去,立时翠娘的脸上便留下了三个通红的指印。引得一旁的小丫鬟们具是惊呼一声儿。   白芷等人亦是赶紧上前,想要劝慰周氏两句,却在此时忽然听到一声怒吼:“娘!”白芷等人不由下意识的朝那人看去,却见洛继宗满脸怒色的跑了过来,一把将翠娘揽在怀中,愤愤地瞪着周氏。   洛镇源听到声音,也在此时走了出来,令白芷等人更是不敢在随意开口。可见翠娘左边儿脸颊,高高的红肿起来,洛镇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再看洛继宗那愤怒的神色,洛镇源心中顿时亦是一顿恼火,阴沉着脸看向周氏,呵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翠娘的委屈,洛继宗的愤怒,洛镇源的尴尬与恼火,周氏的强词夺理……还有丫鬟们的战战兢兢……   这一切洛娉妍都没有看到,便是洛妙姝也是事后才听说的。但却好巧不巧的,统统落入了去而复返的崔嬷嬷眼中。   崔嬷嬷冷冷一笑走了过去,也不顾洛镇源脸色难看,也不管周氏目露惶恐,只淡淡交代道:“殿下交代奴婢下来,接了洛小姐随身丫鬟们上去,晚些时候要去泛舟,也好叫她们在一旁伺候。”   崔嬷嬷的话,还有那居高临下的神色,都令周氏很是不喜,但长公主的交代……周氏却是不敢不听。此时,周氏甚至在心底暗暗庆幸,之前没有动洛娉妍那两个小丫头!   ☆、一一二 插手   想到这儿,周氏朝英儿蕾儿扫了一眼,淡淡地道:“还不快叫上翠庭轩的人一块儿跟着嬷嬷上去?都给我记住了,好生伺候小姐,若有差池,我可饶不了你们!”   周氏声色俱厉的说完,嘴角才扯出笑意,对着崔嬷嬷赔礼道:“让嬷嬷见笑了,小丫鬟也不懂事儿,我们家娉妍就拜托嬷嬷多多照顾了。”说着还顺手撸下腕上的龙须点翠镯,塞在崔嬷嬷手中,笑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崔嬷嬷低头看了看手上的龙须镯,不得不说工艺还算不错的,可这却入不了崔嬷嬷的眼。   崔嬷嬷将镯子给周氏塞了回去,冷冷地笑了笑道:“给长公主当差,不敢当夫人的赏。夫人还是快些让洛小姐的丫鬟们都过来吧,老奴还等着去与长公主交差呢。”   周氏愣了愣,洛镇源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对着英儿与蕾儿吩咐道:“小姐还带了谁出来?你俩去把人叫上,赶紧都跟嬷嬷上去。”说完洛镇源瞪了周氏一眼,朝翠娘说道:“先进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洛继宗心下不忿,确实不敢当着洛镇源的面儿多说什么,紧了紧搂着翠娘的胳膊,扶着翠娘跟在洛镇源身后进了雅间儿。   崔嬷嬷也不耽搁,见英儿蕾儿又唤来五六个小丫鬟,摇了摇头便带着丫鬟们上了三楼。   周氏独自一人站在楼道中间儿,心里是气急了,长长的指甲嵌入掌心,印出深深地月牙儿也不自知。   白芷,香桂,红葵,青柳几个大丫鬟对视一眼,不得不纷纷上前劝慰。周氏也不好在这儿将事情闹大,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瞪了几个大丫鬟一眼,一甩手中的绢子也跟进了雅间儿。   崔嬷嬷走后,洛侍郎洛大人会如何处理这些家务事儿,不是崔嬷嬷需要管的,也管不了!   但崔嬷嬷上楼后仍忍不住将方才之事,向惠宁长公主细细说了一遍。惠宁长公主听得直皱眉头,想了想吩咐道:“去蕴哥儿那边儿看看,若是得闲让他过来一趟。”   对于自家公主的决定,崔嬷嬷是有些惊讶的,虽然对于那周氏的做法,崔嬷嬷也很是看不过,但毕竟惠宁长公主可是出了名儿的不爱管事儿。   其实也不是不爱管事儿,而是不爱管闲事儿,毕竟长公主的身份在那儿放着,很多事儿一旦长公主插了手,就变得不再那么简单。   可此时,长公主显然有要插手的意思!这不得不让跟了长公主几十年的崔嬷嬷心下惊骇!崔嬷嬷不由抬眼朝洛娉妍看了过去,长公主这是多喜欢这丫头啊?   不管长公主是否因着洛娉妍的缘由要出手管这事儿,崔嬷嬷都不能说什么,且既然长公主已经开了口,那便也只能赶紧去办。   崔嬷嬷压下心中的惊骇,对着长公主一礼,便再次匆匆的退出了雅间儿,朝隔壁锦乡侯世子所在的雅间儿而去。   崔嬷嬷进进出出早已引起洛娉妍的注意,可事关长公主,洛娉妍也不好多问,再说景芝也没有将崔嬷嬷的进进出出当回事儿,洛娉妍自然更不好动问。   可这会儿崔嬷嬷连脸色都变了,洛娉妍不由更加好奇。推了推身边儿看着窗外的景芝问道:“崔嬷嬷这进进出出的在忙什么呢?”   景芝抬头朝身后扫了一眼,不以为意笑道:“自然是外祖母吩咐了什么差事呗。”说着又指着楼下一株开的正盛的石榴花,对洛娉妍笑道:“改明儿我也在园子里种上这么两株,陪着翠柳真真儿好看。等花开的时候,便请你到我院儿里赏花。”   见景芝如此,洛娉妍也不好再多问,可心下却莫明的越发好奇,甚至有着一丝丝的紧张。然而洛娉妍并没有好奇或者说紧张多久,便随着锦乡侯世子的到来,揭晓了答案……   景蕴见崔嬷嬷再次来唤,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儿,不由心下一紧,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不待崔嬷嬷说完,便急急随着崔嬷嬷赶了过来。   可长公主却是不慌不忙地一边儿抿着薄荷茶,一边儿淡淡地吩咐道:“听说洛丫头还有个弟弟也在楼下,学问也是不错的。蕴哥儿若是方便,一会儿就将他带着一块儿好了。”长公主的声音清清淡淡,落在屋里众人耳中却好似晴天惊雷。   别说洛娉妍吓了一跳,便是景芝与景蕴兄妹俩也愣了愣。洛娉妍更是赶紧起身回道:“殿下缪赞,弟弟年幼,进学不久,尚未取得任何功名,哪儿敢当殿下一句‘学文不错’,更是不敢……”   洛娉妍话未说完,长公主便抬手止了她往下说,温和地笑道:“洛丫头无需多言,就在这儿安心陪着我老婆子,其他的就不用管了,我心里都有数呢。”   惠宁长公主这话说的斩钉截铁,不容洛娉妍推辞,锦乡侯世子虽然心中疑惑,却也是赶紧笑道:“你弟弟学问如何我倒是不知,但令尊却是出了名的学识渊博,想来令弟也不会太差。”   说着景蕴便朝着长公主一礼道:“外祖母放心,我这就遣人下去请他上来。下午也不过是与几家相熟的一同游湖罢了。”   长公主满意地点了点头,让景蕴自去忙,又让景芝与洛娉妍自去玩耍,便靠在美人榻上闭目假寐起来。   洛娉妍心下惶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景芝见此安慰道:“有外祖母出面,妍儿还担心什么?快将心放回肚子里,便是真有什么,也有外祖母担着呢。”   景芝说的轻巧,但洛娉妍却知道,庶弟继宗若真跟着锦乡侯世子等人去游玩,周氏定是不会放过挽香居众人的,首当其冲的便是翠娘!   想到这儿,洛娉妍心下一紧,偷眼朝崔嬷嬷瞧去,见她给长公主搭了一袭天青烟罗绣金薄毯,便轻身退到一旁,四下并无其他人在一旁,不由咬了咬牙轻轻地挪了过去。   洛娉妍压低了声儿,小心地问道:“嬷嬷,可是方才出了什么事儿?”   崔嬷嬷见洛娉妍那一副小心翼翼地模样,不觉好笑,心下更是暗叹:好敏锐的丫头。   面儿上崔嬷嬷却是不显分毫,挑眉笑道:“洛小姐安心,没什么大事儿,便是有,你父亲方才也在一旁,如今又有长公主做主。”说完安抚地拍了拍洛娉妍的手道:“出不了事儿,只安心玩儿去,待世子安排好咱们就游湖去。”   洛娉妍见崔嬷嬷不说,心下虽是着急,却是不敢再多问,勉强笑着一礼,退到景芝身旁,叹息道:“也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一一三 公子   景芝见洛娉妍那紧张忐忑的模样,失笑道:“得了,姐姐我这就帮你去问问!”说着伸手轻点了洛娉妍的额头一下,嗔道:“怎地就这点儿出息,才多大的事儿?”说着便也朝崔嬷嬷走去。   景芝在听完崔嬷嬷小声儿的解释后,脸色也不太好看,皱了皱眉并未直接告诉洛娉妍,反而问道:“楼下那是你庶弟?”   洛娉妍一时没想到景芝因何这样问,却仍是点了点头道:“我母亲生我时伤了身子,便抬了翠娘给父亲,弟弟便是翠娘生下的儿子。”说到这儿,洛娉妍也是忍不住叹息道:“也是我们府上唯一的男丁。”   景芝见此眉头皱的越发的紧了起来,斟酌半晌才问道:“那,你姨娘对你可好?”   景芝如此一问,洛娉妍方才了悟景芝因何皱眉,心中一暖,面儿上笑容绽放道:“姨娘待我真心!说起来姨娘还有我身边儿的红螺姑姑,都是当年跟着我母亲到洛府来的,因着我,这些年倒是苦了她们。”   听闻洛娉妍如此说,景芝方才了然的点了点头,舒展开眉头,转而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馨若与馨罗二人,略带苦涩地笑道:“说起来,咱俩还真……”   洛娉妍的目光也顺着景芝看了过去,微微叹了口气,心中明白景芝未尽之言,却不知说什么好,嘴边儿只余阵阵苦涩……   锦乡侯世子贴身小厮,拿着锦乡侯世子的名帖来到二楼,见一大群丫鬟站在洛府所在的雅间儿外,不由顿了顿脚步,拍了拍并未沾染尘埃的衣裳,方才上前躬身一礼道:“请姐姐们代为通禀一声儿,小子乃锦乡侯世子身边儿莫问,奉命前来求见洛公子。”   被洛镇源打发在门外候着的白芷等人,一听“锦乡侯世子”几个字,眼睛不由亮了起来,随即又听是求见什么“洛公子”不由愣了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洛公子”指的是“洛继宗”!?   白芷作为周氏身边儿最为得力的大丫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这里边儿才刚刚安静下来,锦乡侯府又派人来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白芷心中不悦却也不敢不禀,毕竟洛镇源此时尚在雅间儿内,若是与锦乡侯府闹出什么事儿……别说洛府承不承担得起,只说洛镇源那里便过不去。   白芷在心里想清楚后,方才轻声笑道:“小哥儿请稍等,我这就进去禀报。”   说完白芷便转身敲了敲关着的门扇,当着莫问的面儿禀报道:“锦乡侯世子遣身边儿人前来递帖子。”   白芷这话说的考究,具体这帖子递给谁,她是不说的,至于后边儿的事儿,自是有里边儿的主子们来决定。莫问挑眉看了这大丫鬟一眼,却并不多说什么。   周氏在雅间内听到这话,眼睛便是一亮,也顾不得与洛镇源置气,催着洛镇源赶紧将人叫进来。   洛镇源却是皱起眉头,想得比周氏多得多。   那锦乡侯世子并非好相与之人,自家与锦乡侯府,也只有在大相国寺的事儿上有所交集,而这事儿,锦乡侯世子除了最初出面找过自己,之后却是再没与自己往来,更别提那锦乡侯爷自始至终也未曾露过一面,如今这位世子爷遣人送来帖子,却不知所为何事……   洛镇源一边儿让洛继宗代自己亲去迎一迎来人,一边儿将目光扫向了周氏,心里不免琢磨:是否周氏又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出格事儿?   想到这里洛镇源眉头越发的锁紧,这段日子以来,周氏是越发的没有章法了。尤其是方才,竟是在楼道里,当着众人的面儿,与姨娘庶子闹腾。简直是不成体统!   洛镇源眯缝起了眼睛,却又想到不远处雅间儿中的翰林院掌院学士,周氏的堂伯父——周哲!洛镇源深深地叹了口气,便见洛继宗已经领着一位穿藏蓝绸衫,着细棉玄裤,腿上绑着同色绑腿的小厮,走了进来。   莫问目不斜视,对着洛镇源便是一礼道:“见过洛侍郎,小的给洛侍郎请安了。小的乃锦乡侯世子身边儿的小厮,大人唤小的莫问便是。”   莫问说完便双手恭谨地将大红洒金底儿的锦乡侯世子名帖递上,道:“世子听闻洛公子在楼下,命小子前来邀约洛公子楼上一聚,一会儿同游胜湖。”   莫问这话吓了洛镇源一跳,别说周氏目光Y冷的朝洛继宗扫去,便是洛镇源也不由自主地,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洛继宗。   洛继宗则是一脸的茫然,自己哪里能认识锦乡侯世子?这世子请自己又是为何?心念急转间,洛继宗上前半步,躬身问道:“不知世子从何听说小子在此?”   莫问笑道:“这个小的不知,小人也只是听从世子差遣而已。”   洛镇源见问不出什么,想了想对洛继宗吩咐道:“既是世子相请,你且前去跟在世子身边儿长长见识,多听多看,切莫多言多语给世子丢了脸面。”说到这儿洛镇源严肃了神情问道:“可听明白了?”   洛镇源也是想明白了,自己大女儿还在惠宁长公主跟前儿,若说世子从哪儿听说了自己这个儿子,不外乎就是自己的大女儿,或者是方才那位嬷嬷……可不管是谁,自己小小从三品还入不得锦乡侯府这些贵人的眼,儿子跟着总是有些好处的。   其实洛继宗这会儿也想明白了,可想着还要留在这儿伺候周氏的母亲,不免有些踌躇,望着洛镇源的目光便有些祈求。   周氏见此恨得牙痒痒的,此时却没有她说话儿的余地,刀子似得目光便扫向了站在自己身旁,缩着肩膀低着头的翠娘。   若非洛镇源还在雅间儿中,周氏是恨不得再扇她两耳光,或是直接撕了她这张脸方能解恨!   洛府两位千金一位公子,前面那位虽说比不上自己女儿,只是个商贾之女,可好歹挂着嫡女的名头,又有救助锦乡侯千金的功劳。可眼前这位所谓的公子……   不!只有自己将来生的儿子,才能是洛府的公子!他算那门子的公子?不过是个妾生子,甚至只能算作婢生子!居然也妄想入了锦乡侯世子的法眼?   自己金贵的女儿……周氏越想越气。却不知她的神情,正好映入洛镇源的眼中。   ☆、一一四 见识   洛镇源想了想吩咐道:“继宗只管随着这位小哥儿上前,好好儿跟在世子身边儿长点儿见识。”说完又对着周氏及翠娘吩咐道:“夫人难得与岳母聚上一聚,便与我陪岳母多留一阵,翠娘带着丫鬟婆子先行回府。”   洛继宗与翠娘都松了口气,周氏却是猛地抬头,瞪圆了双眼!这,分明就是护着这个妖精!和这个孽种!!!   周氏心中有多少恨,洛镇源不知道,此时的洛镇源心情却是很好,自己长女能得了惠宁长公主的青睐,将来的前程是自不必说的。   如今锦乡侯世子又肯邀了自己独子同游胜湖,想来也是受了长公主或者锦乡侯千金的请托,可不管是哪位出面儿,那也都是看在长女的面儿上。想到长女能在这两位面前有如此体面,洛镇源心下大慰!   又想着与锦乡侯世子相交的,大多乃是京中贵胄子弟,身后各有家族扶持,自己在京中多年苦熬至今不过从三品,并非自己才干学识不足,缺的,也就是个扶持之人……   想到这儿洛镇源暗暗叹了口气,朝周氏扫了一眼,很快又掠过周氏那有些扭曲的脸庞,往日却是不见周氏这般的,可见是平日里隐藏得太好了!   此时,洛镇源只希望儿子继宗能跟在锦乡侯世子身旁长长眼界,若能得了谁的眼缘将来也不必如自己这般艰难。   这样一想,洛镇源脸上的笑容便越发的深了起来。一边催促着翠娘领人收拾了即刻回府去,一边儿起身朝周氏道:“还不快过去陪着岳母大人?妙姝还在那边儿呢?怎能将孩子一人扔给岳母照看?”   洛镇源的话让周氏犹如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就炸起了全身的毛,瞪着眼呛道:“老爷不也很放心将娉妍与继宗交予锦乡侯府?姝儿好歹还是跟着自己亲外祖母!”   洛镇源此时却是没心情与周氏争论,皱了皱眉头转了话锋道:“你堂伯父还等着我过去吃酒,快些走吧!”说着洛镇源便当先甩袖走了出去。   周氏见此气得双眼发黑,胸口闷痛,却也不愿在翠娘等人跟前儿丢了脸面,不由咬了咬牙,捏紧拳头,有些木然地跟在洛镇源身后,朝自己母亲所在的雅间儿而去。   待洛镇源带着周氏离开后,翠娘也赶紧开始收拾。   可周氏与洛妙姝身边儿伺候的,都是要留在这儿陪着的。而洛娉妍身边儿伺候的,更是早被崔嬷嬷带到楼上去了。自己当初因着要伺候在周氏身旁,末雨便被留在了府中,此时竟是无人可用……   踌躇半晌,翠娘只好忍着尴尬,让两个跟车婆子进来帮着收拾。   好在翠娘一向与人为善,虽说洛府没人会去捧着她,却也无人会无缘无故地去踩她一脚,此时见主子们都不在,翠娘又拿出碎银打赏,那跟车婆子自是没有不愿意的。俩人欢天喜地,手脚格外麻利地收拾起雅间儿内,洛府带来的物什儿。   洛继宗随着锦乡侯世子身边儿的小厮莫问上到三楼,只站在楼道口,便被楼上的奢华震惊了一番。   洛继宗虽说仍旧留心观察,却是赶紧收敛神情,面儿上不露丝毫,生怕被人看轻了去,更怕拖累了洛娉妍,在长公主跟前儿丢了面子。只一双眼睛,却是越发的明亮起来。   大红地儿暗金如意祥云纹的圈绒毡子,踩在上面犹如云端,软绵绵的,走起路来听不到一丝的声儿。   每隔一段儿便有紫檀木隔断,右边儿的隔断上,雕满了四季如意,平安富贵……等花样,挂着烟紫色纱幔垂帐,层层叠叠,白水晶的珠帘,在琉璃宫灯下,显得光彩夺目。   四处可见的花架上,摆放着开的正盛的栀子花,暗香四处浮动。一看便是女眷所在的雅间儿。不知自家姐姐与长公主在哪一间儿……   右边儿的隔断上则是步步登高,岁寒三友等图样,纱幔垂帐也换成了天青色,珠帘更是换成了湘妃竹挂,洛继宗知道锦乡侯世子,便在是这边儿雅间儿中。   不见了花架,角落里却摆放着铜胎珐琅香炉,一阵阵沉水香,清幽袅袅更显尊贵。   洛继宗理了理身上枣红滚边儿衫子,跟着莫问来到一扇上雕云纹双鱼图,蒙着天青色香云纱的紫檀木门前,束手而立。   莫问见洛继宗颇为识礼,暗自点了点头,方才朝洛继宗笑道:“洛公子稍待,小的进去通禀一声儿。”   洛继宗赶紧辑礼道:“有劳小哥儿。”   莫问赶紧摇手道:“小的可不敢当公子一声‘小哥儿’公子若不嫌弃,唤小的一声儿‘莫问’便是。”   说完又朝边儿上侍立的两位青衣玄裤门人笑道:“这是洛侍郎府上公子,我们爷让我请了上来,二位哥哥待小的少陪片刻,小的进去禀报我们爷一声儿。”   两位门人见莫问如此客气,自是不敢张狂,双双抱拳一礼道:“见过洛公子。”   洛继宗强自稳定心神,一副怡然不惧的样子,翩翩有礼的含笑回了半礼。那二人见洛继宗客气,想了想再次抱拳,客气地笑道:“洛公子莫急,我等陪洛公子在此稍待片刻就是。”   三人正说着话,莫问已经进到雅间儿里,向景蕴禀道:“世子,洛公子已经请来。”   景蕴回头挑了挑眉,轻声问道:“可是遇见什么事儿?”莫问稍作犹豫,便摇头笑道:“倒是没什么大事儿,只是见洛夫人脸色好像不太好。”   景蕴冷冷一笑并不放在心上,搁了手中酒杯,起身道:“诸位稍坐,在下去去就来。”   顾远见景蕴忽然站起来,不由也跟着站了起来,连声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儿?”   景蕴垂眸一瞬,笑道:“没事儿,就是听闻那洛侍郎的儿子是个不错的,外祖母让我领在身边儿,如今人来了,我且先去瞧瞧。”   顾远听后点了点头,坐了回去,定远侯世子邓允,不知前事,又最是个喜欢热闹不怕事儿的。一听这话立时也站了起来,连声道:“既是长公主安排的定是错不了,我也跟去瞧瞧。”说着,人便已经窜到了景蕴身边儿,仿佛生怕他先走了似得。   景蕴冷冷地皱眉瞪了他一眼,顾远便已经伸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儿,劝道:“蕴哥儿先去瞧瞧,若当真好的自然会领进来与大伙儿认识,你小子急什么?”   ☆、一一五 庶子   谁知顾远话音刚落,晋江候世子便不屑地笑道:“好什么好?不过是个姨娘养的。”公孙诺这话音一落,一时间屋里众人面面相觑,竟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在座的哪位不是侯府伯府世子公子?便不是世子,那也至少是嫡子!景莳若非出身锦乡侯府,又得了锦乡侯世子景蕴默许这屋里也没他什么事儿,甚至就是这样景莳也不过是陪坐末席。如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从三品小官儿庶子,居然也想进来与自己等人同桌同席?   众人不由心中哂笑,纷纷将疑惑的目光望向景蕴,景蕴也是一愣,好半晌才皱眉朝公孙诺问道:“你怎知道这么清楚?”   公孙诺讪讪不愿开口,却见众人都望着他,邓允甚至已经搂着他的脖颈威胁道:“有话说,有屁放!老子最不耐烦你这尿性模样!”   公孙诺无法,揉了揉鼻子才讪讪地道:“那什么,洛夫人不是我姑母的堂侄女儿吗?算起来,也是我远房表姐来着,那洛府,就一个姨娘养的小子……”   公孙诺的话没有说完,但在座也没有谁是傻子自然全都听得明白,也知道了公孙诺的意思。   景蕴闻言也是深深地皱起了眉头,连嘴唇也抿得紧紧的,冷冷地看着公孙诺,却并不说话。   莫名的,公孙诺就觉得背脊发凉,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撞在了身后邓允身上。连带着顾远也往后退了半步,使得大圆桌上的杯碟酒盏一阵的“哐啷”响。   莫问小心的看了眼景蕴,伸手将公孙诺扶住,赔笑道:“爷不是说先出去瞧瞧吗?若是入不了爷的眼,自然也就不会让他进来不是?诺爷何苦这般急性。”   蒋四则是不阴不阳地笑道:“哎,我记得公孙诺你可是说过,不知道有这门亲戚的,怎地这会子就成了你远房表姐了呢?那门外那小子,岂不是你外侄儿?”说完更是“嘿嘿”一笑道:“那爷可得好好儿准备份见面礼,省的丢了你诺爷的面子不是?”   蒋四话音一落,邓允那不怕事儿怕没事儿的家伙,也跟着起哄,随手扯下腰间一块通体雪白的云蟠珮笑道:“大家伙儿瞧瞧,爷这块珮给侄儿做见面礼咋样?”   顾远瞧着越闹越不成了样子,景蕴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不由出声儿劝道:“好了好了,大家伙儿都歇会儿吧。”说完看向景蕴也安抚道:“要不景哥先出去瞧瞧。”   景蕴冷冷地看了公孙诺一眼,又从屋里众人身上轻轻扫过,才淡淡地道:“嫡子也好,庶子也罢,在我景蕴眼里统统都是一样,入得了我的眼,你就是个人物,入不得我的眼……”说到这儿,景蕴扯了扯嘴角,轻轻吐出:“也就是个玩意儿!”说完一撩衣角,甩袖走了出去。   众人自然看出,景蕴这是生气了,至于为何……呵呵,在座都聪明人,很快就都装作没看见。便是顾远也是顿了顿才拿起桌上的酒杯笑道:“好了,咱们不管那些,该喝酒喝酒,该吃肉吃肉!”   邓允虽说是个不怕事儿的,但也对景蕴散发的冷气不寒而栗,连忙朝顾远靠去,也跟着举起酒杯,只当做没发生这回事儿。只字不提先前公孙诺说过的话。蒋四也回到自己座位,端起酒杯与身边儿人说笑。   公孙诺见此微微眯缝起了眼,深吸了两口气,勉强笑道:“我也不过是怕景哥掉了身份。说来这事儿倒是与我无关。”说着自顾自的回到之前的位置坐了下来。   没有人注意到,景莳在公孙诺那句“姨娘养的”出口时,眼中乍现的寒光,更没有人注意到,景莳那藏在桌子底下,青筋暴起的拳头。   景莳淡淡地环顾一圈,嘴角挂起一丝嘲讽的微笑,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放松了拳头,便轻轻地起身朝门外走去。对于那个能被长公主吩咐景蕴,好生照顾的洛府小子,景莳还是很好奇的。   枣红地儿素绫,滚着窄窄的金纹挑线边儿,镶嵌着二色金缂丝双牙领襟。一条同色的束腰,将原本不高的身量,拉得纤细而修长。净白的面孔带着强装的镇定,绯红的耳朵,却出卖了他的羞涩与紧张。   景蕴微微皱眉,有些头痛的看着眼前不到自己肩头高的半大孩子,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根据调查得来的资料,洛镇源这个儿子好像比洛娉妍还要小上一岁,弯弯的细眉,水润的眸子,菱角分明却过分粉嫩的嘴唇,处处都显示着他的稚嫩。   在景蕴打量的目光下,洛继宗自以为是隐蔽的擦了擦手心的汗,景莳见此不由心中暗笑,看向洛继宗的目光却忽然变得柔和起来。   看着洛继宗脸颊也有泛红的趋势,景莳不由腼腆地开口笑道:“大哥,要不,下午让他跟着我?我知道你有事儿,你忙你的就好,我保准看好了他,不出一点儿岔子。”   景莳不是多事儿的性子,这点儿景蕴是知道的,方才景莳会跟着自己出来,景蕴心中就有些诧异,此时又见景莳更是为洛继宗主动向自己开口,不由抬眼朝他看了过去。   见景莳一张脸涨得通红,景蕴想了想也明白过来,同是庶子,都是府中姨娘生养的,想是方才公孙诺的话,让自己这个庶弟有些感同身受了。   思及此景蕴点了点头,嘴角有着一闪而过的笑意,淡淡地让人来不及察觉,便消失无踪。   见景莳说下午要带着自己,又听他话中之意锦乡侯世子下午是有事儿的,洛继宗越发的不好意思,想了想强作镇定地道:“世子与公子若是有事儿,不必管我,我这就下去与父亲一块儿,一会儿便一起回去。”   景蕴却淡淡地吩咐道:“你长姐在长公主哪儿作陪,回头你就跟着他身边儿,待长公主那边儿散了……”   景蕴没有说完,毕竟外祖母这究竟是何意景蕴一时还没弄清楚,遂顿了顿道:“长公主既吩咐你跟在我身边儿,下午你俩便一块儿跟在我身边儿就是,多听多看,少说少动。”   洛继宗愣愣地望着景蕴,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自己已经说了不耽搁他……见就锦乡侯世子看着自己皱起眉头,洛继宗忙不迭的点头道:“仅凭世子吩咐。”   景蕴见此满意地点了点头,景莳便也诧异地抬头看了景蕴一眼。要知道景蕴往常这样的时候,多是打发了他自去,今儿却是难得的开口让自己跟在身旁。   景莳再看向洛继宗的目光,便多了一丝玩味,不得不说今日倒是借了这小子的光……想到这儿,景莳微不可查的挑了挑眉梢,暗笑道:权当是替那丫头付的利息好了。   ☆、一一六 担忧   既然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清楚,景蕴便也不再多呆,点了点头便转身朝雅间儿内走去。   洛继宗愣愣的看着锦乡侯世子进了雅间,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景莳便用手肘碰了碰他,压低声儿道:“还不快跟上,在这儿发什么呆呢?”   洛继宗回过神很是感激地抬头朝景莳一笑,那笑容很是清澈,让景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晃眼,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干净的小子。   不管先前众人对于洛继宗的到来抱着什么样的态度,也不管公孙诺的神色有多少的不忿与尴尬,洛继宗就这样静静地随着景蕴走进了这间,平日很少能有人进得来的雅间儿。   好在洛继宗人不大,话不多,除了刚进来时在景蕴的试一下朝众人见礼,便一直很是安静的坐在景蕴给他指定的位置上,再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众人也很快便忽略了他的存在。   当然,这里面绝不包括公孙诺,好半晌公孙诺还是会下意识的将目光朝他扫去。   顾远亦是将洛继宗进来后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中暗道:倒是与他姐姐一般害羞腼腆,也不知是洛府的人都这般,还是只他姐弟如此。   顾远这些个想法也不过是一闪而过,很快便又与邓允说起早晌的龙舟赛,气氛再次热闹起来。景蕴见此才缓缓呼了口气,莫明的觉得轻松不少。   在景蕴松了口气的时候,洛娉妍才后知后觉的向景芝打听道:“世子单请了安阳伯世子,怕是有什么事儿吧?”   景芝看着窗外偶尔掠过枝头的雀儿,漫不经心地笑道:“哪里就是单请他了?不过是一众相熟的子弟聚在一块儿,为定远侯府龙舟赛夺魁庆祝罢了。”说完景芝瘪了瘪嘴,微微抬起下巴道:“也是我哥哥不爱参与,否则哪儿有他们什么事儿啊。”   见景芝这样,洛娉妍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对于景芝所言的夺魁之事,洛娉妍是不在意的。   此时她在意的是与锦乡侯世子在一块儿饮宴的,竟然不仅仅是安阳伯世子与哪位锦乡侯庶子,而是各侯府伯府的世子公子们,那自己弟弟……   洛娉妍微微皱起眉头,无意识的绞动着手中的绢子,望着窗外在阳光下,绿得有些刺眼的树叶晃了神。呐呐道:“继宗……”   刚说俩字,洛娉妍忽然想到什么转过头,目带恳求地看向景芝道:“继宗年幼,没见过什么世面,而且,而且……”说到这儿洛娉妍忽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景芝却是个急脾气,见洛娉妍这般吞吞吐吐的,顿时没好气的横了她一眼,问道:“你倒是说下去而且什么啊?难道让他跟着我哥哥你还不放心了?这可是我外祖母安排的!”   洛娉妍有些勉强的笑了笑,低着头轻声叹息道:“与世子同席的,想来都是各府的公子世子,继宗只是庶子,我们家也只是普通官宦……”   话说到这儿,景芝也算是明白了洛娉妍的担忧,想要宽慰两句,却又觉得洛娉妍的担忧不无道理。一时间看着洛娉妍竟是不知说什么好。只听洛娉妍接着小心地试探道:“要不,让继宗先回去吧?”   景芝横了洛娉妍一眼,尚未说话。不想二人对话竟是一字不差的落入章嬷嬷耳中。   章嬷嬷只当自家小姐一时语塞,急忙笑道:“洛小姐且放宽心,长公主殿下既然让世子领着令弟,世子便必然会好生看顾。再说了,令弟身为男子将来是要鼎立门户的,此番经历对他也会是大有助益的。”   洛娉妍知道章嬷嬷言之有理,虽然心中仍旧担心不已,却不得不勉强对崔嬷嬷笑道:“倒是娉妍多虑了,谢嬷嬷开导。”说着便是蹲身微微一礼。   章嬷嬷见此忙摆手:“可不敢当洛小姐的礼,奴婢也不过说了奴婢心中所想罢了。”话虽如此,景芝与章嬷嬷却不难看出洛娉妍面儿上笑容的勉强。   好在章嬷嬷话音刚落,崔嬷嬷笑着走了过来:“你们这倒是在说什么呢?方才怎地看见洛小姐还向你道谢来着?”   崔嬷嬷这话虽说是问得章嬷嬷,眼睛却是看向了洛娉妍,洛娉妍抿了抿嘴,既然章嬷嬷已经说得那样明白,长公主殿下一片好意,又劳崔嬷嬷特特跑了一趟,她又怎好在此时多说其他?   见洛娉妍不说话,景芝却是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儿,不过是妍儿担心她那庶弟被哥哥身边儿那些人欺负了去。”   章嬷嬷也在此时接话道:“奴婢见洛小姐担心不已,不过劝慰两句罢了,哪里就敢当了洛小姐的礼了?再说有长公主殿下看顾着,便是那些个侯爷伯爷,谁又会不给长公主两分面子去为难一个小子呢?”   听章嬷嬷这么一席话,崔嬷嬷倒是笑了起来,伸手指着章嬷嬷没好气的道:“你倒是想的明白,殿下那点子心岂不是都被你思揣摩出味儿来了。”   章嬷嬷一听这话吓得变了脸色,急忙摆手道:“可不敢这么说,奴婢哪儿敢揣摩主子心思?”说着眼神便不由自主的朝隔间儿里望去。   崔嬷嬷却不以为意地笑道:“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殿下无非是想今日帮他娘俩一把,也好叫他往后遇见洛小姐有难处时,记得今日沾了洛小姐的光罢了。”   崔嬷嬷说完,对着洛娉妍慈爱一笑道:“见你们姐弟情深,倒是让我想起世子与小姐年幼的时候。那时候世子也是处处担忧着小姐,好在小姐是平平安安的长大了。”   崔嬷嬷说完顿了顿,叹了口气道:“殿下是不爱多事儿的性子,如今既然因着你的缘故对他伸了手,往后若有什么事儿,自然也就有世子帮着顾一二,你也不必如此悬心。”   洛娉妍听崔嬷嬷如此说,心中很是感动,对着崔嬷嬷一礼道:“不仅劳殿下费心,还劳嬷嬷跟着跑了好几趟腿儿,娉妍再此谢过嬷嬷了。”   ☆、一一七 玩笑   崔嬷嬷自是不愿受她的礼,也看出她虽真心感激却并非放心,想了想那洛继宗母子身份也明白洛娉妍的思量,遂笑道:“咱们这就收拾收拾,一会儿世子那边儿结束了,咱们便去乘画舫游胜湖去。”   崔嬷嬷话音一落景芝便拍手笑道:“这个好!在这儿呆着这窗户外的景致也都看腻味了。”说着朝洛娉妍笑道:“咱们还能让人打了鱼上来,晚膳就吃那新鲜的鱼虾呢。”   崔嬷嬷摇了摇头,却跟着对洛娉妍笑道:“到时候两艘画舫,咱们跟着殿下一艘,你弟弟跟着世子在另一艘上,虽说不在一块儿,却也不会远了,你弟弟情况如何你也能看个究竟。”   景芝听了这话,却是不满地抢白道:“有我哥哥看顾着,还需要看什么?”说着瞪着洛娉妍挑眉道:“难道妍儿信不过我哥哥?”   这话洛娉妍却是不敢说的,再说洛娉妍记得前世里,锦乡侯世子虽说各种传言不少,但却是个很有诚信的人,所谓的一诺千金,是毫不为过的。   如此一想,又知道一会儿上了画舫便能远远的看着继宗,洛娉妍也放心了不少,遂抿着嘴朝景芝笑道:“娉妍便是信不过世子,也信得过芝姐姐不是?既然芝姐姐这般说了,娉妍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谁知马屁拍在了马腿上,景芝听洛娉妍这样一说,反而嗤笑道:“信我有何用?还不如信我外祖母来的实在!”一句话倒是引得几人都笑了起来。   几人说话原是压低了声儿,这会子却是一下子没忍住声儿大了些,便听隔间儿里长公主问道:“什么事儿这么欢喜?也说来与我听听。”洛娉妍顿时吓了一跳,捂着嘴不敢吱声儿。   景芝却是笑得越发的欢畅起来,崔嬷嬷见此摇了摇头也不回话,转身便往隔间儿走去。   崔嬷嬷前脚进了隔间儿,后脚还在门外,惠宁长公主听见景芝越发的笑得欢畅起来,却不回话便嗔道:“怎地?芝姐儿嫌弃我老太婆不中用,素心也不搭理我了?”可见也是个急性子。洛娉妍甚至怀疑,景芝那性子便是跟着长公主学的。   景芝可以只顾着高兴,崔嬷嬷却是在长公主话音一落便赶紧笑道:“奴婢瞧着殿下这话,才是嫌弃奴婢老了手脚也不利索了!可奴婢跟了殿下一辈子,这会子便是殿下嫌弃了,奴婢也赖着殿下了!殿下可别想着撇开奴婢”   景芝也是笑道:“外祖母这是在吃醋?芝儿不过欢快一下,外祖母可不兴这样儿的。”   说完景芝拉着洛娉妍便往隔间儿去,边走边问道:“妍儿说说,我外祖母瞧着老吗?”   这话让洛娉妍怎么回答?虽然长公主当真不年轻了,可也不能说出来不是?遂只抿了嘴笑却不搭话。   谁知惠宁长公主又有话说了:“瞧瞧,还是洛丫头诚实!不跟着你们哄我。你们一个个的尽知道哄着我开心,还当我不知道呢!”   洛娉妍此时也跟着景芝进到隔间儿,见惠宁长公主已经起身,在崔嬷嬷的伺候下重新梳拢发髻,遂笑道:“既然长公主觉得娉妍诚实,那娉妍可要说句诚实话儿才成。”   说着洛娉妍掩口一笑道:“长公主这样儿的若说是老了,这天底下的怕是满大街都是老太太了!”说完话锋一转道:“再说了,芝姐姐哄着殿下开心那是孝顺,崔嬷嬷哄着殿下开心那也是忠心不是?殿下明明知道,偏就要拿了娉妍来做筏子。”   几句话说的几人都是一愣,惠宁长公主更是抬眼看了洛娉妍一眼,似笑非笑地道:“这才多久的功夫?洛丫头竟然也敢跟我玩笑了?”   洛娉妍面色一红,对着长公主一礼,温声笑道:“长公主慈爱,娉妍并无不敬之意。过往是娉妍辜负了殿下的慈心。”   见洛娉妍如此说,惠宁长公主含笑点了点头道:“芝姐儿没有姐妹,你俩既然交好只管好好相处。”说到这儿惠宁长公主从崔嬷嬷手中接过玉色茶盏,浅浅地抿了一口,才接着道:“我拿你一样看待,有什么事儿也只管跟我说便是。”   洛娉妍一愣,红了眼圈,虽然心中不明白,惠宁长公主此时为何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许下这样一个承诺,但洛娉妍心中感动,却是不争的事实。   洛娉妍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不待她开口,便听外面传来一男子声音:“请姐姐帮忙问一下,长公主殿下可是起身了?爷那边儿也散了,问何时启程上画舫游湖?”   洛娉妍抬眼朝外边儿望去,遂没看见人,却听景芝朝馨若吩咐道:“去跟莫言说一声儿,外祖母已经起身,哥哥那边儿准备好就可出发。”   洛娉妍一听这话,心下便是忍不住一喜,看向景芝的眼睛也晶亮了起来。   惠宁长公主经过多少事儿?一见洛娉妍这样,便笑道:“怎么有我吩咐了,你还担心你那庶弟受了委屈不成?”   洛娉妍赶紧收回目光看向长公主笑道:“娉妍是担心继宗年幼没见识,丢了殿下与世子的脸面才是真的。”   惠宁长公主一听这话儿,看向崔嬷嬷乐道:“瞧瞧!瞧瞧!这小嘴儿是越来越会说话。”景芝也是不依道:“方才外祖母还说,这满屋子就妍儿诚实呢!可见也是个会哄您开心的!”   洛娉妍掩口一笑,朝景芝眨了眨眼道:“哪里就哄长公主开心了?娉妍所言分明是最大的实话!”   说完洛娉妍轻轻一叹,有些失落地道:“夫人管得严,继宗从上学开始,每日里便往返与府中与书院,便是同窗相邀,夫人也常是不允的,这么些年下来,继宗哪里就见过什么场面……”   见洛娉妍那样,景芝心下不忍,笑道:“妍儿且宽宽心吧!瞧瞧你才多大?便像个老太太似得!”说着景芝回头朝惠宁长公主一笑道:“外祖母可瞧见了?这才是让人嫌弃的老太太模样呢!您呐,差远了!”   ☆、一一八 出发   景芝的话逗得长公主直笑,便是洛娉妍也不由收了愁容,跟着抿嘴笑了起来。却又听景芝接着道:“这见识不见识的,不都是积累起来的?经的事儿多了自然也就有了见识。如今外祖母发了话,又是由我哥哥领着他,便是你那继母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洛娉妍听得直点头,景芝话音一落,便分外规矩的朝惠宁长公主跪了下去,有些哽咽道:“娉妍母亲早逝,这些年全靠着身边儿奶娘姑姑与姨娘照顾,娉妍在这儿谢长公主恩典。”   洛娉妍那模样,惠宁长公主是不喜的,原说照拂于她也不过是看在芝姐儿的份儿上,若俩丫头能好好儿的相交,芝姐儿将来也有个说话儿的人。   可此时见洛娉妍那梨花带雨的模样,惠宁长公主皱了皱眉头,淡淡地道:“恩典不恩典,这也要看个人造化。有的人便是给他再多的机会也是没用的,有的人却是只要给一点点机会,便会奋力向上。”   惠宁长公主说完将手中的茶盏往边儿上一递,崔嬷嬷赶紧接在了手中,又听惠宁长公主接着道:“我只希望他是个有心的也是个知恩的。不图别的,只望他将来在你为难的时候帮衬一把,也好叫芝姐儿放心。”   惠宁长公主说完便不再看向洛娉妍,直直地起身吩咐道:“传下去,赶紧收拾了到画舫上去透透气儿。”说着更是抬步朝外走去。   一屋子人顿时忙碌起来,也没人再有功夫搭理洛娉妍,景芝见此上前挽起洛娉妍,点着她额头道:“你这傻丫头!外祖母最恨谁个哭哭啼啼,偏你要触霉头!”说着叹了口气,扯了绢子替洛娉妍细细的蘸干眼泪。   虽说一屋子人态度都冷淡了下来,洛娉妍的心却越发的暖呼呼起来,惠宁长公主是个慈善人儿,至少对自己是慈善的!洛娉妍在心底不住的这样告诉自己,看着越走越远的老人,洛娉妍不由夺过景芝手中的绢子擦了擦,拉着景芝追了上去。   丫鬟婆子都被留在了观胜楼里,洛娉妍甚至将晨霜与红螺都留了下来,只带着英儿与蕾儿跟着惠宁长公主上了画舫。便是景芝也留下了章嬷嬷,只带了馨若与馨罗二人。   红轩绿纱水晶帘,画舫上没有焚香,只在船头船尾摆上满满的茉莉花。小巧洁白的茉莉,在墨绿色叶片间,如玉般闪耀。幽幽的芬芳随着画舫移动,一圈圈的荡漾开来。   船舱内铺着银蓝色八宝如意纹的薄毡,与烟绿的窗纱映得画舫在灼热的阳光下,也透着一丝清凉,船舱四角各安放了冰盆,更是用一座游鱼戏莲冰雕屏,将小小的船舱隔成内外两间。   别说英儿与蕾儿,便是洛娉妍也好奇的东张西望,景芝见此笑道:“这会子有什么好看的?等画舫开出去,到了回南湾那边儿才好看呢!”   洛娉妍听景芝这般一说,忍不住便好奇地朝她看去,只见景芝高高挑起眉梢,微微抬着下巴,就像是等着洛娉妍前去询问,这让洛娉妍不由想起二人当初在塔林相见,景芝也是这般一副矜贵的模样。相处久了却知道,景芝这人最是爽朗。   想到这儿,洛娉妍忍不住逗逗景芝,故意斜睨了她一眼,装作毫不在意地样子,甚至将头也扭向了舱外。   正在此时,洛娉妍远远看到洛继宗,有些拘束地跟在景莳身旁,随着锦乡侯世子上了另一艘画舫。   那画舫的轩窗都敞开着,玉白的窗幔被偶尔侵来的风轻轻掀起,露出舱内的热闹与奢华。   船舱并未像这边儿一样分隔成内外,而是一个宽敞的大通间。两扇比这边儿还大的冰雕屏风,立在船头舱尾,想来也很是凉爽。屏风下各摆放着一张翘头案,案上置有瓜果,想来是备着众人一会儿享用。   船舱中间依着品字形,排列着三张圆桌。桌上只看见茶盏,并不见其他。   锦乡侯世子带着顾远与另外五六人坐在首座。洛继宗则随着景莳坐在了旁的一桌。景莳时不时的与身旁之人笑谈几句,每每此时,洛继宗便侧头看去,像是与那景莳关系还算不错。   景芝正在与洛娉妍说话,却见洛娉妍忽然直愣愣的顿住,望着舱外有些出神,不由靠过来,顺着洛娉妍的目光看了过去。   只一眼,景芝便“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回头看了看馨若带着英儿蕾儿正在帮着摆放茶果,馨罗也离得远远儿的。外祖母斜倚在罗汉床上,由崔嬷嬷伺候着用茶点。谁也没有注意到自己二人这边儿。   景芝不由贴近了洛娉妍的耳畔,压低了声儿笑道:“妍儿这是在看谁呢?那船上可有比我哥哥更俊的?”   洛娉妍一愣,红了脸颊啐了景芝一口道:“娉妍只当芝姐姐是个好的,没成想竟是这般没羞的家伙!”说着眼眸轻轻一横,便是万般风情毕露,倒是令见惯了美人儿的景芝,也是一愣,好半晌才笑道:“那你说说你方才看什么看的那般入神?”   洛娉妍再次抬头朝那边儿看去,微微一笑道:“继宗瞧着与你庶兄相处得还算不错。”   景芝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头,再次朝那边儿望去,见景莳身旁坐着个小小的少年,不由问道:“景莳身边那枣红衣裳的小孩儿,便是你庶弟吧?”洛娉妍笑着点了点头,景芝见此,瘪了瘪嘴道:“回去可要叮嘱他,别跟着景莳学坏了!”   洛娉妍微微一愣,便明白过来,想来这锦乡侯府也并不如世人所见那般,许多事儿只是不拿到台面上来罢了。   想明白这些,洛娉妍再看向景芝的目光便多了一丝感概,却抿紧了嘴唇不再提起。   没过多久,画舫便缓缓的远离岸边儿,朝着湖中心而去,景芝看了眼前边儿的画舫笑道:“这会子妍儿也该放心了吧?”   说完下巴往前边儿抬了抬接着说道:“景莳那一桌的没什么好介绍的,有的人我也不熟,定是刚到的。我哥那一桌的,顺着安阳伯府往下数便是定远侯府,晋江候府,绥远候府,武昌伯府。”   景芝说完回头一笑道:“再加上我们府上,京城的功勋之家便都在这儿了。除了我哥和顾远,剩下的分别是定远侯世子邓允,晋江候世子公孙诺,武昌伯世子王若奇,还有那位坐在公孙诺与王若奇中间儿的,便是绥远候的小儿子蒋启华,人称蒋四爷。”   上架感言   说实话,古井原本没打算写这篇上架感言,可是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不得不爬起来留下这段文字,不然心就难以安宁……   昨天蓉姐姐问我,上架了有没有激动?我说没有,我既不激动也不忐忑,其实我还是忐忑的!真的很忐忑。   这本书走到今天,不仅仅是古井一个人在努力,虽然古井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努力的作者。是的,仅仅只是努力!古井将古井能做的全都做了,可谓是拼尽了全力。但这本书走到今天,离不开古井家人的理解,离不开编编的照顾,更离不开读者们的支持。当然,也不仅仅是读者。   这本《花开锦乡》与上一本《红楼之黛玉》不一样。《红楼之黛玉》的成绩算不上好,却也不坏。但古井一直认为,那不过是借了曹老的光,好多读者是因为与古井一样,迷恋着曹老所构筑的那个世界,割舍不开曹老描述的那一群钟灵俊秀的男男女女,所以才点开了古井那本《红楼之黛玉》。可这本《花开锦乡》从构思布局,整理脉络,到世界的构架,却都是古井自己独立完成,再没有什么光可以借……   而古井虽然一直梦想着可以如同曹老那样,留下隽永的篇章,可是古井知道,自己要走的路,还很远很远,甚至古井还没有找到要怎样,才能真正的距离曹老更近一点。所以古井其实很怕,很怕被拒绝,很怕不被认可……古井真的有用心去刻画,每一个人物,但至今二十多万字了,古井心中仍然没有一点点的把握。   因为到目前为止,古井知道的,或者说古井粉丝榜上留下名字的,《花开锦乡》书评区留下只言片语的,实际上可以分成四部分人。   一部分不必细说,那是和古井一样为着心中那个梦,在起点努力码字的作者朋友们:《煮妇成长记》的作者:请你喝完粥(这就是董姐姐啦,古井在起点认识的第一位作者,以为满是书香的女子),《九重娇》的作者:斑斑,《重生之心理咨询师》的作者:山海,《大迁徙之殇》的作者:阿芒,《拇指将军》的作者:火木瞳,《女人不要惹》的作者:静泓,《盛世唐魂》的作者:烟头(烟头还发动了好多他的粉丝,来给古井投票),《孟婆的朋友圈》的作者:朵儿,《重生之归缘田居》的作者:沐二二,《逆天小地主》的作者:小魏,《巾帼欢》的作者:丫丫,《古代小贫农的逆袭之路》的作者:色儿,《重生家有凤凰男》的作者:茶暖,《军嫂守则》的作者:修修,《融灵之殇》的作者:tatacoo,《炼药仙师》的作者:如意……瞧,仅仅是古井列出来的,就有这么多……   另一部分说来就更加惭愧了,这是一些并不看古井的书,甚至不看女频的作品的人,古井在一款游戏中认识了他们,然后在古井新书期的时候,请求他们来为古井投票,想要冲上新书榜。或许人不多,但是他们就真的来了……对此古井能说的,能做的,仅仅是铭感于心!回忆初衷(万哥刚开始投票的时候,还不知道起点有日常任务呢,等级很低,可是为了给古井投票,做了好多天的任务,古井想说,辛苦万哥了!)天使在家(游戏中,万哥的老婆……不过可别以为人家是女娇娥,这是为纯爷们,不过古井喜欢叫他4嫂O(∩_∩)O~)zhouqi497(古井知道这是远航,虽然现在游戏中改名字了)洋葱vv(古井还是没有猜出来……一直挺遗憾的),昵称Z(呵呵,谢谢吴邪每天的票票支持!居然还给古井放桌面上了,谢谢你!),吸烟胖子男人(古井能说,吸烟有碍健康么?O(∩_∩)O~谢谢你,虽然认识的时间,比他们都短,但是除了乐乐和吴邪,你是给古井投票最多的),最后便是要说的就是:缘来就是你(从上一本《红楼》古井偶然说起在起点码字,乐乐便一直在给古井投票,还订阅了古井上一本书,生生给古井增加了一个均订,谢谢你的支持,除了谢谢二字,真心无以为报,毕竟你不看我这书,哈哈哈)当然,还有御风啊,卞风啊,都来给古井投过票,谢谢你们!   除了以上两类以外,还有一些也是不读古井书的好心人……古井只能称之为好心人吧,因为实在是找不到恰当的词来形容。想红尘与K哥,古井想来这两位都是不看古井书的,古井除了谢谢,真心不知道对以上这些人还能说什么,可是闭上眼,却觉得亏欠他们好多好多,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回报……每每想起,有被支持时的欣喜,开心。可是更多的却是……亏欠!遗憾?说不清楚的一种感觉,甚至有的时候,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最后这一部分人,是最最最最最让古井欣喜若狂的,古井不知道是不是可以把这一部分人称之为古井的读者……但是古井想要这样称呼她们!   蔓延的小雨点原本是云起的读者,偶然在云起看到古井家红楼,便一直跟了下去,那本书,古井甚至是完结后才发现,她竟然给古井打赏过……然后开新书也一直跟了过来,一开始《锦乡》在云起找不到,她便从云起跟到了起点来。成为了古井这本书第一个弟子,第一个执事……真的很感动!   然后是浅笑伊人颜,也是从红楼跟过来的,认识浅浅的时候(好吧,古井家也有一位浅浅,不比那位狐狸上神差!)古井记得林如海还活着……她是除了董姐姐和蓉姐姐第一个给古井打赏的读者,当时的感觉……此刻真的很难形容……她话不多,默默的,有时候你感觉不到她存在,然后她就突然冒了出来……所以在这本书中,古井要让她跟着我家娉妍一起长大,现在的她还很小呢!希望大家以后都能喜欢我家的浅浅!是的,这是古井家的,不是夜华家的!   认识开心和认识浅浅的时间差不多,好像她俩以前就认识,在别的书评区里,古井很高兴,能将她俩一起搂在怀里!哈哈哈。开心真的是个开心的家伙,古井记得就在书友群说过她一次:“十点多了,怎么还说早啊?一点儿也不早了!”然后开心就几乎每天七点左右钻出来,话不多,就一个字:早!哈哈哈哈,很可爱的家伙。   娉妍家的杜大管家,其实也是古井在云起收获的一名读者,他说他其实只是喜欢红楼而已,但是古井仍然将他安排成了娉妍家的大管家,因为,他挺有耐心的一个人,在云起,除了英儿(就是蔓延的小雨点)以外,就他给古井投的票票最多!   酷鱼宝宝改名字了,她认为古井认不出她来,其实她这名字改成了和QQ名一样……咋会认不出呢?哈哈哈,三生缘瑾瑜!是你吗?宝宝?O(∩_∩)O~古井有木有好聪明?哈哈哈,你Q上面有备注啊……这个不算猜的……   sime9是个很有意见的家伙,但是古井仍然很高兴能够认识她,她总能提出她自己的意见和想法,虽然并不能够每次都和古井想的一样O(∩_∩)O~   至于樵歌牧咏就不多做赘述了,这位便是古井时时提到的蓉姐姐,在古井第一次提笔写书,写不下去的时候,默默支持古井一路走来的大姐姐,很书卷气,很喜欢音乐和舞蹈,的一位大姐姐。比sime9的意见还多,总能对古井坦言她的观点想法,不一定与古井一直,甚至在红楼的时候,我们常常意见相左,谁也说服不了谁。但是蓉姐姐仍然一路支持着古井走来,蓉姐姐从不知道什么是起点开始陪伴古井,为了给古井这本《锦乡》写长评,蓉姐姐可谓是劳师动众的,将家里人都使唤上了……真的很让古井感动,也让古井越加的有勇气,走下去!一定要走下去,要写好,一定要认真写好!为了弄这个起点订阅,长评,蓉姐姐从儿子到老公都劳动一遍……古井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感激……真的!有你真好!   上面的都是古井家《红楼之黛玉》收获的,古井其实不太确定,她们是否能够接受古井独立构筑的这本《花开锦乡》……所以其实古井是很忐忑很忐忑的。内心充满了不安,彷徨!但是古井会写下去,按照古井原本的心意,将这个故事完整的书写出来,亦如写《红楼》时一样,即便它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古井也会将它好好的,展现出来,因为这便是古井心中所想。若不好,古井下一本再接再厉!   好在这本《锦乡》也让古井遇见了感到安慰的人:白熊芳(熊熊),伊X(伊伊),樱澜月儿,念天由人,麦麦嘻嘻哈哈,等好几个读者,或许还有只是不太说话,或者不说话……(古井这样想,会不会太乐观?那就让古井先乐一会儿吧!眼睛哭肿了就没法码字了。呵呵)   虽然这本书不是为了上述任何一人所写,但是因为有了你们,古井写的过程变得如此快乐,即便偶尔卡文时,古井揪掉了自己的头发,可是看看书评区你们的留言,古井便能发自内心的笑出来!所以,熊熊不用担心,古井不会断更,更不会TJ,会尽全力去写好这个故事!   右下角的时间,不知不觉从12:30变成了2:30……而古井想要说的话,还有很多很多。不说了,古井还欠着大家五章稿子,之所以欠下这五章稿子,原本是想着多给亲们免费一些章节,原本是想着,顺V上架,可是最后还是倒V了……不知道说什么好……古井现在先将准备还账的稿子发了?或者是定时到今天中午?算了,古井不喜欢欠账,那赶紧牵肠挂肚的,太难受了!现在就还,然后今天正常更新的五章,依旧是老时间,不见不散!   ☆、一一九 游湖   洛娉妍自然看得明白,景芝这是在向自己介绍京城勋贵,当年太夫人也这样做过,比景芝介绍得还要详细。可对景芝这里,洛娉妍却更加的感激。   洛娉妍看着景芝,抿嘴笑了笑并不说话,眼中却是满满地感激之情。   景芝只当没看见接着说道:“别的都不重要,只三个人你回头叮嘱你庶弟注意,一个是定远侯世子邓允,最是讨人嫌不怕事儿,哪儿都喜欢掺一脚。今儿龙舟塞定远侯府出面的便是他。不过也还好,这人也不是说不通,与我哥哥又极为交好。”   景芝瘪了瘪嘴,才摇着头继续道:“但有两个人万万别去招惹,你一定要记得告诉你庶弟,没得给你家里也惹上麻烦。”   洛娉妍一听这话,整肃了神情,皱眉直看着景芝点头道:“芝姐姐请说,娉妍定会牢牢记住。”   景芝点了点头道:“你上心就好,别不把我的话儿放心上,告诉你庶弟一个是晋江候世子公孙诺,最是小气记仇的人,又欺软怕硬。还有一个……”   景芝说到这儿忽然眨了眨眼笑了,神情颇为调皮地问道:“你猜猜是谁?”   洛娉妍也跟着歪头一笑,眨了眨道:“莫不是你们府上世子爷?”   听洛娉妍这样评价自己哥哥,景芝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才道:“是那位绥远候的小儿子!”   说完,景芝朝对面画舫看了一眼道:“瞧见没?与我哥哥同桌的这些人中别家都是世子,或下一代的当家人,就他们绥远候府,出面却是他。”   听景芝这般一说,洛娉妍也顺着景芝的目光朝对面画舫看了过去,目光却是忍不住朝着洛继宗扫了过去,见他正与那景莳说着什么,洛娉妍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景芝以为洛娉妍看的是景蕴那一桌,遂接着说道:“那一桌人中,蒋四最好说话儿,可你想他能越过世子,代表绥远候府出来应酬,便也不是个简单的!”   洛娉妍细细回想了前世,才想起来,绥远候夫人不是原配也是继室,世子在绥远候府处境一直很艰难,上有庶长兄,下有这位继母为绥远候生下的老来子。   如今看来,不是那位只有两面之缘的绥远候继夫人手段高明,便是绥远候对这个老来子甚是宠爱!甚至……   洛娉妍沉默了片刻,方才缓缓地点头道:“芝姐姐所言娉妍都记下了,回去定会好好儿说与继宗,娉妍在这儿先替继宗谢过姐姐。”说着便是蹲身行了个福礼。   景芝见此伸手点了点洛娉妍的额头,笑道:“算你有良心!另外两桌人也不必太在意,要么是家中不得意的,要么是随着兄长出来见识的,还有的也就是来混个脸熟的。”   景芝一边儿说,一边儿拉起洛娉妍的手,朝惠宁长公主方向走去。   尚未走近,二人便见惠宁长公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端上了盛满果冰的碧玉莲花碗,那雪白的冰沫上是嫣红的果酱,衬着那碗越发的莹莹碧绿,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景芝夸张地扭头对洛娉妍笑道:“瞧瞧!都是陪你在哪儿傻站着,再晚一会儿,怕是这果冰都被外祖母用完了。”   惠宁长公主一听这话,抬头看了二人一眼,故意虎着脸道:“怎地?外祖母用点儿果冰芝姐儿就心疼了?”   几人说说笑笑间画舫越走越远,渐渐地,再往岸边儿看去,已经没了观胜楼的影子,井栏山也显得越发的舒缓起来……   当夕阳半悬在天空,染红了一大片云彩时,洛娉妍她们乘坐的画舫,终于慢慢悠悠的来到了景芝口中的回南湾。   至于为什么要叫回南湾,别说景芝,便是惠宁长公主也说不清楚了,已经是好几朝之前的事儿了。   曾经是怎样的一片风景,如今无从追溯,映入洛娉妍眼中的却是一大片的碧绿的荷叶,浅红和粉白的荷花点缀其中,镀着辉煌,远处的山峦也变得模糊,只有这叶这花,在洛娉妍的眼中越发的生动起来。   洛娉妍依窗远眺,嘴中不由吐出前些日子背的诗:“微涟风定翠湉湉……这便是了吧?”   景芝在一旁听闻,忽地抚掌大笑道:“难道不该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没想到咱们妍儿还是个诗人!”说完深深地吸了口气道:“我可不管是翠湉湉,还是无穷碧。我只知道啊!明儿一早我要喝那新鲜的莲叶粥。”   景芝见洛娉妍抬头瞪眼朝自己望过来,不由笑得更欢,冲她眨了眨眼道:“妍儿可要吃莲叶粥?”   洛娉妍回过神,嗔了她一眼,偏过头道:“明日的事儿,今儿我却是管不着,我只知道芝姐姐若是一会儿要让画舫靠过去,咱们就摘了新鲜的莲叶铺在竹蒸篾上,今儿咱们就能吃上一碗那莲叶饭。”洛娉妍说完甚至还朝景芝眨了眨眼。   景芝也是个贪玩的,听洛娉妍如此一说,亦是高兴起来,忙叫来馨罗吩咐道:“让人将画舫驶到那莲丛中间儿去,我与妍儿要亲自摘了莲叶来蒸米。”   馨罗吓了一跳,便是馨若与英儿蕾儿三人也是急忙赶了过来。四人将洛娉妍与景芝二人围在中间儿。   洛娉妍一看馨若与馨罗二人这架势,知道自己定是说错话闯了祸,心下不由很是忐忑,再想要阻止景芝,却不是那么容易,一时间竟呐呐不成语。   英儿见自家小姐那模样,心下猜到两分,知道定是与自家小姐有关,朝小姐看去,又见小姐暗暗朝自己摇了摇头,眼中很是焦急。不由一把抓住了满脸兴致勃勃的蕾儿,不让她多说一个字儿,省的为自己招祸是小,为小姐惹麻烦是大!   惠宁长公主远远见几个丫头围着景芝与洛娉妍的模样,心里便知道定是这俩丫头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心底摇头苦笑道:难怪老话儿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洛丫头瞧着娴雅,也不是个安分的。   面儿上却是不显地侧头看向崔嬷嬷,挑眉问道:“你猜这俩丫头这是又在谋划什么?”   ☆、一百二 采莲(1)   在惠宁长公主看来,有自己在这儿看着,不管怎样也不过是场玩闹罢了,很不必放在心上。只要芝姐儿能这般开开心心地,便是最好不过。   崔嬷嬷原是没注意,此时见长公主动问方才抬眼看去。却见四个丫鬟将主子们挤在中间儿,不知在说着什么,洛丫头身边儿一个小丫鬟甚至有些激动……   崔嬷嬷微微皱了下眉头,随即却笑道:“奴婢猜不到,要不殿下点拨点拨奴婢,也好让奴婢开开窍?”   没想到话音刚落,惠宁长公主便没好气的横了她一眼,崔嬷嬷顿时住了嘴,再次朝景芝二人看去。只见景芝也是满脸的兴奋,洛娉妍却是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   崔嬷嬷见此笑道:“要不奴婢替殿下去打听打听?若有什么事儿,也好开解开解。”   惠宁长公主瘪了瘪嘴,却是笑道:“打听倒是不用,别瞧芝姐儿一脸的笑意,这是过来求援的呢。”说着下巴微微一抬:“说不得还要你帮忙呢。”   崔嬷嬷的目光,再次顺着惠宁长公主看了过去,景芝一行已经走近了许多,崔嬷嬷定睛一看,景芝果然只是面儿上带着笑意,眼中却掩饰不去有着微微的薄怒,脚下的步子是越来越大。   洛娉妍被拽着,脚步有些踉跄地往这边儿走来,馨若与馨罗俩丫头,紧紧的跟在二人身后。   然而让崔嬷嬷哭笑不得的是洛家那俩小丫头,一个圆盘脸杏仁眼看上去活波可爱,另一个鹅蛋脸丹凤眼看上去温柔娴静。   谁知那瞧着娴静的小丫头竟是满脸的好奇兴奋劲儿,踮着脚尖儿想要跟在主子身后往这边儿来,仿佛这边儿有什么热闹可以瞧,晚了就瞧不见似得。   那神情,还有那伸长了脖子的动作,实在是与那娴静的模样太过违和。   另一个圆脸杏眼一看就满脸喜气,此时却抿着嘴脸色涨得通红,偏偏一言不发地死死拽着,不让她跟过来。   崔嬷嬷瞧了便指着英儿蕾儿这俩小丫头与惠宁长公主笑道:“瞧瞧这俩小丫头,性子与模样竟是恰恰相反,若站着不动谁能看得出啊。”   显然在崔嬷嬷心里,有长公主在此,并没有将景芝与洛娉妍,还有馨若和馨罗俩丫头间那点子事儿放在眼中。更多的也是瞧个热闹。   可谁知,景芝过来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外祖母,芝儿想要带着妍儿去摘莲叶,在顺带摘几朵尚未绽开的荷花回来,咱们养在青瓷花觚里,别提多好看了。”说着眼珠子一转,笑道:“回头再将花觚摆在外祖母花厅的翘头案上。”   景芝一派理所当然的模样,微微抬着光洁的下巴,挑着凤眼。洛娉妍却低着头,不敢去看长公主的眼睛,就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得。   惠宁长公主一听就皱起了眉头,看着景芝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丫头多大的人了?怎地还像小时候那般淘气?想想长公主就觉得头痛。   十三四的景芝,可是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虽然长公主有意多留她两年,可这性子……   便是崔嬷嬷此时也是一愣,顾不得看热闹,张嘴便要劝阻,谁知景芝却是不给她这机会,满脸兴奋地笑道:“外祖母,咱们今晚就用那新鲜的莲叶,铺在竹篾上,蒸了胭脂米来吃。听说可香了!”   惠宁长公主自然瞧出了景芝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忐忑,还有洛娉妍满脸的不安与懊恼。   叹了口气,朝崔嬷嬷看了一眼,见她一脸的为难与焦急,又回头看了看景芝,不由失笑道:“想吃那莲叶饭,让人去摘来做就是,哪里用得着你们亲自动手了?”   惠宁长公主这一开口,洛娉妍立时松了口气,景芝却是不满的瞪大了一双凤眼,很是不满地嘟着嘴,正想要分辩两句,却听惠宁长公主接着说道:“什么也别说了,这事儿你们想都别想!都给我坐下,陪我老太婆说说话儿。”   惠宁长公主一指罗汉床边儿上的锦凳,洛娉妍便忙不迭的坐了下去。景芝顿时有种被背叛的感觉,跺着脚瞪着已然安坐的洛娉妍。   洛娉妍见此咬了咬唇,又缓缓地站了起来,眼角却是不住地扫向长公主与崔嬷嬷。   崔嬷嬷看得是又好笑又无奈,除了摇头竟是不知该作何表情。惠宁长公主却是板着脸,不满地问道:“洛丫头!你究竟是芝姐儿那边儿的,还是老婆子我这头的?”   洛娉妍看了看景芝,又看了看惠宁长公主,正是为难之际,有小内侍跑进来,跪在三尺开外低头禀道:“启禀殿下,世子撑着舢板过来了。”   惠宁长公主听说景蕴到来,也顾不得再说景芝,满脸笑意地一叠声儿吩咐道:“他一个人儿还是带了人?快让他进来!”   洛娉妍闻言起身微微一福,欲要回避,长公主却是又转过头来笑道:“有我在呢,洛丫头用不着回避,先前也不是没见过,再说这画舫上也无处可避,就搁这儿安心坐着。”   听了长公主这样叮嘱,洛娉妍抿了抿嘴,朝四下扫了一眼,即便有心想要回避一下,也确如长公主所言那般,根本无处可避,只好不再多说什么,扭头看了看欢快地跑出去迎接锦乡侯世子的景芝,洛娉妍默默地又坐了回去。   景芝满脸惊喜的丢下背叛自己,选择了与外祖母一头的洛娉妍,却是早跑出了舱门到了船头上。   只顾着欢喜的景芝急慌慌地跑出去搬救兵,自然没有注意到洛娉妍在听说“世子”二字时,不仅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更是很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   更是不会知道洛娉妍在听到“舢板”二字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晶亮与羡慕。甚至眼角还朝着景芝离去的背影扫了两次。   这些自然也都被惠宁长公主看在了眼里,方才特意的嘱咐一句。崔嬷嬷自然也是瞧见了的。   想着洛娉妍之前几次的表现,仿佛之前在观胜楼,世子爷带着安阳伯世子与那景莳来请安时,洛娉妍也有些局促,遂和长公主一样,只当是洛娉妍一向如此,不过是姑娘家面皮儿薄,遂谁也没有多说什么。   ☆、一二一 采莲(2)   很快景芝便挽着景蕴的胳膊走了进来,满脸又兴奋又得意的对洛娉妍笑道:“妍儿那舢板不大,却正好送咱们到那莲荷中间儿去!你可跟我去?”   景蕴显然没料到会有这一出,不由愣了愣,目光下意识地朝洛娉妍扫了过去。   洛娉妍在景芝挽着景蕴进来时,便已经站起身,显然也没想到景芝进来后第一句竟是这话,脸上的神情有些呆愣,琉璃灯盏的光晕落在那双剪水明眸中,为洛娉妍呆愣的神情平添了两分纯真可爱。景蕴低头暗笑,这丫头可是一点儿也不可爱的!   随即景蕴敛了心神,将疑惑的目光转向惠宁长公主。躬身一礼后问道:“外祖母让芝姐儿去采莲了?”   惠宁长公主没好气的横了景芝一眼,才笑道:“哪儿就是我让她去采莲了?这丫头就是闲不住!说什么想要吃亲手摘得莲叶来蒸莲叶饭,还要采莲回来C瓶。”   景蕴挑了挑眉看向一脸乞求地望着自己的妹妹,有些宠溺的笑道:“既如此我便带她去转悠一圈。外祖母放心我会亲自看好她的。”   景芝一听便乐了起来,也不等惠宁长公主开口,便急急地冲洛娉妍笑道:“妍儿快,哥哥带咱们去采莲。咱们先去舢板上!”   洛娉妍抿了抿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便是景蕴也是一愣,显然忘了这儿还有位洛大小姐,想了想却是邀请道:“洛小姐若不嫌弃,不妨同去,舢板不大,但站着咱们两三个人却是无碍的。”   洛娉妍张了张嘴,想要拒绝,又舍不得放弃去湖上采莲的机会,一时间有些犹豫不决。   景芝见此上前挽了洛娉妍的胳膊笑道:“去啦去啦,你放心,我哥功夫好着呢!保准儿没事儿了。”   惠宁长公主想了想有景芝跟在一块儿,也不怕传出什么话来,便点了点头笑道:“蕴哥儿既有兴致带你们去采莲,就都一块儿去吧,我也好歇口气,你俩在跟前儿,我可是连眼也没眨一下的盯着你俩,可算是能松口气了。”   洛娉妍见此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轻轻朝景蕴福了福身,既算是见礼,也算是谢礼。   景蕴见此忍不住笑道:“洛小姐可真是小气的紧啊!”洛娉妍自然明白锦乡侯世子言中之意,脸色微微一红。景芝见此顿时以为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儿,急忙问道:“哥哥这话怎么说?”   洛娉妍没好气地瞪了景芝一眼,嘟着嘴道:“世子是说我偷懒,没有谢他肯带我去采莲。”这话可不能让这位锦乡侯世子来说,不然谁知道他能说出什么来。所以洛娉妍抢得是特别的急,回得也是特别的快。   景蕴原本见她那桃色的樱唇撒娇似得嘟起,胸口就是一滞,有些别扭的想要撇开眼,却又听她如此一说,不由反而坦然不少。微微一笑并不再逗她,伸手做了请的动作道:“那两位就请吧!”   景芝一笑,不以为意地道:“要谢也是谢我!谢哥哥做什么?”还说着话儿,景芝便已经拉起洛娉妍便往舱外跑去。   洛娉妍没料到景芝会突然往外跑,被带着踉跄了一下,好在她从前儿也是个蹦蹦跳跳不安分的主儿,很快便调整了节奏,跟上了景芝的步伐。   景蕴见此摇了摇头,朝惠宁长公主笑道:“芝姐儿自从遇见这位洛小姐,好像是越发的孩子气了。”   惠宁长公主看似颇为无奈地摇头笑道:“可不就是这话儿?”说完掩不住满意的神色接着道:“不过这样也挺好的,可比那些日子强,那时候可是吓坏我老太婆了。”   景蕴点了点头,看向景芝与洛娉妍的背影,眼中多了一丝温润。回过头来才笑道:“照外祖母这般说来,我们倒真是欠了这位洛小姐不少。”   惠宁长公主挑了挑眉不以为意地道:“我心中有数儿,蕴哥儿快去,当心别让芝姐儿掉水里去了。”   景蕴自然也看见景芝已经拉着洛娉妍,想从画舫跳到下面舢板上的动作了。   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一不小心很容易就掉入水中,馨若与馨罗二人在一旁急的团团转,还有俩面生的小丫头也在一旁拽着洛娉妍的袖袂不撒手。   景蕴笑了笑告辞道:“那孙儿就先去了,一会儿再让人送些烤鱼和鱼汤过来,就着莲叶饭,想来是爽口的,外祖母可要多用些。”   原来锦乡侯世子那一船的人,早就不赖烦干坐着聊天,钓鱼的钓鱼,有那兴致好的,也如同景蕴一般独自撑了舢板下到湖中,倒是比惠宁长公主这一船还自在些。   画舫边儿上的舢板小小的,不到两尺宽,七八尺长短。三人站在上面其实有些拥挤,但事已至此,洛娉妍却是越加的舍不得放弃。   舢板外刷着透明的树脂,里面却是刷的红漆又上了蜡,看上去很是干净,船尾一支摇橹C在水中,让舢板就那样静静地停在那里。   景蕴走过来时,景芝一手抓着画舫的围栏,一手被馨若抓着,腿却已经试探着伸到了画舫外面。   景蕴是当真吓了一跳,就景芝这样,掉进水里,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不由皱着眉头,开口道:“还不快给我回来!”   景芝许是有些害怕景蕴,洛娉妍看得清楚,在景蕴开口后,景芝明显的缩了缩肩膀,虽然嘴嘟着高高的,都能挂上油瓶了,却仍然将伸出去的腿,缩了回来。   景蕴见景芝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咬了咬舌尖儿才强忍住笑意,板着脸道:“你这是打算泅水,还是打算上到舢板去?”   景芝吐了吐舌头扫了眼景蕴,便立时将目光转向抿着嘴不知在想什么的洛娉妍身上,正想要与洛娉妍说什么,却听景蕴道:“在这儿呆好了,不然我可就不带你去了。”   景芝一听便急了,忙问道:“哥哥要上……”话未说完,便见景蕴已经下到了舢板上,动作是那样的轻巧流畅。再想到自己之前的模样,纵是知道这儿没外人,景芝也红了脸颊。洛娉妍更是使命的低着头,肩膀却不停的颤动……   ☆、一二二 采莲(3)   景蕴在舢板上长身而立,袍袂在微风中翻飞,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从画舫上的景芝与洛娉妍身上淡淡扫过。斜飞入鬓的双眉,以洛娉妍从上往下的角度看去,显得比往回更加的英气。   景芝先扶着景蕴的手下到舢板上,景蕴将她送至身后,待摇晃的小舢板稳住后,才再次将手伸向站在画舫边儿上的洛娉妍。   看着那伸向自己的骨节分明,手指细长的手,洛娉妍下意识的握了握拳,将手指都藏在了袖袂里。   景蕴看着洛娉妍犹豫着,将瑰红的襕边儿外,唯一露出的那如莹贝般光洁圆润的粉嫩指尖儿,轻轻地放在自己掌心中,莫明的心跳便快了两分。   好在他悄悄吸了口气很快稳了下来,耳尖儿却悄悄的红了起来。只是此时谁也没有注意,再加上夕阳如血,原本就是一通的金红。   洛娉妍亦是如同景芝一般,扶着景蕴长着薄茧的手跳到舢板上,与景芝站在一块儿,景蕴正准备将舢板撑向那片莲荷,崔嬷嬷却是扶着惠宁长公主走了出来。   见三人都在舢板上站稳,景蕴站在船尾正准备撑船离去,惠宁长公主急走几步来到船沿儿上,一边儿吩咐丫鬟递了锦杌给景芝与洛娉妍俩人,一边儿叮嘱景蕴道:“看好了你妹妹,她最是个闲不住的,可不兴玩儿水。”   说完惠宁长公主也不等景蕴回答便又叮嘱洛娉妍道:“洛丫头自己也当心些,别什么事儿都依着她,落了水可不是好玩儿的。”   洛娉妍自是明白惠宁长公主这是在担心她们,心下顿时微暖,急忙笑着点头应下,忍不住就叮嘱道:“殿下快进去,这会儿暑气还没散呢,等太阳落山了再出来透气儿。”   惠宁长公主没想到洛娉妍竟然能在这时候记挂自己,心中亦是阵阵暖流滑过,自从女儿去后,孙儿渐长,要处理的事务便多了起来,哪来的功夫时时记挂叮嘱自己这些?   至于芝姐儿……惠宁长公主看向此时满脸急切,一边儿朝自己挥手,一边儿催促孙子驶船的景芝……不由叹了口气,到底还是一团孩子气。   景蕴见再等下去,外祖母怕是会一直不停的说下去,景芝又在这儿不停的在他耳边嗡嗡嘀咕,不由笑道:“外祖母放心,有我看着呢。自是不会让她二人出一点岔子的。”   景蕴还说着话,便将摇橹一摆,小小的舢板一下子就远离了画舫,朝着那片莲荷驶去。   惠宁长公主站在船头看了一会儿,见小舢板尚算平稳,方才留了几个丫鬟在这儿候着,自己扶着崔嬷嬷的手转回了舱里。   洛继宗远远地站在另一艘画舫上,看着洛娉妍下到舢板上,又看着那舢板在锦乡侯世子手中,一下子驶了出去。又见那小小的舢板,在锦乡侯千金一下子从锦杌上站起来时,便使劲儿的摇晃了一下,洛继宗的心也不由跟着紧了紧。   隔得远远地,洛继宗也能听到锦乡侯世子斥责锦乡侯千金的声音:“坐好了,在动来动去的,我可要将你送回画舫上了……”   后来他们还说了什么洛继宗没有听到,洛娉妍却是掩口笑了起来,拉着景芝的手让她挨着自己坐下,故作不满地劝道:“若是因此今晚没了莲叶饭,芝姐姐可要后悔,这新鲜的野生莲叶,与咱们府中养的味道却是不同的。”   景蕴一听这话儿,不由抬眼朝洛娉妍看去,此时的洛娉妍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景蕴不由猜测道:莫非这注意,是这丫头出的?不得不说,世子爷,您真相了!   可景芝一听洛娉妍这话,果真立时坐了下来,挽着洛娉妍的胳膊小声儿地嘀咕着什么。   可就是这样,景芝还不忘一个劲儿的扭头催促道:“哥哥倒是快点儿啊!”“瞧着没多远啊,怎么就还没到呢?”“哥哥是不是没使劲儿呢?”甚至歪过头瞪着景蕴跃跃欲试地道:“要不哥哥来歇会儿,让我来试试!”   最后一句,将景蕴吓得不轻,洛娉妍却是“噗嗤”一下笑了起来,引得景芝没好气地回过头瞪向她。   景蕴却在此时笑道:“瞪人家作什么?你自己不觉得好笑?便是我当真没用力,那也比你有力吧?”说着景蕴手中一用力,小小的舢板便猛地朝前滑出老远,渐渐靠近了那片挨挨挤挤的莲荷边儿上。   已经可以够到那如同撑开的翡翠玉伞般墨绿的荷梗。洛娉妍忍不住就站起身,将小巧的玉手伸向了那碧绿欲滴的莲叶。   景芝更是也顾不上再与景蕴斗嘴,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这碧盘滚珠的莲叶上来。或大或小,或深或浅的绿盈满了眼眸。嘴角眉梢的笑意,便怎么也掩不下去,当然她也没想过要去掩藏什么。   荷花散发出来的清香在傍晚最为浓郁,景蕴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气,将小舢板继续往里面摇去。   开始只有零星几朵或白或粉的荷花,点缀在碧玉的海洋里,像精美的玉雕,远远地吸引着眼球。渐渐地越开越多,就像是忽然间都从四下涌了过来,引得洛娉妍与景芝目接不暇,惊叹不已。   舢板又往里滑了一段儿,景蕴便松开了握着摇橹的手,将小舢板停在了莲叶间,更是伸手接过景芝递过来的新鲜莲叶。   洛娉妍与景芝惊叹着那亭亭净直,或粉或白的莲花,却不知景蕴也在暗暗打量着陷身花丛中的她们。   景芝水红的纱衣被晚风一吹,衣角袖袂便翩翩飞舞而起,映衬着兴奋得微微泛红的脸颊,犹如一株粉嫩的新荷,含苞待放。   洛娉妍那一身玉白衫裙,更是如同这净直的白荷,微微泛着的粉红,便是她衣衫上的襕边儿。偶尔一缕风便能翻飞而舞……   一阵微风习习拂过,荷丛便泛起一浪浪微波,荷叶和花朵也轻轻地摇曳起来,引来几只蜻蜓在晕满晚霞的上空飞舞。景蕴眼尖的发现,洛娉妍发间两朵珠花,随着她的时而转动的头,也轻轻地在颤抖着,犹如那煽动的蜻蜓翅膀一般。   洛娉妍自是不知道这些,甚至不知道在更远处,将她看成一朵白莲的还有旁人。   。   ☆、一二三 粉红   公孙诺斜倚着画舫的围栏,朝着这片荷花抬了抬下巴,用手肘撞了撞身旁的顾远,压低声儿问道:“与景芝一块儿的那是谁?好像没有见过?”   顾远抬眼顺着公孙诺的目光看了过来,挑眉笑道:“怎地?你那远房表姐的女儿也不认识?说起来她也是你远房侄女儿啊。”顾远说完便闷声笑了起来。   这话好巧不巧的刚刚好落入从穿舱内走出来的邓允耳中,邓允立时便窜了过来,抬头四望:“哪儿,在哪儿呢?”说着还推了推公孙诺的胳膊问道:“你那远房侄女儿长什么样儿?”   顾远不怕事儿多的朝洛娉妍指了指,笑道:“那不就是,跟景芝站在一块儿的。”   邓允踮脚朝荷花丛一望便忍不住直了眼,好半晌才喃喃道:“锦云乡中漾舟去,美人鬓压琵琶钗”说完更是忍不住叹道:“欲凭危槛恨偏长。藕花珠缀,犹似汗凝妆。方才我就该与瑾轩一块儿去给长公主请安啊!”   邓允尚在走神儿,顾远却是忍不住伸手朝邓允肩上一拍,笑道:“你小子想什么呢?那可是长公主她老人家看护着的人。”   邓允回过神,咧嘴一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未婚女未嫁,长公主看顾着的又怎样?我就不能想想了?”   顾远顿时坏笑道:“那你也不问问人家表叔的意见?”说着朝公孙诺努了努嘴,笑道:“还不快去讨好讨好?”   公孙诺顿时暗恼,瞪了顾远与邓允一眼,甩袖走开了,邓允却是猛地勾住公孙诺的脖子笑道:“快说说,你这表侄女儿究竟咋样?你啥时候过去你表姐家拜访,也带上哥哥我啊!”   邓允的话让顾远一滞,摇了摇头转过脸不再看他俩,却不知邓允那话却被洛继宗听了个正正好。   洛继宗咬紧后牙槽,暗暗捏起的拳头上青筋直冒,一双眼也微微泛起了红,却知道这画舫上的人,没有谁是他或者他们洛家能够招惹的,只得急急转过身,将脸上的怒色缓缓隐去。   待洛继宗走远,公孙诺也与邓允扭扯着进了船舱,景莳才从边儿上靠了过来,眼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看着远处碧绿的莲叶间,如同一朵白莲的洛娉妍,他莫明就想起了房中那朵,从大相国寺后山捡回来的珠花。   洛娉妍不知道自己引起的风波,景蕴自是也不知道。此时景蕴嘴边儿也不自觉的溢出:“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吟到一半儿,随即醒悟过来,轻声低笑道:“好一个田田初出水,菡萏念娇蕊。”   荷花娇欲语,愁杀荡舟人。这便是此时景蕴心头的感受,却是只得转过头,看向远处西落的斜阳。   景芝与洛娉妍采摘了好些莲叶,还有许多尚未完全绽放的莲花,都小心的堆放在了小小的舢板上,使得三人原本狭小的空间显得越发的狭小起来,二人却尤不知足的继续采摘着。   景蕴见此摇头苦笑,不得不出声阻拦道:“你们再这样采摘下去,这莲荷一大片不会少多少,但这舢板小,咱们可就要站到水里去了。”   洛娉妍闻言朝脚下一看,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那一瞬间犹如整片的莲花都刹那开放。景蕴不由愣了愣神,洛娉妍却是很快敛去神色,微微拉了拉还在勾着一朵粉莲的景芝。   景芝很是专注,并没有听清景蕴方才说了什么,探出半个身子在舢板外,一手抓着墨绿的荷茎,一手拿着把小巧的银剪子。洛娉妍这一拉,倒是给她拉回了神儿,却在扭头时重心不稳朝着舢板外歪了过去。   洛娉妍吓得一把将景芝搂在怀里,谁知舢板竟然也跟着偏向了一边儿,洛娉妍嘴中忍不住便发出了短促却高昂的惊呼……景蕴来不及多想,长臂便是一伸……   洛娉妍将景芝紧紧的搂在怀中,景蕴伸出的手……便只得将洛娉妍揽在了怀里。   幽幽的栀子香顿时充盈鼻间,景蕴下意识的深吸了口气,手臂更是不自觉地圈紧了两分,纤细的身子却并非全是骨头……   惊惶未定的景芝还被洛娉妍搂在怀中,并未察觉景蕴的异样,便是洛娉妍此时也是吓出一身的冷汗,却是猛地回过了神。脸上腾起一片绯红。   见舢板已经稳住,洛娉妍松开景芝时,手臂便随之挣了一下,景蕴也随之回过神,轻咳一声儿有些尴尬地抱歉道:“方才情非得已,还望洛小姐见谅。”   洛娉妍低着头心中暗暗腹诽不已,却是不敢在此时抬头,自然也就没有看到景蕴脸上那一抹,与她脸上极为相似的,可疑的红晕。   洛娉妍低着头看着舢板内,被自己与景芝合力采摘下来,堆放脚边儿,方才又被自己与锦乡侯世子不小心踩坏不少的莲叶、荷花。好半晌才呐呐开口道:“天儿晚了,莲叶也已经够多,再不回去怕是就该错过做饭的时辰了。”   洛娉妍的声音极小,可谓是细若蚊吟,却好在景蕴耳力极好,偏就一字不差的听得清清楚楚。   想到方才的尴尬,景蕴却是忘了洛娉妍的头正低着,点了点头便往后稍稍退开了一点儿,双手握着硬木摇橹时,想到的却是洛娉妍的柔软……   景芝刚拍着胸脯缓了一口气,却见舢板距离自己要采摘的那朵粉荷,竟是越来越远,不由瞪大了眼回过头道:“哥……”   景芝只来得及说了一个字,便发现自己哥哥与好友的脸色都不太对,嘴边儿的话不由就顿了下来,好奇的在他俩之间打量来打量去,眼中闪过慧黠的光。   景蕴却是没好气的回道:“好好儿呆着,方才若非……”景蕴说到一半儿,轻咳一声儿才觉得话顺溜起来“若非洛小姐及时抓住了你,你就该掉湖里去了,回头我就惨了!”   景芝听景蕴这样说,歪着头挑眉笑道:“所以哥哥该好好儿谢谢妍儿才是啊!”说完还眨了眨眼。   洛娉妍闻言心中好气,却是不敢在锦乡侯世子跟前儿露出分毫,只悄悄地拉了拉景芝的衣裳,景芝方才想起洛娉妍尚在身边儿,再见自己兄长不仅脸颊,便是耳朵上都可疑的呈现通红之色……   景芝抿嘴笑了笑,方才正了神色不再继续调侃兄长,不以为意的笑道:“正因为有妍儿与哥哥在,我才这般放心!”   景芝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景蕴竟是一时语噎,洛娉妍更是在听到,景芝将锦乡侯世子与她连在一块儿来说时,脸色便越发的红了起来,就是露出的脖颈,也是粉红一片……   。   ☆、一二四 意外   洛娉妍一直闷声低着头,景蕴自己也正在别扭,自然没注意到她的脸色变化,只感觉自己脸上刚稍微退下的红潮,又再次涌了上来。因此极为恼怒的低呵道:“还不坐好了!仔细真摔了出去,我可不管你!”   说着景蕴手上一用力,小小的舢板,便转了大半圈,引得洛娉妍与景芝都惊呼出声儿,好在还算平稳没出什么意外。没一会儿小舢板就顺着来路,退出了那片莲荷。   洛娉妍一直紧挨着景芝坐在舢板的这一头,与景蕴尽可能的隔得远远儿的。   景蕴瞧在眼中,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要俩人安安静静地坐好了,别出什么意外就好。反正没一会儿便回到了画舫边儿上了,自己也就好交了差事。   这样想着,景蕴摇橹的力道不由加大了两分,小小的舢板在湖面上好似游鱼般,很快回到了画舫下。因着舢板比画舫低矮了许多,洛娉妍与景芝想要回到画舫上,却是仍旧不得不让景蕴搭把手……   景芝倒还好,景蕴扶着她的腰轻轻往上一举,等在船板上的馨若与馨罗二人,便将景芝拉到了画舫上。   洛娉妍在看到景蕴将景芝举起时,心下便是一愣,自己要怎么上去?再看向已经回过头来看向自己的景蕴,有些傻眼,便是景蕴也是傻了眼不知如何是好。   一时间二人站在舢板上,你望着我,我看着你,面面相觑地看着彼此,面上都忍不住再次泛起了红潮,却是也想不出别的法子。   站在画舫上的景芝就是忍不住就想笑,轻咳一声儿忍住了笑意才喊道:“哥!”喊完了又不知该说什么,不由又改口道:“那个妍儿你还上来么?”   洛娉妍被景芝这般一说,更是恨不得跳入胜湖中,不仅脸上红了耳朵红了,便是脖子也跟着泛起了粉粉的红色……   眼见着洛娉妍低头露出的一段儿雪白的脖子,眨眼间变成了诱人的粉红,景蕴缓缓吸了口气,努力的移开目光,正好瞧见舢板上还留着出去时给她俩坐的锦杌,不由故作镇定地笑道:“要不,你坐在那锦杌上?”   洛娉妍一愣,顺着景蕴的话也看向了舢板上的锦杌,不由想象着自己坐在锦杌上,被锦乡侯世子……端上去的感觉……洛娉妍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锦乡侯世子,竟是不知说什么好。   可想来想去,可眼下实在是没有别的更好的法子,洛娉妍深吸了好几口气,给自己鼓足了勇气,才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见洛娉妍点了头,景蕴也觉得松了口气,缓缓松开早已汗湿的掌心,在这样僵持下去,他也快要受不住了。   景蕴小心的朝洛娉妍移了一小步,原是想将那锦杌放到距离画舫更近的地方,待她坐上去后自己也好举起来。可谁知洛娉妍却在景蕴走出这一步时,条件反射般的立时也往后退了一步……   一步天堂一步地狱……洛娉妍原本站在最边儿上,往退的那一步,不仅将景蕴吓了一跳,连忙伸出手去。便是画舫上的景芝等人也吓得惊呼了起来。   洛娉妍因身子失去平衡,而猛地举起的手臂,从袖袂间滑了出来,挥舞在半空中,莹白粉嫩得晃眼。好在景蕴动作够快,手臂够长,一下子便将它抓在了手中,在轻轻一带,洛娉妍今生第二次落进了景蕴的怀中。   别说洛娉妍与景蕴,便是画舫上的景芝等人,以及听到景芝惊呼赶到轩窗边儿的惠宁长公主与崔嬷嬷,见二人浴着斜阳拥在一起的模样,都是一愣。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惠宁长公主很快反应过来,吩咐丫鬟们让开,叫来在画舫上伺候的内侍,将一把套了绫子的圈椅,放了下去,让洛娉妍坐在圈椅上,由内侍给拉了上来。   洛娉妍的反应不慢,景蕴也没来得及走神儿,方才那一幕,其实不过眨眼的功夫。可这一幕却被在另一艘画舫上的景莳与洛继宗,再次看在眼中。   洛继宗看到自家长姐差点掉入水中,很是吓了一跳,“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正在与他说话的景莳便顺着他惊恐的目光看了过去,正好便看到景蕴将洛娉妍揽在怀中情景。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邓允,挑了挑眉很快转过了目光,洛继宗则是心忧长姐安危无暇它顾。自然就没人发现景莳在看到那一幕时,脸上一闪而过的阴仄!   景蕴将景芝与洛娉妍亲手采摘的那些个莲叶荷花,都一一递给了画舫上的丫鬟们,朝着惠宁长公主点头道:“外祖母快进去,夜里风凉仔细招了风。我过去安排一下,回头用过晚膳咱们还在观胜楼那边儿上岸。”   说完景蕴便低着头看着脚下已经空出来的舢板,并不提其他,惠宁长公主亦是点了点头并不提方才之事,挥手让他自去,又让崔嬷嬷亲自扶着受惊的洛娉妍,领着众人往船舱里去。   英儿与蕾儿两个小丫鬟,倒是没有像馨若馨罗俩人那般想太多。若是红螺或者晨霜再此,怕是也会如同此时的馨若馨罗一般,心思百转千回。   此时二人见自家小姐平安上到画舫上,又被崔嬷嬷亲自扶着进了船舱,不由松了口气,急急的顺着众人跟了进去。   景芝瞪了一眼还在愣神的馨若与馨罗一眼,从二人中间儿穿了过去,倒是将二人叫回了魂儿。   馨若与馨罗二人不由悄悄对视一眼,吐了吐舌头。三人亦是相视一笑,急忙跟在惠宁长公主身后,也进到船舱里面去。   先前发生的事儿,此时就像水过无痕一般,无论是洛娉妍还是惠宁长公主,或是景芝,都没人再提起。   令丫鬟们打来温水洗手净面重新梳妆,待景芝与洛娉妍都安坐在惠宁长公主身旁后,才想起命人取了花觚出来装上湖水,将一支支或长或短,或白或粉的荷花插在里面,放置在了罗汉床边儿上的小几上。   看着姿态婀娜,含苞待放的花蕾,惠宁长公主又转头看了看身旁的两个丫头,含笑命人洗了荷叶蒸来米饭。   景蕴也恰巧在此时,遣人送来烤的金黄的鱼肉和熬得雪白的鱼汤。惠宁长公主却是没再将人叫来问话,便是景芝此时也不再提“哥哥”二字。洛娉妍明白她们是照顾自己的尴尬,心中感念却也低头不语。   只是洛娉妍低着头没有注意到,惠宁长公主偶尔从她身上滑过的目光,包含了深意,景芝更是时时悄悄抬头冲着惠宁长公主挤眉弄眼,但往往惠宁长公主凝眉一瞪,她便立时收敛了起来。   ☆、一二五 道歉   小丫鬟麻溜的将烤鱼换上白瓷金线牡丹碟,再将鱼汤盛入同样白瓷金线牡丹大碗里,配上几道素菜端了上来。洛娉妍与景芝便围坐惠宁长公主左右,陪着惠宁长公主,一块儿开始用晚膳。   喝一碗香浓雪白的鱼汤,清香松散的荷叶饭,就着新鲜精致的胜湖时蔬,不说景芝,便是惠宁长公主,也比平日里多用了半碗饭。   洛娉妍亦是很快将之前的尴尬抛下,沉浸在香溢的饭菜中小口小口认真地品评,绝不辜负这胜湖的恩赐。   画舫随意地停在湖心,并不固定而是随波荡漾着,湖水轻轻拍击在画舫上的“哗哗”声,与风吹莲荷舞的“沙沙”,从轩窗外阵阵传来,时而不远处画舫上还传来阵阵男子喝彩与行酒令的声音,合着惠宁长公主与景芝洛娉妍三人清浅地低语。   待锦乡侯世子那边儿传来消息散了宴席时,已是一弯银钩斜挂,清辉薄撒天地,天上疏星点点,湖上皎荷朵朵,两只画舫便挂着琉璃宫灯,耀武扬威地游弋在这星荷之间。余下皆掩映在一片墨色中。   景蕴这边儿知道长公主就在不远处,大家都还算是节制都没有很喝。   只洛继宗却是被灌了两杯,初次喝这玉泉白的他,心情本是不佳,一下子便醉了。好在洛继宗酒量不行,酒品还算不错。   尚未散席,洛继宗歪斜在桌面儿上,睡了过去,时而还发出清浅地鼾声。景莳见此不知想到什么,看向洛继宗的目光又柔和了许多。将他扶好趴在桌上,才又与旁人吃喝了起来。   待席面儿撤了下去,用过果品,吃了茶水,景蕴应酬完众人走到洛继宗那桌时,正好瞧见景莳在不住地轻轻推攘他,洛继宗却是自顾自的睡得香甜。   景蕴不由皱起眉头,问道:“怎么回事儿?”语气说不上好,却也谈不上坏。依旧是一贯的冷冷清清,让人听不出情绪。   景莳听到景蕴的声音,抬起头面儿上露出羞愧,小声儿回道:“一时没看住,被人灌了两杯酒。”说完,景莳显得越发的惭愧起来,解释道:“没想到他竟是不会喝酒的。”说到这儿景莳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很快又整肃了神情。   景蕴垂眸看了趴在桌面儿上也能酣睡的洛继宗一眼,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道:“你先看着他,一会儿直接送上马车。”   景蕴说完便转身欲走,景莳却是忽然问道:“那他怎么回去?”在景莳想来,既然这洛府庶子已经交给自己看管了大半天了,这送人回去的事儿,景蕴自然是会交代给他的,自己也能找机会问问那丫头珠花还要不要了……   谁知景蕴却是想也不想,便头也不回的答道:“没事儿,外祖母让我护送芝姐儿送他姐姐回去,顺道就将他送回去。”   景莳一愣,没想到景蕴竟然会亲自做这些事儿,不由暗暗捏紧了拳头,面儿上却是露出松了口气的模样笑道:“既然哥哥亲自送他回去,那我也放心了。”就好像照看洛继宗是他的责任,而他对景蕴是如何的信任似得。   景蕴不置可否地走了,两艘画舫也很快一前一后靠在了观胜楼下面的小码头上。待男客走完,崔嬷嬷才小心地扶着惠宁长公主的胳膊下了画舫,直接上了回公主府的马车。   上车前,惠宁长公主却是对前来送她的景蕴,吩咐道:“洛丫头你要派人安全的送回去,我可是承诺了她父母的。洛家那个小子也别忘了叮嘱两句。”   说完惠宁长公主伸手理了理景蕴的衣襟,再次叮嘱道:“你跟芝姐儿也早点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别耽搁太晚。”   景蕴自是一一应下,提也不提送洛娉妍回府的事儿,待惠宁长公主的马车走远,才返身回到画舫边儿上,亲自将戴着帷帽的景芝与洛娉妍二人接了下来。   英儿紧紧地跟在洛娉妍身边儿,寸步不离,蕾儿却是早已踮着脚尖儿,四处张望红螺等人的身影。   景芝依依不舍的拉着洛娉妍的手,轻声叮嘱道:“回去有事儿没事儿都记得给我来个信儿,要去哪家儿做客也提前给我个消息,我一准儿就到了。”   洛娉妍知道景芝是真心舍不得自己,按下心中感动,不住地点头,连眼眶也红了起来。幸而有帷帽遮着,不然二人怕是要越加舍不得分开。   景蕴见此不由笑道:“何必这般依依不舍的模样?芝姐儿不若送了洛小姐回去,你俩在路上还能说上好一阵儿话呢。洛公子喝多了,我也是要送他回去的,正好护送你们。”   景芝听景蕴这般一说,眼前便是一亮,喜得什么似得朝景蕴跑去一叠声儿地问道:“哥哥说的可是真的?”   洛娉妍却是满脸错愕的惊呼出声儿,也顾不得景芝要送自己回去的惊喜,连声问道:“继宗怎会喝多?他根本就不会喝酒啊!”   景蕴有些尴尬的别开目光笑道:“男子哪有不会喝酒的?不过是喝的高兴与不高兴罢了。”洛娉妍却是睁圆了眼瞪着景蕴,忿忿地道:“可继宗还是孩子!”   可惜有帷帽挡着,景蕴并没有看到洛娉妍那双瞪圆的杏眼,可单单听那语气,也知道洛娉妍不高兴了。   景蕴下意识地赔礼道:“不过喝了两盏,没想到他酒量浅,下次我会注意些的。”   景蕴这样赔礼倒是弄得洛娉妍不好再多说什么,抿了嘴轻轻地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暗道:什么下次不下次的……嘴里却是不再多说什么。   景芝瞪大了眼望着自己哥哥,锦乡侯府的世子爷,惠宁长公主唯一的亲外孙!什么时候给人这般陪过小心,道过谦?便是宫里那些个皇子公主,最多也就是避着些,哪有这样的时候?   景芝的目光太过灼人,令景蕴想要视而不见也是不行,不由轻咳一声,揭过话题道:“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们先上了马车,我遣人去将你们留在观胜楼的丫鬟婆子叫下来,咱们就好走了。”说着拍了拍景芝的肩头,率先转身朝马车走去。   ☆、一二六 回府   景芝虽然心中诧异,却并不在此时多说什么,转身拉起洛娉妍的手跟在景蕴身后,馨罗馨若与英儿蕾儿自然是紧紧的跟在自家小姐身旁,也向停在路边儿上的马车行去。   走出好长一段儿景蕴才松了口气,又摇了摇头笑了笑。真是莫名其妙,这洛继宗喝多了,又不是自己让他喝的,干嘛要向那丫头道歉?活了十几年,还从未向谁道过谦呢!   景蕴站在马车旁一边儿等着景芝与洛娉妍二人的到来,一边儿腹诽不已。   待将二人送上了车,才招来莫言莫问二人,令其去接回自家与洛府留在山上观胜楼里人。   早已被景蕴吩咐先行回府的景莳,远远地看着洛娉妍随着景蕴景芝兄妹俩下了画舫,又看着她们站在码头上浅笑交谈,再看洛娉妍随着景芝上了锦乡侯府的马车,景蕴则以守护者的姿态,立在马车旁。   景莳虽然听不清她们都说了什么,心里却莫明的觉得怒气丛生。不觉咬紧了牙冠,捏起了拳头。抬头望着天上那一弯新月,不知深吸了多少口气,才缓缓地放松了全身的肌肉。   洛镇源陪着周哲用过午膳,又闲聊了一会儿,得知惠宁长公主领着锦乡侯千金与自己长女,乘画舫游胜湖去了。便随同周府众人一块儿,领着周氏母女先行回了府。   更早回来的翠娘已经安排好了晚膳,洛镇源便留在正院由着翠娘伺候着,与周氏母女在正院儿一块儿用了晚膳,又与洛妙姝逗乐几句,方才离开移步外院儿。   来到外书房,洛镇源便一直在等着洛娉妍与洛继宗这对子女归来。可直到更漏过了戌时,还不见一双儿女归来,洛镇源便有些坐不住了。一面遣了大管家前去打探消息,随即又命贴身小厮纹砚守在大门前。   杜管家出了大门,正好瞧见洛娉妍身边儿的奶娘崔氏,挽着一只小包袱往东脚门去,不由叫住了她:“崔嫂子这是打哪儿来?”   奶娘一见是大管家,连忙笑道:“小姐开恩,让我归家与儿女团圆。我这心里记挂小姐,用过晚膳就过来,谁知竟是走到这个时辰。”说着奶娘叹了口气:“也不知小姐今儿玩儿得怎样,这会子怕是都睡了。翠庭轩也不知落锁了没。”   杜管家见此苦笑道:“崔嫂子放心,大小姐还没回来呢,翠庭轩落不了锁。”   一听说洛娉妍尚未回来,奶娘立时便急了,也顾不得其他上前抓着杜管家的胳膊就问道:“小姐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儿?老爷呢?”   奶娘越问越急,到最后声音都变得有些尖锐了却浑然不知。杜管家被奶娘抓得生疼,见奶娘这般着急的模样,也不好说她,只费劲儿地将自己的胳膊从奶娘手中解救出来。苦笑道:“小姐好好儿的,跟着惠宁长公主游湖去了。”   听杜管家这般说,奶娘放心不少,却仍追问道:“这会子还没回来?可让人回来送信儿了?老爷夫人也去了?”   杜管家瞧着这架势,若是不讲清楚了,怕是脱不开身,只好解释道:“老爷夫人都回来了,小姐没让人送信儿回来,她身边儿也就几个丫鬟哪有人送信儿?”   说到这儿,杜管家发现奶娘脸上焦急的神色更甚,心念急转间忽然灵光一闪,笑道:“不过你别担心,红螺跟在小姐身边呢!”   听杜管家说红螺跟着小姐的,奶娘方才真的松了口气,杜管家先前叫住她,原以为是大小姐让她回来送信儿的,可见她比自己好不如,便不想与她继续纠缠。自己还有差事儿呢!   见奶娘手上挽着个小包袱,杜管家岔开话头笑道:“崔嫂子这是带的什么呢?”   被杜管家一问,奶娘才想起手里挽着的包袱,笑道:“没什么,我家那丫头给小姐缝了几个五毒香囊,让我给带回来。我瞧着还能看,就多带了些回来,院儿里小丫头多。”   二人正说这话儿,纹砚也跑了出来,见杜管家与大小姐身边儿的奶娘站在门外说话儿,不由“哎哟”一声儿,也引得二人停了话头,转头朝他看去。   见二人看来,纹砚更是没好气,却是不敢当着大管家的面儿拿大,遂抿了抿嘴,在心里措辞了一番才朝着杜管家抱拳道:“老爷让小的来瞧瞧杜管家回来没。”   奶娘一听这话儿,急忙道:“老爷找大管家有事儿,大管家只管去,我在这门口等着小姐就是。”   杜管家苦笑道:“崔嫂子哎,老爷是让我去打探大小姐走到哪儿了,你说这让我咋回去?”说着有些不耐地道:“崔嫂子也别在这儿守着了,先回去收拾收拾吧,你们院儿里的满儿沫儿也都回来了。”   奶娘一听这话,有些犹豫的朝路口望了望,又看了看杜管家,暗道:既如此我就到二门处等着小姐去!   想到这儿,奶娘一咬牙点头道:“那成!”说完又有些忐忑地道:“有小姐的消息了,请大管家也往咱们翠庭轩差个人来吧?”   杜管家这会儿是真不想与奶娘再多说,挥了挥手催促道:“行了行了,快去吧!”   奶娘自然也看出了大管家的着急,遂也不多说什么,福了福身子,又朝纹砚点了点头,便急忙进了西角门,朝着二门而去。   洛娉妍回到洛府门前,洛镇源书房内的更漏已是亥初。景芝在车内与洛娉妍依依惜别后,方才由着红螺与晨霜将洛娉妍扶下马车。坐在后面马车中的英儿蕾儿与浅浅妮妮等小丫鬟也急忙赶了过来。   莫问与莫言在景蕴的示意下,帮着洛继宗的小厮长安,将仍旧酣睡的洛继宗扶下了马车,交到等候在大门前的杜管家手中。   见竟然是锦乡侯世子,亲自将自家大小姐和醉酒的少爷送了回来。杜管家一边儿赶紧遣了纹砚,前去书房禀报洛镇源,一边儿小心地朝景蕴笑道:“已经遣人去禀报老爷,请世子先到花厅用茶。”   景蕴摇头道:“天时已晚,舍妹还在车上,家中长辈也多有牵挂,用茶就不必了,我们这就回去。”说完目光便不自觉的朝洛娉妍扫了过去。   洛娉妍虽然戴着帷帽,背对着景蕴正朝门里走去,却仍旧察觉了景蕴的目光,脚步不由顿了顿,转回身朝着景蕴一礼道:“谢世子一路护送,我们姐弟业已到府,就此别过。”   景蕴挑眉淡淡地点了点头,嘴角牵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扬起马鞭领着锦乡侯府的马车及护卫,便转身离去。连一个眼神,也没再给身旁的杜管家。   ☆、一二七 晚归   洛镇源听说锦乡侯世子已经到了门前,也来不及更衣,穿着家常服便急急地赶了出来。   半道上却遇上长女戴着帷帽,领着一众丫鬟们朝里走来。洛镇源不由停下脚步,关切地道:“妍儿怎地这会子才回来?可是累了?怎么不叫人抬了肩舆来?”   洛娉妍伸手撩起帷帽上玉白的云雾绡,朝着洛镇源展颜一笑道:“在湖上耽搁了些时辰回来晚了,门口遇见杜管家,知道父亲就在外书房,原打算先去给父亲请安,没想到竟是在这儿遇上了父亲。父亲快去看看继宗吧,喝多了酒也不知难不难受。”   洛镇源见洛娉妍条理分明,温温婉婉的回话,与她母亲越发的相似了。心中很是欣慰,点头地笑道:“天儿晚了,妍儿先回去早些歇息,有什么咱爷俩明儿再说不迟。”   说完洛镇源又忽然想起儿子继宗醉酒,皱眉问道:“你弟弟怎么就喝醉了?”   洛娉妍摇了摇头道:“具体怎么回事儿我也不清楚,我与锦乡侯千金跟在长公主身边儿,继宗则是随着世子上的另一艘画舫,靠岸时我便听世子说他喝多了,已经睡着。方才下车杜管家遣人将他送回屋去了。”   洛镇源点了点头,挥手道:“既如此明儿再问他便是,妍儿先回去,为父还得去前面花厅见见世子,感谢他护送你们姐弟回来。”说着洛镇源便抬脚继续往外走去。   洛娉妍急忙叫住他道:“父亲也回吧,世子已经走了,并未入府。”洛镇源一愣,皱起了眉头。沉吟问道:“如此说来世子是专程送你姐弟回来的?”   洛娉妍笑着摇头道:“父亲可别这样说,世子是送继宗回来,顺道护送锦乡侯千金送我回来,方才在门外,锦乡侯千金不方便下车,我们便在车上辞别的。”   听洛娉妍如此一说,洛镇源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莫明有着淡淡地失落。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挥手催促洛娉妍赶紧回去。   洛娉妍见父亲并不欲再说,自己也没什么好再说的。遂蹲身一礼后,领着红螺等人朝二门里走去。   洛镇源站在原地,看着她们一行人走远,才慢慢地朝洛继宗所在的院落踱去。一边儿走一边儿想着今日之事,时而皱起眉头,时而又露出笑意。   见洛镇源神情变幻,纹砚猜不出洛镇源心中所想,便静静地跟在洛镇源身后,不敢出声儿打扰。   尚未进二门,洛娉妍便远远地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二门前,定睛一看不是奶娘还有谁?洛娉妍不由小跑几步唤道:“可是奶娘回来了?”   崔氏自然也早已瞧见了洛娉妍一行,正往洛娉妍疾步而来,见洛娉妍朝着自己小跑过来,心中一软,连声应道:“哎,小姐慢些。”说着更是加紧了脚步。   洛娉妍看着向自己疾步而来的奶娘,忽然就有了那夜从父亲书房,返回翠庭轩时看到红螺那一瞬的感觉,脚下的步子也就迈得更大更急了。   拉着奶娘的手,不等奶娘开口洛娉妍便抢先一迭声儿地问道:“家里可好?燕子可好?”   奶娘心中感动,不住地点头道:“好,好,都好!燕子还让我给小姐带了点她自己做的小玩意儿呢。”说完才问道:“小姐怎地这会子才回来?可是遇上什么事儿了?谁送小姐回来的?”   见奶娘说一切都好,洛娉妍松了口气,摇头道:“没事儿,就是跟着长公主还有芝姐姐游湖,耽搁了些时辰回来晚了。芝姐姐亲自将我送到大门前儿的。”说完又补充道:“已经见过父亲了。”   奶娘听洛娉妍这样说,也是松了口气笑道:“那咱们也快回去,夕月那丫头不知会急成什么样儿呢。听杜管家说满儿与沫儿俩也都已经回来了。”   洛娉妍点了点头,才回身朝红螺笑道:“那咱们也快回去。”红螺此时才得机会与奶娘崔氏相互见礼。   二人一左一右将洛娉妍夹在中间儿,进了二门洛娉妍才想起翠娘怕是也一直等着继宗的消息,也不知英儿与蕾儿跟着崔嬷嬷离开后,留在二楼雅间儿的翠娘怎样了。   想到这儿,洛娉妍便对红螺笑道:“劳姑姑再跑一趟挽香居,跟姨娘报个平安。”红螺见洛娉妍事事想得周到,心里欢快,抿嘴一笑道:“小姐跟我还客气?”   见洛娉妍不说话,回以一笑,不由叮嘱道:“我这会儿就直接过去,也让她少担一会儿心。小姐回去好好儿泡个热水澡,我一会儿便回来。”   奶娘见此不由打趣儿道:“快去办你的事儿吧,小姐身边儿还有我们这么些人呢!”红螺对着奶娘一笑,转头看了看洛娉妍便在路口转了一个道儿,直接朝挽香居而去。   谁知洛娉妍回到翠庭轩时,焦急地等候在院门前的除了留在府中夕月,竟然还有翠娘身边儿的末雨。   洛娉妍不由诧异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姨娘呢?”末雨蹲身一礼,笑道:“姨娘刚进去,让奴婢陪着夕月在这儿等着小姐呢。”   洛娉妍不由扭头对奶娘笑道:“倒是叫红螺姑姑白跑了一趟。”末雨不明白洛娉妍什么意思,洛娉妍却也无心解释,便在奶娘与晨霜夕月,以及大大小小的丫鬟们的簇拥下进了院子。   刚走几步,便见翠娘从西边儿改作小厨房的厢房内出来。洛娉妍也不等她开口便笑道:“继宗在世子画舫上吃了些酒,已经回屋歇下。不知姨娘在这儿,不然也不叫红螺姑姑白跑一趟。”   翠娘听说儿子完好无损的回来,心下大安,笑道:“也不全是为了继宗,想着你院儿里只留了夕月一人,便过来与夕月做个伴儿。”   翠娘说得客气,但洛娉妍知道翠娘过来绝不会仅仅只为与夕月做伴儿,果不其然翠娘话音刚落,夕月便笑道:“说什么做伴儿,姨娘见天色已晚,又是烧水,又是煮了杏仁儿羊奶,温在热锅里,只等着小姐回来沐浴后吃了羊奶好睡觉呢。”   洛娉妍心下感动,却也并不与她客气,只微微一礼道:“那娉妍便在此谢过姨娘。”   说完洛娉妍话锋一转道:“这会儿才回来,娉妍也不留姨娘屋里说话儿,改日姨娘得闲再过来与娉妍闲聊。这会子天晚了姨娘也快回去歇息。”   翠娘见此点头笑道:“听小姐的,那我就先回去了。小姐也早些歇息,明儿还要跟着罗先生上课,可不能耽误了。”   知道翠娘这是关心,洛娉妍笑着点头应下,又催促着翠娘回去,看着她们主仆挑着八角死气灯转过影壁,才往屋里走去。 ☆、一二八 独酌   浸在温热的香汤里,洛娉妍习惯性的闭着眼,靠在浴桶壁上将今日之事,在脑海里缓缓地过了一遍。这是自大相国寺落水醒来后,才渐渐养成的习惯。   不经意间,与锦乡侯世子的两次偶然,如同一缕风拂过洛娉妍的心湖,引起一阵涟漪,又很快归于平静。   随着香汤温度的降低,洛娉妍睁开眼从浴桶里起身,由着夕月替她换上早已备好的雪白细棉中衣,回了内室便是一夜好眠,就连梦也没有做一个。   奶娘,红螺,便是晨霜也被洛娉妍早早的打发回去歇息,留了夕月在外间儿大炕上值夜。   随着洛镇源回到正院上房,整座洛府都渐渐地沉入了夜幕,归于平静。就连心中极为不忿的洛妙姝,也渐渐扛不住夜的诱惑,进入到了梦乡里。   却不知在与洛府半城相隔的锦乡侯府里,有人,正临窗独立,迎着清浅的月色,执壶独酌……   初见时那眼睛的一抹惊恐与强自镇定,再见时那一身玉色的雍容与淡淡地疏离,抵不过那莲叶间亭亭玉立的身姿,抵不过那月色下优雅的转身。   从第一眼瞧见,淡淡地恼怒,到最后随着车帘放下,隐去的清雅,一幕幕地在眼前不断的回转。   仰头就着银壶满满地饮上一口,任由胸腹间一阵阵的灼热。   眼前的画面转换成母亲的委屈,母亲的愤恨,母亲泪花的妆容……还有日间公孙诺那句“姨娘养的”一声声儿的回荡耳边……   缓缓地闭上眼,脸上的神色越发的冷漠,越来越冷,嘴角却在此时挂上了一抹笑,好在此时无人看到,否则定然也会觉得心凉。握着酒壶的手指渐渐收拢,越来越紧,直到指节泛起青白的颜色。   再次确定自己没有做错,不成功只是因为巧合,再次确定就算是为了母亲,有些事儿还是得必须做!更何况……并不仅仅只是为了母亲。   以拳头抵着胸口,凭什么?凭什么自己只能站在那人身后?凭什么自己只能弯腰低头?   仰起头再饮一口清酒,不由发出低沉的“哈哈”笑声儿,渐渐地这笑声合着呜咽,脸上浊泪横流……   阳光透过窗棂上五福平安的雕花,渲染着已经挽起嫣红织锦垂幔的内室,只留下天青色烟落纱帐子遮挡着填漆拔步床,床上的洛娉妍就在此时缓缓地睁开了眼。   看着床头花架上那悬垂的青翠藤萝,在晨光中闪耀着淡淡的金煌,洛娉妍闭了闭眼,再次睁开嘴角带着愉悦的笑容,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不得不再次感概:回来真好!   随着夕月与晨霜领着英儿蕾儿走进来,洛娉妍伸了个懒腰,坐起了身,迎着满室的阳光看着曾经错过的她们,洛娉妍脸上的笑意越发的舒展。   晨霜刚挂好烟落纱床帐,便见洛娉妍望着自己满脸的笑,不由也跟着笑了起来:“小姐这是昨儿夜里梦见什么好事儿了?一大早便笑得这般开心?”   夕月没好气地横了晨霜一眼,嘴角也带上了笑意,却并不说话。蕾儿如同晨霜一般,也是个嘴快的:“小姐不会是想起世子了吧?”   这话,别说晨霜夕月愣住了,便是洛娉妍一时也没转过弯儿来,不由挑眉问道:“世子怎么了?”   说完才又想起那被自己忽略掉的两次偶然,脸上腾起嫣红,好在刚刚睡醒的洛娉妍,原本脸色就是雪白中透着红润,此时也只是更红了一点儿而已。   洛娉妍瞪了蕾儿一眼:“难道咱们都好好儿的,又有这满室的阳光相衬不该高兴?”   洛娉妍虽说是说的实话,可晨霜的心思显然被蕾儿那句没头没脑的话勾引了去。也不理睬洛娉妍的解释,在她看来解释不过是掩饰罢了。   晨霜笑着朝蕾儿招了招手,将她唤至身旁,压低了声儿问道:“昨儿在画舫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说是压低了声儿,但满屋子不仅洛娉妍,便是夕月与英儿也听得一清二楚。   英儿捂了嘴,笑着轻轻地点了点头。夕月不由朝她一笑轻轻摇了摇头,便继续扭头从衣橱里挑出洛娉妍今日要穿的衣裳,交到英儿手中。   见洛娉妍瞪着眼看着自己,蕾儿吐了吐舌头,笑道:“说了小姐该打我板子了。”说完将手中的铜盆往架子上一搁,转身跑出了内室。   蕾儿这话引得晨霜越发的好奇起来,看了看捧着衣裳的英儿,有看了看挑眉看着自己的洛娉妍。晨霜狠了狠心对英儿笑道:“蕾儿那丫头不说,英儿你说,不然下次我可不让你跟着小姐去玩儿了。”   英儿看了看手中的衣裳,嘟着嘴望着夕月,眼中是满满地祈求,却是将嘴闭得更紧了些。   英儿瞧着平日里少言寡语,却是个与夕月一般,心里有数的,蕾儿那么会说的人都不说,自己何苦去招惹小姐?但看着晨霜那威胁的神情,英儿明智的躲到了夕月身后,不是都说大树底下好乘凉吗?   洛娉妍坐在床上看着几人互动,不由“噗嗤”一下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便淌了出来,真好啊!一切都还来得及,比之前世这时更加的鲜活!   看着洛娉妍居然淌了眼泪,晨霜愣了一下,收了笑容小心的试探道:“小姐?”   洛娉妍一边儿摆手,一边儿从枕头底下扯出绢子,擦了眼泪笑道:“没事儿,昨儿回来晚了,也没来得及跟你说话儿,等晌午得空再与你们细说。”   听小姐这话,晌午是要自己与晨霜夕月等人说,英儿松了口气的同时,想起昨儿回来的路上,馨若姐姐与馨罗姐姐的窃窃私语,英儿眼角眉梢也带出了笑意。想来那些话,蕾儿也是听到了的吧?   洛娉妍在夕月晨霜的伺候下,简单的梳洗后用了早膳才朝正院儿走去。昨儿睡得晚了,今日也没有去送父亲早朝,甚至没有来得及练字,一会儿该要好好儿的给罗先生赔个不是,晚间也要亲手做两个小菜给父亲送去。   想到给洛镇源送菜,洛娉妍又想起了醉酒的洛继宗,也不知继宗酒醒后怎样了,如今这个时辰,怕是遣人过去也见不到继宗,这会儿继宗该已经上学去了。   ☆、一二九 委屈(1)【给舵主:karlking的加更】   想着心事的洛娉妍,自然没有注意到正院儿那些个丫鬟婆子,看向她与她身边儿晨霜夕月时的眼神,与平日大不相同,带着一丝丝若隐若现的讨好。甚至对她身后的晨霜夕月,都带上了恭维的笑意。   洛娉妍没有在意丫鬟婆子的神色,可周氏母女的神色,却是一点不差的落入她的眼中。虽不知是为什么,却明白定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儿发生了。   没等洛娉妍找机会去打探明白,周氏便笑道:“妍儿这么早就过来,可用了早膳?”   洛娉妍不由内心吐槽:难道我那天不是这个时辰过来的?面儿上洛娉妍却是丝毫不显地笑道:“多谢夫人关心,娉妍已经用过了。”说着眼眸一转看向坐在周氏边儿上的洛妙姝笑道:“妹妹要是用好了,咱们一块儿去庆熙苑上课。”   原本昨儿回来时,得知洛娉妍单独跟着长公主一行乘画舫去游湖,洛妙姝心里就很是不得劲儿。   一大早又听小丫鬟们再传,竟然是锦乡侯世子大半夜亲自将她送回来的,洛妙姝心里就更是烦躁。   方才见洛娉妍穿大红云雾绡交领曲裾深衣,着银纹绣百蝶度花裙进来,心里就越加的不痛快,尤其是头上居然还压着朵拳头大小的红色绢花,配着两支攒珠素银簪,洛妙姝的眼中便已经要喷出火来。   洛娉妍此时再笑着与她开口,在洛妙姝看来,这便是明晃晃的炫耀,显摆!是张狂!是无耻!洛妙姝只觉得眼中刺痛,胸口发闷,压着的那一口火气,便再也压不住了。   洛妙姝张口便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忿忿不平,也不知是为她自己,还是她口中的表哥:“怎么勾搭上了锦乡侯世子,这会子到我跟前儿来显摆不够,还想要去先生跟前儿显摆?”   说完也不顾周氏暗中的拉扯,更不去看洛娉妍身后晨霜夕月的愤怒,只盯着洛娉妍一张不敢置信的脸庞,很是解恨地冷笑道:“就你这样不知廉耻的模样,还想嫁进锦乡侯府?哼!便是我外祖母家也定是容不下你的!”   洛妙姝一口气说完,心里舒畅多了,转身甩开周氏还在背后拉着她的手,一把推开了身边儿满脸焦急地大丫鬟闻鹤,昂首阔步的走出了周氏的上房。   洛娉妍目瞪口呆的望着洛妙姝离去的背影,努力压下心中的惊骇,做出一脸委屈的模样,事实上并不需要特意去伪装,洛娉妍此时是真的觉得委屈极了!   缓缓地转头看向脸色同样不自然的周氏,张了张嘴,尚未说话,泪水便断了线似得往下掉。夕月见此赶紧拿了绢子上前为洛娉妍拭泪,洛娉妍却是一把推开了她,盯着周氏一字一顿的问道:“夫人,妙姝,说的,是什么意思?”   周氏心中也是有气的,尤其是想着昨儿与母亲商议过的事儿,周氏心中的怒火也是忍也忍不住。   好在周熔不过是周氏庶弟的儿子,不然周氏此时也难以扯出笑容:“昨儿你跟着长公主去游湖,你妹妹羡慕得紧,心里不痛快罢了。妍儿你是姐姐,多多担待些,别与她一般计较。”   洛娉妍握紧了拢在袖袂里的拳头,好在指甲修剪的赶紧,不然怕是掌心也会戳破。   洛娉妍冷冷地扯了扯嘴角,淡淡地道:“又不是我愿意去的,锦乡侯千金遣人来的时候,夫人和父亲都在场,你们不开口拒绝我能怎么办?这会子倒是成了我的错过了!还说出那么难听的话,我是姐姐,可……”   洛娉妍说着眼眶里地湿意越发的重了起来,却又被洛娉妍快速地,横着手背抹了去。   扭过头不看周氏,洛娉妍憋着嘴赌气道:“第一次去锦乡侯府回来,我就说过再不去了,当初夫人可是答应得好好儿的。”说着那委屈更是止也止不住,眼泪便再次滑落了下来。   周氏见此心中松了口气,想来在长公主跟前儿也不过是伏低做小!洛娉妍那性子是她一手养成的,自然明白让她伏低做小会有多难熬!   想到此处,周氏嘴角的笑意真切了一些,再看向被晨霜夕月围在中间儿,由着夕月擦泪,听着晨霜轻言软语劝慰的洛娉妍,便有了一份居高临下的感觉。   可洛娉妍今儿个好像是铁了心要哭个够似得,那眼泪是擦干了又淌出来,淌出来再擦干,周氏不由皱起眉头也有些烦躁。   虽说这些年正院儿被自己经营得铁桶一般,可若是万一传出一言半句的,洛镇源那老东西还不以为自己欺负了他宝贝女儿?   只好闭了闭眼,起身行至洛娉妍身边儿,从夕月手中扯过绢子,又推开了晨霜,亲自给洛娉妍拭泪,更是劝慰道:“你妹妹年幼不知事儿,回头为娘再好好儿说她,妍儿最是懂事儿,快别哭了,没得误了上课的时辰,仔细先生罚你被你父亲知道。”   洛娉妍是懂得见好就收的,周氏已经服了软她自然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再说,洛妙姝既然说出这样的话来,那么将来的事儿,怕是不会少,机会也就更多!   嘟着嘴从周氏手中接过绢子,洛娉妍自己抹了抹泪,斜倚在周氏肩头,委屈道:“原说我是姐姐,不该与妹妹计较,这些年夫人又待我极好,可夫人听听她今儿都说了什么话?这让我……”   说着洛娉妍再次低头抹泪,周氏也挤出笑容宽慰道:“是,是,是,为娘知道委屈我们妍儿了。回头为娘就说她,别哭了啊!快跟为娘进去梳洗梳洗,瞧瞧都哭成什么样儿了?”   洛娉妍轻轻地点了点头,随着周氏去了内室。看着内室里摆放着的古玩珍藏,洛娉妍的心才是真正的抽抽起来。   这些东西里,到底有多少是自己母亲的陪嫁?洛娉妍的眼角一一滑过,却分辩不轻。可惜红螺姑姑没有跟着过来,不然定能认出不少……   洛娉妍依着周氏,在妆台前坐下,又有周氏的小丫鬟打了热水进来给洛娉妍净面。   夕月重新为洛娉妍梳了头,洛娉妍的目光在妆奁里一扫,看到那朵蓝宝隔珠的珠花,心念一动笑道:“夫人这朵珠花真美。”话音未落,珠花便已经被洛娉妍拿在了手中。   ☆、一百三 委屈(2)【给舵主:缘来就是你的加更】   周氏一见洛娉妍手中那朵用蓝宝做隔珠的珠花,心口就是一抽!那是自己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据说是前头那个死人极为喜欢的!自己也很喜欢好不好?那珠子多圆润?那小小的蓝宝隔珠多精巧?怎地就忘了收起来呢?   想着周氏的眼角便不由朝与这珠花一套的耳环扫去,怎地就将这瘟神请了进来?这可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周氏心中懊恼有苦难言,面儿上却是故作不在意地,大方笑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珠子有些年头了,便有些泛黄,妍儿若是喜欢就拿去玩儿吧。”   往常若是周氏这般一说,洛娉妍是肯定不要的。不好的东西拿来干嘛?可今日的洛娉妍还是过去的洛娉妍吗?尤其是从红螺口中知道,这是自己母亲的遗物之一的情况下!   洛娉妍心中欢喜,面儿上却是淡淡地,为了不影响夕月给她梳头,甚是连头也没有动一下,只轻轻的“嗯”了一声儿,便将珠花递给了站在一旁的晨霜。   别说周氏,便是站在一旁一直没有作声儿的英儿与沫儿,也是瞪大了眼,听着洛娉妍无所谓的吩咐道:“给我收在妆奁里,下了学我再瞧瞧有没有什么能配一块儿的。”   周氏顿时犹如吃了苍蝇似得难受,面儿上却是不敢露出分毫。谁知洛娉妍却是忽然话锋一转,像是刚想到一般随口问道:“夫人还有什么这样差不多,能配一块儿的吗?不若都给了我,也好凑成套。”   周氏只觉得不仅心在抽抽,就是面皮儿也跟着抽抽起来,勉强故作大方地笑道:“妍儿自己看看,都在妆奁里呢。”   洛娉妍满脸委屈的在周氏一路相送下,离开了上房出了这座,曾经属于自己母亲和父亲的院子,抬头瞧了瞧院中那两株楸树,洛娉妍的嘴角才悄悄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周氏亲自送走了洛娉妍,整个人就像是脱了水的鱼似得,软在美人榻上,半晌也缓不气儿来。   尤其是想起自己珍爱的那几件首饰,被洛娉妍毫不客气的挑走;想起明显空出一角的妆奁,周氏只觉得心里抽抽地痛!   那其中,可不仅仅是前头沈氏那个死人的东西!还有自己母亲,当年给自己的陪嫁!是自己的陪嫁!是周家的东西!是将来要……   周氏想到这儿,不由得啐了口唾沫。虽然不止一次的想过,那些东西陪嫁给女儿妙姝,那些随着自己入土,可此时想起却觉得分外的晦气!   周氏会气成什么样儿,洛娉妍便是没亲眼看到,也能猜个差不离。可洛娉妍嘴角那丝笑意却没有维持很久,便淡淡地隐了去。   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自从出了正院儿大门,就止不住欢喜的晨霜夕月二人,洛娉妍慎重地吩咐道:“将那些东西都拿回去交给红螺姑姑辨认!”   辨认什么洛娉妍没说,但晨霜与夕月都明白过来,脸上的喜意也渐渐敛去,二人对视一眼,肃了神情点头道:“小姐放心,奴婢这就去!”   洛娉妍点了点头,不发一言的转身继续往庆熙苑而去。晨霜与夕月却是不再跟着。   看了看英儿夕月叮嘱道:“今儿多给小姐煮点蜂蜜柠檬露。若是没有弄点儿石斛煮了枸杞菊花茶也行。”英儿不明所已,却是将夕月的话记在了心里,点了点头。   夕月又看了看沫儿,想说点儿什么,却到底什么也没说地点了点头。晨霜见此心念一转笑着叮嘱道:“小姐受了委屈心情不好,有机会多宽慰着点儿,别惹出什么事儿来。”   夕月的欲言又止,沫儿自是瞧得清楚,方才发生的事儿沫儿也看得明明白白,晨霜那句“受了委屈”,沫儿心中虽然不以为然,却也点头应了下来。   晨霜见此方与夕月相携离去,沫儿也赶紧追上早已走出好远的洛娉妍。知道今日原本起得晚了,又在紫苑耽搁了这许久,洛娉妍这是有些着急,心下倒是并不做多想。   却不知洛娉妍并非着急耽搁了上课时辰,而是心中的恼怒无处宣泄。   同样无处宣泄恼怒的除了洛娉妍,还有刚刚宿醉醒来的景莳。揉了揉痛得欲要裂开的头,行至盆架前,掬起一捧温水,随即皱起眉头。   深深地吸了口气,景莳才唤来小厮来喜,吩咐道:“去给爷换盆凉水进来!”声音有些宿醉后的黯哑,更多的却是冷硬。   来喜一愣不敢多言,外人都说二爷性子好,却只有自己这些身边儿人才知道,二爷的性子最是阴晴不定,说不准儿什么时候好,更说不准儿什么时候不好。   来喜低着头端起架上的铜盆,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很快又麻利地换了盆凉水进来,放在盆架上。   看着进进出出的来喜,景莳的心情越发的烦躁,不知是因为宿醉后的头痛,还是因为来喜是锦乡侯安排的,总之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又笨又蠢!连名字都土的要命!   景莳这院儿里没有丫鬟,锦乡侯侧室景莳的生母蒋夫人,曾经也给他安排过两个,他却在搬出内院儿时都遣散了去,便是奶娘,也让她留在了内院儿母亲身边儿。   只留了父亲锦乡侯安排来的两个随身小厮,来喜与得福在身边儿伺候。一应穿戴至今仍是蒋夫人照应。   同样是父亲锦乡侯安排的小厮,景蕴身边儿的不仅人机灵许多,便是莫言莫问那俩名字,也是景蕴自己取的。景莳每每看到,心里就是说不出的羡慕与愤恨!自己身边儿这俩……想到来喜得福四个字,景莳就觉得一阵的恶心!   景莳却是不知道,莫言莫问哪里又是锦乡侯送给景蕴的?分明是惠宁长公主挑来给外孙的,怕伤了女婿的面子,才借着女婿的手送到外孙景蕴的院儿里。   莫言莫问二人对外只说是锦乡侯收养的孤儿,却不知二人父母都在惠宁长公主府上当差,甚至莫言的母亲,还是不大不小的内院儿管事。   景莳更是忘了,来喜与得福都是锦乡侯奶娘的孙子,因着有这两个小厮在身边儿,府里上上下下让他少了多少的麻烦。   ☆、一三一 自解【给舵主:请你喝碗粥的加更】   景莳用凉水狠狠地洗了把脸,觉得头脑清醒了很多,将心事都压了下去,才问了时辰竟然已经过了辰时,不由皱了皱眉头,却是什么也没说。   擦干脸上的水渍,见来喜偷偷抬眼打量自己,景莳刚刚压下的怒气再次腾起,随手将面巾扔在来喜脸上呵斥道:“还不去准备早膳,你想要饿死爷吗?”   来喜不敢分辩,急急转身朝厨房而去,正好得福拎着食盒走了过来。见来喜一脸的晦暗,叹了口气朝正房看了眼,低声问道:“怎么?又挨骂了?”   来喜回头看了看,才叹息道:“快进去吧!仔细你也跑不掉!”说完摇了摇头泄气道:“也不知这日子何时是个头!”   这话儿得福是不敢回的,单手拎着食盒拍了拍来喜的肩,轻声道:“得空回去瞧瞧你奶奶吧。”说着便加紧了脚步将食盒拎进了上房。   果然不出来喜所料,见得福进来,景莳没好气的冷哼道:“如今不让人去请你,这早膳爷还吃不上了是吧?”   得福动了动嘴唇忍不住为自己分辩道:“先前见二爷没起身,想着二爷昨儿夜里睡得晚,没敢吵着您,小的便将早膳温在了灶上,来喜打水时,小的便开始装的食盒。”   得福不知道的是“二爷”俩字听在景莳耳中,那就是明晃晃的嘲讽,是羞辱,是在打他的脸!   所以得福也不明白为何刚刚放在景莳跟前儿的甜白瓷碗,为何就飞到了自己肩头,只听景莳压低了声儿怒斥道:“你还有脸分辩!难道是爷错怪你了?”   肩头很痛,可得福此时却是不敢再多说一句,低着头赶紧将食盒里的小笼包,金丝卷,栗米粥,以及景莳最爱的卤鸭胗摆了出来。   景莳看着饭菜一一上了桌,得福倒退着出了花厅,才忿忿地冷哼一声,低头开始用膳。   留在府内用了早膳,才换上蒋夫人为他准备的夏衫。看着身上湖蓝杭绸地儿,以月白蚕丝,线绣水云纹衫子。以及那束腰上指甲盖大小的一块白玉。   景莳压抑着的愤怒再次浮心头,尤其是宿醉后的头痛,更是让他怎么也压抑不住那愤恨的心情。   同样是锦乡侯的儿子,是锦乡侯府的公子,可自己却要因为他景蕴喜欢月白,喜欢靛蓝,喜欢墨绿,喜欢黑玄,所以这些颜色便都成了自己的避讳!一年四季,自己所有的衣裳鞋袜里,就没有这四个颜色的!便是鞋子也是用的深褐、墨兰等色!   想到这儿,景莳冷哼一声儿,用力的扯了扯束腰,看着那指甲盖大小的白玉缀子越发觉得碍眼!   景莳能时常跟在景蕴身边儿,出席各种饭局酒局,那隐忍的功夫是练得极好的。   趁着屋里没人独自发泄了一通,瘫倒在大炕上缓了缓气,再起身已经收拾好了心情,至少面儿上是再看不出什么了。坐在大炕上,在心里将自己那一系列的计划,再次过滤了一遍,景莳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来。   周氏没有景莳那般的隐忍,却也有自己解气的方式。将从洛镇源哪儿得来的沈氏陪嫁,再拿出来一一把玩一番,周氏的心情便好了许多。   又也下定了决心,以后再也不让那死丫头进到自己内室里来了!甚至取出当初洛镇源留在正院儿的一套,沈氏陪嫁的汝窑碗碟来盛装午膳,心气儿才顺了。   洛娉妍从庆熙苑出来,抬头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回想着之前洛妙姝吃瘪的神情。洛娉妍的心情也是好了起来。   洛妙姝不知道,在端午节前一晚,洛娉妍特意亲手做了龙舟粽让夕月给罗先生送来,又为第二天要随着父亲出游,请了假,道了歉,并表示落下的功课回来后定会加倍补起来。   因知道罗先生是江南人,那龙舟粽,洛娉妍更是不怕麻烦的做了,前世跟着安阳伯太夫人学会的三黄粽。   用米酒将咸鸭蛋黄蒸透,碾碎,与泡过一夜的糯米均匀的拌在一起。用新鲜的粽叶将这些拌过咸鸭蛋黄的糯米包起来,在粽子中间儿留下一点儿位置,塞上制过的鱼籽和虾酱。鲜香适口的三黄粽子便成了,还用五彩丝线细细地捆绑成了龙舟型。   罗先生听说夕月说是洛娉妍亲手做的,又见洛娉妍并未因游玩而放下学业,心中更是安慰。   罗先生甚至还叮嘱道: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既然出去游玩,就别想着学业,仔细看看外面的世界,女子出门本就不易,有这样的机会要好好珍惜。   故而洛娉妍今日在正院儿耽搁久了,来时就更晚了。洛妙姝见此便在罗先生跟前儿,说洛娉妍昨儿玩儿得忘乎所以,大半夜才被人送回来,今日便起不来了。   原以为罗先生即便面儿上不显露什么,心里定是不痛快的,谁知洛娉妍空着双手过来,罗先生竟然不是斥责她,反而问起昨日游玩儿。   洛娉妍从胜湖边儿上的观胜楼,说到观胜楼前那株海棠花,再说那力争我夺的龙舟赛。   甚至说了与长公主一块儿乘坐画舫游了胜湖,说起那回南湾,说起回南湾处那一片望不到头的莲花。直到此时,洛妙姝才知道,洛娉妍昨儿竟然还去采了莲叶蒸了莲叶饭……   心中是又气又恼,却期盼着罗先生狠狠地斥责洛娉妍一番。谁知罗先生见洛娉妍侃侃而谈而且言之有物,不仅没有责备,甚至还十分赞许。   脸上难得的带着笑意道:“女孩儿家出门不易,尤其是将来你们许了人家儿,能看到的便仅剩那深宅后院的一方天地。想要出门看看这些山山水水却是难得。如今有机会便该好好儿看看,也算是增长了见识。”   洛妙姝的脸色顿时如同开了染坊,由红变青,由青变白,被她狠狠咬住的下唇,也留下了深深地牙印。   想到这儿,洛娉妍甚至在嘴角绽开一抹笑,这笑意更是渐渐地扩大,浸入眼眸,润泽了几近干涸的心田。   罗先生说得对,女子出门不易,有机会就该多去看看那天地间的山山水水!   洛娉妍忘不了昨日站在观胜楼上,看着那如同碧玉般的胜湖,看着那远远飘来的流云,看着九艘龙舟你争我夺的激烈竞争。   洛娉妍忘不了当时激动的心情,忘不了当时捏紧的拳头中掌心浸出的汗渍,更忘不了乘着画舫游弋在胜湖上,那吹来的风带着清新的湿气,那晚霞中的莲荷亭亭玉立,甚至忘不了那被夜色侵染成墨色,却仍旧迎风摇曳的湖边垂柳……   ☆、一三二 遗物【给舵主:蔓延的小雨点的加更】   看着洛娉妍望着天空发笑,沫儿不由扭头看向英儿,英儿却悄悄地摇了摇头。沫儿咬了咬嘴角轻声问道:“小姐这是想到什么这么开心?”   洛娉妍被沫儿的声音拉回了神,心情却仍旧极好,笑道:“没什么,看着这长天白云,忽然觉得曾经的自己,视线是那么的狭隘。”   没想到洛娉妍会说出这样的话,沫儿不由瞪大了眼,原本就很大很圆的眼睛,如今看来更是晶亮清透得可爱。   洛娉妍接着笑道:“今日听罗先生一席话,顿时明白了这天地是如此的大,回想昨日忽然发现这天地间的美,并不仅仅是这些亭台楼阁。也明白了那句‘天然去雕饰’还有那‘返璞归真’的道理。心中畅快所以笑了出来。”   沫儿尚未听完便不住地点着头,洛娉妍话音刚落,沫儿便击掌道:“小姐说的真好!”看向洛娉妍的目光比任何时候都要璀璨。   洛娉妍见此笑道:“什么我说得好,明明这些话可是罗先生方才说过的,你也在一旁听着,难道就没往心里去?”说完还伸手点了点沫儿光洁的额头。   沫儿一手将洛娉妍的小书包搂在怀里,一手捂着额头竟是傻笑了起来。心里忽然觉得能进府跟着大小姐,真是不错!   英儿本是话少的人,见二人站在道儿上有着继续说下去的趋势,不由抿了抿嘴小声儿道:“小姐,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夕月姐姐定是做好了午膳等着小姐呢。”   说完英儿想了想又补充道:“再说小姐不是送了东西回去让红螺姑姑辨认吗?咱们早些回去吧。”   听英儿这般一说,洛娉妍也想起早间让晨霜夕月送回去的东西,一拍额头笑道:“英儿说的没错,咱们快些回去。”说着便抬步往翠庭轩走去。   沫儿朝英儿抿嘴一笑也疾步跟了上去,英儿拎着一只小巧的食盒,往翠庭轩去的脚步,却比过去轻快了许多。   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洛娉妍主仆三人离去不久,洛妙姝与闻鹤的身影,从方才洛娉妍所站的那丛蔷薇花后转了出来。   看着洛娉妍主仆离去的背影,洛妙姝狠狠地跺了跺脚,啐道:“得意什么?不就是游了胜湖吗?”随即瘪了瘪嘴往紫苑而去。   洛娉妍回到翠庭轩第一件事儿便是寻到红螺,有些紧张的问道:“除了那蓝宝珠花,还有什么是我母亲留下的吗?”眼神是那样的焦急,语气也是那样的急切。   红螺微红着眼眶,不住地点着头笑道:“有!有!有好几件儿呢!”说着拉着洛娉妍的手便往内室而去。   随着洛娉妍进到正房,原本要去书房放下小书包的沫儿,不由因洛娉妍与红螺的对话愣在了当场。   小姐早间儿让晨霜夕月送回来的东西,沫儿看得清清楚楚,都是从夫人周氏的妆奁里取出来的,当时沫儿还在心中腹诽洛娉妍眼皮子浅!   可现在,沫儿却愣愣地站在当场,不知该如何反应,甚至有些想不明白,大小姐方才与红螺姑姑所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与夕月一块儿送午膳进来的英儿,见沫儿呆呆的站在屋子中间儿,想着这些日子二人的相处还算愉快,不由轻轻地碰了碰她,小声儿问道:“你不是去放下书包吗?还要将小姐下晌要用的课本装上,傻站在这儿干嘛?”   沫儿回过头愣愣地望着英儿,一时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呆呆地眨了眨眼,满是疑惑地问道:“什么?”   见沫儿的眼睛都有些呆滞,英儿不由赶紧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回过身抚上沫儿的额头。   沫儿皱了皱眉头,没好气的打掉英儿的手,再次问道:“你干嘛?方才你说什么了?”   英儿见她额头不烫,知道她没有中暑,不由叹了口气重复道:“我说你不去准备小姐下晌要用的课本,站在这儿发什么呆?”沫儿回过神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点头道:“这就去。”说完便转身进了小书房。   英儿却是站在方才沫儿发呆的地方,看着沫儿的背影消失,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夕月唤她才醒过神。   沫儿心中的惊涛骇浪,洛娉妍是不知道的,也没心思在乎,这种事儿在翠庭轩内,洛娉妍并不觉得需要避讳着谁,既然进了翠庭轩的大门,在洛娉妍看来,只要不是周氏的人那都可以算作自己人。   洛娉妍随着红螺进到内室,见红螺将今日早间让晨霜与夕月送回来的三朵珠花,一支珠钗,一对耳环,一枚方盛从匣子里取出来,一一摆放在贵妃榻上,洛娉妍也急忙凑了过去。   红螺擦了擦溢出眼眶的泪珠,指着当初洛娉妍见周氏戴过的那朵珠花道:“这朵珠花奴婢与小姐说过,是夫人生前极为喜爱的。”说着又一指那对耳环含泪道:“小姐可算是将它们拿回来了!还有珠串!还有……”   洛娉妍没待红螺说下去,那珠花与耳环洛娉妍是知道的,上次去安阳伯府,红螺指给自己瞧过。遂打断道:“其他的呢?”眼中是满满地期待!   红螺低着头擦了擦眼泪,又抬头望了好半晌碧蓝柳叶纹的承尘,才轻轻摇头道:“别的都不是。”   红螺的声音极轻,洛娉妍不由下意识地问道:“什么?”她以为她只是没有听清,可红螺却是吸了口气,望着她的眼睛,再次摇了摇头道:“别的都不是夫人留下的。”   红螺说的清清楚楚,洛娉妍知道自己没有理由再听不清,更不没有理由不明白……头部有缓缓地低了下来,渐渐地眼眶也红了起来。   红螺见洛娉妍那模样,张了张嘴,觉得或许有些东西自己记错了?或是自己忘了?或是自己没见过?总是心下是极为难受,不由又补充道:“或许也有我没见过的。”   洛娉妍却知道,红螺对母亲的东西一直很上心,说出这样的话不过是为了安慰自己,不由得神色越加的黯淡了两分。   红螺见此更觉难受,想了想提议道:“不若我们将翠娘找来,让她也帮着认认?”   洛娉妍点了点头,勉强笑道:“那下晌姑姑便替我跑一遭挽香居,请翠娘过来做客。”说完想起还没见到继宗,又交代道:“晚上我做几个小菜,姑姑让人请了父亲与继宗过来,就在咱们翠庭轩一块儿用晚膳。”      ☆、一三三 请客 【第一更】   红螺知道洛娉妍要请洛镇源过来,是因着今日没能去送他早朝,又因着昨夜里洛继宗第一次醉酒,心中担忧,遂笑着点头应了下来。   将事情交代清楚了,洛娉妍方才再次看向贵妃榻上的那些个首饰,指着那朵珠花又指了指那对耳环道:“这两件儿母亲留下的东西,找专门的匣子好好儿收起来。”别的等翠娘看过再说。   红螺自是应下,按照洛娉妍的吩咐将东西收好,又亲自伺候着洛娉妍用了午膳,才转身出了正屋去找了奶娘崔氏,与她一块儿前往挽香居。   那些个东西奶娘也是看过的,确实没有印象还有什么是夫人留下的,但既然红螺已经说了要请了翠娘来认,便定是有什么想法,如今又拉着自己一块儿,奶娘便急忙跟着她出了翠庭轩。   前脚刚出门,后脚红螺便压低了声儿道:“那些东西你也见了,确实没有夫人留下的了,可小姐之前那样儿你是没瞧见……”   说到这儿红螺不由顿了顿,叹了口气才接着道:“我就想着,那什么,小姐也不认识对吧,之前我话说太快了,也,那什么没法子转过来不是?这不就想让你陪我去找翠娘,也过来瞧瞧。”红螺越说越小声儿,奶娘却是听的清楚,不由皱起了眉头。   红螺见奶娘皱起眉头不由扯了扯奶娘的衣袖,有些着急道:“崔姐姐,你是没见着小姐那样儿,瞧着让人心疼,不过是个念想罢了,反正东西就在哪儿不是?”   奶娘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心里却觉得这样不好,那岂不是要让小姐将假货当珍品收着?万一哪天小姐知道了,可怎么得了?可这话儿奶娘没法儿说,只好加紧了前往挽香居的脚步。   原是想着翠娘定是不会答应红螺,可奶娘没想到翠娘刚听红螺说完,便点头应了下来……   奶娘想了想试探道:“若是将来小姐知道了咋办?”翠娘却是毫不在意地笑道:“如今咱们也是为了宽慰小姐,再说了,且不说小姐将来也不一定能知道,便是知道了,小姐如今多懂事儿,自是明白咱们的苦心。”   见翠娘说得笃定,奶娘抿了抿嘴当真不能再说什么了,只好叹息着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二人的法子。   果然,晚间洛娉妍下课回来,翠娘与红螺便兴高采烈的将洛娉妍再次拉回内室,红螺更是急急地,指着那枚赤金添雕花白玉的方盛道:“可真是夫人保佑,要不是翠娘我也没想起来这枚方盛,可不也是夫人的吗?小姐没见过竟然也将它挑了回来。”   洛娉妍一听这话儿果真很是高兴,连眼眸都亮了起来,满是不敢置信地问道:“真的?”   红螺与翠娘对视一眼,双双急忙点了头,洛娉妍便亲自去找了只巴掌大的匣子,小心的将那枚方盛收了进去,捂在胸口喃喃道:“这可是我母亲的遗物!”   奶娘见洛娉妍如此珍视那枚方盛,觉得既是着急,又是心酸,却只得红着眼眶别开头,什么也不能说……   收拾好东西,洛娉妍就让晨霜带着蕾儿,去二门处等着洛镇源与洛继宗父子俩。自己则带着夕月与英儿去了小厨房。   翠娘很是不放心的想要跟过去,红螺却是拉住了她:“就在这儿呆着,我陪你说说话儿。小姐那边儿有夕月跟英儿俩打下手足够了。”说着忍不住就笑了起来:“你不知道小姐于这灶上的事儿,那是真真儿的有天赋。”   说完见翠娘很是不相信地看着自己,红螺不由扭头看向奶娘笑道:“崔姐姐说说儿,我可有说半个假字儿?”   说起洛娉妍这灶上天赋,奶娘脸上也不由很是自豪的笑容,点头道:“可不是!也没见小姐跟谁学过,可做的那些菜,别说吃闻着就馋人!”奶娘说完抚掌笑道:“小姐说是在书上看来的食谱,怕是得了谁家的私房菜谱了。”   不得不说,奶娘你真相了!你家小姐可不就是得了安阳伯府的私房菜谱吗?还是如今的安阳伯夫人,将来的安阳伯太夫人,亲自指点的。   洛娉妍已经做过好几次菜,夕月带着英儿在小厨房里给她打下手,也很是从容淡定了。   剔骨的凤爪已经糟好,只等着装盘;浓香的芝麻酱,添了盐水,加了蒜泥等着浇汁;切成细丝的水嫩黄瓜上,堆着一撮细如发丝的鸡丝,下面铺着指头宽窄的凉皮儿,剔骨的鱼片切的薄薄的,装了满满一大碗……   晨霜与蕾儿分别将洛继宗与洛镇源请回了翠庭轩,见到翠娘在此,洛镇源微不可查的挑了挑眉,洛继宗却是满脸惊喜地跑过去,拉着翠娘的手不敢置信的上下打量着。   翠娘见他这般模样,抿嘴微微一笑,朝着洛镇源蹲身一礼道:“听说小姐要请老爷过来用膳,原是想着过来帮把手,谁知小姐竟是不用我们这些人,自己带着俩丫鬟在厨上忙乎。我们倒是成了闲人了。”   说着翠娘再次微微一蹲,便欲要退下洛镇源却是摆了摆手道:“既然来了,就坐下说说话儿吧。”   洛继宗见此自然很是高兴,拉着翠娘就要在临窗大炕上下来,翠娘却是吓了一跳,洛镇源在这儿,那个位置哪儿有她的份儿?再说这里可是翠庭轩!   洛镇源皱了皱眉头,在屋里环视了一圈儿,挪步到屋子中间的小圆桌旁,一撩袍子坐了下来。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晨霜已经打了温水进来,翠娘赶紧两步迎了上去,亲自伺候着给洛镇源洗了手,净了面。洛继宗却是不需要谁伺候,自己动手三两下就洗好了,挨着父亲坐在圆桌旁。   红螺亲自捧了香茗进来,见洛继宗与洛镇源坐在圆桌上,翠娘站在洛镇源身旁,一副小心伺候的模样,不由皱了皱眉头。   红螺将茶水安置在桌上,又从身后蕾儿手中端过点心,一一摆上,才笑道:“怎么可是奴婢伺候得不好,让姨娘不放心了?”   这话虽说是对着翠娘,可洛镇源却明白是说给自己听的,想起长女这些年,多亏了有红螺这丫头在身边儿,不由摇头对翠娘笑道:“你快坐下吧,没得让人不自在。”   说着洛镇源还亲自动手斟了三盏茶,自己端起一杯在鼻下轻轻转悠了一圈儿,顿时满眼放光的笑道:“好茶!”   说完洛镇源才转头看向儿子笑道:“你也快尝尝,你姐姐给为父送了些过去,为父却是舍不得吃的,全送了叶尚书,叶尚书喜欢得不得了。”说着还扫了翠娘一眼,示意她也尝尝。   翠娘自是激动不已,双手捧着小小的茶盏竟是舍不得入口,洛继宗也小心翼翼地端起茶盏,学着父亲样儿,轻轻地闻了闻,眼睛也顿时亮了起来。   红螺见此笑道:“小姐当初一样儿留了二两,就是给老爷少爷偶尔过来预备的。”   洛镇源听了这话,更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要全给了自己,自己还真就喝不上了。洛继宗则是满心的感动,从什么时候,姐姐对自己也是这样好……   ☆、一三四 梦醒   洛镇源看着坐在一起偶尔低头轻语的洛娉妍姐弟,还有身旁满脸止不住喜意,不停给他们爷仨布菜添酒的翠娘,顿时百感交集,竟是不知不觉的喝多了。   纹砚与静宣扶着脚步不稳的洛镇源,摇摇晃晃地走出了翠庭轩,被晚风一吹,洛镇源暮然回首,看看已经笼罩在夜色中的翠庭轩,还有那在修竹间静默地散发着橘红光晕的灯笼……洛镇源竟然有了做梦的感觉。   妻贤子孝,儿女承欢……这是多久以前做过的梦……竟然在今日梦想成真?若是紫君还在……   洛镇源在唇齿间咀嚼着“紫君”二字,这是洛娉妍生母沈氏的闺名,已经好几年不曾想起,是什么时候,这两个字再次跃上心头?洛镇源记不起来……   是长女靠着立柱流泪的时候?还是长女侵晨相送之时?洛镇源无处追问。   咀嚼着这俩字,由着纹砚与静宣将他扶到正院门前,看着那门楣上当年自己亲手雕刻的《紫苑》二字,依旧古朴苍劲,而当年的人,却早已不在。   想着如今住在这紫苑中的周氏,洛镇源苦涩地摇了摇头,哑声吩咐道:“去外书房凑合一夜,天晚了,夫人想来已经睡了。”   静宣扭头看了看纹砚,纹砚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二人方才又扶着洛镇源朝外书房走去。   洛镇源刚回府就有人给周氏递了信儿,听说直接去了翠庭轩,还有翠娘那个jian人,和洛继宗那个杂种!周氏就气得扭曲了连,一肚子的气儿没地儿撒。如今洛镇源走到了院门口,居然还往外院儿拐,周氏再也忍不住了!   周氏寒着一张脸,带了随身丫鬟红葵青柳跟奶娘,风风火火的就赶了出来。   洛镇源本就喝多了,头晕得厉害,全凭着纹砚与静宣两个小厮搀扶着,可小厮之所以是小厮就是因为年纪尚幼,能有多大的力气?周氏追出来的时候,洛镇源还没有走出几步,便被周氏给拦了下来。   周氏是不敢跟洛镇源发火的,这火气自然就落到了纹砚与静宣头上。尤其是纹砚!   因着沫儿在洛娉妍身边儿当差,据说还很得洛娉妍看重,周氏早就看纹砚不顺眼了!若非顾及着纹砚是洛镇源身边儿的人,那还能有他的好日子过?   如今周氏正在火头上,想也没想的就一大耳朵刮子扇了过去,纹砚扶着洛镇源没处躲避,也不敢躲避,生生的挨了一耳光,只觉得眼冒星光,双耳轰鸣,喉头还有些腥甜……一时间就愣在了原地。   纹砚愣住了,也就更不知道躲闪,可周氏岂会愣住?一耳光扇了个实诚,纹砚头晕目眩,也扇得周氏手心火辣辣的痛,顿时怒气更甚!   周氏冲着奶娘陈嬷嬷还有那俩贴身丫鬟就呵斥道:“都傻了还是瞎了?给我打!狠狠地打!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见周氏都亲自动上了手,陈嬷嬷与红葵青柳岂能干站着?周氏一声暴呵,就让仨人一阵的激灵,可是不敢自找霉头!遂也劈头盖脸的,就给纹砚打了过去……   别说静宣,便是洛镇源也吓愣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一脸狠厉的周氏,那精致面孔也在晃晃悠悠的灯光里,拉长扭曲……   洛镇源忽然有了一种如坠魔窟的感觉。被风一吹,更觉背上凉森森的……分不清之前的梦太美,还是如今陷在噩梦里……   好在静宣虽说是吓坏了,可到底没傻掉!急忙拉着洛镇源的袍袂跪在地上哭求道:“老爷!老爷!快救救纹砚吧!救救纹砚吧!再打人可就没了!”   静宣的话到底是将洛镇源拉回了神,却也引起了周氏的注意!只见周氏留着长长指甲,染了绯红丹寇的手指,朝着静宣一指:“这也不是个好东西!给我一块儿教训!”   洛镇源顿时怒了!一手挥开依着周氏的意过来抓静宣的陈嬷嬷,一脚踢向对着纹砚手抓脚踢的红葵。   洛镇源虽说是个文臣,是读书人,可到底是成年男子,那娇小的红葵哪里受的住他狠狠地的一脚?再说洛镇源本就醉酒,力道却是别平日里还大上三分。   洛镇源又好巧不巧的踢在红葵后脑上,顿时红葵便倒在了地上,缩成一团儿。   洛镇源抬脚欲要再往青柳踢去,青柳见红葵那样儿,哪敢耽搁?早已经麻溜的退回到周氏身后。   此时洛镇源的酒已经醒了大半,一边儿吩咐静宣将同样缩在地上的纹砚扶起,一边儿冷冷地盯着周氏。   周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却不愿在丫鬟们面前失了气势,抚着胸口,稳了稳快速跳动的心脏才委委屈屈地道:“老爷也不问问,这俩人趁着老爷喝了酒不清醒,就居心叵测地将老爷往外面领……”   周氏话尚未说完,洛镇源便狠狠地“冷哼”道:“老爷我不清醒?”说着一指被静宣扶起的纹砚冷笑道:“夫人可是清醒的!就这样不问缘由的暴打纹砚?”   周氏见此犹自强辩道:“即便老爷有事儿要出去,他俩也该跟我禀报一声儿吧,再说老爷吃了酒……”   周氏的话,再次被洛镇源打断道:“老爷我要去哪儿还得向你禀报不成?”洛镇源冷冷地眯缝起了眼睛,盯着脸色变幻不定的周氏,心已经冷了大半儿!   周氏余光扫了扫还在地上缩成一团儿的红葵,抿了抿嘴,气势弱了两分,勉强扯出一丝笑容道:“老爷说哪里话?这天已经晚了,老爷又吃了酒,我也不过是担心老爷罢了。”   洛镇源闭了闭眼,也不知是责问周氏呢,还是喃喃自语:“我吃了酒你就能当着我的面儿这样打我的人,那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看不到的时候,你又是怎样……”   洛镇源的声音渐渐就消失了,后半句:“对待我女儿娉妍的?”周氏并没有听到。可只前半句,已经将周氏吓出一身冷汗来。   嫁给洛镇源十年,周氏太清楚眼前这个人,瞧着没什么脾气,可一旦发起脾气来,却不是谁都能劝住的。若是铁了心,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周氏赶紧收敛了气焰与情绪,赔笑道:“老爷,妾身无心的,妾身也只是着急了,怕老爷……”周氏没有说完,而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看着洛镇源冷冷地神色,不等洛镇源开口,便急忙吩咐身边儿的奶娘陈氏道:“快叫人将纹砚跟红葵扶回去,请了大夫来看看。”   看着周氏如同变脸一般,洛镇源只觉得自己如今方才是梦醒了,自己竟然与这样一个人同床共枕了十年!自己竟然将子女都交到这样的人手中。越想,洛镇源越觉得不寒而栗!这夏夜的风,掀起了洛镇源忍不住的寒战……古井捞月说昨日的热闹属于昨日,今日的精彩才属于古井。上架了,尘埃落定,待亲友团退出后,看着仍有二十几位亲,在看古井家的《锦乡》,虽然古井并不确切知道究竟有谁和谁,但古井真的觉得很开心,很满足!谢谢你们的支持!   ☆、一三五 大事   洛镇源到底没有留在身后的紫苑,丢下周氏主仆三人,也不挑灯,独自蹒跚着朝外书房走去。往日里挺得笔直的背脊,瞧着竟有了些许的佝偻,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点亮了炕桌上的小烛台,洛镇源伸手提起茶壶,却发现茶壶早已空空如也。静宣去照顾伤的不轻的纹砚,一时间洛镇源身边儿,竟是没了人。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身边儿竟然没了可用的人?洛镇源想不起来,只记得曾经紫君还在的时候,无论何时自己身边儿都是围着好些个丫鬟小厮的。   而如今……看看昏暗的灯光,搁下空空如也的茶壶,洛镇源苦涩一笑,很多已经快忘干净的事儿,此刻忽然变得格外的清晰。   和衣靠在临窗大炕的引枕上,洛镇源望着炕桌上忽明忽暗的烛火,思绪一下子飘出了好远好远……   正院儿这边儿的事儿,洛娉妍是不知道的,送走了洛镇源,又送走了洛继宗,与翠娘说了好一会儿话,洛娉妍已经累坏了,早早的洗漱后,便很快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寅初,洛娉妍便习惯性地早早起来洗漱,要在寅末前赶往二门送洛镇源去上朝。   然而,洛娉妍尚未靠近二门,便急急地停下了脚步,一把抓住身旁的晨霜,一面让前边儿引路的蕾儿,熄了灯笼。   五月的天,寅末尚未大亮,但却并非不可视物,洛娉妍瞧得清楚,刚刚出了二门的那一行人,不是周氏主仆,还有谁?   可这个时辰周氏应该刚刚伺候着父亲用过早膳,送父亲出了门正好回去睡个回笼觉,怎么会在这儿出现?又为何会出二门?这么早她要去哪儿?   一连串的问题从洛娉妍心间滑过,伸手找来蕾儿,附唇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蕾儿瞪大了眼望着洛娉妍,见洛娉妍笃定的点了点头,方才默默地蹲身一礼,疾步朝翠庭轩跑去。   见蕾儿走远,洛娉妍才拉着晨霜往二门旁的两株香樟树后躲去,一心想要等着周氏回来。   周氏倒没让洛娉妍久等,不过两刻钟不到的功夫,便带着一群人,阴沉着脸呼啦啦的转了回来。   直到此时洛娉妍才看清,周氏身后这些人要么捧着食盒,要么托着衣裳,想来周氏是去给父亲送早膳与衣裳了。早膳用没用洛娉妍不知道,食盒都盖得严严实实的。可衣裳显然父亲并没有穿,还叠得整整齐齐。   晨霜见此不由回头压低了声儿问道:“小姐,老爷难道昨儿夜里没有回去正院儿?”   洛娉妍一愣,才发现自己竟然忽略了这事儿!若父亲昨儿夜里是在正院儿歇息的,周氏何苦这大清早的送去外院儿呢?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想到这儿,洛娉妍并不理会晨霜的问题,嘴角却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待周氏一行走远,才拉着晨霜悄悄地返回了翠庭轩。依旧安心练过字后,用了早膳再去正院儿请安。   洛娉妍虽然心中还有很多疑团,可之前已经让蕾儿回来吩咐了英儿前去打探。洛娉妍有的是耐性慢慢等待结果,而且就算打探不出来,自己留心观察着也总会发现一二的。   洛娉妍知道周氏心情不好,自然是心情极好的,可却并不愿去触了周氏的霉头。   如今与周氏正面对上,撕破脸,洛娉妍觉得心中还没有底儿,虽然目前总总看来,周氏已经在提防自己,但只要没有正面撕破脸,那就还有转圜余地……她毕竟担着自己继母的名份,若是与她撕破脸,怕是第一个倒霉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为了显得素净,洛娉妍特意换了月白地儿以本色线绣穿花蝶的莨绸衫,滚胭脂边儿掐着浅粉牙子,一袭月白挑纱百褶裙,简简单单,在这夏日里瞧着最是清凉,头上甚至也只用了一根琉璃碧莲簪子,配着一对素银流苏耳坠。   只带了英儿与沫儿两人,洛娉妍一路沉默地走进洛府的正院儿。英儿与沫儿都立时感觉到了,今日正院儿的气氛与往日大不相同。   英儿想起之前蕾儿交代自己的事儿,心念急转间有些明白了,却并不急着去寻找秀兰。沫儿却是抬眼朝洛娉妍看去,却发现自家小姐依旧从容,眼神不由闪了闪,很快便又低下了头。   周氏一大早往外书房,给洛镇源送了早膳与衣裳去,原是想要缓和关系的。没想到却是吃了闭门羹!   洛镇源不仅没有穿她送去的衣裳,甚至连早膳也没有碰一下,就那样当着自己的面儿,换了书房里预留的衣裳出了门。甚至在出门时,当着自己的面儿,对杜管家吩咐道:“让翠娘好生预备晚膳,今晚我去挽香居用膳。”   周氏的脸,当时就是青一阵儿白一阵儿,若非因着昨夜的事儿,翠娘此时就该被周氏给撕了!   听到白芷进来禀报洛娉妍前来请安,周氏心中是很厌烦,很不愿相见的。可想起在观胜楼母亲的指点,她又觉得不能因此坏了大事儿,遂打起精神唤了洛娉妍进来。   然而,在见到洛娉妍那一瞬间,周氏后悔了!那一身的素服,落在周氏眼中,怎么看怎么觉得心里堵得慌!自己这还没死就穿上孝了!   可想着心里的“大事儿”周氏斜倚在罗汉床上,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平息了心中的愤怒,才勉强指着跟前儿的锦凳道:“妍儿过来坐,为娘有点儿事儿跟你说。”   周氏显然并不打算跟洛娉妍兜圈子!这事儿她早在心里想清楚了,也不知这洛娉妍是真傻还是装傻,婉转了指不定这死丫头就把话岔哪儿去了,自己直截了当的,她反而不敢拒绝。   洛娉妍不知周氏打着什么主意,但却也瞧出了周氏脸色极为难看,尤其是眼眶下浓浓的黛青色,显然昨儿一夜要么没睡,要么睡得极为不好!   洛娉妍心中冷笑,面儿上却是不显丝毫的笑道:“夫人这是怎么了?瞧着脸色不大好,要不要请了大夫来……”   不管是嘲笑,还是关心,周氏这会儿都没心思听洛娉妍絮叨,挥手打断道:“妍儿有心了,为娘没事儿。只是要交代你一件事儿,也算是咱们府里近来的大事儿。”   说完周氏也不等洛娉妍回过神,就直接道:“昨儿为娘与你外祖母商议,月底就是你妹妹十岁生辰,到时候府里要大办,毕竟是整生日,你父亲如今又升了从三品,很该热闹热闹。”   说到这儿,周氏盯着洛娉妍那白瓷般细腻的脸庞,忍着烦躁吩咐道:“别的也不用你管,只一点儿。”   周氏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顿了顿,才接着道:“既然惠宁长公主和锦乡侯千金都与你交好,你便早些给她们府上下帖子,也请她们过府来热闹热闹。妍儿可记住了?”古井捞月说……数着十八票了……每满二十加一更,古井说话算话!   ☆、一三六 露爪   洛娉妍看着理直气壮的周氏,很想扯出一抹笑容,却是怎么也扯不出来。只觉得牙疼得厉害!   什么叫长公主殿下和锦乡侯千金都与自己交好?芝姐姐也就算了,毕竟是同辈人,也确实相谈甚欢,相处融洽。可周氏居然还堂而皇之的牵扯上了长公主!自己算是那个牌面儿上的人物,值当的长公主来与我交好?   周氏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难道也一点儿不担心,这话被有心人传出去,惹恼了长公主殿下?   洛娉妍忍着气心念急转寻思着对策,周氏却没有耐性与她蘑菇,皱了皱眉头解释了两句:“妍儿将长公主和锦乡侯千金请了过来,锦乡侯世子怕也是要过来的。到时也算是你给你父亲在同僚面前,给咱们府里在京城官宦跟前儿挣了面子。”   洛娉妍听周氏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心中越发的气恼,索性也不去想什么对策,直直地问道:“那父亲给锦乡侯世子下帖子了吗?”   洛娉妍紧紧地盯着周氏的眼睛,见她眉头越锁越紧,眼中更是风云酝酿,终于觉得出了口气,也笑得出来了。   遂抢在周氏开口前笑道:“要说给锦乡侯千金下帖子,娉妍倒是可以勉力一试,但长公主那边儿,怕是还要劳夫人亲自下了帖子登门去请才合适。”   说完洛娉妍更是压低了声儿,添了把火提醒道:“毕竟惠宁长公主,可是圣上的亲姑姑。”   洛娉妍说得极轻,但周氏还是惊出了一身的汗,只顾着与这个死丫头置气,怎地就忘了这一茬了?   周氏猛地从罗汉床上坐了起来,瞪着跟前儿浅笑端坐的洛娉妍。现在周氏敢肯定,这死丫头就是在装疯卖傻!她一直以来都是故意的!   周氏越想越气,越气脸色就越难看,洛娉妍却只当没瞧见般笑了笑,气定神闲地道:“夫人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娉妍就先去上课了。”   周氏瞪着缓缓起身,在微微一福的洛娉妍,气得手直哆嗦,呼吸也越发的粗重了起来,却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洛娉妍可管你这些?原本并不想暴露太多,更不想与周氏撕破脸,可事到如今却是不能在退缩了,再退还不知会退到哪儿,退出什么事儿来呢!洛娉妍不得不小小地露了一下“爪子”。   洛娉妍领着英儿与沫儿出了紫苑大门,正要往庆熙苑而去,沫儿却是忽然红着眼眶跑了两步,赶到洛娉妍前面,“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小姐,奴婢想求小姐个恩典,让奴婢去瞧瞧奴婢哥哥吧!”   别看英儿不爱说话,却是比旁人更知道自家这位小姐的性子一些,见此急忙上前一边儿扶起沫儿,一边儿快速的将从秀兰哪儿打听来的话,简短的对洛娉妍学了一遍。   洛娉妍听完后是目瞪口呆,好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周氏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当着父亲的面儿打了纹砚!   要知道,纹砚他家可是跟着父亲母亲从江宁过来的,在洛府伺候了三代人了!现在居然这样不明不白的被周氏给打了……   看着梨花带雨的沫儿,洛娉妍点头道:“你快回去瞧瞧,差什么缺什么只管回来告诉我,我来给你想法子。”沫儿重重地点了点头并未与她客气,这时候可没什么比自己哥哥更重要!   洛娉妍却见她点头后,便急忙往下蹲,英儿一时都拉不住她,不由嗔道:“这时候还顾这些个虚礼做什么?快回去吧,记得让人给我们带个信儿来。”   洛娉妍言辞恳切,令沫儿越发的感动忍不住流泪道:“小姐大恩沫儿记住了,咱们主仆也非一日两日,将来奴婢定会好好报答小姐。”说完不等洛娉妍说话,便转身往纹砚养伤的地方跑去。   洛娉妍已然明白,今儿早上周氏为何要亲自送了早膳与衣裳去外院儿了,想来父亲也是气急了,昨儿夜里就没回正院儿去。同时洛娉妍更是明白,这时候的周氏不敢再去激怒父亲!所以才会再被自己顶了之后脸色难看,却并不说什么。   想到这儿,洛娉妍的嘴角露出一丝冷冷地笑意,又见沫儿已经跑远,才转头朝英儿轻声问道:“具体怎么回事儿你知道吗?”   英儿四下看了看才轻轻地点了点头,洛娉妍见此果断转身移步道:“边走边说。”,说着便脚步不停的朝庆熙苑而去。英儿见此抿嘴一笑,很快又隐了去,疾步追上洛娉妍。   确定周围没人,英儿才将昨儿夜里的事儿,细细的与洛娉妍再从头说了一遍。   英儿话音刚落,洛娉妍主仆也走进了庆熙苑的大门,洛娉妍停住脚步吩咐道:“你回去让满儿过来伺候笔墨,你就不用过来了,留在院儿里将这事儿细细的与红螺姑姑说一遍,让她得闲悄悄去一趟挽香居。”   洛娉妍说完深深地看了英儿一眼,半晌才问道:“能行吗?”英儿皱眉想了想却是抬头问道:“那小姐要是渴了谁给煮茶?”   洛娉妍忍不住点了点她额头笑道:“难不成小姐我离了你还就没了一口茶吃了?”   英儿见此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点头道:“那回头奴婢托满儿给小姐带些枇杷露过来,那个省事儿,兑上水就能喝。”   洛娉妍自是不好拂了她的好意,点头笑道:“行,你安排就是。”说着从英儿手中接过沫儿扔下的小书包,抱在怀里道:“行了,快去吧。”末了有忍不住叮嘱道:“记住了,说给红螺姑姑一个人听!”英儿了然的点了点头,拎着小食盒跑了出去。   罗先生如今已不让洛娉妍在自己这儿练字儿,所以其实洛娉妍动笔墨的时候并不多。但满儿还是在罗先生第一次,让洛娉妍与洛妙姝姐妹俩休息之前,赶了过来。   看着满脸通红的满儿,洛娉妍有些诧异地问道:“怎地跑这么急?”满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声音极小的回道:“问崔妈妈要了锁,将小书房锁上才过来的。”   洛娉妍一愣,好半晌才想起来,之前自己是说过,若是小书房里缺了什么少了什么,不问别人只问她,想来是上心了。忍不住便掩口笑了起来,可真是个实诚人儿,这往后若能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儿,管个库房什么的倒是不错。   洛妙姝见洛娉妍笑得欢畅,不由从后面探出头来,不阴不阳地问道:“这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儿,要背着我们偷着笑呢?”   洛妙姝还在因着,前儿洛娉妍跟着长公主等人游湖的事儿不高兴的,尤其是听说是锦乡侯世子亲自送洛娉妍半夜回府的,那心里就像是火烧火燎似得,又记起昨儿早晨洛娉妍那得意的模样。如今洛妙姝最见不得的便是洛娉妍笑了!   ☆、一三七 请柬   锦乡侯世子半夜亲自送大小姐回府的消息,一日间便已经像是长了翅膀似的,在洛府里早已传遍了。   当然这些话也只是在私底下传传,所以洛镇源这个大家长却是不知道的。   洛镇源身边儿的随从小厮,都是跟着洛镇源天不亮出门,回家就被接到了翠庭轩去。而周氏昨儿白天,就一直琢磨着怎么让洛娉妍给锦乡侯千金下帖子参加洛妙姝的生日宴了。   洛娉妍与洛继宗这两位亲身经历了的当事人,一个住在外院儿,与洛镇源前后脚出门,前后脚回府,回来后又都呆到了月上树梢的时辰。一个早上忙着她母亲的遗物,晚上忙着做菜待客,竟然也是不知道的。   可偏偏与之无关的洛妙姝,却从丫鬟闻鹤口中听说了此事,顿时就上了心,仔细打听下来竟然还是真的,有人就亲眼看到锦乡侯世子了,还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洛妙姝顿时气得肝儿疼!难怪不带自己一块儿去,原来是有好事儿呢!   可是洛妙姝没有想到,自己勉强捱到天亮,急急忙忙跑去正院跟母亲禀报这事儿时,母亲竟然是浑不在意的样子。这就更让洛妙姝委屈难过了。   此时看见洛娉妍竟然有说有笑的模样,洛妙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开口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好话儿了。   洛妙姝却不知,昨儿夜里自己父亲洛镇源十来年第一次和母亲周氏红了脸,周氏此时正为这心烦。   周府这一代男丁很多,嫡子庶子七八个。洛妙姝更没想到的是,在母亲与外祖母的计划中,是要将洛娉妍许配给自己表哥周熔,若是知道怕是周氏还需要另花一番口舌安抚。   毕竟在洛妙姝看来,外祖母家是极好的,便是那些个庶子,也是身份也比洛娉妍这商贾之女强上许多,哪一个配洛娉妍都是绰绰有余。   周熔却是不同,不说他是嫡子,他父亲也是嫡子,虽然不是自己外祖母亲生的,可表哥是在外祖母院儿里长大,极得外祖母宠爱的。   舅舅虽然没出仕,可却管着周府的庶务,银钱上面便从来不缺。让洛娉妍嫁入周家,那已是极为抬举洛娉妍。嫁给周熔?洛娉妍也配?   洛妙姝不知,洛娉妍自然也就更加不知,若是知道怕是也没心情与洛妙姝笑道:“哪儿来到什么高兴事儿?便是有也犯不着背着谁不是?”   洛妙姝听洛娉妍如此说,瘪了瘪嘴心中暗骂无耻!面儿上却是不愿多说,只扭了头冷哼道:“自己心里清楚!”随即心念一动,笑问道:“那前儿夜里姐姐几时回来的?我可是等了你大半夜呢!原还想着姐姐能跟我说说游湖的事儿,竟是没等到你。”   洛娉妍也没多想,只当洛妙姝是因为羡慕自己随长公主游湖,心中有所不忿,遂笑道:“回来有些晚,下船耽搁了些时辰。”   洛妙姝动了动唇角,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试探道:“长公主送你回来的?”   洛娉妍仍旧没多在意,只是觉得周氏与洛妙姝不愧是母女俩,忍不住嗤笑道:“你以为长公主什么身份?怎敢劳殿下相送?我又是什么人物,长公主怎会亲自来送我?”   闻言洛妙姝眼中便是一亮,洛娉妍话音刚落,洛妙姝便紧接着问道:“长公主遣侍卫送你回来的?”   见洛妙姝在此问题上有些纠缠不休的味道,洛娉妍微微皱了皱眉头,轻轻摇头道:“那倒没有。”洛娉妍不欲再多说,转而道:“我先带满儿进去熟悉一下。”说完便转头看了满儿一眼,抬步往里走。   洛妙姝见此顿时大急,一时没忍住,气呼呼地脱口问道:“是锦乡侯世子送你回来的吧?”   洛娉妍一听这话,不由皱起了眉头,顿住脚步回头灼灼地盯着洛妙姝问道:“这话儿你是从何处听来的?”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洛妙姝见此心中怒气更盛,瘪了瘪嘴偏过头冷笑道:“你管我从何处听来,只说是与不是就好!”   洛娉妍见此心中也渐渐起了怒气,却不与她争口舌之长,冷笑道:“是与不是都与你无关。”说完领着满儿便进了上课用的,庆熙苑西敞间儿。   洛妙姝跺了跺脚想追上去再问两句,却到底不敢在罗先生跟前儿放肆。洛娉妍也带着满儿熟悉着一会儿上课时的流程。   周氏在屋里呕了一会儿气,终究是想着自己之前与母亲的计划,此时尚且需要洛娉妍听话。至于长公主,几次瞧下来,只要那锦乡侯千金来了,长公主又岂会不至?遂放下心来。   只待午膳时,打发了白芷往翠庭轩送了两道菜去,一则表示关心,二则叮嘱洛娉妍别忘了往锦乡侯府下帖子。   洛娉妍原想拖上几日想好对策,谁知周氏竟是忽然变得锲而不舍起来,午膳时白芷没有拿到洛娉妍亲手所书的帖子回去,晚膳时周氏竟然又将香桂派了过来……   很是头痛的洛娉妍一气之下当着香桂的面儿,在书房取出一张牡丹花笺亲手写下请柬,立即便交予了香桂。   香桂取得洛娉妍亲笔请柬,心中很是得意。不善于言辞的她在周氏跟前儿,从来都被白芷压着一头,如今白芷没能取回请柬,自己拿了回去,也算是在夫人跟前儿露了脸。   谁知香桂得意地偷瞄了一眼立在周氏身边儿的白芷,脸上略带得意地双手将请柬捧上后,周氏只扫了一眼,便勃然大怒,顺手将莲花描金白瓷盏砸在了她额头上。   好在周氏清楚,这请柬再问洛娉妍拿一份怕是不易,故而虽心中大怒,却也不曾撕碎,但心中却是恨不得让洛娉妍将这请柬吃下去!   香桂愣愣地望着周氏,任由额头的鲜血顺着脸颊流淌了下去,周氏抬眼瞧见,怒火更甚呵斥道:“还杵在这儿等我来替你收拾?”香桂急忙低下头蹲下身,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香桂的神色白芷自然看在眼里,心中冷笑不已,见周氏怒气不消,怕自己继续留在这儿会躺着中枪。   白芷心念急转间,急忙笑着上前扶起香桂,扯出绢子擦了擦她脸上的血迹,笑道:“夫人最是慈善,方才也是一时失手,这些我来收拾就好。”说着便利索的将地上的碎瓷用给香桂擦过血的绢子包了起来,朝周氏笑道:“奴婢给夫人重新沏盏茶去。”   白芷可是清楚,这莲花描金白瓷盏是前头夫人的嫁妆,成套的定窑瓷器,周氏是极为喜欢的,如今碎了一只,周氏这是在气头上没想起来,回过头怕是还有一场怒气要发泄,自己可是不敢留在这儿。   周氏却觉得白芷甚是懂事,脸色微缓,轻轻地挥了挥手中的花笺,让她退了下去。   ☆、一三八 劝说【推荐加更】   素白洒金底儿的花笺上,寥寥几笔勾勒着一丛盛开的牡丹花,还散发着阵阵牡丹花香。   看着这花笺周氏就是一阵阵的心疼,这样的十张花笺就需要二钱银子,也不知洛娉妍是从何处得来的!   看着上面的字,周氏更是觉得心口痛的无法呼吸!   自己让洛娉妍给锦乡侯千金下帖子,洛娉妍竟然在上面直言,是自己让她请了锦乡侯千金在姝儿生辰时来赴宴!若是如此,何须她来下帖子?可若找洛娉妍理论,怕是那死丫头又有一番歪理斜说!   周氏头痛的闭了闭眼,再次将花笺上的字,一个个的分解来读了一遍,却是一时也没想出别的法子,只觉得胸口越发的气闷。   抬眼见香桂满脸血迹,就连衣衫上也沾着血迹,捂着额头瑟瑟地站在自己跟前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又想起还在外院儿,不肯回来的洛镇源,心中更是烦躁,挥手不耐地呵斥道:“杵在这儿干嘛?等着老爷回来给你做主不成?”   额头的伤口很痛,淌了这许久的血,香桂甚至觉得头晕眼花,周氏这话儿虽是吓得香桂一个激灵,却也是如蒙大赦一般,立时就行礼欲要退下,谁知却又被周氏叫住。   “忙慌慌的做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去给我将陈嬷嬷叫来。”周氏盘算着,这事儿还是只有跟奶娘商议,别人都是不行的,便是白芷也不成!   陈嬷嬷脚还没踏进上房,声音便传了进来:“哎哟我的夫人唉!您怎么还在屋里啊?”说着便有着香竹打了帘子走了进来。   周氏看着陈嬷嬷没好气地回道:“我又不是男人家,不在屋里还能去哪儿?”   见周氏这样陈嬷嬷摇头叹了口气,走进几步才压低了声儿道:“老爷都回来这许久了,夫人怎么就没去前院儿呢?”说着又劝道:“俗话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合,那家夫妻俩没个磕磕绊绊的?夫人这会子去服个软,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周氏一听要让她去给洛镇源服软,尤其是这服软还是经由奶娘说出的,心里就不得劲儿。   陈嬷嬷自然也瞧出了周氏的意思,皱了皱眉接着劝道:“夫人嫁到洛府可是十来年了,老爷可从未这般红过脸,以往什么事儿不是顺着夫人的?夫人偶尔服个软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是?”   周氏听了心烦,不耐地回道:“可昨儿他那样子奶娘也不是没瞧见,还有今儿早间的事儿,奶娘也是清楚的,我可是没去服软?这会子再去……我也是要脸面的。”   陈嬷嬷一听这话嗤笑道:“瞧瞧这是什么话儿,我的小姐唉!您就听老奴一句,去给老爷服个软吧,这会子老爷还在外院儿,要是今儿晚上去了那挽香居咋办?”   周氏一听这话立即炸了毛:“他敢!”陈嬷嬷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夫人当家十来年,大大小小的夫人也是应酬了不少,很该知道,如咱们老爷后院儿这般清静的可是不多。夫人可千万别糊涂了,给了那起子狐媚子机会。”   这话到底是说进了周氏心坎儿里,好半晌周氏不得不勉强点了点头,起身道:“既如此,奶娘便陪我去瞧瞧老爷可用晚膳了。”   陈嬷嬷见周氏到底是松了口,心底松了口气,说到底昨儿夜里洛镇源那模样,还真吓着她了,跟着周氏来到洛府这么些年,陈嬷嬷还没见过洛镇源气成那样儿的,以往最多甩袖走人,昨儿竟是动了手脚。   如今周氏松了口,陈嬷嬷不敢耽搁,立时朝门外喊道:“香竹,去瞧瞧你白芷姐姐在干嘛?”   周氏听奶娘唤白芷回来,方记起白芷说要给自己换茶,竟是一去不复返,又想起奶娘方才说的话,白芷的模样也是没得说的,当初就是选来做通房的。   这些年虽然没用上,白芷也还算老实本分比香桂红葵等人讨自己喜欢,可这会儿周氏就是不想见她,遂阻止道:“也不多远,奶娘替我换身衣裳就成,不必叫她了。”   陈嬷嬷见此明白周氏心里的别扭,也不点破,笑着替周氏换了身茜红绣牡丹直袖衫子,配石青撒花裙,再在鬓角上压上一朵浅粉牡丹花,令香竹与纹菊挑了灯笼,扶着周氏便往外院儿而去。   周氏前脚出了正院儿没一会儿,翠娘便扶着末雨的手到了正院儿,来给周氏请安。   这也是周氏定下的规矩,自打周氏生了洛妙姝,洛镇源便通常会在正院儿用晚膳,翠娘就很不必在跟前儿伺候了,但晚膳后洛镇源都会去书房处理一个时辰左右的公务,翠娘则必须在这个时辰过来请安。   今儿周氏心里乱糟糟的,便将这事儿给忘记了,便是陈嬷嬷也没想起这茬儿,或是想起了,没放在心上,自然香竹与纹菊更是不会主动去提起。   香桂从屋里出来时的模样,二人可是看在眼里,心底不是不害怕的。   翠娘到的时候,白芷尚未回来,只重梅与秀兰俩守在上房门口,就着廊下的灯笼打络子。见翠娘过来二人急忙起身道:“姨娘来了,夫人刚刚出去,这会子却是不在屋里。”   这十来年,周氏可从来没在这个时候出去过,翠娘不由得一愣,笑道:“既如此我在这儿等会儿好了。”   重梅见此搬来自己方才坐的杌子笑道:“要不姨娘先坐一会儿,我就这去请了白芷姐姐过来。”翠娘暗暗挑了挑眉笑道:“没得打扰夫人正事儿,我就在这廊下坐着等就是了。”   正说着话儿,白芷端着托了香茗的喜上眉梢大红茶盘走了过来,见翠娘站在廊下与重梅秀兰俩小丫鬟说话儿,眉头不由皱了皱,随即又立时舒展开,远远地笑道:“姨娘来了?”   四人听到白芷的声音,齐齐回了头,重梅倒是反应快,立时便笑道:“姨娘过来给夫人请安,偏陈嬷嬷陪着夫人去了前院儿,我们正要去寻白芷姐姐。”   白芷目光从那杌子上扫过,看了重梅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又朝翠娘笑着劝道:“虽然夫人不在,也没有留姨娘坐在廊下的道理,姨娘若不嫌弃,不妨到我屋里先坐一会儿。”   ☆、一三九 闲聊   白芷与香桂住的屋子,正是当年翠娘与红螺住过的,看着熟悉的后罩房与门前那株垂柳,别说翠娘,便是跟在翠娘身边儿的末雨,也是一阵地恍惚,当年自己还是小丫头时,也是经常到这儿来的……   听到门外有人走动,刚刚上了药,换了衣裳的香桂,撩起门帘走了出来。见白芷领着翠娘主仆二人过来,心下不由一惊,面儿上却是不动声色地笑道:“姨娘可是稀客,也就白芷请得动您。”   白芷自然知道香桂所想,心中冷笑,面儿上却是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笑道:“说什么呢?那是你没去请,你去了,姨娘难道还能不给你面子?”   翠娘也是立时笑道:“过来给夫人请安,偏巧儿夫人出去了,好在白芷姑娘不嫌弃,请我来屋里坐坐。”   翠娘说完,像是刚看到香桂额头上缠着的白纱,满是关切地问道:“香桂姑娘这头是怎么了?可是磕着哪儿了?如今天热,可得当心些。”   香桂嘴角不自然的扯了扯,打起帘子笑道:“一点儿小伤不碍事儿,姨娘快请屋里坐。我去切壶茶去。”说着看了白芷一眼,便往不远处的小茶房而去。   翠娘随着白芷进到屋里,这屋外变化不大,屋里却是大不相同。原来的大床已经变成两张小榻,窗下的花架子变成了八仙桌,五斗橱与亮宝阁也换成了两只大箱拢……   香桂端着茶盘回来的时候,翠娘刚刚与白芷在八仙桌前坐定,末雨见此急忙伸手接过笑道:“姐姐快坐下,这斟茶倒水的事儿奴婢来就是了。”   白芷也是立时站起来,抢在香桂开口前笑道:“你快坐下吧,额头上还有伤呢,仔细一会儿再出血了。”   听白芷提起额头上的伤,香桂就觉得一阵阵钻心的疼,看向白芷的眼神便带上了一丝恼意,当着翠娘的面儿却是不愿露出分毫,遂很快掩去,勉强笑道:“这点儿小伤哪里就碍事儿了。”   却不知翠娘已然将香桂的神色看在眼中,心念一动,忙笑道:“白芷姑娘说得不错,这又不是伤了别的地方,头上的事儿可得仔细些,便是没有留下疤痕,没有养好也容易留下病根儿。”   翠娘说完又朝末雨看了眼吩咐道:“你去前边儿跟重梅她们一处玩儿去,夫人回屋就赶紧过来禀了我。”   末雨自是明白翠娘这是打发自己离开,虽说疑惑却也并不多问,蹲身朝翠娘一礼,又向白芷与香桂笑道:“原想在姐姐们这里偷偷懒,姨娘却偏要指派我差事。”   白芷看了看退出去的末雨,又看了看拉着香桂坐下的翠娘但笑不语,便是香桂也看出翠娘这是要支开末雨,心念微动间不动声色的顺着翠娘的力道坐了下来。   翠娘却像是没注意到二人的神色般,待香桂坐下,亲自执壶斟茶道:“咱们姐妹难得这般机会坐下说说闲话儿,哪里就需要谁个伺候茶水了?”说着将天青色瓷盏朝香桂跟前一推,又取出一只替白芷斟上。   白芷却是在翠娘将茶盏推给自己前,阻止道:“奴婢们怎敢劳烦姨娘亲自动手?”   翠娘却不以为意地笑道:“什么姨娘不姨娘的?你们这屋子,当年我不也住过?”说完略带深意地扫了白芷一眼。白芷手上动作一顿,翠娘便见机将茶盏给推了过去。   白芷见此不好再辞,笑着谢礼翠娘,挨着窗边儿坐下,见翠娘已经放下茶壶,方试探着笑道:“听说姨娘曾经与翠庭轩的红螺姑娘住一屋?”   翠娘挑眉笑道:“可不是这话儿?当初我们还睡一张大床呢。”说着翠娘朝着东墙一指“三尺宽的樟木大床就搁在那面墙下,边儿上放了五斗橱。”又一指西墙道:“那边儿放着亮宝阁,与八仙桌,这儿倒是一组花架子,养了几盆应景的花儿。”   香桂闻言嘴角抽了抽,按照翠娘所言,那会儿这屋子可比如今瞧着顺眼,却也没有说什么,只低头抿茶。   白芷却是笑道:“姨娘当年就是雅致的人儿,不像我们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儿的,也没功夫收拾屋子,倒是让姨娘见笑了。”   翠娘却是若有所指地笑道:“什么雅致不雅致的?不过是夫人恩典罢了。”说完才像是回过神笑道:“我是说前头夫人。”   解释了一句,翠娘接着笑道:“咱们这样的人儿,还不都是大小调教的?”说着意有所指地抬眼从香桂扫向白芷,笑道:“要论模样,我倒是比不得你们。”说完便忍不住自己笑了起来。   香桂还好,之前受伤脸色便一直不太好。白芷却是在听了翠娘这话后微微变了脸色。想起了周氏出嫁前,老夫人对自己说过的话,可如今十来年过去了,自己却……想着自己蹉跎的岁月,白芷不由有些黯然。   翠娘见此故作感慨地握住白芷的手道:“当初前头夫人生下大小姐伤了身子,过了小半年才将我抬了房,如今二小姐也已经快十岁了,想来夫人也是有安排的。”   说完翠娘还安抚似得拍了拍白芷的手,很是为她高兴地笑道:“妹妹也快熬出头了,将来生个一男半女的,妹妹们将来也有个依靠。”说到这儿翠娘不忘朝香桂抿嘴一笑。   香桂与白芷心中却是掀起了滔天大浪,前头夫人舍得将翠娘抬房,那是因着身子不好了,可如今的夫人……   想到周氏从来不允许任何人,单独在洛镇源跟前儿伺候,白芷的心便冷了两分,又抬头看了看香桂额头上的伤,忽然便有了种物伤其类的感觉。   香桂也想到了额头上的伤,若是留下疤痕,自己这辈子怕是就没什么机会了,再看看白芷光洁的几乎,水杏大眼,不由越加的黯然两分,抿了抿嘴,勉强笑道:“姨娘快别这么说,我可不敢奢望什么。”   那声音里,是说不出的萧瑟,便是白芷看到翠娘握着自己的手上戴着的翠玉镯子,神色也都更加的黯淡起来。二人却是忘了翠娘这十来年在周氏手下受的磋磨。   ☆、一百四 阻拦   洛镇源心中纵有诸多不满,可与周氏十来年的夫妻,如今又亲自前来,洛镇源自是没有避而不见的道理。   周氏待静宣将茶水轻轻地搁在炕几上,退出书房,又关上了房门,看着仍旧闭口不言的洛镇源,咬了咬牙勉强笑道:“也不知老爷用过晚膳没有,我让小厨房给老爷留了菜,温在锅里呢。”   看着周氏手中已经快被搅烂的绢子,嘴角很是僵硬的笑容,还有那不肯与自己直视的眼神,洛镇源叹了口气,起身道:“方才忙着公务到不觉得,这会子倒是有些饿了。”说着便抬步率先朝门外走去。   周氏见此心中虽是欢喜,却忍不住瘪了瘪嘴,才忙着跟了上去。二人一路回到紫苑门前,洛镇源停住脚步,看着门楣上那紫苑二字出了一会儿神。   周氏一路琢磨着怎么与洛镇源说起洛娉妍那张花笺,不想洛镇源忽然停下脚步,周氏一个没注意,若非陈嬷嬷及时拉了她一把,怕是就撞了上去。   见洛镇源望着门楣上的题字出神,周氏不由笑道:“当年我父亲便是一眼瞧中了老爷这笔字儿。”   洛镇源被周氏拉回神,淡淡地扯了扯嘴角却什么也没说,便抬脚往院内走去。   周氏见此再次抬眼看了看那门楣,不由皱起眉头起了心思。在陈嬷嬷耳边低声吩咐道:“去打听打听,这俩字儿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事儿。”   方才见洛镇源那模样,陈嬷嬷心中也满是疑窦,此时得了周氏吩咐,陈嬷嬷自是满口应下。   洛镇源一行刚进正院儿,重梅与秀兰便已经起身立在上房门前,等着打帘子。   末雨却是急忙上前与洛镇源夫妇二人见礼,禀道:“奴婢见过老爷夫人,姨娘过来给夫人请安,得知夫人有事儿外出,原想在这廊下等着夫人归来,白芷姐姐过来邀请姨娘去后罩房稍坐,奴婢这就去通知姨娘过来。”   看见末雨,周氏便想起往常翠娘正是这个时辰过来请安,原想让奶娘将末雨打发了,谁知末雨竟然当着洛镇源的面儿说了这么一席话,这会儿再打发却是不太好。   想到翠娘要在自己屋里与洛镇源碰面,周氏不由皱了皱眉头,眼角朝洛镇源扫去,却听洛镇源已经对末雨点头吩咐道:“去让你姨娘过来吧。”   周氏顿时心头火气,见末雨蹲身一礼就要去通传翠娘,周氏急忙阻拦道:“不必了!”   这话儿有些突兀,引得洛镇源也朝她看来,周氏不得不压下心头火,强笑道:“如今天色已晚,让妹妹早些回去歇息才是,何苦跑着一遭。”说完周氏怕洛镇源反对,急忙又道:“妾身还有些关于姝儿的事儿想与老爷商量。”   洛镇源见此皱眉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你便先伺候翠娘回去,路上小心着些。”说完才进了屋子。   洛镇源没注意到他一个“先”字,引出周氏无数遐想。令周氏狠狠地瞪了末雨一眼,那阴测测的目光,让末雨猛地打了个寒颤,急忙低下头,恭顺地送周氏进屋后才急忙朝后罩房跑去。   此时翠娘与白芷等人已经得了消息,翠娘看着来禀的小丫头笑道:“妹妹倒是有心。”   听着翠娘这意味不明的话,香桂神色不动,白芷却是有些不自在地笑道:“瞧姐姐这话儿说的,咱们做下人的,可不得对主子尽心吗?”说着起身扯了扯衣衫笑道:“姐姐是再坐会儿还是与我一块儿过去?”   翠娘看了香桂一眼笑道:“妹妹先去,我还是等着末雨回来再过去的好。”   白芷点了点头出了屋子,却正好碰见来寻翠娘的末雨,笑道:“方才姐姐还说要等你,这会儿倒是好与我一块儿过去了。”   末雨蹲身一礼道:“夫人方才说姨娘不必过去了,老爷让奴婢伺候姨娘,回去。”末雨想到周氏方才的眼神,莫明的就将那个“先”字给省了去。   白芷见此挑了挑眉笑道:“既如此你快进去吧,我还得到前边儿伺候着。”说着扶了扶发上的珠花,越过末雨走了过去。   末雨与白芷在屋外的对话,翠娘与香桂都听了个一清二楚。翠娘叹了口气笑道:“我也没什么好指望的了,就盼着少爷能平平安安地长大。”   香桂想了想笑道:“少爷乃是老爷的长子,又是府里如今唯一的少爷,谁还敢为难姨娘不成?”   翠娘含笑点了点头,却是不再多说,起身道:“既然夫人让我不必过去了,我就先回了。妹妹得空也上我哪儿坐坐。咱们姐妹说说话儿也是好的。”   香桂点了点头起身亲自将翠娘送出了屋子,才又在八仙桌前坐下,摆弄了一会儿早已凉透的茶盏,不知想着什么,陷入了沉思……   却说白芷到了上房门前,却被陈嬷嬷拦了下来:“里头不必你伺候,夫人与老爷有话说,你且去厨房看看,多烧些热水。”   白芷一愣,对阻拦自己进屋的陈嬷嬷,莫明就生出一丝恼意,却是不显分毫的笑着转身离去。   周氏亲自伺候着洛镇源用了晚膳,见收拾桌面的竟然是小丫鬟秀兰与纹菊,不由皱眉问道:“白芷与香桂呢?”   周氏脸色一僵,觉得洛镇源太过关注白芷与香桂二人,心中顿时很是不喜,奶娘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更是拿定主意要将二人早早地配出去。   面儿上却是勉强笑道:“香桂今日不小心受了伤,我让白芷照顾她去了。”   洛镇源倒是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抿了口周氏亲手沏来的香茗,才问道:“夫人不是说有事儿商量?”   见洛镇源主动提及,周氏心中稍稍好过,却故作不以为意地模样笑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眼见着姝儿生辰将近,这事儿却是耽搁不得。”   听说是小女儿洛妙姝生辰的事儿,洛镇源不以为然地道:“既是姝儿生辰的事儿,夫人看着办就是。”说完又想起什么补充道:“就按照妍儿十岁生辰的旧例好了。”   周氏满肚子的话,被洛镇源这么一噎,顿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半晌才勉强扯着嘴角道:“那怎么一样?老爷如今可是三品大员了。”   ☆、一四一 花笺   见洛镇源皱了皱眉头,周氏急忙补充道:“妾身想着如今妍儿与姝儿都大了,自然要请些夫人多到府里走动走动才好。再说我母亲也是要来的。”   听周氏这般一说,洛镇源才想起自己长女已经快十三岁,是到了相看人家的年纪,不由叹了口气点头道:“那就按夫人的意思办吧。”眼中却又有着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   洛镇源说完抿了口茶,便欲要起身往书房去。周氏见此急忙笑道:“这宴请的事儿,自然不敢劳烦老爷。只是给锦乡侯千金的帖子,妾身……”周氏说到这儿一时没想好该怎么说下去。洛镇源却是已经皱眉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周氏抿了抿嘴,终是不知该如何说起,只得转身取了那帖子过来递给洛镇源道:“老爷先看看吧。”   洛镇源接过帖子,只见上面写着:“敬请景芝小姐,舍妹十岁芳辰,夫人命吾相邀。制造诸般佳肴,特备清莲花酿。请君前来品尝,锦妆静待早降。今月廿七洛氏娉妍。”   洛镇源也是愣了愣抬眼看向满脸为难的周氏,不解地问道:“你让娉妍请了锦乡侯千金过府?”   周氏点了点头,又急忙解释道:“锦乡侯千金若是前来,想来惠宁长公主也是会跟来的,这对妍儿姝儿都是天大的好事儿与体面,将来说人家……”   周氏没有说完洛镇源便点了点头,姝儿还小不必着急,但   洛镇源却是忘了,这次是洛妙姝的生辰宴,并非洛娉妍的生辰宴,便是长公主或是锦乡侯千金来了,给的也是洛妙姝脸面。   周氏见洛镇源点头,心底松了口气,面儿上更是露出喜色,就连声音也轻快不少,嗔道:“可老爷您瞧瞧,妍儿这丫头竟也淘气起来。”   洛镇源挑了挑眉看向周氏,成亲十来年,这可是周氏第一次当着自己的面儿说妍儿的不是……   见洛镇源朝自己看来,周氏目光闪了闪笑道:“老爷瞧着我做什么?”话出口,方才想起自己言语中对洛娉妍暗暗的指责之意,有些急切地笑着解释道:“妍儿原先,并不这样的!”   这话越说也就越顺溜,周氏接着笑道:“妍儿打小乖巧,这也是难得淘气一回,只是叫妾身有些为难罢了。”   洛镇源却是并不理会这些,将目光再次从洛娉妍娟秀的梅花小楷上滑过,淡笑道:“妍儿既如此写了,夫人便如此送去就是。不过是小姐妹间的玩闹,夫人何必参与其间?”   说着洛镇源便将花笺放在了手边儿的案几上,起身朝外走去。周氏被洛镇源噎得不轻,恨恨地盯着洛镇源离去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泄了气一般斜坐在洛镇源坐过的位置上,看着案几上的牡丹花笺,心中一口气下不去上不来。   洛镇源出来,守在门外的陈嬷嬷便是一愣,夫人怎地这会子放老爷离去?当着洛镇源的面儿,陈嬷嬷却是不敢露出丝毫异样神色,直到将洛镇源恭送出了院门,陈嬷嬷才急慌慌地跑了回来。   脚刚踏进屋门,陈嬷嬷便急慌慌地问道:“夫人可是与老爷置气了?”   周氏一愣,仔细回想了一下方才洛镇源的神色,不像是生气的样子,摇了摇头问道:“老爷出去说了什么?”   陈嬷嬷见此醒悟过来自己太过着急了,遂缓缓舒了口气,笑道:“倒是老奴吓着夫人了,见老爷这会子出去,还以为夫人与老爷置气了呢。”   周氏没好气地横了奶娘一眼,嗔道:“老爷那天晚上不是用过膳便去书房?难不成还天天与我置气了?”   陈嬷嬷也是笑道:“夫人莫怪,老奴这不是急昏头了吗?”说着想起方才进屋时看见周氏满脸郁郁之色,不由问道:“夫人可是遇见什么为难的事儿了?”   周氏摇了摇头将手边儿的花笺递给奶娘道:“没事儿,这请柬明儿一早遣人给锦乡侯府送去。”   陈嬷嬷接过花笺一阵清浅地牡丹花香便扑面而来,不由咋舌道:“夫人倒是舍得。”说完接着喜滋滋地笑道:“不过锦乡侯府这样的人家,就该用这样的花笺子才成样子。”   周氏一听这话儿,便没好气地道:“我可用不起这样的花笺子,这是人家洛大小姐私藏的!”   周氏特意将“洛大小姐”以及“私藏”几个字咬得很重。陈嬷嬷一听便皱起了眉头,再次看了看手中的花笺,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却是眼珠一转笑道:“夫人可以选个更好的,给惠宁长公主送上请柬去。”说完又补充道:“夫人带着小姐亲自送去。”   奶娘的话音一落,周氏便想起日间洛娉妍说过的话,闭眼想了想点头道:“奶娘说得极是!”   第二日一早陈嬷嬷便亲自去了锦乡侯府送请柬,周氏也遣了人给惠宁长公主府送了拜帖过去。更是与洛妙姝一起收拾衣饰,打算等惠宁长公主府有了回音儿便亲自前去送请柬。   景芝从陈嬷嬷手中接过请柬,扫了两眼便打发道:“我知道了,告诉妍儿我若去自会给她回信儿。”说完便端茶送了客。   别说打赏,便是一个眼神,景芝也没有多给陈嬷嬷一个。陈嬷嬷抿了抿嘴跟着小丫鬟退了出去。   这边儿陈嬷嬷刚走,景芝便坐不住了,立时亲自将那请柬送到了长公主跟前儿,满脸忿忿不平地道:“外祖母瞧瞧,这都什么事儿?那母女俩也太欺负人了!”   惠宁长公主好笑地从景芝手中,将洛娉妍亲手所书的请柬拿了过来,仔细的看了看,笑道:“没想到洛丫头倒是写得一手好字儿。”   惠宁长公主话音刚落,就在景芝嘟着嘴欲要说什么的时候,门外传来锦乡侯世子的声音:“这是哪路神仙能得了外祖母一句好儿?”   景芝抬头便见哥哥景蕴从门外走了进来,也顾不得方才要与长公主说的话儿了,跑到景蕴身边儿挽了景蕴的胳膊笑道:“外祖母这是赞妍儿呢!”那神色有着不容错识的与有荣焉!   ☆、一四二 请安【加600庆祝新一轮累计开始】   景蕴见此挑了挑眉“哦?”了一声儿,朝惠宁长公主看去,见惠宁长公主点头道:“洛丫头字儿不错!”景蕴顿时来了兴致,挨着惠宁长公主坐下,笑道:“既如此我也瞧瞧。”说着便从惠宁长公主手中接过那张牡丹花笺。   字体清秀,筋骨俊雅,最为难得的是已见风韵,景蕴不由挑眉笑道:“果真是字如其人人如其字!”说着便将这花笺又递给了跟过来,坐在身旁的景芝。   景芝一口气闷在胸口,嘟着嘴瞪着自家兄长不满地道:“哥哥怎跟外祖母一样?难道就没看出来这帖子,是妍儿那继母逼着她写的?”   景蕴却是宠溺地摇头一笑道:“若果真是被逼无可奈何之下写的,她又岂敢这般明目张胆?不过是不想你误会,把选择权交到你手中罢了。”说着便抬手在景芝额头上一弹。   景芝捂着额头,凤眼却是瞪得更大地望着自家兄长,眨了眨才不确定地问道:“哥哥是说,妍儿确是被逼,但却并非太过为难?”见景蕴点了点头,景芝放下捂着额头的手瘪了瘪嘴不屑地笑道:“那也是被逼的!”   景蕴见此与惠宁长公主对视一眼,均是摇了摇头,景蕴更是好笑地问道:“那芝姐儿究竟要不要去呢?”   景芝挑了挑眉梢冷笑道:“我凭什么去给那洛妙姝做面子?”说完美目一转,肩膀便耷拉了下来,有些不安地问道:“若我不去,妍儿是不是会被责难?”   见景芝竟是对那洛娉妍如此上心,景蕴不由皱了皱眉头,试探道:“芝姐儿与她不过数面之缘,何须……”   景蕴的话没有说完,便被景芝打断道:“有的人相处了一辈子,那也是两看俩相厌!有的人是需要慢慢接触才能慢慢了解。有的人只是第一次见面,却觉得甚是投缘!我与箐儿就是第二种,与妍儿便是这第三种!”   景芝说得是理直气壮,甚至还接着解释道:“这第三种就叫做一见如故!”   景芝话音刚落,景蕴便忍不住朝她伸出两根手指,引得景芝没好气的捂着额头,瞪了自家哥哥一眼,起身跑到惠宁长公主身旁坐下,挽着惠宁长公主的胳膊就是一阵摇晃道:“外祖母瞧瞧!哥哥欺负人!”   景蕴见此更是“哈哈”大笑起来,惠宁长公主亦是哭笑不得的看着兄妹二人,一边儿拍着景芝挽着自己胳膊的手,一边儿笑道:“快别摇了,外祖母这老骨头都快散架了。”   景芝立即打蛇随棍上地连声问道:“那外祖母可是允许芝姐儿前去给妍儿撑腰了?”   惠宁长公主拿这个外孙女最是没有办法,直摇头道:“好好好,快别摇了,外祖母到时候陪我们芝姐儿一块儿去给那洛丫头撑腰。”那话语中是道不尽的宠溺。   谁知惠宁长公主话音刚落,景蕴的笑声却是戈然而止,景芝已经与惠宁长公主说起要如何如何给洛娉妍撑腰,自然也就没注意到自家兄长沉默了下来。惠宁长公主倒是注意到了,却是被景芝缠得无暇他顾。   景蕴沉默了片刻出声儿打断道:“外祖母去有**份!别说他洛府二小姐没那么大脸面,便是他洛镇源也不够资格!”   景芝倒也并非目不能视耳不能闻,之前是没注意到,如今兄长这话出口,景芝便冷静了下来,看着惠宁长公主嘟着嘴点头道:“哥哥说的是,别说她洛妙姝,便是她洛夫人也不够资格让外祖母亲自前往贺寿。”   景蕴见妹妹尚未昏头点头补充道:“再说他洛镇源不但没有递来名刺,连张请柬也未曾与外祖母送来。芝姐儿这张可不是洛府的正式请柬。”   景芝皱眉看了看花几上的花笺,咬着唇角皱眉点头道:“哥哥说的不错,便是那洛夫人亲自送来请柬,她们也不够格儿请外祖母前往。”   祖孙三人正说着,隔着门帘小丫鬟便在外边儿禀报道:“启禀殿下,桂嬷嬷来了。”   景芝一听急忙坐直了身子,惠宁长公主伸手替她拢了拢身后的发丝,又抚了抚头上的珠花,才对崔嬷嬷点了点头。   看了半天闹剧的崔嬷嬷会意地扬声道:“请桂嬷嬷进来回话。”   崔嬷嬷话音一落,便有小丫鬟在外打起斑斑点点的湘妃竹帘,将桂嬷嬷让了进来。   崔嬷嬷朝桂嬷嬷含笑点了点头,惠宁长公主便已经问道:“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儿?”   自从景芝出事儿后,这几个月惠宁长公主大多住在锦乡侯府,倒是极少回去长公主府,只留了跟随自己几十年的两个老人看守宅邸。   桂嬷嬷亦是先朝景蕴行礼道:“奴婢见过世子爷。”景蕴点头示意她起来,桂嬷嬷才冲着景芝慈爱地一笑,接着一礼道:“见过孙小姐,孙小姐如今可是越发的漂亮了。”   惠宁长公主不由摇头道:“好了,快说说你怎么来了?”桂嬷嬷却是不慌不忙地朝崔嬷嬷一笑,而后蹲身笑答道:“回禀殿下,府中有一切安好,殿下多日未归,奴婢甚为想念,便过来给殿下请个安。”   惠宁长公主却是不信地,微微挑了眉毛问道:“就只是来请安,没有别的事儿?”   惠宁长公主这明显不信任的话,桂嬷嬷也没有放在心上,越发的笑得欢快道:“什么也瞒不过殿下您!今日户部右侍郎洛镇源的夫人前来咱们府上送拜帖,要求见殿下,奴婢不敢擅专,便想着与其使人跑一趟,不如自己过来看看殿下。”   惠宁长公主这才点头笑道:“算你有良心,还知道惦记着我。”说完又吩咐道:“快坐下说话儿吧。”   惠宁长公主话音一落,自有小丫鬟搬来锦凳给桂嬷嬷,桂嬷嬷也不推辞,屈膝一礼后,坐了半边儿。   见桂嬷嬷坐下,惠宁长公主才皱起眉头问道:“是那洛夫人亲自前来的?可说什么事儿了吗?”   桂嬷嬷身子微微前倾,回道:“是洛夫人亲自前来的,还带着一位洛小姐,看着不过十来岁的年纪,生的浓眉大眼的,一脸的英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出自哪个武勋人家儿呢。”说完才补充道:“洛夫人倒是没说什么事儿,只道要拜访殿下您。”   说到这儿桂嬷嬷顿了顿又补充道:“奴婢来的路上让人打探了下,说是洛府千金近日十岁生辰欲要大办……”   桂嬷嬷说到最后,也是说不下去,若那洛夫人果真是为了洛府千金生辰而来,长公主倒是有些为难,毕竟人家救了殿下唯一的外孙女,可这救孙小姐的,又并非这即将过生辰的……   桂嬷嬷犹豫了片刻,才试探着将在路上想的法子说了出来:“殿下看要不要赐下一份赏赐?”   惠宁长公主听桂嬷嬷这么说,轻轻地“嗯“了一声儿,景芝顿时炸了毛,不忿道:“凭什么!”   景蕴看了看被噎得不轻的桂嬷嬷,又看了看满脸怒容的妹妹,心底叹了口气,轻咳一声儿笑道:“外祖母不管是亲自前去,或是赐下赏赐都不合适。”   这一吱声儿,不仅桂嬷嬷看了过去,便是景芝与惠宁长公主也看了过去。景蕴见此笑道:“依我看,到时候芝姐儿去就成了。”   崔嬷嬷张了张嘴见惠宁长公主点了点头,却是不好再说什么,景蕴却是将崔嬷嬷的神色看在眼中,笑道:“嬷嬷放心,到时候我会亲自送妹妹过去再接回来,保证不出一点儿问题。”   如此一来谁还能说什么?惠宁长公主自是满意地点头不已,崔嬷嬷也是松了口气,桂嬷嬷含笑不语,只有景芝满脸的高兴也止也止不住。   景蕴的嘴角也扯出一丝笑意,能帮那丫头一把就帮一把吧,反正不过举手之劳。   ☆、一四三 路遇   事情既然已经定下,景芝哪里还坐得住?当即便借用了惠宁长公主屋里的小书房,提笔给洛娉妍回了笺子,命馨若立刻亲自给洛娉妍送去。   如同洛娉妍一般,景芝也在回帖上言明,自己是看在她的面儿上才去的,只为访友,可不是给谁庆生!   景蕴见此摇头笑道:“你可真是一点儿不留情面啊!”   景芝一挑眉不屑道:“我去了便是为妍儿撑场子,何来不留情面之说?再说了,既然敢厚着脸皮让妍儿请我过去,又何需要我留情面了?”   景蕴自是不愿在这个话题上与景芝较劲儿,遂笑了笑转过话题道:“好歹那日是人家生辰,你既是要去,可别忘了备礼才是。”   惠宁长公主却在此时开口道:“芝姐儿既然是去访友而非庆生,那备礼便要人人有份才好。”   景芝闻言跑回惠宁长公主身边儿,搂着惠宁长公主的脖子就“吧唧”一下亲在了脸上,笑道:“还是外祖母高明,既不失了礼数,给足了妍儿面子,也不必给那洛妙姝做脸。”   惠宁长公主挑了挑眉露出一个“那是自然!”的神情,却并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几人陪着惠宁长公主又说笑一阵,见惠宁长公主面上露出疲色,景蕴起身告辞,景芝与桂嬷嬷见此亦是紧跟着也起身告辞。   惠宁长公主到底上了年纪精力多有不济,众人告辞也不挽留,挥了挥手道:“你们各自忙各自的去,我也要歇会儿了。”说着便在由章嬷嬷扶着起身朝内室而去。   景蕴与景芝的院落,一个在内,一个在外,出了惠宁长公主的院子,景蕴原本是要去外院儿的,景芝却是拉着景蕴笑问道:“近来哥哥很闲吗?怎地有兴致亲自送我去洛府?”   接着也不等景蕴回答,便似笑非笑地接着道:“哥哥若是忙,大可不必亲自送我,府里多得是护卫。”   见景芝有与自己说话儿的兴致,景蕴倒是不必急着回去外院儿,顺着游廊便与景芝一道往芝兰院走去。兄妹俩边说边走,倒也没注意景莳何时从月亮门后钻了出来。   听闻景蕴要送景芝去洛府,景莳迎了上去接口笑道:“哥哥若是不放心,由我送芝姐儿前去也是可以的。”   忽然听到景莳的声音,景芝脸上的笑容顿时消融,挑着眉也不说话,将目光游移到了别处。   便是景蕴也是皱了皱眉头,声音清冷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最近学里功课不忙?”那声音再不复之前与景芝说话时的温润,清冷的听不出喜怒。   这兄妹俩的不悦,景莳自然看得一清二楚,心中亦是暗暗恼怒,面儿上却是不显地腼腆笑道:“方才去探望了姨娘。先生昨儿就出门访友,说是后日回来,令我们这三天各自在家温书,倒是不必每日早起赶去书院了。”   说着景莳话锋一转道:“正好可以由我送芝姐儿过洛府,哥哥大可忙正事儿去。”这兄妹俩虽没搭话,但景莳却是并不放弃。   然而景蕴点了点头,却道:“既如此,你便安心在府中温书吧。”说完在景芝的拉扯下,便继续往前走去,甚至兄妹二人也都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   景莳看着二人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方才一点点褪去,藏在身后的手,也缓缓捏成了拳头……   洛娉妍拿着那张熏了百花香的笺子,忍不住笑了好一会儿,才命晨霜替她换了身衣裳,带着英儿与蕾儿俩小丫鬟去正院儿上房向周氏复命。   周氏淡淡地扫了眼景芝的回帖,点了点头笑道:“为娘知道了,到时候自会安排,其他的妍儿便不必理会了。”说完挥了挥手很是疲惫地道:“回去吧,我有些累了。”   并未如同洛娉妍所想象的那般暴跳如雷,甚至连脸色也只是微微变了一下便恢复如常,但想来内伤却是不轻的。虽然没有看着周氏出丑,洛娉妍却也并不失望,从紫苑出来仍旧与英儿蕾儿说说笑笑。   途径花园,被正巧从挽香居出来的洛继宗遇见,远远的洛继宗便看见洛娉妍脸上,止也止不住的笑意,不由快步迎了上去,笑问道:“姐姐何事这般开心?”   经过这几月,姐弟俩的关系是越发的亲近起来,洛娉妍自是不会瞒他,细细的将这几日发生的事儿说与了他听。   洛继宗听完亦是抚掌“哈哈”大笑起来,连声大赞“痛快!”好一会儿才止了笑,说道:“那姐姐往后可要当心些,身边儿多带人手。省的有人恼羞成怒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儿来。”   见洛继宗言辞关切,洛娉妍心中温暖柔软一片,不住地点头道:“继宗放心,我还能照顾好自己,你在学里也要用心些,争取早日取得功名,旁的却是不必多加理会。”   洛继宗自是点头应下,又朝洛娉妍身后的英儿蕾儿看了过去。直到此时,英儿蕾儿才得了机会与洛继宗行礼,洛继宗却是毫不在意地挥手,叮嘱道:“行了行了,你们跟在姐姐身边儿,可别只顾着玩,多长两个心眼儿才是真的。”   英儿见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爷,小大人儿似得教训自己,觉得甚是好玩儿,遂抿着唇低头而笑,却是不多说什么。   蕾儿不仅是个天不怕地不怕地,更是个嘴快的丫头,闻言便回道:“那少爷往后出门饮酒,也得当心些,省的回不来!”   蕾儿这是哪痛戳哪儿!洛继宗如今最是听不得的便是那日醉酒之事,闻言脸色顿时涨的通红。   洛娉妍见此亦是乐不可支,洛继宗瞪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终是抿了抿嘴什么也没说的匆匆别过,往外院儿而去。   日子出乎洛娉妍意料的平静,并未发生洛继宗担心的事情,或许是因为洛妙姝的生辰渐近,周氏忙于安排宴席,装点园子,实在是无暇他顾,便是洛妙姝每日里也是忙忙碌碌,没工夫再找洛娉妍的麻烦。   洛娉妍觉得如此甚好,也是不愿多思多想,安心的每日跟着罗先生读书习字。可惜或许是天赋所致,在诗词上洛娉妍始终没有太大的进展……   洛娉妍为此倒是头痛不已,好在罗先生并不责怪,反而见洛娉妍的字越发的好了起来,主动提出叫她作画的意思。洛娉妍自然欣然应诺,有了新的功课,平静地日子倒也并不无聊。   ☆、一四四 换装【20月票加更】   五月廿七,卯初时分便已经天光大亮。周氏将洛镇源送出正院,殷殷叮嘱道:“老爷今儿可要早些回来,我父亲母亲也是要过来的。”洛镇源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周氏顿时眉开眼笑地送走了他。   耽搁这一会儿,洛镇源便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周氏也未曾放在心上,转身去了紫苑后面的芙蓉居。   洛镇源一路疾行,果然远远地看见长女依旧早早儿地候在二门处,眼角眉梢露出欣慰地笑意来,脚步亦是越加的急切了两分。之前一直没有太好的机会,他有许多话想要交代长女。   在洛镇源看到洛娉妍的时候,洛娉妍也已经瞧见了洛镇源,见洛镇源抬手止了静宣上前,知道父亲定是有话要与自己说,遂对晨霜与英儿笑道:“你俩在这儿等我一会儿。”说着便提着裙裾朝洛镇源迎了过去。   不待洛娉妍行礼,洛镇源便满是慈爱地笑道:“昨儿不是说了,让你多睡会儿吗?”   洛娉妍笑了笑不及说话,洛镇源的手便抚上了她披散在身后的青丝,点头笑道:“我们妍儿如今也是大姑娘了。今日来的夫人很多,妍儿可要好好表现才是。”说完眼中还流露出浓浓的不舍之色。   洛娉妍心中一跳,这是要做什么?是周氏说了什么,还是父亲对自己的将来有了打算?   前世里因着自己与父亲的关系越发的疏远,这会子正和父亲怄气呢,自然是没有这一出的,如今……   洛娉妍越想心中越慌,面儿上却是不敢露出分毫,只笑道:“妍儿自会当心行事,不丢了咱们洛府的脸面,再不济还有夫人照看着,父亲放心就是。”   见洛娉妍好似没明白自己的意思,洛镇源微微皱了皱眉头,女儿如今大了……不,有的事儿作为父亲,自己就不好多说,若是……   洛镇源叹了口气,看着洛娉妍头上青金石与天河石镶嵌的素银蝴蝶簪,顿时有了主意,想了想笑道:“如今妍儿行事越发的有了章程,为父自是放心的,只是你这身装扮还需好生拾掇拾掇。可不能丢了咱们侍郎府的体面。”   父亲的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洛娉妍自是听得明明白白,一颗心直往下坠,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勉强扯出笑意行礼道:“女儿谨遵父亲吩咐。”说完便转了话题道:“时辰不早,父亲快去早朝吧,路上当心些。”   见女儿懂事,洛镇源点头走了两步,忽然又有了些舍不得,停下脚步也不回头,站了片刻后终是忍不住又转口道:“还是随意些就好,随意些。不必过于……张扬。”   洛娉妍微微眼神一闪,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对着洛镇源的背影笑道:“女儿记住了,父亲快去吧。”   晨霜虽说离得远并没有听清自家小姐与老爷说了什么,可小姐脸上那一瞬间僵硬的神情,还是落入了她的眼中,见洛镇源走远,便急急地跑了过来,拉起洛娉妍的手,很是担忧地问道:“方才老爷与小姐说什么了?”   洛娉妍笑着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看那守门的婆子关上了二门,便转身朝翠庭轩走了,晨霜跺了跺脚急忙追了上去,望着洛娉妍欲言又止的样子。   见晨霜满脸的担忧,洛娉妍想了想笑道:“别担心没什么事儿,就是叮嘱我今日要招呼好客人。”   晨霜一听这话,果然松了口气,却仍是忿忿不平地道:“今儿可是二小姐做寿,哪里有需要小姐你来招呼客人了。”   洛娉妍见此摇了摇头自回了翠庭轩,依旧是不紧不慢地练了五百个字,而后用早膳。因今日洛妙姝生辰请宴,罗先生倒是给洛娉妍姐妹俩放了假不必过去上课。   想着洛镇源的话,洛娉妍再次将今日要穿戴的衣裳首饰都摆了出来:茜红地儿八宝缠枝阔袖衫子,烟柳绿银丝流苏拖地裙,柳绿的攒珠宫绦,翡翠莲花坠的噤步并翡翠攒珠头面一套。   看着洛娉妍皱着眉头打量着衣衫首饰,晨霜靠了过来细声问道:“小姐可是有什么不满意的?”   洛娉妍想了想笑道:“很不必太过华丽,这些都收起来吧,我记得箱笼里还有一件樱草黄嵌青葱色襕边儿的衫子,你给我取出来,再配一条素色些的裙子。   晨霜一愣,没想到自家小姐竟然……晨霜抿了抿嘴刚想说什么,洛娉妍接着吩咐道:“我记得好像有一套葡萄石首饰很是清雅,你也替我找出来配衣裳。”说着便朝妆台走去,打开了妆奁挑挑拣拣。   晨霜见此什么也不再说,点了点头便收拾起衣裳首饰放回到箱子里。没一会儿又寻出洛娉妍口中所说的那樱草黄嵌青葱色襕边儿的衫子,和一条玉色留仙裙。   衣身上以本色线散绣着牡丹纹,襕边儿却以金线绣满了忍冬。玉色留仙裙虽说是洛娉妍所言的素色,看着却甚是华丽,洛娉妍见此不由摇头失笑。   然而晨霜却不等她说什么,便将仅有的几件儿葡萄石首饰给摆在了她跟前儿的妆台上。   洛娉妍从妆奁里挑出不少孔雀石,绿松石,橄榄石小件儿,却是都凑不成一套。看了看那几件儿葡萄石首饰,竟是也不成套不由皱起了眉头。   晨霜见此叹了口气道:“小姐不如带几件赤金首饰,既体面又不张扬?”   洛娉妍想了想点头道:“既如此你帮我挑支侧凤金簪,再将上次定的赤金流苏项链取出来。”说着从哪些个零散的首饰中,挑了对葡萄石包金耳坠,在耳边儿比划了一下,笑道:“耳坠就用这个了。”   晨霜皱了皱眉头想说这石头到底差了些,却是没有说出口,默默地点了点头又见洛娉妍将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摘了下来,换成了三层的孔雀石串珠……   终是忍不住嘟囔道:“小姐今儿这是怎么了?昨儿不都说的好好儿的?景芝小姐一会儿要过来,没得让她见了以为你过得不好,还得为你担心?怎地这会儿却又变卦了?”   洛娉妍抿了抿嘴,好半晌才叹息道:“今儿来的夫人太太们不少,到底都是为着妙姝生辰而来的,我怎能抢了她的风头?”   洛娉妍的话,晨霜尚未品出味儿来,刚巧准备进来的红螺却是猛地惊了一下,点头道:“小姐说的很是!今儿就该素淡些,没必要在这样的日子里出风头。”   见红螺也这般说,晨霜一愣,洛娉妍却是笑了起来:“还是姑姑懂我!咱能躲懒的时候还是躲懒的好。”说着又从妆奁里挑出一块系着柳色络子的青玉噤步,回头笑道:“咱们自己个儿自在才是要紧的。”   。   ☆、一四五 同去   洛娉妍换好衣裳便带着晨霜夕月去了正院儿,周氏却还在芙蓉居帮着洛妙姝妆扮,尚未回来。洛娉妍想了想便又带着二人往芙蓉居而去。   五月的天很是炎热,出门走不了几步便浸出汗来,洛娉妍主仆挑了廊下树荫之地,慢慢朝芙蓉居走去。   而此时,景蕴一袭白袍骑着神骏的黑鬃马,亦是缓步在黄梨木的雕花双辕车旁,护送着景芝主仆朝着洛府而来。   车上四围挂着绘山水湘妃竹帘,拳头大的碧玉玲珑球,坠在帘角上,晃晃悠悠透着股子凉意。景芝稳稳当当的坐在车内,摇着白绢地绣孔雀檀柄团扇,馨若与馨罗二人在一旁冲泡着凉茶。   马车不疾不徐地朝洛府行去,早间京城街市还是很热闹有趣的,景芝颇有兴致地挑了两件儿竹制的小玩意儿,想与洛娉妍带去,谁知景蕴却是碰见了有些令人头痛的邓允。   原本在汇贤居喝早茶的邓允,歪斜在窗栏上无聊地等着人,却忽然瞧见景蕴骑着那匹名为追风的马,缓缓地从窗下走过,便探出头叫住了他。   邓允那声音之大,景蕴便是想要装作没听见也是不行,再者两家世交也不好充耳不闻,遂一挥手停了车,住了马,仰头朝他看来。   见果真是景蕴,邓允顿时大乐,笑道:“瑾轩稍等,我这就下来!”说完也不等景蕴回话,便将头缩了回去。一眨眼的功夫便跑了下来。   景蕴见此皱了皱眉头,跳下马来,朝着身旁的马车轻声叮嘱道:“是邓允,芝姐儿不必理会就在车内坐好了。”   景蕴刚说完,邓允便跑到了跟前儿,笑道:“瑾轩这是又在芝姐儿跟前说我什么坏话呢?”说完也不等景蕴回答便接着问道:“这一大早的,你们兄妹这是上哪儿?长公主府可不往这边而走。”   景蕴也不以为意笑道:“送芝姐儿去洛侍郎府上做客,倒是你在这儿干嘛?”   邓允自动自觉的忽略了后一个问题,自顾自地上下打量了景蕴一番,月白地儿绣着同色祥云纹的袍子,滚着湖蓝色地儿银丝绣水云纹宽边儿,湖蓝洒金裤的裤脚束在厚底皂靴内,只露出一圈同样银丝绣水云纹的白袜。   邓允望了望天,扯嘴笑问道:“瑾轩这是送芝姐儿去做客呢?还是你一块儿去啊?”   景蕴挑了挑眉,沉吟道:“自然是送芝姐儿去做客,正好找洛侍郎也有些事儿,这会子许是上朝去了,怕是要等他回来。”   邓允一听这话便笑道:“哈哈,既如此,想来瑾轩一人等着也很是无趣,不若我陪你同去。”   说着便扬声儿喊道:“秦关!爷的马呢?”话音一落,一青衣小厮便牵着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屁颠儿屁颠儿跑了过来。   景蕴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尚未开口拒绝,邓允便抢先对着马车笑道:“芝姐儿,回头可得好好谢谢哥哥我!今儿可是特意护送与你!”   景芝在车内自然什么都听得一清二楚,嗤笑道:“见过脸皮厚的,就没见过你这般厚的!谁稀罕你送了?快让开,别耽搁了我时辰!”说完还嘀咕了一句:“妍儿还等着呢!”   偏这句景芝自以为很是小声儿的嘀咕,不仅离得近的景蕴听清了,便是离得稍远的邓允,也是听清了的。谁让这俩都是自幼习武练功的呢?邓允这人混归混,练功可是从来不输给谁的,便是景蕴也不敢说三五招胜了他去。   听景芝这话,邓允非但没有让开,反而越发的来了兴趣,扭头看向景蕴笑问道:“这洛侍郎,可是上次同咱们一块儿游湖那位小姐?”   景蕴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翻身上马,轻轻一夹马腹,追风便朝前走去,赶车的车夫自然是不敢耽搁,急忙扬鞭赶着景芝的马车跟在景蕴身后。   邓允却是忽然有了锲而不舍的精神,也翻身上马追了上来,一边儿追还一边儿问道:“瑾轩,你倒是说说,可是上次那小姐?”   景芝在车内听得气急,不由出声儿呵斥道:“什么这回上回呢?妍儿那是和你一块儿游湖吗?那是陪我。陪我!你少在哪儿胡说八道!”   邓允一听这话悟了,急忙赔礼道:“是是是,哥哥我说错了,怎么能同我游湖呢,我不过是远远地见着她同你一块儿了。”   听邓允这般一说,景蕴不由瞟了他一眼,在心底盘算着,若是今儿只有那周府的男宾,自己也不必呆在那儿,带着邓允一块转也有个好的理由离开。如此一想,便不置可否的朝前走去。   景蕴与邓允皆是没有想到,竟能在洛府门前遇见护送着哲夫人马车的公孙诺。   哲夫人马车后还跟着三四辆马车,车旁也都有子弟跟随护送,这架势落在景蕴眼中,实在是没瞧出是来给一个小丫头庆生,更像是给哪位长者祝寿,景蕴嘴角不由扯出一丝冷笑,却并不多说什么。   景蕴不说,却不代表别人也不说。与公孙诺厮见后,邓允便朝他身后扫了眼哲夫人的孙子侄孙们,小声儿笑道:“你们这是去给老太君祝寿呢?还是要去把随礼吃回来啊?”   景蕴一时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儿来,忙扭开了头看向洛府门前的那株,有两人合抱粗细的梧桐。   邓允却是毫不给面子的“哈哈”大笑起来,公孙诺一张脸涨的通红,没好气地解释道:“你当我愿意来呢?不过是替我母亲给姑姑送点儿东西,谁能想到正好遇见她出门子呢!”   公孙诺朝洛府大门瞧了一眼,随即转向马车那边儿,抬了抬下巴道:“也不知这洛府谁个儿这么大的脸面!”说完朝马车旁的少年们招了招手道:“哥儿,过来!”   顺着公孙诺的目光看去,那守在马车旁的几个半大少年中,便有个瞧着倒是眉清目秀,穿着天青色镶宝蓝边儿交领直裾袍,束着银丝锦缎腰,骑着棕色马驹的少年,越众而出。   公孙诺解释道:“其他侄儿们去了学里,焕哥儿更是去了任上。熠哥儿到底年幼了些,我既瞧见少不得亲自护送姑姑一回。”   正说着,周熠来到公孙诺身旁,抱拳一礼道:“表叔。”公孙诺朝邓允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又朝景蕴看去笑道:“你小子今儿有福气碰着两位大人物。还不快拜见锦乡侯世子与武定侯世子?”   说着马鞭儿朝着周熠一指道:“这是我那二表哥的小儿子周熠。”景蕴见此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心中便打定了要立刻离去的主意,那周熠却已经翻身下马,抱拳行礼了道:“小子周熠,见过锦乡侯世子,见过武定侯世子!”   ☆、一四六 热闹   景蕴不置可否的扫了公孙诺一眼,别开头看向洛府门前,那株有两人合抱粗细的梧桐树,并不说话。   邓允见此挑了挑眉,有些戏谑地看了公孙诺一眼,自然明白,说什么拜见两位世子,分明就是想要这小子在景蕴跟前儿认可脸,偏景蕴又不搭话,不免就显得有些尴尬。   公孙诺见邓允朝自己看来,脸色顿时也有些不好,却也不好发作,正想着该说点什么帮帮周熠,便听邓允嗤笑道:“爷是武定侯世子不假,却也不是什么大人物,需不着谁个拜见。你啊,还是多拜见拜见你家表叔吧。”   说完邓允还很不给面子的哈哈大笑了起来,便是景蕴也没忍住,扯了扯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却又很快隐了去。见邓允还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皱了皱没头道:“先送芝姐儿进去,咱们一会儿还有事儿呢!”   景蕴是打定了主意不在洛府耽搁,省的和周府这些人牵扯不清,邓允自然是立时便明白了景蕴的意思,笑着对公孙诺道:“哥还有事儿,就先走一步,回头咱在喝酒。”   公孙诺自然也不是傻的,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朝着邓允与景蕴拱手一礼,便带着满脸通红不知所措的周熠回到哲夫人的马车旁。   外面的情形,哲夫人从车帘缝隙都看得一清二楚,心中顿时对于今日来此懊悔不已,早知道长公主对那洛娉妍另眼相看,如今看来这锦乡侯千金兄妹俩……   哲夫人垂目想了想,见锦乡侯世子已经护着锦乡侯千金的马车进了洛府东侧门,撩起车帘子对返回车旁的公孙诺叮嘱道:“诺哥儿看着熠儿别乱跑,咱们坐坐一会儿就回去。”   公孙诺挑了挑眉笑道:“姑母放心,侄儿明白了。”说着一挥手,哲夫人的马车也缓缓朝着洛府东侧门而去。   周氏带着洛妙姝刚刚回到正院,便得知锦乡侯千金到了,对于锦乡侯千金能如此早来周氏心中很是高兴,无论锦乡侯千金嘴上怎么说,至少在旁人看来今日她是来给自己女儿妙姝庆生的。   周氏想了想亲自带着洛妙姝与洛娉妍迎了出去,谁知走到半道上,陈嬷嬷便来报:“夫人,老夫人与哲夫人都到了。”   周氏心中一喜,一面对陈嬷嬷吩咐道:“快走!”一面加快了脚步,边走边对洛妙姝道:“今儿你可是主角,一会儿要好好招待你表姐们。”说着还伸手理了理洛妙姝肩上的头发。   洛娉妍默默地跟在周氏身后,抿着嘴并不多言,陈嬷嬷看了她一眼,有些尴尬地小声儿回禀道:“夫人,哲夫人没带小姐们过来。”   周氏一愣,停住脚步瞪着陈嬷嬷问道:“你说什么?”陈嬷嬷见周氏脸色不好,却是不敢不答,再次重复了一遍,周氏见陈嬷嬷朝自己身后看去,眼角也扫了一下,醒过神来。   洛娉妍其实也很吃惊,上次去看龙舟周家大房还带着两位小姐呢,今儿洛妙姝生辰,竟是一位小姐没带……   洛娉妍想笑,但嘴角的笑意尚未露出来便见陈嬷嬷扫了自己一眼,顿时敛了神情,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周氏身后。故而周氏看来是,洛娉妍便是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周氏缓了口气,又看了洛妙姝一眼,见洛妙姝脸色难看,心里也知道她定是听到了,可此时,周氏却是没心思安抚她,忙压低了声儿朝陈嬷嬷问道:“可带表少爷过来了?”   陈嬷嬷点头笑道:“来了,来了!熔少爷跟熠少爷都来了,还有晋江候世子也都来了。”   陈嬷嬷话音刚落,罗胜家的也跑了过来,满脸喜色地笑道:“启禀夫人,老姑奶奶带着董夫人与少爷来了。”   周氏点了点头朝前边走边道:“既然都到了,咱们便快些过去。”说完又问道:“花厅可是布置好了?茶水点心,一应上心些,可不能出岔子。”   陈嬷嬷松了口气,点头道:“夫人放心,都准备好了。”周氏点了点头,快到二门时才想起来问道:“老爷不在,前院儿谁在招呼?”   陈嬷嬷想了想道:“许是杜大管家亲自出面招呼的,送锦乡侯千金前来的可是锦乡侯世子与武定侯世子。”   周氏再次愣住,忙问道:“你说谁?”陈嬷嬷满脸喜色地重复道:“锦乡侯世子与武定侯世子一块儿来了!”   周氏深深地吸了口气吩咐道:“奶娘你亲自去前面跟熔哥儿交代一声儿,就说他姑父不在家,请他代为招待一下锦乡侯世子与武定侯世子。”说完笑着补充道:“对了,还有我那,堂伯母的侄儿,晋江候世子!”   周氏差点说出“表弟”二字,好在及时刹车没有说出口,不然还不知道如何尴尬呢!心中顿感侥幸无比。   景蕴亲自将景芝送进洛府,又见洛府大管家亲自遣人将景芝护送去往二门,便不再多做停留,对杜管家点了点头道:“洛侍郎回来劳烦转告,我酉初再来拜访,有事相商。”   景蕴说完便朝大门行去,杜管家自是不敢说出半个不字,更不敢劝阻,亲自将景蕴及邓允送了出去。   公孙诺其实也想走,可想到方才姑姑的交代,不得不留在洛府等着。   公孙诺眯缝起眼,看着景蕴二人离去的身影渐渐走远,才冷哼一声儿,带着周熠随着洛府二管家罗胜去花厅用茶。至于周熔与董家小子董君墨,却不是公孙诺需要理会的人。   周熔与董君墨的祖母,同属于周府二房遂平日里来往多一些,今日董君墨的祖母也是应周二夫人邀请,前来给她外孙女洛侍郎幼女庆生。   他祖母原是不想答应,但却听说锦乡侯千金也会前来,这等机会自是不愿错过,遂同意带着她母亲一块儿前来,他自然便只能请假护送母亲与祖母。   谁知今日倒是热闹,来的不仅仅是锦乡侯千金,还有锦乡侯世子与武定侯世子,以及那位周府长房的亲戚,晋江候世子……   董君墨看着领着周熠去往花厅用茶的晋江候世子的背影,想了想对周熠笑道:“我还没有给舅奶奶与表姑请过安,好些日子不曾见过,咱们先去请安吧。”   周熔自是没有不同意的,未曾多想,便唤来小厮吩咐道:“快,让人进去禀一声儿,就说我跟君墨表哥要进去给姑祖母及姑姑请安。”小厮哪里敢耽搁,应声拔腿便往内院儿跑去……   董君墨看着晋江候世子领着头也不回的周熠进了花厅,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这在外院儿傻呆着,来与不来又有何差别?   不来则罢,今日自己既然来了,自然就是要进去的瞧瞧的,纵然不能见着锦乡侯千金的面儿,让锦乡侯千金见见自己也是好的,将来的事儿,谁能说清楚呢?   董君墨独自盘算着,如何才能将利益最大化,周熔对于进去请安,也是满心的急切。   虽说周熔心中并无这些利益得失的念头,或者说他压根儿就想不到。却也惦记着前些日子祖母悄悄与自己说过的话。   姑姑与祖母已经说好,要将那洛府大小姐许配给自己,听说那洛大小姐倒是个美人儿,如今既然同在一个屋檐下,自己岂能不寻了机会见上一面?   ☆、一四七 极好   这洛府虽然因着洛镇源迎娶了周氏作为继夫人,官位也越升越高几经扩建,但洛镇源与沈氏都是江宁人士,大体上仍旧延续着沈氏在世时的模样,一派江山园林的风貌。   青砖黛瓦,柳巷回廊,密植翠林,奇峰叠嶂。在这夏日里,倒是处处显得一片清凉。   董君墨与周熔并肩缓步在小厮身后,沿着翠柳长廊朝二门而去,倒是避开了此时有些灼热的阳光。   二门前甚是空旷,青色的瓷瓦压在粉白的云墙上。墙上开凿的宝瓶形,梅花形洞口中露出墙内葱郁青翠的景色。   海棠门前两个挽着圆髻,插着碧玉簪,一身鸦青色短衫襦裙的嬷嬷,一条枣红汗巾束在水桶腰上,满脸堆笑的对着款步而来的董君墨与周熔行礼道:“见过两位少爷,给表少爷请安!”   董君墨微微点头露出笑意,周熔却是随手扔出两个铜钱儿算是打赏,瘪了瘪嘴吊着眼角道:“好好儿当差,爷赏你们的。”   别说董君墨在听了他这话后,抽了抽眼角,连笑容也僵在了嘴角。便是俩婆子,看了看散落在地上的七八个铜钱,脸上的笑容也差点挂不住,好半晌才讪笑道:“谢表少爷赏,表少爷可是来给夫人请安的?”   周熔漫不经心地斜了她一眼,并不作声,董君墨见此暗自摇了摇头,对俩婆子笑道:“来给表姑请安。”   俩婆子看了看面容白皙,声音清澈的董君墨,再看了看满脸倨傲,一身横肉的周熔。   身着墨直裾长袍,脚蹬白底儿墨色皂靴的董君墨,自然显得越加形容清秀雅致。不由对他更加奉承地笑道:“原来也是表少爷,表少爷见谅,奴婢一时眼拙没认出来。夫人及周老夫人都在上院惠芳斋。让翠儿给您带个路?”   那婆子最后一句,说的很是客气,可谁不明白这外院儿的小厮,是进不得内宅的?   董君墨自然也瞧出,那婆子身后四个丫鬟中,怕是那位长相颇为清秀的“翠儿”,与她关系匪浅,遂点了点头,很是客气地道:“那就有劳嬷嬷和这位姑娘了。”   原本这守门的婆子是当不得董君墨一声:“嬷嬷”的,可董君墨这话说来却很是自然,如同本该如此一般,俩婆子心中很是受用,尤其是那叫翠儿的小丫鬟,听董君墨一声“姑娘”骨头都轻了三两……   也难怪翠儿如此这般,洛府中除了夫人小姐,便只剩下被夫人看得死死的老爷,与尚且年幼的少爷,且这俩人还都不是她有机会攀附的。   翠儿生就一双秋水明眸,顾盼间很有两分姿色,水蛇般的腰身更是在行动间为她平添几分妩媚,偏生可惜的是,平日里没有给她发挥机会,今日翠儿又怎能不心动?不欢喜?   翠儿微微低垂着头,也掩不住心中的喜悦,原本白皙的肌肤上,便泛起了一层淡淡的桃红,煞是娇艳。蹲身一礼时又特意放缓了声音道:“两位表少爷,这边儿请。”声音也算得上是甜美。   董君墨不由微微挑了挑眉,面带笑容地看向那婆子,并不出声儿。那婆子抬眼见了董君墨脸上的笑容,却是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   周熔却是顿时双眼放光地盯着,翠儿低头时露出的那一段儿雪白粉嫩的脖颈。越看周熔越是满意,不由也笑容满面地点头道:“好好好,爷跟你走!”   说着周熔便往翠儿走了两步。若非董君墨轻咳了一声儿,怕是……   周熔顿时回过神,停住了脚步,心中却是暗暗恼火董君墨的碍事儿。转念又想起,洛家大小姐将来是要嫁与他为妻的,心思不由又活泛了起来:回头求姑姑,让她把这丫头给那洛娉妍做陪房倒是极好。   有了这心思,周熔面上的笑容越加的璀璨,忍不住小声儿嘀咕道:“这洛府的丫鬟,爷可得好好儿瞧瞧!”   周熔的心思董君墨等人自是不知,只见他面上笑容更盛,便也不再多言,随着翠儿朝紫苑而去。   洛府内宅较之前院儿更加的江南味儿十足,便是周氏也很是喜欢,嫁进来十来年都不曾去改变。   董君墨一路走走看看,对这江南园林般的洛府很是感兴趣,周熔却是双眼不离前边儿引路的翠儿,从逶迤的裙裾,到随着步子左右轻摇的臀部……再是那不足盈盈一握的纤腰……真是好一个纤腰肥臀啊!   董君墨留心观赏这挺秀曲折的回廊,线脚与白墙配合成朴素明净的色调,不经意地角落,一扇漏窗又透露出低调的明艳,心中赞叹不已,较之北方的大气,洛府的江南式园林更具诗意。   周熔亦是丝毫不离地看着前边儿翠儿的背影,真是赏心悦目!自认为很是隐晦,却不知董君墨只是视而不见,翠儿更是暗暗欣喜故意放缓了脚步。   出了回廊,转过一座以湖石叠成的玲珑剔透的石山,山上种有一株古柏,枝叶葱郁颇具苍翠之感,转过石山一株紫藤迎面而立,不及欣赏便听陈嬷嬷笑道:“奴婢正要去寻表少爷呢!可巧就在这儿遇上了。”   董君墨不认识周氏的奶娘,周熔却是认识的,闻言抬头望去,皱了皱眉头上前笑道:“可是姑姑遣你来迎我?”   陈嬷嬷一愣,摇头笑道:“瞧表少爷说的,夫人还能未卜先知不成?”   听陈嬷嬷如此一说,周熔皱了皱眉头问道:“既如此你不在姑姑身边儿伺候,倒是要上哪儿去?”   陈嬷嬷素来知道周熔的秉性,也不介意,解释道:“老爷不在府中,夫人遣来奴婢到前院儿寻表少爷,想请表少爷帮衬一二,代为招待一下晋江候世子。待老爷回来自会答谢表少爷!”   听说是让他招待那公孙诺,周熔心中顿时不喜,瘪了瘪嘴道:“前边儿自有管家招待,再说他喝他的茶,何须我多事儿?”   翠儿自是早已退到一旁,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不敢露出半分心思,董君墨却是挑眉看着眼前一直没有将自己放入眼中的仆妇,心中冷笑不已。   听闻周氏请周熔去待客,董君墨差点就笑了出来,好在及时忍住,见周熔面露不喜,遂出言笑道:“君墨好些年没见过表姑,今日既已进来府中说什么也是要先去请安的。”   说完见陈嬷嬷终于将目光移到自己身上,方才接着笑道:“晋江候世子与周熠在前院儿花厅用茶,我们给长辈们请过安再去招待亦是不迟。”   董君墨话以说到这个份儿上,陈嬷嬷自是不好多说什么,看了边儿上恭立着的翠儿一眼,挥了挥手,躬身将二人朝周氏所在的正院儿引去。   翠儿心中暗恼陈嬷嬷坏她好事儿,却是不敢表露丝毫,周熔却是不惧陈嬷嬷,见陈嬷嬷挥退翠儿,不由出声儿笑道:“一会儿还得出来,就留这丫头一会儿与爷引路也是好的。”   翠儿顿时欣喜不已,陈嬷嬷亦是不好多说,看了翠儿一眼,勉强点了点头。董君墨将此看在眼中,想到洛府虽只有一庶子,如今却是请周熔待客,更想到府中的精巧与别致,看了一眼志得意满的周熔,心中顿时有了别的计较,不由暗赞一声:极好!   ☆、一四八 生辰   周氏刚刚将母亲、堂伯母、姑姑以及姑姑的儿媳妇,迎进紫苑边儿上的花厅坐下,不待丫鬟奉茶上来,便见被自己遣去给周熔传话的陈嬷嬷又折了回来。   周氏皱了皱眉,将陈嬷嬷叫了进来,满心诧异地问道:“怎地这么快就回来了?”   陈嬷嬷再次与周二夫人等人行过礼,才笑道:“我走到半道儿上,就瞧见墨少爷和熔少爷联袂进来!”说到这儿,陈嬷嬷笑了笑接着道:“我就说了夫人请熔少爷帮着在前院儿待客。夫人猜怎么着?”   陈嬷嬷对周二夫人满脸笑容地恭维道:“要说还是老夫人会教养人,表少爷们都孝顺,说是要先过来给夫人请安,还说哪有不先给夫人请安的道理。瞧瞧少爷多有心啊!”   周氏听陈嬷嬷这般一说,对周熔这个未来的“大女婿”越发的满意了。尤其是想起之前在二门哪儿发生的事儿!   锦乡侯千金与自己母亲,姑姑,堂伯母等人前后脚的进门,竟然是一点脸面都不给的,当着这么些人就说是来访友的,并不是给谁庆生,这边儿花厅就不来了!自己是这洛府当家主母,今日是自己女儿妙姝的十岁生辰!   而那洛娉妍竟然果真不知好歹地带着锦乡侯千金,去了她那翠庭轩!   想到这儿,周氏之前强压下去的怒气,再次掀起了起来。好半晌才重新露出笑容,问道:“如今表少爷都在哪儿?怎地不请进来?”   陈嬷嬷这些年在周氏身边儿也不是白待的,周二夫人或许没有察觉,旁人更是没有瞧出,但她却知道周氏动了怒,不敢触她霉头,急忙笑道:“可不就在门外等着夫人吩咐吗?”   周氏挑了挑眉看了看自己母亲等人,对洛妙姝笑道:“姝儿如今是大姑娘了,替为娘去厨房吩咐一声儿,送些果子来可好?”   洛妙姝自然明白,自己母亲这是要支开自己呢!可想到母亲说起的那个计划……洛妙姝看了看外祖母等人,甜甜一笑道:“那外堂伯祖母,外姑祖母,表舅娘,外祖母你们先坐会儿,姝儿去给你们取了果子来。”   洛妙姝说完蹲身一礼,便从偏厅退了出去,并不与门外的周熔董君墨碰面。   周熔与董君墨站在门外,隔着竹帘并不能看到什么,先时周氏等人说话也没能听得很清,但洛妙姝的声音却都听得一清二楚。闻听洛妙姝离去,周熔心中是很失望的,董君墨却暗道:说什么去取果子,怕是躲在那扇屏风后面偷看吧!   董君墨嘴角刚刚露出一丝冷笑,尚不及散开,陈嬷嬷便迎了出来,董君墨不得不敛去神情,垂手恭立一旁,,露出温润的目光,做出一派谦谦君子的模样来。   周熔却是不管这些的,不待陈嬷嬷开口便问道:“姝儿怎地不等与我见了面再走?”   陈嬷嬷张了张嘴,正要回答,周熔又道:“你去催催她,就说我在厅里等她。”说着便自掀了竹帘走了进去。   看着这样的周熔,陈嬷嬷是有些目瞪口呆的,董君墨却是常见,遂以拳抵唇,轻笑道:“嬷嬷切莫见怪,熔哥儿性情直爽些,却是从不起坏心眼儿的人。”   陈嬷嬷能说什么?自是点头笑道:“哪能呢!表少爷最是爽直的性子。”说完看了看董君墨笑,压低声儿笑道:“不过奴婢瞧着还是董少爷文雅些。”   董君墨挑了挑眉并不说话,陈嬷嬷见此亦是笑笑不再多说,撩起竹帘将他也让了进去。   洛妙姝借着取水果的由头出了花厅,脸上的笑容便有些挂不住,虽然锦乡侯千金也送了自己一份礼物,还是宫里出来的东西,但……洛妙姝想了想对闻鹤吩咐道:“你去厨房瞧瞧,让人将果盘准备好,一会儿我再来取。”说着便抬脚走去。   闻鹤吓了一跳,急忙拉了洛妙姝的衣袖问道:“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儿?夫人可是交代了……”   洛妙姝瞪着眼打断道:“你是夫人的丫头还是本小姐的!”闻鹤肩头一缩,不敢再多言,却是满眼乞求的看着洛妙姝,洛妙姝想了想挑眉道:“你且去瞧着,我马上过来,不过是回去换方绢子。”说着还将袖中的绢子扯出来抖了抖。   闻鹤小心的取出一方绢子捧在手中问道:“小姐瞧着这方可好?”原来闻鹤怕洛妙姝临时需要,一早便随身多带了一方出来。   洛妙姝见此皱着眉恨恨地道:“不好!本小姐要自己个儿回去挑!”说完便扭头走了。   闻鹤不敢阻拦,想了想咬牙往厨房而去,可不敢等洛妙姝回来时,厨房的果盘还没准备好。   洛妙姝走过拐角,见闻鹤朝着厨房而去,抿嘴一笑,转身朝翠庭轩跑去。   对于今日锦乡侯千金能够到来,洛妙姝原是极为开心,极为得意的一件事儿。可谁知那洛娉妍,竟然在锦乡侯千金刚进门时,便将她拖去了翠庭轩!洛妙姝先前守在哲夫人等人面前不敢发作,此时却是要去翠庭轩瞧瞧。   然而,不等洛妙姝走到翠庭轩,便远远的瞧见洛娉妍与锦乡侯千金,坐在汲古亭中。   亭有六角,飞檐攒尖,结顶为一梅花瓶倒扣,绿檐红柱,大红的挂落上彩绘鱼虫花鸟,亦甚是精巧。亭心有一口古井,据说是当年买下这宅子时就有的,洛镇源围着古井建了这座汲古亭。   洛娉妍与景芝摆了一张方几在井边儿,井沿儿上置有红泥小炉,方几上摆有杯盏茶点,瞧着甚是逍遥的样子。   洛妙姝捏了捏拳头,才忍下心中一口浊气,带脸上重新浮起笑容,才好似不经意偶然路过似得,缓步走了过去。   然而,或许是天公有意捉弄,或许是当真忘了看黄历,洛妙姝已经在心中打好了开场白的腹稿,却被周氏身旁的丫鬟红葵远远地叫住:“小姐!二小姐!夫人让您快过去!陈大人家夫人小姐到了!”   红葵这一声儿,别说洛妙姝,便是亭中洛娉妍与景芝也闻声看了过来。   红葵倒是没注意到亭中二人,急急跑到洛妙姝跟前儿,一边儿拉着洛妙姝往回走,一边儿喘着气儿急急地道:“陈夫人带着两位陈小姐,还有孙夫人与孙小姐都到了,夫人让奴婢来请小姐回去呢!”   洛妙姝抿了抿嘴,心中很是不甘的朝汲古亭看了一眼,见洛娉妍与锦乡侯千金正望着自己,顿时涨红了脸,咬了咬下唇,不服输地道:“我自是知道陈夫人与孙夫人都到了,才特地来请姐姐的!何须你这丫头多嘴?”   红葵一愣,顺着洛妙姝的目光看去,顿时也瞧见安坐在汲古亭中的洛娉妍与锦乡侯千金。   见二位一副看戏的模样,红葵笑着上前蹲身一礼道:“可算是找着大小姐与景小姐了,夫人让青柳去请两位,偏两位不在翠庭轩,青柳可是一阵儿好找!”说到这儿掩口一笑道:“可算她运气好,让我在这儿碰着两位。”   ☆、一四九 寻人   洛娉妍没有理会红葵的话,扭头看向站在亭外的晨霜,板着脸训道:“怎么当差的?二小姐都走到跟前儿了,你还不行礼?竟没瞧见吗?”   晨霜自然是早已瞧见洛妙姝的,但见自家小姐正与芝小姐说话儿,想来那洛妙姝也没什么大事儿,便没有打扰。   其实看见洛妙姝朝这边儿来的,又何止晨霜一人?馨若与馨罗亦是看见了的,但晨霜都没吱声儿,她俩自然不好开口……   此时馨若与馨罗二人见洛小姐训斥晨霜,不由对视一眼都向自家小姐看去,晨霜心中倒是毫无波澜,知道小姐定是做戏与那洛妙姝看。但晨霜知道虽自己心里不甚在意,却仍是需要辩解两句的。   可晨霜尚未开口为自己辩解,景芝便淡淡地朝红葵道:“寻我做什么?难道还需要替你们招待客人?”   景芝说着斜了洛妙姝一眼,扯着一边儿嘴角接着对红葵道:“我不过是来看看妍儿罢了,算起来也是客人呢!”说到这儿顿了顿,露出恍然的神色问道:“或是府上今日太忙,人手不够?”   这话儿别说红葵,便是洛妙姝也是不敢接的,景芝却是尤觉不够转头对洛娉妍笑道:“既然府中这般忙乱,妍儿也去帮衬帮衬,我便先回去了,改日给你下帖子,我们府上人手多,倒是不会烦你去待客。”景芝说着便起身朝亭子外走去。   别说红葵与洛妙姝,便是洛娉妍也吓了一跳,原本不想过去周氏那边儿的,此时却只能急忙拉住景芝的胳膊,笑道:“哪里就缺人手了?便是真的缺了,也不敢劳烦芝姐姐待客不是?夫人不过是让我们姐妹过去认认人罢了。”   听洛娉妍这般一说,红葵松了口气,洛妙姝瘪了瘪嘴,没敢吱声儿,锦乡侯千金若此时当真走了,那可不仅仅是闹笑话的事儿,说不定还就此得罪了惠宁长公主殿下与锦乡侯府……   想到这儿,洛妙姝更是咬紧了嘴唇,静静地望着景芝与洛娉妍,不敢发出一点声儿来。   景芝没有回头看洛娉妍的眼睛,只是低头看着洛娉妍拉着自己胳膊的手不说话。洛娉妍见此急忙再接再厉道:“芝姐姐就当是陪我啦?那些夫人小姐,我也不熟……”说到这儿洛娉妍压低了声儿笑道:“有芝姐姐在,我胆儿也大些不是?”   景芝原就是来给洛娉妍撑腰的,又岂会真的不去?不过是做个姿态给洛妙姝看罢了,如今洛娉妍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自是不好再继续端着。笑了笑故作老成的拍了拍洛娉妍的手,挑眉道:“既如此,我便陪你去瞧瞧。”   景芝说完瞟了洛妙姝一眼,话锋一转道:“不过那些个夫人小姐我也是不熟的,咱们就当是做个伴儿去瞧瞧热闹好了。”   景芝口中的“瞧热闹”把洛妙姝气得不行,自己生辰竟成热闹了?可这话洛妙姝不敢说,只扭了头,捏紧了袖笼中的拳头。   红葵则是松了一口气,急忙堆上笑脸迎了上来,蹲身对着洛娉妍一礼笑道:“奴婢先行一步去寻了青柳,省的她还到处寻大小姐。”红葵这话明着是对洛娉妍说的,可一双眼睛却是盯着景芝。景芝但笑不语,洛娉妍也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   红葵见此急忙便退了下去,洛妙姝看了看疾步远去的红葵,又看了看与洛娉妍并肩站在一处的景芝,咬了咬牙迎了上来,正好听见景芝后半截儿话:“……与你家夫人报信!”   洛妙姝一时没反应过来景芝要与自己母亲说什么,却是急忙笑道:“芝姐姐有什么要告诉我母亲的,一会儿我代为转告还是可以的。”   洛妙姝一脸乖巧的模样,看得洛娉妍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   洛娉妍会忍,景芝可不会,闻言扫了她一眼,淡笑道:“我是来看妍儿的,能有什么话,要说与你母亲?”说完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少许,转头问道:“可是洛二小姐有事儿要说与洛夫人?不妨也先走一步,我这里有妍儿陪着过去就好。”   洛妙姝脸上的笑容一僵,极为委屈地道:“姝儿没什么要说与母亲的,不过是……”   洛妙姝没有说完,洛娉妍便笑道:“好了,既然夫人着人来寻咱们,想来是各府的夫人小姐到了不少,咱们还是快些过去才是。莫让夫人小姐们以为咱们怠慢,有失礼数倒是不好。”   景芝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看也不看洛妙姝一眼地笑道:“那就快过去吧,省的热闹都错过了。”   洛妙姝抿了抿嘴瞪着洛娉妍,心中暗恼她打断自己的话,故意害锦乡侯千金误会自己!可此时却不是分辩的时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锦乡侯千金有多护着洛娉妍!   几人一块儿进到花厅时,董君墨与周熔早已离去,远远看见哲夫人与周氏母女正站在花厅门口。   周二夫人小声儿说了什么,哲夫人却是摇了摇头,并不压着声儿笑道:“实在是有事儿,你也瞧见了我那娘家侄子还等着我呢,今儿若非你外孙女生辰,我还不来呢!”   花厅中除了那位周府的老姑奶奶,董侍郎的夫人与媳妇儿外,还另有几位洛娉妍并不太熟悉的夫人,五六个女孩儿侍立在各自母亲或是长辈身后。想来是陈夫人与孙夫人先到一步,另两位随后而到的。   见洛妙姝与锦乡侯千金一块儿过来,周二夫人很是高兴地朝女儿周氏挑了挑眉,方才转头对哲夫人笑道:“景小姐刚过来,你可不能这会儿就走,说什么得陪着再坐一会儿。”   哲夫人自然也瞧见与洛娉妍一块儿过来的景芝,心中却是清楚这位锦乡侯千金,惠宁长公主的外孙女可不是看着洛妙姝的面儿上过来的,一时间却也很是犹豫。   不曾想周二夫人的话,景芝也是听清了的,哲夫人正犹豫间,便听景芝笑道:“可不敢劳老夫人相陪,我原是陪妍儿过来坐坐罢了,当不得正经宾客。”   景芝声音很是清脆,不仅哲夫人听清了,满屋子的人也都听清了,也明白了景芝话中的意思。顿时除了与哲夫人站在门口的周氏母女,一屋子人都朝一身清雅的洛娉妍看了过去。   洛妙姝在座的都很是熟悉,也都知道这是位瞧着乖巧,实则心气儿极高的丫头。却没想到洛府大小姐竟是生的这般妍丽俊秀,一双双大感兴趣的眼睛,便在洛娉妍的清雅与洛妙姝华丽之间,来回移动打量。   哲夫人见此更是不愿留下参与其间的热闹,很是矜持地对景芝笑道:“倒不是老身不愿作陪,实在是家中有事儿不得不先走一步,下次老身在府中设宴,倒是要请你与长公主赏脸才是。”   ☆、一百五 告辞   屋内众位夫人的打量,洛娉妍自是感觉到了,却明白此时不是说话的时机,遂安静的站在一旁等着景芝与哲夫人交谈。   洛妙姝自然也是感受到了的,对于自己的容貌,除了肤色,洛妙姝向来很是自信,再加上今日又特地打扮过,遂高高地扬起头,仍由那些个夫人小姐们打量。看了看洛娉妍一身素色的衣衫,心中不仅不介意,甚至还有些隐隐地自得。   景芝考虑到晋江候府与锦乡侯府的关系,自是不愿得罪晋江候府的姑奶奶,虽没有直接在此时应下哲夫人的邀请,却也没有拒绝。   景芝很是客气地道:“老夫人相邀原是不该拒的,偏老夫人又不是邀请我一人儿,如今倒是不好回答。老夫人若不介意,不妨等我回禀了外祖母,再回复老夫人可好?”   哲夫人对此已是极为满意,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其他,立时便点头笑道:“倒是老身糊涂,今日唐突了。这事儿就该亲自给长公主下了帖子才是。”   洛娉妍见哲夫人与景芝告一段落,上前半步屈膝一礼道:“娉妍见过哲夫人,没想到哲夫人这么快就要走。但既然哲夫人家中有事儿,却也不好强留,只盼哲夫人得闲多来府中坐坐,今日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原本哲夫人因惠宁长公主与锦乡侯千金的关系,对洛娉妍便有两分另眼相看,如今见洛娉妍行动间婉约秀丽,说话更是清脆悦耳,便更是让哲夫人满意,看向洛娉妍的目光就添了两分和善。   遂越过周二夫人,哲夫人亲自上前牵起洛娉妍的手,笑道:“你这丫头总是这般客气,咱们好歹也算是亲戚,你便是叫我一声外堂伯祖母,我还能不应你?”   景芝见哲夫人这般行事挑了挑眉,自是乐见其成不会出言说什么,周二夫人与周氏的脸色虽不是那么好看,却也还挂着笑意。   只洛妙姝新仇旧恨加一块儿,竟是再也忍不住地冷笑道:“怕就怕外堂伯祖母要白费心了,姐姐是瞧不起我外家亲戚的,外堂祖母何必非要强人所难呢?”   洛妙姝特意地咬重了“我外家亲戚”与“强人所难”几个字。此言一出,哲夫人尚未怎样,屋内的夫人们更是相互对视了一眼,脸上都带上看戏的笑意。今日不说别的,仅看这一出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周二夫人与周氏对视一眼,微微皱起了眉头,明白此时再多说什么自己这位堂嫂也不会留下,心中虽很是不甘却到底没有说出什么,只是看向洛娉妍的目光更冷了两分。   周氏瞪了洛娉妍一眼,又朝洛妙姝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也不知洛妙姝能不能看见,或者看见了能不能看懂,便转头朝哲夫人笑道:“堂伯母都来了也不说留下来用午膳,这般着急要走,倒是让侄女儿的脸往哪儿搁啊?”   哲夫人却是难得的心情好脾气好,笑道:“都是自己人,怎地就这般见外了?我是真有事儿,你表弟还在外院儿等着我呢!”   屋内几位夫人见差不多了,此时也都纷纷起身过来相送,周氏倒是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心中更添了几分对洛娉妍的恼意,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早点儿将这个祸害嫁出去!   哲夫人虽不知周氏的打算,也看出了因自己的缘故,周氏此时对洛娉妍极为不满,想了想摘下腕上的龙须填玉镯,套在了洛娉妍的手腕上,笑道:“到时候外堂伯祖母设宴,娉妍也一块儿过来,可不兴这般见外了,知道吗?”   别说洛娉妍,便是周二夫人与周氏都是一愣,洛妙姝更是瞪大了眼,素来知道这位外堂伯祖母不好亲近,没想到今日竟对洛娉妍这般!   哲夫人给的干脆,洛娉妍却是不敢收的,急忙取下镯子要还回去,哲夫人却是微微颦眉故作不喜道:“所谓长者赐不敢辞,难道娉妍果真是将老身当做外人不成?”   如此一来洛娉妍倒是不好推辞,可心中却着实不愿收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僵在了那里。   景芝见此用胳膊撞了撞洛娉妍,笑道:“既然老夫人赏你,你还不赶紧道谢?你若不要便便宜我得了!老夫人方才可是没有给我什么簪子镯子的!”   景芝这话倒是令气氛好了不少,哲夫人立时便又从头上取下一支赤金点翠簪,笑道:“倒是老身的疏忽了!知道长公主好东西多,老身是比不得的,这个你便拿去玩儿吧。”说着将簪子塞在了景芝的手中。   景芝倒是并不客气,喜滋滋的在手中转动一番,微微屈膝行了半礼,笑道:“景芝谢过老夫人,外祖母再多那也是外祖母的,老夫人给的自是不同。”说着便将簪子交给了身后的馨若,吩咐道:“给我收好了!”   有了景芝这个例子在前,洛娉妍就更不好拒绝,随着景芝起身,也跟着蹲身一礼,笑道:“娉妍没有见外的意思,只是平白得了哲夫人的赏,心下很是惶恐,有些过意不去罢了。”洛娉妍可不敢如景芝那般行半礼。   哲夫人见二人都收下了,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并不去看周二夫人与周氏越发挂不住的笑容,更不去看洛妙姝瞪大的双眼,笑道:“有什么惶恐的?我就喜欢小姑娘家的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瞧着就高兴!”   哲夫人与洛娉妍说完便转过头对周二夫人等人笑道:“你们也别留我,该吃吃该喝喝,今儿可是妙姝生辰,玩儿开心了才是正经,我有事儿就先走一步了。”   此时自然没有人再阻拦哲夫人离去,周氏更是什么也不说的亲自将哲夫人送出花厅,一路往二门去。   待周氏与哲夫人一行,出了花厅,看不见背影,洛娉妍方才与今日到来的陈夫人、孙夫人、梁夫人、李夫人以及周氏的姑姑,董老夫人婆媳行礼,与几位小姐厮见。   几位夫人当着周二夫人这位外祖母的面儿,给了洛娉妍见面礼。毕竟这可是真的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洛大小姐。   外人都给了,董老夫人自是不好小气,连着她媳妇一块儿,在洛娉妍过来行礼后,一人给了洛娉妍块玉佩。玉佩质地算不上太差,但都是如同哲夫人送景芝与她一般,是从身上摘下来的东西,显得极为随意。   景芝自遂洛娉妍一道进了花厅,便独自在靠近门口的第一张圈椅上坐了下来。馨若与馨罗二人,静默地侍立在景芝身后,并不朝屋里人多看一眼,自然也就更不会多言。   。   ☆、一五一 待客   景芝不仅不与谁行礼,就是小姐们过来与她厮见,也只是淡淡地点个头,并不说话,一边儿把玩着手中的茶盏,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周旋在夫人小姐间的洛娉妍,嘴角带着淡淡地笑意。   景芝这般一副目中无人,却又对洛娉妍另眼相待的样子,不仅没人敢说什么,反而对她越加的上心殷勤了两分。就是洛娉妍也因能如她的眼,而使小姐们越发的客气亲热起来。   周氏返回花厅时,看到的便是周二夫人端坐在上首,一边儿拍着洛妙姝的手以作安抚,一边儿与自己姑姑董夫人小声说话。   洛妙姝嘟着嘴站在周二夫人身旁,抬眼见自己进来,便不见一丝生辰喜色,反而是满脸委屈地望了过来。表嫂坐在姑姑下手与陈夫人说笑,对于自己女儿的委屈无论是母亲,姑姑,还是表嫂都视而不见的情景。   再看洛娉妍正满脸笑容地周旋在几位小姐间,身后的晨霜手里捧着一只黑漆牡丹盘,盘上托着两只锦盒,三五件儿或金或玉的物件儿。   周氏甚至不用想也明白,晨霜手中那牡丹盘上托着的,是在座的夫人们给洛娉妍的见面礼。   东西虽然不值什么,可看着洛娉妍开开心心的与小姐们玩笑,而自己女儿却委屈地站在母亲身后。尤其是想着这些礼,将来都是要自己去还的!周氏顿时觉得胸闷气短,眼冒金星。   景芝就坐在门边儿上,周氏进来自然是她第一个瞧见,甚至周氏还没进来,她便从门帘的缝隙里瞧见了,可她什么都不说。   此时见周氏脸色难看的盯着洛娉妍,景芝不由皱了皱眉头,随即冲洛娉妍展颜笑道:“妍儿!说让我过来陪你,你倒好,竟将我独自扔在这儿,我可是要生气了!”   景芝那眉眼都带笑的模样,谁看不出她就是这么一说呢?可到底小姐们是放过了洛娉妍,推着她笑道:“你快忙去,以往是不认识,如今咱们认识了,还怕没机会一块儿玩儿?”   洛娉妍笑着看了景芝一眼,见她眼角扫向了洛妙姝,心念微动顿时明白过来。   洛娉妍先朝几位小姐笑道:“那我就不与姐妹们客气。今儿芝姐姐原就是来看我,又是个喜欢清静的性子,既不好请她过来,更不能将她独自扔在那儿,少不得怠慢几位姐妹了。”   见众人皆言无妨,洛娉妍便转头朝洛妙姝招了招手,见她不理会自己也不在意,只笑道:“我们的小寿星,今儿可是你的生辰,总不能就这般一直让我帮你待客吧?”   洛娉妍这话说的很是自然,就好像她们姐妹俩,从未有过什么芥蒂,便是之前洛妙姝当众说洛娉妍没把哲夫人当亲戚的事儿,洛娉妍如今也早忘了似得。   几位夫人虽说是在小声交谈说笑,可那个不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洛娉妍的神色落入她们眼中,目光不由都闪了闪。   只洛妙姝听了洛娉妍这话,脸上的神情一滞,心中对先前的事儿,虽仍有些忿忿不平,却又不愿放弃这样的机会……反倒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要知道,之前可是洛妙姝自己不愿与她们一块儿玩耍!见几位小姐围着洛娉妍说笑,洛妙姝顿时不高兴了起来,却又不能让人家不与洛娉妍说话儿,心下又是生气,又是恼怒,这才过来陪着自己外祖母周二夫人的。   可老人家的话题,洛妙姝又如何会感兴趣?站在周二夫人身旁听她与董夫人闲聊,再看着洛娉妍与几位小姐说说笑笑,洛妙姝心中早已又恨又悔。   如今洛娉妍忽然这般一说,倒是给了一个她很好的台阶,可到底过不过去……洛妙姝有些犹豫。   周氏自然看出了自己女儿的意动,鉴于洛娉妍的识时务,脸色也缓和了不少,笑道:“姝儿也太偷懒了些,今儿你可是主角,怎能跑外祖母身后去躲懒?还不快领小姐们去园子里玩耍,也省的在这儿闷坏了。”   有了周氏这话,洛妙姝自觉已经有了面子,遂也不再纠结,抿着笑朝几位小姐走了过去。还很是好心地对洛娉妍道:“要不姐姐与芝姐姐也同我们一块儿去园子里玩会儿?”   说着洛妙姝又转向景芝道:“我们府里的园子虽然不大,却胜在精巧,尤其是园子里有座小花房,里面养了不少莲花,如今都开得正好。”   洛妙姝说完这话小心地观察着景芝的神色,甚至不忘警惕的瞟了洛娉妍两眼,袖笼里的手更是轻轻的捏紧,生怕景芝拒绝,或是洛娉妍出言破坏。   景芝不知是不愿呆在这儿,还是果真对那开得正好的莲花感兴趣,竟然没有拒绝。总之洛妙姝知道,景芝绝不是为了给自己面子才答应的,自己在她哪儿,可没那么大的脸面。   好在洛娉妍也没有半分破坏的意思,甚至补充道:“小花房旁边儿有个小池塘,运了太湖石来堆砌而成,种了几株芭蕉,景致还算不错。池塘边儿有艘画舫,咱们也可以去那画舫上玩耍。”   景芝闻言露出很是感兴趣的模样,点了点头道:“既如此咱们便同去好了。”   听景芝如此一说,洛妙姝松了口气,脸上也顿时露出了欣喜的神情。便是洛妙姝身旁几位来与她庆生的小姐,对于能与景芝一块儿玩耍,心下也是惊喜不已。   周氏见此脸色越发的好了起来,笑道:“你们只管去玩儿就是,我差人在那画舫上摆上冰盆子,再熏上一点儿薄荷香,午膳就给你们摆在那儿。”   洛娉妍是知道景芝不喜熏香的,听周氏如此一说,下意识的便扭头朝景芝看去,果见她微微皱起了眉头,不由朝周氏笑道:“夫人让人给我们多摆上几盆栀子花吧,那个味儿好就不必熏香了。”说着眼风朝景芝扫了扫。   洛娉妍自然明白,若不让周氏知道是景芝不喜熏香,怕是自己说什么也没用。   周氏见此果然明白过来,对于洛娉妍的主动提点,心中抒怀不少,便是洛娉妍先前在哲夫人面前的逾越,周氏也就没那么在意了,但仍忍不住叮嘱道:“妍儿可要好好帮衬你妹妹,招待好小姐们不可失了礼数,要知道你可是姐姐!”   这话儿说的……她哪里还是什么姐姐?这不分明是拿她当丫鬟或者管事么?   洛娉妍心中有气,晨霜更是气恼不已,但洛娉妍偏就生生忍住了,不仅什么也没说,甚至面带笑容地点了点头道:“妹妹今日十岁了,夫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说完洛娉妍话锋一转道:“再说虽然芝姐姐不喜欢热闹,但我与芝姐姐也并不会走远,大体还是与她们一块儿的。便是有什么事儿,我也会看着呢!”   ☆、一五二 主意【推荐加更】   见洛娉妍难得这般乖巧听话的与自己对答,没使出别的幺蛾子,周氏心中顿时大感满意。又见自己宝贝女儿脸上,之前的委屈之色顿消,露出了迫不及待的欣喜神情,不由摇头笑了笑,觉得此刻的洛娉妍,看上去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周氏走到洛妙姝跟前儿,慈爱地替她理了理耳边儿的发丝,叮嘱道:“有什么事儿,只管遣人来寻你陈嬷嬷。”   见洛妙姝抿着笑,乖巧的点了头,周氏才朝洛娉妍挥手道:“那你们就快过去吧,妍儿记得照顾好小姐们,不可失了礼数。”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朝自己母亲等人走去。   周氏没有多想,只觉得能让自己女儿在生辰里开心,这很重要!洛娉妍在周氏心中,那是玩儿不出什么花样的,便是能玩儿出花样来,自己也已经决定要将她嫁给娘家侄子了!   遂周氏虽然也曾觉得,方才洛娉妍最后那几句话,听来有一点点的别扭,但却并未放在心上。   但在这屋里,除了周氏可是还有别人!周氏不放在心上,并不代表别人也不曾留意。   不说陈夫人等人,便是周氏的表嫂,看着洛娉妍与景芝相携离去的背影,回想着洛娉妍出现后的每一句言辞,目光也闪了闪。但无论是陈夫人等人,还是周氏的表嫂董夫人,谁也没有与周氏说什么。   众人见几个女孩儿说说笑笑地出了花厅,便又转回头继续之前没有说完的话题。   洛妙姝说的那座小花房与洛娉妍口中的小池塘,都在挽香居与翠庭轩之间。   池塘内那艘被题为“自在处”的画舫,与洛娉妍的翠庭轩之间,就隔着一片竹林。洛镇源在林边儿上立了一块色泽褐黄,带有暗红纹理的灵璧石,上题《碧涛》二字。   穿过这片竹林,从自在处绕过去继续往挽香居走,便是那座小花房。   小花房里除了十几种洛镇源各处搜罗来的珍品莲花,还有不少别的花草,亦都是洛镇源极为珍爱之物。平日里由翠娘亲自带着人在打理。   从紫苑到小花房最近的路,便是穿过庆熙苑,往挽香居走,行至一半儿便是小花房。   洛娉妍与景芝先时还走在众人前头,若是洛娉妍带路,自是走这条最近的道,可出了花厅,景芝便拉了拉她,洛娉妍知道景芝这是有话要说,便渐渐放缓了脚步,落在了众人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   如此一来领路的便成了洛妙姝,也不知洛妙姝是顾及罗先生最烦吵闹,还是别的原因,出了紫苑后,洛妙姝便带着一众小姐们往翠庭轩方向而去。   洛娉妍见此皱了皱眉头对景芝道:“要不,咱们另走一路?”要知道,这样走下去,必然会路过自己的翠庭轩,若是倒是洛妙姝开口要让几位小姐进去坐坐,自己倒是不好当面拒绝。   虽然前世今生与这些人也都不熟悉,但洛娉妍知道这几位都是自己父亲同僚的女儿,为这种小事儿得罪这几位小姐,是很不划算的事情,可要让洛妙姝进了自己屋子,洛娉妍觉得更加难受!   谁知景芝竟是冷哼一声儿,摇头不屑地道:“咱们又没做亏心事,干嘛要躲着她们?咱们就这么跟着,看你那好妹妹要将她们带去哪儿。”   洛娉妍顿时觉得很是无语,然而好在一路跟下去,洛妙姝并未将这些人带去翠庭轩,只是颇为自得的对一众小姐们介绍了一番竹林前那块灵璧石……   就在洛娉妍觉得甚是丢脸的时候,不仅那几位小姐,就是景芝很是感兴趣的凑了上去,还小声儿的对洛娉妍道:“洛侍郎倒是个雅人,这种石头在京城很少见的。”   洛娉妍侧头看了景芝一眼什么也没说,心里却想着,红螺说这是母亲最喜欢的园林石,父亲当年花了好多功夫才运回来的……   洛妙姝领着众人穿过竹林,绕过了自在处画舫,从蒲园穿了过去,直接去了小花房。洛娉妍在心中暗赞洛妙姝选了条不错的路,比自己先前想的周到时,周熔在前院儿也是起了心思。   原本周氏是让他代为招待晋江候世子的,但随着哲夫人离去,晋江候世子与周熠也跟着一同离开了洛府。整个前院儿,如今便只周熔、董君墨与护送梁夫人前来的次子梁志鹏三位客人。   周熔绝对不是静极思动,而是心心念念之前自己前去请安时,洛大小姐与锦乡侯千金,竟然都不在。事实上对此董君墨也很是遗憾。   二人悄悄商议一番,便找了个借口甩开梁志鹏,朝内院儿而去。二门处仍旧是那俩婆子当差,翠儿亦是仍旧站在二人身后。   周熔见此脚步不停的往里边走边道:“翠儿带路,爷有要事儿禀与姑姑。”董君墨略有尴尬地朝俩婆子随手扔出一块儿碎银,笑道:“表姑姑让我二人代为待客,也不知梁公子该如何招待,总得去问个章程。”   原本这话董君墨是不必说的,当然俩婆子也是不该就这样不经通传的将二人放进去的。   可此时,董君墨煞有其事的解释了,俩婆子也就这样看着二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依旧是之前那条回廊,但这次尚未出回廊,周熔就迫不及待地问道:“知道我表妹在哪儿么?我有事儿找她,先带我去表妹哪儿吧!”   周熔说的理直气壮的,翠儿倒是愣了愣,别说她不知道,便是知道,那也不能说啊!不管是大小姐,还是二小姐,可都过了男女不同席的年纪。   董君墨见周熔问得不像话,拉了拉他,附耳道:“她一个守门的小丫鬟,能知道什么?你不如直接去表姑处,就说今日是表妹生辰,怎么也该当面祝贺一番以显诚意。想来表姑自会安排咱们前去表妹哪儿。”   董君墨说完顿了顿笑道:“你想要见的人,想来也定是与表妹在一处的。”   虽然董君墨以为周熔想要见的人,与自己想的是同一人,但不得不说,他给周熔出了个好主意,周熔心中欢喜不已,搂着比他高出半个头的董君墨笑道:“不愧是大才子啊!”说完还竖起大拇指赞道:“真有你的!跟那个朱什么明一样厉害了!”   ☆、一五三 贺寿   对于周熔的不学无术,董君墨是早有领教,心中冷笑却也懒得纠正他那不是朱什么明,而是诸葛孔明。更是没兴趣解释,自己虽颇有才名,然与诸葛孔明相较,却是相差甚远……   二人进了花厅,董君墨原想先禀明外院儿待客之事,在徐徐将话题引向去见洛妙姝的事儿。谁知周氏竟是不在厅内,叫董君墨一时踌躇从何开口才好。   谁知周熔却是一刻也不耽搁的,进门四下打量一圈儿,发现自己姑姑与洛妙姝都不在花厅内,心中暗喜的同时,又担心洛妙姝突然折回来,万一再与那洛大小姐分开了,自己岂不是再找不到如此好的借口?   思及此周熔便更加急切地朝周二夫人问道:“今日是表妹生辰,说什么我这做哥哥的,也该当面祝贺一番以显诚意。不知表妹现在何处?”   董君墨被周熔的直截了当,噎得不轻,却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只当静观其变在随即而动吧……   周熔却正自认这番话说得极为圆满,还很是感激地偷偷挑眉看了董君墨一眼。   不想周熔刚刚收回目光,便听自己祖母轻声斥责道:“熔儿如今越发的没了规矩!”   周熔心下诧异,抬头朝祖母看去,却见她满脸笑容,眼中亦是与往常无异的慈爱之光,遂放松了心神忽然灵光乍现,抱拳笑道:“祖母教训得是,孙儿原该先与各位长辈请安的。”   说完周熔果然朝着各位夫人弯腰拱手,揖礼一圈后,随即露出委屈地神情,望着周二夫人解释道:“孙儿好久不曾见过表妹,今儿是她生辰,孙儿想要当面与她祝贺,一时情急才忘了礼数。”   董君墨心中冷笑,好一个“一时情急”面儿上却是丝毫不显,借着周熔行礼后与周二夫人说话的空档,微微躬身,胸前抱拳,向外一推道:“董君墨见过各位夫人!给各位夫人请安,给舅婆请安。不经通常陪表弟进来是君墨唐突,还望各位夫人,见谅。”   董君墨说完,脸颊还微微憋出一丝红润,不知情的自然以为那是羞愧,再看他低着头躬身抱拳的模样,再与周熔那四处打量,连行礼也是敷衍的形容一比较,顿时高下立判。   周二夫人忙着与周熔对话,自是没有闲暇打理董君墨,董老夫人与董夫人也不好自夸自赞,陈夫人看在眼里,心思微转便笑道:“君墨无须多礼。”   陈夫人说完转头对董老夫人与董夫人笑道:“像君墨这般知礼的翩翩公子,将来也不知要寻个什么样儿的媳妇才能配得上。”   陈夫人虽未言及其他,但董君墨却是知道这是问亲的意思,此时不用憋脸上已是一片通红。   董夫人自然知道陈夫人两个女儿都算的上乖巧,但陈家董夫人却是瞧不上的,遂含蓄地笑道:“哪有什么配不配的上的?端看缘分罢了。”   说到这儿,董夫人看着面露惊喜的陈夫人转了话锋道:“只是君墨年幼,尚需专心治学博取功名,不至于一事无成才好,旁的倒还没有考虑过。”   董夫人话音刚落,不知从何处转回的周氏听得半句,扬声嗔笑道:“我可记得咱们君墨早已取得秀才功名,怎地到表嫂口中竟是成了一事无成了?”   董君墨与董夫人如出一辙的皱了皱眉,又都很快敛去,董老夫人便笑道:“哪儿就是你表嫂说的了?不过是你表哥说君墨不宜过早婚配,让他安心考取举人功名。”   周氏一听这话儿,心知自己定是莽撞了,遂笑道:“还是表哥远见卓识,哥儿晚几年也是不打紧的。”   陈夫人一听这话,自然明白董家的意思,不过是嫌弃自家老爷官小职微罢了!心中冷笑一声儿,转了头与旁边的梁夫人说笑起来。   周氏看着又与董老夫人婆媳说笑两句,方才问道:“熔哥儿与君墨怎地进来了?”   周二夫人闻言便接口笑道:“要不怎么说熔哥儿打小与你亲厚呢?连同这些兄弟姐妹间也是与姝儿最为亲近。”   周氏闻言看向周熔慈爱地笑了笑,才看向周二夫人挑眉道:“那是自然,我与熔哥儿可都是母亲亲手抚养的呢!”   周二夫人对于周氏的回答很是满意,笑道:“所以如今姝儿十岁生辰,熔哥儿便想要怎么也该亲自与姝儿表达恭贺之意,就领着君墨一块儿进来了,偏生姝儿她们又去了园子里。”   周熔见祖母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赶紧笑道:“姑姑遣个人送我们过去吧,我们也不多呆,只与表妹贺寿就出前院儿,梁公子还等着呢,他一人在前院儿怕是等得着急了。”   周氏闻言挑眉看了周熔一眼,倒是没有头脑发昏地立时让人带他过去,沉吟片刻笑道:“既如此熔哥儿先去前院儿代姑姑好生款待梁公子,用过午膳姝儿她们也就都回来了,到时你在与她贺寿不迟。”   周熔一愣,没想到姑姑竟是没允,董君墨暗自揣摩,私以为周熔方才大庭广众提出要去见洛二小姐,周氏未允乃是怕于洛二小姐闺名有碍,如今拒绝亦是不得不为之。   如此一想,董君墨亦是苦笑不已,自己先时竟是没想到这一层,如今想到还是因方才陈夫人所言之事。   如此一想,董君墨赶在周熔回过神之前,便抱拳恭声道:“就是想要请问表姨一个设宴章程。”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罗管家给了个单子,还请表姨过目。”说着从袖笼中,抽出一张单子双手递给了周氏。   周熔显然对此事毫无所知,此刻见董君墨竟是准备如此周全,心中对他不由越加的叹服。   周氏倒没伸手去接董君墨递过来的单子,上下打量了董君墨一番,修长的身姿,俊秀的容貌,尤其是那嘴角始终带着温和笑意,更重要的是,他父亲与自家老爷相差无几的官阶,周氏对他很是满意地笑道:“你们且与陈嬷嬷商议去吧。”   周氏自是不会忘记,自己作为周氏二房嫡女,为何会嫁于洛镇源为填房继室。   当初母亲与自己说的很是清楚,洛镇源上无高堂,外无宗族,前头一个亦是只留下襁褓中幼女,后院更是除了一个婢妾再无旁人,自己嫁过来不仅能当家作主,且产下男丁便是老爷唯一的嫡子,与庶子自是不同。   老爷又年长自己不少,自是会宽待自己。母亲与父亲便是极好的例子。想到这儿,周氏觉得这董君墨亦不失为佳婿。看着董君墨与周熔离去的背影,周氏嘴角的笑意便又加深了几分。   ☆、一五四 贺寿(2)   周熔在怔愣间被董君墨拉出了花厅,回过神一甩衣袖不满道:“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呢?”说完又小声儿嘟囔了一句什么,董君墨没有听清,却也猜得到七八分。   既是小声嘀咕,想来并不愿被人知晓,董君墨遂也并不点破,只笑道:“不走还要怎样?”   说着董君墨看了眼身前三四步远的翠儿,又悄悄回头瞟了眼远处的花厅大门,压低了声儿附耳对周熔笑道:“难不成你还想要去园子里寻一圈儿不成?”   董君墨说完后,才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顿了顿做出一副暗恼说错话的神情,皱着眉头急切地抓着周熔的衫子道:“你可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咱们这是在洛府做客呢!再说,那花园子里定是还有别的女眷!”   董君墨这两句话,声音有点儿大,又拖住周熔好似不答应自己不去园子里就不让他走似得,引得翠儿停下了脚步。   回过头来便看到董君墨满脸担忧地望着周熔,周熔一边儿与董君墨拉扯这自己的袖袂,一边儿不以为意地道:“我就去远远看一眼,又不让人发现!再说了,什么洛府不洛府的,还不我姑姑说了算?”   周熔说完,见董君墨急的张开又要说什么,急忙松开袖袂一把捂住董君墨的嘴。   周熔生平最怕的便是被人说教,见董君墨满脸焦急的模样,揣度着自己若是放手,怕是还要被说,不如先应下。遂急忙点头应道:“行行行咱不去了,成不?姓梁的小子怕是等着急了咱快出去吧。”   周熔说着,松开了董君墨的嘴,便反手拉起董君墨的袖袂,不管不顾的拖着他几步越过翠儿,朝外院儿走去。   董君墨见此自然知道,他这是心中另有算计,却也并不点破,只故作慌张地喊道:“快松手!你松手咱好好走行吗?”   疾步跟上来的翠儿,见二人那模样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又赶紧低下头,却仍止不住肩头抖动。   翠儿这一声儿笑,倒是引起了周熔的注意,松开董君墨挥手道:“这路爷认识,你自去忙你的。”说着转头走了两步,想了想再次停下,皱眉问道:“若爷要寻你,上哪儿?”   原本周熔接连两次停下,董君墨心中还有些诧异,如今听周熔这话儿,心知有戏,遂也不再多言,只催促道:“快走吧!她不就在二门门口当差,要寻她自然还是上哪儿。”   翠儿握着那通体青翠,油腻细滑的玉璧,满脸喜意地笑道:“爷寻奴婢作甚?”说完娇羞地嗔了周熔一眼笑道:“有事儿只管打发人去二门哪儿叫奴婢就好。”说完双手握着那玉璧,满脸通红的跑了。   看着翠儿从石山后的小路,不知转去了哪里,周熔撞了撞董君墨的胳膊,抬了抬下巴问道:“你觉得这丫头怎么样?”   董君墨扯着嘴角轻轻一笑并不作答,反而是抬步继续朝前院儿走去。周熔见此急忙追了过去,急声问道:“你真走啊!”   董君墨回头诧异地看着他,满是调侃地笑道:“不走在这儿收太阳过冬呢?”   周熔见此急忙拉住了董君墨,压低声儿道:“你看咱们都已经知道她们就在园子里,不去瞧瞧多可惜啊!就去看一眼怎样?咱也不露面,成吗?”   董君墨将头摇成拨浪鼓似得,连忙道:“要去你去,我可不去!万一被人抓住,那丢人可就丢大了,就是有一千张嘴,到时候咱们也说不清!”   周熔嗤笑一声儿,又撞了撞董君墨鄙夷道:“你怎么就怂了呢?”说完瘪了瘪嘴不以为意地道:“有什么说不清的,要真那样……”   周熔顿了顿,原想说自己来看未过门媳妇的,话到嘴边才想起,这事儿还没定下呢!遂皱眉转口道:“要真那样,咱就说去给表妹贺寿的!”   说完周熔顿时觉得理直气壮起来:“再说了,方才姑姑虽没立刻遣人领咱们过去,可也没反对咱们亲自给表妹贺寿不是?咱不就是心急了一点儿吗?”   董君墨心怀大慰暗道:孺子可教也!面儿上却是一点儿不显,反而不动声色的露出踌躇的模样,好半晌才故作忐忑地道:“那,那咱们可说好,就远远地瞧一眼,决不能让人发现了!”   周熔见董君墨松了口,顿时欢喜不已,忙不迭的应道:“你放心,发现不了!”   周熔虽然这般说,董君墨却好似仍不太放心,瞄了他一眼,犹豫道:“要不,咱再合计合计?”   周熔望着董君墨,琢磨着这怕是要反悔的意思吧?心中暗骂书呆子!胆小鬼!面儿上却是急忙保证道:“你放心,若当真被发现了,就说是我拉你去的!全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你就是跟着去看着我的!成不?”   董君墨要的可不就这两句话?此时周熔自己说了出来,眼角顿时跳了跳,好在他极力稳住了心神,才没有露出端倪。   周熔见在自己如此这般保证下,董君墨居然还皱眉做思索状,不由有些恼了,拍着他的肩头咬牙道:“你要不同我一块儿去,到时候我就说这是你教我的!”   董君墨一愣,没想到周熔竟然会威胁自己,好半晌才叹了口气点头道:“那行吧。”说完想了想再次试探道:“要不咱们用过午膳再过去?”   周熔却是想也不想的摇头道:“那万一她们换地方了?或是进了那个院子,我上哪儿找人去啊!”   周熔的态度让董君墨心中很是欢喜,面儿上却是一副被逼无奈的样子压低声儿道:“那你认识去花园的路吗?”周熔回过头得意地一挑眉,同样低声回道:“不认识怕什么?你且瞧好吧!”   说完便拉着董君墨,做贼似得四下打量了一圈儿,董君墨不解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谁知话音刚落,周熔就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压低了声儿咬牙道:“你就不能小声儿点?”   董君墨立时点点头,做出一副禁声儿的模样,周熔转头看了下,才小声儿道:“我这不是找路么?”   董君墨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噎住!有这么找路的吗?顿时有种自己找错了人,看着眼前的周熔暗道:与他共谋此事,好像有点儿不太靠谱……   ☆、一五五 鲥鱼   不得不说,在这歪门邪道方面,周熔还是很有天赋的。拉着董君墨东转西转的,就转到了一座太湖石垒砌的石山前,交代董君墨替自己放哨。便将袍袂一撩,掖在了束腰上。   董君墨先时并没明白周熔的意思,挑眉看向周熔不知他要干什么,尚未来得及出言询问,周熔就已经返身朝石山走去。   很快,董君墨便目瞪口呆地看到周熔,手脚并用的往石山爬了上去。虽然动作不太优雅,虽然过程有点儿曲折——中间两次滑下来,又重新爬了上去……董君墨不得不感叹:真是有有毅力啊!但最终在董君墨心惊胆战中,到底是让周熔爬了上去。   石山上种有一棵青枫树,周熔更是早已看好了角度,在董君墨反应过来之前,便继续朝树上攀爬上去。   董君墨不由再次后悔,怎么就跟这么个不着调的人……哎!董君墨叹了口气,看着周熔越爬越高,心也跟着提了起来,这要是有个什么万一……   董君墨不敢继续想下去,此时也不顾不得隐藏行迹,董君墨艰难的仰着头,迎着树缝间散碎的阳光,双手拢在嘴边儿喊道:“你当心点儿!快下来!要是万……”   董君墨话没说完,周熔便不耐的扯了跟树杈子朝他扔了过来,压低声儿道:“你是想要所有人都过来吗!”说完转头看了一圈,从树上滑了下来,接着又从石山上小心的一步步倒退下来。   从树上下来,周熔不等董君墨说话便拉着他胳膊,往一个方向跑去,董君墨一个不稳差点摔倒,却也大致地明白了周熔的意思,到了嘴边的话也就咽了下去。   到底是站得高看得远,周熔虽然并没有找到洛妙姝等人的踪迹,却是将花园的方向瞧清楚了。既然姑姑说她们在花园,想来是不会错的,没看到人有什么关系?自己过去再慢慢找就是……   就在周熔拉着董君墨朝花园赶去的时候,陈嬷嬷已经到了小花房,见洛妙姝与众位小姐相处的极好,心里松了口气。   转眼陈嬷嬷却又看见锦乡侯千金与洛娉妍俩人,并肩站在一瓮睡莲前嘀咕着什么。并不与洛妙姝等人玩作一处,甚至洛妙姝等人还有意的避开的样子,不由微微皱起眉头。   陈嬷嬷叹了口气,敛去面儿上的神情,堆着笑扬声道:“给小姐们请安了!夫人已在画舫上置办好席面,遣奴婢来请各位小姐移步。”   听到陈嬷嬷的声音洛妙姝回过头来,略微得意地用眼角轻扫了身边儿几位小姐,并不看洛娉妍与景芝二人,便对陈嬷嬷点头道:“知道了,你先去吧,我们一会儿就过去。”说完还学着周氏的模样,挥了挥手……   陈嬷嬷瞧着洛妙姝吊着眼角挑着眉,抬着下巴朝自己挥手的模样,忽然觉得很是牙疼,却也不好说什么,这不就跟自家夫人小时候一样一样的吗?   夫人当年会如此,那是因为老夫人她……想到这儿,陈嬷嬷叹了口气,转向窃窃私语的洛娉妍与景芝二人笑道:“大小姐与景小姐也快些过去,厨房特意做了大小姐喜欢的清蒸鲥鱼,也就这个时节,迟些日子可是见不着了。”   洛娉妍微笑着点了点头便听景芝在耳旁轻声笑道:“看来你家夫人对你还挺上心的,我们府上也才得了半篓,还是外祖母让人送来的。”   洛娉妍轻笑一声,正要回话,却听洛妙姝很是不满地冷哼一声儿:“我们走!今儿个姊妹们可要好吃喝好,不然我母亲若是责怪起来,我可是不依的。”说着便看也不看洛娉妍一眼,当先走出了小花房。   陈嬷嬷见此很是尴尬的朝洛娉妍看了一眼,急忙转身跟上了洛妙姝的脚步。   其实洛娉妍明白,陈嬷嬷方才那话,不过是在向自己求情,也是说给景芝听的,便是临走前的一眼,也是做给景芝看的。   洛娉妍心中虽很是不屑陈嬷嬷的做派,或者说是周氏的做派,却也并不多说什么,只笑着解释了一句:“我母亲出自江南沈氏一族。”边说边与景芝一块儿朝画舫走去。   原没指望景芝能知道这些个商贾家族,毕竟商家再怎样也只是商家,身份地位底下。不然周氏怎敢那样瞧不起自己舅家,算计自己母亲的陪嫁呢?   然而洛娉妍却没有想到,她话音刚落,景芝便惊呼道:“你是说,江宁府的沈家?”   洛娉妍此时也是一惊,堂堂侯府千金,怎么会知道自己远在江宁的舅舅家?不由停下脚步诧异地朝景芝望去。   见洛娉妍那神色,景芝有什么不明白的,横了她一眼笑道:“有这么吃惊么?”说完顿了顿还是解释道:“宫里每年进贡来的鲥鱼,都是沈家献上来的,这满京城有谁不知道?偏你做出一副吃惊的模样。”   洛娉妍愣愣地看着景芝,好半晌才呐呐地道:“我,”只一个字,洛娉妍的嗓子像是被卡住了似得,过了一会儿才摇头道:“是真的不知……”   是啊,她是真的不知!   她只记得前世每年这个时节,舅舅家的管事都会给自己家送来鲥鱼,有时候多,有时候少,并没有定数。   然而多的时候从来没听周氏说过半句好话,少的时候周氏便会满脸不屑地对自己说:“瞧瞧!商贾就是商贾,送礼都不会,这么点儿鱼也好意思巴巴地送来我们府上!”   即便洛娉妍打小就极喜欢这种味鲜肉细的银色鱼儿,可却也从来不觉得这鱼有什么了不起,听了周氏的话,心中也跟着埋怨起舅舅给自己丢了人来。   还是后来嫁到安阳伯府,洛娉妍才知道这种鱼竟然是进贡的,外边儿别说洛府这样的人家,便是周氏娘家也不一定能买到。   可即便是那个时候,洛娉妍却也只当是舅舅知道自己喜欢,每年遣人送江南给自己送些过来,多少不过是或因路途遥远死了一些,或是那年气候缘故打捞得少,心中虽很是感激舅舅记挂自己,却从来不知,原来自己想岔了……   是啊,从来没有人跟她提起过,便是前世唯一见舅舅的那次,舅舅也没有跟自己提起过鲥鱼……也是那一回,自己将舅母跟表姐都得罪了,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舅舅一家……自己自然就更不会知道,舅舅每年还能往宫里进贡……   景芝看着眼前脸色变得煞白的洛娉妍,有些不安地抓起她冰凉的手:“妍儿?”   景芝的声音将洛娉妍唤回了神,见景芝满眼的担忧,洛娉妍不由扯出一个笑容道:“没事儿,就是很是惊讶罢了,我竟从来不知,舅舅竟然还每年往宫里献着贡品的……”   洛娉妍的笑也是苍白的,显得那么的虚弱,那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飘渺……景芝心中有很多的疑惑,可看着这样的洛娉妍,到底是问不出口。   。   ☆、一五六 满意   洛娉妍与景芝二人,原本就走在最后,这一耽搁与洛妙姝等人的距离,更是越来越远,很快不知不觉间洛妙姝等人已经转没了身影。   许是心里话憋久了,此时被往事勾住,洛娉妍便有些神思不属,也没有注意到洛妙姝等人走不见了身影,景芝倒也不甚在意。跟着洛娉妍,安步当车走在洛府的园子里。   馨若馨罗与晨霜三人远远的跟在二人身后,怕打扰了二人说话的兴致,便是晨霜发现自家小姐走错了路想要提醒,也被馨若拦了下来:“咱们做奴婢的跟着就是,小姐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别的却是不必多说。”   馨罗亦是笑道:“可不是?就在这园子里,便是一时走岔路,也不过是多走两步罢了,说不定小姐们有话要说,故意绕一段路呢?咱们这样冒冒然跑去说小姐走错了,倒是失了本分。”   这样的话从未有人与晨霜说过,想着馨若与馨罗二人皆是出自长公主府中,想来所言定是不会有错,遂点点头也没上前提醒。   待洛娉妍察觉自己领着景芝,已经偏离了去往自在处画舫的路,二人已经再次回到蒲园,不由失笑道:“我竟是走神至此!”   见洛娉妍脸色好了许多,景芝方才松了口气小心地问道:“你舅舅家进贡的事儿,你父亲没有与你说过?”   洛娉妍苦笑着摇了摇头,好半晌才回道:“许是觉得我年幼,不必知道这些吧。”   说完洛娉妍好像突然有了倾诉的**,又道:“自我记事儿以来,就没见过我舅舅,只每年这个时候舅舅便会遣人给我们府上送些鲥鱼过来,年节除了给府里送的礼,还单给我备上好些时新的衣料。”   景芝听洛娉妍说完,不由叹道:“真羡慕你有这么好的舅舅,我外祖母就我母亲一个,我跟我哥哥也没有舅舅什么的……”   洛娉妍闻言“噗嗤”一笑:“芝姐姐可千万别这么说,圣上听到了还不知该如何伤心难过呢!”   洛娉妍这一笑,犹如百花盛放似得,不仅让景芝恍了眼,便是周熔与董君墨二人也是失神好一会儿。   却说周熔好不容易带着董君墨作陪,转进园子里原想要巧遇洛妙姝,借着与她贺寿的由头见上洛娉妍一面。便是董君墨也抱着即便搭不上话,也要让锦乡侯千金瞧清楚自己的心思。   谁知二人转遍了园子,竟也没瞧见半个人影,正是心急之时却看见洛娉妍与景芝缓步走了过来。周熔心下正是激动,想要走近些瞧个清楚,却被董君墨拉到了树丛之后。   周熔顾不得与董君墨抱怨,只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便又转回头目不转睛的望着越走越近的两位佳人,小声嘀咕道:“也不知这是哪两位妹妹,若那洛家大小姐能有这二位一分,也是好的!”   董君墨不解周熔其意,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再次看向已近在眼前的洛娉妍与景芝。   一位清清淡淡却又不失雅致,樱草色的衣衫在这灼灼的阳光下,倒是显得格外的清凉,那一袭玉色留仙裙,更是为她平添了一丝飘逸……   另一位衣着甚是华丽,浅紫色绣大朵牡丹团花交领云袖衫,镶着四指宽的金色襕边儿,上面绣满了繁复的花纹,张扬地在阳光下闪耀,与头上赤金点翠飞凤簪是那样的相得益彰。   洛娉妍那一笑,更是紧紧地吸引住了周熔与董君墨的眼神,周熔甚至没头没脑地问道:“你可知,这是那家的女孩儿?”问完了才想起自己都不知道,董君墨应该更是不清楚,不由惋惜道:“问你也是白问,要是烁哥儿在这儿说不定能知道。”   周熔在说这话的时候,董君墨仍旧是目不转睛的望着洛娉妍与景芝的方向,心中也在琢磨着这两位是谁,也就没将周熔的话放在心上。   洛娉妍与景芝在蒲园中转悠了一圈儿上了曲廊,并不知暗处竟然还有人窥视,边说边笑从曲廊另一边儿的月亮门穿出去,董君墨想也没想的就拉着周熔往洛娉妍二人远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董君墨原是打算赶在前头拦下二人,谁知尚未跑到近处,便听有人说话,不得不赶紧停下脚步,双双在假山后面隐了身形。   “哎哟可是找着你们了,大小姐这是与景小姐去了哪里?菜都上齐了,就等着您与景小姐到好开席。”老妇人的声音,应该是那位婆子或者嬷嬷。   “知道了,带路吧这就过去。”这道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多少情绪,但却极为悦耳好听,想来便是那位洛大小姐。   “一时兴起,记起方才路过蒲园,远远瞧见有株紫薇花开的极好,便拉了妍儿陪我过去瞧瞧。倒是劳烦嬷嬷辛苦了。”这话听着客气,可却带着一丝居高临下,莫非便是传闻中的锦乡侯千金?这洛大小姐与锦乡侯千金倒是关系极好的样子。   董君墨暗暗从这言谈中,揣度着洛娉妍与景芝的身份,周熔却已经傻笑着愣了神。   原来方才那两位中,竟有一位是自己未过门的媳妇儿!想到方才那两人的姿容,虽不知究竟哪一位才是洛大小姐,周熔却仍觉得这是桩极好的婚事,心中热乎乎地竟有些迫不及待。   周熔不是不知道洛娉妍在洛府不受待见,也清楚自己姑姑与祖母要为自己定下这门亲事乃是看中了洛娉妍的嫁妆,可从未缺过银子的周熔却并未放在心上,如今却是真的动了心思。   周熔自顾自的想着,回去后怎么催促自己祖母早日定下这门亲事,又怎么在自己不太赞同的母亲面前为这位洛大小姐美言,自是没有察觉董君墨神情的恍惚。   别怪周熔动心,便是向来心思深沉的董君墨,此时亦是动了心思,锦乡侯千金固然好,若能让锦乡侯千金瞧上自己,那自己便是一步登天!不说将来自己的前途不可限量,便是整个家族也都将因此受益。可这条路太难……   反而不如娶了那位洛大小姐!以这位洛大小姐与锦乡侯千金的关系来看,将来的好处亦是不少,自己两家既是亲戚,双方父亲的官阶也是相当,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董君墨盘算着,由在吏部做侍郎的父亲与那洛娉妍的父亲开口,效果定会比自己母亲找周氏这位表姨,效果会好很多,且如此一来,比直接求娶锦乡侯千金容易不说,还少了攀龙附凤的风言风语。   如此一想,董君墨心中对于迎娶洛娉妍,便越加的满意,尤其是想着方才那悦耳的声音……董君墨嘴角带出一丝压抑不住的笑意,跟着周熔往外院而去的步伐也轻快起来……   ☆、一五七 不吃   在周熔与董君墨二人暗自盘算时,洛娉妍与景芝已经到了自在处,很多人家都是仿着画舫建的水榭,然而洛府却是一艘真的画舫停在池塘里。   画舫周围长满了碧莹莹的莲叶,莲叶缝隙间又挤出或粉或白的莲花。与那日游湖在回南湾所见有些相似,却又明显不同。   这艘画舫虽没有上次游胜湖的那艘华丽,却胜在古朴别致。原木的船身没有上漆,却打磨得很是光滑,仔细看会发现,整艘船都是打了蜡的。   船舱顶上铺着的是茅草,没有什么轩窗,只留下个挂着草帘的窗户洞,看着很是有趣。一块没有打磨边角的原木上,书写着《自在处》三个大字,没有什么落款,想来是洛镇源亲手所书。   还没有上去,景芝便已经就喜欢上了这儿,忍不住抚掌赞叹道:“果真是个自在处!”   洛娉妍见景芝如此,不由掩口笑道:“芝姐姐若是喜欢这样儿的,大可在你芝兰院外的碧波湖上,也弄上这么一艘画舫。悠悠碧湖,清波漾舟,岂不是比这儿还要自在两分?”   原以为景芝该很是欢喜地赞同,甚至回去后便立即着手此事,谁知景芝却是摇了摇头道:“那还是不必了。我就是喜欢这一池莲花掩映中的画舫罢了。我们府上虽也有一口莲池,却是在……”   说到这儿景芝顿了顿,摇头笑道:“不说那些了,咱们快上去吧,省的你又要被人埋怨!”   景芝说的没错,洛妙姝对于因为等洛娉妍而延迟开席的时间,心中自是很不高兴的,但看着与洛娉妍挽着胳膊进来的锦乡侯千金,到了嘴边儿的抱怨,却是没敢说出口。   只洛妙姝那桌案下的那双小手,却是早已捏成了拳头,一双大眼更是喷火似得盯着景芝身旁的洛娉妍……   前来赴宴的五位小姐,却是不在意何时开席,亦或是吃什么的。能见景芝才是今日到洛府赴宴最大的收获,能与她交好才是今日最重要的事情!至于说洛妙姝十岁生辰?呵呵,谁在乎啊!又不是自己过生!   看见景芝与洛娉妍相携而入,小姐们自是纷纷起身迎了上去。梁小姐最为机敏,两步三步便窜到了景芝跟前儿,一派天真地问道:“两位姐姐这是上哪儿去了?也不叫上我们。”说完还嘟着嘴一副委屈的模样。   梁小姐话音刚落李小姐也迎了上来,看上去比这位活波的梁小姐秀气许多,说话却是一个模子:“洛姐姐方才带着锦乡侯千金上哪儿玩儿了?一会儿带我们也去瞧瞧?”   洛娉妍心中好笑,面儿上却是并不显露,抿嘴笑道:“也没去旁处,就之前见蒲园中的紫薇花开得好,绕过去瞧了眼。”   李小姐见洛娉妍搭了她的话心中欢喜,笑道:“那一会儿用过午膳,咱们也去瞧瞧。”正说着孙小姐挤了进来笑道:“有什么话用过膳再说,再不上桌菜可就凉了。”   此时除了洛娉妍被景芝挽着胳膊离不开,景芝身旁又围了三人,竟是拥挤了起来。   只有两位陈小姐,相携站在一处,距离景芝与洛娉妍二人,不远不近的站着,既不在圈子外,亦不踏入圈子之中。   原本被先前俩人围着,景芝心中已是不喜,好在这孙小姐挤进来倒是没有再追问自己去了哪儿,也没说一会儿要再次同去,不由抬眸扫了她一眼,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景芝虽没说话,但仅这一眼,对孙小姐而言已是鼓励,遂越加大胆地挤到景芝身边儿,更是伸手挽住景芝另一边儿的胳膊,得意地朝梁小姐与李小姐笑了笑,就好像她在景芝跟前儿与洛娉妍,是一般无二的。   孙小姐却是没有想到,景芝会丝毫不顾她的脸面,不仅从她手中抽出了胳膊,甚至忽然松开了挽着洛娉妍的手,拿出绢子弹了弹被她拉过的衣裳袖子。更是皱眉斜着她问道:“这是什么人?”   景芝地声音,清清淡淡的,却让一屋子小姐们都哑了声儿,丫鬟们更是赶紧低下头不敢发出一点儿动静。   洛娉妍虽记得这是孙夫人家的小姐,此时却是不好点明,看着脸色涨得通红的孙小姐,微微摇了摇头。   谁知洛娉妍摇头的动作,正正好就落在洛妙姝眼中,顿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起身朝景芝走了过去。   洛妙姝也不靠近,便扬声笑道:“也难怪芝姐姐不认识,这位是孙小姐是户部宝泉局孙大人家的小姐,今日随着孙夫人过来给妙姝庆生的。”   洛妙姝说完,颇为得意地扫了洛娉妍一眼,挑着眉笑道:“今日若有什么招待不周的,还望芝姐姐看在,多多包涵。”   洛妙姝原想说看在自己面儿上,但想了想自己在景芝面前,好像没有什么面子可言,若说看在洛娉妍面儿上,洛妙姝又心有不甘。遂特意选了这么个不左不右的“多多包涵”   偏景芝向来就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人,若她说看在洛娉妍的面儿上,景芝倒还真不好说什么。   洛妙姝话音一落,馨若与馨罗二人便暗自摇了摇头,便是洛娉妍也微微皱起了眉头,想着如何开口才好,却听景芝冷冷一笑:“什么事儿都要我包涵,当我是那大肚佛陀呢?!”   景芝的声音有些高,也是这些小姐们,今日听到她开口说的第二句话,只是谁也没料到,这位锦乡侯千金开口两句话,竟是没一句……   梁小姐与李小姐相互对视一眼,齐齐往后退了半步,不敢再多说一句。孙小姐尴尬的站在景芝身旁,心中又是羞恼又是委屈,偏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洛妙姝脸上的笑容,此时也僵在了嘴角。   两位陈小姐很是安静,不远不近的站在原地没动,正好隐藏在众人身后。   洛娉妍见此有些头痛的闭了闭眼,才勉强笑道:“芝姐姐快上桌吧,您要是不坐上去,我那清蒸鲥鱼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馨若与馨罗见洛娉妍开了口,都以为这事儿算是过了,便是洛妙姝也松了口气。可谁知景芝听洛娉妍如此说,却很是不屑的瘪了瘪嘴,伸手在她额头狠狠地点了两下冷声儿道:“就那么想吃?我院儿里的都给你留着,明儿你过我哪儿吃去!”   景芝说完朝那桌子上淡淡地扫了一眼,腰板挺得笔直,微微抬着下巴冷笑道:“果然什么人都能上的桌子,也摆不出什么好菜!这样的席面儿不吃也罢。”   景芝说完便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转身朝船舱外走去,洛妙姝见此大变了脸色,此时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扭头朝洛娉妍看去,却见洛娉妍也是一脸的呆滞望着景芝的背影……   ☆、一五八 想起   洛妙姝心口一颤!哪里还想得起别的?便是与洛娉妍往日的嫌隙也早已抛诸脑后,三步并做两步跑到洛娉妍身边儿,抓着她的胳膊就是一阵摇晃:“姐姐!快劝劝芝,锦乡侯千金吧!”   “芝姐姐”三个字洛妙姝这次没敢说出口,小心翼翼地称了锦乡侯千金。直到这会儿,洛妙姝才真切地感受到,惠宁长公主唯一的外孙女,是何等人物!   洛妙姝都如此惊慌,又何况孙小姐?此刻面色煞白,摇摇晃晃的有些站立不住,听到洛妙姝的声音,下意识的也朝洛娉妍看了过去,只见洛娉妍的脸色也有些泛白,但与洛妙姝比起来却是好了许多。她是没有看到自己的脸,白色不见一分血色……   洛娉妍在洛妙姝的摇晃中,醒过神,拍了拍洛妙姝的手,朝景芝追了两步,尚未说话,便见景芝扭过头来笑道:“我以为你还傻站在哪儿呢!”   洛娉妍一愣,便听景芝接着笑道:“走,上你院子用膳去,我都饿了!”景芝说完还朝洛娉妍眨了眨眼。   这般俏皮的模样,哪里就是真的生气了?洛娉妍顿时明白景芝的用心,又是感动,又是好笑,不由抿嘴道:“芝姐姐既是饿了,何苦又要跑那么远?这儿饭菜不都被得齐齐的?”说着洛娉妍便伸手拉了景芝的胳膊,将她往船舱里带。   见洛娉妍这般肆无忌惮的拉着景芝,孙小姐顿时红了眼,却是赶紧低头不敢被人瞧出来。   景芝看着洛娉妍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没好气地摇了摇头道:“你呀!早晚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说完才顺着洛娉妍的力道返回了船舱。   路过孙小姐的时候,景芝虽然连个眼神也没给她,却是转头看向洛妙姝道:“堂堂侍郎府,既不是乞丐窝,也不是山神庙,竟然什么人都能登堂入室!该跟洛夫人好好说说这事儿了。”   景芝说完便扭头坐到了上首的位置,将洛娉妍拉着在自己身边儿坐下,那个位置正好是之前洛妙姝坐的。   见锦乡侯千金落了座,陈嬷嬷也是松了口气,也顾不得在意洛娉妍坐的是什么位置了。先前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去通知夫人过来,好在洛娉妍将景芝劝住,这事儿也算是解决了。   两位陈小姐见此急忙跟了过来,微微行了半礼,方才落了座。这过程中,连个眼神也不敢给孙小姐,虽然平日里相交还算不错,可此时却是不敢多言。   梁小姐与李小姐愣了愣,也是大气不敢出的跟着上了桌,洛娉妍见景芝将自己拉到洛妙姝的位置上坐下,心中苦笑,却并不拒绝景芝的好意,只在落座前对洛妙姝笑着招手道:“妹妹快过来坐下,今儿你可是寿星。”   洛妙姝看着洛娉妍的位置,心中涌起无限委屈,此时却是不敢再表露丝毫,点了点头难得乖巧的依着洛娉妍的意思,坐到了景芝的另一边儿。   待洛妙姝落座后,洛娉妍看着还呆立在哪儿的孙小姐,叹了口气对景芝笑道:“芝姐姐权当给妍儿一个面子,好歹孙大人与家父乃是同僚,今日孙小姐也是受邀前来为舍妹庆生的。便是芝姐姐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妍儿回头给你赔罪还不成么?”   见洛娉妍眼中露出乞求,景芝正要拒绝的话,不由化作一声叹息,扭开头不去看她只装作不知罢了。   洛娉妍见此露出笑意,亲自起身走到孙小姐身旁,握了她冰凉的手,见她红着眼眶抬头向自己望来,洛娉妍微不可查的向她摇了摇头,才笑道:“孙小姐也快请入座,方才过来时夫人可是交代了让我招待好小姐们,你可不能让我被夫人责备。”   洛娉妍说着便牵着孙小姐的手回到桌边儿,又将她的位置安在自己身旁,待众人入座,洛娉妍才小声儿对她笑道:“芝姐姐最烦人多,方才又刚刚从外边儿进来,不免有些烦热。”   对于洛娉妍将自己拉过来孙小姐是心存感激的,此时又听她这般与自己解释,虽知不过是客气之言,心里却好受许多,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朝洛娉妍微微点了点头。   洛娉妍见此松了口气接着笑道:“今儿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孙小姐见谅,娉妍下次单独设宴给孙小姐赔礼。”   洛娉妍这话说的诚心,孙小姐脸色也好了许多,此时方小声儿回道:“当不得洛小姐这般,今日原是文婷莽撞了。”仿佛说出来,孙小姐好受了许多,面色微微一红,低声儿道:“改日文婷设宴,给洛小姐道谢。”   洛娉妍见此,抿嘴笑道:“你既自称文婷,便唤我娉妍好了,何苦偏要叫我一声‘洛小姐’?可是瞧不起我?”   孙文婷没想到洛娉妍竟能对自己这般和气,不由眼中露出感激,脸上也添了两分光彩,点头笑道:“那文婷往后便厚颜叫一声妍姐姐。”   洛娉妍笑着点了头,方才停了与她的话头,招呼起旁的人来,梁小姐与李小姐先前也是吓坏了,洛娉妍不免也一一安抚一番。   陈氏双姝默默将一切看在眼中,相互交换了个眼神,暗暗决定往后定要好好儿与这位洛大小姐相处,结交上了她,便等于是结交上了锦乡侯千金。   可惜了董君墨不在此处,否则定要将两位陈小姐引为知己才是。   洛娉妍一一安抚好众人,才亲手给景芝布了一箸鲥鱼,挑的是那鱼肚子那块儿最为鲜嫩的地方。   景芝见此扭了头瘪嘴道:“怎地这会子才想起姐姐我?先做什么去了?”   洛娉妍心下感动,知道景芝不过是做样子给旁人看,却也不得不陪她将这戏做足,好歹景芝所做一切皆是为了自己,又岂能驳了她的面子?遂又亲自给景芝盛了一碗鲜藕汤递到她跟前儿笑道:“莲藕败火,芝姐姐便喝妍儿一碗莲藕汤,消消气儿吧!”   见洛娉妍那故作可怜的样儿,在座的小姐们心中无论作何感想,此时都是不敢表露的。   站在景芝身后的馨若与馨罗,却是管不了那么多“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跟着劝道:“小姐不看僧面看佛面,只当全了洛小姐的颜面就算了吧。”   景芝听馨若与馨罗开口其实心里也松了口气,这出戏唱到现在,再不收场可就过了!不由歪着头朝洛娉妍抿嘴笑道:“那就看在你的面儿上了!”说着端起面前那碗鲜藕汤,慢慢喝了起来。   ☆、一五九 午宴   景芝听馨若与馨罗开口其实心里也松了口气,这出戏唱到现在,再不收场可就过了!不由歪着头朝洛娉妍抿嘴笑道:“那就看在你的面儿上了!”说着端起面前那碗鲜藕汤,慢慢喝了起来。   见景芝喝了洛娉妍盛的汤,席上众人皆是悄悄地松了口,便是一直波澜不惊的陈氏姐妹也大大大的松了口气,席上的氛围轻松了许多。   洛妙姝直到这会儿才有了心思觉得委屈,看向洛娉妍的目光再次带上了怨愤。   洛妙姝的心思,洛娉妍自然能够猜到七八分,却也并不在意。当着外人的面儿,没必要弄得太过难看。   洛娉妍在景芝喝完汤,动筷开始用膳时,便对洛妙姝微微露出笑容,轻声道:“今儿可是妹妹生辰,舅舅送来的这鲥鱼极为鲜美,记得妹妹也很是喜爱的,今儿可要多用些。”   谁知洛娉妍话音刚落,洛妙姝便想也不想的答道:“我舅舅姓周!”别说洛娉妍一愣,桌上除了景芝以外所有人都朝她看了过来。   洛娉妍还没反应过来,又听洛妙姝故作无辜地笑道:“难道姐姐的舅舅不是姓周吗?一个商贾凭什么做我们舅舅?姐姐可别忘了,你是户部侍郎的千金,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的丫鬟!可别自降了身份。”   说完洛妙姝还微微挑眉朝洛娉妍笑了笑,那笑容很是明媚,可在洛娉妍眼中却是充满了挑衅,是那样的刺目!   便是守在舱门外伺候的陈嬷嬷,闻言也是目光一闪,暗道了一声“不好!”   然而,洛娉妍并没有如同洛妙姝或是陈嬷嬷所料想的那般,做出任何失礼的举动。   洛娉妍低头舀了一勺晨霜为她盛的鲜藕汤,也不送进口中,就那样拿着盛满汤的瓷勺,转头似笑非笑地望向洛妙姝,好一会儿又将汤勺放回汤碗里,慢悠悠地搅动着……   又过了好半晌洛娉妍的声音才悠悠地从口中溢出,说不出是笑,还是什么,只听她慢条斯理地道:“妹妹不说我倒是忘了,我舅舅,并非妹妹的舅舅。”   洛娉妍说完这话也冲着洛妙姝一笑,而后低下头喝起鲜藕汤,洛妙姝没有看到,洛娉妍藏在桌子底下那只手在轻轻地颤抖,低头喝汤的洛娉妍,自然也没去看洛妙姝那一瞬僵硬的笑颜。   见洛氏姐妹见气氛不对,又有先前孙小姐的事儿,桌上众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的专心用膳,就好像今日所食实乃人间美味,错过了怕是要后悔一生。   景芝冷笑一声儿,扭头对洛妙姝笑问道:“妍儿不说我都没想起来,往常总称你母亲洛夫人,倒是我的失礼了。”   陈嬷嬷一听这话儿顿时变了脸色,可这儿哪来她说话的份儿?洛妙姝却是一时不明所以的望着景芝。   景芝朝她眨了眨眼,笑道:“若我没说错,往后该称呼你母亲一声儿‘洛,继夫人’才是,你说,对吗?”   景芝话音刚落,那梁小姐便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虽然立时又忍了下去,却是让洛妙姝原本气得发白的脸,霎时间涨得通红。愤愤地朝洛娉妍瞪去。   洛娉妍已经喝完了碗里的汤,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正巧在这时候伸手夹了一块鲥鱼。   许是感觉到了洛妙姝的视线,洛娉妍没事儿人似得扭头看向她,眨了眨眼,又皱眉看了看自己夹住的那块鲥鱼,很是大度地问道:“你想要吃?”   说罢洛娉妍也不管洛妙姝是何态度,是何神情,便将鲥鱼送至了洛妙姝面前的甜白瓷小碗里,还轻声自语道:“也不是什么精贵东西,我舅舅每年都送来,你想吃就吃好,看着我做什么?”   洛娉妍虽说是“轻声”自语,可那声音还真就不轻,虽然舱门外的陈嬷嬷没有听清,但在座的小姐们哪一个又没听清?便是身后站着的丫鬟们也是忍不住低头颤动肩膀,显然也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洛妙姝顿时双眼冒火,很想将眼前的白瓷小碗摔出去,可当着外人的面儿,她得维持侍郎府小姐的风度,尤其是当着景芝的面儿,她不能也不敢放肆……   洛妙姝艰难的忍下心中怒火,盯着碗里的鲥鱼却是怎么也吃不下去,虽然平日里自己也是极喜爱的。   景芝却是看戏不怕台高,淡淡地扫了洛妙姝一眼,笑问道:“怎么?洛二小姐不喜欢这个部位?”洛妙姝一滞,赶紧挤出笑容摇头一字一顿地道:“喜欢,鲥鱼腹部,最为肥美,姝儿,最是喜欢,不过。”说完便拿起牙雕箸,低头吃了起来。   见洛妙姝识趣,景芝便也不再多说什么,自顾自的享用起了美食。   梁小姐见没人注意到她方才的失礼,大大的松了口气,拍着胸口对身旁的李小姐笑道:“听说这鲥鱼乃是贡品,别说平常人家,便是咱们这样的官宦人家也难得吃上一回。”   李小姐亦是点头道:“可不是这话,我长这么大也就吃过两次。”说完顿了顿压低声儿道:“你没听洛大小姐方才说吗?她舅舅每年都送来,想来也不是普通人呢!”   李小姐这话梁小姐不是太过于认同,皱眉疑惑地问道:“可方才妙姝也说了,洛大小姐的舅舅不过是个商贾。而且洛大小姐也没有反驳。”   李小姐皱了皱眉,沉吟片刻后笑道:“管它呢,咱们只管吃就好,别的倒是与咱们无关。”   这话很对梁小姐的心思,闻言也是点头笑道:“可不是这话儿?咱快尝尝吧,再不吃都凉了。”说着便也吃了起来。   一旁两位默不作声的陈小姐,相互对视一眼,目光都闪了闪,悄悄抬头在洛妙姝与洛娉妍之间来回扫了两眼,嘴角都露出了一丝笑意,却是什么也没说。   梁小姐与李小姐的对话,虽是真正的轻声,却奈何这席上太过安静,虽听不真切,席上的人却也听了个七七八八,但谁也没有再说话。   陈嬷嬷探头探脑地在外面瞧见一桌子安静用膳的小姐们,心里是真的松了口气,直到此时方才察觉后背的衣裳已经湿透,对身边儿两个小丫鬟交代道:“我去洗把脸,你们好生看着,有什么事儿立时来报我。”   见俩小丫鬟乖巧的应下,陈嬷嬷才轻“嗯”了一声儿,到边儿上的空屋去重新梳洗。   ☆、一百六 反悔   这顿洛妙姝的生辰宴,梁小姐与李小姐吃的是心满意足,有滋有味。   便是洛娉妍与景芝也是吃的喜笑颜开,有说有笑。孙小姐也因此算是吃的心宁气和。   两位陈小姐不知想着什么,细嚼慢咽的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也算的上气定神闲。   唯有寿星洛妙姝,整顿饭如同嚼蜡,还不得不堆起笑容维持体面,真真儿是辛苦万分。好不容易挨到席散宴尽,洛娉妍陪着景芝去了自己的翠庭轩休息,洛妙姝才算是松了口气。   陈嬷嬷回到自在处时,席面早撤,洛妙姝与梁小姐等人围坐在一处说笑,洛娉妍与景芝却是不知去处。询问小丫鬟,得知席上未曾再起波澜,心中微定,转去了周氏处。   同样往周氏处去的,除了陈嬷嬷还有董君墨。   周熔原本与他一道,因梁思浩提议三人上街游玩,二人前来禀报周氏及长辈,梁思浩还请了周熔与董君墨代为转告母亲,谁知过了二门,周熔不知怎地就与那领路的翠儿……转不见了!   董君墨四处寻找一圈不见二人踪影,心中虽有猜测却是不敢相信,犹豫半晌,不得不依着记忆朝周氏处寻来。   周氏这边儿也早已撤掉宴席,在花厅后的大敞间外搭了戏台子,请了吉祥班的人进府唱戏,夫人们也已移步敞间,待丫鬟们上了香茗鲜果退下后,戏台上便敲响了锣鼓。   周二夫人见众位夫人都专注于戏台上,遂悄悄朝周氏使了个眼神,对众位夫人笑道:“我去去就来,你们继续听戏。”说完便起身走了出去。   哲夫人走后,这里就周二夫人与董老夫人身份最高,董老夫人点了点头笑道:“你自去便是,不必管我们。”说着拉了拉扭头朝周氏看去的媳妇,继续盯着戏台上一副专注的模样。   董君墨的母亲被婆婆这一拉回过神,也是笑了笑继续专注与戏台,不再张望。   周氏见母亲已经转了出去,朝花厅而去,便也跟着起身笑道:“我去厨房瞧瞧甜点可是准备妥当了,稍后便来。”说着朝董老夫人一礼后,见董老夫人像是没听见似得,便也讪讪然退了出去。   周二夫人进到花厅,便将厅内伺候的丫鬟婆子挥退,自在窗下圈椅上坐等周氏的到来。   果然周二夫人坐下不久,周氏便急急地赶了过来:“母亲怎地在此时叫我出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周二夫人神情有些严肃地点了点头,朝身旁的圈椅一指道:“你且坐下听我说。”周氏不知周二夫人要说何事,却见她神色严肃也不敢多问,亲手给周二夫人添了盏茶,便依着周二夫人的意思坐了下来。   待周氏坐定,周二夫人才叹了口气道:“你可知为何姝儿生辰,你嫂嫂却没来?”不待周氏回答,周二夫人便接着道:“那端午回去后,我便寻了个机会将咱们盘算之事告知了你嫂嫂,原以为你嫂嫂不敢有什么意见,不曾想竟是极力反对。”   说到这儿,周二夫人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一副很是头痛的样子。   周氏却是不以为意的挑了挑眉,笑道:“这事儿又岂是她说了算的?只要母亲拿定了注意不就成了?”说完像是想到什么,又赶紧问道:“可是哥哥也反对?”   周二夫人摇了摇头道:“此时尚未与你哥哥明言,我几番暗示,你哥哥也没有表示反对……”周二夫人说到这儿,周氏不由嗔道:“那母亲在担忧什么?没得白添两道皱纹!”   周二夫人一听这话,横了周氏一眼,不悦地道:“你懂什么?今日见那洛娉妍也不是个简单的,尤其是瞧着你堂伯母的意思,甚是喜欢她,若她当真嫁到咱们家里,借了你堂伯母的势,外有锦乡侯千金撑腰,谁还能拿捏她?”   周氏听周二夫人这般一说,神情也是一肃,皱眉没问:“母亲可是想出良策了?”   周二夫人挑了挑眉,故作矜持地笑了笑,却忍不住伸手抚了抚自己眼角,才端了茶盏道:“我想了想,你既说要将那丫头嫁于熔哥儿,又要分那丫头一半儿嫁妆与姝儿,不若将姝儿嫁于熔哥儿,拿她一半儿嫁妆的好。”   周二夫人说完淡淡地抿了口茶,并不看周氏震惊的神色。周氏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亲生的母亲!竟然想出这个主意!要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那个不学无术的侄儿——周熔!   周氏已不仅仅是震惊,甚至是震怒了!可是对面坐着的人,是自己的母亲,周氏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愣愣地望着周二夫人。周氏不知,其实此刻愣愣地又何止她一人?   就在雕花窗棂外,因周二夫人挥退下人,董君墨进来时竟是无一人,听到后面传来的锣鼓声,董君墨才知道人定然是去了后面,虽不知为何前边儿竟然无人,却也走了进来。   刚行至廊下,便听到窗内有人说话,不由停住脚步,屏息凝神,竟然就听到了周氏母女这样一番对话。   周二夫人并不知董君墨在外面,不!她根本没想到外面有人,遂抿了口茶,待周氏消化一阵,也不看周氏那呆愣的神色,接着笑道:“要说姑爷如今已是侍郎,倒是与表哥同一品阶。两家儿也算的上是门当户对。”   周氏还在震惊与母亲要将自己女儿说与周熔之事,一时没反应过来怎地就说到自家老爷身上去了,遂也没说话,只望着周二夫人看她究竟要说什么。   倒是窗外的董君墨,听了周二夫人这么一句,心中一跳,忍不住露出喜意。   此时董君墨更是不敢分神他想,忍了心潮起伏,越加凝神细细听去。   周二夫人接着便笑道:“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难道我能不知道你的心思?可你也要知道,咱们姝儿心思单纯,哪里就是那些公侯家的对手?倒不如嫁于熔哥儿,我还能护她一世。”   周氏不置可否地望着周二夫人并不说话,周二夫人叹了口气道:“方才我已说过,若那丫头到了我们家,借了你堂伯母的势,家中便无人可以压制与她,可我今日细细观察,你姑姑却是对她甚为不喜的,若能将她嫁去董家……”   不等周二夫人说完,周氏便接了一句:“姑姑又岂能瞧得上她?”   周二夫人扯着嘴角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如今董家看似风光,可这些年光是为他们家太老爷太夫人治丧,那银子便流水一般花了出去,再加上你那表嫂当初的嫁妆可是不多,有了那死丫头一半儿的嫁妆,你姑姑岂有不愿的?”   ☆、一六一 心思   董君墨在窗外意外的听了这么一出,心中冷笑不已,暗道:这可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来枕头!两个蠢妇,竟然就只盯着那点子嫁妆!却不知……   董君墨很想大笑三声,却是不敢发出半点声响,悄悄地顺着来路退了出去。   周二夫人与周氏又说了一会儿,周氏虽心中不喜,却到底没有出言反驳自己母亲的话,只道:“这事儿到底还是要问问老爷的意思,我倒是不好立时便拍板的。”   难得周氏这会儿想起要询问洛镇源的意思了,之前定下将洛娉妍嫁于周熔时,却是没有想起过……   周二夫人自然瞧出周氏这是推脱之意,遂也敛了笑容,板着脸道:“问问姑爷也是应该的,只是那丫头的半副嫁妆,除了你姑母家,旁人怕是不那么容易吐出来。”   说完周二夫人抿了口茶,便搁下了茶盏起身道:“你好好和姑爷合计合计,我出来这会子也该进去了。”说完便抬步朝后面大敞厅而去。   走了几步,周二夫人想了想顿住脚步,头也不回的道:“你是我的女儿,姝儿又是我的亲外孙女儿,便是害了谁我也不能害她。凡是你想清楚了在回去找我就是。能做主的我自然都会替你谋划。”   周二夫人说完便真的转回了大敞厅去,周氏独自坐在花厅里,倒了盏凉茶捧在手中,怔愣着想着心事。正在此时,陈嬷嬷走了进来。   见周氏独自坐在花厅里,捧着茶盏出神,陈嬷嬷吓了一跳,急忙上前关切地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说完抬头四顾却不见半个人影,不由皱眉问道:“白芷跟香桂呢?人都到哪儿去了?”   陈嬷嬷这话,声音有些大,可话音落下好久,除了周氏一声长长的叹息,别的倒仍是半个人影皆无。   周氏见陈嬷嬷还欲在喊,不由叹息道:“别喊了,方才母亲让人都退出去远远的,怕是这院儿里,此刻除了后面听戏的,就没有旁人了。”   听周氏这般一说,陈嬷嬷一愣,不解地问道:“将人都遣了?”见周氏点了点头,陈嬷嬷越加不解地又追问道:“连白芷她们也遣了?”见周氏再次点了点头,陈嬷嬷不由皱起眉头沉默下来。   好半晌陈嬷嬷才闷闷地问道:“到底是……”陈嬷嬷话没说完便转了话锋问道:“可是,老夫人出了什么事儿?”   周氏摇了摇头,发现自己竟然没人可以商量,不由苦笑道:“倒不是母亲的事儿,是……”周氏说到一半儿又叹了口气才道:“母亲想要将姝儿许给熔哥儿。”   陈嬷嬷一听顿时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望着周氏,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才挤出声儿道:“先前不是说……”   周氏没让陈嬷嬷说完,便挥手道:“这事儿回头再说吧。你怎么过来了?姝儿那边儿还好吗?”   陈嬷嬷也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时机,想了想将先前午膳的时候一五一十的对周氏说了一遍,听得周氏直皱眉头。   好半晌听陈嬷嬷絮絮叨叨地说完,周氏才很是疲惫地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去厨房瞧瞧,有什么瓜果茶点的再送些进去,出来这许久,我也该进去了。”看着周氏进了大敞厅,陈嬷嬷才转身去了厨房。   董君墨出了花厅所在的院子,便寻着路回了前院儿,在心里盘算着方才听来的消息。   如今想来那周熔怕是早已知晓要将洛大小姐许配给他的事儿,只是没见过洛大小姐,这才想方设法地要去那后院,看看那洛大小姐是个什么模样。   想到这儿,董君墨便觉得先前那两道身影,出现在眼前,耳边也回想着那清婉的声音,嘴角不由带出笑意。   连自己都能瞧上眼的人,想哪周熔连个丫鬟都不放过的性子,又哪里会轻易放手?   董君墨想着心事,周熔却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见董君墨坐在那儿,不知想什么想得出神,便悄悄地靠了过去,想要吓他一吓。   周熔刚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喊道:“想什么呢?可是想美人儿了?”董君墨便一巴掌将他手拍掉,抬起头来望向周熔。   要说周熔长得倒是一副好皮囊,浓密大眼,唇红齿白,虽说微微有些发胖,个子却是不矮,显得方头大耳一脸的福相……   被董君墨盯着打量的周熔忽然觉得很是毛骨悚然,小心地退后一步呵斥道:“你!你看什么呢?”   董君墨回过神,低头闷闷地笑了一阵,才道:“没,没看什么。只是看你生的好相貌。”说完还冲着周熔挑了挑眉。   周熔愣了愣“噗嗤”一下笑出来,方才的紧张氛围一下子荡然无存,周熔走过去靠在董君墨边儿上笑道:“你今儿才瞧出哥哥我玉树临风?”   董君墨挑了挑眉,看着得意洋洋的周熔,偏了偏头声音问道:“你说,谁是哥哥?”   周熔一愣,想起董君墨这小子没事儿就爱捉弄自己的性子,赶紧堆了笑道:“自然你是哥哥!这还有什么好疑问呢?连我爹都管你老子叫表哥呢!”   董君墨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眼睛却是瞟向小几上的茶盏,周熔立时会意,点头哈腰的给董君墨续了一盏茶。   董君墨握着茶盏,轻轻地吹着水面儿上的浮叶,不由暗道:可不能干那好花插在牛粪上的事儿!那么好的资源,给了这傻子不是白白给糟蹋了?还不如物尽其用自己娶了那洛大小姐,助自己振兴董氏一族,再现祖辈辉煌!   董君墨心底拿定了主意,回去后便与父亲商议此事,便不愿再与周熔多说其他。   悠然地抿了口茶,董君墨转移话题道:“方才你上哪儿去了,转眼就不见了人,如今这梁思浩可是自己上街逛了。”   周熔见董君墨问起方才的去向,有些扭扭捏捏支支吾吾不愿说,董君墨也不勉强,站起身弹了弹身上的袍子笑道:“不若咱们这就过去找他,总归在晚膳前回来,也不耽搁什么事儿。”   周熔见董君墨不纠缠这逼问他方才的去处,大大地松了口气,又见董君墨这是要上街玩儿的意思,顿时高兴起来。   董君墨哪里就真需要周熔说什么?只看他那神情便能猜到两分,再加上与他一块儿不见的,可还有个俊丫鬟翠儿呢!   ☆、一六二 含蓄   暮霭四起,卷走了那悬在天空中的火球,将碧蓝如洗的天,染成瑰丽迷蒙的颜色。   洛镇源便从官署赶了回来,同行的还有户部江南清吏司的陈大人,与京师宝泉局的孙大人。   陈大人与洛镇源乃是同科,孙大人却是与洛镇源一般同来自江南,距离洛镇源老家江宁府亦不是很远,算得上是同乡。因此三人平日里便往来密切,在朝户部亦算得上是共同进退的同盟。   今日二人同洛镇源一块儿过来,倒也不是特意为洛妙姝庆生,一个小女孩儿还不值当的他们这般,不过是来与洛镇源小酌一番,顺道接自家夫人女儿归家。   洛继宗早已放学回来,正陪着从街上回来的董君墨、梁思浩与周熔三人在自己的小院儿里,煮了茶闲聊。   不知是不是错觉,洛继宗总觉得这久闻大名的董君墨,似乎对他特别的亲热,且亲热过分。遂有意无意的避着,他始终记得他娘说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周熔又是想来瞧他不起的,总用鼻孔看人,洛继宗自问没有仰人鼻息的好性儿,那周熔也不是洛继宗需要仰息的人,遂拉了梁思浩在院里下棋。   不知董君墨是怎么想的,周熔怎么找他说话儿也是爱答不理的,偏还凑了过来,引着周熔也厌厌地跟了过来,就站在棋盘边儿上与董君墨东拉西扯。洛继宗虽心中不喜,可梁思浩没有说什么,他作为主人家倒是也不好多说什么。   管家遣人来报:洛镇源与陈大人孙大人马上到府时,洛继宗顿时犹如获得了解放似得,忙不迭地起身拱手道:“对不住几个为哥哥,家父归来,小弟须得前去迎接。”   周熔一听这话,立时挑眉觑着洛继宗问道:“难道你父亲每日回来,都须得你前去迎接不成?”   便是梁思浩与董君墨二人,心中也在诧异洛府居然有这样的规矩!梁思浩满是疑惑地望着洛继宗却没有说什么,只董君墨虽心中一样疑惑,却开口笑道:“既是表姨夫归来,那我等便与你同去好了。”   这下轮到洛继宗疑惑了,却是不好说出拒绝的话来,只干瘪瘪地解释道:“倒不是府中有这规矩,而是今日陈大人与孙大人一同前来,须得迎一迎才是。”   洛继宗说着便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三人先行,周熔不曾多想,理所当然的往外走去,便是梁思浩也只朝洛继宗点了点头跟了上去,只董君墨再次出人意料的落在了最后,陪在洛继宗身旁。   周熔走出好一段儿,正欲与董君墨说话,扭头去见跟在自己身边儿的竟是梁思浩,心下一愣,回头看去,董君墨竟然与洛继宗走在一起,心中不由鄙夷:与个姨娘养的有什么好客气的?却不知董君墨并未看轻这洛继宗。   不说他今日代表洛府男丁出面待客,毕竟洛府只有这么一个男丁,且说他待客时的从容,便知他要么是时常被洛镇源带在身边儿教导的,要么是惯常做这事儿的。   而且周熔与梁思浩不知,洛继宗上学的私塾,曾经董君墨也在哪儿求学。直到考中秀才后,托了关系才在国子监去附学,然学籍仍然挂在私塾中的。   有一回董君墨去给先生送节礼及束脩,先生便与他说起过这洛继宗,赞他才思敏捷,文笔端秀。   此事已过去许久,董君墨原本已经忘记,今日忽地见到其本人,才又记起此事。   再加上,董君墨如今对洛娉妍起了心思,又知道这洛继宗的生母,乃是洛娉妍母亲的婢女,遂对她特意亲厚两分。却不想引起了洛继宗的猜疑。   然而,洛继宗四人到了大门前,最先迎接到的,却不是洛镇源一行三人。而是前来接景芝回府的惠宁长公主外孙,锦乡侯府的世子爷——景蕴!   四人急忙行礼,景蕴却只对洛继宗上下打量一番道:“没想到你今日竟是在府中待客。”说完又淡淡地点了点头道:“瞧着倒是没有喝多。”   景蕴的态度,与他方才说的话,让董君墨三人诧异不已的同时,又浮想联翩。唯有洛继宗顿时涨红了脸,急切地解释道:“那日不是我自己要喝的。”说完又补充道:“今日我刚从学里回来,日里并未留在府中。”   景蕴闻言挑眉再次打量了一番眼前面红耳赤的洛继宗,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却并不再多说什么,只对伺候在一旁的杜大管家道:“劳烦管家遣人去通知一声舍妹,就说我在外边儿等她,就不进去了。”   杜大管家闻言朝洛继宗看去,示意他出言挽留,谁知洛继宗被景蕴提起上次醉酒的事儿,心里正不自在,竟是没有看到。   好在此时洛镇源一行,也到了府门前,远远看见竟是锦乡侯世子站在门外。洛镇源与两位同僚好友对视一眼,便扬声朝洛继宗斥责道:“世子爷前来,怎地不请人进去奉茶,将人堵在这大门外是何道理?”   说着便早早地下了马车疾步过来,拱手一礼道:“不知世子爷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说着躬着身子,一伸手笑道:“还请世子爷花厅用茶,莫要怪罪小犬怠慢。”   此时陈大人与孙大人也赶了过来,亦是赶紧拱手行礼,孙大人更是笑道:“没想到今日竟能在洛大人府上,见到世子爷,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如此一来,景蕴倒是不好立时便走,皱眉看着三人想了想,还礼道:“见过三位大人,在下不过是前来接舍妹回府,倒是没想叨扰洛侍郎。”   洛继宗此时也回过神来,忍着尴尬道:“世子既已到了我们府门前,怎能不进去坐坐呢?”话未说完,便听那董君墨在一旁亦是笑道:“世子便是要接景小姐立时回府,这一进一出也需耽搁些时辰,不妨先进去用杯茶水再走不迟。”   洛镇源一听这话说得极为得体,不由朝董君墨看去,虽觉得此子面生的很,却仍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   董君墨见此心下更是欢喜,想到自己若要求娶洛大小姐,还需面前之人首肯。如今得了他的好感,将来行事也就更加的便利,遂面儿上不由对洛镇源,露出一丝羞涩的笑意。   不似对着周熔时的风光霁月,不似对着梁思浩的客气倨傲,不似对着洛继宗时的亲切和蔼,更不是对着景蕴时的婉转殷切。此时的董君墨对着洛镇源,显得很是羞涩腼腆。   董君墨一直以为自己做的很是隐晦,没想到别说洛镇源与陈大人孙大人这些官场老人,便是景蕴。看见后也是挑了挑眉。   景蕴虽没能猜不透其中端倪有所疑惑,却也不是多事儿的人,遂也不曾点破。而洛镇源与陈大人孙大人三人,此时更是没心思多想旁人,忙将目光转都转回到了景蕴身上。   ☆、一六三 留客   景蕴见洛镇源如此殷切,与那洛娉妍的淡然,和洛继宗的拘谨却是大相径庭。不由微微皱眉,垂眸略作犹豫,终究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众人自是一阵欢喜,簇拥着景蕴便要往洛府正厅而去,景蕴此时却是极为谦逊地笑道:“洛大人不必如此,说来舍妹与令爱交好,在下唤您一声世叔也是合适的。”   洛镇源闻言心中一阵惊喜,却尚未来得及客套,便又听景蕴道:“世叔亦不必客气,唤我一声瑾轩便是。”   景蕴的话让洛镇源如何惊喜暂且不提,仅陈大人与孙大人看向洛镇源的目光便大不相同了。董君墨更是欣喜若狂,暗道:一定要抓住这门好亲事!   在董君墨看来,锦乡侯世子对洛镇源如此客气,不过是看在他妹妹锦乡侯千金的面儿上,而锦乡侯千金与洛大小姐的关系,他虽只看到一眼,却从周二夫人与周氏的对话中,听了出来!   思及此,董君墨不由对景蕴越加殷勤起来,也不自觉的便将这洛府当做是在自家一般,笑道:“表姨夫府上有一味桑茶,如今天热,煮来正是极好。世子一会儿不妨尝尝,若合口想来表姨夫也不会舍不得。”   董君墨如此忽然开口,一行人皆是一愣。洛继宗见此不及细思,也是急忙出言道:“我们府上这桑茶真的极好!还是先夫人在世……”   不及洛继宗说完,洛镇源便高声唤道:“继宗!”周熔也目光阴冷地看了过来,很是不满地瞪向洛继宗。一行人顿时静默下来,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陈大人与孙大人对视一眼,满是尴尬。   景蕴见此,轻咳一声,极为随意地笑问道:“如此说来,这桑茶还有一段典故咯?继宗不妨说来听听。”说完又扫向董君墨,笑道:“这位好像也极为清楚这桑茶的典故,或者由你来为本世子解惑?”   这一瞬间,方才景蕴身上那些客套谦逊统统消失不见了,有的便只剩下孤高。   洛继宗虽然没有说完,但只听了前半句话,一行人谁又看不出这桑茶与洛镇源原配夫人有关?可此刻这继夫人两位侄子在侧,洛继宗此时提起却是有些不妥。   景蕴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想着洛继宗与他长姐洛娉妍,莫明的便想要帮上一帮。   景蕴此言虽说是解了洛继宗的围,却让洛镇源很是为难。尤其是被景蕴点名的董君墨,就更是尴尬了。   好半晌董君墨见洛镇源没有开口的意思,才呐呐地道:“回世子的话,具体的我也不知,只是听家中长辈提起过,也从长辈那儿得过些,自己吃着好不错。”   景蕴闻言,挑眉看向洛镇源笑道:“既如此,瑾轩便只能请世叔为我解惑了。”   听景蕴嘴里喊着“世叔”,洛镇源先前还很是高兴,此时却是觉得苦不堪言。只得勉强挂上笑脸道:“不敢当世子一声‘世叔’,这茶方是下官与先夫人一块儿研制的。世子若是有兴趣,下官这就让人煮来给世子尝尝。”   洛镇源说完不待他人表态,也不去看景蕴等人是何等神色,便匆匆将人往正厅里面引。并对随侍一旁的杜大管家吩咐道:“让人将桑茶煮来与大伙儿尝尝。”   景蕴挑了挑眉随着洛镇源的步子进了这侍郎府的正厅。一尺见方的雕花青砖石,整齐的铺满地面。黑漆立柱配着雪白的墙,板壁上,挂着一副前朝的《梅花图》的中堂画,仅取梅花半枝,疏秀简洁,一眼看去便梅影清风扑面而来。   一副篆体手书对联:种十里名花何如种德,修万间广厦不若修身,就挂在《梅花图》两侧。看那对联的印鉴,乃是出自于洛镇源自己的手笔。   《梅花图》下一张灵芝珊瑚纹酸枝木翘头案,放着一座山水奇石插屏。两旁花架上放着一对珐琅彩直口瓶。条案前与堂中两侧,皆是一色的扶手官帽椅,中间夹着同样灵芝珊瑚纹四仙桌。整个正厅看上去很是清爽,明亮。   请景蕴在主宾位置上坐了下来,洛镇源才在主位落座。陈大人与孙大人自然顺着景蕴左手边儿坐下。   董君墨看了看周熔与梁思浩,当仁不让的坐在了洛镇源右手第一个位置上。景蕴看着垂手立在洛镇源身后的洛继宗,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很快又隐了去。   这边儿入了座,那边儿杜大管家便遣人通知了周氏,又给洛娉妍那边儿去了信儿。   周氏听闻锦乡侯世子在前院,看了眼自己母亲与自己姑姑,对梁夫人笑道:“要说浩哥儿跟咱们熔哥儿,墨哥儿运气好呢?方才那锦乡侯世子来接锦乡侯千金回府,正好咱们老爷回来遇上了,便将世子爷留了下来,如今正在前院儿做客呢!”   别说周二夫人跟梁夫人这样自己丈夫官职不高的,便是董老夫人婆媳俩,听说董君墨此刻就在锦乡侯世子跟前儿,也是面露喜色。   那儿子没有跟来的陈夫人,孙夫人,李夫人顿时纷纷露出懊悔之色。陈夫人还好,心中虽然后悔没有将儿子带来,面儿上却是不显什么。孙夫人瘪了瘪嘴,也没有说出什么来。   只李夫人忍不住叹了口气,喃喃道:“早知道就让明哥儿告假陪我过来了。”想来那李小姐的性子,便是跟她养成的。   周氏一面与夫人们说笑,一面忙不迭的吩咐厨房备宴,将原本定好的菜品又添加了几道上前,那酒水也从金华酒换成了荷花蕊。只听得一旁的孙夫人咋舌道:“洛夫人可真是大手笔,这荷花蕊可是贡酒,也舍得拿出来。”   周氏故作矜持地一笑,挑眉道:“什么贡酒不贡酒的?不过都是酒罢了,再说,那可不是别家的世子爷,是惠宁长公主的亲外孙,宫里多少好酒没见过?”说着便忙着去安排前院儿的宴席,也顾不上旁的。   景芝听说景蕴在正厅用茶时,很是惊讶了一番,自家兄长什么性子,她是再清楚不过,不由追问前来通报的婆子:“你确定,我哥哥不是在大门外等我?”   那婆子不解其意,摇了摇头笑道:“哪能呢!便是老爷也不会允的,大管家亲自到二门来递的话儿,自是错不了。”洛娉妍在边儿上一听,笑问道:“世子说没说接芝姐姐走的话儿?”   那婆子仍是摇头道:“大管家没说旁的。”说完又笑道:“再说,这都饭点儿了,哪有这个时候让人走的?老爷定是留了世子爷在前厅用膳呢!”   洛娉妍一听,转头看向景芝道:“如此芝姐姐便只管安心留在我这儿用膳。到时候我们再将下午做的那糟凤爪摆上来尝尝,定是不输外边儿的。”   ☆、一六四 闲气   景芝与洛娉妍用过午膳,便与洛妙姝等人分开行事。虽然众小姐们很想与景芝多多亲厚,但景芝却不是个好说话儿的性子。自然也就没人敢于挽留。   景芝也确实是个闲不住地性子,听说洛娉妍作得一手好菜,便硬拉着洛娉妍来了她的小院儿翠庭轩,一头钻进了厨房。无论是红螺还是晨霜,亦或者馨若与馨罗二人,竟是没人能劝住。   洛娉妍见此笑道:“不过是做道菜罢了,何必这般紧张,我瞧着芝姐姐与我身量也差不了多少,一会儿做好了在沐浴一番就是。”说着又吩咐夕月与英儿在厨房帮手。   馨若与馨罗见此摇了摇头对满是担忧的红螺抱歉道:“我们小姐就是这么个性子,倒是给您添麻烦了。”   红螺自是不敢应承,摇头道:“倒不是怕麻烦,我们做奴婢的,不就是做这些?就怕小姐们伤着哪儿就不好了。”红螺的声音不小,洛娉妍在厨房内也听清了。心念急转间,便有了主意。   因着洛娉妍平日里的膳食,都是出自翠庭轩的小厨房,故而食材不少。景芝看着这个新奇,看着那个好玩儿,最后却在洛娉妍的建议下,选了最适合这个时节享用的糟凤爪。   听说二人是做糟凤爪,红螺赶紧走了进去,笑道:“既是做糟凤爪,小姐们不如先去歇着,奴婢带人先将凤爪里的骨头去掉。做着入味儿,吃着也便宜。”   洛娉妍自是明白,红螺这是怕凤爪中的骨头伤了自己二人,看了看景芝便也点头笑道:“还是姑姑考虑周到,那便先劳烦姑姑,我与芝姐姐一会儿再来。”   见景芝心中惦记着厨房里的事儿,知道她心思与自己静下来煮茶,就更别说下棋或是别的,不得已,洛娉妍便想着领景芝在园子里转悠一圈,笑道:“芝姐姐难得来一次我们府上,不若趁这个功夫,咱们去园子里转转。”   谁知景芝却是很不给面子的横了她一眼,瘪嘴道:“这么大热天儿的,去园子里干嘛?依我看咱们就在这儿等着,看看你红螺姑姑是怎么去掉那骨头的。”   洛娉妍无奈,只得对红螺摇头苦笑。红螺只要她俩别动手就行,远远看着却是并不介意。   见红螺指挥夕月,用木榔头对着凤爪一阵敲打,偶尔又用小刀花开凤爪掌心……景芝越看兴致越高昂,若非洛娉妍拦着,怕是就要跟着英儿一道上手取凤爪骨了。   待凤爪糟上后密封在瓷罐里,景芝便整个人都厌厌地了,洛娉妍以为她是累着了,谁知景芝瘪了瘪嘴道:“也不知我哥哥什么时候来接我……”说完瞪大了一双凤眼道:“若我走的时候,那凤爪还没做好,妍儿便遣人给我送府上去!”   洛娉妍一愣,便听馨若掩口笑道:“小姐这是担心,自己第一次动手做的凤爪吃不上呢!”   当时洛娉妍也是哭笑不得,却也答应到时让景芝将凤爪带走。此刻景芝听说景蕴将留在洛府用膳,顿时来了精神。拉着洛娉妍便往外走,要亲自去瞧瞧下午糟上的凤爪。边走还边笑道:“如此甚好!不必麻烦你给我送去,咱们这就取了出来下酒吃!”   说着还回头对洛娉妍问道:“你们府上有梨花白吗?若没有,取了果酒来也是可行的!”   然而不待洛娉妍回答,景芝话音刚落,便听人笑道:“景小姐点名要吃梨花白,自然就不会换成别的酒,便是府中暂时没有景小姐说的梨花白,夫人也会想法子给景小姐寻来。”   原本瞪着景芝正要说话的洛娉妍,闻言皱起眉头,向来人看了过去。果不其然来者正是周氏身边儿的白芷。   同样朝白芷看去的还有景芝,不待洛娉妍开口便反客为主地问道:“你是何人?”说完也不等白芷回话,便转头瞪着洛娉妍道:“你们府上这规矩可要好好治理治理,哪有主子还没说话,奴仆便抢着开口的?”   白芷被景芝呛得一顿,洛娉妍已经笑了起来,拉着景芝的手道:“芝姐姐有所不知,白芷乃是夫人房里的大丫鬟,来此怕是代表着夫人。”   景芝今日前来,便是拿定了主意要与洛娉妍撑腰,在她想来给洛娉妍撑腰最好的法子,便是压制那洛夫人的气焰,遂笑道:“夫人不是你母亲?我可听说如今的你们府里这位,只能算是继夫人呢!”   闻言白芷立时变了脸色,洛娉妍眼角扫了她一眼,朝景芝笑道:“瞧芝姐姐说的,夫人不是我生母,乃是父亲填房不假,但夫人这些年待我却是极好的。”   红螺更是在此时笑道:“可不是这话儿?每次老爷训我们小姐的时候,可都是夫人拦着的。还有每次小姐闯了祸,也是夫人替我们小姐善后。”   听洛娉妍与红螺这般说,白芷心里松了口气正要接着替周氏在景芝面前表表功,却听景芝嗤笑道:“难不成待你好,那继夫人就变成原配了?”说完甩开洛娉妍的手,便独自朝厨房走了去。   洛娉妍见此对白芷淡淡一笑,也追了上去。馨若与馨罗二人以往都是跟在景芝身旁的,尤其是出了大相国寺的事儿之后,二人更是寸步不离。   此刻馨若跟了两步却停了下来,转身朝白芷走去,正好听到红螺对白芷笑道:“听说是今儿午膳时锦乡侯千金受了什么闲气,你也别往心里去。”   馨若便接口笑道:“哪里就有人敢给我们小姐闲气了?”说着又走近两步,回头看了看小厨房的方向,才压低了声儿道:“你们也知道,我们夫人去得早,小姐啊,与长公主殿下一般,最不耐烦的继室填房一类的。”   说完好像才忽然想起白芷的身份似得,掩口笑道“哎哟!瞧我这嘴,最是不会说话儿的,我可没有说你们夫人的意思。”   说完馨若还很是抱歉地看了看白芷变得涨红的脸,笑道:“我还是去瞧瞧我们小姐的糟凤爪吧。”说完扭身便朝小厨房而去。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糟凤爪自然还没入味儿。景芝不免有些丧气,出来却见那白芷杵在洛娉妍正房外的横廊下,不由火气一下子便爆发了出来。   白芷见景芝朝自己走来,正欲行礼便听景芝口气甚是不好地问道:“你怎么还杵在这儿?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就退下!这是你能随便走动的地方?”   白芷一愣,这府里便是夫人的上房,自己每日也不知要进进出出多少趟,怎么就不能来翠庭轩了?   可白芷很快回过神来,自己可不是来寻晦气的,这锦乡侯千金自己也得罪不起,若是这锦乡侯千金到夫人面前说自己不敬,自己还不得脱成皮啊?   白芷急忙堆起笑容道:“先去见景小姐在忙,奴婢没来得及说,这不夫人在花厅设了宴,让奴婢来请大小姐与景小姐一块儿过去。”   ☆、一六五 晚宴   花厅里分东西,各安置了一张鸡翅木八仙桌,一张雕八仙过海安置在东面儿,请了各位夫人落座,;一张雕宝瓶如意,是给小姐们准备的席面儿。   因翠庭轩距离这边儿比较远,先前又耽搁了一会儿,洛娉妍与景芝到得便稍有些晚。不仅洛妙姝与陈小姐,梁小姐等人具以到了,且夫人们也已经上了桌,没有开席,便是等着景芝过来了,两桌好一块儿开席罢了。   见洛娉妍与景芝施施然步进花厅,夫人都望了过来,脸上不同程度的露出笑意,小姐们更是起身迎了过来。   作为主人,周氏自然是要带上自己的宝贝女儿一起,迎过来的。她可不愿自己女儿错过任何一个,与锦乡侯千金接触的机会。   然而周氏走了几步,却愕然的发现,除了陈家那对双胞胎姐妹,不仅自己女儿,便是别的小姐们,竟然也都只是象征性的走了几步,并不太上前靠近……   经过中午孙小姐的事儿,洛妙姝与小姐们心里都有了一个共识,这锦乡侯千金犹如蔷薇花似得,只可远观切莫靠近,一不小心就会扎伤自己,且没地儿说理去!   就在周氏疑惑,小姐们在自家长辈催促的目光下踌躇的时候,陈氏姐妹行至景芝身前两三步远的距离,停了下来,蹲身一礼道:“两位姐姐可算是来了。”   姿势尚且标准,景芝淡淡地点了点头,并不说什么,挽着洛娉妍的胳膊就继续往前走去。   陈氏姐妹起身后,并不退回去,也不去与景芝攀谈,反而是走到洛娉妍另一边儿,与她并排走着,笑问道:“洛姐姐今儿下午带着景姐姐哪儿玩儿了?”   人家好言好语,洛娉妍自然也是笑脸相迎,淡笑道:“哪里就去玩儿了,不过是我与芝姐姐都有些苦夏,在我院儿里歇息着罢了。”   陈氏姐妹中的妹妹,闻言便笑道:“今日有些晚了,洛姐姐下次也能请我去你院儿里玩玩吗?”   景芝见陈氏姐妹只找洛娉妍说话儿,而洛娉妍又没有表示反感,遂不好说什么,只挑眉扫了陈氏姐妹一眼。   梁小姐与李小姐对视一眼,目中都露出了振奋的精芒,然而不等她们有所行动,孙小姐便也迎了上去。如此一来,周氏母女与梁李两位小姐,反而是落在了最后。   孙小姐亦如陈氏姐妹那般,与景芝行礼后便转头看向了洛娉妍,嘴角带着淡淡地笑容,目中是满满的感激。不难看出因着中午的事儿,孙文婷对于洛娉妍有着真诚的亲厚之意。   孙文婷并未上前挽着洛娉妍的胳膊,也不曾与陈氏姐妹挤在一起,只笑道:“文婷只当洛姐姐有事儿不敢打扰,不想竟是苦夏,待文婷回去给洛姐姐捎个方子来试试。”   话说到这儿时,周氏几人也走了过来,看向孙文婷的目光带着不屑,便是陈氏姐妹亦是如此。   只孙夫人眼中带着欣喜和鼓励。景芝瞟眼将场中之人扫了一圈,微微皱了皱眉便垂了眼眸,并不说话,甚至嘴角还勾着一丝淡淡的笑。   孙文婷却像是没有注意到这些人似得,对洛娉妍接着笑道:“从前我都跟母亲留在南边儿,这两年才到京里,刚过来的时候,也是很不适应,尤其是北边儿的夏日。好在从老家带来个方子,用着还算好。姐姐若瞧着还行,便也试试。”   洛娉妍很是客套的与她笑了笑道:“那就劳文婷妹妹费心的,往年我也不怎么苦夏,不知今年这是怎么了,只觉得特别的热。”   陈氏姐妹虽不满孙文婷这般插进来,但见洛娉妍并无不喜之色,亦很有眼色的退开半步,并不多言。反而是与周氏母女一块儿过来的梁小姐与李小姐很想插进来。偏洛娉妍并不给她们那个机会。   洛娉妍抢在周氏开口前笑道:“夫人也不早说晚膳在这边儿,娉妍若是知道,定是早早过来帮着夫人置办,如今倒是劳夫人一人忙碌了。”   洛娉妍这话倒是没让周氏有什么多的想法,自己女儿不过十岁的年纪,今日是生辰,又忙着招待小姐们,洛娉妍原本就该过来帮忙的。   如今虽然没有过来帮忙,令自己一人忙里忙外的,但能在客人面前,尤其是锦乡侯千金面前表示对自己的尊重,周氏还是挺满意的。   周氏也很乐意在更多的人面前,树立她是好母亲的形象,遂笑道:“你小孩家家的,哪儿就需要你帮忙了?”   说完周氏不忘嗔道:“再说你能帮我做什么?平日里也没见你好好跟我学。”   若不听这话,光看周氏那神情,也算得上对洛娉妍慈爱有加。不知道的怕是还以为她有多疼爱这个女儿呢!   见景芝走过来,洛妙姝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却引来周氏不满地一瞪,就在这个时候洛娉妍对周氏挑眉嗔道:“夫人竟是这般看不起娉妍,那娉妍可是要生气了!”   说着要生气的话儿,洛娉妍却是露出淡淡一笑,紧接着便与梁小姐李小姐二人擦肩而过,周氏也被甩在了身后,跟着洛娉妍与景芝,走过去的还有陈氏姐妹与孙文婷。   周氏心中气恼却不愿在自己女儿生辰时闹出什么事端,遂息事宁人地转了话锋,对景芝笑道:“也不知芝姐儿喜欢吃什么,先坐下尝尝,有什么爱吃的,婶婶再让人送上来。”   谁知周氏自认亲切好意的两句话,却让进屋后一直没有开口,嘴角挂着笑意的景芝,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连带着正与陈氏姐妹说话的洛娉妍,都是往后一仰,差点摔倒。   景芝面若寒霜的盯着周氏,脸上再无半点笑意,别说周氏不知道景芝这是怎么了,便是屋里最年长的董夫人也没反应过来。   洛娉妍倒是知道景芝这是又要发火了,原因也猜到一点儿,但并不确定,就在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时,景芝冷冷一笑,微微抬高了那白瓷般的下巴。   紧接着,屋里所有人都听到景芝用带着冰渣似得声音,缓缓道:“除了圣上与宫里的娘娘们,便只有我外祖母与父兄唤我芝姐儿。洛继夫人既然自称我婶婶,不知是他们中的哪一位?倒是我眼拙,竟一时没瞧出来。”   周氏愣愣地看着说变脸就变脸的景芝,尚未反应过来,洛妙姝便一张小脸吓得煞白,下意识的朝洛娉妍看去。   屋里其他人,别说是小姐们,便是夫人、老夫人们此时也是坐不住了!这话儿要是答不好传了出去……董老夫人额头上顿时浸出了汗,不敢继续往下想,心中只懊悔怎么今日就过来了?古井捞月说基本上洛二小姐的十岁生辰宴到此就结束了,希望木有让亲们太过失望!o(n_n)o~忽然想起,明天三八妇女节……加一更!为所有的同为女性的朋友们o(n_n)o~   ☆、一六六 送客   经景芝这一闹腾,女眷这边儿的氛围再也没有好起来,洛妙姝的生辰宴算是全完了,不管是中午的还是晚上的……   好在洛娉妍及时反应过来,出面挽了景芝的胳膊劝道:“芝姐姐快别恼,夫人乃是无心之过,不过想要与芝姐姐多亲近罢了。芝姐姐便看在妍儿的面儿上消消气吧。”   景芝无奈地看着挽着自己胳膊,满眼乞求的洛娉妍,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冷声道:“那就看在你的面儿上。不过下不为例!”说完才淡淡地扫了周氏一眼,随着洛娉妍拉着她的力道落了座。   外边儿男宾氛围倒是极好,不管是洛镇源还是陈大人与孙大人,都算的上是真正的饱学之士,一顿饭引经据典,吃的可谓是妙语连珠。   景蕴虽说是功勋世家出身,却是打小跟着皇子们一块儿读书习武,自然也是饱读诗书之人。董君墨与洛继宗俩,又都曾被先生称赞才思敏捷,时而也能插上两句。   梁思浩则一直奉行着,食不言寝不语的格律,保持着沉默是金的行事方式,安静听着,默默低头用膳。   只周熔一顿饭吃得是没滋没味如同嚼蜡,却还得陪着笑脸一直端坐一旁,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了。怕是也只有他,才能够体会到此时后院中洛妙姝的心情……   周熔不仅对洛继宗竟然与自己同桌感到不满与耻辱,这样的事儿在他们周家是不可能发生的!更是对桌上的人都围着锦乡侯世子转,感到不屑而愤懑。心中不住地在呐喊:气节呢?气节呢?却是不敢露出一星半点儿。   女眷们散席后又等了好一会儿,杜大管家才遣人进来传话,说是前边儿老爷刚让人撤了宴席。   周氏闻言只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四家夫人小姐们便已经纷纷起身,准备与周氏辞行回府。   董氏婆媳更是已经在洛妙姝与周二夫人的挽留中,步出了花厅。洛妙姝与周二夫人无奈,又见周氏正忙于四位夫人,便只得亲自将董氏婆媳俩送了出去。   景芝见此毫不客气地拉了晨霜吩咐道:“你快去把我做的糟凤爪装一罐子送来,给我带回去给外祖母尝尝的!”   洛娉妍见此微微一愣,“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歪着头斜睨着景芝,对晨霜笑道:“记得,选个大点儿的瓷罐,尽可能都给她装走。”   待晨霜含笑领命而去,孙文婷才小心地看了看正与洛娉妍说话儿的景芝,温声细语地对洛娉妍道:“明儿一早我便遣人将那方子给洛姐姐送来。”   说到这儿孙文婷顿了顿,脸色有些泛红地道:“回头文婷在府中设宴……还请洛姐姐一定要赏光前来。”   洛娉妍对这孙文婷,倒是并无恶感,虽觉得人有些小聪明,又有些市侩,却也不失真诚,遂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下来。   陈氏姐妹见此也赶紧凑了过来,先是对孙文婷嗔道:“好你个文婷!设宴竟是不请我们?白跟你做了姐妹。”   说完陈氏姐妹中的姐姐,才转头对洛娉妍笑道:“洛姐姐既应承了文婷的约,便不能拒了我们的请,到时我们姐妹也给洛姐姐发帖子,洛姐姐可一定要来。”   陈氏姐妹话音刚落,不待洛娉妍说什么,梁小姐便与李小姐也凑了过来。   洛娉妍心知,这些人不过是见自己与景芝关系不错,想通过自己在景芝哪儿讨好。洛娉妍更明白,自己确实很需要收拢人心,只有那样,周氏才不好随意拿捏自己……   虽然如此,洛娉妍却只笑道:“姐妹们盛情娉妍再此心领了,如今也不知家中到时有些什么安排,却是不敢应下。”   除了梁小姐略显失望,陈氏姐妹与李小姐到时都没有露出失望的神情,纷纷笑道:“洛姐姐说的是,到时我们再给姐姐送了帖子来就是。”   几人闲话间,晨霜已经快去快回,领着英儿、蕾儿一人抱着个青花瓷罐过来。   晨霜便微微一礼后,不等洛娉妍与景芝问话,便指着英儿蕾儿俩怀里的青花瓷罐笑道:“红螺不知从哪儿倒腾出几个罐子,说瞧着这俩成对儿挺好看,便装了凤爪让给景小姐送来。”   说着又将自己手中的藤编小食篮往上一捧,笑道:“这是红螺做的下酒菜,说是配着凤爪一块儿吃味道极好,让我也装了让送来请景小姐赏脸尝尝。”   那青花瓷罐虽说做的别致,却也并不怎么得景芝的眼,收下也不过是因里面装着自己亲手做的东西,但那藤编的小食蓝却是入了景芝的眼,忙笑道:“将那食蓝拿过来我瞧瞧。”   洛娉妍见此摇头笑道:“芝姐姐便是要瞧,也回去再瞧,这会子瞧它作甚?”说完转向晨霜吩咐道:“你既领了英儿蕾儿过来,便在辛苦一趟,将东西给芝姐姐送车上去。”   洛娉妍话音刚落,馨若与馨罗便上前笑道:“不用麻烦晨霜妹妹,这事儿我们自己来就好。”说着就要去接英儿蕾儿手中的罐子,景芝也是笑道:“对,让她们自己做。晨霜这不刚跑回来,还没歇口气儿呢。”   洛娉妍闻言转头对景芝眨了眨眼,笑道:“馨若与馨罗只二人,哪里拿的了这么些东西?芝姐姐竟是要自己拎着?亦或者让她们顶头上?”   几人说着外面的马车也已经准备好了,洛娉妍方才亲自带着晨霜等人送景芝出去。   离了花厅好远,洛娉妍才小声道:“今日之事娉妍谢过芝姐姐了。”景芝斜着她,不以为意地道:“咱们姐妹,何来谢不谢的?我不帮你难道还帮别人不成?”   二人说着话到二门前,才知道周二夫人已将董氏婆媳送走,心下顿时冷笑不已,好一个亲家!面儿上却是丝毫不露,行礼笑道:“倒是有累周二夫人辛劳了。”   周二夫人淡淡地扫了洛娉妍,不以为意地对景芝道:“都是自家人,我不替她们分担些,谁来替她们分担?只要没人怪我多管闲事,我就心满意足了。”   景芝挑了挑眉并不说什么,与洛娉妍点了点头便上了马车,周二夫人见此心中冷哼,再不看洛娉妍一眼,也转身往里走去,显然,她并没有回去的打算。   然而没走几步,周氏带着洛妙姝亲自将陈夫人等四位夫人送了出来,几家小姐们也相携走走在后面,这便是所有人都要回了的样子。周二夫人自然少不了又跟着返了回来。洛娉妍也只能跟着与众人一番话别。   终于送走所有人后,洛娉妍正准备辞别周氏祖孙三人,回自己翠庭轩梳洗歇息时,周熔走了过来……   ☆、一六七 表哥   董君墨匆匆听闻祖母与母亲已经上了马车出了府门,才急忙起身告辞离去。   景蕴见此也不愿再留,请了杜管家着人通知景芝回府。陈大人与孙大人欲要与景蕴同行,亦是起身想洛镇源告辞,随着景蕴一块儿出了花厅,去大门外等着自家女眷的马车出来。   董老夫人走时,洛镇源遣了洛继宗与二管家前去相送,此时锦乡侯世子要走,又有自己两位同僚一道,他自然是需要亲自相送的。   梁思浩见此,自然不好留在花厅中,便也顺势起身告辞,请了杜大管家告知自己母亲与妹妹,自己在大门外等候。   如此一来,原本坐在花厅中的一屋子人,便只有周熔还坐在椅子上。洛镇源忙着送景蕴出去的空档还不忘瞅了他一眼,却也顾不上与他说什么,实在是也不好说什么。   周熔虽然不学无术,却也不是个傻的,自己姑父那一眼自然看在眼中,急忙起身笑道:“那我随杜大管家进去,瞧瞧祖母准备何时回家。”   正欲与周氏告辞回翠庭轩的洛娉妍,见杜大管家领着一个陌生男子走了来,赶紧停下脚步,在距离周氏一行五六步开外的地方站定。晨霜更是立时从荷包里掏出一张雪白的帷纱,遮住洛娉妍的半张脸。   周熔尚未走近,洛妙姝便蹦跳着跑了过去:“表哥!你怎么这会儿才过来?我的生辰礼物呢?”说着洛妙姝一边儿向周熔伸出手讨要礼物,一边儿偏着头朝他身后看去。   周熔见此挑了挑眉,一巴掌拍着洛妙姝伸出的小手上,笑道:“看什么呢?我身后可没礼物给你!”   洛妙姝一张脸涨得通红,小声儿问道:“墨表哥走了吗?他礼物还没给我呢!”   周熔失笑道:“瞧你那点出息!”说着从袖笼里掏出个巴掌大小的盒子,顺手在洛妙姝脑袋上敲了两下“向我伸着手,居然问别人,你好意思吗?”   兄妹二人旁若无人的嬉闹,落在周二夫人眼中,便成了满满的欣慰,觉得自己之前的主意甚是不错!周氏脸上的笑容此时却有些绷不住,虽然母亲建议后自己也曾犹豫了那么一瞬,可……   眼风四下一瞟,周氏立时主意到了站在一旁的洛娉妍,笑道:“妍儿快过来见过你表哥。”   听周氏提到“妍儿”二字,周熔眼睛就是一亮,原本躲避洛妙姝敲打的动作也停顿下来,生生挨了洛妙姝一下也没在意。   周熔抬头转了一圈,便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洛娉妍。连忙拱手笑道:“周熔见过洛家表妹。”   说这话儿时,瞧着还算翩翩有礼,谁知话音刚落便调侃道:“洛家表妹这好端端的在家里,带着帷纱作什么?不若摘了吧。”   正欲还礼的洛娉妍一听这话,皱起了眉头,冷冷地看了周熔一眼。周氏脸上的笑容却璀璨了起来,刚要附和两句,却听洛娉妍淡淡地道:“周少爷请自重!”   此话一出,周二夫人眼中寒光乍现,洛妙姝满脸不屑,周氏脸上的笑意却越发的深邃起来。只周熔愣愣地站在那里望着洛娉妍,一时间竟是没有反应。   倒不是洛娉妍的话令周熔感到难堪什么的,而是洛娉妍的声音在周熔听来犹如仙音,怔怔地愣住了。   见周熔呆呆地望着自己,洛娉妍皱了皱眉头,冷声对周氏微微一礼道:“想必夫人与周二夫人还有话说,娉妍累了,就不在此打扰夫人与周二夫人了,先行告退。”   说完也不等周氏回应,洛娉妍又冲着周二夫人微微一礼,便站直身子,什么也不说地转身朝翠庭轩方向而去。   晨霜见此赶紧对着周氏匆匆一礼,顾不上旁人便带着英儿蕾儿俩,朝着洛娉妍追了上去。   洛娉妍走后周熔等人会什么神色,洛娉妍不知道也无心知道,但在她想来周氏却是定会大怒的,毕竟这也算是在她娘家人面前落了她的面子。然而,洛娉妍显然猜错了,真正震怒的不是周氏,而是周二夫人。   看着周熔恋恋不舍地望着洛娉妍离开的方向,周二夫人狠狠地瞪了周氏一眼,压低了声儿道:“就这样的,谁敢娶回去!”   周氏面儿上讪讪地,挽了周二夫人的胳膊笑道:“所以才想要交到母亲手里嘛!不然我又怎会这般为难?”心里却是暗自高兴不已,这洛娉妍简直找死!将来嫁入周家怕是有好日子过了!显然周氏仍旧觉得,将洛娉妍嫁去周家才是最为稳妥的做法。   洛娉妍一路疾行,直到翠庭轩近在眼前才缓了下来,扯掉面儿上的帷纱,抚着胸口,喘着粗气,回头朝晨霜三人看去:“方才吓着没?”   不及晨霜开口,英儿与蕾儿便老实的点了头,晨霜见此笑道:“小姐下次再要跑,也先跟奴婢提个醒儿吧。奴婢这心啊,如今还扑扑直跳呢!”一时间主仆四人具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半晌止了笑,蕾儿才不屑地愤愤道:“那周少爷也太不要脸了!竟是什么话也说得出口。”   蕾儿话音刚落,英儿立时便不以为意的瘪了瘪嘴道:“本就是不要脸的人,有什么说不出的?”话接的如此之快,那是大大地出乎了洛娉妍等人的意料。   晨霜不由笑道:“英儿今儿是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刺激?”蕾儿也是满脸诧异地望着英儿,却见英儿低着头喃喃地摇头道:“没,没什么……”   洛娉妍见此不由敛了神色,严肃地问道:“英儿,可是出了什么事儿?”好在光线昏暗洛娉妍也没瞧出,英儿此刻脸上正一片绯红。   英儿闻言便是一惊,猛地抬头望向洛娉妍。见自家小姐颦眉望着自己,英儿心下一跳,使劲儿地摇着头,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脸上更是火烧火燎的,越发的红的滴血。   如此别说洛娉妍,便是晨霜与蕾儿俩也发现英儿神色异常,纷纷朝她看去。   英儿见此越加的紧张,洛娉妍却是淡淡地道:“走吧,咱们回去再说。”说完便转过身继续朝前走去,晨霜与蕾儿也才想起,这儿并非说话儿的地儿。   英儿见洛娉妍并不立时逼问,大大的松了口气,可看着近在咫尺的翠庭轩大门,却是怎么也迈不动脚……   ☆、一六八 看见【三八节加更!】   英儿满眼纠结地站在原地,看着洛娉妍一行进了翠庭轩,却始终迈不动脚步。直到这夏日的晚风一吹,背上却传来一片冰凉,英儿才猛然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衣衫竟已汗湿。   晚风吹得夹道旁的修竹沙沙作响,前方翠庭轩门前的大红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在风中轻轻摇弋。   空无一人的林间夹道上,偶尔传来两声蝉鸣或蛙叫,原是很惬意的事儿,此时在英儿听来,却莫明觉得有些心慌,再也顾不得别的,拔腿朝翠庭轩奔去。   夕月见跟着洛娉妍回来的竟只有晨霜与蕾儿,不由诧异地问道:“英儿那丫头上哪儿去了?”   晨霜挑眉朝身后看了一眼,一边儿手脚麻利的给洛娉妍取出换洗衣裳,一边儿笑道:“怕是还在后面呢。”说完摇头道:“那丫头怕是担心小姐问话不敢进来。也不知今日遇见了什么……”   夕月闻言顿时皱起眉头,一边儿朝外走一边儿问道:“小姐要问什么,难道英儿还会隐瞒不成?”说着人已经到了屋外。   英儿埋头冲进院子,就要转过影壁时,猛地装进一个人怀里,顿时吓得惊呼起来,好在夕月反应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轻斥道:“咋咋呼呼地做什么?平日里教你的难不成全忘了?”   其实夕月也吓了一跳,此时却是在强自镇定,又见英儿那惊魂不定的模样,忍不住便斥责了两句。   若是平日英儿此刻便会立时道歉,但如今英儿听是夕月的声音,反而大大的松了口气,忍不住还抿嘴笑了起来。   刚咧开嘴,英儿随即又想起自家小姐,此时怕是还等着自己问话,不由满眼期盼地望着夕月,小声儿地问道:“夕月姐姐……小姐她……”   夕月是个极有耐心的,也是个好性儿的,见英儿吞吞吐吐地,也不催促,只看着英儿忐忑地望着自己,嘴角带着淡淡地笑意。   英儿见此咬了咬牙闭眼问道:“小姐她可曾问起我?”见英儿问得很是小心翼翼,夕月不由“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道:“小姐问你做什么,一副等着判决的模样!说吧可是做错了什么事儿,被小姐逮着了?”   英儿睁开眼看着夕月摇了摇头,嘴巴却是抿得紧紧的,夕月见此不由挑眉道:“那你说说,小姐为何要问起你?”   英儿脸上一热摇了摇头,不敢去看夕月的眼睛,却听夕月淡淡地道:“小姐将你交给了我,便是你做了什么错事儿,大不了我帮你领了罚就是,可你总该让我知道因何被罚,对吧?”   英儿瞪大了眼望着夕月,没想到夕月竟会因此被罚……想起夕月平日里待自己的好,英儿一时间心中纠结不已,好半晌才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凑到夕月耳边,压低了声儿道:“我告诉夕月姐姐,夕月姐姐可不能告诉别人。”   夕月挑着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那得看看,你说的究竟是什么事儿!”   英儿抿嘴点了点头,犹豫了半晌才道:“其实,这不关我的事儿。”说完怕夕月不信,又急忙强调道:“真的!真不关我的事儿,我只是路过时不小心看见了。”   夕月一听这话立时板起了脸,盯着英儿一字一顿地问道:“看见什么了?可是与小姐有关?”   英儿望着夕月严肃地脸,缓缓地点了点头。夕月却是脸色大变地瞪着她,轻声呵斥道:“还不快说!若有半句隐瞒,看我怎么收拾你!”   英儿从未见过夕月这幅模样,吓得脖子一缩,也不等夕月追问便轻声道:“夕月姐姐,这事儿你能不告诉别人吗?”说这话儿时,英儿急的都快哭了。   夕月见此面色越发的冷凝起来,咬着牙压着嗓子道:“那得看看,究竟是什么事儿!”   夕月的声音很冷,目光更冷。英儿缩着脖子点了点头,很是忐忑地道:“其实,就是姐姐让我去找小姐时,我想着快些过去,偷懒走了近道……”说到这儿英儿低下了头,像是万分懊悔似的,却又停了下来。   夕月也不催促,只冷冷地盯着她。英儿委屈地瘪了瘪嘴,望着夕月好半晌,才闭上眼咬牙道:“路过望峰亭前那片林子的时候,我看到那树一直在摇晃,不由好奇走了过去。结果,结果看到那个周少爷,他,他跟孙嬷嬷的外孙女……搂在一起!”   最后几个字,英儿是憋了半天才吼出来,这下可好,不仅夕月听得傻了眼,半晌没回过神,便是屋里的红螺与晨霜也相继跑了出来,怕是小姐也听到了……   英儿见此胆怯地捂着嘴,睁着一双水汪汪地大眼睛,傻愣愣地望着红螺等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夕月深吸了两口气,才皱着眉头对红螺与晨霜道:“回头再说。”说完转头看向英儿满脸严肃地追问道:“你可看清了?”   话已至此,英儿不敢再隐瞒,小心地点了点头,想要说什么,手却反而将嘴捂得越加严实起来,小小的身子也轻轻颤抖,眼中是满满地恐惧与不知所措。   夕月平复了一下情绪,才盯着英儿的眼睛,轻声问道:“那他们可说什么了?”   英儿看向夕月目光闪了闪,想要摇头,却又听夕月冷冷地补充道:“方才你可是承认此事与小姐有关,此时我却是没听出与小姐有何关系!”   英儿一愣,才缓缓地点了点头,将头垂得低低的,不再看夕月或者旁的什么人,眼泪也忍不住滑了出来,一滴滴的滚落在地上。   夕月盯着英儿颤抖着的小小身子,以及那一颗颗滴落的眼泪,好半晌才缓缓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晨霜低声问道:“小姐可收拾好了?”   晨霜朝夕月点了点头,眼睛却是盯着英儿,心念急转却是仍旧没有头绪,不由拿眼神询问夕月,夕月却是对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红螺见此也是皱起了眉头,好半晌才点头吩咐道:“都跟我进来吧。”说完转身返回了屋里。   洛娉妍刚刚沐浴出来,正坐在妆奁前由着晨霜给她绞头发,心里盘算着是一会儿叫了英儿来询问,还是等明儿再问。便忽然听到院儿里传来英儿尖锐地声音,不由让红螺出去瞧瞧。   晨霜心下好奇,一个劲儿的回头张望,不小心便弄断了洛娉妍好几根头发,洛娉妍无奈只得打发了她同去。古井捞月说o(n_n)o~女性朋友们!节日快乐!   ☆、一六九 听见   红螺领着三人进来时,洛娉妍仍旧坐在妆奁前,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身后,将刚刚换上的衣衫浸湿了好大一片。   见此红螺不由皱起眉头,径直上前拿起帕子,亲手给洛娉妍绞干头发,随即又瞪了晨霜一眼:“还不快去拿了衣裳来给小姐更换?”   晨霜见此吐了吐舌头,赶紧转身去给洛娉妍那干净衣裳,夕月却是面色凝重地站在插屏前,踌躇着要如何开口,英儿一直低着头站在夕月身后,双手不住地绞动着衣角,不敢抬眼看一眼洛娉妍的神色。   洛娉妍回头朝红螺抿嘴一笑,温声道:“姑姑别着急,这么热的天儿不碍事的。”   说着目光朝着面色凝重的夕月瞟了一眼,又看了看跟在夕月身后,低头垂脑的英儿,沉吟片刻后方才问道:“说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刚刚取出干净衣裳的晨霜,听闻洛娉妍询问,立时便满眼好奇地朝夕月望去。便是红螺也放缓了手中的动作,转头看向夕月,却见夕月满脸纠结地望着自家小姐,抿紧了嘴唇并不回话。   洛娉妍见此叹了口气,仍由红螺给她擦着头发,很是惆怅地道:“我一直以为你们都是我亲近之人,是我可以依靠的人,咱们翠庭轩什么时候都是一个整体。没想到……”   说到这儿,洛娉妍再次叹了口气,却并不接着说下去。英儿听洛娉妍这般一说,却是觉得又是委屈又是忐忑,心里越发的难受,眼泪便掉的越加的多了起来。   夕月见此咬了咬牙,上前两步在离洛娉妍不远的地方,一下子跪了下来,咬了咬下唇,道:“小姐不若将这事儿交予红螺……或者崔妈妈来办可好?”   洛娉妍闻言微微一愣,挑眉看向夕月,见她脸颊绯红似有难言之隐,顿时眯缝起了眼睛,缓声笑道:“难不成英儿有事儿瞒着我,如今就连你也有事儿要瞒着我?”   夕月闻言抬头望了洛娉妍一眼,便咬着下唇低头不语,手却死命地捏成了拳头。   洛娉妍见此心中恼意渐生,没想到自己好说歹说,夕月竟是油盐不进的模样,不由皱眉看向夕月身后,眼泪掉的稀里哗啦的英儿,冷声道:“既然夕月不愿说,那英儿就说罢!”   英儿一愣,抬起头望着洛娉妍,蓄满泪花儿的眼中,是慢慢的惊恐,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洛娉妍顿时大怒,一掌拍在妆台上,震得妆台上的烛台与妆奁也是一阵摇晃,那些个装着香脂香露,胭脂水粉的琉璃瓶,细瓷盒更是一阵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此刻这声音落在英儿与夕月耳中却是分外的心惊,便是红螺给洛娉妍绞头发的手也是一顿,急忙劝道:“小姐莫要伤了自己!”   洛娉妍冷冷一笑,抬眼扫了夕月与英儿一眼,淡淡地道:“伤不伤的不就这么回事儿?”说完声音渐渐冷厉地道:“不是自己伤或是别人伤罢了!”   夕月身子一颤,抬起头来望着洛娉妍,只觉愁肠百结有苦难言,只呐呐唤道:“小姐!”   洛娉妍淡淡地望着夕月,好半晌才缓了语气,满是心痛地道:“我记得前儿不久才说过,咱们翠庭轩没有外人,什么时候走出去那都是一体的!你怎么就不能信我一信呢?”   屋里所有人,包括刚刚取了干净衣裳出来的晨霜,听了洛娉妍这话,都怔怔地愣在了当场,一时间屋内气氛很是沉闷。   红螺放下手中的帕子,扫了英儿颤颤巍巍地英儿一眼,瞪着夕月呵斥道:“夕月!还不说?”   夕月张了张嘴,沉默了片刻才摇了摇头道:“请崔妈妈来吧,夕月并无期满小姐之意,只是……”夕月说到这儿,猛地抬头望着洛娉妍道:“小姐!奴婢都是为了小姐好!”   洛娉妍深吸了口气,怒极反笑,好一会儿才缓缓地点头道:“好,很好!你不说是吧?英儿!你说,不说往后你也别在我翠庭轩当差了!”   红螺等人具是一愣,没想到洛娉妍竟是这般决绝,不由都朝英儿看去。   英儿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眼中是满满的惶恐,摇头道:“小姐别撵我走!小姐别撵奴婢,奴婢……”   英儿尚未说完,夕月便闭着眼喝断道:“英儿!那些腌脏话岂能入了小姐的耳?”说完转头看向洛娉妍泣声道:“小姐这般精贵人儿,哪能听那些腌膻话啊!”   洛娉妍一愣,满是不敢置信地望着红螺,喃喃道:“什么话?”红螺也是一脸的懵愣,好半晌才回过神对晨霜吩咐道:“去,将崔妈妈请过来。”   晨霜看了仍旧愣神的洛娉妍一眼,朝红螺点了点头,不敢耽搁转身小跑了出去。   奶娘崔氏见晨霜这会子来找到自己,心知定是出了大事儿,也顾不得多问,披了件罩衣,便随着晨霜往上房而去,一边走一边儿拢着头发,急声问道:“可是小姐出了什么事儿?”晨霜摇了摇头,尚未待解释,二人便已经到了上房门前。   见崔嬷嬷到来,夕月明显松了口气,回头看了眼盯着自己的小姐,咬了咬牙起身朝奶娘走去,奶娘尚未进门,便被夕月给拉了出去。   红螺见此拍了拍跟前儿的小姐,示意晨霜过来陪着,以防出了别的岔子,自己也急忙跟了过去。   夕月不管不顾地,将刚刚一只脚跨进门榄的奶娘,又拉了出来,正要说话,却见红螺跟了过来,张了张嘴正欲劝红螺进去,却听红螺笑道:“我一个伺候人的奴婢,又是这把年纪了,没什么听得不的。”   夕月被红螺如此一说,脸上便是一红,轻轻地点了点头才细若蚊吟地,将自己晌午遣英儿去找小姐,而后英儿又撞见周家表少爷,与二小姐奶娘外孙女苟合之事说了出来。   听得奶娘是一脸的呆愣,红螺则是一脸的羞愤!不待夕月说完,红螺便啐道:“什么东西!这些个腌膻事儿哪儿……”说到这儿,红螺叹了口气,拍着夕月的胳膊点头道:“委屈你了,还好你坚持,这种事儿,哪儿能说与小姐!”   奶娘也是胸口急速起伏,一脸的鄙夷道:“怎么有这般不要脸的人?这还是在别人家做客呢!”显然,奶娘也是气得不轻。   夕月抿了抿嘴,才叹息道:“若只这事儿,当不得这般询问,总归是与咱们小姐无关,便是传出什么那也是二小姐院儿里的事儿不是?”   夕月这般一说,奶娘与红螺才恍然醒过神来,脸色凝重且不敢置信地问道:“你是说这事儿还,还与,与咱们小姐有关了?”   夕月叹了口气,轻轻地点了点头看向红螺道:“具体如何我也不清楚,正要询问您与晨霜便赶了出来,我也不好在继续追问。但英儿定是听到什么的,只是不敢说。”   红螺与奶娘对视一眼,这英儿年纪尚小本是不知事儿的时候,竟能让她都觉察到不对,而不敢说出口的事儿……   奶娘额头顿时浸出了冷汗,想了想咬牙稳住心神道:“不管什么事儿,咱们总要做到心里有数儿才好。”   奶娘说完对夕月吩咐道:“你就在这儿等着,别进去了。”又对红螺道:“你将英儿叫出来,咱们问问她究竟是看见了什么,还是听见了什么!话总要说清楚的。”   红螺迟疑道:“那小姐那边儿?”奶娘深吸了口气道:“我与你同去吧,小姐不是不讲理的人儿。”显然,她如今已然忘了那个不讲理的洛娉妍了……   红螺却仍是不放心地又追问道:“若当真与小姐有关……”   奶娘闭了闭眼:“小姐也不小了转眼便要及笄,夫人不在了,有些事儿总要让小姐提防提防!”   红螺一愣,显然她没有奶娘想的那般深远,此时奶娘这般一说,顿时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脸色也刹那苍白起来。   ☆、一百七 无耻   晨霜小心的打量着自家小姐的神色,目光小心地在洛娉妍与英儿之间来回移动。   小姐的脸色虽说难看,但目光却很是平和,地坐在妆台前,望着跪伏在地的英儿。一如红螺她们出去时一样,连手指头也没有动过,只是不知心里在想着什么?   洛娉妍没有让晨霜猜很久,的身子轻轻地往前倾了一点儿,声音冷冷地开口问道:“说吧,你究竟看到了什么?亦或者听到了什么?”   晨霜闻言赶紧朝英儿看去,也想知道英儿究竟是看到了或是听到了什么。洛娉妍却是不等英儿回答便坐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英儿,冷冷一笑道:“又或者,是你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奶娘进来时,正好听到洛娉妍冷冷地声音响起,这样的声音,她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过了……一脚跨进门的红螺也愣在了当场,扭头朝奶娘看去。   不仅仅是奶娘与红螺吃惊,晨霜也是许久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冰冷的声音,下意识的便猛地退了一步,才回过头朝洛娉妍看去。   小姐背脊挺得直直的,微微抬着下巴,一手搁在妆台上,一手轻轻地搭在膝盖上。说出的话语气虽冷,眉头也微微颦着,甚至嘴唇也抿得紧紧的,脸色有些发白……   可小姐眼中的目光,与平日并无不同,甚至比之先前还要平和许多……   晨霜有心情观察洛娉妍的神色,英儿却是没有。一听这话便是一愣,满是惊愕地抬起头来望着洛娉妍,见自家小姐,紧紧地盯着自己,猛地使劲儿的摇了起来,眼泪也顺着小脸使劲儿往下淌,洛娉妍却不为所动地依旧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晨霜有些看不过去,张了张嘴正要劝劝,奶娘便抢先开了口:“小姐,英儿不过是个小丫鬟,哪儿知道什么……”   洛娉妍抬头朝奶娘扯了扯嘴角,很想露出一个笑容来,可想着心中的种种猜测,无论是哪一种,她也笑不出来,只看着奶娘摇了摇头。   奶娘看着心酸,红螺更是心疼不已,几步上前将洛娉妍揽在怀中,轻声劝道:“小姐!您,还小,夫人将您交给奶娘和奴婢,这些事儿,您也交给奶娘和奴婢好吗?”   说完红螺蹲下身子,握着洛娉妍有些发凉的手,望着她的眼睛,好半晌见洛娉妍不做声,不由含泪问道:“难道小姐还信不过我们吗?”   红螺的声音有些大,语气也甚是急切。洛娉妍一直绷着的脊背,却在此时终于缓缓的松弛下来。缓缓地点了点,指着英儿道:“她吓坏了。”声音淡淡地,却让正哭的稀里哗啦的英儿再次一愣,傻傻地望着洛娉妍,一时间竟是忘了该做什么。   奶娘见此也是松了口气,晨霜反应最快,跑去将英儿从地上拖了起来,拍了拍她根本没灰的膝盖,将她送到奶娘跟前儿。   奶娘朝洛娉妍点了点头,温和地笑道:“小姐放心,奶娘不会瞒着小姐,该小姐知道的,奶娘都会告诉你。”洛娉妍闻言终是露出了一丝笑意,点了点头示意奶娘先去。   晨霜见此,立时两眼放光,看了眼正搂着自家小姐说话儿的红螺,踮着脚尖就跟着奶娘走了出去。   刚出门,奶娘便回过头瞪了她一眼,看着身边儿小小的英儿满脸泪痕,一双眼睛红肿起来的可怜样儿,很是心疼的扯出绢子给她擦了擦脸,回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夕月,吩咐道:“你去给她煮几个鸡蛋吧。”   夕月点了点头,看了晨霜一眼,转身快步离去。奶娘见晨霜依旧站在门榄上,虽没再跟着出来,却也没有退回去,不由再次横了她一眼道:“还不进去陪着小姐?”   晨霜瞪大了眼不满地嘟起嘴望着奶娘,好一会儿见奶娘仍旧不为所动,自己眼睛都瞪酸了,才瘪了瘪嘴,不情不愿的返回了屋内。   奶娘见此摇头笑了笑,拉起英儿冰凉的小手走到院中石桌边儿坐了下来,就着廊下灯笼昏黄的光,奶娘一边儿细细地打量着英儿的神色,一边儿琢磨着怎么开口询问。   英儿任由奶娘给她擦干净了脸,拢好了头发,低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英儿没有欺瞒小姐的意思,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奶娘闻言,目光闪了闪,轻言缓语地问道:“那,英儿愿意与崔妈妈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英儿抬头看了奶娘一眼,又迅速的垂下了脑袋,好半晌才轻轻地点了点头。奶娘见此心中松了口气,这丫头要是一直咬着牙不说,她一时还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   然而,奶娘这口气舒出去不过片刻,心中便盛满了熊熊地怒火!“噌”的一下,脸色铁青的站了起来!   原来英儿当时并没有看清那周熔与翠儿究竟在做什么,只远远看着俩人搂在一起,顿时吓得脸红心跳的,赶紧闭了眼,就想要跑开,谁知却听翠儿说了一句:“怎么就是大小姐了?要是二小姐多好!”   英儿心下好奇,不知什么大小姐二小姐的,又怕弄出声音惊动二人,遂小心翼翼地躲在树后听。   那周熔却是笑道:“管她大小姐二小姐,爷只疼你不就成了?”那翠儿就笑道:“若是二小姐,我外祖母在二小姐屋里当差,岂不是方便?”   周熔笑着说了句什么,英儿没听清,只听那周熔后来又道:“到时候爷求了你们夫人,让你陪嫁过来!让你做姨奶奶……”   翠儿又小声儿说了什么,那周熔笑道:“听我祖母说,你们家大小姐的陪嫁庄子可是不少,到时候你自个儿挑一个去!”再后来他们还说了什么,英儿便没听清了……   奶娘满脸怒容地看着瑟瑟发抖的英儿,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才压下心中的怒火叮嘱道:“这事儿你谁也别说!记住了吗?”英儿颤抖着点了点头。   正好这时,夕月端着煮好的鸡蛋走了过来,远远地见奶娘抚着胸口喘着粗气,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小心地唤了声儿:“崔妈妈?”   奶娘见夕月过来了,也不欲多说,点了点头吩咐道:“你带英儿下去歇息,好好梳洗梳洗,今儿的事儿,谁也别提了!”说完抚了抚英儿的头,转身进了屋子。   夕月上前牵起英儿的手,正欲回去后院罩房,却见晨霜耷拉着脑袋走了出来,夕月向晨霜挑了挑眉,晨霜摇了摇头靠了过来。不待二人说话儿,便听红螺在屋内,几乎是抑制不住怒火的骂道:“无耻!无耻!!!一家子无耻的东西!”古井捞月说明天有推荐~《花开锦乡》将于3月10日14:00至3月13日14:00获得起点客户端-精品页-火热连载推荐……加一更o(n_n)o~谢谢亲们的支持厚爱!   ☆、一七一 对策   出乎洛娉妍意料的,在奶娘一双眼睛气得通红,红螺更是难得的压抑不住情绪破口大骂时,她却觉得心境平和下来。   不知道前世里有没有这么一出,但对于周氏想要将自己许配给他侄子的事儿,洛娉妍却莫明的不太担心。   等了好一会儿,见红螺情绪终于稳定下来,洛娉妍才淡淡地笑道:“奶娘跟姑姑都坐下说话儿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可别气坏了自己身子骨。”   红螺是真的气懵了,红着眼圈一时没反应过来,只点了点头,奶娘却是目光一闪,满是期待地望向洛娉妍。   敏锐的察觉到奶娘的目光,洛娉妍转头对奶娘抿嘴一笑,奶娘亦是松了口气,亲自搬了两张锦凳过来,挨着洛娉妍坐下,才扭头对着红螺道:“你也过来坐下吧!没得让小姐瞧了笑话,几十岁的人了还这般急躁。”   红螺闻言想也没想的厉声反驳道:“这是旁的事儿吗?”说完才发现洛娉妍正忍笑看着自己。不由失笑横了她一眼,走到洛娉妍身边儿坐下,叹了口气道:“这不是小事儿!小姐可别不放在心上。”   洛娉妍挑了挑眉依旧笑道:“娉妍知道这不是小事儿,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说完顿了顿歪着头道:“再说不是还有你与奶娘在吗?”   奶娘理了理洛娉妍身后披散着的一背绸缎般的青丝,笑道:“既如此,小姐便快去睡吧,这事儿奶娘与红螺合计合计,总归会保了小姐周全才是。”   红螺闻言也是不住地点头道:“对,对!小姐快去歇息,这事儿就别管了,有我和你奶娘呢。”说到这儿红螺叹了口气,很是无奈地道:“原本这样的事儿,就不该说与小姐听,若夫人还在……”   不等红螺说完,洛娉妍打断道:“好了,母亲已经不在了,我也不小了。”   洛娉妍的话,让红螺一愣,奶娘也是叹了口气,洛娉妍却是笑道:“母亲便是还在,这事儿我也不能不问,再说母亲不在了,却将姑姑与奶娘留给了我,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说着话锋一转道:“这事儿依我看来,不过是那位的一厢情愿罢了!”   奶娘“哦?”了一声,望着洛娉妍欲言又止的,红螺却是点了点头道:“对,还有舅老爷呢!舅老爷可不会看着小姐受欺负!”   听红螺提起舅舅,洛娉妍心中暖暖的,却不由笑道:“舅舅远在江南,远水可救不了近火!”   红螺一愣,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好。洛娉妍轻轻咬了咬下唇道:“还得想法子弄清楚父亲的意思,咱们才好谋而后动。”   奶娘对此很是赞同,点了点头正欲说话,红螺便接了口道:“这事儿我去问……”说到这儿红螺顿了顿,讪笑道:“我让翠娘去帮小姐问问老爷。”   洛娉妍缓缓地摇了摇头道:“怕是不妥,那位计算着将我嫁入周家,定然是有所图谋,周家也绝不会无缘无故就答应……若说颜色,那周……什么来着?他没见过我……”   洛娉妍咬着下唇细细思索着各种可能,却是不得头绪,红螺却是一句语道破天机,冷嗤道:“还能图什么?不就是图夫人留下的那些产业财务?图小姐的嫁妆?”   洛娉妍眼睛一亮,望着红螺急切地问道:“那姑姑知道母亲的陪嫁如今在何处吗?”   红螺摇了摇头,不太确定地道:“许是在老爷手里,若是在那位手里,怕是用不着这般算计。”   洛娉妍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红螺的看法,又想起前世自己出嫁时周氏给自己备的那份万余两银子的嫁妆,洛娉妍问道:“那姑姑可知母亲究竟有多少陪嫁在父亲手里?”   红螺依旧摇头道:“我一个奴婢哪儿知道这些去?小姐若是想知道,不妨问问舅老爷,当年夫人的嫁妆,都是舅老爷一手操办的,且嫁妆册子,舅老爷手里也留了一份的。”   依然是远水近火,且自己开口问这与自己尚未谋面的舅舅,要母亲的嫁妆单……洛娉妍想到这儿,猛地抬起头来,满脸严肃地望着红螺问道:“你方才说,嫁妆册子?嫁妆不都誊写在单子上?”   红螺笑道:“小姐有所不知,夫人嫁给老爷时,可是整整陪嫁了舅老爷一半儿的身家,仅山头,田亩,庄子,铺子,就十好几处,还有那各色家具摆设,更是应有尽有。哪儿是一张单子能写下的?”   说到这儿,红螺满面红光与有荣焉地挑眉看了洛娉妍与奶娘一眼,才接着道:“便是跟着老爷来京城的时候,光物件儿就装了六七艘三桅大船呢!还有……”   红螺说的兴起,没有注意到洛娉妍的神色,奶娘却是发现洛娉妍的面色竟是一片惨白,不由惊呼道:“小姐可是哪儿不舒服?”说着便已将手覆上了洛娉妍的额头。   洛娉妍摇了摇头,暗自回想了一番前世所知不多的事儿,确定洛妙姝出嫁时也并未带走那么多。不由舒了口气,心下却越发觉得寒凉……   奶娘的惊呼打断了红螺的话头,引她注意到了洛娉妍的异样,不由也拉起洛娉妍的手关切地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洛娉妍抬眸看了看满脸关切担忧的奶娘与红螺,稳了稳心神,勉强笑道:“没事儿。”说完洛娉妍顿了顿,皱眉道:“此时既因财物而起,而这些个财物又都在父亲手里,怕是仍需探得父亲的意思才行。”   红螺与奶娘具是点头,却也都皱起眉头摇头道:“可这事儿小姐岂能自己去问?”   洛娉妍闻言摇了摇头,正想说话,却听奶娘叹息道:“老爷跟前儿咱们这些人也说不上话儿……”   洛娉妍眼睛顿时一亮,笑道:“明儿找了继宗来问问,咱们说不上话,也不知道父亲对那周……对那位的侄子是个什么态度,旁人不知,继宗跟在父亲身边儿定是能知道一二的。”   红螺一听亦是露出笑脸点头道:“可不就是这话儿,少爷跟着老爷待客,老爷是个什么态度,少爷自然看得清楚,回头我再找杜管家打听打听,总能知晓两分。”   奶娘更是双手合十道:“只求老爷不喜那个表少爷,如此那位便是打了什么算盘,也是成不了的。”   红螺一听这话皱了眉头很想问问:若老爷答应了咋办?可看了看洛娉妍小小的脸蛋儿,这话终究是说不出口。   洛娉妍亦是压下满腹心事,掩口笑道:“如此也算知己知彼了”红螺与奶娘具是点头不已,然压在心头的大石头却未曾松动半分,只是都不愿让洛娉妍担惊受怕罢了。   洛娉妍想着之前的猜测,心中亦是欢喜不起来,同样也不愿让奶娘与红螺跟着担忧,遂面儿上不露丝毫,心中却无奈地暗道:如今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一七二 尝尝【加600,求票票】   将景芝一路送到垂花门前,护着她从马车上下来时,景蕴发现她怀里抱着个青花小罐。不由挑了挑眉,朝她身后看去。   馨若怀里竟然也抱着一个差不多的小瓷罐,馨罗手中虽然没有瓷罐,却也捧着一只不知装着什么的藤编小篮子。景蕴不由多看了两眼,失笑道:“你去做客呢?还是去人家府里搬家?”   景芝低头抿笑,看了看自己怀中的瓷罐,并不回应景蕴的打趣儿,转而问道:“哥哥是先回去梳洗,还是跟我一块儿去外祖母哪儿?”   原是兄妹间的一句闲话,景蕴见景芝避而不谈也不追问,笑了笑道:“我先回去换身衣裳,你不先回去梳洗一下?热了一整天了仔细捂坏了。”   景芝笑得跟只小狐狸似得,眼睛弯成了一条缝儿,很是得意地对景蕴道:“回来前我在妍儿哪儿已经沐浴过了。哥哥自去换洗,我先去外祖母哪儿,你快过来。”   景蕴挑眉看向她,点头道:“你俩倒是挺好……”话未说完便被景芝接了过去,很是自得地道:“那是自然!”   景蕴忍笑道:“臭味相投吗?”话音刚落,便见景芝瞪大了眼望着自己,景蕴只好含笑转了话头道:“你先过去外祖母哪儿,我回头就来。”说完也不待景芝入内,便转身往自己位于锦乡侯府东边儿的钟阳院而去。   看着自家哥哥走远,景芝方才带着馨若与馨罗二人,小心翼翼地往长公主哪儿去。   馨若见景芝将怀里的瓷罐抱得紧紧地,不由笑道:“小姐不必如此紧张……”   话未说完,景芝便回头瞪了过来,没好气地道:“这可是我第一次下厨!绝不能出岔子,定要让外祖母对我刮目相看!”说着忍不住又露出得意的笑容。   馨若与馨罗对视一眼,亦是露出笑容,紧紧跟在自家小姐身后,对于那位洛小姐,二人心中越发的添了两分亲近之意。   要知道,过去长公主想让自家小姐静下来学点女红厨艺,不知想了多少法子也没见效,也就这两年才听之任之了。没想到今日小姐竟然跟着洛小姐下了厨,还真就做出了东西来。   景芝一路哼着小曲儿,踏着碎步刚进长公主暂居的院子,崔嬷嬷便迎了出来,远远地行礼笑道:“小主子可算是回来了!殿下都等急了,小主再不回来,殿下怕是要遣奴婢去洛府接人了。”   景芝抿嘴一笑还了崔嬷嬷半礼,举起手中的瓷罐笑道:“嬷嬷瞧我给外祖母带什么了?”说完还得意的晃了晃手中的瓷罐。   崔嬷嬷见此,一边儿笑着将她往屋里引,一边儿笑道:“不拘什么东西,只要是您给殿下带的,殿下就没有不喜欢的!”   听了这话儿,景芝却是不满地瞪了崔嬷嬷一眼,嗔道:“嬷嬷只会糊弄我!还当我小时候呢?”说完很是得意的看了眼怀里的瓷罐道:“这一次,定让外祖母大吃一惊!”说着自顾自的加快了脚步。   小丫鬟见景芝过来,替她掀起湘妃竹帘,里边儿长公主的声音便传来出来:“芝姐儿给外祖母带什么好东西了?”   一听这话,景芝心里越加的得意,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屋子,将怀里的小瓷罐捧到长公主跟前儿笑道:“外祖母猜猜看里边儿是什么?”   惠宁长公主瞧了瞧那瓷罐,白地儿上清新明快的绘有两尾,犹如蓝宝石般的锦鲤,黑色的金属斑点,犹如那鱼鳞般生长在鱼身上。瞧着甚是雅趣儿。   长公主点了点头,笑道:“上哪儿找来的?用的可是苏泥勃青,倒是个好东西。”   景芝闻言瘪了瘪嘴,不屑地道:“这算什么好东西?咱们府里要多少没有?”说完神秘一笑道:“外祖母快猜猜看,这里边儿装的什么?”   长公主故作不在意地斜了她一眼,逗她道:“总归是送我的东西,回头我再慢慢看就成,何必那么麻烦?”   景芝一听这话,不依了,一手抱着瓷罐,一手拽着长公主的衣袖,使劲儿地摇了摇,嗔道:“外祖母猜猜看嘛!芝姐儿保证,外祖母定会喜欢的!”   长公主似被勾起兴趣“哦?”了一声,景芝赶紧点头,没想到自家外祖母竟会在自己没注意时,伸手将那瓷罐抱了过来。景芝顿时瞪大了眼,却见长公主笑得格外开心。景芝一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嗔了长公主一眼,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瓷罐可是不轻,里边儿除了有无骨凤爪,还有泡着凤爪的调料汤汁呢!   长公主将瓷罐抱在腿上,顿时不满地道:“这么沉的东西,拿着也不知累,难道身边儿就没个伺候的人了?”说着惠宁长公主便扬声道:“让馨若馨罗二人进来!”   话音刚落,崔嬷嬷满脸笑容的便领着馨若馨罗二人走了进来。显然,她已经知道景芝等人怀里抱着是什么了。   惠宁长公主本欲斥责二人,却见馨若怀里抱着个与自己手中这瓷罐差不多的罐子,只上面绘着几支新荷,瞧着甚是清雅,不由问道:“怀里抱着什么?拿上来我瞧瞧。”   馨若看了景芝一眼,见景芝嘟着嘴坐在一旁,满脸的不高兴,却并未出声阻止,抿嘴一笑双手将那瓷罐捧了上去。   果然一色的苏泥勃青料,上面绘着几支素雅的青莲,很是雅致。惠宁长公主将手中的瓷罐放在一旁的矮几上,伸手接过馨若递过来的,竟然也是一般的重!   惠宁长公主不由疑惑地朝馨罗看了一眼,见她手中也捧着个篮子,便也不再多说,低头揭开了瓷罐的上的木塞。一股子酒香味就飘散了出来。   惠宁长公主不由赞道:“好酒!”话音刚落,景蕴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什么好酒?外祖母可不兴这个时候喝酒的,当心身……”话没说完,景芝便扬声打断道:“外祖母是赞我用来糟凤爪的酒好!”   这下,别说被打断话头的景蕴,便是惠宁长公主也是一愣,转头看向景芝,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这里边儿是糟凤爪?”说着长公主便低头朝罐里看去,随即又问道:“是咱们芝姐儿做的?”   景芝很是得意地将眉毛挑的高高地笑道:“外祖母没想到吧?我跟妍儿亲手做的哦!”说完压低了声儿补充道:“我全带回来了,给外祖母下酒吃。”   惠宁长公主一听顿时高兴起来,笑得见眉不见眼的忙不迭吩咐道:“快,拿碟子给我装点儿出来,可要尝尝咱们芝姐儿的手艺,再将那梨花白取些来。”   景蕴见此亦是来了兴致,笑得:“我也尝尝!”说着便在惠宁长公主另一边儿坐了下来。   景芝见此更是得意,忙吩咐道:“馨罗,还愣着干嘛?将妍儿送咱们的东西都取出来。”   因想着景芝回来是下酒用,红螺还细心的在食蓝里装了一小瓶子,洛府自家酿的桂花酒。瓶盖一揭开浓浓的桂花香便四溢出来,再看馨罗取出的几道小菜,惠宁长公主看向景芝:“这也是咱们芝姐儿做的?”   景芝面儿上一红,指着那糟凤爪道:“就这个!妍儿跟我一块儿做的。”随后又一指那几道小菜道:“那是妍儿身边儿红螺做的,说是配着一块儿吃,味道极好。”   景芝话音刚落,景蕴便点头道:“味道是不错!不过我想这凤爪是人家洛小姐做吧?你在边儿上看着了?”   景芝一听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嘟着嘴正要叫景蕴放下她的凤爪,却又听惠宁长公主附和道:“嗯,洛丫头手艺不错!”   景芝闻言更是委屈得什么似得,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毕竟,若当真让自己再做一次,好像又……   想到这儿,景芝连尝尝自己手艺的心情也没了,跟泄了气的似得一下子软倒在白玉枕上……憋着嘴,忿忿不平的望着吃得开心的外祖母和自家兄长……只觉腰肢被膈得生疼……   ☆、一七三 凉夜   景芝无精打采地靠在白玉枕上,忽然听景蕴疑惑道:“不知外祖母发觉没,这凤爪的味道,与顾远他们府上的味道有些像。”   听景蕴这般一说,长公主亦是点头道:“你这样一说,是有些像,不过这辣味儿轻一些,倒是加了些甜味儿在里边。”   景芝闻言瞪大了眼,立时起身道:“我也尝尝,让我也尝尝!”说着便接过馨若递过来的银箸,夹了一小块放在嘴里。   软糯的无骨凤爪,浓郁的咸香中带着丝丝甜味儿与阵阵爽辣。若非那丝甜味儿将辣味中和掉了一部分,怕是就与安阳伯夫人做的如出一辙了!   如今虽没那般辣味十足,吃起来也没有那般嚼劲,却很是和了长公主的口味。   景蕴好笑看着景芝笑道:“怎么?你做的东西,自己都没尝尝看?”   景芝狠狠地瞪了自家兄长一眼,扭过头取茶漱口,并不理会。长公主却是笑道:“芝姐儿回头让洛丫头再教教你,外祖母喜欢这味道,以后就靠我们芝姐儿做来吃了。”   景芝闻言瘪了瘪嘴,不以为意地道:“外祖母想吃,让妍儿做给你吃好了。”   话音刚落,便听景蕴呵斥道:“胡闹!你们再要好,人家也是侍郎府的小姐,岂是咱们府上的厨子?”   景芝微微一愣,摇头解释道:“我没……”话未说完,一晚上被景芝打断好几次话头的景蕴,声音低沉地道:“你既与她相交,便要真心待人,不可居高临下。且她还救过你。”   景蕴的话说完,景芝便红了眼眶,气得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惠宁长公主见此挥了挥手,让屋里人都退了下去。才轻声开口道:“芝姐儿也别恼,方才你确有失言之处。你也难得有个能处的来的,我瞧着洛丫头也还是个好的。”   说完长公主顿了顿,见景芝满脸的委屈,不由笑道:“女孩家,学两个拿手菜是很有必要的,你便为你外祖母将这菜学来又怎么了?”   听长公主这样说,景芝才勉强露出笑意,却不忘先瞪了景蕴一眼,景蕴见此摇头失笑,再次抿了口杯中酒,摇头道:“这酒还是差了些味道。”   景芝瘪了瘪嘴,呛道:“差你别喝!这是妍儿给我喝的!”景蕴下意识地解释道:“没说不好,就是太甜,差了点……”   话没说完,惠宁长公主便“哈哈”地指着景蕴大笑了起来。景蕴一时回过味儿,不由也笑了起来,如此景芝的脸色才算好了许多,却仍忍不住嘟囔道:“人家女孩子喝的,偏你要来抢!”惠宁长公主闻言,任由兄妹俩闹腾,却是笑得越发的欢快。   当景芝等人带着愉悦的心情入睡时,洛娉妍却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先前表现的好像很是淡定,可实际上,洛娉妍的心早已慌乱。   今生前世,已经发生了很多不一样的事儿,不知道自己……虽然一心想着决不再如同前世一般嫁入安阳伯府,可是,洛娉妍更不愿嫁入周家!无论如何也是不愿的……   洛娉妍并不知晓,这一夜同样难以入眠的除了红螺与奶娘崔氏以外,还有吏部左侍郎董大人与周氏。一个是为着儿子的前程,彻夜权衡,一个是为着女儿的将来,左右摇摆。   董大人的反侧难眠,董夫人不敢打扰,只当是朝堂上遇见了什么为难之事。   洛镇源却被周氏闹得烦躁,翻身坐了起来。皱眉呵道:“好好儿的一晚上还睡觉吗?”   周氏见洛镇源面露不愉,赶紧赔笑道:“吵着老爷了是妾身的不是,只是妾身这心里实在是静不下来。”   洛镇源听周氏这般一说,缓了缓语气,安抚道:“可是今儿姝儿生辰,发生了什么事儿?或是夫人还有何不满意的地方?不妨说来听听。”   周氏犹豫半晌,将周二夫人为周熔求娶自己女儿洛妙姝的事儿,半遮半掩的说了一遍,话未说完,洛镇源便皱起眉头,状似不敢相信地问道:“夫人方才说什么?”   周氏一愣,以为洛镇源没听清,心下有些不满,面儿上却是不显地道:“还能有什么?母亲想替熔哥儿求娶咱们姝儿。”   周氏话音一落,便听洛镇源一声冷笑:“岳母大人怕是老糊涂了吧?你那侄儿是个什么样,你这做姑姑的不清楚,难不成岳母大人天天守着人也不知道?还是你们周家脸大,那样的东西也敢来求娶我的女儿!”   说完洛镇源狠狠地瞪了周氏一眼,转身躺了回去,再不看周氏一眼。   周氏半靠在凉枕上,看着洛镇源的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两句,却又到底没有说出口,她也觉得周熔配不上自己宝贝女儿,配那洛娉妍倒是正正好,可母亲又表明了不愿意……   周氏想了想推了推洛镇源,决定再问问看:“老爷,这女孩家出嫁,娘家人能帮衬的就少了,若姝儿嫁去我娘家,好歹我母亲还在那儿,也能看顾着不是?”   对于自己这个岳母竟然为周熔求娶自己女儿,洛镇源本就心烦,此时听闻周氏还在纠缠这个话题,不由恼道:“姝儿才多大?就要说人家了?你有这心思,不若好好想想妍儿的事!”   洛镇源这般一说,周氏一时间倒是不再纠结,转而问道:“那依老爷看,我们把妍儿许给熔哥儿可好?”   洛镇源一听这话就真的怒了,猛地一下坐了起来,瞪着周氏狠狠地道:“我只当你一向是个好的!才放心的将儿女都交给你照顾,没想到你如今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话起了头,就像开了闸的水,是怎么也关不住,洛镇源也不去看周氏目瞪口呆的表情,自顾自地忿然道:“那周熔是个什么东西,你当真不知?好歹还有你这个姑母,与你母亲在,我都舍不得让姝儿跳进他那个火坑,你怎么忍心将妍儿推下去?”   周氏不敢置信的望着洛镇源,想也不想地道:“怎么就火坑了!她不过一个商贾之女,熔哥儿一表人才,官宦之后!哪里就配不得她了?”周氏说这话的时候,情绪很是激动,胸脯急速起伏,一张脸也几近变形。   洛镇源却是嗤笑道:“一表人才?你还真往你们周家脸上贴金!我告诉你,此时休要再提!”   洛镇源说完竟是转身撩起床帐,趿鞋而下,扯了袍子披在身上便出了门。只留下满脸惊愕的周氏,在这夜色中,张着嘴满是不敢置信地独坐在床榻上……   而此时,洛娉妍才刚迷迷糊糊想着心事,并不安稳入眠,一夜梦魇,不到寅时便又惊醒了过来,却想不起梦中究竟见了什么,恍恍惚惚只觉得浑身一片冰凉。   ☆、一七四 师徒   洛娉妍再一次没能在二门处见到洛镇源,当然,这次也没能见到周氏,只得满腹心事的回了翠庭轩,甚至一整日也是神思恍惚,不能静下心来。   罗先生见此不由皱起眉头,却并未说什么,只在洛妙姝幸灾乐祸的目光中,课后将洛娉妍单独留了下来。   洛娉妍知道自己今日心神不宁,定是引起了罗先生的不满,在心里做足了被责备的准备。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罗先生竟将她带入自己居住的庆熙苑后院内室。进屋时与那抱着茶盘的小丫鬟擦身而过时,那小丫鬟还诧异地看了洛娉妍一眼。   临窗大炕上,铺陈着一张天青色锦边儿竹席,小炕桌也换成了小竹桌,竹桌上一只天青色观音瓶,插着一把栀子花。天青色窗幔,配着天青色茶具,茶盏中,正散发着阵阵茶香。   罗先生就那样盘腿坐了上去,一身空荡荡的靛蓝袍子,在静逸的花香茶香中,将罗先生显得格外消瘦。   洛娉妍立在三步远的地方,微微低下,静静地等着罗先生的训斥。然而洛娉妍低头垂手的站了好半天,也没听见罗先生说话,不由悄悄抬眼朝她望了过去,却见罗先生端着盏茶,一边儿轻啄,一边儿含笑看着自己。   尽管那笑容淡淡的,洛娉妍却仍是一愣抬起头来。罗先生便在此刻笑道:“说说,今儿想什么呢?总是走神。”   罗先生声音清淡却不失温软,不由让洛娉妍再次失神。看着罗先生含笑的目光,洛娉妍犹豫了半晌,才终是说道:“今儿一早去送父亲上朝,可是等了很久却不见父亲出来,后来去给夫人请安,也不见父亲。”   洛娉妍说到这儿,顿了顿,不见罗先生脸上有什么异色,方才接着道:“想来若非昨儿夜里父亲吃多了酒醉在外院儿,便是与夫人……纵是父亲醉在外头……”   洛娉妍不知该如何说下去,踌躇着停顿下来时,罗先生却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随即问道:“是担心老爷,还是担心老爷与夫人?”洛娉妍张了张嘴,越加不知该如何回答。   前世自己与这个罗先生并无甚接触,只知道她是个学问极好,为人有些严厉的人。今生跟着她上了几个月的学,倒是不觉得如何严厉,但却仍旧不甚了解……   见洛娉妍不说话,罗先生也不追问,甚至都不看她一眼,径直取了只干净茶盏,斟上茶汤推到自己对面儿的位置。方才对洛娉妍抬了抬下巴,轻声道:“坐下说话儿。”   洛娉妍自是不敢违背,蹲身一礼后,方才挨着炕沿儿浅浅地坐下。又在罗先生的示意下,端起面前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色泽清亮的茶汁,眼睛不由一亮,由衷赞道:“好茶!”   亦是在心中感叹:这罗先生像是没有别的爱好,也就一本书,一盏茶足矣。真是逍遥自在人!   不待洛娉妍心思飘远,罗先生便淡淡地将她心神拉了回来,轻声道:“我不知你为何事心忧,却也明白在继母手下生活不易。”   说到这儿罗先生顿了顿,见洛娉妍诧异地望了过来,才接着道:“但女子终归是要自己坚强才行,一味的祈求庇护,无论所求何人,往往皆是不能够的。”   不待洛娉妍回神,罗先生再次顿住,抿了口茶,才抬眸望着洛娉妍的眼睛,问道:“娉妍可明白?”   洛娉妍其实很想说不明白,可这话她不敢说,更忘了说!   罗先生很少和颜悦色的与她说话,或者说罗先生就没有在下学后,与她或是洛妙姝说过什么。而今日,不知何事竟引得罗先生,与自己说了这许多……还,唤自己“娉妍”!   洛娉妍望着罗先生,抿着嘴并不说话,只下意识的转动着手中的茶盏,这是上一世养成的习惯。   罗先生见此摇了摇头,索性开门见山道:“昨日二小姐生辰,你们姐妹二人请假未曾上课,我也就到园子里转悠了一圈。”说到这儿,罗先生停下来目光清淡地望着洛娉妍不再说话。   洛娉妍却已是目光一闪,满眼震惊的朝她望去:不知,罗先生今日究竟要与自己说什么!洛娉妍只觉得心中七上八下的很是不安,手心里更是薄薄的浸出了一层汗。   就在此时,罗先生忽然对洛娉妍笑了笑,那笑容一闪而逝,洛娉妍不确定是自己眼花,还是罗先生真的笑过,但嘴角却不由自地也露出一丝笑意。   罗先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淡淡地呼了口气后,特意地放缓了声音道:“我听说,夫人她,要为你说门亲事。”说到这儿罗先生定定地望着洛娉妍的眼睛,问道:“娉妍可是因此事乱了心神?”   洛娉妍不难看出罗先生神色间的尴尬,与言辞间的犹豫。可此时,洛娉妍却反而觉得松了口气。抿了口茶,缓和了心神,洛娉妍方才坦然地笑道:“不知先生从何听来这话。”   洛娉妍说完也不等罗先生回答,接着道:“但先生说的不错,昨儿夜里娉妍忽然听到院里小丫鬟说起此事,心下慌乱,竟是辗转一夜不能成眠。”   闻言,罗先生斟茶的动作明显一顿,转首望来。没想到洛娉妍竟然这般直白,心中却是微微一暖。   洛娉妍明显的感觉到了罗先生脸上的神色柔软了许多,继而接着笑道:“那人昨儿匆匆见过一面,是夫人娘家侄子,在娉妍看来那不算良人,故而心中惦记着请弟弟代为打探父亲心意,遂今日课间时常心神恍惚。”   洛娉妍说完站起身,朝罗先生深深一礼道:“娉妍在这儿跟先生赔礼了,是娉妍不对,辜负了先生讲学。”   罗先生见此,脸上方才真正露出笑容,点头道:“娉妍能与为师如此道来,为师甚是欣慰。今日不妨便先去解了心中积思,明日再来跟为师作学。”   洛娉妍一愣,望着罗先生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便又听罗先生叮嘱道:“女子闺誉甚为要紧,娉妍不可莽撞行事,有何疑惑之处,可来此处,为师与你参详一二。”   罗先生说完,便端了茶,不再说话。洛娉妍心神震动,此刻亦是说不清是何感想,遂匆匆行礼告辞。   夕阳已不再灼热,微风熏染着满地碎金。其实罗先生也没有说什么,但洛娉妍穿行在庆熙苑与翠庭轩间的脚步,却是莫明地轻快了不少。   ☆、一七五 探听   晚膳时,红螺亲自下厨做了几道洛继宗喜欢的菜肴,温上了绵软香甜的桂花酒,由晨霜亲自去将洛继宗请了过来,又遣了沫儿家去,与纹砚打探昨日外院儿晚宴的情形。   洛娉妍靠在藤编迎枕上,长长地舒了口气,想起罗先生的种种,一时间心神有些恍惚。   平日与先生并不亲近,近些日子也只是在绘画上略得先生赏识,可先生最为擅长的诗词却是毫无进展,每每总被洛妙姝取笑。   怎地今日自己课间走神,先生不仅没有责备,反而如此坦言相待?也不知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又是所为何来……   红螺算着时辰遣了晨霜去请,去得快,来得也快。洛娉妍这里还没理出个头绪,便已经听到洛继宗那欢脱的笑声传了进来:“巴巴遣人去叫我,可是姐姐做了什么好吃的?”   不知是血缘亲情还是翠娘殷殷教诲,这几个月相处下来,洛继宗与洛娉妍俨然没有丝毫隔阂,反而是越处越好,任谁也能瞧出二人间的亲厚来。   洛娉妍闻言,收了心神,趿鞋下炕迎了出去。笑道:“难不成非得做了好吃的,才能唤你过来?若是没做,岂不是请不动你了?”说着对身旁的夕月吩咐道:“快给继宗打了水来擦擦汗,瞧这跑得满头满脑的汗。”   洛继宗嘿嘿一笑,不以为意的道:“这不是惦记着姐姐的好手艺吗?”   洛娉妍好笑地斜着他嗔道:“难不成你走来,就没了?偏生要用跑的。”说完叹了口气,很是遗憾地道:“不过你今儿跑来也是没有的。”   洛继宗闻言便愣住了,回头望向晨霜问道:“不是说请我来用晚膳?”   洛娉妍见此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一边儿接过夕月拧来的帕子,递给洛继宗擦脸,一边儿解释道:“今儿是红螺姑姑亲自为你下厨。你就惜福吧,平日里我还舍不得姑姑这般操劳呢!我倒是……”   听说洛继宗到了,从厨房赶来的红螺刚好听到这话儿,一时没忍住,竟是红了眼眶,英儿见了,抿了抿嘴小声儿问道:“姑姑怎么不开心了?”   英儿的声音打断了洛娉妍的话头,见红螺眼眶红红的,不由朝她走了两步,疑惑地问道:“姑姑这是怎么了?”红螺一边儿擦着眼角,一边儿摇头笑道:“没,没什么,就是沙子眯了眼。”   洛娉妍一愣,抬头四下看了看,很是不解地望着红螺,有心想问,咱们院儿里干净,如今又没起风,哪儿来沙子?   可话到嘴边儿却又住了,忽地就明白,红螺定是听到了自己方才的话,抿嘴一笑,转而问道:“继宗忙慌慌跑来,就怕少吃了两口,姑姑的菜可准备妥当了?”   红螺点了头朝洛继宗微微笑道:“妥当了,妥当了,有少爷喜欢的狮子头,也有小姐喜欢的清蒸鲥鱼。我来就是想问问,这饭看是摆在那儿?”   洛娉妍转头看向洛继宗,洛继宗则回头四下张望了一下,见院里桂花树下有张石桌。伸手一指道:“屋里虽摆了冰盆,到底不如这外边儿的风爽快,依我看不如就在那桂花树下可好?”   红螺瞧了瞧点头道:“既如此,少爷且与小姐进去吃盏茶,我让人用艾熏一熏,也好驱驱蚊蝇,吃的安静些。”   洛继宗与洛娉妍自是不无不应的,双双进了屋子,在临窗大炕上坐下,待英儿上了茶水退下后,洛娉妍才接着先头的话说道:“我有几句话想要问你,昨儿晚膳父亲可是喝多了?”   洛继宗仰头想了想回道:“没,昨儿因世子在场,几位世叔与父亲并未多喝,瞧着倒是周,周家那位,表,哥喝了不少。”说完不解地问道:“你问这做什么?”   洛娉妍见洛继宗说到周家那位时,甚是别扭的样子,目光闪了闪问道:“父亲就没说说周家那位?”   洛继宗嗤笑道:“说他?说他做什么,父亲与世叔们说话儿时,世子也时不时的发表意见,我与那董家表哥都在认真听,只他一人忙着吃喝,满脸的不耐,先前父亲偶尔还问他两句,后来都懒得看他!”   洛娉妍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松了口气,面儿上露出喜色道:“此话当真?”   洛继宗一愣,点了点头道:“这又不是什么秘密,许是他自己也瞧出父亲不待见他,送世子出去时,他就没跟咱们一道。”说完洛继宗不解地问道:“怎地听说父亲不待见他,你那么高兴啊?”   洛娉妍面儿上一红,嗔道:“我哪儿有高兴!别瞎说,要是被人听了去,岂不又是麻烦?”   洛继宗挑眉看着她绯红的脸颊,瘪了瘪嘴,摇头道:“不对,你定是有事儿瞒着我,不然你怎么脸红了?”   洛娉妍下意识的抚上脸颊,目光闪躲地道:“哪儿有?这不是天气太热吗?”   洛继宗显然是不信的,正欲追问红螺却在此时进来笑道:“晚膳已经摆好,小姐快与少爷擦擦手,用膳吧。”洛继宗到了嘴边儿的话,只得咽下。   随着洛娉妍走到门边儿,想了想尤不死心地朝红螺问了句:“我姐当真没事儿瞒着我?”   红螺一愣,掩口笑道:“哎哟我的少爷!小姐要有事儿瞒着您,我上哪儿知道去?你这话儿问我,不如问小姐去!”   看着姐弟俩越发亲厚随意的样子,红螺湿润着眼眶叹了口气,眼里却是满满地欣喜。便是夕月与晨霜等人瞧见了,也是抿嘴而笑,发自内心的为二人感到高兴。   洛继宗却是不在意这些的,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待上了桌,满桌子爱吃的菜,早已分了他的心思,遂也不再纠结方才的话题。   待洛继宗离去时,沫儿也已经赶了回来,洛娉妍有细细地询问了一遍,见与洛继宗所言相差不多,才真正的放了心。再说与奶娘与红螺二人后,倒是让红螺与奶娘都睡了个好觉。   即便洛娉妍心中始终惦记着昨儿夜里,父亲与那位又发生了什么,但这事儿却是不好再去打探,也无人可以打探。遂也不再放在心上。   ☆、一七六 归省   转眼到了六月六姑姑节,与往年一样,周二夫人一大早便遣了人来接周氏母女归宁,这次还特地让周熔也亲自前来相迎。   若说以往周氏见着周熔,那还有两分真心喜爱,如今却是别提有多膈应!尤其是自那晚洛镇源一怒之下去了外院儿,竟是连着这些日子都住在书房。   虽对外只说是公务繁忙,可周氏心里清楚,洛镇源是真的恼了她。而因由却都是眼前这人,自己的亲侄子!   若非他那般不学无术,又岂能让老爷因自己一句话而恼成那样?连带着整个周家在老爷眼中也都成了不好的!自己母亲也因此被老爷说嘴……   周氏心中气恼,却也见周熔一张灿若桃花的笑脸,再多的气也不好表露出来。只得勉强应付两句,便匆匆地带着自己宝贝女儿回了周府。   虽说往年周氏也是只带洛妙姝一人儿回去,每每借口洛娉妍是长女,要在自己出门子时,代自己打理好洛府诸事。   但今年却不是周氏不愿带洛娉妍一块儿,若按周氏的意思,还最好就带着洛娉妍一块儿回去。到时候她与熔哥儿发生了点什么,可就不关她什么的事儿了!不仅她母亲跟兄嫂,便是洛镇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还得赶紧遮掩将洛娉妍给送过去。   偏偏昨儿一早,锦乡侯府便递来了帖子,邀请了洛娉妍今日一同前去大相国寺观礼祈福!   周氏不知,其实周熔心中打着与她相同的主意,那日从洛府回去后,祖母告诉他迎娶的对象,由那美若天仙的洛大小姐,变成了自己的表妹洛妙姝时,周熔便已经在打着生米熟饭的主意。故而今日祖母一提,他便主动请缨前来。   可谁知那洛大小姐将姑姑与表妹送至二门,自己只连人都没看清,她便不再迈步。眼看着姑姑与表妹都上了车,周熔不由上前两步笑道:“大表妹怎么还不上车?祖母都等急了,咱们早些回去,也省的祖母着急。”   这两步,倒是叫他将洛娉妍看了个清楚,藕荷色的衫子上,散绣着一团团浅粉樱花,一袭湖蓝湘裙两枝旱金莲攀援儿上很是娇俏。   周熔看得直了眼,洛娉妍却是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只淡淡地道:“夫人一路走好,如今时辰不早,娉妍便先行告退了,怕是一会儿侯府的马车就该到了。”   周氏抿了抿嘴,勉强点头道:“你去吧,早去早回莫要耽搁。”说完想了想忍不住叮嘱道:“莫要惹贵人生气,给你父亲丢了脸面,给府里招了麻烦。”   洛娉妍挑了挑眉,含笑道:“娉妍谨遵夫人吩咐,定然不会给咱们洛府丢人。”说完便微微屈膝一礼,带着晨霜与蕾儿转身离去。从头至尾也没搭理他。   周熔不由咬了咬牙望着洛娉妍离去的方向,垫脚问道:“姑姑,大表妹不跟咱们回去?”   周氏尚未开口,洛妙姝便忿忿道:“如今人家攀上了锦乡侯府的高枝儿,哪里还瞧得上外祖家?那日我便说了她……”   洛妙姝尚未说完,便遭了周氏狠狠一瞪,洛妙姝脖子一缩,赶紧住了嘴,知道周氏近日里心情不好,洛妙姝也是不敢招惹。   周熔正在等着洛妙姝的下文,便听周氏淡淡地道:“她与锦乡侯千金有约,要去大相国寺进香,今日就不同我们一块儿回去了,莫让你祖母等急了,咱们快走吧。”   得知洛娉妍今日不去自家,周熔顿时便显得有些厌厌的,整个人都没精打采。却不知同样心情不佳的,还有身旁马车里两位。   周氏原想让洛妙姝与洛娉妍同去,洛妙姝却是死活不愿。想着自己宝贝女儿生辰时,被锦乡侯千金那般糟践,周氏也就歇了心思,却不知洛妙姝虽说嘴里说着不去,心里实则是羡慕的,若能得了锦乡侯府的帖子,她又焉能不去?   在洛妙姝看来,这一切都是因为洛娉妍,在锦乡侯千金跟前儿说了自己坏话。故而虽先前,洛娉妍也曾盛情邀请她同行,她却直言拒绝了。   周氏见此犹豫再三,终是勉强笑道:“你一个人儿出门我都不放心,你妹妹又是个顽皮,岂不是让我更加担心?你自去玩儿吧,早去早回。”   洛妙姝当时一听这话,差点气得吐血,在周氏面前儿却是不敢表露半分,只得将这笔账也算到了洛娉妍的头上,认定洛娉妍并未诚心邀请。否则怎会三言两语便打发了?   洛娉妍却是不在乎她们母女心中作何感想,如今的情形也就差撕破脸罢了。遂也并未放在心上,反而挑眉笑道:“既如此让继宗跟着我,有事儿也好有个跑腿的。不然岂不是白让他闲着?”   那理所当然,颐指气使的模样,气得洛妙姝咬牙切齿,一双眼睛,都差点喷出火来。虽然她也觉得那奴才生的杂种,可不就该是个跑腿的命?   可这话出自洛娉妍的嘴,洛妙姝便觉得很不舒服,甚至腹诽:你不过一个商贾之女,有何差别?   可这话却是难得的顺了周氏的耳,虽说略有怪异之处,却又一时摸不清洛娉妍的真意。见洛娉妍那高高挑起的眉梢,与微微上扬的下巴,倒是觉得与往常无异,方点头笑道:“妍儿说的也是,白养他这么些年,总得使唤使唤才是。”   洛娉妍面不改色地点头道:“可不就是夫人这话儿?这出门在外,怎么着也得有个使唤人不是?”   洛娉妍并不多说,周氏却已经答应下来。故而此时洛娉妍一边儿快步朝着翠庭轩去,一边儿嘱咐蕾儿道:“你去少爷院儿里瞧瞧,少爷可曾准备好了?若准备好了,便等我一等,我去庆熙苑瞧瞧先生可去。”   原来洛娉妍早已打定主意,若周氏能答应下来那是最好不过,便是不答应,洛继宗也是会陪着洛娉妍同去的。且洛娉妍想着那日罗先生的坦言,便起了请她同行的心思。   蕾儿领命很快去了洛继宗的院子,洛娉妍也带着晨霜去了庆熙苑,谁知罗先生竟是婉拒,只叮嘱她一路小心,便端茶送了客。   洛娉妍不敢强求,只得由继宗陪着自己,随景芝去了大相国寺。谁知竟在哪儿见到了久不相见郑夫人母女……   ☆、一七七 相遇   大相国寺住持慧德和尚率两序僧众、居士,在五方文殊殿前举行了晒藏经仪式。   洛娉妍与景芝头戴帷帽,领着馨若馨罗,晨霜夕月四人,随着善男信女们,远远驻足口念“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   洛娉妍在虔诚感念历代高僧大德,取经、译经的不畏艰辛,祈求佛祖的庇佑。景芝则在东张西望像是寻找什么。   慧德和尚从藏经楼中,将一本本藏经传出,僧众、居士各排成一排,次第传送,每人都双手接过藏经举过头顶,将藏经一本本的传递,表续佛慧命,佛法代代相传。   晒经法会现场,僧俗云集,香烟弥漫,经卷遍地,庄严圆满。景芝却在这人山人海中,发现郑夫人一行的身影!不得不说眼神儿那是真的很好!   七八个丫鬟婆子,远远地站在通身气韵端雅的郑夫人身后,一位身穿淡青通袖衫,着靛蓝绣花裙,头戴月白绡纱帷帽的女子,却紧紧地立在她身旁。不用问景芝也能猜到,那女子定是许久不见的郑箐儿无疑。   乍然相见,景芝可谓是惊喜万分,也顾不得二人中间隔着人山人海中,且此时法会正在进行中……   景芝拉着洛娉妍的胳膊,便往郑夫人一行挤去,身后馨若馨罗与晨霜夕月四人,具是一愣,急忙跟了上去,一边儿走一边儿喊着:“小姐,慢点儿!这是上哪儿去啊?”   可惜,此时法会正在进行,善男信女以及僧众居士们都在大呼佛号,且一声高过一声……她们的声音便淹没在了声浪中。   郑箐儿拉了拉,正跟着众人虔诚高呼佛号的郑夫人,往景芝与洛娉妍的方向一指,轻声笑道:“怕是芝姐儿与娉妍过来了。”   原本郑夫人被打扰,心中很是不快,回过头正要责备女儿几句,猛地一听女儿这话,也顾不得责备她,赶紧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两个带着丫鬟,衣着精致,头戴帷帽的女孩儿,朝着自己这边儿艰难地挤了过来,眉头下意识地便微微一皱,定睛再看,几个丫鬟中果然有馨若与馨罗二人,知道那俩戴着帷帽的女孩儿中定有景芝一个,方才重新露出笑容。   郑夫人带着郑箐儿往边儿上移了两步,退出人群最多的地方。再看景芝俩人身后另外俩丫鬟,也略感眼熟像是哪儿见过,不由问道:“你是说跟着芝姐儿一块儿过来的,是洛府那丫头?”   郑箐儿点头道:“瞧着像是,身量差不多,身后那俩丫鬟也像是她身边儿的。记不太清,但听说最近她俩走得很近。”   郑夫人得到答案,便领着郑箐儿迎了过去,身后那些个丫鬟婆子自然也是赶紧跟上自家主子。   旁人见郑夫人气度雍容,身后跟着这许多丫鬟婆子,知道是大户人家,甚至是官宦人家,不愿招惹是非都纷纷让开道来,景芝见此顿时欢喜起来,高声唤着:“箐儿!箐儿!”   见众人纷纷将目光移了过来,虽然戴着帷帽,却仍旧叫洛娉妍觉得苦不堪言,好在,很快两边儿的人便聚在了一起,才悄悄舒了口气。   洛娉妍正要与郑夫人见礼,郑夫人却是伸手虚扶了一下,笑道:“此刻人多,不必多礼。”   说完又向景芝问道:“殿下可曾随你一同前来?”景芝在大相国寺出的事儿,旁人不知,安阳伯夫人却是极为清楚的,因此作为安阳伯夫人弟媳的郑夫人,也就知道了。   此刻单见洛娉妍与景芝在一处,身后只跟着四个丫鬟,料想定是殿下不耐这热闹先行回了禅院,不由出声询问。   谁知景芝却是摇头道:“外祖母有事儿,让我带了人与妍儿先过来。外祖母怕是要午膳前后才能赶到。”   郑夫人一听,连忙问道:“就你们俩小丫头?可订下禅院儿了?要不让箐姐儿带你们先去我们禅院儿梳洗梳洗?”   景芝摇头笑道:“哥哥昨儿便替我定好了禅院,也遣了人在哪儿候着,只我们来得晚,来的时候法会已经开始了,便还没有过去。怕是一会儿法会完了,大和尚讲经的时候外祖母也到了。”   几人边说边往边儿上移去,此时已经不在人群中,洛娉妍觉得大大的松了口气,甚至觉得呼吸也都顺畅了许多,正要与郑夫人好好儿见礼,便感觉被人拉扯了一下,转头看去,郑箐儿正一只手撩起帷帽,一只手拉着自己袖袂对自己笑。   洛娉妍回头看了看正与景芝说话儿的郑夫人,也觉得此时并非好的时机,遂稍稍往郑箐儿挪了半步,笑道:“好些时日没见过箐儿姐姐了,箐儿姐姐可还好?”   洛娉妍原本不过一句客套话,郑箐儿却是忽地红了脸颊,也不作声儿,松开拉着自己袖袂的手,扭头看向了别处。   正在洛娉妍诧异不解之时,景芝凑了过来,附在洛娉妍耳边儿小声儿笑道:“她还能做什么?听说是要定亲了,如今整日被关在府中学习主持中馈呢!”   洛娉妍一愣正想问问是与那家定的亲,心中感叹那户人家,可真真儿是好福气,能娶到郑箐儿这样的女孩儿。   却听郑夫人笑道:“这法会也就这样了,想来你们姑娘家也没兴趣,不若先去后面大殿上柱香,玩儿去吧。”说完又叮嘱道:“千万别跑远了,尤其是后山那些人少的地方。”   郑夫人提起后山,景芝顿时变了脸色,好在有帷帽遮掩,倒是不叫旁人察觉。洛娉妍却在此时忽然抓住了她的手,指尖儿传来阵阵温暖,景芝的心随之也暖了起来,提到心口的气也沉了下去,甚至嘴角挂出一抹会心地笑意,扭头隔着帷纱朝洛娉妍看去。   洛娉妍却是并不看她,而是对着郑夫人微微一礼道:“既如此我们便趁着这会子大殿内人少,先去给菩萨上柱香。省的一会儿还要与人争抢,倒是不好了。”   说完洛娉妍微微转了头,看着帷帽应是看向了郑箐儿,又问道:“箐儿姐姐是与我们同去,还是在这儿陪着夫人,一会儿再去?”   不待郑箐儿回答,郑夫人便笑道:“你们姑娘们一块儿去吧,上完香之后便去禅房先休息,我还要听大师傅讲经,一会儿若是见了长公主,便与长公主一块儿过来。若长公主没来,晚点儿你们同我一块儿用斋好了。”   见郑夫人已经安排妥当,洛娉妍扭头看了看身旁的景芝,见她仍旧看着自己,并无别的意见,方才再次朝郑夫人微微一礼,捏了捏景芝的手,拉着她在一群丫鬟婆子的护持下,同郑箐儿一块儿去了大雄宝殿。   ☆、一七八 惊闻   洛娉妍自重生归来,对于神佛之说向来万分虔诚,不仅初一十五的沐浴茹素,甚至还会每日抽出半个时辰抄写佛经。   尤其是对于这大相国寺供奉的菩萨们!洛娉妍始终相信,就是那两年随着太夫人礼佛,佛祖才给了自己这样的恩赐,让自己回到现在,一切能够重新开始。   今日既来了这大雄宝殿,洛娉妍自然是要好好儿的给菩萨磕头上香,再从不多的月例中拿出银子来添些香油钱。   景芝对此是嗤之以鼻的,却也并不多说什么,只随着洛娉妍,草草上了柱香,便拉着同样对此并不太感冒的郑箐儿,到了大雄宝殿后面,一边儿等着洛娉妍,一边儿闲聊。   二人已有月余不见,此番相见自然有许多话要说,然景芝最感兴趣的,便是传闻安阳伯府欲要与郑指挥使亲上加亲,求娶郑箐儿做媳妇儿。   这样的传言,景芝若是问与旁人,是没人会理睬她的,她也不敢与人去说此事。毕竟尚未出阁的小姐呢!便是长公主再疼她,若知道了,也定是要重罚的。可对象换做郑箐儿,她便有了几分肆无忌惮。   景芝四下看了看,挥手让馨若与馨罗,退得远远的,又拿眼看着郑箐儿不说话。   郑箐儿知道,她定是又有了什么惊世之言,嗔了她一眼,对身后的丫鬟婆子吩咐道:“你们也退远些,我们说说话儿。”   待丫鬟婆子退远后,景芝便拉起郑箐儿地手,一脸狭促地问道:“听说你要与顾远定亲了?”郑箐儿与顾远二人自幼两小无猜地一处长大,景芝倒是真心祝福她们,只是忍不住好奇罢了。   郑箐儿闻言面儿上一红,没好气地打掉她的手,嗔道:“胡说什么!我怎么不知道,你听谁说的?”   景芝却是不管这些的,挑了挑眉,扯着嘴角笑道:“听谁说的你别管,只说有没有这事儿吧!”说完还眨了眨眼,令郑箐儿面色更红,佯装生气的别开头不去看她。   景芝也不恼,转了个方向继续纠缠道:“瞧你这模样!还需要别人来告诉我?”   说完景芝正了正神色,感叹道:“这么些年,咱们一块儿长大,虽说不如你与你表哥亲厚,但你俩那点子心思,难道我都瞧出来了,你还想瞒着谁?”   郑箐儿听景芝这般一说,猛地抬起头来,似嗔含怒的瞟了景芝一眼,有迅速的移开目光,红着脸颊,声音却淡淡地道:“胡说些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地从你嘴里说出,竟是成了私相授受了?”   景芝一愣,嘴角的笑意便猛地扩散开来,急忙笑问道:“如此说来,竟是当真咯?”   郑箐儿头也不回的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想着什么,又急忙转过头来,拉着郑箐儿的手叮嘱道:“小祖宗,这话儿你可千万别传出去!”说到这儿,郑箐儿的声音忽然放轻了不知多少倍,幽幽叹道:“还没说定呢!”   景芝见此“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点头道:“你放心,我保准儿谁也不说!”   话音刚落,便见洛娉妍带着晨霜夕月走了出来。人尚未靠近便笑道:“芝姐姐方才说什么话儿谁也不告诉?”   景芝想也没想便答道:“就是箐儿与顾远的婚事呗!”说完才捂了嘴,讪讪地看着郑箐儿笑了起来,郑箐儿也是没好气地盯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脸上红的滴血似得。   谁也没察觉到,那一瞬间,洛娉妍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半晌回不了神。   虽说先前已经听景芝提起,说郑箐儿正在说亲,可这说亲的对象,洛娉妍是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自己……不!如今与自己没有关系,可怎么会是他?怎么会!这是不是说,一切都已经改变了?   洛娉妍愣愣地想着心事,似乎忘记了周遭的一切,然后晨霜与夕月还站在她身侧不远,景芝与郑箐儿距她也不过三五步的距离……   晨霜与夕月见洛娉妍神色不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二人正犹豫间,景芝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洛娉妍一张脸,此时说不上是什么神色,或悲或喜?景芝说不上来,只觉得甚是怪异。又见她双目发直像是走了神,不由心下一惊,急忙站起身挡在了郑箐儿前面,笑着往前走了两步。   “妍儿!想什么呢?”景芝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欢快一些,却不知熟悉她的人,都听出了这声音里的紧绷,郑箐儿不由诧异地问道:“芝姐儿干嘛?”说着也站了起来。   听着身后的动静,景芝赶紧再次上前两步,一把握住了洛娉妍的手,手指冰凉,还在微微颤抖。景芝的心,莫明的便是一紧,使劲的捏紧双手。   好在洛娉妍总算是在郑箐儿过来前回了神,有些懵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芝,勉强笑道:“芝姐姐这是做什么?”说着从景芝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又反握住了景芝的手。   她也明白过来,定是自己刚巧在这会儿走神,景芝怕被郑箐儿误会,心生感激,遂抿嘴一笑。   郑箐儿见俩人握着手站在一处,不由失笑道:“外头都在传,你俩感情好,竟没想到居然好得跟一个人儿似得。”说完掩口笑道:“怎么,就分开这么一会儿,就非得在我面前要黏糊成这样?”   洛娉妍看向郑箐儿多少有些别扭,这别扭她却掩饰得极好,闻言松开景芝的手,歪着头笑道:“箐儿姐姐这是在吃醋吗?要不,我也握握你的手?”说着还往郑箐儿走了两步。   郑箐儿不疑有他,瘪了嘴双手环抱自己,赶紧往后退了两步,嫌弃地笑道:“去去去,你俩黏糊就黏糊,可别来招我!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说着便笑着又退了两步。   一切看起来并无不妥之处,可向来粗心的景芝,这次却偏偏觉得很是怪异,她确信方才那一瞬看到的并不是眼花,洛娉妍确实在方才失了神!   再看她如今,状似随意的神态中,景芝偏偏觉察出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心中不由暗道:难道妍儿她……   景芝不敢想下去,看着与郑箐儿玩闹的洛娉妍,微微皱起了眉头,不由也跟着走了神。   晨霜与夕月并不知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甚是怪异,方才自家小姐走了神,还是景小姐过来唤醒的,如今景小姐怎地也走了神?   还是站在远处的馨若与馨罗将一切看得清楚,见自家小姐走了神,怕引起郑箐儿的疑惑,急忙迎了过来笑道:“小姐可是累了?要不咱们先回禅房去歇息歇息,吃口茶也是好的。”景芝方才回过神,勉强点了点头笑道:“如此甚好!”   说着景芝便提起裙裾,扬声问道:“你们闹够了没?我有些渴了,想要先回禅房歇息片刻。”说着顿了顿补充道:“说不定一会子哥哥便送外祖母过来了,我们早些过去也是好的。”   洛娉妍并非真心想与郑箐儿玩闹,闻言自然是忙不迭的应承,郑箐儿见此亦是没有拒绝的道理,只笑道:“那你们先去,我瞧着母亲也快回来了,一会儿姑母也是要来的,便先回去等了母亲与姑母,再一块儿去与长公主请安。”   ☆、一七九 猜度   三人行至八角琉璃塔前,景芝带着洛娉妍向东而行,与向西而行的郑箐儿分手道别。   惠宁长公主的禅院,并不与旁人一处,而是与别的禅院遥遥相对,坐落在大相国寺的东边儿,靠近大相国寺著名的玄武池。   景芝向来性子急,心里也憋不住话,原是有话想要询问洛娉妍,故而一路行得并不着急。相识日子虽不长,但洛娉妍却多少了解景芝的性子,明白她定是有话要询问自己,自己却不知该如何作答,遂一路东拉西扯,不停的找着话题。   洛娉妍其实此时也说不清心中是何感受,或惊,或喜?或许都有一些。自重生而来,洛娉妍最为担忧的,最为悬心的,便是与安阳伯府的那桩婚事。   内心早已拿定主意,此生再不嫁入安阳伯府,再不嫁给他顾远。可此时听闻顾远即将与郑箐儿成亲,洛娉妍心中又有着说不出的怪异。   他二人成亲,洛娉妍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本是该欣喜的,可洛娉妍忽闻此事,却偏偏欢喜不起来,不知为何往事便一桩桩一件件的,再次浮上心头。   看着不住寻着话题的洛娉妍,景芝越发笃定心中猜想,不由深深皱起了眉头。   箐儿与顾远青梅竹马的长大,之所以箐儿这个年纪还没人上门提亲,不过是两家父母早已有了默契,将二人的心思看得清楚无比。若妍儿……景芝觉得自己不敢想下去,更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或是劝解了。   在她眼中妍儿很好,温婉淑雅又不失活波开朗,可若是一颗芳心就那样落在顾远身上……   不是说顾远不好,而是二人毕竟只有寥寥数面之缘!这也太……景芝一时想不出要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只时不时的偷偷打量不断转化话题的洛娉妍,在心底叹了口气。   这种事儿,说不得,一点儿也说不得,说出口,妍儿就完了!或许……有些事儿时间久了,也就看开了……   景芝不得不在心中如此安慰着自己,也伸出手挽着洛娉妍的胳膊,使二人离得更近,想要安慰洛娉妍那颗遗失的少女心。   洛娉妍不知景芝心中所想,只看景芝一路愁眉不展,欲言又止,一颗心也是提的高高的。好在到最后景芝也没有开口问她什么。在远远看见那玄武池后,一座掩映在如烟松林间,青砖黛瓦朱红芜廊的院落时,洛娉妍长长的松了口气。   大相国寺玄武池旁就这么一处院落,常年给惠宁长公主备着,即便长公主殿下一年也就能来那么两三回,旁人也是住不进去的。   传闻这院落极尽奢华,传闻这院落得神灵庇佑,传闻……传闻很多,却很少有人能进去瞧瞧,亲身体验一番。就更别说在里面歇上个一时三刻了。   据说这院子是先皇在世时,特旨为惠宁长公主兴建的,为何在这寺院里兴建这样一座院子,洛娉妍便不得而知了。   景芝领着洛娉妍绕过玄武池,尚未进入松林小道,便有两个十一二岁灰衣少年迎了上来,撩袍伏地道:“小的见过景小姐,您身边儿的章嬷嬷已经到了好一会儿了,殿下尚未过来。”   景芝点了点头并不多言,洛娉妍看着白白净净的二人,却总觉得哪里奇怪,便忍不住多多瞧了二人两眼。   景芝见此叹了口气,一边与洛娉妍并肩沿着林间青石小道,朝里走去,一边儿轻声解释道:“那俩是外祖母府上的内侍。”说完有些意味深长地冷笑道:“宫里每过两三年。便会送几个人进来。也不知外祖母那府邸如何住得下。”   洛娉妍却是猛地变了脸色,一些过去未曾上心的事,此时却是渐渐浮上心头。看了看微微皱眉,一脸不屑的景芝,洛娉妍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前世惠宁长公主好像是在自己成亲前没多久去世的,为什么去世自己不记得了,可如今瞧着长公主殿下的身子骨却是极好,怎地就忽然去了?   洛娉妍说不清是不是因为景芝在大相国寺出事儿,亲事也成了难题,才让长公主殿下郁郁而终。   接触这几回瞧来,洛娉妍又觉得长公主殿下不像那是会郁郁而终的人,若当真景芝出了事儿,长公主殿下定是会将她更好的保护起来,而不是撒手人寰不问不管。   可若不是,那依着长公主殿下的身子骨来看……洛娉妍不敢想下去,只觉得在这六月天里,背上却泛起了丝丝凉意,下意识的便握住了景芝的手。   洛娉妍的手指有些冰凉,甚至比先前在大雄宝殿后,得知顾远与郑箐儿的亲事时,还要冰凉!   景芝诧异地扭头朝她望去,只见洛娉妍黛眉轻颦,双唇紧抿,双目失神,一副心事丛丛的样子。只是下意识的,随着自己再往前走……   这样可不行!若是被人瞧了去,指不定传出什么来。景芝顿时住了脚,谁知洛娉妍却是仍旧紧紧地握着景芝手往前走去。倒令景芝踉跄两步,哭笑不得地拍在她肩头,嗔道:“傻妍儿!想什么这般入神?”   洛娉妍回过神来,停下脚步回头张了张嘴,好半晌才忐忑地问道:“芝姐姐,殿下身子骨可还好?”   景芝一愣,一时没明白洛娉妍怎地就问起了外祖母。在景芝想来,洛娉妍此时要么问问顾远或是郑箐儿,要么问问方才说起的内侍,却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如此慎重的问起外祖母的身子……   见景芝不说话,洛娉妍咬了咬下唇,不安地问道:“可是娉妍不该问?娉妍并无它意,只是长公主殿下待娉妍极厚,方才又听闻……”   洛娉妍说到这儿顿了顿,四下看了一圈没见旁人,才压低声儿道:“方才又听闻芝姐姐说,宫里两三年便往殿下府中塞入,莫明觉得心慌,因而有此一问。芝姐姐若是不便说,只当娉妍不曾问过别是。”   见洛娉妍如此紧张地与自己解释,景芝心中便是一暖,嘴角也带上了笑意,同样压低了声儿,却是极为平淡地笑道:“妍儿慌什么?外祖母的身子好着呢。便是宫里,还有圣上在呢!”   洛娉妍点了点头,抚胸缓缓呼了口气,景芝却不知,洛娉妍在听了她的话后,实则心中反而越发的担忧起来,若她没有记错,长公主便是在圣上驾崩后不久去的,而圣上……好像也就这两年的事儿……   景芝与洛娉妍自认为说话极为隐秘,却不知因景芝上次在大相国寺出的事儿,此次前来景蕴便将身边儿的莫言安排在了暗处保护,二人此番对话,并没有过多久,便传到了景蕴的耳中。   。   ☆、一百八 妄言   得知景芝与洛娉妍过来,章嬷嬷早已领着四个小丫鬟,在小院儿门前恭候。   这是一座五间两进的小院儿,刻有六字真言的影壁后,种了一溜的凤尾竹,亭亭娇俏,左右两边儿各是一排的桂花树,此时枝繁叶茂未至花期。   一字排开的五间正房,皆是青砖黛瓦,朱红的天地柱,朱红的亜字纹配以回环转折的云纹四蝠窗棂,蒙着冰蓝的绡纱。   六开间的中堂正屋,挂着一副硕大的《禅》字,两旁各有两句佛偈。下面万字不断头的平头案上,单单置放一只铜胎珐琅凤头三足炉,袅袅佛香升腾。   景芝饶有兴致地指着墙上那《禅》字,歪着头满是得意之色地笑道:“妍儿瞧着这字咋样?”   洛娉妍仔细瞧了半晌,回头看了看景芝那神情,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如何作答了。若按自己心意回答,难免让景芝失望,可若违心而言,洛娉妍又觉得对不起与景芝间这份情谊。   景芝见洛娉妍满是纠结地看着自己,不由挑眉追问道:“妍儿有话便直说,难不成咱们之间还要弄虚作假不成?”   洛娉妍闻言皱眉苦笑道:“这字,能被殿下挂在中堂,自然是好字!行云流水间一气呵成,力而不失,展而不夸。肥瘦适中,血肉尽显而不失筋骨。乃是难得的好字!”   听闻洛娉妍如此一说,景芝竟是难得的微微红了面颊,横了她一眼,嗔道:“既是好字,为何方才却见你似有难言之意?”   洛娉妍皱眉叹了口气,笑道:“只是,这写字之人,定然是不信佛的……”洛娉妍这话,说的极为缓慢,景芝却是猛地瞪大了眼,诧异地问道:“妍儿何出此言?”   洛娉妍看了看那中堂上挂着的字,无印无款……实在是猜不出何人所书……   见洛娉妍咬唇犹豫,景芝眼珠一转笑道:“妍儿只管道来便是,这字乃是昔日外祖母一位故人所赠,外祖母爱惜其才,喜欢他这手字,故而挂在此处。可既然妍儿都瞧出,这字中了无佛意,还挂在这儿作什么?”   听景芝这般一说,洛娉妍缓缓点了点头,叹息道:“此字气势恢宏,骨力遒劲而气概凛然,厚重雄浑,大气脱俗。若是书写此字之人在朝为官,当为强相,祸福难料。若在军中领兵,定然是员猛将,可守疆扩土。”   说到这儿,洛娉妍顿了顿,沉吟片刻方又接着说道:“然此书《禅》,佛家讲究的禅,乃静中取意。如山中的清泉,潺潺流淌,行于自然归于自然。而此字,观之若脱缰骏马腾空而来,娉妍实难找出那份静逸飘渺之感,反是那金戈铁马沙场纵横之意。”   洛娉妍话音刚落,景芝还在若有所思的看着墙上的字,便听一阵掌声响起。   二人急忙回身,便见惠宁长公主抚掌笑着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神色不明的锦乡侯世子,以及忍笑的崔嬷嬷。   洛娉妍来不及多想,赶紧蹲身行礼道:“娉妍见过长公主殿下,给殿下请安。方才妄言,还请殿下恕罪。”景芝却在此时,已经跑过去挽着惠宁长公主的胳膊,嗔道:“外祖母您瞧瞧,妍儿还是这般多礼!”   说完转眸又笑道:“没想到妍儿还是个行家!”景芝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往自家兄长哪儿得意的一瞟。   景蕴挑了挑眉并不说话,但看向那低头行礼的身影,目光却变得深邃了两分。   惠宁长公主却是拍了拍景芝的手,对洛娉妍笑道:“洛丫头起来吧,无须多礼。你也并非妄言,在本宫看来,倒是难得的实话。”说着转头朝身后的景蕴问道:“蕴哥儿你说呢?”   景蕴脸上挂起笑,也不知这笑意有几分真假,只听他嗓音清冽地答道:“外祖母说的不错,洛小姐分析得也甚是恳切,孙儿受教了。”   洛娉妍顿时顾不得什么礼数,惊得抬起头来,张了张嘴看向惠宁长公主身旁的景芝。   景芝却是双眼笑得完成了两条缝,很是得意地笑道:“我若不这般说,妍儿又岂肯与我实言相告?”   如此一来,洛娉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墙上挂着的字,哪里是什么长公主故人所书,分明就是锦乡侯世子所写。洛娉妍在心底叹了口气,再次对景蕴蹲身一礼道:“见过世子,方才小女子妄言了,还望世子见谅。”   景蕴似笑非笑地点头道:“为何要见谅?方才听闻洛小姐可是夸奖我的字,气势恢宏,骨力遒劲而气概凛然,厚重雄浑,大气脱俗。难不成是假话?”   洛娉妍再次一愣,抬起头望着景蕴摇了摇头。又见景蕴挑眉追问道:“那就是说,洛小姐言我是员猛将,可守疆扩土。乃虚言?”   洛娉妍心下叹了口气,低下头再次摇了摇。景蕴见此正要再说,惠宁长公主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嗔道:“蕴哥儿莫要淘气!好端端的戏弄人作甚?”   景蕴闻言,摸了摸鼻梁,含笑道:“我哪儿就作弄人了?不过是想不出洛小姐让我见谅何事罢了。难不成是说我没有佛性?我本俗人,此生也成不了佛,要那佛性作甚?”   惠宁长公主闻言,摇了摇头但笑不语。景芝则已飞快跑过去拉起了洛娉妍,轻声笑道:“妍儿莫要理会他!”说着还扭头斜了景蕴一眼。   洛娉妍顺着景芝的力道起身后,低头笑道:“世子待人宽厚洒脱,方才是娉妍言语无状了。”   景蕴闻言再次露出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惠宁长公主却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洛丫头太过谦逊,你方才之言,在我看来倒很是真知灼见。蕴哥儿这字确实少了份禅意佛性。”   说着惠宁长公主便在堂内最上首的蒲团上盘腿坐下,景芝与景蕴亦是如同长公主般,盘膝在了空余的蒲团上。   整个中堂正屋内,除了中堂上安放香炉的平头案,便只剩下这几个蒲团,与蒲团边儿上矮矮的梅花小几。便再没有旁的任何饰物。   若一定要说与旁的禅房有何不同,便是这头顶的三盏琉璃宫灯,过于硕大了些。八角莲花造型,足足比面盆还要大上两圈。点上烛火,想来那光晕亦是极美。只可惜此刻正值午时,宫灯并未点上……   ☆、一八一 失约   景芝将蒲团拉去与惠宁长公主坐在了一起,洛娉妍便依着景芝下手边儿坐下,正好与锦乡侯世子相对而坐。   待小丫鬟上了茶水,四人围坐蒲团上,闲话不过两三刻的光景,大多是景芝说,洛娉妍与惠宁长公主听,而锦乡侯世子,则一脸的兴趣索然,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崔嬷嬷便来请了午膳。   景蕴见景芝与洛娉妍扶着惠宁长公主起了身,方才躬身告辞道:“孙儿回头再来探望外祖母,这会儿便先去前边儿。”   惠宁长公主也不挽留,洛娉妍明白定是因着自己在此的缘故,很不好意思的低了头。却听惠宁长公主笑道:“蕴哥儿有事儿自去,听说顾远那小子也在这儿,你便与他一同用膳好了。”   听惠宁长公主提起顾远,景芝很是紧张的斜眼看向洛娉妍,好在洛娉妍面上并无异色,方才放下心来。景蕴却是明显一愣,笑道:“外祖母从何处听说顾远来了?今儿他不是当值吗?”   惠宁长公主却并不多说,只笑道:“不记得听谁说起,你若见了他,便拉他一道用膳却是极好。”景蕴含笑点头后便转身离去。   待景蕴离去,洛娉妍便与景芝一道,随着惠宁长公主,从同样亜字纹框回转云纹雕饰的隔扇,转进西边儿的小厅。厅内同样简朴至极,除了一张圆桌几张鼓凳,再无它物。   透过敞开隔扇可以看到,再往里边儿便是一间小小的佛堂,除了一桌一椅,便也只余下蒲团佛龛。哪有半点外间传闻的奢华?只那桌上的佛经倒是极多,就那样随意的累放在桌面上。   洛娉妍看了惠宁长公主这间禅院,再回想前世看过的那些,便是安阳伯太夫人在府中的那间小佛堂,与惠宁长公主这间禅院比起来,虽说占地小了些,却也精致华贵不少。   思及此,洛娉妍不由抿嘴笑了起来。景芝见洛娉妍低头抿笑,不由诧异地问道:“妍儿这是想到什么高兴事儿了?怎地一个人欢喜,也不说出来与我们分享?”   洛娉妍想了想抬眼朝惠宁长公主看去,见长公主殿下亦是看着自己,不由轻声解释道:“过去总听传闻说,殿下这座禅院如何雕梁画栋,如何极尽奢华,今日一见方知传闻不可信已。”   惠宁长公主闻言笑道:“方才洛丫头才说,佛家讲究的就是个禅意,而禅意来自自然之道。自然是顺心从意便好,要那金雕玉砌作甚?没得受了拘束反而不美。”   洛娉妍闻言眼睛便是一亮,惠宁长公主见洛娉妍那神色便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她扶着自己胳膊的手,笑道:“小姑娘家,就是要随心随性些好,太过拘束倒是辜负了少年人的美好时光。”   说到这儿,惠宁长公主叹了口气道:“女孩儿家,也就这么几年罢了,可要好好珍惜。”   见长公主这神情,洛娉妍知道她老人家,定是想起自己早逝的女儿心中难过。不由转头朝景芝看去,恰见景芝转过头来,冲着自己眨了眨眼,洛娉妍心中方才松了口气,但气氛到底比不得先前了。   三人静默地用过简单的素斋,惠宁长公主便有些精力不济,洛娉妍又与景芝一道,随着崔嬷嬷将惠宁长公主送去后院歇息。   后院一口天井四四方方,一圈芜廊下种满了玉簪花,此时正是香气袅袅,廊顶爬满了常青藤,合着院外的幽幽松香味儿,很是清雅。   院外偶尔传来两声鸟鸣合着蝉唱,反倒为这夏日的林间小院平添了两分幽静。   天井中一口三尺见方镶着龙鱼纹青石边儿的小池,几支粉红的娇莲,正袅娜盛放在阳光下,那娴雅胜仙的模样,很是让人晃眼。却也为这六月的炎热,又增添了两分清凉。   惠宁长公主歇下后,景芝便也有了乏意,洛娉妍见此笑道:“芝姐姐若是困乏了不妨去歇息,我去寺里转转,往日都在西边儿,倒是极少到这边儿来,如今有此良机,若是不去岂不可惜?”   听洛娉妍如此一说,景芝反倒是犹豫了起来,洛娉妍见此,忍不住笑劝道:“芝姐姐快去吧,我去罗汉堂转转,很快就回来。”   见洛娉妍态度坚决,自己又却是困乏了,景芝便点了点头,却不忘叮嘱道:“别去后面塔林,哪儿人少不安全!”洛娉妍含笑点头后,景芝却是仍不放心的拉了她的手交代晨霜夕月二人:“你们一定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她,万一”   景芝话未说完,洛娉妍便笑着打断道:“好了好了,我就去前边儿转转,出不来什么事儿,芝姐姐就放心吧!”   景芝见此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才松开洛娉妍的手,目送洛娉妍带着晨霜夕月出了禅院。   洛娉妍只想着自己在这儿寺庙中闲散走走,沿着树荫,看看这百年禅寺。却不知有人因她之故,也来了这寺庙。   周熔一路闷闷不乐的将周氏母女送至周家老宅,又亲自陪同二人去了周二夫人的院子,陪坐片刻便起身告辞欲要离开。   周熔原想即刻前往大相国寺,与那洛大小姐好好说上两句话,当然若能发生点什么,他更是乐意之至的。谁知却被周二夫人告知,要他款待陪同董老夫人回来的董君墨。   周熔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厌厌地等候着董君墨祖孙的到来。好在用过午膳,董府那边儿却传来消息,说董老夫人有事儿脱不开身,今日不能前来。   对于董老夫人,自己这位姑祖母的失约,周熔可是高兴坏了!一面急忙命人禀了周二夫人,一面命人备马。也不带小厮随从,周熔挥退众人,自己打马径直往大相国寺而去。   洛娉妍若一直与景芝呆在惠宁长公主这禅院中,自然是不可能遇见周熔,便是面儿也不会被他瞧见。也就不会惹出后面那许多的是非来。   可洛娉妍因心知景芝,其实她内心是不信这些神佛的,遂不愿勉强景芝陪伴自己。趁着景芝午歇的空档,洛娉妍便带着晨霜夕月,闲庭游花般的在寺里依着罗汉堂,药王殿,观音洞,佛音阁挨个逛了一圈。   ☆、一八二 巧了【给舵主:立夏那日的加更!】   绕过玄武池,洛娉妍沿着松林边儿,向北而行,先去了观音洞。虔诚朝拜后,又去了罗汉殿,数过五百罗汉,出来往西一转,便是三圣殿,殿前一株平顶松以及两颗紫藤。   平顶松距离三圣殿顶半尺不到,九枝分杈斜出,针叶簇生,树势很是优美。两颗碗口粗的紫藤斜斜地生长在平顶松边儿上,藤蔓爬满整棵松树。   满树的紫藤花,一串串坠满九个枝头,分不清哪是松,哪是藤……如一片紫色的祥云浮在殿宇之间,浓郁的花香将三圣殿笼罩其间。   洛娉妍带着晨霜与夕月进去时,三圣殿前还清幽无人,只有那一阵阵的花香在骄阳的炙烤下,越发的醉人。   出来时,洛娉妍却见景蕴在那松树下摆了茶几棋案,正与一位大和尚对弈,一灰衣小沙弥与一青衣小厮,站在远处并不靠近。   算算时辰,景蕴与那和尚应是刚开局不久,再看棋盘上,稀稀拉拉地落了几子。茶几上的红泥小火炉正烧着水,洛娉妍出来时,银壶中的水刚刚烧开。那小沙弥与小厮却像没看见似得,并不靠近。   洛娉妍看了那小厮沙弥一眼,摇了摇头,并不欲打搅几人,正要悄悄离去,景蕴却在此时转过身拎了下银壶,正好便看见洛娉妍主仆一行从三圣殿内出来。   看见洛娉妍,景蕴便扬眉笑了起来:“真真儿是巧了!既然遇上洛小姐不妨替我们冲壶茶。”景蕴说完转头看向那大和尚,笑道:“智安和尚,今日咱有口福了!这位洛小姐可是茶艺了得。”   说到这儿景蕴顿了顿又转头对洛娉妍挑眉道:“你这会儿回去,外祖母与芝姐儿定然尚未起身,一人岂不无趣?不若留下来与咱们一道品茗?”   洛娉妍斜睨着他,很想甩手离去,更想问问景蕴哪有他一个男子,与和尚下棋,放着小厮沙弥不用,偏叫自己一女子留下煮茗的道理?   谁知那景蕴口中的智安大和尚,听了景蕴的话,却是满目惊喜的望向洛娉妍,双手合十,呼了声佛号,随即笑道:“老衲这儿有好茶,可惜茶艺不精每每糟蹋。景施主既说女施主茶艺了得,想来今日老衲当真有口福了。”说着又是一礼:“有劳女施主!”   见这智安大和尚如此客套,洛娉妍倒是不好说要走,只得悻悻地扫了景蕴一眼,却见他极为得意地挑了挑眉,随即便将目光移到了棋盘上,像是这大和尚的话他并未听见似得。   洛娉妍无奈摇了摇头,上前行云流水般的烫壶,置茶,温杯,冲泡。只一会儿茶香便混在那紫藤花香中,轻轻袅袅的飘散出来。喜得智安大和尚连呼“善哉!善哉!”   洛娉妍有些哭笑不得的将茶盏,分别递至智安大和尚与景蕴手边儿,却不想这一举动,却刚刚好落入了在大相国寺遍寻她不得的周熔眼中。   周熔原是在寺中游逛,只当碰碰运气而已,不想恰巧看到景蕴与一个大和尚有说有笑的往这边儿过来,便远远地跟了过来。   周熔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没想二人竟是要在这三圣殿前,摆上桌椅下棋!周熔顿觉得甚是无趣,正要离开,却又见三位妙龄女子,从那三圣殿中出来。   虽当先之人带着帷纱,可周熔却一眼认出了那女子身后的俩婢女,可不就是自己要找的人洛家大小姐身边的吗?再看那当先的女子,那身量,不正与那洛大小姐如出一辙?   周熔顿时心中一喜,往前走了两步,想要过去打招呼,忽地有顿住,看了看那边儿安坐着的锦乡侯世子与那碍眼的大和尚……   周熔正犹豫着是就在这边儿等着,还是走远一点儿装作偶遇时,却见洛娉妍朝锦乡侯世子那边儿走了过去,周熔顿时瞪大了眼!满心的欢喜,只化作一句:她俩认识!   在小沙弥替洛娉妍搬来竹椅,洛娉妍竟当真就坐下时,周熔的眼睛,差点从眼眶里掉了出来,他更是看见洛娉妍,还亲手给锦乡侯世子,与那和尚烧水泡茶!   周熔心中顿时便只充斥着一句:有、奸、情!不、要、脸!!!以及满满的羞恼与愤怒!在他看来,洛府这位大小姐那就是自己未来的媳妇,已经板上钉钉的!不容改变的!   可如今,自己未来的媳妇,竟是与旁的男子在幽会!这让周熔如何受得了?也不管这算不算得上幽会,至少在周熔眼中,这是算的。尤其对象还是自己看不顺眼,身份地位比自己高的锦乡侯世子!   周熔满怀怨毒与不甘地瞪了景蕴与洛娉妍,便咬牙切齿的转身走了,如同他来时一般,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景蕴气定神闲,智安大和尚亦是智珠在握,二人在盈盈紫藤下,就着馥郁芬芳,手起子落你来我往的厮杀得酣畅。时不时再抿上一口香茗,人生真是难得如此惬意。   无论是景蕴还是智安大和尚,都没有注意到远处那一双充满愤恨的,窥视的眼睛。更别说此刻正在紧张观棋的洛娉妍了。   洛娉妍的棋艺算不得精通,也就只能与景芝摆上两局,还是负多胜少。   如今看景蕴与智安大和尚两位高手对弈,只觉得头晕目眩跟不上趟。又因要照顾二人茶水无法专注,这局棋洛娉妍便看得频频皱眉,甚觉辛苦。   景蕴与智安大和尚,正是棋逢敌手,好不畅快之时,自然两人便谁也没心思去注意洛娉妍,是否看得明白想得清楚。   而夕月见洛娉妍娥眉轻皱,不由也跟着皱起眉头,看向锦乡侯世子的目光,却装满了忍耐!   晨霜就更是满腹牢骚无处发泄。自家老爷虽说在这些勋贵眼中算不得什么,可好歹也是朝廷堂堂三品大员,这锦乡侯世子,怎能将自家小姐如同丫鬟般对待?小姐又何曾受过此等委屈?   晨霜这心直口快的丫头,这样的念头一浮现,下意识地便嘟囔了出来:“什么了不起的世子,竟将我家小姐,作丫鬟般使唤!”   ☆、一八三 侮辱   晨霜的声音不大,一心挂两头的洛娉妍没有听到,年事已高的智安大和尚没有听到,站在远处的莫问与小沙弥也没有听到。   但站在晨霜身边儿的夕月却是听的清楚,不由抬眼朝景蕴扫去,见景蕴目不斜视的盯着棋盘,甚至头也不回的端起茶盏,夕月才微微松了口气,侧头瞪向晨霜。   晨霜见此瞟了一眼洛娉妍那方向,见没人注意,冲着夕月吐了吐舌头。却不知,她吐舌头是没旁人看见,但方才的话,除了夕月还有锦乡侯世子也听清了。   景蕴乃是习武之人,本就耳聪目明,再则这会子周围安静,晨霜俩人站得不远,方才那话便不多不少一字不差的,落入了景蕴的耳中。   抿着白瓷盏中清亮的茶水,一时间景蕴也是左右为难,想要故作不知吧,好像这样当真不好,想要让这主仆三人先行离去,又舍不得盏中香茗……   许是分心之故,竟是连连下了两手错棋,别说坐在对面的智安大和尚,便是洛娉妍看得都是欲言又止,若非谨遵观棋不语的规矩,怕是也要指手画脚一番。   景蕴看着好笑,并未将一子两子放在眼中,智安大和尚却误以为景蕴心忧他事不能专心,遂捻子笑道:“老衲想起还有些事,要不咱们今日就到这儿,改日再与景施主切磋。”   景蕴望着智安大和尚挑了挑眉,侧头看了眼洛娉妍,想了想含笑点头道:“既如此瑾轩便不打扰大和尚办正事儿,改日再来讨教。”   智安大和尚笑呵呵的双手合十,呼了声佛号,便起身带着小沙弥离去。莫问见此急忙上前收拾棋盘。   洛娉妍恋恋不舍的看了眼,已被那小厮收去一半儿棋子的棋盘,也起身告辞道:“既然世子棋局已散,我便先行告辞。”   却不想景蕴竟也起身笑道:“想来你也是回外祖母那里,既然再此相遇,不妨一同前去,想来外祖母与芝姐儿,应该都已起身才是。”   洛娉妍闻言诧异地望了景蕴一眼,见景蕴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抿了抿嘴,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却不知那周熔,竟是去而复返,或者说本未走远。周熔羞恼之下转身离去,走了却不过百来步,便驻足沉吟起来。洛娉妍的嫁妆,以及她的美貌,无一不吸引着周熔,虽然对于洛娉妍竟敢与锦乡侯世子私会,周熔很是气恼,但就这般放弃……   周熔一时间踌躇不定,便远处回来徘徊,谁知没过多久,便见方才与锦乡侯世子对弈的大和尚,迎面走了过来。   周熔心中一紧,咬紧了后牙槽,暗暗捏了捏拳头,目光更是一瞬间变得阴狠起来,侧身躲进一株枫树之后。   待智安大和尚走过,周熔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便见洛娉妍果真跟在锦乡侯世子身后,走了过来!   那一瞬,周熔几乎是红了眼,可仍旧忍不住跟了上去,直到远远地看着洛娉妍带着俩丫鬟,跟在就锦乡侯世子进了惠宁长公主的那座禅院……   周熔兴致勃勃而来,回去时一张脸却是几乎扭曲,只想躲起来谁也不见,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侮辱!   然而,刚回到府门前,却得知自己祖母已经寻了自己好半天!周熔站在大门前,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与耻辱感,并不敢过多耽搁,便急急地朝后院儿而去。   洛娉妍领着晨霜夕月,默默地跟在景蕴身后,两步开外三步以内的地方,小心的保持着这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疏远亦不亲近。   景蕴倒是没有注意到洛娉妍的这点子小心思,一路上负手在这阳光下,好似闲庭漫步般,朝着玄武池旁的禅院而去。只有在路过枫林时,微微放慢了脚步,随即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   洛娉妍以为是自己走慢了,在景蕴放缓脚步时,还加快了两步,将距离稍稍拉近。洛娉妍却没有发现,正是方才那一瞬,便坠在一行人最后的莫问,已经悄悄离开。别说洛娉妍,便是跟在洛娉妍身后的,晨霜夕月也没有注意到。   又走出一段儿距离,景蕴方回头看了眼安静地跟在自己身后,恬静娇俏的洛娉妍。   景蕴微微扯了下嘴角,又很快掩去,转回头目视前方,一边儿缓缓前行,一边儿故作随意地问道:“洛小姐,好像对下棋很感兴趣?难道除了茶艺,在棋艺上也是高手?”   洛娉妍一愣,没想到锦乡侯世子会突然与自己说话,抬头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摇了摇头后方才想起,人家正背对着自己呢!洛娉妍不由失笑道:“我那点子茶艺可称不上高手。方才只是看你们下的好,瞧个热闹罢了。”   景蕴闻言再次回过头,挑了挑眉目露不信之色。洛娉妍见此抿嘴一笑,补充解释道:“真的!比我跟芝姐姐下的都好。”   听闻洛娉妍如此解释,景蕴差点笑出了声儿来,好半晌才忍了下去,故作淡定的点了点头道:“是比芝姐儿好些。”说完又做不经意状问道:“怎么,洛小姐与芝姐儿对弈过?”   话题很自然的从下棋转移到了景芝身上,又从如今,转移到了景芝小的时候。对于景芝,洛娉妍是真心喜欢,说起她,洛娉妍的嘴角眉梢便不由带上了笑意。   有了话题,这一路走去便不在那般漫长,不知不觉二人便漫步回到了松林前。洛娉妍才愕然的发现,之前跟在自己一行人身后的景蕴身边那小厮,不知何时站在入林小道前,见自己一行人过来,正躬身行礼。   不仅洛娉妍惊讶,夕月与晨霜二人更是震惊不已,晨霜很是夸张的张大了嘴,看了看莫问,又回头看了看身后,差一点就惊呼出声儿来。   景蕴见此不知为何轻声解释道:“方才让他去办了点事儿。”洛娉妍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晨霜却是心直口快地好奇道:“什么时候?”   话音刚落,晨霜便后悔了,因为不仅仅景蕴冷冷地朝她看了过来,夕月更是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满眼乞求的朝洛娉妍望去。   洛娉妍也是愣了一下,方才笑道:“丫鬟不懂事,世子见谅。”那笑容别提有多尴尬勉强。   ☆、一八四 离心   其实晨霜不知,洛娉妍并非因她失言而尴尬,实在是她自己也差点问出口来。从头至尾,也不见景蕴与那小厮说过一言半语,怎地就吩咐他去办事儿了?难不成是之前就安排好的?   洛娉妍一时猜不透,恰见景芝从松林中走了出来,便快步迎了上去,之前的疑惑遂也放下不再思索。   景芝见洛娉妍竟与自家兄长站在一起,不由诧异地打量着二人,洛娉妍见此不由脸上一热,微微避开景芝打量的眼神,倒不是心虚,只是为了避嫌而已。   好在如今天热,洛娉妍又走了这么一段儿,脸颊原本就红扑扑的,在景芝看来时,正好用绢子擦了擦额角的汗,倒是没让人瞧出什么端倪来。   景蕴则淡然许多,朝景芝点了点头问道:“这是要上哪儿去?”说完朝景芝身后扫了眼,又问道:“怎地又自己一人儿出来了?”这后半句语气便有些严厉。   洛娉妍也是此时听景蕴提起,才发现景芝竟是独自出来的,不由跟着问道:“馨若与馨罗呢?芝姐姐出来,殿下可知道?”   景芝见二人如此,不由“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啧啧”两声儿后解释道:“我不过就在这林子里转转,瞧了个好地方,一会子咱们上哪儿喝茶去,馨罗在哪儿收拾,馨若被我打发回去取东西了。”说完抿嘴笑道:“倒是你们,怎地走到一起的?”   洛娉妍闻言,皱了皱眉头,一时不知如何答起,想了片刻方道:“不过是偶遇罢了。”   景蕴闻言挑了挑眉,却是并不作答。只吩咐道:“你们先回去,我处理点事儿。”   景芝看了眼自家兄长那高挑的眉梢,知道再问亦是无用,遂拉着洛娉妍便施施然转身再次进了松林。晨霜夕月二人见此,亦是赶紧朝景蕴蹲身行礼,见景蕴点了点头,方疾步追上自家小姐。   洛娉妍与景芝二人回到禅院内,陪着刚刚起身的惠宁长公主,吃了半盏茶的功夫,景蕴便走了进来。   见三人坐在蒲团上,一边儿吃着茶点,一边儿聊着什么,不由笑问道:“方才不是听芝姐儿说,在林子里发现个好地方?怎地没过去?”   惠宁长公主满脸慈爱的横了他一眼,笑道:“这不是等你来吃口茶点再过去?”   景蕴挑了挑眉,眼角扫向洛娉妍,微微一笑道:“我就不陪外祖母过去了,外边儿还有些事儿,你们先玩儿着,晚点我来接你们。”说着眼睛看向洛娉妍笑道:“正好送洛小姐回去,省的洛大人下次不允许洛小姐陪芝姐儿出来了。”   几人说说笑笑吃了茶点,景蕴便起身告辞离去。景芝顿时兴致勃勃的领着洛娉妍与惠宁长公主去了松林间,她发现的那块儿“好地”。   之所以说是“好地”,乃是因为一条通向玄武池的缓溪,清澈见底地从松林间淌过,溪水极为浅薄,退了鞋袜站在溪水中,溪水还不能没过脚裸。溪边儿的野草从中,更是长满了或粉或白的野花,瞧着既清凉又喜人。   馨若与馨罗早已经带人,将苇席铺在松间厚厚的草甸上,席上安放了尺许高的小几,小几上摆着鲜果、红泥小炉以及茶具等物。   洛娉妍一见便喜欢上了这儿,眼睛晶亮晶亮地看向景芝,笑问道:“芝姐姐过往,竟是不曾发现这么个好地方?”   景芝瘪了瘪嘴不待回答,惠宁长公主便接过了话头,满是怨气地嗔道:“若不是为了叫你出来,你以为她能陪我老婆子来礼佛?”说到这儿又笑道:“说起来本宫还是托了洛丫头你的福!”   洛娉妍可不敢接长公主这话头,遂抿了嘴低头而笑,只露出半截雪白粉嫩的脖颈,却并不说话。景芝闻言,却是双眼瞪得溜圆,不依不饶地与惠宁长公主笑闹起来。   夏日昼长总有尽时,周氏与洛妙姝前脚从周府回来,锦乡侯世子便也“再一次”,将洛娉妍“亲自”送回了洛府。   杜大管家自是又一阵的忙乱,好在锦乡侯世子并未进府,锦乡侯千金也未曾下车。杜大管家却也不曾注意到,锦乡侯世子今日所护送的,乃是惠宁长公主的车驾,自然也就不曾闹出别的事端。   周氏忙着整理自己从娘家带回来的东西,又想着今日母亲与嫂嫂那态度,知道洛娉妍嫁去周府已是无望,这会子便更没心思理会她,匆匆应付两句,便将她打发了去。   洛妙姝微微挑眉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打量着笑语晏晏的洛娉妍,见母亲打发她离去,她竟是不曾看自己一眼,便笑语晏晏的行礼告退!只觉心中冷笑不已,也匆匆告退回了自己的芙蓉居。   对着从周府带回的一堆礼物,若是往常洛妙姝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儿。尤其是今日,外祖母与舅母对自己的态度,倒是比旁日里越加亲昵几分。   可如今,想着表哥说起的那些话,对自己讲的那些事儿,洛妙姝只觉得深深地被背叛!   无论是外祖母送的攒珠头面,还是舅母杜氏送的时新衣料,都引不起她丝毫的兴趣,只觉得都是些居心叵测的人!   洛妙姝冷冷地盯着奶娘孙氏与闻鹤,对那些个礼物显得很是兴趣索然,只偶尔不耐地催促二人道:“动作快些!磨蹭什么?统统扔库房去!”手中一方绢帕,已然快被绞断,洛妙姝却是毫无所觉,只看着那些东西,就觉得心慌气闷。   表哥下晌说过的那些话,又总在耳边回响!想着近来自己所受到的羞辱,以及洛娉妍最近的风光得意,还有母亲……   想起周氏,洛妙姝嘴角勾起一抹冷冷地笑。有表哥送来的这把柄在手,自己便不能让这些人如了意!   想到这儿,洛妙姝眼中更是盛满了嘲讽之意,最近可是会有不少人邀请洛娉妍参加花会茶会的,自己去了方能更热闹些,不然岂不是可惜?   如此一想洛妙姝便忍不住“呵呵”的笑出了声儿来,那声音说不出的怪异与冷凝……   洛妙姝心中惦记着,自己可不能错过了什么花会茶会,盘算着从何处下手,又如何打了那些人的嘴脸。也没注意到自己做了什么。   一旁替洛妙姝收拾东西的奶娘孙氏与闻鹤,见洛妙姝忽然莫名其妙地临窗而笑,不由自主的对望了一眼,虽没说话可都看出彼此的眼中看出疑惑与畏惧。   二人心中所想虽不大相同,却也都明白定是二小姐有算计上谁了!而最有可能的,便是翠庭轩的那位。不知是否俩人今日格外默契,竟是同时想到这儿,又同时朝翠庭轩方向转了转头。   却不想二人的动作,却被忽然回过头来的洛妙姝撞个正着,洛妙姝目**沉,尖声呵斥道:“难道连你们也要盘算我了?说!可是打什么歪主意?”   ☆、一八五 抬爱【给浅浅的生日加更】   洛妙姝的声音有些尖细,一下子便拉回了二人的神智,闻鹤悄悄抬眼望了洛妙姝一眼,见她小脸绷得紧紧的,知道是动了真火,赶紧低头抿紧了嘴,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那奶娘孙氏却是眼珠子一转,抬头笑道:“瞧小姐说的,奶娘我是那样的人吗?不过见这些个东西都精巧得很,想着小姐做成衣裳穿戴上,该是怎么个美模样啊!”   说到这儿,那奶娘还摸了摸那衣料,满脸堆笑道:“怕到时候两边儿府里,就没哪位小姐比得上咱们小姐!老奴心里这一欢喜,竟是走了神,可不敢打什么歪主意!”   听奶娘如此一说,洛妙姝才微微挑了挑眉梢,抿着嘴露出笑意来,可想着舅母将衣料给自己时说的那些话,那神情,洛妙姝脸上的笑意又淡了下去,好半晌才点头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快收好了,还有差事儿给你呢。”   洛妙姝说完转过身再次看向窗外,听奶娘孙氏笑道:“快了,快了,有什么事儿小姐只管吩咐就成!一准儿让小姐满意。”洛妙姝的嘴角却再次扯出了一抹冷冷地笑意。   闻鹤抬眼偷偷打量了孙氏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做事儿,不敢多看多说什么,她可没有奶娘那般的好口才……   事情总有意料之外的时候,洛妙姝原以为最先给洛娉妍送花帖来的,不是那宝泉司孙大人家的千金孙文婷,便是与洛镇源走的最近的,陈大人家的那一对姐妹花。   就是洛娉妍心中也是如此猜测,甚至认为还很可能是周府的那位哲夫人。   毕竟那日哲夫人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儿说的这话儿,又有景芝在旁,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哲夫人这花会总是要请的,自己也少不得要去一趟周府。   然而出乎洛娉妍等人的意料,最先将花会帖子送到洛府来的,竟是梁大人家小姐——梁丽萍。   周氏看着手中熏了玫瑰香的花笺,便笑了。之前她一直担心最先送来帖子的会是哲夫人,或者是孙家陈家,若那样自己连个转圜怕是都难,如今梁家抢在几家之前下了帖子,自己倒是能为姝儿做些什么。   可周氏没想到的是,她的宝贝洛妙姝得知这一消息后,却是狠狠地砸了一套茶具,一张脸更是顿时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洛妙姝一直以为最先送来帖子的,怎么也该是孙文婷!毕竟那日孙文婷被锦乡侯千金责难,可是洛娉妍替她出的头。   之后孙文婷那一脸感激的模样,虽然瞧着恶心人,却让人都以为她心生感激!自己原也准备趁着孙文婷的花会,将这几人的脸一块儿给打肿的!   但怎么也没没想到第一个提出邀请是她,如今最先送来帖子的竟是梁丽萍!便是陈氏姐妹也好啊!反正都是背叛自己要去巴结洛娉妍的东西!   想到梁丽萍,洛妙姝反而有些犹豫,她朋友不多,也就和梁丽萍交好些,周家那些表姐妹与李冬梅都要往后靠。可还没等洛妙姝做出决定,究竟要怎么办的时候,周氏已经遣了人给洛娉妍那边儿送去了消息。   吸取上次的教训,周氏今日特地点了嘴巧的白芷,亲自走了一趟,去通知洛娉妍两日后与洛妙姝一块儿去梁家赴宴。并非征询,而是安排!   洛娉妍心中自然不喜,不说当日洛娉妍未曾应诺梁丽萍,自己定会前往。便是要与洛妙姝一同前往,心中就多有抵触,没得到时又要给她收拾什么烂摊子!   白芷多会看人眼色?见洛娉妍面露迟疑,便上前笑道:“夫人说了,如今府中也没什么事儿,小姐们出去与别的小姐多聚聚,也是好的。”说完又补充道:“想来梁小姐也不单单请了咱们府上,李小姐,孙小姐定是也会请的。”   洛娉妍挑了挑眉,看出白芷的意思是定要让自己去的,便是自己这会子驳了白芷,回头周氏也定是会安排自己过去。   一时洛娉妍又想起那日,翠娘与自己说过的话,倒是不愿就此驳了白芷的面子。遂笑道:“得了得了,瞧你一张巧嘴儿,难怪夫人喜欢你。”   白芷一听这话,心里便是一苦,说什么喜欢自己,还不是将自己当猫儿狗儿一般看待?若今儿这差事做不好,也不知会不会与那日香桂似得被砸破头?   可面儿上,白芷不敢露出分毫,只笑道:“哪儿就是奴婢嘴巧了?奴婢也不过是替夫人传句话儿罢了。”   洛娉妍却是不愿打粉打在后脖颈上,遂掩口笑道:“我可不是看在夫人面儿上,夫人向来疼我,这你是知道的,如今天儿这般热的慌,依着我的意思……”   说着洛娉妍再次看了看白芷送来给她瞧的花笺,才抬头看着白芷道:“我是不愿去的,再则那日我便未曾应诺梁小姐要去赴她的花宴。”   洛娉妍说到这儿,白芷一愣,望着洛娉妍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却听洛娉妍慢条斯理地接着道:“不过看在你这么大热天的跑这一遭,说什么我也不能不给你面子不是?”   白芷心下一跳,急忙堆起笑脸道:“倒是奴婢辛苦小姐了,来给小姐传话儿,原是奴婢分内之事,没想到……”   洛娉妍并不等她说完,便学着上世里太夫人的模样,将花笺往炕几上一搁,端了茶盏笑道:“说什么辛苦不辛苦,谁是好的,谁是不好的,谁又是真心待我的,我这心里可明白得很。”   说到这儿洛娉妍抿了口茶,斜睨着白芷,淡笑道:“实话跟你说,今儿若是换了旁人来,我还真不给这面子。”   白芷听洛娉妍这般一说,想起那日香桂来回跑了两趟,不仅仅是没讨到半分好处,回去还挨了挂落,被夫人砸破了头,如今瞧着还像是要留下疤痕的模样……   白芷心里便微微一喜,知道洛娉妍这是在抬举自己,也料定面前这位大小姐,定是有什么事儿要交代自己。   心念一转,白芷面儿上更添了两分恭谨,对着洛娉妍就是一福,声音中止不住的欢喜地笑道:“奴婢谢过大小姐抬爱!奴婢对大小姐可是真心实意的。”   说到这儿,白芷目光微微一闪,接着笑道:“大小姐也知道这好多年来因……的关系,不管是哪家哪府的小姐,也不曾给……下过帖子,如今这些个小姐们,无非是看着大小姐与锦乡侯千金交好,想要来巴结大小姐。”   洛娉妍倒是没想到这白芷还能看清这点儿,遂满是兴趣地对着她点了点头道:“你倒是个明白人儿,接着说。”   ☆、一八六 巧嘴【月票加更】   白芷见洛娉妍并不反感自己的话,心中一喜,底气更足干脆连那个大小姐的“大”字,也一并去掉,继续说道:“小姐去哪家儿,便是给哪家儿面子,纵是不去,也没人敢来得罪小姐。”   白芷一边儿说,一边儿观察着洛娉妍的神色,见洛娉妍并无异色,胆子便越发的大了起来:“夫人要小姐前去,无非想要小姐替二小姐打开局面,往后二小姐也好借着小姐与锦乡侯千金的光,单独出门应酬。”   洛娉妍听到这儿,“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指着白芷忍俊不禁地道:“你倒是个忠心的!”说完却是不等白芷再说下去,端了茶,冲着晨霜吩咐道:“赏她两个封红!”   晨霜挑眉看了白芷一眼,并不多说什么,转身进了内室,没一会儿便捧着两个荷包走了出来。   白芷见此知道自己的意思,已经被眼前之人明了,便也不再多说,蹲身行礼后,随着晨霜出了屋子。   晨霜却是捧着荷包不慌不忙的将白芷一直送出了翠庭轩,站在大门外才将那俩荷包塞在白芷手中,淡笑道:“姐姐是个明白人儿,小姐也时常对我们夸姐姐嘴巧,人还聪慧!”   晨霜这话白芷是不信的,虽然她心中笃定,洛娉妍待她与看香桂是大不相同的,却也断没有在身边人跟前儿,这般抬举自己的道理,遂也不搭话,静静地等着看晨霜究竟要说什么。   晨霜倒是个直性子,也不与她弯弯绕绕的,方才那两句已经是搜肠刮肚了,此刻哪里还想得出旁的?   只笑道:“姐姐是不知道,我们小姐的规矩是极多的,每每总是训责我多说多做,说姐姐最为聪慧的地方,就是这不该说的不该问的,那是从来也不会多半句嘴。”   说到这儿,晨霜福至心灵地补了一句:“往后,妹妹我可要跟姐姐多学学,姐姐可不能藏私才是。”   白芷光听了前边儿的,已经明白晨霜所言之意,不仅额头浸出冷汗,后背更是浸湿一大片!   好在晨霜最后两句,倒是让她松了心神,急忙掩饰方才的失态,轻声笑道:“妹妹说哪儿的话?咱们都是伺候人的,不过是看跟那个主子罢了。”   晨霜倒是嘴快的接口道:“可不就是姐姐这话儿?咱们都是伺候人的,这将来的事儿,端看跟着什么样的主子。”   白芷心念一动,已然完全明了,只是脸色还不大好,有些僵硬地笑道:“瞧着你嘴儿,还要多巧?妹妹放心,我心里都明白。”   晨霜挑了挑眉,笑着回了一句:“我这嘴儿可不敢跟姐姐比,只是我们小姐待人好,便是做错了什么,也不过呵斥两句罢了。”   说完像是感叹,又像是佐证似得接着道:“就拿沫儿来说,跟了我们小姐才多少日子?她哥哥受伤,小姐就拿了五两银子给她,让她先回家照料好她哥哥。不说银子多少,单这份心便不是任何人都有的。”   晨霜说完,冲着白芷笑了笑:“瞧我这多嘴多舌的性子,被小姐说了多少次了,偏就改不了。”说着晨霜拉了白芷的手,笑道:“这大中午的,我也不耽搁姐姐回去复命,小姐哪儿也等着我伺候呢。”   说着晨霜便转身回了院子,留白芷一人站在翠庭轩门前,好一会白芷才回了神,捏了捏手中的荷包。   一捏之下白芷便是一愣,急忙打开一只荷包,一对赤金红玛瑙耳坠,便掉在了白芷掌心,红的剔透,红得耀眼!   这玛瑙虽然不大,成色却是极好,尤其是与自己白皙的肌肤极为相配。单单只一眼,白芷便喜欢上了这对耳坠。又急忙打开另一只荷包,从里面掏出一只同样填红玛瑙戒面的赤金戒指。   白芷吸了口气,抬头看了看翠庭轩的大门,嘴角挂起一丝笑意,将东西装了回去塞在怀里,疾步回紫苑去复命。   洛妙姝想着那日梁丽萍邀请时,洛娉妍的推脱之言,私心里认定了洛娉妍不会答应,说不定为了打自己母亲的脸,原本要答应的,因着母亲遣人前去,洛娉妍也会拒绝。   想到这儿,在刚听说周氏遣了人去通知洛娉妍时,洛妙姝便急急地去了上房,想要等着看洛娉妍如何打了母亲的脸,母亲又是如何的气急败坏。   果不出洛妙姝所料,她到时周氏已经等了白芷好一会儿,一会儿端起茶盏,有会儿又放下,却并不喝一口。   香桂与青柳站在一旁,低着头,一副不敢吱声儿的模样。洛妙姝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心中不由一阵欢喜。面儿上却是丝毫不显,轻轻捏了捏手中的绢子,笑着上前与周氏请安。   周氏见自己宝贝女儿过来,面儿上便是一喜,急忙搁下茶盏问道:“这大中午的,姝儿怎地过来了?也不怕晒着。”虽说是责怪的话,却没有一丝责怪的语气。更是忙不迭地吩咐道:“快去将那冰镇的酸梅汤给小姐端来。”   洛妙姝见此,心中一阵酸涩,随即又忍不住冷笑道: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说什么疼爱我,还不是先顾着外祖家?说到底自己姓洛,母亲姓周!   面儿上,洛妙姝却是不显分毫地笑着应道:“听说梁小姐在府中设了花宴,也给咱们下了帖子邀请我们前去。我这不是心里欢喜,过来母亲这儿打探消息吗?”   说着洛妙姝已经紧挨这周氏坐下,没一会儿青柳又端了冰镇酸梅汤,以及洛妙姝平日里极为喜欢玫瑰酥上来。   洛妙姝一边儿喝着酸梅汤,一边儿状似无意地笑问道:“母亲可遣人去与洛娉妍说了?到时候是她同我一块儿去梁府还是我自个儿去?”   周氏想着上次自己遣了香桂去翠庭轩,让那丫头给锦乡侯千金写帖子,自己却被那死丫头打了脸,如今又见白芷一去这许久时间,想来也不顺利,周氏心中便很是有几分着急。   此时女儿问起,周氏倒是不好将心中顾虑说出来,只笑着嗔道:“瞧着你丫头,一说起出去玩儿就这般上心!旁的怎没见你用过心思?”说着还伸出芊芊玉手点了点洛妙姝的额头。   洛妙姝也不闪躲,单单只看方才母亲那模样儿,洛妙姝心中便已笃定,洛娉妍那边儿定是让母亲不顺了!洛妙姝心中暗暗高兴,却不知周氏也正盘算着,若是洛娉妍拒绝了,自己又要怎么逼她应承下来……   就在周氏想得入神时,白芷便笑吟吟的赶了回来,刚进门便深深一礼道:“总算完成夫人的交代,大小姐说了,全凭夫人安排就是,她都听您的。”   ——————看在胖子给我投了那么多月票的份儿上,这章我决定,不抢他沙发,亲们见谅O(∩_∩)O~————话说不是给你设计了剧情,让你坐在窗沿儿上了吗?⊙﹏⊙b汗新一轮统计开始!O(∩_∩)O~   ☆、一八七 疼爱   白芷这话,不仅让洛妙姝变了脸色,便是周氏也是一脸诧异地望着白芷,半晌也没想起让她起身。   白芷见此心中暗暗一叹,老老实实地半蹲在屋子中间儿,面儿上却是接着笑道:“大小姐说,打小夫人就最疼爱她,夫人的安排,自然都是为她好。”   白芷说到这儿,便听到洛妙姝冷冷地轻哼了一声儿,话头却是没有停下,继续说道:“大小姐还说,回头想找夫人商议下,看看到时候去梁府穿戴什么合适,怎么也得让夫人帮着拿个主意,不能丢了咱们侍郎府的脸面才是。”   白芷说到这儿,便满脸笑意地望着周氏,不再继续往下说。洛妙姝却觉得已经听够了!可不是吗?打小母亲最疼爱的就是那个洛娉妍!什么时候不是护着她?若非母亲那般护着,她洛娉妍早被父亲剥了一层皮了!   说什么自己才是她亲生的,说什么最疼爱的是自己!骗人的,统统都是骗人的!若真疼爱自己,又岂会舍得将自己推进周熔那个火坑里?   想到这儿,洛妙姝心中越发的忿忿不平,就连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忽地站起身,冷冷地道:“既然她那边儿已经定下了,我也回去准备准备。”   洛妙姝说完也不等周氏说话,拔腿就跑出了周氏的上房,一口气跑出正院儿才停了下来。   周氏见此有些失笑地摇头道:“这丫头越发的沉不住气了。”随即看向还站在屋里的闻鹤与奶娘孙氏,淡淡地吩咐道:“还不快跟过去瞧瞧?”   闻鹤与奶娘孙氏对视一眼,虽心中觉得怪异,却不敢露出半分疑色,冲着周氏匆匆一礼,便也追了出去。   周氏被洛妙姝忽然跑出去分的心神,在闻鹤与孙氏追出去后,很快收了回来。便听白芷又说道:“说是若穿戴出了差错,丢了侍郎府的脸面不说,人家还会说是夫人这当娘的没教导好。”   白芷这话儿声音不大,但周氏却听得一清二楚。看着还半蹲在屋子中间儿的白芷,想起方才白芷的话,周氏只觉得眉心一个劲儿的跳动,好半晌才淡淡的挥手道:“你先起来吧。”   周氏面儿上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心中却是愤愤地暗道:那死丫头装的可真像!如此下去,岂不是满府的人都会觉得,那黑心的死丫头是个好的?   尤其是想到白芷最后那几句,更让周氏觉得脊梁发寒……   周氏犹记起上次那死丫头洛娉妍,就在自己房里梳个头,自己妆奁里便少了好些首饰的事儿!   周氏闭了闭眼,有些无力地吩咐白芷道:“你去告诉大小姐,就说穿戴之事她自己做主便好。我相信她的眼光,再说小姑娘家的不拘怎么着,都是好看的。我就不搀和了。”   周氏说完想起自己宝贝女儿,有些头痛地补充道:“若她实在拿不定主意,去与小姐商议也是可以的。”   白芷一愣,也是想起周氏那日的神情,心下冷笑,面儿上却是不显地应道:“那奴婢这就去告知大小姐,也好叫大小姐早作准备。省的事到临头反倒怪夫人没有知会她。”   对于白芷这般懂事儿的表现,周氏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缓声点头道:“嗯,你快去吧。”说着便端起茶盏浅浅地抿了一口,显然不想再多说的样子。   洛娉妍这边儿刚刚给梁丽萍回了帖子,表示到时会与洛妙姝一同准时赴会。   陈氏姐妹与李家小姐便也紧跟着一前一后送了帖子过来,陈氏姐妹倒是最会玩儿的,说是邀请洛娉妍与洛妙姝去她们府上垂钓,她们府邸引了活水,放养了不少鱼苗,这个季节,鱼儿已经长大。据说每年夏天陈氏姐妹都会邀请小姐们一块儿钓鱼。   李家小姐却是要办个茶会,据说她家在南边儿有两座茶山,每年都出不少好茶。   洛娉妍收到帖子时,很是头痛的看了看外头火红的太阳,也不知这个六月间能有什么茶出产……倒是孙文婷那边儿,却是一直没有动静。   洛娉妍对此倒也并不放在心上,到了六月初九,用过早膳,洛娉妍便带了晨霜与夕月,在二门处与洛妙姝主仆几人汇合。   周氏原本是要安排洛娉妍与洛妙姝同坐一车,丫鬟们都坐在后面的车里。也好显示姐妹俩的亲近,将来自己女儿要借势也容易些,便是那些人不看锦乡侯千金的面子,也得想想她姐妹俩感情好的事儿!   然而计划是赶不上变化的,周氏准备的那辆红漆平顶双辕车车,倒是能坐下洛娉妍与洛妙姝姐妹俩,但后面那辆蓝帷毡顶车,却是坐不下姐妹二人带来的丫鬟们。   洛妙姝出乎周氏意料的,不仅带了奶娘孙氏与闻鹤随身伺候,更是连芙蓉居的小丫鬟雀儿、莺儿也一并带在了身边。如此一来,竟生生比洛娉妍还多出俩人来。怕是芙蓉居此刻连个留守的人也是没有。   周氏摇了摇头,很是无奈地看着自己宝贝女儿,尤其是那如同火团般的一身装扮!   桃红琵琶襟宽边儿衫子,配着绯红襕边儿八宝裙,头上一朵拳头大小的牡丹花,配着赤金飞凤簪压在小小的环髻上,披散在身后的青丝,也都全部编成了一根根小辫子拢在一起。   再看她身后,奶娘在周氏目光看去时便低头垂手的,装作不知,那闻鹤倒是一阵慌张,却终究捏紧了衣角一动不动。   那俩小的就更不用说,一人抱着包袱,一人拧着篮子,在周氏看去时,还瞪大了一双眼回望着周氏……   周氏很是头痛的摆了摆手,命人在套了一辆车过来。这辆车却是比不得那辆红漆平顶双辕车,却也是洛府主子们出行坐的双辕车。   洛娉妍见此自然不会跟洛妙姝挤在一辆车里,更不会与她客气,板着脸朝着周氏微微屈膝一礼,便自顾自的由晨霜夕月扶着,带了英儿蕾儿上了第一辆马车。   洛妙姝见此,顿时咬牙切齿的瞪圆了双眼,那目光,恨不得将洛娉妍主仆瞪出几个窟窿来。   周氏的脸色也很是不好看,却也明白此时不是与洛娉妍计较的时候,且看方才洛娉妍那脸色,周氏还真怕她忽然又说不去了!   就在周氏头痛着怎么解决这事儿时,洛妙姝却终究什么也没说,由奶娘孙氏扶着上了马车。周氏不由诧异的望着她,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洛妙姝上车后回过头正巧看到周氏脸上的诧异,以及周氏那不知所措的神情。   洛妙姝的嘴角勾起凉薄的笑意:看吧,疼不疼的其实不是很清楚?自己竟然就信了她十年!想到这儿,洛妙姝随即愤恨地甩下车帘子,将周氏的视线,阻隔在了车窗之外。   洛妙姝的两个小丫鬟雀儿与莺儿,看着自家小姐已经上了前面的马车,夫人却还在愣神,想了想带着包袱篮子等物,麻溜地爬上了最后的蓝帷马车,倒是比自家两位小姐,坐的还要宽敞些。   而周氏的目光,一直紧紧地锁在洛妙姝那辆马车上,倒也没有注意到这些琐碎小事儿。   她总觉得女儿如今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究竟哪儿不对了。直到马车消失在了视线里,周氏还沉浸在思索中,没有回过神来……   ☆、一八八 梁府(1)   洛府与梁府不过一街之隔,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洛娉妍一行便进了梁府东侧门。   马车在车马厅停下,晨霜夕月等人先行下了车,再由几个粗使婆子抬起车厢,一直到垂花门前,洛娉妍与洛妙姝二人,方才在丫鬟的搀扶下,从车厢里出来。   梁丽萍已经得了信儿,带着丫鬟婆子候在垂花门前。一袭蜜色掐月白牙子,百蝶穿花的杭绸交领衫子,着月白挑纱裙,配着挽成垂挂髻的满头青丝,到是显得娇俏可人。   见洛娉妍与洛妙姝双双下了车,梁丽萍快走两步,朝着洛娉妍微微一礼,笑道:“可算是将洛姐姐等来了!”   说着梁丽萍行至洛妙姝跟前儿,握住她的手,嗔道:“妙姝可是好些日子不曾来找我玩了。可是嫌我们府上简陋?”   不及洛妙姝搭话,又有婆子抬着车厢走了过来。洛娉妍匆匆与梁丽萍点了点头,便见梁丽萍松开洛妙姝的手,再次疾步迎着车厢行了过去。   陈氏姐妹尚未下车,便听陈淑娥的声音传了出来:“刚出门就看着洛姐姐家的马车行了出来,一路上紧赶慢赶的却是怎么也追不上。”说完陈淑娥也从车厢里走了出来。转过身牵起自己妹妹陈淑美的手。   姐妹二人一色的十字髻;一色的掐丝攒珠银篦子;一色的侧襟圆领衫;一色的挑纱百褶裙;甚至连腰间的噤步,也是一模一样的碧玉蝴蝶扣。   洛妙姝素来与几人相熟,倒是不觉得什么,这番景象洛娉妍却是初见,尤其是此刻陈氏姐妹,这般手牵手的站在一处,嘴角都挂着浅浅的笑意,不言不语的样子,她简直分不出谁是谁来。   梁丽萍见此不由笑道:“洛姐姐往常不与咱们一同玩耍,不知道这俩就不是个好的!每次都这般故弄玄虚,也就哄哄姐姐你。”说着一指左边儿那先出来的陈淑娥笑道:“淑娥右边儿眉间有粒小痣,淑美却是没有的。”   洛娉妍闻言定睛瞧去,果然一人眉间有字,一人没有,方才掩口笑道:“若用螺子黛在眉间也点上一粒,岂不是连陈夫人也分不清你们姐妹了?”   洛妙姝闻言冷冷一笑道:“瞧姐姐这话儿说的,哪有亲娘分不清儿女的。”说完眼角扫了梁丽萍一眼,淡淡地道:“这大太阳的,你这主人家就这么让我们站在门前不成?”   今儿可没有锦乡侯千金跟着,洛妙姝也不怕得罪了洛娉妍,说完看也不看洛娉妍与众人一眼,便直直地往垂花门里走去。奶娘孙氏一边儿对梁丽萍陪着笑,一边儿疾步跟了上去。   这梁府洛妙姝是惯来的,也没那么多的规矩讲究,闻鹤见自家小姐与嬷嬷都进了垂花门,不由朝梁丽萍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小声儿分辩道:“近来天儿热,小姐火气大了些。”   梁丽萍与洛妙姝向来交好,倒也不曾在意,点了点头道:“你快去瞧瞧她。”闻鹤点了点头,再朝洛娉妍微微一礼,便也急忙追了进去。   洛娉妍皱了皱眉头,冲着梁丽萍淡淡一笑道:“这天儿是有些热,也不知丽萍的凉茶可是备好?”   梁丽萍闻言,悄悄觑了洛娉妍一眼,却不见洛娉妍面上有丝毫的尴尬,不由挑了挑眉,正欲说话,却听陈淑娥笑道:“我们都在车厢里闷了好一会儿,好歹让我们吃口茶解解渴,没得让我们跟你在这大太阳底下迎客的!”   如此一来梁丽萍反而有些尴尬,不由笑道:“瞧洛姐姐说的,别的没有,难道我们家连口茶水也吃不起了?”说着方才侧身一让,将洛娉妍往里边儿请。   陈氏姐妹见此不由对视一眼,眼中都有着淡淡的担忧,却并不说话,只双双朝梁丽萍一笑,便紧步跟在了洛娉妍身边儿。   梁丽萍见此也是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对身边儿的丫鬟吩咐道:“快将几位小姐迎进去。”   说是迎进去,实则洛妙姝早已走得不见了人影儿,便是洛娉妍跟在熟门熟路的陈氏姐妹身旁,也已经走出好远。   陈氏姐妹与洛娉妍一行到达梁夫人院门口时,正巧看见洛妙姝从梁夫人屋里出来。也不与三人说话,冷冷一笑转身走开。   陈氏姐妹对视一眼,不敢去看洛娉妍的神色。洛娉妍却是不以为意的与迎出来的嬷嬷寒暄道:“今日前来打扰,也不知夫人是否得闲,说什么也要与夫人请个安才是。”   那嬷嬷见洛娉妍轻言慢语的模样,眼角扫了扫洛妙姝离去的方向,也不提方才洛妙姝前来的事儿,笑道:“洛小姐与陈小姐快进去吧,夫人早就等着众位小姐呢,特意让厨上的做了拿手的点心。”   洛娉妍淡淡一笑,放佛就没有看到洛妙姝离去的身影一般,很是从容的跟着那嬷嬷便进了梁夫人的上房。   梁夫人与一位与她长得有五六分像的夫人,正坐在一起说笑着什么,洛娉妍一行便走了进来。不待洛娉妍等人行礼,梁夫人便随手指了指下手的圈椅,笑道:“快些坐下,到了这儿就跟在自己家一样,很不必客气。”   说着梁夫人有吩咐丫鬟上了茶水,方才对洛娉妍笑道:“原想着你与这些个小姐们也不熟,又是第一次到我们府里来做客,怕你不适应,还想请了景小姐过来与你一块儿作伴儿,偏生景小姐又是个不爱热闹的。”   这话儿,洛娉妍还是第一次听到,不由扭头朝陈氏姐妹看了一眼,见她二人脸上也有一闪而过的惊讶……   洛娉妍一时间猜不透陈氏姐妹二人是不知,还是惊讶梁夫人的直白,但洛娉妍却是不在乎地。她心里明白,梁夫人这不过是请了景芝,却被景芝拒绝了,如今一则想要通过自己交好景芝,二则试探自己与景芝间的情分。   想清楚后,洛娉妍便转回头对梁夫人笑道:“谢夫人关爱,有这么些同龄姐妹一处玩耍,娉妍怎会不适应呢?再说芝姐姐向来不爱热闹,便是我去请她也得说上好些好话。”   梁夫人见此目光闪了闪却是不再多说什么,又转头笑着询问陈氏姐妹几句,便打发几人离去。从头至尾,也不曾介绍她身边儿那位夫人是谁。   洛娉妍对于梁府这些关系,也不以为意,毕竟前世便没听安阳伯夫人提起过这位梁夫人,想来与她一道的,也不会是什么要紧的人物。   遂在梁夫人说让她们自去花园子玩耍时,洛娉妍只淡淡地看了那位夫人一眼,微微屈膝一礼便退了出来。   陈氏姐妹见此,对视一眼,也很快行礼告退跟了出来,并不在梁夫人房里耽搁。自然几人便都没看到梁夫人眼中那一闪而过的不喜之色。   ☆、一八九 梁府(2)   从梁夫人上房出来,陈氏姐妹倒是没有什么异样,仍旧紧紧跟在洛娉妍身边儿,只是不复先前般说说笑笑。一路沉默不语的出了穿堂,往花园子走去。   直到上了抄手游廊,梁夫人遣来与几人带路的丫鬟退身离去后,陈淑娥才边走边笑道:“洛姐姐怕是还不知道,六月初六那日不知因何,孙夫人一下子滑到,竟是出了大事儿,文婷这几天陪在孙夫人身边儿,可是忙得脚不沾地儿。”   说完陈淑娥小心地看了看洛娉妍的神情,见洛娉妍诧异地望了过来,陈淑娥知道自己这话说的有些唐突,不由笑着解释道:“姐姐若是不信……”   洛娉妍没等陈淑娥说完,便摇头道:“这有什么好不信的?只是不知你所说的出了大事儿,是什么意思?”   说着洛娉妍眼角扫了陈淑美一眼,从进门到现在,都不曾见她开口说话,便是在梁夫人屋里,也只听她小声儿的问了安,便再没有吱过一声儿,这可比孙夫人滑到更令洛娉妍感兴趣。   陈淑娥见洛娉妍扭头看了自己妹妹一眼,也不知洛娉妍究竟何意,想了想压低了声儿接着说道:“听说孙夫人有了身孕,却是不知怎地,被府中小娘子撞了一下,孩子也没保住……”   陈淑娥说到这儿,见洛娉妍皱起了眉头,赶紧住了嘴,掩口道:“好姐姐,倒不是我想要说这些有的没的,我也知道咱们闺阁女子不好说这些事儿,不过文婷既然托了我向姐姐解释解释,顺便陪个不是。我便也不能不说清楚不是?”   洛娉妍闻言反而越发的诧异,回头诧异地望着陈氏姐妹,她都没想起什么闺阁女子好说不好说的,只是诧异当日竟没瞧出,这陈氏姐妹与那孙文婷居然这般交好。   好半晌洛娉妍见陈氏姐妹俩眼中都露出了几分淡淡地焦急,方才摇了摇头笑道:“我是不知文婷府上出了什么事儿,便是如今知道了也不能做什么,你既与她交好,便好好宽慰宽慰。想来失了弟弟妹妹,文婷心中也定是难过的。”   洛娉妍说完便不再多说,陈氏姐妹却很是诧异地望着洛娉妍往前行去的身影,怎么也没料到,这位在锦乡侯千金跟前儿,能说上话的洛家大小姐,听了此事后,竟是这般神情。   可陈氏姐妹却也都看出了洛娉妍并无怪罪之意,心中莫明的松了口气,见洛娉妍停下脚步,转身歪着头抿笑朝自己姐妹看来,姐妹二人不由也露出两分笑意,急忙追了上去。   没一会儿,洛娉妍几人便都远远地看见,洛妙姝与一位年纪不大的女孩儿,坐在水榭中一边儿吃着果点一边儿说着什么,竟像是没有注意到几人的到来一般。   晨霜与夕月对视一眼,眼中都有着浓浓的不满,再怎样,自家小姐出门在外,还顾及着洛府的声誉颜面,可这位二小姐竟然如此这般对待自家小姐!   洛娉妍却是毫不将洛妙姝的态度放在心上,对着陈氏姐妹微微一笑,便在这姐妹的注视下,面不改色的上了通向水榭的曲廊。   水榭上题有《芙蕖》两个隶书大字,进入水榭临池轩窗尽开,一池的红莲灼灼映着碧水,一阵微风拂来,带着悠悠莲香。   见洛娉妍进来,洛妙姝先时不知正说着什么,此刻却是停住了话头,扭过头看着轩窗外,像是赏景,更像是不愿与洛娉妍多说半句。   那与洛妙姝说话儿的女孩儿,虽是面带微笑地站了起来,却是不言不语,朝着陈氏姐妹点了点头算是见礼,而后更是斜眼打量着洛娉妍,眼中竟然还带着淡淡的不屑之意。   陈淑娥见此不由笑着打圆场道:“这梁府我们也不知来了多少回,也就这芙蕖水榭最是迷人,尤其是傍晚时分,漫天霞光尽落碧池,那才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说着又一指桌旁,穿碧绿地儿暗绣香草纹绢衣,着青色烟罗裙的女孩儿笑道:“洛姐姐怕是不认识,这是丽萍家的小表妹丁秀英,随着她母亲住在丽萍家里,大家都叫她英儿。”   洛娉妍淡淡地打量了那女孩儿一眼,梳着小巧的垂环髻,戴着流苏银发箍,配着一对豌豆大小的珍珠耳坠,看上去文文静静,乖乖巧巧的模样。   想来方才那位,梁夫人不曾替洛娉妍介绍引荐的夫人,便是这女孩儿的母亲,只不知这小丫头眼中的不屑,竟是从何而来?   晨霜与夕月二人则是回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瞪大了一双眼的英儿与蕾儿,差点笑出声儿来。   夕月还好,淡淡的瞪了英儿与蕾儿一眼,抿着嘴别开了视线,晨霜则是低着头不住的颤抖着肩膀,谁都能看出她那是在偷偷的笑呢!夕月没好气的拉了拉她的衣袖,也不见有效,好在此时并没有人注意到她们几人。   洛娉妍心中虽有疑惑,目光在洛妙姝背着自己的身影上一扫,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没多时,梁丽萍便又领着一身紫衣的李冬梅走了进来,几人相互厮见过,又契阔一番,洛妙姝便与丁秀英围着李冬梅说起她的衣饰,却是对洛娉妍与陈氏姐妹视而不见。   梁丽萍见此,毫无诚意的与洛娉妍和陈氏姐妹赔礼一番,陈氏姐妹见洛娉妍并无异色,也笑着摇头表示并不在意,如此众人方才依次落座。   各式各样高规格的花会、茶会各种聚会,洛娉妍前世不知参加过多少。虽然那时候,她大多站在安阳伯太夫人身后,或是坐在安阳伯太夫人身侧,很少有说话的机会,但只要人不是傻子,便是看也看会了如何在这些花会茶会中言谈行事。   更何况洛娉妍不仅不是个傻的,还得了安阳伯太夫人当初诚心实意的教导,每每回府后,太夫人都会与她将在场各人的心思细说分明。   太夫人更会悉心地教导她,如何分辨哪些是包藏祸心,哪些是尔虞我诈……   何时又该如何说话,遇何人又该如何行事……让洛娉妍清楚的知道,在什么样的聚会中,该如何作为摆放自己的立场,以及维护安阳伯府的体面……   如今梁丽萍这点子小心思,自然就有些不够看。不说梁丽萍这位主人与丁秀英那半个主人怎样,也不说今日梁府这场花会如何,便是后面接连又参加的,陈府与李府那两场小小的聚会,在洛娉妍看来也很没有意思。   不过是些吃吃喝喝,说说笑笑,抱团聚堆儿,附庸风雅罢了,好在洛娉妍耐着性子走完三场聚会后,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的。   虽然她与梁丽萍李冬梅,以及梁丽萍那位小表妹丁秀英三人,实在是找不出什么共同语言,更是在陈府的聚会上,洛娉妍首次在外人面前,狠狠地落了洛妙姝的面子。   但至少当初在洛妙姝生辰宴上,很是低调懂得如何明哲保身的陈氏姐妹,倒是经过这几场聚会与洛娉妍熟稔了起来。   洛娉妍事后也不得不与红螺等人感叹,父亲洛镇源之所以与陈大人孙大人走得近,绝不仅仅是因为同乡或者同科的缘故,端看这陈氏姐妹的行事做派,想来是很有几分陈大人行事味道的。   ☆、一百九 不安   虽然之前几场小聚会令洛娉妍颇为失望,可洛娉妍明白,无论是在梁府的花会上,梁丽萍带着那位小表妹丁秀英,与洛妙姝、李冬梅二人躲在一旁嘀嘀咕咕,时不时的拿那不屑的眼神扫向自己。还是在李府的茶会上,李冬梅几人给陈氏姐妹难堪。   或是在陈府垂钓时,洛妙姝伙着几个小女孩儿疯疯闹闹间,竟状似无意地,差点将陈淑美推入水渠中,吓得陈氏姐妹当场变了脸色,陈淑娥更是在事后病了一场……   都不过是洛妙姝对自己的敌意,不敢明目张胆冲着自己来,继而发泄在与自己稍有亲近的,陈氏姐妹身上罢了。   故而当周氏遣了白芷来,告诉自己第二天要去周府,参加哲夫人的花会时,洛娉妍还是颇有兴致的。   然而红螺与奶娘却因洛娉妍要随着居心叵测的周氏母女,前去周府做客,而心忧焦虑不已。没有周氏跟着,就洛妙姝便能闹出那许多事端来,如今去的是周府,还有那位跟着一块儿……   红螺与奶娘商议后,决定第二日要与洛娉妍同去。趁着洛娉妍晚间练完字的功夫,红螺将这一决定告知了洛娉妍。   洛娉妍闻言虽心中柔软一片,却也是哭笑不得,不由出言宽慰道:“不管那位打了什么主意,哲夫人却不是脑子不清楚的,想来绝不会允许在她的宴会上出什么岔子。”   说到这儿洛娉妍顿了顿,接过夕月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笑道:“再说,哪儿见过有去做客,还将姑姑和奶娘都带上的?没得让人笑话儿不是?”   红螺二人闻言对视一眼,稍作犹豫还欲再说什么,洛娉妍却是打断道:“有晨霜夕月跟着我是尽够了,姑姑与奶娘且安安心吧。我定会好去好回,出不了什么岔子的,难不成我这么大的人儿还不会保护自己了?”   二人见洛娉妍甚是坚持,只得转而对晨霜夕月二人再三叮嘱,万不可让小姐脱离二人视线,一定要随时有人跟在小姐身边……诸如此类,不厌其烦。   六月二十二当金阳高悬时,红螺与奶娘将亲手装好的妆奁交到晨霜手中,再次叮咛晨霜照看好小姐物件儿,万不可遗失那怕一星半点。   又亲自将晨霜夕月与洛娉妍三人,送出翠庭轩大门,叮嘱夕月定要照看好小姐所食用的糕点茶水等物。   莫明的,红螺心中总有着隐隐的不安。洛娉妍见此也只得再三保证,定会平安归来。红螺见时间不早,怕洛娉妍被周氏刁难,方才放洛娉妍带着晨霜夕月二人,去了二门处与周氏母女汇合。   周氏母女仍旧坐上了第一辆马车,洛娉妍带着晨霜夕月坐上第二辆马车,后面还跟着辆平顶单辕车,坐着周氏与洛妙姝的丫鬟们,一路出门往周府的而去。   哲夫人的花宴,与前几日小姐妹们的聚会大不相同,这一点,不仅仅洛娉妍清楚,洛妙姝更是明白。故而虽说对于洛娉妍竟然与自己同去,洛妙姝心中很是不满,却也有着隐隐的窃喜。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今日定要让她身败名裂!   想着前几日在陈府受的羞辱,回府后母亲周氏的责骂,以及事后父亲的责罚,洛妙姝悄悄地捏紧了拳头,心中更是犹如被毒蛇啃食般,眼中也不由流露出怨毒的目光来……   周氏自从上车便闭着眼靠在车板上,也不知是养神还是想着心事,自然也就没有察觉到洛妙姝的神色。   然而,被留在周氏马车中伺候的白芷,却在给茶壶添水时,不巧看见了一脸扭曲的洛妙姝,当时便是一愣。   若仅仅如此倒也无妨,却不想正在此时,洛妙姝却狠狠地瞪了过来。白芷心中一慌,水壶中滚烫的热水,便斜了出去。白芷顿时越发的慌张起来,想要擦干固定在马车上的小方桌,谁知在放下水壶时又将茶盏碰倒……   这下别说洛妙姝脸色难看,便是刚刚睁开眼的周氏,也是皱眉瞪着白芷,若非白芷跟了她多年,是她身边儿最为得用的大丫鬟,周氏很想将人就此扔下车去!   自从前几日,洛镇源亲自上陈府赔礼道歉,回来就没给过周氏母女好脸色看。周氏这几日也是日日煎熬夜不能寐,好不容易刚刚迷糊一会儿,却又被吵醒,心中的怒气可想而知。   白芷却是在见到周氏睁眼瞪来时,大大地松了口气,莫明的她就觉得,二小姐可比夫人可怕得多!更是因着自己那一瞬间所见,心中升腾起隐隐的不安。   不待周氏开口,白芷便已经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了桌面,重新取了茶盏,给周氏及洛妙姝斟上了新茶。随后便缩在了马车角落,低着头不敢随意动作。   周氏见此皱着眉头,勉强点了点头,再次闭上眼靠在车板上假寐。洛妙姝冷冷一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也不再理会白芷。   两座周府都坐落在京城东南角的凤阳大街上,与位于皇城西北角的洛府,隔着整座京城。   前世今生,这是洛娉妍第一次来到周府,但洛娉妍知道,说是周府,实则周府早已分家,大房二房虽都居住在这凤阳大街上,但两府分居东西两头,却是并不相连。   马车前行一个多时辰后,才驶入周府所在的凤阳大街。刚进入凤阳大街,行进便慢了下来。   洛娉妍从顺着撩起的车帘缝隙望出去,前面早已堵了长长一溜的各色马车,想来大多都是应邀前来赴宴的各府夫人小姐。这哲夫人的花宴,看来果真不错,是个进入社交圈的好机会。   与洛娉妍有着同样想法的,还有前面马车中的洛妙姝,然洛妙姝想的却与洛娉妍大不相同,在她看来,这是个让洛娉妍身败名裂,更是一个狠狠地打自己外祖母与舅母等人脸面的机会!   洛府的马车进来没多一会儿,后面的马车也堵了上来。然马车却仍然在继续缓缓地前进。   洛娉妍看着马车缓缓驶过一座悬着《周府》二字匾额的宅子,黑漆大门紧闭,宅门前两个青衣小厮,凑在一起嘀咕着什么,见洛府的马车过来,急忙上前与赶车的人说了几句什么,马车却没有停顿仍旧继续往前,洛娉妍便料定这是洛妙姝的外家。   果不其然,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眼前再次出现一座挂着《周府》二字匾额的府邸。这宅子与方才所见却是大不相同。同样的黑漆大门,十来个小厮跟着一名管事站在门前,水洗过的台阶上。   不待马车停下,便有粗使婆子迎了上来,引着洛府三辆马车,绕过正门,从东侧门进了宅子,去了车轿厅。   ☆、一九一 赌气   洛娉妍一行到的不算早,却也算不得很晚,随着周氏母女出了车骄厅,不过几步路就到了垂花门,门前两位金钗罗衫的年轻妇人,带着十来个丫鬟婆子立在门前。   两位妇人不过二十几许,均是肤若凝脂气韵芳华之辈。看得出不仅保养得好,这气度也非一日养成,洛娉妍知道,这两人在周府身份定不一般。   二人远远一见周氏,便双双笑着迎了上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婆子几个小丫鬟,洛娉妍越发的笃定了心中所想,嘴角带上微微的笑意,目不斜视地跟在周氏身后。   当先一步的青衣缠枝裙,头插金凤钗的圆脸妇人,上前就拉着周氏的手,不等周氏说话,便很是热情地嗔道:“你可算是来了,好几年不见知道我回来了,也不早些过来。婶婶可都到了好一会儿,正在花厅跟我婆婆闲聊。”   周氏闻言抿嘴笑道:“瞧大嫂这话儿,像是我故意来晚似得。我倒是想快些,可门前那些马车将我堵在中间儿,我也不能飞过来不是?”   那妇人闻言摇头解释道:“我们府上难得办一次花会,你也是知道,你伯娘她老人家儿最是不喜这些。这几年我又不在京中。如今难得她老人家有兴致,我跟你大哥哥也回来了,自然得热闹热闹才是。”   这妇人话音刚落,便听旁边穿绯红银团花衫子,配着挑纱宝相纹马面裙,头梳双刀髻的妇人,不轻不重的哼笑一声儿,上前接过话头,亦是嗔道:“瞧大嫂这话儿,说的好像我不尽心似得,婆婆不喜欢热闹我有什么法子?”   那圆脸妇人面色一僵,摇头道:“就你话多,我哪儿就……”不待那圆脸妇人说完,梳着双刀髻的妇人便话锋一转,朝周氏身后笑道:“这便是我那位还没见过的侄女儿娉妍吧?快过来给婶婶仔细瞧瞧。”   这妇人见洛娉妍肤若凝脂,发似泼墨,米粒儿大小的珍珠流苏横挂在饱满的额际,却露出两条秀气的眉毛。一袭紫红通袖衫上,绣着大朵大朵芙蓉花,衬得肌肤越发的白里透红,泛着水润的光泽,真真儿是人比花更娇!   眼中不由便带上了深深地赞叹之意,周氏与洛妙姝的脸色,却在此时顿时都难看起来。   那圆脸妇人见此,也不理会这妇人言语,只冲着周氏笑道:“妙姝都长这么大了,自跟着你大哥哥去了任上,还是她刚出生时见过两回,再一回来她就成大姑娘了,真是越长越俊!”   这妇人话音刚落,周氏便笑着道:“我家姝儿可不就长大了?您跟着大哥一走好几年,也不回来瞧瞧,害我这心里总是惦记着慌。”   说着周氏转过头看着身后的洛娉妍与洛妙姝,笑着介绍道:“这是你们大堂伯母和二堂伯母,还不快行礼问安?”   洛娉妍一听这话,微微抬了抬眼,朝那双刀髻地妇人微微一笑,在洛妙姝开口前冲圆脸妇人微微一礼道:“洛氏娉妍见过周大奶奶。”那声音清脆婉转,脊梁却挺得笔直。   周大奶奶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又见洛妙姝仰着小脸笑道:“原来您就是大堂伯母啊,总听母亲说起,倒是头一回见到。妙姝给大堂伯母请安了。”说完便规规矩矩的蹲身一福。   周大奶奶见洛妙姝如此行事,脸上方才重新露出笑容,更是亲手牵起洛妙姝,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好孩子,快随你母亲进去,一会儿大伯母给你好东西。”   周大奶奶说这话儿的时候,却是淡淡地扫了洛娉妍一眼。眼中的不喜之意,倒是令洛妙姝心神一震,面儿上的笑容越发的甜美起来。   周二奶奶却在此时上前两步,也拉起洛娉妍的手,笑道:“大嫂可不兴厚此薄彼。”说着对洛娉妍笑道:“我也有东西给你,只怕你跟着惠宁长公主见惯了好东西,我这点子小玩意儿,你便瞧不上眼了。”   周二奶奶说完便自顾自的掩口笑了起来,好半晌才接着道:“可不管怎样,也是我的一番心意,你可不能拒绝。”   洛娉妍挑了挑眉,先时并不说话,心中却暗道这妇人却是个妙人儿。一面提点周大奶奶,一面向自己示好。只听自己对那周大奶奶的称呼,竟是提也不提称呼的事儿。   如今又听这话儿,心念一转洛娉妍也抿嘴笑道:“瞧二奶奶说的,长公主好东西再多那也是长公主殿下的。您给娉妍的却是娉妍自己的。二奶奶说说,可是这个理儿?”   洛娉妍说完还俏皮地眨了眨眼,惹得那周二奶奶指着洛娉妍直点头,好半晌才笑道:“瞧不出你倒是个明白人儿!”说着忍不住又掩口“咯咯”笑了起来。   那位周大奶奶闻言却是顿时变了脸色,看了看挽着自己胳膊的洛妙姝,又扭头看向一手掩口,一手拉着洛娉妍笑个不停的周二奶奶,心中顿觉一口浊气堵在心间发不出来。   周氏也是眉头一皱,轻声呵斥道:“妍儿不可淘气,快好好儿给大堂伯娘与二堂伯娘行礼!”   洛娉妍闻言挑眉望向周氏,嘴角往下一瘪,将头扭向一边儿,淡淡地回道:“夫人这话儿妍儿倒是听不懂了!那日可是妹妹说的,我舅舅不是她舅舅,自然她的堂伯娘也不是妍儿的堂伯娘!”   说完洛娉妍还不轻不重的冷哼了一声儿,一副小女孩儿赌气的模样。竟是让周大奶奶有些拿捏不住,这洛娉妍究竟是何意。   这话儿周氏也是第一次听说,闻言不由朝洛妙姝望去,却见洛妙姝也是瘪了瘪嘴,将头扭向一边儿并不理会自己。   一时间周氏只觉得额角隐隐作痛,却也只得勉强笑道:“瞧你这丫头,怎地还与你妹妹好赌气了?不过几句玩笑话,何苦就放在心上了?”   洛娉妍闻言心中冷冷一笑,感情这就怪罪起自己小肚鸡肠了?面儿上却是丝毫不显,慢条斯理地回道:“我只当妹妹是玩笑,却不知芝姐姐她们,是不是也这般想。”   洛娉妍话音刚落,便听有人掩口笑道:“妍儿说说看,什么话儿能让芝姐儿多想了?”   几人闻言顺着声儿望去,恰见郑箐儿随着安阳伯夫人与郑夫人,款款而来,显然方才的话便是她问的。   洛娉妍抿嘴一笑,上前与安阳伯夫人与郑夫人行过礼,却也并不提起方才的话题,只歪着头对着郑箐儿眨眼道:“箐儿姐姐也不跟我说一声儿,早知道我也好在路口等等你不是?”   周二奶奶见此暗自点了点头,难怪这丫头得惠宁长公主喜欢,便是自己婆婆也甚是看重。   心里想着,周二奶奶已经满脸笑容的迎了上去,周大奶奶见此,也跟着疾步上前与两位夫人行礼问安。   周氏母女自然不好视而不见,相互厮见一番后,周大奶奶方才笑道:“不知道夫人来的这般早,不然婆婆定是亲自出来相迎的。”   安阳伯夫人却是不以为意地摇头笑道:“哪有那般矫情,非得要你婆婆出来迎接了?”说着便随着周大奶奶往待客大厅而去。洛娉妍及周氏母女自然是紧随其后,不再多说其他。   ☆、一九二 厚礼   周大奶奶与周二奶奶围在安阳伯夫人身边儿,周氏便只好跟在郑夫人身旁,郑箐儿见此,便落后几步与洛娉妍走在了一起。   郑箐儿往洛娉妍身边儿一靠,洛妙姝的眼珠便悄悄的转了过去。只听郑箐儿压低了声儿问道:“芝姐儿今日来吗?”   洛娉妍没想到郑箐儿竟是问自己这个,不由失笑道:“这我哪儿知道?”说着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芝姐姐说过,我要上哪家儿做客,便知会她一声儿,昨儿得了消息,我便遣人给她送了信儿,至于来不来她倒是没说。”   郑箐儿点了点头又问道:“你知道今儿都有那些人来?”洛娉妍摇了摇头,便听郑箐儿压低了声儿道:“听说给殿下也下了帖子,怕是满京城的侯府伯府都给下了帖子。”   说到这儿郑箐儿往前边儿扫了眼,回过头对洛娉妍笑道:“你看我姑母不也来了?”   洛娉妍闻言皱了皱眉头不太确定地问道:“箐儿姐姐这意思,是说哲夫人为了请长公主殿下,才如此……”不待洛娉妍说完,郑箐儿才抿着嘴点了点头道:“可不是!”   洛娉妍闻言不再多说什么,听了一路的洛妙姝微微瘪了瘪嘴,露出鄙夷之色,疾走了两步拉开与洛娉妍俩人的距离,跟在了周氏身旁。   周氏回头看了看与郑箐儿嘀嘀咕咕的洛娉妍,又看了看跟在自己身边儿的洛妙姝,张了张嘴,叹了口气对郑夫人笑道:“我们家妍儿,倔驴似得丫头!倒是与夫人家箐姐儿处的好。”   郑夫人尚未反应过来,走在前边儿的安阳伯夫人却是回过头笑道:“洛夫人这话儿我可不爱听,我瞧着娉妍倒是性子个好的。”   安阳伯夫人话音刚落,便听周二奶奶笑道:“哎哟唉,没想到我们家妍儿这么受欢迎呢,早就听说夫人一心想要个女儿,依我看……”   周二奶奶话未说完,便见一小丫头急急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道:“大奶奶,二奶奶,绥远候夫人到了。”   周二奶奶闻言也是住了话头,朝周大奶奶瞧去,周大奶奶满脸堆笑地对安阳伯夫人赔笑道:“还请夫人莫要见怪,我这就去迎迎绥远候夫人,一会子便去花厅陪夫人说笑。”   说着周大奶奶又对周二奶奶笑道:“这边儿就麻烦弟妹陪夫人去母亲那边儿,我去前边儿瞧瞧。”   周二奶奶自然不会在此时掉链子,急忙笑道:“嫂嫂快去,这边儿我陪着夫人过去。”说着转头对安阳伯夫人笑道:“夫人可别嫌弃我没脸没皮,跟着您老进去讨口茶吃。”   说着一行人都笑了起来,周大奶奶更是朝着安阳伯夫人与郑夫人行了一圈儿礼,算是赔了不是。便随着那小丫头急匆匆的往二门处去。目送周大奶奶走远,周二奶奶方才再次引着众人继续往前。   沿着长长的漏窗花墙往里走,过了穿堂,有着小小的三间厅,左右两边儿以垂幔隔断,摆放着成套的黑漆桌椅。绕过剔红锦屏,便是周府的花园子。   这北方的花园与南方的江南小筑大有不同,讲究的就是个轴线对称。站在洛娉妍的角度,正好远远地可以看见隔着水池,正对面儿也是一条同样的抄手游廊,通往池上四角飞檐悬山顶的《夕照亭》而去。   见到安阳伯夫人一行前来,哲夫人携着周二夫人以及周三夫人迎了出来。   远远地哲夫人便笑道:“可是把你给盼来了。”洛娉妍自然明白,哲夫人这话儿必定是与安阳伯夫人说的,只是疑惑前世里不记得两家儿有什么来往。   安阳伯夫人笑着上前两步,亦是笑道:“可不是好些日子不见?上次还是娘娘的千秋宴呢。”   安阳伯话音刚落,周二夫人与周三夫人便联袂上前,与安阳伯夫人及郑夫人厮见,反倒是哲夫人微微退后半步,让到一边儿,由着几人说说笑笑进到亭内。   哲夫人转过身朝着洛娉妍招了招手笑道:“洛丫头到我这儿来。”这回,哲夫人也不提什么外堂伯祖母的话儿了。   待洛娉妍上前行过礼,哲夫人方从丫鬟手中接过一只雕花檀木匣子,笑道:“好几次都没给你准备见面礼,今儿可得补上。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只拿去串着玩儿。”   洛娉妍抬头朝哲夫人望去,见哲夫人满脸笑意,不由打开匣子一瞧,急忙退了回去笑道:“娉妍不敢受哲夫人如此大礼。”   洛妙姝等人闻言亦是看了过去,那匣子里没别的,满满一匣子莲米大小的珍珠,颗颗饱满,粒粒莹润。洛妙姝当场瞪大了眼,就连周氏亦是上前笑道:“她小孩儿家家的,哪儿当得堂伯母这般贵重的东西。”   哲夫人却是并不理睬,挑着眉斜了周氏一眼,似笑非笑地问道:“难不成我送出的东西,还有收回来的?”   哲夫人声音不大,却也吸引了亭中四人的注意力,周二夫人更是返身走了出来,看了眼周氏,又看了看洛娉妍手中的匣子,眼角抽了抽却是硬着头皮笑道:“妍丫头是个有福气的,得了你外堂伯祖母的赏还不赶快道谢?”   洛娉妍却是看也不看周二夫人,只双手捧着那匣子,盯着哲夫人笑道:“哲夫人如此重赏,倒叫娉妍好生为难,不知将来如何回报才好了?”   哲夫人一听这话儿,暗自点了点头,也不看周二夫人等人,便笑道:“你只管拿着,我一个老婆子还要你小孩子家家的什么回报不成?”   哲夫人说着,又从丫鬟手中接过一只楠木匣子,递给了郑箐儿,只笑道:“初次见面,这套头面就送给箐丫头戴着玩耍。”   郑箐儿倒是没像洛娉妍一般推迟,笑吟吟地双手接过,打开来里面一套做工精美的赤金点翠头面。不由笑道:“这般贵重首饰,还得母亲做主才成。”   郑夫人在亭内,听到郑箐儿的话也是走了出来,见郑箐儿目带询问的望了过来,朝着那打开的匣子扫了一眼,眉头微微一皱,笑道:“怎敢当老夫人如此厚爱?”   哲夫人却是不以为意地冲郑夫人笑道:“什么厚爱不厚爱的,你不知道我,最是喜欢女孩儿们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年轻时也是个爱拾掇的。如今老了,这些个珠儿翠儿的,也带不出去了。年轻时戴过的,便拿出来做了人情,给这些孩子们戴着玩儿罢了。”   哲夫人的话说的随意,却也不似作假,郑夫人想了想自己带来的见面礼,虽不及哲夫人这套点翠头面,可哲夫人孙女侄孙女不少,自己也是准备充分,遂微微点了点头,笑道:“箐儿还不快谢过老夫人赏?”   ☆、一九三 冬瓜   郑箐儿见此方才将匣子交予身旁丫鬟,恭敬地蹲身一礼道:“箐儿谢老夫人厚爱。”   如此哲夫人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再次看向洛娉妍,挑眉笑道:“难道妍丫头也要等你母亲做主?”   哲夫人这话儿,多少刺激到了洛娉妍,但洛娉妍面儿上却是不显分毫,微微一笑道:“常听人说礼尚往来。娉妍只怕今日承了哲夫人这厚赐,不知日后该如何偿还罢了。”   洛妙姝见此咬了咬牙,扭过头与跟着哲夫人过来的周落雪周敏儿姐妹二人凑在一起,压低了声儿不屑地道:“装模作样!”周落雪姐妹闻言亦是挑了挑眉,却到底没有说什么。   哲夫人却是对着郑夫人指着洛娉妍笑了起来,好半晌才喘着气儿笑道:“瞧见没?这可是个玲珑心的丫头!偏我就爱这样玲珑心的!”   说完哲夫人方才转向洛娉妍嗔道:“老婆子都说了不要你小孩家还礼,你还要拒绝老婆子我一点子心意不成?还是你这丫头瞧不上我老婆子的东西?”   洛娉妍闻言一愣,内心亦是苦笑,却也只得收起匣子交予晨霜,对着哲夫人蹲身一礼道:“如此娉妍便谢过哲夫人赏。”   哲夫人看着洛娉妍笑着摇了摇头,上前一左一右牵起洛娉妍与郑箐儿的手,笑道:“都是好孩子!可不兴那般客气。”   周氏此时方才走到周二夫人身旁,与她嫂嫂,周熔的母亲站在一处,眼角却往洛娉妍身上一斜笑道:“嫂嫂怕是好些年,没有见过我们家妍儿了吧?”   周熔母亲闻言冷冷一笑,点头道:“是好些年没见过,这丫头果真越发的灵巧,颜色也真好,难怪……”   周熔母亲话还没有说完,不远处洛妙姝便笑了起来,在周落雪耳边轻声道:“表姐怕是还不知道吧?熔表哥如今可是三魂被迷了五魄。”   周落雪一惊,转头瞪了洛妙姝一眼,点着她的额头轻斥道:“说什么混话呢?这是姑娘家能说的?”说着眼睛便朝着前边儿自己祖母看去。   见哲夫人拉着郑箐儿与洛娉妍,已经返回亭内,一众丫鬟婆子也各司其责,没人注意自己这儿,方才松了口气。   周敏儿见此方从周落雪身后探出头,朝洛妙姝眨了眨眼,又扭头看向周落雪,掩口笑道:“姐姐放心,没人听见呢!”   周落雪横了周敏儿一眼,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抿嘴微微一笑,领着洛妙姝与周敏儿也跟着进到亭内。   这夕照亭将周府这座大大的水池,一分为二,南边儿养着锦鲤,便是方才洛娉妍等人路过的地方,北边儿养着几株水芙蓉,围着池中央的白石砌成的正圆形《广寒台》。   此时广寒台上早已搭了戏台,戏子伶人或忙着在后台妆扮,或正站在台上咿咿呀呀的做着准备。   夕照亭东西两面连着芜廊,芜廊后是青瓦白云墙,墙上有月亮门洞通向两边儿。   站在夕照亭内,可见东边儿云墙外的紫薇花开的正盛,一片姹紫嫣红越过云墙漫了进来。一座小小的四角飞檐石楼,红窗绿纱的掩映在花海之中。   西边儿成片的碧玉修竹摇颺葳蕤,一座六角的撮角亭从竹枝顶上冒了出来,红柱画梁,飞翼凌空,色调柔瑰美,七彩俱全。角上各悬着铜铃,微风拂过,便合着竹声儿叮铃铃作响不停。   便是洛娉妍这前世见惯了京中各家园景的,此时站在周府这夕照亭内,也不得不赞一声好景致!   夕照亭中间儿,一副六扇琉璃联屏前,端放着铺了凉垫的紫檀罗汉床。待长辈们坐定,周落雪方才带着周敏儿及洛妙姝上前,与长辈们见礼。   郑箐儿见此与洛娉妍对视一眼,跟在周落雪身后,再次与各位夫人见过礼。正欲退下,哲夫人却是指着周落雪笑道:“你是这里头最长的,今儿便代我招呼小姐妹们,不可淘气知道吗?”   周落雪闻言含笑应下,转回头看了看洛娉妍,再看向郑箐儿方才转回头看向哲夫人笑道:“那我们姐妹去沁芳阁玩耍,不在这儿扰了祖母及各位夫人的兴致。祖母说可好?”   哲夫人闻言摇了摇头,点着周落雪笑道:“瞧你是个稳健的,没成想竟也贪玩。且等等吧,一会儿带着姐妹们一块儿过去,要吃什么喝什么,只管吩咐下来就成。只一点,你的把人给我招呼好了。”   周落雪自是应下不提,领着郑箐儿,洛娉妍等人到了一旁的圆桌上落座,丫鬟们鱼贯摆上茶水点心。   没一会儿周大奶奶便亲自将绥远候夫人、晋江候夫人、武昌伯夫人与董老夫人婆媳,一块儿送了进来。众人不由再次起身相迎,只听哲夫人远远笑道:“你们怎地就联袂而来了?”   众人说笑间再次落座,洛娉妍看着绥远候夫人身后女孩儿甚至眼熟,不免多看了两眼。   郑箐儿见此,在她耳边儿轻声介绍道:“那便是蒋四的庶姐,很的绥远候夫人喜欢。”说到这儿郑箐儿顿了顿掩口笑道:“看到武昌伯身后那女孩儿了吗?”   洛娉妍顺着郑箐儿说的方向看去,满脸和气的武昌伯夫人身后,站着个圆圆胖胖的女孩儿,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显得格外水润。只是那柳绿的身衣裳……显得太过紧致了些。   洛娉妍正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尚未来得及说出口,便听不远处洛妙姝“噗嗤”一下笑出声儿来,引得不少人朝她看了过去。   洛妙姝却似毫不所知的模样,附在周敏儿耳畔,压低了声儿道:“你瞧那武昌伯夫人,身后是不是立着个大冬瓜啊?”说是压低了声儿,可偏偏又让不少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别说武昌伯夫人顿时满脸的怒容地,朝洛妙姝三人看了过去,便是哲夫人也停下与绥远候夫人的话头,皱眉看了过来。   周二夫人想要说点什么,周三夫人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而盯着周氏,冷冷地道:“妙姝可不小了!”说完朝周敏儿看了一眼,周敏儿赶紧起身跑到周三夫人身后。   洛娉妍见此皱了皱眉头,略带担忧地朝武昌伯夫人身后的女孩儿看去,却见那女孩儿瞪着圆溜溜地眼,四处张望,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并未将洛妙姝的话放在心上,想来是没放在心上吧,武昌伯夫人都听到了,她又怎么会没听到呢?   见洛娉妍看向自己,朱媛媛甜甜一笑,还冲她眨了眨眼,洛娉妍一愣回以一笑,倒是对这女孩儿顿时增添了不少好感。   这一幕好巧不巧被郑箐儿看在眼中,抿嘴笑道:“方才我就想告诉你,朱媛媛性子极好,既活波又开朗。”   从郑箐儿嘴里听到“珠圆圆”三个字,再看看武昌伯夫人身后的女孩儿,洛娉妍嘴角抽了抽差点没笑出来,有这么取名儿的么……不,这名儿取得真好!   ☆、一九四 变脸   就在众人因洛妙姝那话,或尴尬,或歉意,或为难,或愤怒时,洛妙姝微微低头,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既然敢要算计她,那就要做好被报复的准备!   低着头的洛妙姝,缩着肩膀显得有些心虚,周三夫人没好气地扫了周二夫人一眼,瞪向周敏儿低斥道:“你怎地也跟着你妹妹瞎胡闹呢!”   周敏儿嘴一瘪正要解释,这时一丫鬟进来禀道:“启禀夫人,灿少爷与熠少爷带着几位少爷来给夫人们请安。”   哲夫人闻言,朝着东边儿芜廊下扫了眼,远远便看见几个半大小子聚在一处,不知说着什么正是满脸的喜色。   自家灿哥儿正说得眉飞色舞,熠哥儿也是手舞足蹈的样子。摇了摇头看向武昌伯夫人笑道:“我这外侄孙女儿年幼不懂事儿,还望夫人看在老身薄面上,宽恕则个。老身在这儿替她向夫人赔礼了。”   武昌伯夫人虽说心中气恼,可看在哲夫人的面儿上,却也不好发作,遂板着脸,微不可查的抿着嘴点了点头。   这下别说哲夫人,便是周二夫人与周三夫人,也都大大的松了口气,周氏脸上露出更是感激地笑容上前恭声道:“小女不懂事儿,我代她向朱夫人、朱小姐赔礼了。”说着周氏冲着武昌伯夫人一礼,又转身朝着朱媛媛一礼。   朱媛媛别看人长得胖,动作却是极为灵敏,轻轻一侧,便躲开了周氏的礼。   周氏见此讪笑道:“朱小姐勿恼,她不懂事儿,回去我定好好责罚她!”   一直不说话的朱媛媛此时却是甜甜一笑,圆圆地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弯成了缝儿,嘴角露出俩小小的酒窝,声音软软地道:“前儿我听说,洛侍郎二千金十岁生辰,办的是极为热闹,连锦乡侯府的景芝姐姐,也亲自前去祝贺?”   朱媛媛说完还眨了眨眼,周氏闻言心中一喜,面带得色地笑道:“朱小姐这话儿说的,哪能呢,不过是她们小姐妹间的玩耍罢了。”   朱媛媛闻言点了点头,状似无意地嘀咕道:“如此看来,景芝姐姐也是个不懂事儿的,竟然与这等不知事儿的人一处玩耍!下次见面可得提醒提醒……”   朱媛媛说是嘀咕,可声音着实不小,至少前面的话,不仅坐在武昌伯夫人身旁的安阳伯夫人,绥远侯夫人等人听得一清二,便是远些的哲夫人、郑夫人等人,也是听得明明白白。就更别提站在朱媛媛身前的周氏了。   虽然不知道朱媛媛后面又说了什么,周氏却仍然张了张嘴,却是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绥远候夫人身后的女孩儿,却是忽然“噗嗤”一下笑出声儿来。   郑箐儿与洛娉妍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尤其是安阳伯夫人,更是目含怒气的瞪着周氏。   朱媛媛却像还嫌不够似的,捂着嘴低低地笑了两声儿歪着头问道:“你女儿十岁竟是连道歉也不会,须得夫人与哲夫人代为道歉,还比不上我家表姐的小侄子呢!”   说完,朱媛媛身子前倾,将脑袋凑到武昌伯夫人跟前儿,像是要印证方才的话似的,嘟着嘴问道:“母亲说我说的可对?上次珏哥儿摔了我的盏,还自己跑来跟我道歉呢!”   洛妙姝闻言猛地抬起头,恨恨地盯着朱媛媛,脸色顿时涨的通红,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没有说出。周氏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求助般回头朝周二夫人望去。   周二夫人的脸色也很是难看,见此叹了口气,瞪了洛妙姝一眼,正要开口,洛娉妍却站了起来。   一时间众人不由都朝洛娉妍望去,不知她要做什么。洛妙姝虽有种不好的预感,却明白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只得愤恨地瞪着洛娉妍的背影。   若目光可以化作利器,洛妙姝恨不得在她的背上捅出几个大窟窿来。   众人只见洛娉妍朝前走了几步,行至武昌伯夫人与朱媛媛身前。先不慌不忙地朝朱媛媛点了点头,方向武昌伯夫人深深一礼。   武昌伯夫人虽心中不喜,却也没有针对洛娉妍,点了点头让她起身。|洛娉妍也不矫情,起身后便面容严肃,语速轻缓地直接说道:“还请夫人见谅,我家夫人进洛府十来年,却只得了妹妹一女,自然如珠似宝的娇宠些。”   说到这儿洛娉妍的目光微微朝周氏所在的方向扫了眼,又很快挪开,低头好似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半晌,她才接着说道:“舍妹生朝确实办的热闹,只是没想到竟连朱小姐也听说了。”   洛娉妍说到这儿抬头朝朱媛媛笑了笑,继续道:“当时我还特地写了帖子请芝姐姐来家里赴宴,偏芝姐姐是个执拗人,非要回信说只为去看我,并不是给谁做寿庆贺。这事儿朱小姐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哲夫人。”   洛娉妍说到这儿,目光朝着哲夫人身上一转,朝着她微微屈膝一礼,却并不再说其他。   哲夫人皱了皱眉头,心里却是不住地点头,洛娉妍几句话倒是将锦乡侯千金给摘了出来,否则今儿这事儿难保不传到长公主耳朵里,到时候怕是在座的就没人能落得好。尤其是今儿这花宴,还是设在自己府上的……   哲夫人想到这儿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儿,当时芝姐儿一下车就嚷嚷着,是专程去探望娉妍丫头的。”   哲夫人的话让周落雪及周敏儿忍不住朝洛妙姝看去,便是绥远候家的小姐也忍不住转头看了过去,周二夫人及周氏母女的脸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可是却谁也没说什么。   洛娉妍在此时却是再次笑道:“今儿不管怎么说,都是舍妹的不对,但请朱小姐及夫人看在舍妹年幼无知的份儿上,也看在哲夫人这个主家的面儿上,饶了她一回。”   洛娉妍说着回头望向洛妙姝,原本想要劝洛妙姝自己开口陪个礼,谁知哲夫人却是笑道:“娉妍丫头说得对,媛媛不看别人看在老身面儿上,别和她一般计较。”   哲夫人一番话,让洛娉妍住了口,也让洛妙姝的脸越发的难看起来,捏紧了拳头瞪着洛娉妍。   哲夫人却是不在乎二房这些人什么神色,原本自己这个堂弟媳就是自己跑过来凑热闹的。   至于周氏母女,那也是因着要请洛娉妍过来。遂淡淡地朝在一旁看戏的周落雪吩咐道:“你那些兄弟们就要过来了,快带小姐妹们去沁芳阁玩耍吧。”   ☆、一九五 好奇   几乎是哲夫人话音刚落,周落雪便迈步来到绥远候夫人身旁,拉起蒋凤儿的手笑道:“凤姐姐最是会玩儿,一会儿可得给我多出些主意才是。”   洛娉妍见此欲要走回到郑箐儿一处,好歹在这儿除了洛妙姝,她就郑箐儿一个稍有熟悉,谁知郑箐儿却是也来到朱媛媛身边儿,歪着头与武昌伯夫人笑道:“媛媛妹妹与我们一块儿,伯母尽管放心就是。”   武昌伯夫人抿嘴一笑,点头道:“媛媛跟着箐姐儿一块儿,我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郑夫人一听这话也接口笑道:“您快别夸她了,她都已经被姑母给宠坏了,您再这么夸她,她怕是要上天咯!”   郑夫人说着摇了摇头叹息道:“我倒是喜欢媛姐儿这样的,不仅瞧着福气,心底也宽广,不像我们家箐姐儿,成日里就喜欢瞎捉摸。”   边儿众人一听郑夫人这话,具是笑了起来,出言符合道:“可不是,媛姐儿瞧着就是个有福气的!”   哲夫人见气氛越发的好了起来,脸上也添了几分笑意,周二夫人更是长长的舒了口气,随即笑道:“好了让她们自己玩儿去吧,灿哥儿他们几个也等好大一会儿了。”   周落雪见自己这位堂叔祖母话音一落,祖母便皱了皱眉头,遂赶紧拉起蒋凤儿的手,朝哲夫人笑道:“那我们可就先行告退自己玩儿去了,祖母可不兴回头又责怪我贪玩。”   说说笑笑,女孩儿们具是起身告退,随着周落雪从东边儿下了芜廊,出了月亮门,往洛娉妍先前看见的那片姹紫嫣红间的石楼而去。   待女孩儿们转过月亮门,再看不到身影后,哲夫人方才遣人,叫了等在西边儿芜廊下的哥儿们进来请安。   很快,哲夫人的次孙周灿领着幼弟周熠,与一众世家子鱼贯而入,周熔与董君墨二人亦在其间。   方才等在芜廊下时,董君墨便隐隐见到洛娉妍的身影,想着父亲说的话,董君墨的嘴角当时便露出一丝笑意,盘算着今儿怎么也要找机会见上一面。   同样注意到洛娉妍的,还有周熔。只是董君墨是露出笑意,而周熔则是怒火中烧。   因着那日的事儿,今日见到洛娉妍在场,董君墨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周熔,不曾想看到的竟是周熔脸色铁青地盯着夕照亭,双眼都冒出了火来……   董君墨虽心中诧异谁将周熔这货给得罪狠了,却不曾往洛娉妍身上猜度。待随着周灿等人进了夕照亭,女孩们早已离去。   女孩儿们三三两两过了月亮门,沿着一条青石小径,从紫薇花林中穿过。洛娉妍便惊讶的发现先前看着的二层石楼,下面竟是中空的。白色的方石头砌成六根两人合抱粗细的柱子,托着上面的一层楼。   不仅洛娉妍,便是郑箐儿也露出诧异之色,与二人同行的朱媛媛,见此笑道:“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惊讶了一番,这好好儿的一层楼,就这样四下敞着多可惜!”   说到这儿朱媛媛冲洛娉妍与郑箐儿眨了眨眼,笑问道:“你们猜人家怎么说的?”   洛娉妍抿着嘴微微摇了摇头,便见郑箐儿没好气的拍了朱媛媛胳膊一下,嗔道:“少在我们跟前儿卖关子,有话儿你就直说!”   朱媛媛冲着郑箐儿瘪了瘪嘴,对洛娉妍笑道:“人家说了,她们家园子里花多,这底下一层就是留着来阴花用的!”   洛娉妍闻言,赶紧以袖掩了口,却仍是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朱媛媛见此眼珠一转,对郑箐儿眨了眨眼,方才露出一副很是得意的样子。   郑箐儿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再理会二人,疾步往前走了两步,欲要与二人拉开距离。偏朱媛媛却是拉着洛娉妍往前小跑了两步,追上了她。   直到此时,洛娉妍料定,眼前这脸蛋儿圆圆的朱小姐,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中,藏着的是狡黠!分明心中明镜似得,却偏是什么也不说。   如此想来,那位未曾谋面过的武昌伯亦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仔细翻找一番前世的记忆,洛娉妍发现自己对武昌伯夫人,竟是没有半点印象!   如此一来洛娉妍不仅对这位武昌伯千金,莫明的上了心,对那位武昌伯夫人更是充满了好奇。   几人很快来到石梯前,那楼梯由白石砌成,螺旋状上升。这样的建筑,洛娉妍不仅今生便是前世,也是没有见过的,不由仔细打量。   地上铺着的方石打磨得极为光滑,每一阶都雕有花纹,一共十二阶,雕刻的正是每月花卉,雕工细腻,却也不难看出有些年头,好些花纹已经被磨损。   朱媛媛见郑箐儿先走一步,不由与洛娉妍又靠近一些,见她对石梯上的花纹感兴趣,便笑道:“这还是周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建的,听说他们府里好几处这样别致的建筑,是从舶来司那边儿得的样式。”   洛娉妍闻言眼睛亮了亮,随即想到自己也不能随意逛,不由摇了摇头。   走在最后的洛妙姝见洛娉妍一路与朱媛媛有说有笑,心中便极为不痛快,又见她此时东看看西瞧瞧的,瘪了瘪嘴对闻鹤嗤道:“瞧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儿,还有脸到处宣扬在长公主跟前儿怎样怎样!”   闻鹤却向来是个不吱声儿的,只低着头紧紧跟着她,洛妙姝见此觉得越发的没趣儿,冷哼一声儿,疾步上前越过洛娉妍,追上最前边儿的周落雪与周敏儿一行。   周落雪见洛妙姝挤了进来,蒋凤儿脸上并无不喜之色,到底是自己表妹,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周敏儿却是向来与洛妙姝交好,虽然先前因着洛妙姝被周三夫人斥责,却也没放在心上。此时见她过来与自己一道,很是高兴的挽着洛妙姝的胳膊,跟在周落雪与蒋凤儿身后。想着回头避开这些人,再好好安慰自己好姐妹。   洛妙姝却是心中有气不吐不快,待一行人都上了楼,围着窗边儿长条石桌坐下,丫鬟鱼贯上了茶点果品,洛妙姝便拉了周敏儿笑道:“走,陪我去园子里逛逛。”   ☆、一九六 谣言   周落雪眉毛微不可查的皱了皱,又看了眼与洛娉妍、郑箐儿俩人凑在一块儿,靠在窗沿儿上嘀嘀咕咕不知说着什么的朱媛媛,到底没有阻止二人离去。   蒋凤儿见洛妙姝拉走了周敏儿,朱媛媛三人也凑在一起低声说笑,便对坐在自己身边儿的周落雪,低声笑道:“落雪且坐坐,我去更衣,随后便来。”   蒋凤儿那闪烁的眼神,周落雪自是瞧得清楚,转眸一想便明白她的意思,不由笑道:“正好我也去,咱俩做个伴儿。”蒋凤儿挑了挑眉,并不多说什么。只笑道:“如今公孙姐姐也不出来聚会了,咱们都无趣儿了许多。”   周落雪闻言笑道:“她成日里被舅母拘在府中绣嫁妆,哪能如咱们这般松快?”说完便起身朝郑箐儿几人告罪道:“几位妹妹稍坐片刻,我与凤姐儿去更衣,马上就回来。”   朱媛媛三人,此时正聊得起劲,自是不在意的,遂笑道:“你自去便是,我们等着下面开锣,听说今儿哲夫人可是请了三庆班的人来。   周落雪见此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补充道:“几位妹妹都是初到我们府中做客,府里的桂圆枸杞桂花膏做的还不错,一会子让丫鬟传来给几位妹妹尝尝。”   洛娉妍几人不疑有他,纷纷起身道谢,周落雪方才挽着蒋凤儿的胳膊下了楼去。   周落雪与蒋凤儿下楼没走几步,便在紫薇花旁的黄蜡石后,看见了说是要去逛园子的,洛妙姝与周敏儿二人,头癌头的靠在黄蜡石旁,嘀嘀咕咕不知说着什么,周敏儿还一脸的兴奋劲儿。   蒋凤儿眼睛一亮,笑着拉了周落雪停下脚步,在嘴边儿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周落雪皱了皱眉头,却是没有理会蒋凤儿,扬声问道:“敏儿与姝儿在这大太阳底下做什么呢?”   洛妙姝正说得兴起,周敏儿也听得专注,竟是没人发现周落雪与蒋凤儿的到来,猛地听到周落雪的声音,二人均是一愣。   当洛妙姝与周敏儿回过头,发现与周落雪一道的还有蒋凤儿时,洛妙姝脸上还看不出什么,只是方才满面的笑容,却是刹那消失不见,周敏儿一脸的兴奋却仍旧留在脸上,不知是没打算隐藏,还是没来得及敛去。   蒋凤儿见周落雪不顾自己拦阻,出声儿提醒了二人,心中本是不悦,此刻见周敏儿那神色,心中一喜,挑了眉梢笑问道:“敏儿妹妹这是捡了什么宝贝?怎地这般欢喜?”   眼见着周敏儿张嘴欲要回话,洛妙姝怕她说出方才之言,要知道这蒋凤儿可不是什么简单人,遂狠狠地拉了下周敏儿绣满粉白落樱的袖袂。   周敏儿不知是机敏还是傻,到了嘴边儿的话,自然而然地转了一个弯儿,回头望向洛妙姝满眼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洛妙姝胸口一滞,勉强笑道:“这么热的天儿,站了这许久,咱们快上去吧。”   说完,洛妙姝回过头看向蒋凤儿与周落雪,接着道:“大表姐与蒋姐姐怕是有事儿?我们也不耽搁你们,这就回去沁芳阁。”说着也不待周落雪二人回答,便拉了周敏儿朝沁芳阁走去。   周落雪虽心中不喜,面儿上却是不显,微微颔首,便将目光投向了远处。蒋凤儿见此自是不会再阻拦,待二人走远,方才挑眉状似无意地对周落雪笑道:“也不知这是瞒着我玩什么呢,怎地就这么神神秘秘的?”   周落雪知道,蒋凤儿这是不高兴自己先前阻拦她偷听,心中却也并不以为意,挽了她胳膊面儿上扬起笑容,嗔道:“她们能有什么秘密?不过是嘀咕谁穿了什么,戴了什么,最多也就看那几位不顺眼,说说闲话儿。”   周落雪说着回头朝沁芳阁看了眼,接着笑道:“我可没兴趣知道她们那些个秘密,没得失了身份。”   蒋凤儿闻言一滞,想了想点头勉强笑道:“也是,那走吧,咱们好歹也转悠一圈儿再回去。”   洛妙姝拉着周敏儿一路脚步不停地回到楼下,见周落雪与蒋凤儿并未更来,心中方才松了口气。   再回头看向周敏儿,洛妙姝不由埋怨道:“刚才你还想告诉蒋凤儿跟大表姐?也不怕她们去说与堂伯祖母?”说着横了周敏儿一眼,见周敏儿一脸茫然,洛妙姝瘪了瘪嘴心中腹议:真是个不知死的白痴!   说完洛妙姝挥手对跟在自己二人身边儿的丫鬟,不耐烦地道:“杵在这儿干嘛?没见我们要说话?你们且退远些!机灵点,别像刚才似得,人都走到我们跟前儿了,还一一没长眼似的。”   周敏儿见洛妙姝如此,想了想对自己身后的丫鬟点了点头,便由着洛妙姝将她拉到大石柱后面。   二人倚在石柱上,洛妙姝才叹了口气道:“我是看与你交好,才与你说这些的。你也不想想,那绥远候府跟锦乡侯府的关系,万一蒋凤儿将这事儿传扬出去,锦乡侯世子会找她的麻烦?少不得计算到咱们头上。”   周敏儿闻言却是笑了,掩口道:“你想什么呢?便是锦乡侯世子再怎样,哪儿就能将手伸到后宅了?”   洛妙姝却是憋着嘴一副鄙视的模样,不屑地道:“你可别忘了,他可是有个好妹妹,还有位了不起的外祖母!”说到这儿,洛妙姝脸上的不屑之色越加浓郁:“若非他那好妹妹,楼上那位怎么就勾搭上他的?”   洛妙姝话音刚落,周敏儿便瞪圆了双眼,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得都是真的?可……”   不待周敏儿说完,洛妙姝嘴角往下一拉,不屑地道:“我还哄你不成?他们在大相国寺私会,被周熔亲眼看见了,不然我怎么知道?”   洛妙姝话音刚落,周敏儿便张大了嘴,洛妙姝见此赶紧捂了她的嘴,朝头顶看了看,压低了声儿呵斥道:“你小声儿点!”周敏儿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才瞪圆了眼,艰难地点了点头。   洛妙姝见此松开手,压低了声儿叮嘱道:“你别咋呼,我告诉你,这算什么?端午节的时候,还是锦乡侯世子大半夜把她送回府的呢!”   ☆、一九七 惊呼   洛妙姝瘪了瘪嘴,不屑地冷笑道:“她娘就是个低贱的商贾女,还能生出什么好东西来?”   周敏儿想了想,好奇地问道:“那你是说,她想做锦乡侯世子夫人?”   洛妙姝一听“噗嗤”一下笑出声儿来:“就她那样的?想想也就是了。”洛妙姝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说完洛妙姝想起周氏曾经对她说过的话,笑道:“你也不看看锦乡侯世子多大年纪了,等她及笄人,家早成亲了,说不定孩子都几个了。”   周敏儿皱着眉头抿着嘴,认同地点了点头,便听洛妙姝压低声儿说道:“你不知道人家,如今人家不仅跟锦乡侯世子不清不楚,还想勾搭安阳伯世子呢!”   听洛妙姝如此一说,周敏儿眼珠子都差点掉出眼眶,不敢置信地惊呼道:“安阳伯世子?!”说完才赶紧捂了嘴,压低声儿问道:“不是听说锦乡侯世子与安阳伯世子很是交好?”   洛妙姝微微抬起下巴,很是不屑地笑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儿,互送姬妾之类的还少?你是没听过还是没见过呢?”   周敏儿听洛妙姝这般一说,皱起了眉头,好半晌才呐呐地问道:“那洛姑父知道吗?”   洛妙姝一愣,没想到周敏儿突然问起自己父亲,过了好一会儿才横了周敏儿一眼,瘪嘴道:“我怎么知道?”说着挑了挑眉想到什么,神秘一笑道:“官场上的事儿我也不懂,说是嫡长女,到底不过是个商贾之后罢了。”   周敏儿一时没明白洛妙姝什么意思,还皱着眉头,愣愣地看着她。可由哲夫人贴身嬷嬷陪着去上净房,正好路过此地的安阳伯夫人,在听人提到自己儿子时便停下了脚步,此时更是气得浑身直发抖。   素来最讲究礼数的安阳伯夫人,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转身朝着声源方向走去。   闻鹤几人见安阳伯夫人走了过来,急忙蹲身行礼,却被哲夫人身边儿的嬷嬷给制止了。闻鹤心中焦急,却不敢在安阳伯夫人跟前儿出声儿提醒。   眨眼间,安阳伯夫人便站到了洛妙姝身后,猛地看到有人出现,周敏儿“啊!”的一下,惊呼出声儿,也吓了洛妙姝一跳。   可不等洛妙姝转过身,便见周敏儿满脸紧张的蹲身行礼道:“敏儿见过伯夫人。”洛妙姝心中一跳,转过身,只见安阳伯夫人正满面寒霜地盯着自己。   不待洛妙姝开口,安阳伯夫人便轻声开口道:“没想到洛二小姐,如此的,见多识广!”   洛妙姝身子一颤,知道这安阳伯夫人定是听到了什么,却强自稳定心神,低着头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张嘴正要辩解,安阳伯夫人却是一挥手,没兴趣听的。   虽说喜欢那洛丫头,可说到底,自己会走出来,不过是因着眼前这女孩,居然提到了自己儿子。眼看着儿子将要定亲,还是少传出些闲言碎语的好!   遂安阳伯夫人,不待洛妙姝开口,便斥责道:“洛二小姐也是侍郎府的大家闺秀,可我活了几十年,就还没见过你这样儿的大家闺秀!不知洛夫人平日是如何教导你的,但我看你姐姐便是极好。你还是到你母亲身边安分些去吧!   安阳伯夫人说完,朝哲夫人那贴身嬷嬷点了点头道:“这事儿我只当不知,你且遣个人与我领路,亲自带着这俩丫头去她们母亲身边儿。不必细说,却也要与她们母亲都交代清楚了。”   那嬷嬷早已急的满头大汗,此时自是点头不已,安阳伯夫人说完顿了顿,叹了口气摇头吩咐道:“也别声张,私下里交代,到底是女孩儿家。”   见安阳伯夫人如此吩咐,那嬷嬷方才松了口气。这事儿若是传扬出去,二小姐与表小姐可就完了!   看着惶恐不安的洛妙姝,以及脸色煞白的周敏儿,那嬷嬷也叹了口气,却明白此时不是说什么的时候,自己也不过是个下人,没有说话儿的资格。   一边儿急急忙指了个小丫鬟,替安阳伯夫人领路。一边儿赔笑道:“夫人放心,奴婢定当亲自送小姐们去她们母亲身边。”   安阳伯夫人闻言点了点头,转身随着那领路的丫鬟离去,却没看见洛妙姝那愤恨的目光。   嬷嬷看着安阳伯夫人离去,转过头正好看到洛妙姝那满脸愤恨的神情,再看了看周敏儿,心里松了口气,好在自家二小姐还是个知道怕的。叹了口气,嬷嬷方才开口道:“二小姐、表小姐这边请。”   周敏儿闻言明显缩了缩肩膀,洛妙姝却是眼珠一转瞪着那嬷嬷冷冷地道:“请什么情?我要上去听戏了。”说着便瞪了一眼,缩在不远处的闻鹤,转身要往楼上去。   那嬷嬷见此,眉头一皱上前两步将洛妙姝拦了下来,板着脸看似恭敬地道:“表小姐还是跟奴婢过去吧,这会子大伙儿都在听戏,别引起大家的注意。”   洛妙姝脚步一顿,明白这嬷嬷是定要将自己送过去了,想要说点儿什么,却也知道这是哲夫人身边儿得力的老人,不敢造次。   咬了咬牙,洛妙姝没好气地瞪了那嬷嬷一眼,勉强笑着挽了还没醒过神的周敏儿道:“走,我们去夕照亭听戏去。”说着便当先走了出去,路过闻鹤时还狠狠地瞪了一眼。   闻鹤肩膀一缩,头低得更低了,却也不敢在此时分辩什么。只得随着周敏儿的俩丫鬟,一块儿跟在了二人身后。   那嬷嬷见此也不多说,表小姐能自己过去,也省了自己不少力气。摇了摇头便疾步走到周敏儿与洛妙姝两人身旁,像是领路,更像是怕闹出什么事端。   洛妙姝见此,心中便更是恼怒,却是不敢发作半分。拉着还没回过神的周敏儿,疾步往前,当先穿过了月亮门。   站在芜廊下的丫鬟婆子,见洛妙姝与周敏儿出现在芜廊下,都是一愣,却是不敢多说多问,蹲身行礼后,便见周嬷嬷也跟了过来。丫鬟婆子们心中虽是诧异,却没人敢发出一点儿声响引起亭内夫人们的注意。   周嬷嬷也不在意,朝芜廊下一穿着靛蓝绸衫,系着姜红汗巾的嬷嬷摇了摇头,便领着洛妙姝与周敏儿进了亭内。   ☆、一九八 听戏   直到此时,周敏儿的身子才微微颤抖了起来。洛妙姝瘪了瘪嘴,压低声儿没好气地道:“好好儿的抖什么抖?我外祖母与母亲都在里面呢!”   话虽如此,洛妙姝却是知道自己好像闯了祸,心下也是颤抖不已,她到是不怕自己外祖母或者母亲会将自己怎样,可是对于哲夫人,却有着打心底的畏惧。   想到哲夫人那章素来严肃的脸,再看身前领路的周嬷嬷,洛妙姝挽着周敏儿的手,也不由悄悄捏紧了两分,若是放开手,便会发现,周敏儿浅蓝的绣花衫子上,留下了两个深蓝的手印……   周落雪与蒋凤儿回到沁芳阁时,戏已经开唱好久,洛娉妍与郑箐儿、朱媛媛正围在窗前,一边儿聊天一边儿看戏。却没有看到洛妙姝与周敏儿的身影。   正在二人诧异时,朱媛媛忽然伸手指着窗外,问道:“她俩不是去逛园子了吗?怎么上哪儿去了?”说着便见洛娉妍与郑箐儿也跟着朝朱媛媛手指的方向看去。   周落雪与蒋凤儿对视一眼,疾走了两步也凑了过去。见洛妙姝与周敏儿跟在周嬷嬷身后,进了夕照亭。   洛娉妍等人却是不知,对面**楼中的周熔与董君墨,因着一直注意着这边儿的动静,也发现了洛妙姝与周敏儿的行踪。   董君墨倒是没有在意,只扫了眼,便将目光转回到了对面沁芳阁上,虽说隔得远看不清,可他偏偏就能一眼认出,那道紫红的身影便是洛娉妍。周熔却是挑了挑眉,朝对面扫了眼,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地笑意。   哲夫人等人正在看戏说笑,忽地见周嬷嬷领着洛妙姝与周敏儿进来,都诧异的望了过来。   好在周嬷嬷明白安阳伯夫人并无意深究,遂在哲夫人看过来时,便笑道:“二小姐与表小姐说是要来陪着长辈,我也就将她们带过来了。”   这话,在座的自然是谁也不信的,可谁也没去点破。哲夫人更是挤出了一丝笑容,朝洛妙姝二人轻声道:“这儿有丫鬟伺候,哪儿就用得着你们了?”只是那眉头,却是深深地皱了起来。   哲夫人见洛妙姝与周敏儿二人站在台阶上,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轻声吩咐道:“既然有心,便进来吧。”说着朝周二夫人与周三夫人看去,补充道:“就挨着你们祖母外祖母坐着。”   洛妙姝与周敏儿见哲夫人并未多说其他,心中松了口气,具是甜甜一笑,默不作声的朝着亭内夫人们一礼,按照哲夫人吩咐,轻手轻脚地绕道自己祖母与外祖母身后。   哲夫人见此看了周嬷嬷一眼,便将目光转回了广寒台上。此时台上《红娘》第一出【惊艳】刚刚唱到法聪劝张珙莫要前去西厢。红娘与崔莺莺具未上场,亭内夫人们亦是不太专注之时。   周嬷嬷知道哲夫人那一眼,便是让自己等着的意思。遂也没有立时离去,只退到了亭外芜廊下等候。   果不其然,待红娘与崔莺莺上场扑蝶时,哲夫人身边儿的大丫鬟明月便走了过来。   周嬷嬷也不做隐瞒,在明月耳边快速地将先前的事儿,与她简单地说了一遍。末了叹了口气道:“好在安阳伯夫人心慈,这要传了出去可怎么得了!”   明月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周嬷嬷方才离去。明月领着一群小丫鬟,给夫人们上了鲜果,才附在哲夫人耳边嘀咕。话未说完,便见安阳伯夫人从亭外走了进来。   哲夫人再看安阳伯夫人,脸色便有了两分歉意,只是神色隐晦又并未明言。安阳伯夫人见此,眼眸轻轻一扫,见周敏儿与洛妙姝都老实地站在周二夫人与周三夫人身后,方才朝哲夫人微微点头一笑,坐了回去。   安阳伯夫人与哲夫人的神情,虽然隐晦,却也并非无人察觉,只是二人具是没有言明,也只好装作不知罢了。   但联想方才周嬷嬷领着洛妙姝与周敏儿忽然回到亭内,目光仍旧忍不住朝二人瞧去。   洛妙姝还好,紧着背脊,盯着戏台好似看得专注,瞧不出旁的神情。那周敏儿却是缩着肩膀,低着头,眼神却时不时的朝安阳伯夫人瞧去,见安阳伯夫人故作不知不予理会,方又长长的松了口气,心中便有了两分猜测。   周落雪见洛妙姝与周敏儿进到亭内便再没出来,等了一会儿,又见祖母身边儿的明月与周嬷嬷,在亭外嘀嘀咕咕说了什么。   周落雪心中疑惑,趁着众人没有注意自己时,对贴身大丫鬟香坠儿,轻声吩咐道:“想法子打听一下,表小姐与二小姐怎么去了夕照亭,与周嬷嬷又有什么关系。”   香坠儿并不多问,点了点头便悄悄下了楼。周落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不仅蒋凤儿发现了香坠儿的离去,便是一直在与洛娉妍、郑箐儿说笑的朱媛媛,在香坠儿离去时,也深深地看了她背影一眼。   要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最好的当然是问周嬷嬷,可香坠儿可是不敢,想了想香坠下楼便直接朝月亮门洞而去。   洛妙姝与周敏儿进了夕照亭,闻鹤与周敏儿的俩丫鬟却是站在了亭外阶梯下。   香坠儿从月亮门探出头,便见二小姐周敏儿的贴身丫鬟,香梨与石榴站在一起小声儿说着什么,神情很是焦急。先前跟在表小姐洛妙姝身后的,那叫闻鹤的丫头,也时不时的抬头朝亭内望去,脸色煞白一片。   香坠儿想了想,换了个闻鹤容易瞧见的方向,在她回过头来时,朝她招了招手。   闻鹤跟着洛妙姝到周府也不是一次两次,周落雪身边儿的大丫鬟自是认识,见香坠儿向她招手,想了想便悄悄跑了过来,压低声儿问道:“香坠儿姐姐叫我什么事儿?”   香坠儿朝亭子那边儿看了眼,又看了看戏台,拉着闻鹤转到了亭子里看不见的地方,才轻声问道:“你们怎地就到这儿来了,先前不是说回沁芳阁吗?我们小姐回去找了你们一圈儿也没瞧见人,这便打发我来寻。”   闻鹤一听这话,张了张嘴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香坠儿见此笑道:“要不是我眼尖发现你在这儿,怕是还不知道表小姐与二小姐回了这儿。”说完顿了顿压低声儿问道:“可是与那位小姐不愉快了?”   ☆、一九九 透气   得知洛妙姝与周敏儿是因得罪了安阳伯夫人,才被领去夕照亭的,周落雪的脸色顿时变得脸色,没好气地低咒道:“蠢货!”   蒋凤儿见周敏儿与香坠耳语后脸色便一直不好,眼珠一转,从窗边儿起身走了过来,看着周落雪低声笑问道:“什么事儿将我们落雪气成这样?”   周落雪闻言一滞,勉强笑道:“哪儿有什么事儿,不过是这戏听着也无趣儿,又想不出什么有趣儿的好点子来,自己跟自己怄气罢了。”   周落雪的目光,朝蒋凤儿身上一瞄,掩口笑道:“我倒是忘了,有凤姐姐可在这儿呢,那就轮着我操心这个了?”   说完,周落雪便主动挽上蒋凤儿的手臂,歪着头笑道:“凤姐姐快替我想想,咱们做什么去?我看她们也都不是爱听戏的。”说着目光扫向了坐在窗前好似在听戏,实则嘀嘀咕咕说着悄悄话儿的洛娉妍三人。   蒋凤儿的目光,在周落雪脸上一转,心知她是有意瞒着自己什么,却也并不点破,抿嘴笑道:“这会子都在听戏,再说外面日头正盛,敏儿她们也还没回来。不妨等她们回来了,大家再一块儿商量商量。”   周落雪原本也只是岔开话题,听蒋凤儿这般一说,自然是顺着她点头笑道:“倒是我没思量周全。”说着挽着蒋凤儿边朝郑箐儿她们走去,笑道:“咱们也坐下来好好歇歇。”   站在夕照亭中,沁芳阁与**楼像是入了画儿般得好看,站在**楼上,夕照亭也是一目了然的清晰。   香坠儿刚在月亮门洞前探头探脑,周熔便远远瞧见,虽看不清究竟是谁,可闻鹤走过去与她在月亮门后说话的样子,却是落入了周熔的眼中。这让周熔眼前一亮,嘴角扯出一丝阴冷地笑容。   趁着周灿等人在高谈阔论,周熔悄悄溜到门边儿,对着贴身小厮耳语了几句。   那小厮抬头朝屋里看了看,见周熔脸上露出不耐之色,急忙点了点头笑道:“成,小的这就去,一准儿给少爷办好了。”见周熔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那小厮便立时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   待小厮走的没了影儿,周熔方漫不经心地踱着步子回到窗前,眼睛望着戏台子,手上的折扇还在窗沿儿上,轻轻地打着拍子,好似很专注的样子。实则眼角余光,就没有离开过对面沁芳阁上,那隐约的身影。   周熔以为自己做的极为隐蔽,却不知董君墨一直留心着他的动向,自从上次无意间听到周氏有意将洛娉妍许配给周熔,董君墨对周熔的一言一行便上了心。   尤其是今日,往常最爱闹腾的周熔,居然离奇地安静了下来……这让董君墨心中警惕的同时,觉得定是有事儿要发生。可究竟什么事儿,他却又说不清……   周熔回到窗前便一直定定地站在那儿,仿佛边儿上兄弟们的笑闹都与他无关,一双眼睛冷冷地紧盯着东边儿月亮门。直到那小厮的身影在门前一晃,紧接着闻鹤再次去到月亮门洞前,周熔方才挪了挪脚步,却是仍不离窗口的位置。   直到第三出【悔婚】开锣,那小厮返回了**楼,站在门前冲周熔招了招手,周熔方才离开窗前,去到门边儿。   那小厮也不知与周熔说了什么,周熔听完便转身冲着正在说笑的周灿等人抱拳笑道:“哥儿几个先玩着,小弟有点儿事,一会儿过来。”说着也不等屋内众人反应,便急急忙忙跟着那小厮下了楼。   周灿等人平日里与周熔亦是难得在一处玩耍,谁也没将周熔的离去放在心上。   董君墨却在见周熔离去后,顿时皱起了眉头,回头看了看对面,不知想到什么,也跟着起身对周灿等人笑道:“你们先聊着,我也出去透透气。”说着也不等周灿等人回应便走了出去。   方才周熔离去,周灿等人自是不在意的,可董君墨这一下却是引起周灿等人的诧异。周灿更是出声儿问道:“董大才子这是嫌弃我们才疏学浅呢,还是觉得哥哥我招待不周?”   被周灿等人缠住,董君墨心中甚是烦躁,又见周熔已经走得没了影儿,也不知下楼还能不能找到,董君墨的额头已经浸出汗来,却是不好露出丝毫。   勉强抱拳笑道:“怎么会,不过是如今天气炎热,屋里气闷得很,去园子里转悠一圈儿透透气就回来。”   周灿等人却是不依,董君墨话音刚落,周烁便走了过来,勾着董君墨的脖子笑道:“得了吧,这屋里好歹放了冰盆,岂不比外边儿凉快?快说,你小子究竟打什么主意?”   周烁话音刚落,便见一滴汗从董君墨鬓角,顺着脸颊滑了下来,不由诧异道:“有这么热?”说着回头看向周灿等人。   董君墨一边儿擦了汗,一边儿拱手笑道:“倒也不是热,就是闷得慌,怕是这两日有雨吧。”   众人见他脸颊鬓角的汗迹不似作假,方才放过了他,只笑道:“得,既如此也不留你,回头你顺道让人端了冰镇的凉瓜上来,兄弟几个也消消暑。”   如此一番耽搁,董君墨再下到楼下,哪里还能找到周熔?好在贴身小厮同喜,便候在楼下。召来同喜董君墨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可看到熔哥儿往那边儿去了?”   说来也巧,方才周熔下楼时同喜正好去了茶房,自是没有看见周熔的去向,此时董君墨动问同喜却是不敢胡言,忙寻了与他一块儿守在楼下旁的小厮询问,才给董君墨指出方向。   可因董君墨并不愿让人知道,自己是追着周熔而去,同喜前去打探时,便又是一番耽搁。   董君墨按照同喜指的方向一路寻找,却是没有发现周熔的踪迹,不免心下越发焦急,后背更是早已湿透。正犹豫着是不是换个方向寻找,或是就此少管闲事时,身旁一株双人合抱粗细的桐树后,却传来了周熔的声音。   ☆、二百章 偷听   “你说得可是真的?”周熔的声音显得有些紧张,同时也带着兴奋。却让董君墨大大的松了口气,这可真是踏波铁鞋无觅,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倒是表哥常常骗我!”董君墨猛地听到洛妙姝的声音,心中便更加放松,不由暗笑:原来只是人家表兄妹私会,偏自己这一路追来……   董君墨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梁,有些难为情的正要退开,却忽然又听洛妙姝接着说道:“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想法子让你见着她可以,别的我是不管的。”董君墨脚步便是一顿,这个“她”是谁,自是不难猜到!   周熔闻言已是喜出望外,笑道:“姝儿你放心,只要让我见着人,别的都不需要你费心。”   听到这儿,董君墨脸上哪里还有半分笑意?不仅紧锁眉心,就连脸色也是铁青一片,好在还懂得控制怒气,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来。   只听洛妙姝冷哼一声儿,交代道:“到时我让人来通知你,你只管过去。但你要记住了,成不成你都欠我一个人情!大大的!”   周熔倒也干脆,或者他的人情本不值钱。遂利索应承道:“放心,成不成哥哥都记得你的好!”说完话锋一转,又问道:“不过你这样帮我,万一被姑父知道了你怎么办?”   洛妙姝冷冷一笑,一字一顿地答道:“知道就知道,木已成舟,他们又能拿我怎样?还真以为我是那么好摆布的?”   说到这儿,洛妙姝顿了顿,紧接着问道:“你不会事情败露就供出我吧?”   周熔想也没想便赶紧答道:“哪儿能呢!哥哥我是那样的人吗?”   只听洛妙姝冷冷一笑,终是忍不住叮嘱道:“只要你不供出我来,谁能知道是我帮你的?只要你到时候别后悔就行!你该明白,有了这一出你可就非娶她不可了!不说别的,我母亲就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董君墨听到这儿,想起与父亲商议好的,待明年考过乡试,博得举人功名,再为自己向洛侍郎提亲的事儿。便忍不住暗暗捏紧了拳头,恨得咬牙切齿。心中却也明白,此时是万不能被二人发现,只能见机行事。   董君墨悄悄地挪到那株桐树底下,更是将身子紧紧地贴在桐树上,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方才屏息凝神仔细听下去。   只听周熔冷冷一笑,不屑地道:“娶她?自然是要娶她的,不然别说姑姑,怕是你父亲也不会放过我吧?”   洛妙姝不置可否地轻轻“嗯”了一声儿,像是极不愿在此时提及父亲的样子。董君墨竖起了耳朵,也没听到洛妙姝再说其他,反而是周熔,再次开了口。   “没事儿!妹妹你放心,我自是不会赖账的,听说她娘可是给她留下不少嫁妆,想来姑父也不是那小气的人儿。”说到这儿,周熔再次冷冷一笑,接着冷声道:“不过是抬个摆设回家,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董君墨听到这儿反倒是一愣,一直以来只晓得这周熔好色,没想到如今倒是长进了!想到这儿,董君墨的眼中除了愤怒,亦是染上了Y仄。   洛妙姝倒是不置可否,只不耐地道:“行了行了,你就等我通知吧,我得回去了,别一会儿又惹着谁了。”说完很是不满的“哼”了一声,便想起细碎的脚步声,估计是要离去。   周熔也不阻拦,只应道:“那我就等你消息,你可别让我空欢喜一场才是。”   洛妙姝闻言显然很是不满,脚步声骤停,紧接着便是洛妙姝冷冷的声音:“你要不放心,就不求我啊!”   周熔赶紧赔笑道:“我这不是怕你给忘了吗?怎么会不放心呢!姝儿办事儿我可是最放心不过的,安排好让人上**楼找我。”说着便之前停下的细碎脚步声再次响起。   董君墨知道,定是洛妙姝已经离开,他赶紧朝边儿上轻轻地挪了挪,正好看到洛妙姝离去的背影。董君墨不敢再动,周熔与他也不过两尺不到的距离。   静待了好一会儿,直到洛妙姝的身影完全消失,周熔才缓缓转身离去。就在董君墨松了口气的时候,却听周熔忽然扬声喊道:“还不给爷滚过来!”   董君墨倒是不怕被周熔发现,只是担心他今日若不行动,下次自己未必能够知晓,故而才如此小心。此时既然已经被周熔发现,董君墨倒也不准备在隐藏。   就在董君墨欲要走出时,却听周熔随身小厮成儿的声音,却响了起来:“少爷,弄好了!”   周熔更是不待成儿跑近,便急声呵斥道:“你给爷小声儿点!怕没人知道怎地?”   成儿脖子一缩,献媚地笑道:“是是是,小的知错了。”说着赶紧跑到周熔身旁,从怀中掏出一物,交给了周熔。周熔接过东西,便转头四下打量,董君墨见此赶紧将身子往背着周熔的方向缩了缩。   等了好一会儿,董君墨没有再听到旁的消息,也不知方才成儿给周熔的究竟何物。当董君墨再次探出头时,周熔主仆二人却早已没了踪迹。   董君墨不敢耽误,也无心猜测周熔让成儿去给他寻了何物,满心只记得周熔交代洛妙姝,说是在**楼等他,便急匆匆的朝**楼赶去。   到了楼下,董君墨才想起周灿等人让他叫人送来凉瓜之事,好在同喜一直候在楼下,见董君墨回来,便急忙迎了上来禀道:“爷,熔少爷已经回来了。”   董君墨点了点头吩咐道:“你去让人切点儿冰镇凉瓜送来。”吩咐完,董君墨便欲上楼,同喜却是拦住了他低声道:“爷,方才熔少爷回来时,已经让人送了不少凉瓜上去。”   董君墨闻言脚步一顿,皱了皱眉头问道:“可还有别的事儿?”同喜想了想低声道:“信儿不知从哪儿拿回来一个包袱,里面不知是什么,神神秘秘的。”同喜说着朝身后不远处,正与人说笑的信儿看了去。   董君墨顺着同喜的目光,果然看见信儿正与几个小厮聚在芜廊下,满面红光地说着什么,手边儿便放着一个宝蓝色包袱。   董君墨见那包袱皮儿竟是绸缎料的,心下便起了疑惑,轻声对同喜吩咐道:“那你想法子,瞧瞧那包袱里究竟是什么。得了信儿上了报与我。”说完方才抬步上了楼。   ☆、二零一 安排   同喜的动作很快,不到午膳时间,便来汇报了董君墨,那包袱里也没别的东西,就一身儿藏青色绸衫。这反倒越发的让董君墨疑惑了起来。   好在董君墨记得周熔与洛妙姝约定好了在**楼等消息,且周熔回来后,也不去窗边儿听戏了,一直与周灿等人聚在一处说笑,再也没有出去。   董君墨见此,心中稍稍松了口气,只是一直也没见有人来与董君墨或是他那俩小厮说过什么。好在董君墨还算沉得住气,倒也没有表现出来,只与周熔一般和表兄弟们说说笑笑一处玩闹。   今儿来的都是些半大的男孩子,并没有什么正经男宾,又都是堂表兄弟们,哲夫人便也没让他们外头吃去,只将男宾女眷分了开来。   男宾便安置在了花园西边儿的拾锦园,由着他们自去玩闹。女孩儿们也不拘着,安排在了东边儿的汇珍馆。遣了身边儿管事嬷嬷照应。   一众夫人们用膳的嘉禧阁,便正好将男孩儿女孩儿们,一左一右的分在两边儿,也避免了闲言碎语。   嘉禧阁是一栋二层小楼,夫人们便在楼上用膳,站在围栏前,正好可以将半个花园子尽收眼底。   原本哲夫人是打算将女孩们安置在楼下用膳,偏洛妙姝不知怎地劝说的周二夫人,由周二夫人出面与哲夫人说项,将女孩儿们单独安排在了汇珍馆,但谁也没有多想什么。   便是董君墨在周灿请众人移步拾锦园时,莫明的眉心一跳,玩笑道:“怎地就安置在了园子里?也不怕冲撞了。”   不待周灿回答,周熔便接口笑道:“什么冲撞不冲撞的,又没外人,都是自家兄弟姐妹。”说着还回头朝身旁的周烁笑道:“烁哥儿说是吧?”   周烁挑了挑眉看了眼董君墨,咧嘴笑道:“也不全是。”说完冲着周灿眨了眨眼道:“不过听说来的全都是些美人儿,平日里可……”   不待周烁说完,周灿一巴掌拍在了周烁后脑勺,没好气地道:“胡说什么呢!仔细老夫人知道又该罚你了。”   周熔见此急忙笑道:“又没说什么,怎么就要罚他了?不过是夸咱们家姐妹都是美人儿,这也没说错不是。”   此刻又没长辈在场,周灿见此摇了摇头,也不欲再多说什么,只叮嘱了一句:“郑小姐,朱小姐,蒋姐姐还有两位洛家妹妹,可都在咱们府里呢,你说话也注意着些。”说完周灿便拉了公孙诺朝拾锦园走去。   公孙诺倒是无所谓,不过是陪着母亲过来应个景儿,用过午膳,他也是有事儿要离开的。遂点了点头随着周灿当先朝前走去。   周熠别看年纪小小的,到底是在哲夫人身边儿长大,见周熔与周烁俩凑在一处,满脸猥琐的不知说着什么,瘪了瘪嘴移开目光一副不屑为伍的样子,转而朝董君墨笑道:“墨哥哥这边儿请。”   见周熠小小年纪,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水漉漉地望着自己,却极力摆出大人一般模样。董君墨顿时有了逗他一逗的心情,遂笑道:“你不随在老夫人身边儿,或是与姐妹们一处玩耍,跟着我们有什么意思?”   周熠一听这话儿,立时挺了挺小胸脯,高高的抬起头,咧嘴笑道:“母亲让我跟着哥哥,学着怎么待客。”说完话锋一转笑道:“大哥哥在外赴任,府中我便要多多帮衬哥哥才是。”   董君墨听得心中一阵酸涩,别人家都有兄弟帮衬,偏自己家,打从祖父那辈起,便是一脉单传。想到这儿,董君墨不由想到洛继宗,随即摇头笑了笑。   这笑容落在周熠眼中,便成了不信任,周熠不由有些着急,拉着董君墨的袖袂急切地道:“真的真的!我都安排好了,咱们先在拾锦园用过午膳,然后去拾锦园后面的翠山亭,哪儿可是咱们府里最高的位置,景色可好了!”   听周熠说哪儿是府中最高的位置,董君墨心念一动,想起周府这座所谓的翠山,实则是将周府花园北边儿全部包裹在内的。不过是拾锦园这边儿地势稍高些,在上面建了座小亭。若是有心,完全可以从拾锦园后面,通向花园别处。   想到这儿董君墨也不再多说,将手中折扇在周熠脑门上轻轻敲了两下,笑道:“那还不快走?你哥哥与世子可都走远了。”   周熠闻言转头一看,果然周灿与公孙诺不知说着什么,不知不觉已经将几人落下有些距离。   周熠回头看了看还在与周熔小声说笑的周烁,大声喊道:“烁哥哥快些,二哥哥已经走远了。”边说,边往前赶了两步,又停下来回过头望着董君墨。   董君墨见此心中好笑,却也不再为难他,学着他的模样,回头笑道:“你俩倒是快些,有什么话咱们先填饱了肚子再说。”   周烁与周熔见董君墨停下脚步等着自己二人,便也停下话头赶了几步,与董君墨并肩跟在领路的周熠身后,朝周灿与公孙诺二人而去。   董君墨寻着机会让同喜去打听了女孩儿们用膳的地方,虽不知这地方乃是临时决定,心下却是有了计较。   周落雪虽然诧异,不明白自己祖母为何忽然换了用膳的地方,却也没有多说什么,遣丫鬟们撑了伞过来,便领着一众女孩儿们,去了已经布置妥当的汇珍馆。   洛娉妍等人自然更是不会有什么意见,只洛妙姝在心底暗自高兴,堂外伯祖母能答应让自己等人在这汇珍馆用膳,便离自己的计划又近了一步。   看着前方与朱媛媛说说笑笑的洛娉妍,洛妙姝嘴角冷冷地勾起一抹笑意,喃喃道:“你可要好好儿谢谢我,不然你想要进周府怕是还没这般容易!”   说完洛妙姝咬了咬牙,将闻鹤招至身旁耳语了几句,吓得闻鹤当场瞪大了眼,想要劝说什么,可周敏儿就走在旁边儿,便是蒋凤儿与郑箐儿,也距离并不太远。   洛妙姝却是极为不耐地冷哼一声,压低了声儿轻斥道:“还愣着做什么?让你去就你快去。若误了表哥的事儿,可要仔细你的皮儿!”   ☆、二零二 候着   用过午膳,外面的阳光实在晃眼,珠圆玉润的朱媛媛便有些受不了了,嚷嚷着要眯会儿。   周敏儿见此对着洛妙姝眨了眨眼,抿嘴一笑。洛妙姝却是瘪了瘪嘴没有多说什么。先前在夕照亭那样说,也不过是做给舅母瞧的,如今舅母又不在跟前儿,自己何必得罪人呢?   周落雪见此瞪了周敏儿一眼,什么也没说,急忙吩咐丫鬟,就在汇珍馆东厢房内添了几个冰盆,领着朱媛媛便先去歇息。   这边儿蒋凤儿与郑箐儿都是没有午休习惯的,极为熟稔的二人不由相约下棋,自有丫鬟手脚利落地在西厅内,为二人摆了棋盘,煮上香茗。   洛娉妍倒是没有想到,郑箐儿与蒋凤儿二人棋艺皆是极好,虽比不了大相国寺内,智安大和尚与锦乡侯世子的那半局棋,却也是你来我往,杀了个旗鼓相当。   洛妙姝见此拉了周敏儿,依在美人榻上,一边儿用银叉叉了葡萄吃,一边儿着观察洛娉妍状似无意地,朝周敏儿笑问道:“听说你们府上新建了座百香园?”   听洛妙姝提起百香园,周敏儿面露得色,笑道:“可不是?堂祖母说了,这世间百花百香,相通相融者却是不多,正巧大伯父这次回来,给堂祖母带了好些花草,堂祖母便命人在府中建了座百香园。说是百香,如今我瞧着却是白香。”   说什么百香园,洛妙姝早已打探清楚,不过是在这花园里圈出了一块儿地,盖了七八间大花棚以曲廊相连,里面拢共也就十来种花卉。   不过这些花卉的香味,各有风情,花匠放得也极为巧妙,花香四溢中,却也并不冲突罢了。   洛妙姝心中虽不以为然,面儿上却是露惊喜之色,闻言坐直了身子笑道:“果真如此?那一会子咱们可得去瞧瞧。”   洛妙姝知道,洛娉妍向来不喜欢什么脂粉之类的,偏又对这些花香草味儿的,很是情有独钟,故此才有此一说。   可惜洛妙姝不知道的是,真正喜欢这些个花儿草儿的并非洛娉妍,而是安阳伯夫人。前世的洛娉妍最初不过是为了讨好太夫人才假作喜欢,日子长了便也渐渐习惯。如今也不过是将习惯带了回来罢了。   听洛妙姝说起那园内百香交融,洛娉妍心中也是一动,面儿上却是不露分毫。   一边儿静静地煮着茶,一边儿看着蒋凤儿与郑箐儿二人,紧皱着眉头在方寸间厮杀,很有几分当日大相国寺的味道。不过不管是郑箐儿还是蒋凤儿,这棋艺比之当日可是相差较远,洛娉妍看得轻松,反而越加的专注。   洛妙姝讲了半天见洛娉妍不为所动,心下也有些焦急,却也明白自己是定然不能出面相邀的,且不说洛娉妍会不会卖自己面子,便是事发之后自己也是不好脱身。   好在周落雪很快安置好了朱媛媛转了回来,洛妙姝立时起身笑道:“大表姐快来尝尝,今儿的葡萄味道极好。”   见蒋凤儿与郑箐儿正在下棋,周落雪也不打扰,点了点头便朝洛妙姝二人走来,尝了粒洛妙姝口中“味道极好”的葡萄,周落雪不由斜睨着她笑道:“说吧,叫我过来究竟何事?”   洛妙姝先是眉眼弯弯地甜甜一笑,露出说不出的可爱模样,继而挽着周落雪的胳膊笑道:“呆着无聊,大表姐可得给我们找个好玩儿的。”说完看了周敏儿一眼,接着笑道:“听说堂外伯祖母新建了百香园,姝儿还没去见识过呢。”   周落雪听洛妙姝忽然提起还没完全建好的百香园,皱了皱眉头,却也并未说不能前去。   洛妙姝笃定,只要周落雪答应前去,自然便不会仅仅只带自己,少不得洛娉妍便要跟着过去,遂越发的卖力,摇着周落雪的胳膊,故作娇憨状道:“大表姐便带我去那百香园瞧瞧吧。”   周落雪见此,用手中的团扇轻轻的拍了拍洛妙姝,满是无奈地摇头笑道:“哪儿有只带你一人去的道理?”   说着周落雪回头看了眼还在厮杀的郑箐儿与蒋凤儿,笑道:“待她们下完这局,咱们一块儿过去。”   听周落雪这般一说,洛妙姝便松开了她的胳膊,点头道:“大表姐说的是,姝儿都听大表姐的。”说完还有意问了句:“那咱们要不要等媛媛姐醒来一块儿?”   周落雪一边儿朝蒋凤儿她们走去,一边儿摇头道:“这日头太热,瞧她那模样,怕是没那么快起来,一会儿咱们先去就是。”   周落雪的话,洛娉妍几人自然是听在了耳中,见周落雪走了过来,即便是酣战正欢的郑箐儿与蒋凤儿俩人,也朝她点了点头。洛娉妍自是不会坐着不动。   起身让了坐,又亲手给她斟了一盏茶,客气道:“见你这忙里忙外的,倒是我们累你辛苦了。”   周落雪双手接过茶盏笑道:“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不过是替祖母分忧罢了。倒是累你替我斟茶。”说着举了举茶盏,洛娉妍也急忙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俩人本不相熟,自然也没什么话好说,不过是相互客气几句,双双便将目光转移到了棋盘上。   周敏儿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本琴谱,一边儿看着琴谱,一边儿有一下没一下的叉了鲜果来吃。洛妙姝见没人注意到自己,便起身转了出去。   闻鹤早已候在外面抄手游廊下,与丫鬟们聚在一处小声儿说着闲话。见洛妙姝出来,便急忙起身迎了过去。   洛妙姝也不废话,四下看了眼便轻声交代道:“你这就去告诉同喜,让表哥先去候着。”   有了先前的传话,闻鹤早已知道自家小姐,怕是又在谋划着什么不好的事儿,这事儿与表少爷还有关。闻鹤心中慌抿着嘴低着头,却是不敢阻拦。   洛妙姝等了好半晌,不见闻鹤动作,正要发怒,闻鹤却在此时呐呐地点了点头。可朝外刚走了两步,闻鹤便忍不住回过头,望向洛妙姝张了张嘴。   洛妙姝顿时目露凶光,吓了闻鹤一跳,不敢再说其他,蹲身一礼跑了出去。   ☆、二零三 阻拦   闻鹤与洛妙姝谁也没注意到,就在洛妙姝出来时,晨霜的眼角余光,便时不时的扫向这主仆二人。此时闻鹤欲言又止,满面惶恐的跑了出去,晨霜心中越发的疑惑。   晨霜看了看郑箐儿与蒋凤儿的丫鬟,正与周府的丫鬟们聚在一起讨论着花样子,便决定跟出去瞧瞧。   谁知正欲动身呢,却被夕月抓了个正着。晨霜立时不满地道:“你拦着我干嘛?她定是又被她主子指使着干坏事儿去了!我得去瞧瞧。”   夕月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压低声儿道:“这里是周府,人生地不熟的,你别给小姐惹事儿。万一被周府的人撞见了,没得给小姐丢脸。”   晨霜闻言瘪了瘪嘴,反驳道:“我又不干别的,就跟去瞧瞧她上哪儿去,怎么就给小姐丢脸了?”   夕月说不过晨霜,抿了抿嘴问道:“今儿可就咱俩跟着小姐过来,若小姐一会儿有事儿找你咋办?”   晨霜不以为意,满脸讨好地笑道:“这不是有你吗?小姐若找我,只管说我肚子疼,出恭去了。”   夕月见她水泼不进的样子,越发着急,可越急便越是不知该怎么说服她,遂只好紧紧地拉住她的手,盯着她也不说话。晨霜见此,急得跺脚却是毫无办法。   正在此时,郑箐儿的丫鬟如意跑了过来,笑问道:“你俩成日在一处,有什么话儿还不能家去说?偏这会子躲边儿上嘀咕!”   晨霜的横了夕月一眼,方才对如意笑道:“我肚子一些痛,想要去方便方便,偏她拉着我不放!”   夕月知道晨霜是在抱怨自己,耽搁了她去追闻鹤。闻言却仍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似真似假地道:“我不是担心你一人儿找不着路,想要陪着你一块儿去吗?”   听夕月如此一说,晨霜知道自己定是去不了了,如意却忽然笑道:“哪儿就迷了路了?出门左拐直走就到了。”   夕月一愣,望着如意一时没反应过来。晨霜却在此时对如意笑道:“谢谢你告诉我,帮我看着点儿,我去去就来。”也不等夕月反应便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   夕月再要阻拦,如意却是挽住了夕月的胳膊笑道:“没想到你俩性格相差那么多,感情却这般好。”说完补充道:“放心吧,离这儿不远,走不丢的。”   如此夕月还能说什么呢?便是追出去怕是也已经跑远了。夕月摇了摇头,没有再提晨霜的事儿,笑问道:“方才不是看你在她们一块儿选花样吗?”   如意笑道:“有什么好选的?不过是凑个热闹罢了,又走不开,总得找些事儿做不是?”   夕月点了点头忽然问道:“不是听说你们也是第一次过来,怎么好像和她们挺熟的?”   如意随着夕月的目光望去,不由笑道:“哪儿是跟她们很熟啊,也就是蒋小姐身边儿的蕊珠明露与我们相熟罢了。”   二人边走边说,很快回到抄手游廊下,躲在那厚实地三角玫下避着日头,一边儿悬着心留意院门口。   晨霜一口气追出好远,也没见着闻鹤的身影,知道定是自己耽搁久了再追不上她,不由得悻悻然走了回去。夕月却是一愣,张口问道:“这就回来了?”   如意闻言“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一边儿笑一边儿问道:“就两步路的事儿,还要多久?”   晨霜更是没好气地道:“难不成你还指着我不出来了?”说完没好气的横了夕月一眼,夕月知道她定是没追上,在这儿撒气呢。心中也不与她计较,面儿上更是低头笑道:“倒是我想岔了。”   拾锦园这边儿也已经撤了席面,众人联袂将公孙诺送出了院子,便被劝了回来。周熠年幼,周灿便让人将他抱回了他自己的小院儿。   拾锦园中一时间便只剩下周灿,周烁,周熔与董君墨四人。周灿便命人取来了,自己新近收藏的金石字画等物,想要与三人一道品评。   周烁别的不行,偏就爱金石之物,一听是周灿新近收藏的,顿时也来了兴致。   然而周熔自午膳前成儿传来消息,便一直有些坐立不安地等着后话。可直到午膳结束,撤了宴席也没等来新的消息。人不免就有些焦灼,哪里还有心情与他们品评什么金石字画?再说,他也不懂那些。   董君墨不动声色地依着周灿的意思,与周烁一左一右陪他围坐在圆桌前。眼睛却是时不时地飘向周熔。   董君墨早就发现,从开席前,成儿跑来与周熔耳语后,周熔午膳都用得心不在焉,方才虽说随着众人一道送公孙诺离开,可眼睛却是时不时的朝西面张望。如今更是发神经似得不顾日头正盛,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地收太阳过冬。   董君墨心中冷笑,面儿上却是丝毫不显,让周灿叫人送来水酒,自斟一杯捏在手中。至于桌上摆满的金石,与那尚未展开的画轴,若是往日董君墨亦是有些兴趣,少不得与周灿探讨一二。   可今日,董君墨对这些东西却是没了半分心思。看似低头瞧着案上一枚鸡血寿星翁印石,实则眼角余光却是一直锁定着窗外的周熔。   好在洛妙姝并没有让周熔等很久,不然怕是周熔没有中暑,董君墨的眼睛也会抽筋了。   成儿急冲冲地跑进来,见自家少爷跟太阳底下,晒得满脸通红,背后的衣衫,也已经被汗浸湿,不由吓得就是一哆嗦。好在周熔立时发现了他,不等他开口,便疾步迎了过去。   董君墨见此,便料定是洛妙姝又给他送来了什么新消息,更或者是已经安排妥当了,忍不住心便往下一沉。   周熔拉着成儿退到旁边芜廊下,成儿嘀嘀咕咕不知与他说了什么,只见周熔顿时便眉开眼笑双眼放光。又低声问了成儿几句,成了便不住地点头,说了什么便被周熔打发了出去。   周熔回到院子中间儿,又转悠了两圈儿,悄悄朝着窗内打量,见周灿与周烁正拿着个石头,兴高采烈的说话。董君墨握着酒盏,亦是低头看着桌面儿上摆着的三五个印石,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二零四 借口   董君墨不知洛妙姝是如何安排的,见周熔回头朝自己等人看来,急忙移开了目光,装作与周灿把酒品诗的样子,然而周灿说的话,他却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董君墨再抬头,却见周熔已经出了拾锦园,心下一急猛地就站了起来,吓了周灿与周烁一跳,俩人纷纷朝他望来。   周灿上下打量了一番董君墨,不解地问道:“今儿这是怎么了?半天也不吭一声儿。”   周烁没心没肺地笑道:“莫不是喝多了?”话音刚落周灿却是接了过去:“就君墨的酒量,今儿他可没喝多少。”   董君墨见此心下着急,面儿上却是不显地笑道:“喝倒是没喝多,就是昨儿夜里没歇好。今儿又起的早,喝了两盏便有些困了。”说着放心手中的青花酒盏,拱手笑道:“你俩先乐着,我找地方透透气就好。”   一听董君墨又说透气,周灿不由摇头失笑道:“还透什么气?哥哥给你找个地儿睡一觉,起来保管神清气爽。”   周烁一听这话,急忙也跟着起身道:“既如此,我也先睡一觉,方才我可是喝得不少。”说着便往西屋临窗大炕上一歪,不管不顾地闭眼歇上了。   周灿见此也不多说,只摇头笑了笑,便要为董君墨去安排地方歇息,董君墨如何肯答应?心念急转想起周熠先时说过的那翠山亭,不由笑道:“不必那般麻烦,听熠哥儿说后边儿翠山亭是个好地方,你自去忙去,我到山上走走便回来。”   周灿见周烁已经睡下,周熔更是早已不知去了哪儿,遂笑道:“翠山上倒是凉快,不若我陪你走走好了。”   董君墨原就是要去追周熔的,哪里肯让周灿相陪?不由皱眉道:“怎地,你还担心我在你们府里走丢了不成?”   周灿闻言一愣,明白董君墨这是要独自去翠山亭坐坐,想起他今日时常恍惚,便猜他定是有了什么心事,想要找个僻静地儿好好想想,遂也不狠劝,只点头道:“既如此君墨便自去转转,回头来书房寻我便是。”   董君墨点了点头,便叫了在门外候着的同喜与双寿,跟着他顺着拾锦园后的小路,朝着山上而去。   看着董君墨急匆匆的脚步,周灿摇了摇头,越发觉得他定是遇上了什么为难的事儿。但这种能让董君墨都为难的事情,自己还是客气两句便好,没必要真的招惹上。   这边儿董君墨主仆三人,一路疾行往上,同喜与双寿还好,董君墨却是一双腿却是越行越重……好在总算在董君墨累趴下前,发现了周熔的踪迹,主仆三人便在山上转了个弯儿,又急急地追了过去。   郑箐儿与蒋凤儿一局棋,你来我往小半个时辰,蒋凤儿总算艰难地,以一子之差赢了郑箐儿。洛娉妍不由抚掌笑道:“不曾想蒋小姐竟有这等棋艺。箐儿姐姐到底是棋差半招。”   郑箐儿也是笑道:“凤姐姐的棋艺倒是越发的好了,若是搁在半月前,怕是这局棋我也不会输了。”   话音刚落,吃完了一碟子葡萄,快要耐不住性子的洛妙姝,便“噔噔噔”地跑了过来,有些夸张的感叹道:“总算是下完了!凤姐姐若是在不赢,敏儿怕是就要在美人榻上睡着了。”   说着洛妙姝头往下周落雪方向一歪,笑道:“大表姐,咱们现在能去玩儿了吗?在屋里闷得我都快长毛了。”说着还眨了眨眼,一派天真的模样。   周落雪见此忍不住抬手点了点她的鼻尖儿,正要说话,周敏儿也跑了过来,笑道:“你还长毛?我看你是长肉吧?”说着回身一指美人榻旁的梅花小几,笑道:“你们瞧瞧,那么大一碟子葡萄,她竟是一人儿给吃完了!”   周落雪见此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儿来,没好气地道:“你是多久没见过葡萄了?”   洛妙姝却是没心思跟她们纠结葡萄不葡萄的,现在满心想的便只有百香园,遂摇了摇周落雪的胳膊,嘟着嘴不满地问道:“大表姐快别扯其他,就说咱们能不能去玩儿吧。”   蒋凤儿闻言下意识的朝洛娉妍看了眼,见洛娉妍不紧不慢地,像是回顾一般,将棋子一颗颗收回了棋盒,不由诧异地问道:“娉妍还有过目不忘之能?”   洛娉妍闻言将头从棋盘上抬起,望向蒋凤儿一时却没反应过来,蒋凤儿将目光在棋盘上一扫,洛娉妍方才明白过来,抿嘴笑道:“哪儿就是过目不忘了?再过半个时辰,我怕就想不起来。”   说着再次低下头继续将棋子一颗颗放回棋盒中,很是从容淡定地解释道:“我棋艺不好,见两位姐姐棋艺高超,不免看得用心,这才记住一些,也不能保证没有记错。”   郑箐儿听洛娉妍自认棋艺不好,不由也拿起一颗棋子在手中把玩,歪着头笑道:“什么好不好的?妍儿这般聪明,记性又好,不过是少有接触罢了,不像我们……”   郑箐儿的话尚未说完,便被洛妙姝给打断道:“大表姐到底去不去嘛!先前你可是答应过我的。”   周落雪见此颇为无奈地看了眼洛娉妍,笑道:“待娉妍妹妹……”话没说完,洛妙姝便走到了棋盘前,瞪着洛娉妍不满地道:“你是故意和我作对是吧?”说着双手在棋盘上一抹,很是得意地挑眉道:“棋局全都乱掉了,叫丫鬟进来收吧。”   洛娉妍气得心口痛,却也不愿在外与她过多争执,转身取了搁在一旁帕子,擦了擦手,将胸口那口气缓了过来,没好气地问道:“你毁了我棋局,究竟想做什么?”   周落雪见气氛不对,急忙笑道:“我祖母前段日子着人建了座花园子,虽说还没完全建成,却也颇为有趣儿,落雪想请姐妹们同去游玩。”说着看向洛娉妍笑道:“只当给我这个面子。”   洛娉妍倒是不至于与周落雪置气,看了眼郑箐儿,转头对周落雪笑道:“瞧周小姐说的,客随主便的道理,娉妍难道还会不明白?”   虽然对于洛娉妍称呼自己为“周小姐”,周落雪心中多少有些不甘,在今日之前,祖母可是对自己交代过,要与这位洛大小姐好好相处。   可她大半日来,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这让周落雪觉得难堪的同时,心中也觉得甚是不喜!好在不算难以相处,便也没有流露出丝毫异色,淡淡地笑道:“既如此,那咱们便先过去,回来时再给媛媛带几支。”   言罢一行六人,便在十来个丫鬟的伺候下,浩浩荡荡的,朝着位于花园正北面的百香园而去。   ☆、二零五 游戏   洛娉妍原以为这百香园不过是座园中园,与自家的花房相差不会太大。不曾想这百香园竟是占地甚广,粗粗地用木桩围出,还未曾完全建好。   远远一看,一圈圈槐树侧立在围栏内,羽叶葳蕤,落下一片Y凉。   周落雪在百香园门前驻足,回首对众人笑道:“你们来晚了,刚入夏时槐花也是开得极好的。一串串洁白的花缀满树枝,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素雅的清香,很是沁人心脾。”   周落雪话音刚落,洛娉妍便记起在哪里看到过的一句诗,笑道:“槐林五月漾琼花,郁郁芬芳醉万家,春水碧波飘落处,浮香一路到天涯。想来便已极美,可惜今儿却不能看到。”   洛娉妍话一出口,便见洛妙姝回头朝自己看来,不由暗暗后悔,周落雪倒是笑道:“这有何难?明年花开,我便早早的给下了帖子,请姐妹们都来赏花就是。”   周落雪说着看了看被当做围栏的木桩笑道:“今年因这百香园尚未建成,故而也不曾邀请谁到府中赏花。倒是辜负了花期。”   说着朝里走了两步,掩口笑道:“不过好歹里边儿还有不少花,如今开的正好。咱们可是这百香园第一波赏客。”   周敏儿听周落雪如此一说,急忙借口道:“可不是?往常想要过来瞧瞧,母亲总说伯祖母说了,园子尚未建成,不可胡乱糟践。连我也是第一次来呢!”   听闻周敏儿这般一说,蒋凤儿等人脸上也都露出欣喜之色,唯独洛妙姝扯了扯嘴角,眼中满是不屑。心中暗道:什么第一波,熔表哥怕是早已到了里边儿。   只洛妙姝不知,到了里边儿的,又何止周熔一人?就连同喜双寿也早已跟了进去,此刻正隐藏珠兰园内,远远地盯着周熔的背影。只董君墨却是不知去了何处。   百香园虽不是真的有百香,可走到近处,空气中便弥漫着馥郁的芬芳。借着槐树投下的Y凉,园中倒也是一处歇凉的好地方。   一行人跟在周落雪身后,兜兜转转逛了好几座独立出来的小院,周落雪笑道:“这儿原是没有建好,也不怕你们笑话。如今园中也只有这几处,花开正好。别的要么是过了花期,要么是花期未到。”   郑箐儿倒是不以为意,抿嘴笑道:“你是不知,我姑母府上,也种有紫丁香,若单株而论,满京城怕也没有比她那两株更好的。偏你们府上这丁香,白的似云,紫的如锦,比她那两株不知华丽多少。”   洛娉妍闻言,点头笑道:“可不是?当初我还看走了神,今日见了你们府上这成片成片的,才知道丁香也可以如此妖艳。”   蒋凤儿见几人大有坐下来细说花草的意思,不由也跟着笑道:“什么白丁香紫丁香的,我没什么兴趣,倒是那麝香百合很和我心意。雍容华贵不输牡丹分毫,偏又添了几许高洁之意。”   洛妙姝见此心中暗暗着急,这么些人聚在一处,那事儿如何能够得手?若任由她们这般谈论下去,不知几时是个头!定要想个什么法子,将这些人都分开才行。   也难怪洛妙姝最喜欢周敏儿,她心中刚刚升起念头,周敏儿便已经帮她想出了法子,甚至还主动的提了出来:“这样坐着也不好玩,不如咱们做个游戏?”   周敏儿话音刚落,洛妙姝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你说说看咱们玩儿什么游戏?”余下众人也都朝周敏儿望了过来。   周敏儿伸手取下发间一支珠簪,在手中转动了两下笑道:“这儿也没有旁人,咱们一人取下一物命丫鬟们分别藏起来,咱们再各自寻找,只要找到一件儿,便可回到这里来。最先回来的算赢,后面寻得之物,都赏给第一人的丫鬟。”   说完周敏儿皱眉想了想,又歪着头补充道:“只一点,丫鬟们藏好物件儿须得回到这里,相互监督着谁也不能离开,东西必须是咱们亲自找回来的,怎样?”   周落雪见她说得有趣儿,点头笑道:“既是在我们府上,少不得我要来做这个庄家。”说着退下手腕上一对碧玉镯子,接着笑道:“寻回来的都赏给丫鬟,我这对碧玉镯子便当做彩头,谁第一个回来,这对镯子便归了谁。”   众人见周落雪都这样说了,哪里还好再说其他?周落雪更是笑道:“大姐姐可莫要等我回来,又舍不得这对镯子咯!”   洛妙姝见众人都已应下,便是洛娉妍也没有提出异义,心中顿时兴奋起来,豪爽的从头上摘下一支,银鎏金烧蓝碧玺蝴蝶簪,笑道:“这支簪子是我极喜爱的,今儿就看谁运气好得了去。”   洛娉妍见此微微颦眉,却见郑箐儿与蒋凤儿也各自从头上,取下一支花簪。洛娉妍想了想也抬手取下一支珐琅彩嵌宝银簪,交给晨霜去藏。   见丫鬟们四散开来,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又陆续返了回来。紧接着洛娉妍等人也四散开去,只留了丫鬟们聚在原处,小声的讨论着什么。   躲在暗处的董君墨忽然明白了什么,急忙小心地躲避着丫鬟们的视线,朝洛娉妍离开的方向追去。   洛娉妍走的并不快,一直不曾脱离董君墨的视线。更让他松口气的是,洛娉妍并未朝着周熔藏身的珠兰园去。   却不知先前丫鬟们去藏东西时,周熔便已经更换了地方,此时同他一般,也是远远地坠在洛娉妍身后。   对于有俩人坠在自己身后,洛娉妍是丝毫不知的,因着已经知道,丫鬟们将几件首饰,分别藏在了一座花园子里,路过木丹园时,洛娉妍便与郑箐儿分了手,独自走了进去。   低矮而繁茂的枝叶间,一朵朵洁白清丽的花散发着素雅的清香,与不远处的白兰花香,阵阵融合,相互呼应。行进在花丛间,便忍不住心旷神怡。   洛娉妍也没有那,要最先找出物件儿的心思,自从进了木丹园,便放缓了脚步,可惜手边儿没有银剪,都则怕是会忍不住剪下几支,给朱媛媛带回去。   木丹园不大,种满了各式的木丹花,园子中间儿,搭有一座简易花棚,里面似乎培育了不少花苗。洛娉妍忍不住便往那边儿走了过去。   ☆、二零六 好险   自从郑箐儿与洛娉妍分开朝前走去,周熔便忍不住加快脚步,赶在洛娉妍之前进了木丹园。   如今又见洛娉妍朝着花棚走去,心中更是一喜,嘴角便扯出道没有温度的弧度。弓着身子在不足三尺的花丛间穿梭,很快进了花棚隐藏起身形。   洛娉妍对于这一切丝毫不察,仍旧停停走走,董君墨跟在洛娉妍身后,好巧不巧的将在周熔进入花棚时忽然露出的一点身影,看了个正着。   此时见洛娉妍越来越靠近花棚,董君墨心中越发的焦急,既不能现身相告,又不愿正面与周熔对上,不由皱紧了眉头,只得越加小心的隐藏身形,不让周熔察觉。   不知不觉间,董君墨在这Y凉的木丹园中,额头却已经布满了密密匝匝的汗珠。看着越走越近的洛娉妍,内心纠结得没心思去顾及一下。   随着洛娉妍的前进,董君墨也小心的跟着靠近了花棚,抚着花枝的手,却莫明的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低头一看,一朵素银为萼米珠成瓣,缀着莲米大的珍珠的珠花呈现在眼前。董君墨猜测洛娉妍进来这里,怕就是为了寻这朵珠花。   看了看即将进入花棚的洛娉妍,董君墨小心的将珠花取下藏在袖间。趁着周熔全副心思都集中在洛娉妍的身上,猛地朝前蹿了两步,又急急停下脚步。   正在董君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花棚时,洛娉妍却已经毫无所觉的走了进去。   花棚内摆放着十几个高高矮矮的花架,上面放着各式各样的花盆,盆内都是新近C种的木丹花,嫩绿的幼叶瞧着很是喜人。   周熔看着洛娉妍与自己的藏身处越来越近,心中正在高兴,想等洛娉妍再走近些出手。谁知董君墨的声音却忽然响起:“这位小姐,珠花可是你掉的?”   别说周熔吓了一跳,便是洛娉妍也被惊得不轻。回过头见董君墨满头满脸的汗,手中举着一朵珠花望着自己。洛娉妍的脚步顿了顿,朝董君墨走了两步。   看着董君墨忽然出现在这儿,周熔不由咬紧了牙槽,眯缝起眼睛觑着花棚外的董君墨,猜不透他的出现是巧合还是……   洛娉妍在距离董君墨三五步开外站定,警惕的看着眼前的男子,来人她并不认识,可那手中的珠花,洛娉妍却认出是周敏儿之前拿出的那朵。想来定是丫鬟将它藏在这里,又恰巧被此人捡到,见自己在此便猜测是自己遗失……   可这人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这可是周府后院花园!不是说没有旁人吗?   洛娉妍心中惊疑不定,面儿上却是故作镇定地微微屈膝一礼,勉强笑道:“许是之前不小心掉落。”   见洛娉妍远远地站定,并不走走近,声音却是比每日在耳边回荡的,还要来的清越动听。尤其是此时人就站在自己不远处,紫红的衫裙在这青白二色间越显娇艳,额间流苏轻颤,目光带着两分警惕与躲闪,董君墨忍不住就露出一丝笑意。   洛娉妍见自己说了那珠花是自己遗落,这人却望着自己傻笑,也不说将珠花还给自己,心下不由有了两分慌乱,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两步,正好碰到花盆发出轻微的声音。   董君墨在花盆碰撞声中回过神,笑着将手中珠花往前一递,想了想笑道:“在下姓董,字君墨,家父乃是吏部左侍郎,今日多有唐突,还望小姐见谅。”   洛娉妍见董君墨眉清目秀不像坏人,此时又自报家门,想了想往前走了两步,接过珠花,檀口微起轻声回道:“家父姓洛,在户部任职。”   洛娉妍说完脸颊就是一红,赶紧低头退了两步,实在是董君墨的目光,虽说并不猥琐,却让她觉得有些灼人。   董君墨见洛娉妍往后退却,挑了挑眉心中暗道:咱们来日方长。   面儿上却是不显异色,只当洛娉妍是被自己吓到,急忙低头拱手道:“午膳一时不查多饮了两杯,出来醒醒酒,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此处。见此处花香袅袅便走了进来,不想唐突了小姐,还望见谅。”   洛娉妍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勉强笑道:“如此说来,倒是小女子扰了公子清静。”   董君墨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眼睛余光见周熔满面怒容的望着自己二人,遂急忙笑道:“这里地处僻静,小姐还是快些回去为妙。”   洛娉妍闻言,只当董君墨指的是孤男寡女,怕引来闲言碎语,遂也不多问,红着脸颊匆匆一礼便飞快离去。   周熔见洛娉妍衣裙翻飞着跑远,不由一拳击在了花架上,发出一阵叮里哐啷的声响。董君墨也故作不知地冷声喝问道:“谁在里面?”   洛娉妍虽说朝外跑去,可到底女孩儿家脚步细碎,并未跑远,董君墨方才的话,便一字不差的进入洛娉妍的耳中。   洛娉妍不由倒吸了口凉气,方才不觉,此时想来自己进去也好一会儿,竟是没有发觉里面有人,而且如今看来居然还不止一人。洛娉妍心下一动,索性也不急着回去,往边儿上一躲,就想要看个究竟!   周熔看着洛娉妍转身离去,知道今日怕是没了希望,一时心中恼怒没能控制住情绪,碰出声响来。自己也是吓了一跳,正要躲藏起来。   谁知董君墨却在此时大喝一声,周熔不由怒气上头再也顾不得别的,顿住了脚步。   在周熔看来,今日之事原本已经要成了,却因董君墨的出现毁于一旦。董君墨说什么醒酒闲逛至此,洛娉妍不知,周熔岂能不知拾锦园距此有多远?   周熔心中认定,董君墨就是尾随自己而来的。甚至一开始就躲藏在暗处看准了时机才现身,为的就是破坏自己的计划!不得不说周熔难得的真相了一次。   思及此周熔也不再隐藏身形,捏紧了拳头,Y沉着脸从花棚内缓步走了出来。Y仄仄地冷笑道:“好一个醒酒的借口!”   洛娉妍虽说躲在远处,隔着花影重重看的并不真切,然而对于周熔那无赖的印象,她却甚是深刻。尤其是想起英儿那晚说过的话,更让洛娉妍一阵的恶心。对于方才的危机也醒过神来,不由吓出了一声冷汗,心中暗道:好险!   ☆、二零七 惊吓   董君墨见周熔竟然当真露出身形来,心中便是一喜,面儿上却很是正义凛然地道:“就是不知熔哥儿到此,究竟所谓何事?方才怎地也不出来打声招呼?好歹洛小姐也算是咱们表妹不是?”   董君墨说到这儿,不由回头朝洛娉妍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可惜洛娉妍原就生的娇小,此处花木又甚是繁茂,倒是将她藏得严实。   董君墨回头朝大门边儿看了一眼,没有发现洛娉妍的身影,心中不由略感遗憾,这样好的机会,竟是白白错过……就在董君墨晃神的一瞬间,周熔却是忽然猛地欺身上前。   周熔原就因洛娉妍的离去,心中恼怒,此时见董君墨回头张望,那里还猜不到他的心思?不由越加笃定董君墨就是有预谋的破坏自己计划。顿时恨得咬牙切齿,哪里还顾得了别的?挥拳便向董君墨的脸颊砸去。   董君墨刚刚回过头,便被周熔没头没脑的砸了一顿拳头,再想抵挡时,脸颊、额头早已红辣辣的疼痛不已。   洛娉妍躲在远处,见周熔忽然上前对着董君墨就是一顿猛打,也是吓了一跳,差点惊呼出声儿,正犹豫着是去找人帮忙,还是出面阻拦时,却见两个小厮忽然从边儿上窜出,冲进了丹木园,边跑边跑道:“熔少爷快住手!快住手啊!”   董君墨更是借着周熔因同喜与双寿的出现,一愣神的功夫,用力推开周熔大声呵斥道:“周熔!你疯了?”   周熔一顿猛打狂踢,此时也是筋疲力尽,躬着身子,双手支撑在膝盖上,一边儿喘着粗气,一边儿看着被同喜双寿二人扶起的董君墨,冷笑道:“我疯了?我看是你疯了吧!这么多年的兄弟,你竟来坏我好事儿!”   董君墨虽不知洛娉妍尚未离去,却知道这附近的人可是不少,周熔这一闹不知多少人正赶过来,遂闻言便冷冷一笑,毫不客气地道:“难不成多年兄弟就要看着你天良尽丧?”   听董君墨如此一说,周熔脸色越发难看,正要反刺两句,却见董君墨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道:“咱们的事儿,离开这里再说,没得冲撞了小姐们。”说完顿了顿补充道:“别忘了蒋四爷的姐姐,也在这儿呢!”   周熔一愣,想起蒋四那个看似温和,实则心狠手辣的人,传闻他对他这个庶出的姐姐,倒是极为关照,一时间也是变了脸色。   正在此时,已经有脚步声远远传来,容不得几人再做犹豫,周熔只得冷哼一声儿,一甩袖袂当先离去。   董君墨看着周熔的背影,嘴角扯出一丝不明意味的笑意,同喜却是急得不行,连声儿道:“少爷,咱们也快走吧!”说着与双寿小心的搀扶着董君墨,也从后边儿离去。   此时的董君墨,鼻青脸肿的被同喜双寿扶着,脚步蹒跚,周熔也是面容扭曲,发髻散乱,一身的狼狈,哪里还有半点世家公子模样?   看着几人离去,洛娉妍才稍稍松了口气,想起方才听到的话语,也明白定是董君墨识破了周熔那厮的诡计,这才匆匆赶来相救。尤其是想起董君墨刚刚出现时,那一头一脸的汗,洛娉妍更加确信自己猜的不错。   看着董君墨主仆三人消失的背影,洛娉妍心中充满了感激,知道若非他及时地出现阻拦,如今自己还不知会遇见什么事儿。   如此一想,洛娉妍顿时又心生疑惑,自己到这儿来纯属偶然,周熔那厮怎地就能事先候在这儿等着自己前来?就连董君墨,居然也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自己身后?   想起洛妙姝一味怂恿到这百香园来,洛娉妍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脸色也变得比先前更加难看。   冷哼一声儿,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洛娉妍也听到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儿。   果不其然洛妙姝拉着周敏儿双双跑了过来,身后跟着神色忐忑的闻鹤,与周敏儿的两个贴身大丫鬟。洛娉妍想了想没有吱声儿,悄悄的从边儿上退了开去。   好在这百香园为了花木间香气更加融合,即便是建了园中园,也不曾筑墙盖屋,不过是以乔木相隔。   洛娉妍小心的将身形藏在灌木丛中,顺着树与树的间隙越退越远。她自然就没有看到,洛妙姝进到丹木园后,那一闪而过的得意之色。更不知道郑箐儿赶来后那满脸的满心的惊恐与焦灼。   洛娉妍小心的避着众人,在园内饶了一个大圈儿,进了与丹木园相距甚远的彩蝶栖。   彩蝶栖中筑着深沟高畦,只留两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供人行走。一行行被佛教信徒纳入“五树六花”中的黄姜花,便满满地种植其间。姜黄花也叫蝴蝶花,想来这彩蝶栖的名字便是由此而来。   深绿浅翠间,鹅黄淡金酷似蝴蝶的花朵竞相绽放。馥郁的香气,虽不争不抢,却将外边儿的袅袅花香都盖了过去。洛娉妍不由弯下身凑近了深吸几口气,正在陶醉时,却忽然听人笑了起来。   洛娉妍心下一惊,急忙起身回头,便见蒋凤儿抚花分柳的走了过来。   彩蝶栖距离丹木园较远,蒋凤儿也没有听到那边儿的动静,见先前向西而去的洛娉妍,此时竟是走到了这位于东边儿的彩蝶栖来,心中不由很是诧异,想要出声询问,却见洛娉妍竟是没瞧见自己……   再看洛娉妍那一派怡然自得的模样,哪有半点寻找东西的神情?蒋凤儿心下不由觉得好笑,便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   谁知自己刚一出声儿,竟是将洛娉妍惊吓不轻,她转过身来那一瞬间,眼中的惊恐与防备,还有看见是自己时那立时放松的神情,却是都没有逃过蒋凤儿的眼睛。   蒋凤儿虽心中疑惑,却也并不点破,只笑道:“怎地就吓成这样了?”说完并不深究,转而问道:“先前见你与箐姐儿朝西边儿去了,怎么这会子你一人来了这边儿?”   洛娉妍强自镇定,嘴角露出微微笑意,轻声答道:“不过就是个游戏,又何必太过当真,反而辜负了这满园的花草?”   说着洛娉妍还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馥郁芬芳的香气,渐渐加深了嘴角那丝笑意,伸手从边儿上花丛中摘了一朵嫩黄金蕊的姜黄花,斜插在发间。   蒋凤儿见洛娉妍这般做派不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也摘下一朵拿在手间,一边儿转动花柄,一边儿笑道:“可不就是这话儿,这满园子的花草,确是比那些个金的银的厄堵物来的更让人赏心悦目。”   ☆、二零八 见鬼   洛娉妍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而问道:“不知蒋小姐可有找到你口中的厄堵物?”   洛娉妍说完见蒋凤儿皱了皱眉头,又急忙补充道:“咱们既然参与了这个游戏,好歹也认真找找,若实在找不着那也怨不得我们不是?”   蒋凤儿听洛娉妍这般一说,也不回答自己找没找到,反是问道:“那娉妍可是已经找到。”   洛娉妍自然找到了,还是董君墨亲手交给她的。但此时洛娉妍却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从腰间的荷包中取出一朵珠花拿在手中。苦笑着看向蒋凤儿道:“我一路走来,倒是捡到一朵珠花,却不记得是不是我们先前拿出的那些了。”   蒋凤儿定睛看去,心中虽不信洛娉妍的说辞,面儿上却是不显地笑道:“可不就是敏儿那丫头的珠花?”心中更是确信,洛娉妍定是有事儿想要瞒着自己。   说完蒋凤儿露出似笑非笑神情,望着洛娉妍淡淡地问道:“即已得了珠花,娉妍不快回去领奖,怎地闲逛到这儿来了?”   洛娉妍闻言掩口笑道:“不过是陪妹妹们图个开心,若是太认真,岂不是没了乐趣?”   蒋凤儿见洛娉妍答得滴水不漏,也不继续追问,只笑道:“倒是我还没有找着,娉妍若是不嫌麻烦,不妨帮我一起找找看。”说着果然不再多说其他,扭身在花丛中翻找了起来。   洛娉妍见此挑了挑眉,笑道:“既如此,那我便与蒋小姐一块儿找找,也不知这园子里藏了谁的簪子。”   二人言罢一边儿品评着这满园的花姿,一边儿在花丛中翻找,谈不上多么尽心,却也渐渐往彩蝶栖深处而去,随着交谈倒也渐渐熟悉起来。   谁知蒋凤儿的大丫鬟明露,却在此时跑了过来,边跑还边大声儿喊道:“小姐,小姐!不得了了,出大事儿了!”   蒋凤儿侧头看了眼已经停下脚步的洛娉妍,脸色顿时变得不好。抿了抿嘴,两条细长的柳眉,紧紧地蹙在一起,显然心中对明露的大呼小叫极为不悦。   就在洛娉妍以为,明露少不得被蒋凤儿斥责两句的时候,蒋凤儿却仍轻柔恬静、不急不躁地问道:“好好儿说话,究竟出了什么事儿?”这份淡定的姿态,便不得不令洛娉妍深感佩服。   明露许是刚刚才发现洛娉妍就站在自家小姐身旁,急忙稳住脚步,朝洛娉妍深深一礼,起身后才又焦急地道:“小姐快和我一块儿回去吧,听说方才丹木园那边儿有人闯了进来。也不知会不会……”   洛娉妍闻言便是一惊,心念急转间,面儿上不做丝毫隐瞒地露出诧异之色,急忙打断明露的话头连声儿问道:“这话怎么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明露虽被打断了话头,却仍老实回答道:“就在方才我过来寻小姐之前,大家伙儿现在都赶了过去。”   洛娉妍顿时皱起眉头,连忙问道:“可看见我那俩丫鬟?”怕明露不认得晨霜夕月,洛娉妍更是解释道:“都穿着柳青色衫子,一个圆盘脸,腰间系着藕荷色汗巾,一个鹅蛋脸……”   洛娉妍没有说完,明露便笑道:“洛小姐说的是晨霜与夕月两位姑娘吧,刚得了消息,俩人便一块儿跑去寻您了。”   洛娉妍顿时露出愁苦的模样,叹息着摇了摇头,又转而问道:“怎么就有人闯了进来呢?我先前还去过木丹园,极喜欢那一园子的栀子花。”   蒋凤儿闻言挑眉扫了洛娉妍一眼,见她神色不似作假,虽心中多有疑惑,却也并不多说,只对洛娉妍笑道:“娉妍也莫要着急,想来她们总是与人一块儿的。如此咱们也赶紧过去便是。”   洛娉妍闻言心下稍安,露出一丝感激的笑容朝蒋凤儿点了点头。二人便联袂朝着先前歇息的花香亭而去。   远远地便瞧见晨霜一双眼哭得通红,夕月在边儿上走来走去,犹如困兽般焦灼不安。好在如意与香坠儿在一旁宽慰劝解。   郑箐儿紧皱着眉头,与脸色煞白地周落雪说着什么,脚步匆忙地丫鬟婆子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便是周敏儿也是一脸的自责,靠在石榴肩上低声哭泣。只洛妙姝与闻鹤凑在一起,不知说着什么。闻鹤缩着肩膀,头埋得低低的,像是受惊过度,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最先发现洛娉妍三人的还是蒋凤儿的丫鬟蕊珠,远远地便小跑着迎了过来,口中更是呼起佛号:“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小姐与洛小姐可算是平安回来了!”一语惊起千层浪,顿时所有人都朝洛娉妍一行看了过来。   晨霜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望着洛娉妍张了张嘴,眼泪不住地滑落,脚却像是生了根似得一动不动。   夕月早已将如意与香坠儿甩在身后,直直地跑了过来,拉起洛娉妍的胳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洛娉妍衣衫完整,连头发也不曾有一丝散乱,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眼泪却在此时不期然地掉落,捂着嘴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哪儿还有往常的沉默与稳重?   郑箐儿与周落雪闻言也急忙走了过来,跟过来的还有如释重负的周敏儿,三人先看了看含笑不语地蒋凤儿,再看向洛娉妍,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洛娉妍见此心中明白,面儿上却是露出不解之色,笑问道:“你们,这样盯着我做什么?”   到底在这儿的,也就郑箐儿与洛娉妍相熟,闻言便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洛娉妍肩头,没好气地道:“没想到妍儿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洛娉妍揉着被郑箐儿拍疼的肩膀,心中很是感动,面儿上却是露出诧异的神色,不解地反驳道:“我好好儿的,怎地就不让人省心了?”   郑箐儿闻言像是越发气急,忍不住又要给洛娉妍一巴掌,好在洛娉妍闪躲得快,到底没有遭她毒手。只听郑箐儿急声问道:“快说,你上哪儿去了?怎地与凤姐姐在一处的?”   此时晨霜也走了过来,众人将洛娉妍与蒋凤儿围在中间儿,七嘴八舌说起木丹园被人闯入,不仅花棚内的花架被人动过,便是园中花盆也被撞倒好多,看着像是有人在哪儿打斗过……   对于洛娉妍与蒋凤儿的归来,众人都是欢喜不已,周落雪松了口气,周敏儿也是如释重负地傻笑出声儿。   只洛妙姝远远站着露出见鬼的神情,嘴里喃喃地不住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闻鹤眼中虽也是惊恐不已,却莫明的觉得安心不少。偷偷拉了拉还没回过神的洛妙姝,小声唤道:“小姐,咱们,不过去吗?”   ☆、二零九 处理   出了这样的事儿,百香园自然不能再呆下去,便是洛妙姝也不敢在此时,再说出留在此地的话。   一众女孩们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返回到汇珍馆。刚进院门朱媛媛便迎着众人走了出来,朝周落雪没好气地道:“你这主人家,就这样把我丢在这儿不管不问的?”   说完朱媛媛目光一转,便看见手挽手的郑箐儿,与洛娉妍一块儿走了进来,顿时嘟着嘴朝二人嗔道:“枉我还当你俩是好姐妹,偏你们出去玩儿竟也是不等我的!”   朱媛媛那娇憨的模样,说不出的可爱,引得洛娉妍与郑箐儿相视一笑。摇了摇头,双双上前牵起朱媛媛的手,郑箐儿更是点着朱媛媛的额头笑道:“还好你没去,没得惊出一身的汗。”   洛娉妍见此不由抿嘴笑道:“箐儿姐姐这话儿可是说错了,想来咱们若等着媛媛醒来再去,怕也用不着这般虚惊一场。”   虚惊一场的又岂止这群女孩儿们,便是哲夫人的小儿媳卞氏,以及卞氏长子周灿,此时也是心惊肉跳,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有嘴快的婆子,在周落雪等人刚刚离开百香园时,便急急地跑去将木丹园发生的事儿,禀报给了主持府中中馈的卞氏。   卞氏听闻木丹园有人闯入,还留有打斗的痕迹,心下便是一惊,急忙询问众女孩儿可有人出事儿。待得知没人出现意外后,才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若在自己主持中馈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想来已经回到京中的长房,定是不会放过这等机会的。   好在没人出现什么意外,卞氏稳了稳心神,细想之下认定是长房有人做了手脚,不过是想逼自己交出府中中馈罢了!卞氏虽然心中恨得咬牙切齿,面儿上却是不见慌乱。   寻了个哲夫人出恭的时机,卞氏便将此事,禀报给了一直陪着夫人们,打叶子牌的哲夫人。   哲夫人听完卞氏禀报也是皱紧了眉头,待问清女孩儿们的情况,知道女孩儿们都安然无恙,方才不动声色地回到桌前,与夫人们继续打叶子牌。   期间趁着安阳伯夫人说起女孩儿比男孩儿省心不少的话,哲夫人才状似无意地笑道:“如今的女孩儿们可比不得我们当年,越发爱捕风捉影。没影儿的事儿也能说的更真的一样。”说着还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夫人们便顺着哲夫人的话,问了下去,哲夫人不过数了两件周落雪姐妹们过往的小事儿,便揭了过去。   在周灿书房中,此事却是无法揭过。   不说满身是伤的董君墨,便是被董君墨一并拽来的周熔,也是心中愤恨难平,岂肯就此作罢?待周灿问清楚事情始末,不仅是吓得大惊失色,更是头痛不已。   周灿瞪了一眼周熔,满面铁青地呵斥道:“你若是想将此事闹到祖父哪儿去,便只管继续闹腾!君墨拦你,你便打的他满身是伤,我是不会拦着你的!”   周灿说完再不看周熔一眼,急忙一面命人取来自己的新衣,给董君墨更换,一面命人悄悄去厨房煮来鸡蛋。   待安排好一切,周灿才对着一身狼狈的董君墨,一鞠到底,叹息道:“看在哥哥的面儿上,君墨也消消气儿,切莫与熔哥儿一般见识,大家都是兄弟,你也知他素来就是个混不吝。”   董君墨抬眼看了看周灿,冷笑道:“兄弟?兄弟会对我下如此狠手?”说完更是不屑地扫了眼周熔,轻飘飘地补充道:“而且还是不要脸的偷袭!”   周熔一听这话顿时急了,猛地站起身来,指着董君墨高声问道:“谁偷袭!你说谁?有种咱们再比划比划,瞧瞧爷是不是偷……”   话未说完,周灿就是一脚朝着周熔踢去,黑着一张脸厉声喝斥道:“还不给我闭嘴!你当真还要闹腾是不是?”周熔挨了周灿一脚,反而不敢再说其他,老实的坐了回去。   董君墨见此却是扯着嘴角冷冷一笑,谁知竟又扯动伤口,痛得他是龇牙咧嘴,周熔见此,一时没忍住竟是笑出声儿来。   董君墨顿时也来了火气,起身对着周灿拱手一礼,便往抬步往外走去,边走边道:“便是我不与他一般见识,他就肯悔过了?我父亲见我这一身一脸的伤,就肯善罢甘休了?”   周灿见此深吸了一口气,瞪了眼乐不可支的周熔,急忙上前拉住董君墨的胳膊,赔笑道:“君墨这是要上哪儿去?兄弟间打打闹闹也是常事儿,何必动怒呢?快回来坐下,等一会儿衣裳送来,你便去梳洗梳洗。完了也好将伤口处理一下。”   董君墨闻言得理不饶人地追问道:“处理?处理好了,让他好再打我一头一脸的伤?”   周灿听董君墨如此一说,急忙赔笑道:“哪能呢!这不是有我在吗?君墨就当给我个面子成不,回头我就让熔哥儿在会仙楼好好儿摆上一桌酒席,给你赔罪!”   周熔听周灿这样一说,张嘴又要说话,周灿却是早已防着他,不等他开口便一眼瞪去。周熔只得瘪瘪嘴,就头扭到一边儿,全当没有听见。   董君墨见此更是不愿就此放过周熔,似笑非笑地盯着周灿接着问道:“你说话管用吗?他能听你的?再说了,就算我看你面儿上,不与他计较,可我这一身一脸的伤,又岂是换身衣裳就能遮掩的?”周灿闻言一滞,叹了口气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   正在此时,有小厮将周灿的衣衫取了过来,周灿急忙接过衣衫,将小厮打发了下去,赔着笑脸道:“君墨也别赌气,这还满身的伤等着处理呢,先梳洗梳洗换了衣裳。”   在周灿几乎是祈求的目光中,董君墨横了周熔一眼,心念急转间,冷哼道:“记得,会仙楼一桌上等的席面儿,否则这事儿可是没完!”说着接过衣衫,随着门外候着的小厮朝净房走去。   待董君墨踏出了书房大门,周容才忍不住对周灿嘟囔道:“要摆酒席你自己去摆,我可没银子!”说完朝着地面啐了一口,瘪嘴道:“就他还长脸了!还会仙楼!上等席面!我就是拿去喂狗也……”   周熔还没说完,周灿便已经气急攻心,一时间想也没想,抬手便是一巴掌呼在了周熔脸上,恨声儿道:“还不给我闭嘴!”   说完周灿喘着粗气,盯着周熔的眼睛,手指就点在他的额头上,皱眉问道:“你说咱们周家,咋就出了你这么个混账东西呢?”   周熔见此面色也难看起来,若不是顾及着堂祖父,周熔早已翻脸,此时一掌挥开周灿的手,一手抚着脸颊,一手捏成了拳头,冷笑道:“是,我是混帐东西!你又能拿我怎样?谁让我生来姓周呢!”   说完周熔便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只留下愣在当场的周灿,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二百一 受伤   董君墨梳洗后再次来到周灿的书房,见周熔已经不知跑到哪儿去,顿时皱起了眉头。   周灿见此急忙笑道:“熔哥儿也知道今儿的事是他不对,这不,我让他回去闭门思过了。”说着便拉着董君墨在圆桌旁坐下,取了伤药以及小厮刚刚送来的熟鸡蛋递给他。   周灿的话,董君墨自是不信的,却也犯不着为了周熔将周灿也给得罪了,遂什么也没说,只点了点头便接过鸡蛋揉起了眼睛,任由同喜拿着伤药在他身上涂涂抹抹。   事后周烁见董君墨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不由问起缘由,却被周灿与董君墨联手糊弄,这事儿便也算揭了过去。   晚膳时,因着下午的事儿,哲夫人便将男孩儿们安排在了外院儿,便是女孩儿们,也安排在了嘉禧阁一楼用膳。   对于哲夫人这样的安排,自然没人会说什么,一顿饭倒也用的其乐融融,到分别时,女孩儿们竟还有了些许的不舍之意。   当然,这不舍,只是朱媛媛对着郑箐儿与洛娉妍的,洛妙姝可没什么不舍的,此时的洛妙姝甚至都还没回过神,心中惶恐不安,只想早点回到家中。   其实洛妙姝不知道,不仅仅是她,便是洛娉妍心中也是惴惴不安的,只是咬牙坚持着,不在面儿上显露出来罢了。   回到家中洛娉妍便再也绷不住,这事儿瞒着别人便好,至于身边儿人,洛娉妍是没打算隐瞒的。   当洛娉妍将下午在木丹园发生的事儿,从头至尾的对奶娘,红螺以及晨霜夕月说出时,别说晨霜夕月大吃一惊,便是红螺也变了脸色。   洛娉妍犹豫再三,还是问道:“你们说,我要不要托人去董府探望一下?毕竟那董君墨也是救我了一场,还受了那么重的伤。”   前世今生,洛娉妍可没见过那等场面,当时是真的吓坏了,若非是经历了重生这等蹊跷灵异的事儿,她也不敢肯定自己会怎样。   然而听洛娉妍这般一说,奶娘便想也不想地反对道:“小姐快别胡思乱想!依我看那姓董的小子也是没安好心,不然怎地就跑到那百香园去了?”   晨霜一听这话,来了精神,急忙点头道:“可不就是崔妈妈这话儿吗?说什么醒酒,就连周熔那样的都不相信,难不成小姐还真信了?”   洛娉妍笑着摇头道:“我自是不信的,可不管怎么说,人家确实救了我,替我挡了祸不说还受了伤不是?”   一直没说话的红螺抬眼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夕月,想了想问道:“夕月怎么看这事儿?”   夕月咬了咬唇角,看着洛娉妍轻声回道:“从今儿晚膳的安排来看,长辈们应该是已经知道了,奴婢认为小姐就该当做什么事儿也没发生。”   夕月说完,见洛娉妍满脸的不认同,急忙解释道:“毕竟之前小姐可是说了不知道木丹园发生了什么事儿的,您是与蒋小姐在一处才听说了此事,若是贸贸然托人探望董少爷,再被人发现传了出去……”   夕月没有说完,洛娉妍又如何不明白她的意思?甚至她所说的这些,洛娉妍也早已想到。可是想起董君墨因为自己,受了那满身的伤,洛娉妍便觉得心中很是亏欠,不由皱起了眉头。   红螺却是不管这些,想了想与奶娘对视一眼,叮嘱道:“这事儿到此为止,今后谁也不许再提起!尤其是小姐!赶紧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都给忘掉,咱们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洛娉妍知道红螺说的是实话,也明白这些人都是为了自己好,尽管心中还没拿定主意,却仍是点了点头,以求红螺等人安心。   谁知第二日傍晚,洛继宗刚一下学便直接跑来了翠庭轩,也不管洛娉妍正在练字,直接便挥退了满儿与沫儿。   抓住洛娉妍握笔的手腕,压低了声儿有些紧张地问道:“姐,昨儿出了什么事儿吗?怎地听说有人闯进了周府后宅,说是还有人受伤了,你没事儿吧?”   洛继宗眼中满满的关心,若是换了往日,洛娉妍该觉得很是感动,可此时却是心中一禀,盯着洛继宗的眼睛,急声问道:“这话你听谁说的?”   洛继宗见洛娉妍这神情,心下便是一惊,以为洛娉妍果真出了什么事儿,握着洛娉妍的手腕更越发的用上了力道。上下打量了洛娉妍一番,急声追问道:“难道你真出事儿了?”   手上的疼痛,换回了洛娉妍的心神,看着洛继宗满脸焦急地模样,洛娉妍抿嘴笑了笑,柔声道:“昨儿我倒是没出什么事儿,但你若再继续抓着我,怕是我就要出事儿了。”   洛继宗闻言一愣,那呆呆地模样成功的取悦了洛娉妍,忍不住便噗嗤一下笑出声儿来,拍了拍他抓着自己手腕的手,笑道:“手腕快断了,继宗可给姐找到了骨伤大夫?”   洛继宗见洛娉妍如此神情,方才缓缓松了口气,也放开了抓着她手腕的手,整个人一下子瘫坐在洛娉妍对面的圈椅中,再不愿动弹。   洛娉妍见此也明白洛继宗定是担心坏了,却故意歪着头,挑眉问道:“你小子该不是跑我这儿来躲功课的吧?”   洛继宗见洛娉妍还有心情调侃自己,才真正放下心来,扭头笑道:“就当我是来躲功课的好了。”说完也不与洛娉妍客气,直接问道:“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姐可别藏着快拿出来我垫垫。”   见洛继宗那副疲懒的模样,洛娉妍本想再调侃两句,张了张嘴却发现洛继宗还满头满脸的汗,知道他定是一路跑来,到了嘴边儿的话,不由便咽了下去。   洛娉妍起身走到书房外,叫来英儿吩咐赶紧去厨房给洛继宗准备些吃食,又唤来蕾儿,让她立刻打了温水送来,给洛继宗擦手洗脸。   英儿与蕾儿二人领命离去后,洛娉妍方才再次回到小书房。亲自给洛继宗倒了满满一盅凉茶。   洛继宗是真的渴坏了,先前心中记挂着事儿倒也不觉得,此刻放松下来,只觉得嗓子眼都在冒烟儿,接过茶盅一仰头便见了底儿,想也没想地将杯子又递给洛娉妍,问道:“还有吗?”   洛娉妍见此一边儿接过茶盅,一边儿嗔道:“喝这么急做什么?又没人跟你抢,仔细伤了肠胃。”话虽如此,手却是不停,将倒满的茶盅,再次递给了洛继宗。   喝完了凉茶,蕾儿也已经打来了温水。洛娉妍便坐回了洛继宗对面,待他擦干净了脸,才轻声问道:“你还没告诉我,都听谁说了什么呢?”   ☆、二一一 传言   洛继宗闻言扭头看了洛娉妍一眼,咧嘴笑道:“昨儿你不是去了周府做客?都没听说什么吗?”   洛娉妍一见他那样儿,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板着脸轻斥道:“问你就回答,少跟我东拉西扯。”   说是轻斥,其实语气仍旧极为温和,故而洛继宗也毫不在意,反而笑问道:“你就那么想知道?”   问完见洛娉妍点了点头,洛继宗顿时将头探了过来,觍着脸道:“要不,你亲自下厨给我做几道好菜,我说不定就告诉你了。”说完还眨了眨眼。   洛娉妍见此实在忍不住,伸手就弹了弹他光洁的额头,笑道:“能好好儿说话吗?回答得好,说不定我一高兴就给你做两道好菜。若是回答得不好……”洛娉妍说到这儿一顿,伸手夺下他手里的茶盅笑道:“水都没有给你的!”   洛继宗闻言便起身欲要将茶盅夺回来,姐弟俩便闹腾开了。笑闹好一会儿,洛继宗才认输道:“行行行,我说,我说!姐~你可是我亲姐!快放手,快放手,耳朵要掉了……”   满儿与沫儿在门外看着洛娉妍,拧着洛继宗耳朵的样子,忍不住便笑出声儿来。   洛娉妍面儿上一红,手下的力道却是丝毫不放松,反倒是板着脸故作强势地恐吓道:“你还不快说!”   洛继宗见此苦笑道:“当真没什么,不过是我有一同窗,今儿在学里说起两句,我想着你昨儿回来的晚,也不知你受伤没,这不就跑过来了?”   听洛继宗这般一说,洛娉妍倒是松了手,眼睛却是紧紧地盯着洛继宗丝毫不放松,显然洛娉妍并不完全相信。   洛继宗见此叹了口气,坐回椅中斜睨着洛娉妍,压低了声儿道:“真没什么,不过是后来又有人说,君墨昨儿也去了周府,说是还受了伤,我这不也是担心你吗?”   洛娉妍闻言一挑眉梢不解地问道:“谁跟你说董君墨受伤了?他怎么知道的?”   洛继宗咧嘴笑道:“你不知道,我有一同窗,他哥哥就在国子监上学,晌午来寻他办点事儿说话时提到君墨,我便留了心,没想到君墨昨儿竟是被人给打了,一张脸青一块紫一块跟开了染坊似的……”   不待洛继宗说完,洛娉妍便打断道:“可还伤着别的什么地方了?”   洛继宗一愣,随即疑惑地问道:“姐,你怎么好像很关心董君墨……”说完还上下打量着洛娉妍。   洛娉妍自知嘴快了,讪笑道:“什么关心不关心的,不过是昨儿都在周府,忽然听说他受伤,心下好奇罢了。”   说完洛娉妍挥了挥手,目光闪躲地道:“算了算了,不说这些,我去厨房看看给你做点儿什么好吃的。”话音刚落,洛娉妍便逃也似的走出了书房。   洛娉妍亲自做了两道小菜,与洛继宗一块儿用了晚膳,从洛继宗口中得知,董君墨今日竟然还去上了学,明白他伤的并不如自己想象那般重,便彻底歇了托人探望的打算,此事在洛娉妍心中也算是彻底揭过了。   然而没过几日,景芝竟是给洛娉妍送来了帖子,邀请她过府叙话。按说这也没什么,偏景芝那帖子竟是要洛娉妍即刻过府,半点也不能耽搁的意思。   周氏不愿得罪景芝,一味的催促她快去,洛娉妍虽心中疑惑,却也不得不赶紧回屋换了身出门的衣裳,带着英儿蕾儿上了锦乡侯府的马车。   马车没进车骄厅,停下时已经到了锦乡侯府西路大垂花门前,英儿与蕾儿扶着洛娉妍刚下马车,景芝便带着馨若馨罗二人迎了上来。   洛娉妍一愣,不及见礼便笑道:“芝姐姐怎么亲自来了?让馨罗或者馨若来接我就好。”   景芝却是一言不发的挥了挥手,那赶车的婆子便急忙一礼,眨眼的功夫已经赶着马车消失无影。洛娉妍一愣,尚未回过神,馨罗与馨若二人也是上前屈膝一礼后,便退得远远儿的站立。显然景芝这是早已安排好的,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洛娉妍见此心中惴惴不安,正欲询问,景芝已经板着脸对英儿蕾儿吩咐道:“这儿不用你们伺候,跟着馨罗去用些茶点,有事儿自会遣人去叫你们。”   蕾儿不明所以地与英儿对视一眼,双双望向洛娉妍,洛娉妍虽不明白景芝何以如此,却也知道景芝定不会害自己,遂轻轻点了点头。   待馨罗领着英儿蕾儿蹲身一礼,退到远处后,景芝方才深深地舒了口气,上前两步,挽着洛娉妍的胳膊低声儿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回芝兰院去。”   洛娉妍心中诧异莫名,微微皱起眉头,却是勉强笑道:“可是出什么事儿了?”说完见景芝不应,又问道:“不先去拜见长公主殿下?”   景芝回头望着洛娉妍的眼睛,见洛娉妍眼中除了疑惑,再无其他,方才叹了口气,柔声笑道:“妍儿不必紧张,你也知道我们府中情况,没什么人是需要你去拜见的。”   说到这儿,景芝扯了扯嘴角,到底没能扯出笑意,只得摇头叹息道:“外祖母也早已经回了公主府,改明儿我带你去公主府寻外祖母玩儿,她老人家一人儿在公主府,怕也是寂寞得很。”   洛娉妍虽心中疑惑重重,此时却是不再询问其他。   看得出景芝今日忽然接自己过府,定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却不知究竟是要与自己说什么……洛娉妍虽不知景芝要说的是什么,但却敏锐的发现,景芝情绪似乎极为低落……   这样的景芝,让洛娉妍心中一阵酸涩,便也不再多问,只默默与她并肩而行。馨若远远坠二人在身后,下了抄手游廊,在西路正厅多福轩前,向东转进穿堂,过了一座小院儿,沿着后罩房后的甬道,便进了锦乡侯府花园。   一路上除了远远行礼避开的丫鬟婆子,并未遇见其他任何人,洛娉妍心中不由好笑,这锦乡侯府倒是果真是“地广人稀”,比自家不知大了多少,人却……   想到这儿,洛娉妍侧头看了看身旁的景芝,心中又是一痛,若她母亲还在,这府中怕也不是这般模样吧?   原以为随着景芝一路走到碧波湖畔的芝兰院,也不会遇见什么人,越走洛娉妍也越发放松起来,前两次过来都不曾好好看过这锦乡侯府的景致,今日瞧着却是环山衔水,廊回路转回味无穷。   谁知刚这样想,迎面便走来一位妇人,银蓝折枝衫,配着流波月华裙,一条珍珠帛斜斜地披在肩头。矮矮的坠马髻上,并排插着三支錾金翡翠簪……   ☆、二一二 建议   景芝见着那妇人后脚步明显一顿,随即冷哼一声儿扭开脸,微微太高下巴,目不斜视地继续朝前走去,就像是没瞧见那妇人似得。   洛娉妍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终是跟在景芝身旁继续朝前。在经过那妇人身旁时,那妇人忽然微微屈膝朝景芝与洛娉妍行了半礼。   洛娉妍一愣便要回礼,目不斜视的景芝却在此时回过头来,拉着洛娉妍的手,加快大了脚下的步子……   洛娉妍被景芝带着走出好远,方才回过头去,却见那妇人仍站在原地,也不知从哪儿钻出了两名丫鬟,侍立在其身后。三人望着自己二人方向,不知在说着什么。   见洛娉妍回头,景芝顿时不满地扔开洛娉妍的手,没好气地道:“我只当男子会被美色所惑,难不成妍儿也被那妖狐狸迷惑了?”   洛娉妍自是听出了景芝语气不善,从那“妖狐狸”三字中也猜到两分端倪,再联想那妇人年纪,便对那位的身份心中了然。   洛娉妍斜了面若寒霜的景芝一眼,不以为意地笑道:“可不就是被美色所惑,才巴巴的跑了过来?偏美人对我是不理不睬,我这心里啊……”   洛娉妍说着还煞有其事的揉了揉胸口,惹得景芝再也绷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儿来。气氛顿时不复先前的凝滞,二人打打笑笑,玩闹着很快便回到了芝兰院。   嬉闹着洗漱一番,二人都有些疲惫,懒懒的斜倚在铺了冰丝凉枕的临窗大炕上,用了些冰镇瓜果后,景芝才敛去面儿上笑容,很是严肃地开口问道:“妍儿可听说外面的传闻了?”   洛娉妍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银叉反问道:“可是京里出了什么事儿?”说着洛娉妍还仔细回忆了一下前世,不记得这两年有什么大事儿发生,但也可能是自己根本不知道而已,毕竟当年的自己……   想到这儿,洛娉妍的神色染上了两分落寞,景芝却误以为洛娉妍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没好气的道:“说什么把我当姐姐看,可发生这么大的事儿,妍儿竟不知会会我一声儿!”   景芝话语中满含怨气,洛娉妍却是愣在了当场,不解地问道:“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景芝见洛娉妍双眼迷茫,知道洛娉妍不是那好做戏的性子,皱眉想了想再次试探道:“难道妍儿竟是不知?”   洛娉妍只觉得嘴角直抽抽,不由深深地吸了口气,肃了神色道:“不知道芝姐姐说的究竟是什么事儿,近日我都在府中跟着罗先生学画。”   说到这儿洛娉妍顿了顿,补充道:“再有就是上月底去周府做客,我记得给芝姐姐来了信儿,原以为芝姐姐也会去的,偏等了一日也不见人。”   洛娉妍话音刚落,景芝就没好气的横了她一眼,拔高了声儿道:“可不就是去周府的事儿?”   洛娉妍张嘴想问周府什么事儿,景芝却已经接着说道:“那日原是要去的,可外祖母那边儿出了点事儿便没去。没想到你就出了那么大的事儿。”说完埋怨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就自己扛着也不知道跟我商量商量?”   洛娉妍闻言不由失笑道:“出了什么大事儿?”话刚出口便想起董君墨被打的事儿,早已被人传了出去,遂接着问道:“可是董君墨被打的事儿?”   说完洛娉妍皱了皱眉头,很是不解地问道:“可是这事儿我跟你商量什么呢?”   景芝见此哪里还不明白,洛娉妍压根儿就什么都不知道,不由再次横了她一眼道:“难道你都不知道外面再传,有强人闯入周府后院,欲要抢了你去?那董君墨就是为了保护你才被……”   景芝话没说完,便见洛娉妍大变了脸色,余下的话不由咽了回去,伸手抚住洛娉妍有些微凉的手,柔声宽慰道:“妍儿放心,顾远就在五城兵马司任职。我已经求了哥哥,让他托顾远去查究竟是谁在散布谣言。”   听景芝这般一说,洛娉妍反倒是笑了,摇了摇头道:“空穴不来风,来风必有因。”   景芝一愣,没想到洛娉妍竟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却是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洛娉妍却也没打算让景芝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被蒙在鼓里,遂将洛妙姝生辰宴那日,英儿听来的话,挑挑拣拣的说给了景芝,又将那日在百香园中发生的事儿娓娓道出。   听得景芝是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掩口惊呼道:“难不成这些都是那周熔的干的?”   洛娉妍深吸了口气,摇头道:“这些日子我也仔细想了想,不像是那周熔独自完成。”说着洛娉妍分析道:“一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没有……”   洛娉妍说到这儿,心中也是一片酸涩,好半晌才接着道:“家中长辈许诺,或者明示暗示,那周熔也不会说出那番话来。”   最难受的部分也说了出来,余下的便没什么不好启齿的,洛娉妍嘴角反是勾起一抹冷笑道:“二则那日去的是哲夫人府上,便是那周熔与哲夫人再亲厚,也不可能对她府中后院花园了如指掌。可那日周熔分明早已掌握我的行踪。”   景芝听洛娉妍如此一说,顿时竖起柳眉道:“妍儿是说哲夫人府上也有人参与其间?”   洛娉妍闻言摇了摇头道:“这我倒是不知,不过瞧着那日哲夫人的态度,想来并无意为难我。”说到这儿洛娉妍抿嘴一笑道:“若说她想要巴结我,瞧着倒是有些像。”   景芝看着洛娉妍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问道:“巴结你?你说的是哲夫人吗?”   洛娉妍却是低头掩口道:“可不就是哲夫人?想要巴结我们景芝大美人偏是找不着门路,这不就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了?”   玩笑两句,洛娉妍再次分析起当日之事,其实她心中早已有了猜测,却是不愿说出口,此时面对景芝倒是没什么好隐瞒的,敛去笑意,洛娉妍冷冷地道:“哲夫人府上别人有没有参与,我是不知道,但我知道我那位好妹妹定是参与其间的。”   景芝闻言也是叹了口气,想了想试探道:“妍儿可有想过你舅舅?”   洛娉妍听景芝忽然提起自己那位远在江宁的舅舅,先是一愣,随即心中便是一暖。接着脸色也跟着柔和下来,浅浅一笑道:“怎么不想?那可是我亲舅舅!”   景芝见此点了点头,建议道:“那你不妨写信,邀请你舅舅上京来看看你?或者……”   说到这儿景芝也有些犹豫,但洛娉妍不是外人……是自己最好的姐妹!   想到这儿景芝咬了咬嘴角,望着洛娉妍的眼睛,以俩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儿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没错,可还有一句妍儿莫要忘了‘娘亲舅大’!”   ☆、二一三 惊雷   景芝的话犹如惊雷在洛娉妍耳边炸响!   回来好几个月了,即便对于前世与舅舅一家疏远深感后悔,可洛娉妍也从未想要要给舅舅写封书信;即便一直想着等舅舅一家上京后,自己要好好弥补前世的亏欠;即便……   一直以来其实自己也是在希翼舅舅能给予自己庇护,可自己却也从未付诸任何行动……   此刻,景芝却是那般直白的告诉自己,自己也能主动向舅舅一家靠近,主动联系舅舅,甚至是向舅舅求救!想到这儿洛娉妍不由有些恍惚,归来好几个月,一直以为自己很努力,原来自己却一直只是在原地等待,并未主动跨出过半步!   洛娉妍不由沉默地低下了头,心中有懊悔,有惭愧,当然也有对景芝的感激……可此时却统统堵在胸中,不知从何说出口。   景芝不知道落聘在想什么,只见她神色恍惚,而后便一直低头不语,心中不由越发焦急。伸手推了推洛娉妍,轻声问道:“妍儿想什么呢?”那声音是那般的小心翼翼。   洛娉妍回过神,抬起一张白的吓人的脸,扯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景芝不由一愣,急忙起身坐到她身旁,将她揽在怀中轻声道:“妍儿别这样,是我想岔了。上次听你提起你舅舅,还以为他是疼爱你的,所以才这般建议……”   景芝说到这儿顿了顿,满是疼惜地顺了顺洛娉妍肩上的发丝,宽慰道:“没事儿啊,这事儿便是没有你舅舅,我也能替你想法子……”   景芝话没说完,洛娉妍便抓住她的手,笑着摇了摇头道:“不!芝姐姐说得对,我该给舅舅写封信去,那怕只是报个平安也是好的。”   景芝顿时愣住,望着洛娉妍惨白的脸,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洛娉妍明白景芝是误会了,渐渐加深了嘴角的笑意,轻声道:“若非芝姐姐提醒,我都忘了要给舅舅报个平安,想来他远在江宁,心中也是极为牵挂我的。”   景芝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瞧先前妍儿那模样,她舅舅应该是……可如今她说出的话是什么意思?   话既已起了头,洛娉妍倒也并不隐瞒,将自己这十来年的事儿,挑挑拣拣的对景芝说了一遍。景芝听完没好气地点着她的额头嗔道:“我该说你什么好呢?”   说完景芝长长的舒了口气,掩口笑道:“方才你那样儿,可是把我吓坏了!”说着横了洛娉妍一眼,接着道:“我还以为无意间戳到你的伤心处了,原来你竟是个没心没肺的!”   说了半天话,洛娉妍的脸色也是缓了过来,闻言更是捂着额头低低的笑了起来。   景芝见此没好气地道:“笑笑笑,就知道笑!有个好舅舅还不知道珍惜!若是我有……”景芝说到这儿猛地顿住,好半晌才叹了口气苦笑道:“可惜我没有,别说舅舅,便是连个姨也是没有的……”   这一刻的景芝,瞧上去是那样的落寞,洛娉妍见此心中不由一酸,伸手将景芝揽在了怀中,轻声道:“是啊,我有个好舅舅,芝姐姐不也有个好外祖母吗?”   说着洛娉妍松开景芝,歪下头在景芝看得到的地方,对她眨了眨眼,笑道:“芝姐姐不仅有个好外祖母,还有个好哥哥呢!”   倒不是洛娉妍的话取悦了景芝,实在是洛娉妍弓着身子歪着头的模样,实在是好笑,一时没忍住,景芝便笑了出来。   俩人笑闹一通,唤了馨若进来重新梳洗过,洛娉妍才望着景芝,诚恳地请求道:“平日里府中信件往来也不知是谁在负责,我不想让夫人知道给舅舅写信的事儿。”   说到这儿,洛娉妍到底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好多年不曾试过求人,红着脸颊轻声道:“能不能麻烦芝姐姐,想法子托人替我将信给舅舅……”   洛娉妍的声音越说越小,说到最后自己也都说不下去,抿了抿嘴,忽然转了话锋道:“要是太麻烦就算了。”   景芝就那样双手环胸看着她,带她说出“算了”二字时,方才“噗嗤”一下笑出声儿来,没好气的道:“不过是替你将信送去驿站,又不要我亲自送去江宁,有什么好麻烦的?”   说着点了点洛娉妍的额头,叹道:“你呀,就是太多心,太见外了!”说完景芝牵起洛娉妍的手,柔声道:“不是说好了,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姐吗?怎地与我也这般客气起来了?”   洛娉妍抿嘴笑了笑,却是没有再说其他,扭头看向窗外已经是斜阳西下,便站起身道:“眼见着天色不早了,我也该……”   “回去”二字尚未出口,景芝便板着脸道:“可不许说回去的话!”说完嘟着嘴斜睨着洛娉妍,心中暗道:妍儿你要是敢拒绝,我可就真的要生气了!   洛娉妍见景芝那眼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张了张嘴婉拒的话到底说不出口。景芝见此方才转过头望着她笑道:“难得你来一趟,若是还不留下来用晚膳,岂不是太过见外?”   说完景芝学着洛娉妍得意时的模样,歪着头眨了眨眼笑道:“方才不是才说我有个好哥哥吗?你也不用担心天色晚了不安全,回头我让我那好哥哥亲自送你回去,保管把你安全送到家!”   洛娉妍张了张嘴很想说不必麻烦世子,可转念一想,短短几个月好像这位高高在上的世子爷,送了自己好几次了,又见景芝故意做出那小人得志的模样,实在不忍心驳了她的好意,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景蕴听说又要送洛娉妍回府,虽然点头应下,心中却也是好笑不已,最近好像送她回家的次数有点儿多……   莫言牵了马陪着景蕴候在府门外,景芝亲自在西路垂花门前,将洛娉妍送上马车,还给她带了两盒宫里御膳房做的点心,叮嘱道:“有事儿就来找我,或是让人给我递个信儿,我遣人去接你便是。”   洛娉妍笑着点头应下,正要放下车帘,不料景莳却是忽然转了出来。   ☆、二一四 谣言   景莳的脚步明显一顿,连忙拱手施礼道:“不知洛小姐今日过府做客,若失礼之处还望洛小姐海涵。”   说完景莳方才抬头看了看站在车旁的景芝,略带宠溺地笑道:“芝姐儿这是送洛小姐回去?”又看了看停在垂花门前的马车,露出一丝踌躇地道:“要不,我替芝姐儿送洛小姐回去。”   景芝没好气的冷哼一声儿,并不理睬景莳的话。   洛娉妍却是不好装作不知,微微颔首道:“车内狭小,不便行礼,还望景公子见谅。”说完顿了顿,朝景莳微微一笑,轻声婉拒道:“谢景公子好意,却是不敢劳景公子辛苦。”   景莳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手:“哪里哪里,不辛苦,洛小姐太客气了,是在下唐突。”   说着景莳抬头看了看天边快要散尽的云霞,张了张嘴犹豫道:“如今天色已晚,等回到洛府,怕是最后一丝云霞也散尽了,洛小姐此时上路怕是不安全,要不,还是我送洛小姐回去吧。”   景莳这话儿说的婉转,景芝却是看也没看他一眼,自顾自地对洛娉妍交代道:“过两日我再打发人去接你。”   景芝可以视而不见,洛娉妍却是心神一禀,她可没忘记当初在大相国寺后山,这位“景公子”可是出现在当场的,而如今过去这么久,居然还没人察觉……   洛娉妍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景芝见洛娉妍竟有两分走神,顿时气恼不已,嘟着嘴瞪了洛娉妍一眼,一把将洛娉妍脑袋推进车窗里,顺手将车帘子也放了下来,对赶车婆子淡淡地道:“还不快走,没瞧见时辰不早了?”   车帘挡住了视线,洛娉妍刚刚松了口气却听景莳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响起:“芝姐儿怎能这般放心?如今天色已晚,洛小姐独自上路,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可就不好了。”   洛娉妍在车内,心中再次一紧,手心莫明地就浸出汗来。那赶车的婆子也是为难地看了看景莳,又瞅了眼被景芝亲手放下的墨绿绣金车帘,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景芝却只当景莳有心恐吓洛娉妍,心中不屑,瘪了瘪嘴全当没听见一般。转头对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的赶车婆子,挑眉轻斥道:“还愣着做什么,不知道世子还等外边儿着呢?”   景芝说完很是得意地扫了眼景莳,果然见景莳脸色大变,心中正在得意,便听景莳有些急切地追问道:“芝姐儿是说,大哥也要送洛小姐回府?”   景芝没好气的横了景莳一眼,什么叫“大哥也要送”?谁答应让你送了?却是没有理睬景莳,只冷哼一声儿便扭开头,不再多言。   景莳却在此时,敛了笑意,摆出一副严肃地神情道:“若当真如此,那我就更要去送洛小姐了!”   景芝一愣,没想到这景莳这般厚脸皮!竟随时随地地找机会贴上自己哥哥!扭过头却见景莳罕见的摆着一张臭脸,气得景芝指着景莳,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洛娉妍在车内听着景莳与景芝的对话,却觉得甚是怪异,就好像若不是锦乡侯世子送自己回去,其实他也可以不送,如今锦乡侯世子要送,那他便必须要送似得……   没等洛娉妍过多疑惑,景莳便已经冷冷地开口道:“现在外边儿都在盛传,说是洛小姐通过芝姐儿勾搭上了大哥,这时候再让大哥去送洛小姐,怕是不合适吧?”   景莳的话,不仅让车内的洛娉妍一愣,脸色瞬间白了两分。景芝更是勃然大怒,颤抖着手指,指着景莳厉声喝问道:“你竟敢在这儿造谣生事,胡说八道?”   景莳像是被景芝吓着般,声音有些发颤地争辩道:“我没撒谎!芝姐儿不信可以让人去打听,我也是听学里的同窗说的。”   说这儿景莳的声音忽然小了许多,像是极为害怕似得道:“若非芝姐儿忽然提起大哥要送洛小姐回府,我也没想起来。”便是景芝也没了声音,不知是因景莳这话,还是因为其他……   洛娉妍不敢深想,却忽然明白了继宗这两天的怪异举动,每日放学便跑到翠庭轩来找自己,可却连一盏茶也不吃,就像是专门跑来看自己,然后转悠一圈儿就好安心的样子。   想到这儿,洛娉妍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若景莳所言都是真的,那继宗在学里,怕是因自己受了不少的委屈。   就在洛娉妍思绪越飘越远的时候,忽然听到马车外响起一道冰冷的声音:“人云亦云,难道就不叫胡说八道?”   这声音虽然像是夹着冰渣似得,景芝却像是沐浴在三月春风里,顿时来了精神,跟着冷笑道:“就是!难道我还冤枉你了?道听途说便到处散播,这不叫造谣生事叫什么?这不是胡说八道是什么?”   洛娉妍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却也知道来人是锦乡侯世子。莫名的心中就是一松,随即想起景芝先前说过,世子在西侧门外等着自己马车,如今怎么又出现在了这里?   来不及多想,便听景莳分辩道:“我也不过是担心大哥的名声罢了,并无他意。”   景芝显然是不信景莳的,冷哼了一声儿没有说话。景蕴却是冷声道:“究竟什么传言,倒让你担心起我的名声来?再者若说担心名声,不是更该担心洛小姐的名声吗?”   景莳见此心中暗恼,转念一想那谣言又不是自己散播的,遂也不做隐瞒,只将近几日从周府传出被人闯入后院,到董君墨为了保护洛娉妍被人打伤,再到洛娉妍借着与景芝交好,成功勾搭景蕴的事儿说了一遍。   景芝顿时脸色难看,去周府也不过几天前的事儿,如今竟然闹得沸沸扬扬不说,还牵扯出自家兄长!   洛娉妍更是听得面无血色,双手紧紧地捏成了拳头,指甲也在手心里生生印出一排月牙。   景蕴沉默半晌,方才冷笑道:“如此无稽之谈,竟也有人相信?不说哲老太爷堂堂翰林院掌院学士的身份,受天下文人敬仰,便是我等武夫也断不敢有丝毫轻慢之意。谁敢如此明目张胆地闯入他的府邸后宅?”   说到这儿景蕴语气一变,越发冷凝起来,只听他喝问道:“再说我锦乡侯府的闲话,你作为锦乡侯府的一份子,不仅不出面阻止澄清,反而到芝姐儿跟前儿来说三道四是什么道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都白读了吗!”   对于这一点景蕴是很气愤的,比那谣言更让他动怒。而景莳显然之前并没有想到这一点。   听景蕴这般一说,景芝像是拿到尚方宝剑似得,冷笑着问道:“可不就是白读了吗?成日里除了搬弄是非,怕是也就知会造谣生事了!”   说完又讨好地对景蕴笑道:“哥哥若是觉得不方便,那就派俩侍卫送妍儿回去吧,如今天色可是越发的晚了。”   ☆、二一五 功课   洛娉妍在车内听着景芝讨好的声音,与略带乞求的话语,再也坐不下去。伸手撩起车帘人便跟着钻了出去,谁知脚凳却早已被收走,一时间闹得上下不得,好不尴尬。   景蕴见此立时皱紧了眉头,冷声问道:“洛小姐这是做什么?”说完便扫了景莳一眼,接着道:“我景蕴做事儿,还不需要谁来说三道四。莳哥儿回去好好反省反省。洛小姐也请回到车内,如今天色可不早了。”   洛娉妍见此一边儿扶着车厢,一边儿朝回过神后瞪着自己的景芝,勉强露出笑容,轻声道:“芝姐姐我可以……”   话未说完便被景芝打断道:“妍儿这是做什么?听哥哥的,快回车里坐好,小心摔下来。”   那赶车的婆子抱着脚凳,看了眼车上车沿儿上的洛娉妍,又看了看自家世子爷,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馨若极有眼色地上前拉了她一下,伸手扶着洛娉妍笑道:“洛小姐快回车里去吧,省的让小姐担心不是?”   洛娉妍张了张嘴满是苦涩,那是你哥哥,不是我哥哥啊!可这话洛娉妍说不出口,只得目带祈求的望着景芝。   景莳见此低眉想了想,拱手笑道:“今儿倒是我多事儿了,洛小姐快坐回车内,若是摔着了可就是我的罪过了。”说完朝洛娉妍点了点头,方缓缓退了一步。   洛娉妍闻言侧过头,正好看到景莳朝自己点头,又退步的模样。景芝与景蕴可以不将他放在眼中,洛娉妍却是不敢,不由朝他微微一笑,点头算是谢过他的好意。   不管是不是好意,洛娉妍都是要道谢的,正是因着景莳的缘故,自己才能知晓了外面那些传言,想来也是应该感激的吧?虽然洛娉妍觉得嘴中有些苦涩,面儿上却是不露分毫。   那笑容落在景莳眼中,嘴角的笑意不由真切了两分,便是眼中的目光也柔和不少,朝洛娉妍再次点了点头,方才对着景蕴躬身一礼,带着两分懊悔道:“大哥说的是,我们锦乡侯府的事儿,不需要谁说三道四。我就先回去温书了。”   景蕴自然将方才洛娉妍与景莳间的互动看在眼中,莫明觉得心中有些不太舒服,却不愿在此时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声音清冷地嘱咐道:“去吧,多用点心在学业上。”   景莳闻言立时露出感激地笑容,落在景蕴等人眼中,他依旧是那个温柔缅甸的锦乡侯庶子,带着谦卑与恭逊转身离去。只洛娉妍却觉得背脊有些发寒。   景蕴挑了挑眉看了眼景莳离去的背影,再回头却见景芝一边儿将洛娉妍往车厢里推,一边儿踏着脚凳也跟上了马车,不由摇头失笑道:“我在府门外等着,你们动作稍微快点。”   景芝见自家兄长并未反对自己上车,心中一喜,一面甩下车帘,一面对馨若吩咐道:“再安排辆车给英儿蕾儿那俩丫头,你陪着她俩,就跟在我们车后头走。”   馨若领命自然急急跑去安排,没一会儿两辆马车,便从锦乡侯府西侧门出了府,由锦乡侯世子亲自护送着朝洛府而去。   一路无话,只在分别时景芝方才小声儿嘱咐道:“妍儿可别忘了写信,写好了便遣人与我送来,我让人给你送驿站去。”   洛娉妍虽满腹心事,对景芝的关切仍满怀感激,点头笑道:“那娉妍便先谢过芝姐姐。”   景芝见此却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嗔道:“我们姐妹何时就这般生分了?”说着撩起车帘朝外看了眼,轻叹道:“别管外面那些人胡说什么,咱们……”   不待景芝说完,洛娉妍便打断道:“我知道的。”景芝见此点了点头,亲自送了洛娉妍下车。又撩起车帘,见洛娉妍屈膝与景蕴一礼后,领着英儿蕾儿跨进洛府大门,方才放下车帘开始思索谣言的事儿。   洛娉妍辞别景蕴兄妹,刚一跨进府门,便急急询问道:“继宗可曾放学了?”   外面的传闻如今还只限于京城几座有名的学堂,杜大管家并不清楚,见洛娉妍询问洛继宗,也只当是姐弟情深,遂笑道:“少爷陪着老爷去孙大人府上赴宴,此时尚未归来,小姐若是有事儿找少爷,等少爷回来老奴便转告他。”   一连三天过去,洛娉妍都没有等到洛继宗,渐渐便有了些心浮气躁,日里上课也每每心不在焉。   然而,洛娉妍并不是唯一一个上课走神的,洛妙姝自从周府回来后,对于洛娉妍竟然能够逃脱,便一直心怀忐忑,猜不透是不是有人察觉到了自己……   故而二人课间皆是频频出错,令罗先生摇头不已。好在第四天时,就在洛娉妍准备遣人去洛继宗院子候着时,洛继宗却自己跑了过来。   尚未进院门洛继宗便满脸喜色的唤道:“姐!姐!”洛娉妍听到声儿急忙迎了出去,什么也不说便拉着洛继宗问道:“今儿你不躲着我了?”   洛继宗挠了挠头“嘿嘿”的笑道:“哪儿躲你了?”说完反拉着洛娉妍道:“走,咱们屋里说。”   洛娉妍虽心中疑惑,却仍随着他进了屋子,遣了屋里伺候的人洛继宗不等洛娉妍询问,便笑道:“前些日子传出一些谣言,不过如今好了,不知怎地这些人都不讨论了。”   说着洛继宗一脸神秘地笑道:“听说是有人放出话来,说学子们不务正业整日里只晓得散播谣言,要各大书院的先生们好生整治。今儿一早先生便说了,让大家安心读书不允许在书院散播谣言,再有发现者便遣散回家。如今每日的功课都增加了许多。”   洛娉妍一听,心中便有了猜测,虽猜不透全部,但想来是差不离的。面儿上洛娉妍却是不显分毫,似笑非笑地望着洛继宗道:“所以,前些日子是有人说了什么,所以你才躲着我的?”   洛继宗一愣急忙摇头道:“哪儿能呢!刚不是说了吗?先生布置的功课多了许多,做也做不完。”说着洛继宗便像似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似得,一溜烟儿的跑了。   洛娉妍看着洛继宗离去的背影,终是忍不住露出笑来。   ☆、二一六 家书【推荐加更】   直到此时,洛娉妍方才有了心思,给远在江宁的舅舅,写前世今生第一封可以被称作家书的信。   坐在书案前,心中千言万语,一时间竟是不知从何说起,不知这算不算也是一种近乡情怯。犹豫再三,删删改改多遍,直到晚膳时,雪白的云纹宣上,却只落下寥寥几字。   洛娉妍看着云纹宣上的簪花小楷,不由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字迹再工整怕也比不上两句贴心的话语。心中明白,可到底是不知从何下笔。   夕月见洛娉妍将自己关在书房内,满儿与沫儿却在门外侍立,以为洛娉妍是因今日挨了罗先生训诫,正在书房内用功,心中虽是好笑,却仍过来敲门唤道:“小姐,晚膳已经摆好,先用膳吧。”   谁知洛娉妍竟是叹息道:“晚膳暂时不用了,你去将红螺姑姑请来,就说我有急事儿。”   听洛娉妍有急事,夕月自是不敢耽搁,亲自去请了红螺过来。待红螺进了书房,方才忍不住关切地问道:“可是今日被先生骂狠了?”   沫儿一直是负责洛娉妍日间进学的,此时却是摇了摇头道:“小姐一直很是用功,除了诗词上罗先生有些微词,却也说小姐是天赋不在此,对小姐的字画却是极为欣赏的。”   夕月闻言一愣,越发不解地问道:“那小姐怎地将自己关在书房,连晚膳也不用了?”   这话沫儿可没法回答,反倒是一直不太言语的满儿小声儿回道:“姐姐不知,小姐回来时还好好儿的,方才少爷过来小姐还笑了,之后少爷走了小姐才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也不让我们进去伺候。”   夕月疑惑地望向沫儿,见沫儿也是点头不止,不由心中越发的诧异,却到底没有再多问什么。   红螺进到书房,见洛娉妍面前铺着一直没舍得拿出来用的云纹纸,不由笑道:“小姐这是要作画呢?”   红螺是知道这纸的,前些日子罗先生赞了洛娉妍的画作,告诉她若用云纹纸,画出来效果不知还要好上多少,洛娉妍这才跑去洛镇源书房求了几张来。因着洛镇源也不多,洛娉妍便更为珍惜,得了纸后一直舍不得拿出来用,说是怕糟蹋了好纸。   洛娉妍闻言抬起头,见红螺满脸慈爱的望着自己,心中一暖,嘴角也露出笑容,拉了红螺在边儿上圈椅上坐下,又亲手斟了盏茶给红螺。   这才在红螺微微的惶恐中,将云纹宣推到红螺面前笑道:“想给舅舅写封信,却是不知从何下笔,这么些年,舅舅总是给我送这送那,我却从未……红螺姑姑可要帮帮我。”   听洛娉妍这般一说,红螺忽然红了眼眶,扭开头好半晌才平复了心情,回头笑道:“瞧小姐说的,那可是您亲舅舅,您能想到给他写信,写什么他不高兴啊?”   听红螺这般一说,想起前世舅舅一家上京来看望自己,洛娉妍不由也红了眼眶,笑问道:“那你知道舅舅舅母都喜欢什么吗?我总不能光写封信去吧?”   红螺闻言越发的高兴,却也为难起来,皱眉细思好半晌才摇头道:“离开太久了,也不知道舅老爷跟老太太的尺寸,若知道,小姐画了花样子,我替小姐照样儿赶出来,舅老爷舅太太肯定是欢喜的。”   洛娉妍一听这话,眼睛便是一亮,笑道:“那咱们给舅母绣条皮帛吧?我记得箱子里还有两块狐皮,裁来在披帛上镶一圈儿肯定好看。若有多的咱们在做个抹额,这会子用不上,冬天带着却是极好。”   红螺见洛娉妍很快有了主意,也是忙不迭的点头笑道:“行,都听小姐的,不过如今咱们先去用膳,回头找了料子出来,咱们商量着办。”   并非洛娉妍信不过院儿里其他人,只是这事儿她并不愿让很多人知晓,遂用过晚膳,便让晨霜领着蕾儿将库里今年的新衣料都送了过来。又让红螺亲自去了趟库房,将仅有的几块皮毛也取了出来。   对外只说忽然想起两个新样子,看有没有合适的衣料,实则关在屋内与红螺挑挑拣拣,选了一匹月白地儿银纹暗花的羽缎做面子,又挑了匹枣红挑金纹漳绒做里子。洛娉妍便兴致勃勃的开始动手画花样子。   有事儿做,日子总是过得充实而忙碌,不消几日,一副富贵满园便画成。拿给罗先生瞧也被狠狠地赞誉了一番。   洛妙姝此时也打听清楚事情的始末,虽心中恨得牙痒,却也是无可奈何。   直到七月初七女儿节,景芝一直没等到洛娉妍将书信与她送去,才顾不得其他亲自来了趟洛府。此时,红螺已经将洛娉妍所绘的图样拓在了羽缎上,没日没夜的赶制着。   景芝得知后亦是欣喜不已,拿着红螺绣的半成品赞叹道:“不成想妍儿还有这般技艺。”说着满脸兴奋地道:“等我外祖母做寿,你也给我画一幅,我拿回去让人给我外祖母也绣一件儿。”   洛娉妍自是应下不提,又过十来日洛娉妍将一封长长的书信,夹在红螺绣好的那件镶了雪白狐毛的披帛里,让晨霜送去锦乡侯府,景芝见了那成品的披帛竟是自己也动了心思。   一面儿遣人将包袱送去驿站,一面儿亲自到库里挑挑拣拣欲要给自己与外祖母各做件儿披帛。   眨眼洛娉妍归来已四月有余,画完了给景芝与惠宁长公主的花样子,洛娉妍便也不等景芝来取,亲自送去了锦乡侯府。   景芝拿着洛娉妍精心绘制的曲塘夜荷图,着人绣在了墨绿青蝉翼上,蒙在赤金云罗面上流光溢彩,清新而不是华贵。再以圈绒锦缝了里子,做了件薄斗篷。披在身上别提有多漂亮,喜得景芝一刻也不愿等,拉着洛娉妍便去了公主府。   惠宁长公主见做给自己的云鹤披帛也是欢喜不已,云锦宫缎上,寥寥几只仙鹤在缎面儿原有的云纹中飞舞,别致而又端雅。   洛娉妍从公主府归来后,洛继宗从翠娘处得知洛娉妍给远在江宁的舅舅写过信,不由跑来埋怨道:“若不是红螺姑姑告诉我娘,怕是到如今姐姐还将我瞒在鼓里,竟也不叫上我,独自就做了。难道那就不是我舅舅了?”   洛娉妍见此也不解释,只望着洛继宗但笑不语,短短三四个月,自己与这个前世没什么交集地庶弟,竟是这般亲厚起来。细数着日子八月便悄然来临,距离中秋已经没有几日,也不知舅舅是否收到了自己的书信,舅母又是否满意自己送去的披帛……   ☆、二一七 中秋   给各家各府的中秋节礼已经送了出去,也收到了来自亲朋好友们的各色月饼。唯独每年准时送来几车节礼的江宁沈家,今年居然是一反常态,直到八月十五也没有一丝音讯。   周氏叫来罗胜家的状似无意地道:“今儿晚宴的席面儿都备好了?菜单子拿来我瞧瞧。”   罗胜家的抬头扫了眼站在周氏身后的陈嬷嬷,从袖笼里将菜单子抽了出来,双手捧给周氏道:“夫人放心都备好了,按夫人的吩咐,今年拢共备三桌,一桌送去前院儿给管事们,一桌您与老爷,还有一桌小姐少爷们。”   在洛府,这样的热闹不多,每年也就有那么几回,比如大年、元宵、中秋以及洛镇源与周氏的生辰。   周氏听罗胜家的这般一说,也是点了点头,一边儿伸手接过菜单子,一边儿淡淡地道:“用心办事儿,我是亏不了你的。”说着低头一看菜单子,却是立时皱起了眉头。   罗胜家的一看周氏皱起了眉头,心里就是一突,急忙往后退了两步,轻声应道:“尽心给夫人办事儿,是奴婢的本分,当不得夫人夸奖……”   罗胜家的见周氏越看脸色越黑,说话儿的声音也不由越说越小,低着头躲避着周氏那刀子似得目光。   周氏抖着手中薄薄的菜单子,觑着罗胜家的,冷笑道:“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中秋晚宴?这都是些什么东西!”说着便将菜单子砸在了地面儿上,若非菜单子太轻,周氏本想要砸在罗胜家的脸上的。   罗胜家的哭丧着脸分辩道:“夫人明鉴,不是奴婢不尽心啊,实在是……”说到这儿罗胜家的有些为难的望向陈嬷嬷,张了张嘴不知如何说下去。   周氏见此心中越加恼怒,瞪着罗胜家的呵斥道:“怎么?难不成这府中如今换了当家主母了?”   周氏这话可是有些诛心了,别说罗胜家的,便是奶大她的陈嬷嬷也是一惊,急出一身冷汗,冲着罗胜家的呵斥道:“夫人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你看我做什么?”   罗胜家的见此知道再不说清楚,这事儿怕就要自己担着了,索性一咬牙一闭眼道:“往年这个时候,那沈家都会送来鲍鱼,干贝,鲜虾,肥蟹等物,今年谁知到了这会儿却还没个消息,咱们府中也不常备那些个东西。”   周氏听罗胜家的这般一说,反是愣住了,扭头再看陈嬷嬷,也是一脸的茫然,顿时怒了,一拍扶手喝问道:“那死人娘家是不想管那死丫头了吗?还是觉得没了我们洛家,他那生意还能那般顺遂?”   罗胜家的闻言呐呐不敢言,只将头埋得更低,陈嬷嬷心中虽腹诽道:人家做生意时,老爷还没中举呢!   可这话儿陈嬷嬷是不敢说出来的,眼见着天色不早洛镇源就要回来了,忙堆起笑劝慰道:“如此不是甚好吗?也好让……”   陈嬷嬷话没说话,周氏就是一个转身怒目而视打断道:“好?好什么!就让我那这些东西做中秋晚宴?”   陈嬷嬷张了张嘴,好不容易压下胸中气闷,挤出笑来接着劝道:“夫人想啊,往年中秋晚宴都是沈家送来的食材,今年咱们用舅老爷送来的,也好让老爷知道谁才是他真正的岳家不是?”   说着陈嬷嬷往翠庭轩方向努了努嘴道:“若以后都不往来了,才好呢!也让她知道知道厉害,明白什么叫商贾之家。”   周氏顺着陈嬷嬷的话一想,觉得甚有道理,深深地吸了口气才缓了脸色,对罗胜家的吩咐道:“走,带我去瞧瞧舅老爷都给咱们送了什么好东西来。”   说着还很是不屑地朝翠庭轩方向扫了眼,才冷哼着出了门。陈嬷嬷与罗胜家的对视一眼,心中都在叹息:今年看来是没有口福咯……面儿上却是不敢显露丝毫的紧跟了上去。   这些洛娉妍是不知道的,从庆熙苑下学回到翠庭轩时,红螺已经带着夕月在厨房备下月饼小吃等物,待洛娉妍晚上回来后,正好翠庭轩的人还能再热闹一番。   奶娘领着晨霜与蕾儿,按照洛娉妍的吩咐,库房整理了一遍,里面的衣裳鞋袜,好些还没穿过就不能穿了的都拿了出来,准备晚上赏给院儿里的丫鬟们。   满儿则带着小丫鬟浅浅,妮妮,五儿,时儿几个,将房前屋后好好儿打扫了一番,又领着她们一块儿做了许多大大小小的花灯,挂在院中挂花树上,悬在房前芜廊下。   天还没黑,那些个花灯便也没有点亮,但洛娉妍一跨进翠庭轩的院门,过节的气氛便扑面而来。   换上早已准备好的遍地金大红通袖夹衫,配着月白挑金纱百褶裙,配着银红绣月白牡丹花烟罗披帛,带着同样簇新夹衫的晨霜夕月出了门。   每年的中秋晚宴都是要在正院儿吃的,不仅洛娉妍,便是翠娘跟继宗也是要过去的。今年不知为何,周氏将晚宴地儿选在了距离紫苑不远的大花厅,以屏风隔成内外两间儿。   里面摆了一张黄梨花山水八仙桌,外面也摆了两张黑漆曲腿大圆桌,桌上都早已摆满了瓜果点心,厅前还摆满了盛开的金菊,远远一看倒是极为热闹。   洛娉妍到时,洛镇源尚未归来,周氏也不见人影,只洛妙姝领着闻鹤坐在一旁的檀木交椅上,捧着茶盏小声儿的说着什么,见洛娉妍主仆三人进来,方才顿了话头转头看来,脸上尽是嘲讽之色。   原来洛妙姝借由给外祖母周二夫人送节礼的机会,已经找周熔弄清楚了当日百香园之事,心中虽有不甘却是再无惧意。   之前又听说她舅舅今年竟然不曾给府上送来节礼,心中便越发的底气十足,哪里还有前些日子的畏缩与忐忑?   洛妙姝将手中茶盏轻轻一放,起身冷哼一声儿,对闻鹤道:“走,咱们去瞧瞧今年都有什么好菜色,这可都是我舅舅精挑细选送来的。”   洛娉妍一愣,尚不知发生了何事,在厅内忙着布置的白芷便悄悄靠了过来,轻声道:“沈家舅爷今年没有送来中秋节礼。”只一句便又迅速退开,好像方才说话的人不是她似得。   洛娉妍心中冷笑,面儿上却是不显分毫,稳稳地坐在了先前洛妙姝做过的位置上,夕月眼疾手快地替她换了新茶,对于先前白芷的话只当做没听见。   晨霜却是不是那沉得住气的,见周遭没人,便压低了声儿急忙问道:“小姐,舅老爷怎地今年……”   不待晨霜说完,洛娉妍便抬手止了她的话头,眼尖地看到周氏陪着洛镇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洛妙姝与翠娘。再往后不见洛继宗的身影,心中虽略感诧异,却是急忙起身迎了上去。   ☆、二一八 节礼   洛镇源看着迎上来的长女,微微点了点头吩咐道:“既然人已到齐,那咱们就早些入座吧。”说着便朝着里间儿的八仙桌而去。   洛娉妍闻言顿时不解地问道:“继宗还没下学吗?还是等上一等吧,一家人总要……”   不待洛娉妍说完,洛镇源便笑着点头道:“妍儿能时刻惦记着家人,这很好啊!往后也要这般,记住了吗?”   待洛娉妍不知所措的应是后,洛镇源方才满脸得意地解释道:“不过今日你弟弟却是受他先生所邀,去了先生府上赏月赴宴。据说受邀者皆是先生这些年学业有成的弟子。”说着人已经在首位坐了下来。   周氏见此坐在了洛镇源左手边儿,嗔笑道:“大过节的老爷也要训斥人。”   说完方才朝洛娉妍与洛妙姝招了招手,满是慈爱的笑道:“你们姐妹也都过来坐下,别理会你们父亲,他如今是一日不训人心里就不痛快。”   洛镇源闻言斜睨了周氏一眼,也不以为意,只笑着端了酒杯。站在洛镇源身后的翠娘见此,急忙执壶给他斟满了酒杯。   谁知洛镇源只轻轻抿了一口,便皱眉诧异地问道:“怎上了梨花白?”说着扭头看向周氏吩咐道:“今日还是上清菊酿更好。”说着便要吩咐人去搬清菊酿来。   洛妙姝见此冷冷一笑,却也并不多言,只听周氏颇为委屈地道:“妾身倒是想给老爷上清菊酿,也知道老爷每年这时候最爱吃的就是那清菊酿,可咱们府中没有,老爷让妾身上哪儿去给您弄来?”   洛镇源显然没料到自己府中竟会没有,不由诧异地问道:“你送人了?”   周氏闻言越发地委屈起来,眼角向洛娉妍轻轻扫了眼,低声道:“往年送的也不多,便是留下一坛半瓶的,老爷也是拿去与同僚吃了。今年沈家舅爷许是事儿多,忘了给咱们府上送中秋节礼,也就没了那清菊酿给老爷吃。”   洛镇源顿时回不过神来,自从与沈氏成亲,直至沈氏过世这么多年,舅兄何曾忘记过去自己府上?   见洛镇源望着自己,周氏脸上的笑容越发甜美,笑着加了一箸火腿蒸烧鹅放在洛镇源碗里,笑道:“也没想到会这样,我也就没准备鱼虾,老爷尝尝我哥哥送来的烧鹅味道怎样?”   洛妙姝却在此时将碗箸一搁,满是孩子气地嘟嘴道:“人家中秋都是蒸蟹配着菊花酒,倒是我们府上奇怪,居然蒸烧鹅。”说着还故作不满地瞪向洛娉妍。   那样子好像在说,今年中秋没有大闸蟹与清菊酿都是洛娉妍的错儿一般。   洛娉妍在先前周氏开口时,便明白过来,定是舅舅出了什么事儿,今年没有给府上送中秋节礼过来,心中虽然担忧,面儿上却并不慌乱。先前周氏含沙射影,她也只当做没听见罢了。   此刻洛妙姝如此一说,洛娉妍也不满地搁了碗箸,也不看谁,只低着头盯着自己面前的空碗,冷冷地道:“难道父亲的俸禄都没有拿回来吗?怎地我们洛府过节都指望着别人送礼不成?”   说完洛娉妍也是双眼含泪的抬起头,望着洛镇源,轻轻地问道:“难道我是舅舅的外甥女,就不是父亲的女儿?”   说到这儿,洛娉妍咬着嘴唇像是气急了一般,望着洛镇源一口气问道:“舅舅这些年可曾少过咱们府上?一次没送就成了大罪过?就是不年不节的时候,舅舅往咱们府上送东西少了?可这会子谁关心过舅舅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洛娉妍说完,还煞有其事的扯出绢子,一边儿擦着眼角,一边儿低低哭泣,像是伤心欲绝的模样。   洛镇源张了张嘴,一时却不知说什么好。尤其是想起女儿方才那一连串的问题,更是觉得脸上也是**辣的。   这些年便是他也习惯了舅兄给自己府上送这送那,好像应该一般,此时听女儿如此一说才醒过神来,方才自己心中,竟也在埋怨舅兄忘记给自家送节礼!再想到沈氏去世多年,如今坐在自己身边儿的可是周氏……   洛镇源不由皱眉看向周氏,紧锁着眉头,沉声问道:“难道舅兄不送来,咱们府上都要揭不开锅了?”   洛妙姝张了张嘴,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更没想到向来张牙舞爪的洛娉妍,居然还会当众哭鼻子……一时间也傻了眼。   周氏见此更是气得烧心挠肺,脸色也不太好了,扫了仍旧低头拭泪的洛娉妍一眼,转头看向洛镇源,板着脸道:“难道今日这里里外外三大桌上摆着的,都不是菜肴?”   说完指着桌上的菜道:“这野山鸡是我哥哥让人送来的,还有那烟熏的鹿肉也是我哥哥送来的,难道我哥哥就不是老爷你舅兄了?”   洛镇源被周氏这番一抢白,越发的皱紧了眉头,将手中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沉声呵斥道:“难道我洛家堂堂侍郎府,竟是每日要等着舅兄送礼才能成席了?你这当家主母,究竟当得是什么家?”   眼见着二人就要争吵起来,洛娉妍急忙起身扶着洛镇源劝道:“父亲也别怪夫人,这么些年府中也习惯了每到年节舅舅就大车大车地往府里送这送那的,备多了不也用不了吗?哪儿能就想到舅舅会……”   说到这儿洛娉妍再次低头,像是不愿让洛镇源看到自己眼中的泪水般,轻声道:“或许是送东西的人路上出了岔子,并非舅舅府中出事儿……”   洛娉妍越说声音越小,反倒让洛镇源的心悬了起来,舅兄家的产业他还是很清楚的,哪里就会因为一点子事儿连节礼都不能送了?   可此刻,洛镇源并不愿再说其他,省的女儿伤心难过,扭头见周氏仍旧满脸怒容,叹了口气道:“大过节的,都坐下吃饭。”说着端了酒杯便朝外杜管家那桌走去。   洛镇源没有去理会周氏那难看的脸色,更没有注意到周氏吃人般的目光狠狠地盯着洛娉妍,自然就更不会注意到小女儿洛妙姝看向周氏时,那眼中一闪而过的嘲讽之色……   外面两桌,一桌府杜管家带着府中各大管事,另一桌罗胜家的领着府中管事媳妇们。洛镇源出去后,屏风内八仙桌上,便只余下周氏母女对着洛娉妍。   洛娉妍缓缓地抬眼,从周氏到洛妙姝冷冷地扫了一眼,嘴角牵起一丝与洛妙姝极为相似的冷笑,随即低头不语的用起中秋节的晚膳。   翠娘站在桌边儿,心提到了嗓子眼,洛镇源没有看到的,她都看到了,此时却只能庆幸继宗去了先生家赴宴。   ☆、二一九 醉话【月票60的加更】   洛府的中秋晚宴,在沉闷的气氛中结束。洛娉妍早早的带着晨霜夕月回了翠庭轩;洛妙姝一脸寒霜的带着闻鹤离席而去。杜大管家见此,也不敢多做逗留,带着管事们退出内院儿。只留下周氏扶着洛镇源,带着醉意蹒跚地回了紫苑歇下不提。   洛继宗先生府上今日受邀前来赏月赴宴的,确如洛镇源所言皆是这些年来,先生的得意弟子们。不仅洛继宗,便是董君墨也赫然在列。   见众学子齐聚一堂,先生亦是难得的高兴,带着学生们举杯邀月,吟诗作对,庭院中一时间好不热闹。   董君墨作为先生得意弟子,自然坐在首桌。而洛继宗堂堂户部侍郎家的公子,自然也是有资格位列首桌。   董君墨见此,便热情相邀坐在他的身旁。洛继宗与董君墨原不相熟,却因洛妙姝的生辰宴相识,又因洛娉妍周府一行,被他所救,心中便对他有了两分好感。   此时董君墨盛情难却,洛继宗虽本欲与同窗共桌,此时也不好再提及,只得腼腆一笑,挨着董君墨身旁落了座。   二人比邻而坐,一番交谈,洛继宗对董君墨更是越发地充满好感,尤其是董君墨在吟诗作对时的才思之敏捷,令洛继宗更是大为佩服。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已然花甲之年的先生,便不胜酒力地斜歪在临窗的大炕上。由着这些年轻的学子们自去玩闹,也是个相互结交的机会。   见先生离席,众年轻学子们也渐渐放开,或三五人聚在一起对月高歌,或三三两两凑在一处小声说笑。   董君墨好不容易摆脱众人,寻到正与两位同窗小声儿说谈的洛继宗身旁,借着两分酒力笑道:“继宗居然躲在这儿,倒是叫我一阵好找。”华为说完,便不由分说的将洛继宗拉了起来。   董君墨不顾洛继宗那两位同窗诧异的目光,一直将洛继宗拉到墙角,才一副不胜酒力的模样,揽着洛继宗的肩头,歪斜地靠在墙上,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姐姐,她,还好吗?”   洛继宗闻言猛地扭头看向董君墨,却见他醉眼迷蒙的望着天上的月亮,方才的话像是问自己,更像是问天上的明月。   洛继宗抿紧了嘴唇,一时间却是说不出话来。   有心动怒吧,眼前之人好像醉的不轻,就此揭过吧,那言语间又隐含轻薄之意……   好半晌,洛继宗方才纠结地扭开头,皱着眉头警惕地朝两边儿看了过去,见并未有人注意角落中的自己二人。洛继宗方才松了口气。   见董君墨还欲再说其他,洛继宗不由压低声儿,不满道:“董大哥喝多了,早些回去歇着吧,休要在胡言乱语了。若被有心人听见可……”   洛继宗说到这儿摇了摇头,便欲要离开。谁知董君墨竟是揽着他肩膀不放,似醉非醉地在他耳边笑道:“听见就听见!待明年我中了举人,还怕谁听了去不成?”   说完董君墨带着酒气的呵呵笑了两声,看得洛继宗汗毛直立,这么些年也没遇见过这样的事儿啊!   谁知那还不算完,董君墨笑过之后,又故作神秘地在洛继宗耳边低声道:“继宗若有,什么不懂的,只管来寻我。咱们很快,可就是一家人了。”   说完董君墨还适时地打了个酒嗝,像是先前之言全是醉话,洛继宗便是有心想要埋怨,却也不好与醉酒之人计较。   不待散席,洛继宗寻了个董君墨没有注意的空子,便辞了同样酒醉不醒的先生,急匆匆赶回洛府。   可惜此时二门已经落了锁,便是洛继宗也不能再出入。洛继宗只得压下满腹的心事,草草洗漱一番便上床躺下。   可躺下后,洛继宗的脑袋却越发的清醒起来,若说董君墨今日只是酒后胡言,那当初在周府他又怎会忽然出现?当真就那般巧合?若说今日董君墨所言,乃是意有所指……   洛继宗翻来覆去,越想越觉得怪异,先前不觉得,此时想起,董君墨今日对自己显得过分的热情,尤其是后来董君墨说什么明年中了举人,又说什么很快就是一家人……   洛继宗将今日之事,前前后后翻来覆去的想了好几遍,直到天边儿的鱼肚微微吐白,方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第二日下学回来洛继宗顾不得旁的,便急匆匆赶到了翠庭轩,神神秘秘的将洛娉妍拉进小书房。   洛娉妍看着洛继宗一双发黑的眼圈,不由好笑道:“昨儿究竟是去赏月了,还是做贼去了?怎地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洛继宗却是没心思与她说笑,挥手撵走了满儿与沫儿,亲自关上小书房的门,又自己动手倒了满满一盅茶水仰头灌下,才稳下心神,瘫坐在圈椅中,将昨日董君墨怪异的行事,细细与洛娉妍说了一遍。   洛娉妍先前还不在意,越听眉头却皱的越紧,到后来洛继宗说起董君墨将他拉到一旁,说出什么一家人的话。洛娉妍更是直接黑了脸,没好气地打断道:“他这样说,你就光听着?”   洛继宗一愣,没想到洛娉妍会忽然像自己发脾气,张了张嘴分辩道:“当时他都喝多了,我还能怎样?”   洛娉妍见此一口气堵在胸口,却又发作不得,看着洛继宗稚嫩的脸庞叹了口气,弟弟到底才十一二岁,哪里就知道那许多?   洛娉妍闭了闭眼勉强笑道:“往后遇着他你只管避着些,昨儿的事也只当没发生就好,你也说了,他不过是说的醉话,怕是这会子自己说了什么也不清楚了。”   洛继宗挑了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方才笑道:“行,你既然这样说了,我就当没听见好了。早知如此,我昨儿就该好好睡觉的。”说着便起身往外走,边走便伸了个懒腰道:“我可要回去睡一会儿了。”   洛娉妍见此忙唤住他,嗔道:“不用晚膳了?”洛继宗摇了摇头正要说“不饿”,洛娉妍却已经伸手将他拉了回来,按在圈椅中,朝门外吩咐道:“去厨房看看,有什么现成儿的赶紧端上来。”   ☆、二百二 码头   天未亮鸡未鸣,京埠大码头便已是车来人往一派鼎沸之相,沈氏商铺的京城大掌柜,却早在半个时辰前,亲自带着十来个伙计,候在了京埠大码头上。   好些常年在码头上讨生活的,见大掌柜的带的伙计不多,都心里火热着舍不得离去。谁不知道沈氏商铺的货船,每次都是好几艘一块儿靠岸的?那十来个伙计肯定是不够的。   要知道给沈氏商铺卸货,京埠大码头的这些人是最喜欢不过了。除了丰厚的工钱,一人还有两个白面大馒头。那可要卖五个铜板呢,平日里谁舍得吃啊?   沈大掌柜今日却是没心思理会这些的,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江面上,直到那艘挂着沈氏旗帜的五桅大船,隐隐地出现在江面上,沈大掌柜沉稳的面容才裂开了一条缝,身子也跟着微微颤抖起来。   沈大掌柜打小便是老爷沈森身边儿小厮,后来沈森安排他做了商铺的学徒,再后来一步步从掌柜做到了大掌柜,跟在沈森身边儿二三十年,比亲兄弟呆在一起的时间还要多,感情还要好。   直到大小姐沈紫君随着夫婿洛镇源上京,为了方便照顾大小姐,他才被安排在了京城的沈氏商铺中做了大掌柜。   谁知不过几年,大小姐竟是一病而逝。从小将大小姐拉扯长大的太太,因伤心过度也大病了一场,老爷便再也没有进过京城,这一晃眼便是十来年不见。   想起曾经年少相随相伴的日子,沈大掌柜不由红了眼眶,却是舍不得错一下眼地盯着江面儿,看着那船一点点的靠近。   沈初雪一袭半新不旧的云锦直袖衫子,罩着五彩缂丝褙子,围着大红羽缎兜帽,跟在母亲沈夫人傅氏身旁,立在三楼船板上,望着江岸笑道:“京城可真繁华啊!”   沈夫人轻轻地摇头笑道:“是比别的地儿繁华些,可这也算不得什么,从这儿到京城还有小半日的路程呢。等到了京城,你才知道什么叫繁华。可不兴迷花了眼,丢了你父亲的脸面。若那样,下次可就不带你出来了。”   沈初雪甜甜一笑,挽上傅氏的胳膊嗔道:“母亲就知道吓唬我,这次若不是为了表妹,您和父亲能带我来?”   傅氏闻言淡淡一笑,拍了拍沈初雪挽着自己胳膊的手,摇头道:“那也能将你留在家中不是?”   沈初雪一听这话,顿时不依,正要说话却听母亲喃喃道:“好多年没到京城了,也不知京城如今是个什么模样……”那话语也不知是说与沈初雪的,还是说给自己的。   沈初雪闻言抿了抿嘴,随着母亲的目光望向江岸,岸上的车来人往已经清晰入目,沈初雪不由话锋一转,轻声问道:“咱们今日便进城吗?是住在姑姑府上还是住咱家别院儿?”   傅氏自然明白女儿只是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也不点破,微笑道:“你父亲已经给沈忠递了信儿,咱们家别院怕是早已收拾妥当。不过……”   母女二人正说着话,珍嬷嬷走了过来,远远地笑道:“太太,船就要靠岸,该下去准备了。”傅氏便住了话头,拍了拍女儿的手,朝船舱内走去。   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该收拾的早已收拾妥当,不过是下到楼下准备着弃船登岸罢了。   沈森见母女二人下来,面儿上便露出柔和的笑容,朝二人迎了两步道:“今日咱们先回别院儿梳洗一番,明日一早我便让人递了帖子给那,给你姑父。后日就是你表妹的生辰,你也没见过,便与你母亲留在洛府住上一日,与你表妹亲近亲近。”   听沈森这般安排,傅氏不满地皱起眉头,私心里她是恨不得立时便见到那可怜的外甥女,可丈夫已经安排好了,她能说什么呢?只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便不再多说。   当看到那孤零零地挂着沈氏旗帜的大船靠岸时,码头上不知有多少人露出失望之色,沈大掌柜却是满脸激动的迎了上去。   身后跟着的十来个伙计,知道来人是大东家自是不敢怠慢,也赶紧拉车牵马的跟了上去。   不待沈森下得跳板,沈忠便已激动地唤道:“老爷!您可来了!”主仆二人十来年不见,再相见都已是双鬓染风华的年纪。别说沈忠激动,便是一向不露声色的沈森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沈森疾步上前,不待沈忠行礼便一把扶住了他,拍着他的肩膀,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被女儿沈初雪扶下跳板的沈太太傅氏见此,摇头笑道:“都是几十岁的人了,也不嫌臊得慌!”沈初雪也好奇地打量着与父亲相视而泣的中年人,努力的抿着嘴,憋着笑意。   倒是沈忠先回过神,连忙上前与傅氏见礼道:“给太太请安了,这么些年太太可好?”说完转头看向沈初雪笑道:“这是小姐吧?一路辛苦了。”那眼中的慈爱,沈初雪自认不会看错,心中对于这京城大掌柜的身份,便越发好奇了起来。   傅氏闻言却是摇头笑道:“她辛苦什么?好吃好喝有人伺候着。倒是你,这些年辛苦了。”   被京城各大商铺掌柜称为老狐狸的沈忠,沈大掌柜此刻却是露出憨厚地笑容,连忙摆手道:“不辛苦,不辛苦!”只是那眼中的泪花,却是让人瞧着心酸。   沈森见此擦了擦眼角,摇头笑道:“好了,这儿也不是说话的地儿,咱们有多少话,家去再说。”   沈忠一听此言,也是连忙笑道:“对对,老爷说得对!”说着朝那些伙计喊道:“还不快将马车赶过来,请太太小姐先上去歇息?”说着挥舞着手臂又道:“再去几个人帮着把行礼搬下来。小五子你去……”   在沈大掌柜一迭声儿地吩咐安排下,伙计们以及跟来的丫鬟婆子们都动了起来。   没多时,沈初雪便随着母亲傅氏先坐上了马车,其他人也很快将行礼装上了后面的马车。父亲沈森骑着马与沈大掌柜走在前边儿,十几个伙计护着七八辆马车,浩浩荡荡的跟在后边儿朝着京城而去。   直到此时沈初雪才得了机会问道:“母亲好像与沈大掌柜也甚是熟悉?”   ☆、二二一 心疼 再过两日便是洛娉妍十三岁的生辰,洛镇源早已吩咐周氏定要为长女好生操办一番。白芷寻机会将这消息告知红螺后,翠庭轩中也越发的热闹了起来。   便是洛继宗放学后也是匆匆赶来,笑道:“有什么想要的吗?明儿我跟先生请半天假,去街上给你挨着买回来。”   洛娉妍闻言没好气地伸手就照着洛继宗脑门上来了一下,板着脸道:“你要是敢因为这个逃学,看父亲知道了怎么收拾你!”   洛继宗也不恼,“呵呵”一笑,凑近洛娉妍小声儿道:“这不是头一回给你庆生吗?说吧,你想要什么?”   不待洛娉妍说话,晨霜便立时接嘴笑道:“少爷买什么回来,我们小姐都不嫌弃,您这样一问,小姐该不好意思了。您呐,只管把东阳街给搬回来才好!一准儿有小姐喜欢的!”   夕月见此没好气地横了晨霜一眼,看向无精打采的洛娉妍笑道:“少爷一番心意,小姐便是替少爷心疼银子,也好歹说两样喜欢的不是?”   听夕月这般说来,洛娉妍才歉意地笑道:“我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看着什么有趣儿的挑一件儿,心意我也就收到了。”   见如此这般洛娉妍仍旧没精打采的,洛继宗不由敛了笑容,挥退了晨霜夕月等人。自己挨着洛娉妍在临窗大炕上坐了下来,又亲手给洛娉妍斟了盏茶,方才问道:“你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事儿了?”   洛娉妍一愣,摇了摇头失笑道:“我成日就呆在府中,不过是庆熙苑与翠庭轩两处走动,哪儿就遇上什么麻烦了?”说完洛娉妍觉得不对,皱眉问道:“可是学里有人找你麻烦?”   那紧张的神情让洛继宗心中也是一暖,抿嘴笑道:“谁找我麻烦啊?不过是见你生辰也提不起精神。”说到这儿洛继宗忽地皱眉问道:“是那位又找你晦气了?还是身子有什么不舒服的?可要叫了大夫进来瞧瞧?”   见洛继宗满眼的关切,洛娉妍心中也是一阵暖流淌过,那闷在心口小半个月的话,便也自然而然的说出了口:“倒也不为别的。你知道我给舅舅写过一封信,可到如今也没收到回信……”   说到这儿洛娉妍脸上的沮丧再也掩饰不住,落寞地道:“往年舅舅何曾忘记中秋节礼这样的事儿?便是给我生辰准备的东西也早已送到府上了。可你瞧瞧如今……”   说到这儿洛娉妍悠悠地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好半晌才勉强笑道:“许是我信中措辞不当,惹恼了舅舅也是有的。”   洛继宗听洛娉妍如此一说,也跟着叹了口气,好半晌才试探道:“你说,舅舅会不会是因府上出了什么事儿,才没顾得上咱们府上?”   细想当年,洛娉妍摇了摇头,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却不知她口中的舅舅,此刻正在距离洛府不远的沈家别院,与沈大掌柜把酒言欢。   舅母傅氏与表姐沈初雪梳洗过后,便立时命粗使婆子将箱笼都抬进了屋来。沈初雪简单的在脑后挽了个纂儿,便跟着母亲傅氏一起,将给洛娉妍备的生辰礼,一件件的从箱笼里取出来。   十二色贡缎织锦,华光溢彩地高高垒起,成套的头面首饰,珍珠,宝石,翡翠各有一套。便是沈初雪瞧着也有些吃味儿地嗔道:“我瞧着母亲竟是比疼我还疼表妹些。”   说起那个十年不曾相见的外甥女,傅氏是真心疼,听女儿这般一说,便立时不满道:“她打小没了母亲,我们又离得远,若非当年你父亲……哎,也不会这么多年不见,也不知这孩子如今怎样了。我这心啊,想起来就疼得慌。”   沈初雪见此,赶紧转了话题,“噗嗤”一下笑出声儿道:“还能怎样?不是都给你做过披帛了?宝贝的什么似得看也不让人看,您是没瞧见,婶婶都羡慕成什么样儿了,直说表妹就只认您!”   傅氏一听这话儿,脸上也是露出了笑容,满是得意地道:“那可不?你姑姑打小就跟我亲。”   说到这儿一顿,傅氏感叹着摇头道:“那时候也没旁人可亲,你爷爷奶奶去得早,他们那些人又是那个模样,你父亲当时带着你姑姑跟你叔叔俩,也是……”   沈初雪一见母亲又提起往事,不由打断道:“娘,你说那披帛真不是表妹绣的?可真漂亮,那花样也别致。不会是她谦虚吧?这可就有些过了。”   傅氏闻言顿时不乐意了,瞪眼道:“瞎胡说什么?你表妹才多大的孩子?哪就会那些虚的假的?”   说到这儿傅氏像是方才想起来,点着沈初雪的额头道:“明儿你可得好好儿跟你表妹相处,她这些年在那周氏手底下,也不知受了多少罪。”   沈初雪自是满口应下,不敢再提其他,省的母亲再想起那一茬,又要唠叨大半日。   母女俩也不用丫鬟婆子帮忙,自己就手脚利落地将那些个给洛娉妍带的礼物,都装进了箱子里。满满一口楠木箱子,装的连手都插不进去。   又挑了文房四宝给洛继宗装了一匣子,便是洛妙姝也给她备了两匹贡缎,一套赤金点翠头面,都是南边儿最时新的款式。   等忙完这些,天色已经不早,母女俩像是脱了力似得瘫倒在罗汉床上。看着眼前的小匣子大箱子,沈初雪忍不住笑道:“也不知明儿这些个东西搬进去,人家府里人怎么想。”   傅氏却是不以为意地道:“怎么想?哪年少了他们的?再说了,咱们不是要在哪儿陪你表妹住一些日子吗?就说是咱们的行礼,进了你表妹院子,谁还来查看不成?大姑娘了,自然是要好好儿打扮打扮。”   沈初雪闻言却是但笑不语,这样儿的还叫打扮打扮?说是准备的嫁妆,怕是也有人相信吧?只是这话儿,沈初雪是不会说的,想起那位打小就没了娘的表妹,她也是打心眼儿里心疼着呢!   ☆、二二二 拜帖 第二日一早,洛娉妍与往常一般,去二门送走了洛镇源,回翠庭轩练字,用过早膳便带着英儿与沫儿去正院儿给周氏请安。   周氏的脸色虽然一天天地越发难看,洛娉妍却从未放在心上,该有的礼数洛娉妍自问从未欠缺过,便也不怕周氏挑她的毛病。匆匆一礼,便转身朝庆熙苑而去。   洛娉妍一向到得比较早,通常温习一遍功课的时间,沫儿研好墨,英儿煮好茶,洛妙姝与罗先生便差不多也到了。   然而刚坐下不久,洛娉妍便敏锐地察觉到,沫儿手上研墨的动作停了下来,不由抬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见晨霜居然满脸怒容的跑了过来。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儿,红螺交代过,天大的事儿也不能打搅自己上学……   想到这儿,洛娉妍再坐不住,起身迎了出去。刚跨出门口,晨霜便不管不顾地嚷了起来:“小姐!快,去前院儿。”   洛娉妍闻言便皱起了眉头,又朝晨霜走了两步,在晨霜身前站定,方才不紧不慢地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儿了?不是说了不……”   洛娉妍尚未说完,晨霜便摆着手摇头道:“大事儿,天大的事儿!小姐,快,快去前院。”   见晨霜气儿都没喘匀的样子,也不指望她将事儿说清楚了,洛娉妍叹了口气唤来英儿,给晨霜倒了半盅凉开水,晨霜接过却是不喝,直摇头道:“小姐别管我,快去前院!”   洛娉妍没好气地笑道:“先生马上就要到了,我去前院儿做什么?再说父亲与继宗都不在,那前院儿是我能去的地方?”   晨霜一愣,张了张嘴这才想起自己没说清,拍了拍脑门懊恼道:“瞧我,只顾着着急,没说清楚。”   说到这儿,晨霜眼睛朝四周扫了一圈儿,才压低了声儿道:“方才白芷来了一趟,匆匆交代了两句又走了。姑姑便让我告诉小姐一声儿,让小姐赶紧去前院儿找杜大管家,也别管什么合不合规矩了。”   洛娉妍闻言眉头皱的更紧,声音却依旧平缓地问道:“找杜大管家什么事儿?红螺姑姑没说吗?”   说完见晨霜略有迟疑,洛娉妍想了想补充道:“这会子没旁人,要说话赶紧,一会子先生跟洛妙姝都要来了。”   晨霜咬了咬嘴唇才轻声道:“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还是那位又打什么坏主意害您。”   说着晨霜朝着紫苑的方向努了努嘴,才接着道:“白芷说方才罗胜家的拿了前院儿一张拜帖进来,被那位扔掉了。”   洛娉妍闻言越加的疑惑了,挑着眉梢,没好气地笑道:“就为这事儿?”   晨霜摇了摇头,见洛娉妍脸上已有不耐之色,吞了吞唾沫才小声儿补充道:“白芷说,那拜帖是,是舅老爷遣人送来的。”   洛娉妍一听顿时脸色大变,一把抓住晨霜的胳膊,急声问道:“你说什么!”   晨霜以为洛娉妍也是不信,遂急忙解释道:“我也觉得不可能,这么多年舅老爷就没到过咱们府里来。可红螺姑姑说她问了,说那落款是沈志明三个字,是舅老爷……”   晨霜话没说完,洛娉妍便已经一把丢开了她,大步流星的朝着院外走去。晨霜见此急忙追了上去,英儿回头看了沫儿一眼,见沫儿正焦急地朝自己点头,便也一点头追了出去。   洛妙姝带着闻鹤刚刚走到庆熙苑门前,便见洛娉妍急匆匆地跑了出来,洛妙姝下意识地便往洛娉妍跟前儿一拦,不阴不阳地笑道:“这都快上课了,你往哪儿跑呢?”   若是往常,洛娉妍或许也就一笑置之不理睬罢了,可此时洛娉妍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恼怒,被洛妙姝这一拦,一股脑地便全冒了出来,压也压不住,抬手就是一耳光扇了过去,冷呵道:“给我滚开!”说着看也不看洛妙姝一眼,便接着朝二门处跑去。   洛妙姝被洛娉妍一言不发的扇了一耳光,捂着脸颊还没回过神来,便见晨霜与英儿一前一后的跟着跑了出去。   洛妙姝心中也是怒火高炽,扬手便给了闻鹤一巴掌,声音尖厉地呵斥道:“你是死人吗?还愣着干嘛?”说着抬步便要朝洛娉妍追去。   闻鹤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心里委屈,可却是半点不敢表露出来,低着头含泪轻轻唤了声:“二小姐……”   话没说话,洛妙姝身后便响起罗先生清冷的声音:“站在这门口不进去,是等我来请你吗?”   二门前俩婆子见洛娉妍气势汹汹的走来,下意识地便上前,讨好地笑道:“大小姐……”   俩婆子话没说完,便被洛娉妍一把推开,不待二人回过神,不仅洛娉妍,便是跟在洛娉妍身后的晨霜与英儿俩,也从二门冲了出去。   俩婆子顿时吓得大喊起来:“大小姐,快停下!大小姐不可以啊,您这是要上哪儿啊!”俩婆子一路追一路喊,跟着洛娉妍很快便到了洛府正厅前。   却见洛娉妍脸色涨红地在站在那儿,一时不知所措的样子。俩婆子心下惊疑不定,不知出了什么事儿,小心地靠近晨霜问道:“晨霜姑娘,大小姐这是?”   洛娉妍哪里来过外院儿啊?这杜大管家在哪儿,她也是不知道的,一时间站在厅前正焦灼无比,却又毫无办法。   正巧俩婆子赶来,晨霜便逮了婆子问道:“杜大管家呢?还不快去把人给大小姐找来?”   洛娉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儿,杜大管家哪儿需要她再去找啊,没多时,杜大管家便头痛不已地匆匆赶了过来,人还没走近,洛娉妍便发现了他,疾步朝他小跑了过去。   杜大管家一愣,不敢等洛娉妍跑近,便急忙躬身一礼道:“大小姐怎么跑前院儿来了?”   洛娉妍此刻也不与他客气,直接一迭声儿地问道:“今儿可是收了张沈府递来的拜帖?帖子呢?给谁的?谁送来的?可告知父亲了?”   杜大管家一愣,好半晌没回过神来,洛娉妍见此顿时急了,一把抓住杜大管家的胳膊使劲儿摇着,喊道:“你说话啊!到底有没有?”   ☆、二二三 少了   杜大管家被洛娉妍摇得晕头昏脑的,哪里听清她说什么了?更别提什么拜帖,不由苦笑道:“大小姐,我的大小姐哎,您快松松手,我这老骨头快散架了。”   洛娉妍闻言果真停顿了一下,随即再次问道:“杜伯,听说今日收到了我舅舅送来的拜帖,可是真的?”   杜大管家闻言一愣,抚了抚胡须,皱眉问道:“大小姐这是听谁说的?”   洛娉妍见杜大管家一脸茫然的样子,顿时瞪大了眼,不甘心地问道:“您不知道吗?说是罗胜家的给夫人送去的!”   晨霜见此也急忙补充道:“对对,就是罗胜家的给夫人送去的!”说到这儿,晨霜下意识的压低了声儿道:“说是夫人看过之后便扔了,也不知扔到哪儿去了。”   杜大管家闻言便敛了神情,皱眉问了一句:“你是说夫人将舅老爷的拜帖扔了?”   晨霜不敢隐瞒,却也不好说出白芷跟红螺,只闷声点了点头,洛娉妍却是顿时不满道:“杜伯这是在怀疑我撒谎吗?”洛娉妍不自觉的拔高了声儿。   杜大管却也知道自家这位大小姐,虽然有时候不讲理,却是从不撒谎的。遂也没有在意,只温声安抚道:“大小姐,这是前院儿,您在这儿不合适,我也不方便唤人来问话,要不等老奴问清楚了,再让人来回您可好?”   洛娉妍也知道自己这样冒冒然跑到前院儿来是有些冒失了,心里却是丝毫不后悔,更是不放在心上的。但却知道自己在这儿,杜大管家定是不好去查问,遂点了点头道:“那你有了信儿,定要来告诉我。”   杜大管家见洛娉妍话语中有了松动,立时便满面笑容地点头道:“大小姐放心,老奴答应您的事儿,一准儿查清楚了。”   见此洛娉妍还能说什么呢?想了想只叮嘱道:“若确认了便也给父亲递个消息去,舅舅多年没来咱们府上,此次前来有什么事儿找父亲也不一定。”   再三交代后,洛娉妍方才缓缓地舒了口气,知道后院儿里还有一场官司在等着自己,遂也不多做停留带着晨霜与英儿便朝二门走去。   那守二门的婆子见此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时间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杜大管家见此皱着眉头挥了挥手,俩婆子才如蒙大赦般跑回二门处。却是再不敢将这小小的黑漆门,这般大大敞开着,赶紧关了门缩到了门房里。   洛娉妍一边儿朝庆熙苑走去一边儿轻声吩咐道:“回去怕是就不会消停,这事儿也不能光等杜大管家,英儿瞧着机会就让沫儿去找她哥哥,让纹砚将拜帖的事儿告诉父亲,要快!”   英儿听洛娉妍这般一说,心里就莫明的发紧,有些不安地问道:“那小姐你呢?”   洛娉妍冷冷一笑,毫不在意地笑道:“她们还敢将我怎样了不成?不过是闹上一场罢了。”   洛娉妍话音刚落,晨霜便急忙接口道:“对!不就是闹一场吗?小姐以前闹得还少啊?更何况还有我帮着小姐呢,咱不怕她们!”   一句话倒是让洛娉妍觉得尴尬不已,却也没说什么,点头道:“对,可不就是这话儿,以前还闹少了?”   说到这儿洛娉妍脚步一顿,转身对晨霜吩咐道:“你别跟着我去庆熙苑了,你出现在哪儿不好,赶紧给我会翠庭轩去,有什么事儿跟红螺姑姑还有奶娘商议着办。”   晨霜一听这话不干了,瞪着眼不满的道:“小姐这是瞧不起我?您有事儿我怎能躲起来呢!”   闻言洛娉妍倒是笑了起来,没好气地啐了一口,道:“你能帮我什么?她们还敢打我不成?赶紧回去别给我添乱!”说着才转身继续朝庆熙苑走去。   晨霜站在原地一时间犹豫不决,英儿见此拉了拉晨霜的衣袖,小声儿道:“姐姐快回去吧,好歹得有人让姑姑跟妈妈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不是?”   晨霜听英儿这般一说才点了点头,叮嘱道:“那你可得看好了小姐,可不能让小姐吃了亏。”   谁知英儿闻言却是抿嘴笑了起来,低着头小声儿笑道:“小姐什么时候吃过亏啊?”晨霜闻言一愣,半晌也是笑了起来,点了点头朝翠庭轩赶去。英儿也不再耽搁急忙转向了庆熙苑。   然而回到庆熙苑洛娉妍却是一愣,闻鹤红着半边儿脸,用冰袋给洛妙姝熬着脸,罗先生端坐在上首低头看着手里的书,没有看到周氏,也没有看到周氏身边儿的丫鬟婆子,甚至连洛妙姝的奶娘也没有看见。   正在洛娉妍愣神的时候,罗先生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怎么?你也要我来请你进来?”   洛妙姝闻言立时恶狠狠地瞪了过来,只见洛娉妍还愣愣地站在门外,冷哼一声儿,转头瞪着罗先生问道:“先生就不问问她,为何打我吗?”   洛妙姝挥开闻鹤,一手抚着脸一手指着洛娉妍,直愣愣地望着罗先生。罗先生却是不紧不慢地将手中的书放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洛娉妍此时也回过神来,冷冷地扫了洛妙姝一眼,方才走到罗先生跟前儿,深深一礼道:“娉妍来迟了,请先生责罚。”   罗先生缓缓地将茶盏放下,才看了眼洛娉妍,接着便将手中的书拿起,随手扔给了洛娉妍,淡淡地道:“既如此,把这本书拿回去,抄三遍给我。”   洛娉妍接过书,蹲身再次一礼,便回了自己座位上。沫儿见此朝洛娉妍浅浅一笑,并不言语。英儿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之前说的毫无畏惧,实则心里也是发颤的。   洛妙姝却是顿时不依,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指着洛娉妍朝罗先生厉声喝问道:“你为什么不问问她打我的事儿?”   罗先生直到此时才抬头扫了洛妙姝一眼,依旧清冷而平缓地道:“我只看到你在我这庆熙苑门前打人,没见着她打你。总不能,你说她打了你她就打了你吧?”说完罗先生眉头微微一皱,不再言语。   洛妙姝却是满脸不可置信地盯着罗先生,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罗先生却在此时轻呵道:“还不坐下?”   洛妙姝顿时觉得委屈极了,咬牙瞪着罗先生,满眼的愤懑,却既不说话也不坐下。   闻鹤见此轻轻拉了拉洛妙姝,祈求般唤道:“二小姐……”话没说完,洛妙姝一把甩开闻鹤,朝着洛娉妍愤恨地冷哼了一声儿,转身跑了出去。   罗先生见此淡淡地摇了摇头,闻鹤却是吓得赶紧追了出去。洛娉妍只当什么也没瞧见,对沫儿轻声吩咐道:“你去茶水房吧,这里不需要你伺候。”   沫儿一愣,还不待说话,罗先生顿时将戒尺往桌上一拍,淡淡地问道:“怎么?三遍还嫌少了?”   ☆、二二四 妹夫   洛妙姝一路哭着跑到正院儿门前,才猛地顿住脚步。   怎么就到这里来了?便是告诉了她,又有什么用?上一次洛娉妍不也打了自己,不还是算了?这些年还不都是她处处维护着洛娉妍的?   这样一想,洛妙姝越发觉得委屈,脚步在紫苑门前转了个弯儿,便跑回了自己的芙蓉居。   沫儿去到茶水房,英儿就急忙将洛娉妍的交代告诉了她,原是有些忐忑的英儿,却没想到沫儿只是微微一愣,便点头交代道:“若我午膳前还没回来,你帮着小姐收拾一下笔墨。”说完便偷偷地溜出了庆熙苑。   杜大总管简单地调查之后,便得知二管家罗胜确实接了沈家舅爷的拜帖。而拜帖也已经给了夫人……   至于大小姐洛娉妍所说的,罗胜家的将拜帖给了夫人,又被夫人给扔了,他没打听出来,这也不是他能管敢管的事儿。   但他仍旧亲自去了宫门前候着,等洛镇源下朝出来,好将这事儿禀报给他。至于洛镇源要怎么处理,那也不是杜大管家需要操心的事儿了。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沫儿竟然借口回家溜出了府,一路跑去了宫门前。好巧不巧的,沫儿到时,正好是洛镇源从宫里出来,准备回衙门的时候。   沫儿可是洛镇源亲自挑选的,本就是为方便给他传递长女的消息,此刻原本应该陪在长女身边儿,在庆熙苑读书上课的沫儿,却忽然出现在这儿……同时出现的,竟然还有大管家,这不得不让洛镇源多想,匆匆辞了两位同僚,疾步朝马车走去。   纹砚是最先发现沫儿的,洛镇源走近时,正好听到纹砚再问:“你不再府里陪着小姐,怎么跑这儿来了?”   沫儿不知洛娉妍闯去前院儿的事儿,只知道洛娉妍吩咐她来找哥哥,遂也不做隐瞒,当着洛镇源与杜大管家的面儿,就道:“今日小姐得了消息,说是夫人扔了沈家舅爷的拜帖,一时气急……”   沫儿还没说完,杜大管家就“哎哟”一声儿,这丫头……怎么什么都敢说啊!   杜大管家那一声儿“哎哟”将沫儿的话成功打断,却也引起了洛镇源的注意,只看杜大管家那脸色,洛镇源便知沫儿所言非虚,顿时也变了脸色,怒气腾腾地直盯着杜大管家。   杜大管家微微垂眸,知道这时候可不能再替谁遮着掩着了,急忙说道:“那帖子老奴没见着,是罗二管家接的帖子,然后交给夫人的,后来大小姐不知听谁说起,跑到前院儿来询问老奴,老奴才听说这事儿。”   杜大管家这话说得极为技巧,便是沫儿站在边儿上,也挑不出错儿来。   洛镇源却如杜大管家所料想的那般,皱起了眉头,目光扫向沫儿,沉声问道:“大小姐跑前院儿去了?”   听洛镇源这般一问,杜大管家便松了口气,沫儿却是莫名其妙的望着自家老爷,摇了摇头道:“奴婢不知道,大小姐听说夫人将那拜帖扔了,一时气急便跑出了庆熙苑,让奴婢留在那儿等她,奴婢便没跟去,不知道大小姐去了哪儿。”   说到这儿,沫儿也算是回过味儿来,偷偷打量了杜大管家一眼,皱眉道:“当时奴婢听大小姐说,舅老爷多年不曾到府上来,此次登门也不知所谓何事。大小姐瞧上去极为焦急。”   沫儿话音一落,杜大管家便皱起了眉头,却到底没有说什么,洛镇源则闭上了眼,好半晌挥挥手道:“你先跟着大管家回去,别的事儿不用你管了。”   这边儿遣走沫儿,洛镇源才深吸了口气,吩咐道:“去官帽儿大街。”纹砚一愣,试探着问道:“是去那边儿那座沈家别院吗?听说已经好多年没住人了。”   洛镇源并不作答,只冷冷地扫了纹砚一眼,便上了车,纹砚见此也不好多问,耸了耸肩跳上车沿儿,与静宣一块儿赶着车往官帽儿大街而去。   听门房的来报,洛侍郎求见,沈森一时还没回过神来,倒是傅氏先醒过味儿,冷笑道:“怎么?这是怕我们穷得要到他府上打秋风,还是怎地?拜帖刚刚送去,他就巴巴地跑过来了。”   说完站起身一边儿朝里走一边儿冷哼道:“便是不让我见娉妍,那也是我嫡亲的外甥女!”   听妻子如此一说,沈森也明白过来,这“洛侍郎”说的就是自己那妹夫,皱了皱眉头依旧起身道:“领去书房吧。”说着也跟进了内室,换了身待客的衣裳。   傅氏见他如此,心中更加不满,寒着着脸也不看沈森一眼,沈森见此打发了屋里伺候的丫鬟,才小声儿赔笑道:“知道太太心里不痛快,可也别给我脸子看不是?”   傅氏原本只是不想搭理洛镇源,见沈森还慎重其事的更了待客的衣裳,心中更有不满罢了,此刻听沈森如此一说,反倒越发难受起来,回过头等着沈森道:“紫君可不仅仅是你妹妹,她可是我一手带大的!”   沈森自知在这个问题上是说不通傅氏的,遂也不再多说,只笑道:“可如今妍儿还要在那府里过活不是?”   傅氏被这一句话噎得不轻,却也没有再多说其他,反倒是催促道:“你快去看看他究竟有什么事儿,没什么事儿,就让他赶紧回去收拾收拾,我还等着去看妍儿呢。”   听傅氏这般一说,沈森知道她是松了口,又不愿服软,遂笑着摇了摇头出了内室。   沈森到书房时,洛镇源正站在窗前发愣,也不知想什么那般出神,连沈森进来也没有察觉到。直到沈森轻咳一声儿,他才回过神。   多年不见,洛镇源的模样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鬓角添了银霜,眼尾有了几许皱纹。沈森却是整个人发福了不少,人也显得越加的深沉。   洛镇源转过身见沈森就站在自己身后,急忙躬身行礼道:“镇源见过大舅兄。”   沈森却是不与他寒暄,板着脸在主位上落了座,便问道:“这会儿过来是有什么事儿?”说完也不等洛镇源回话,接着便道:“若是觉得我们不方便去你府上,那就将娉妍给我送过来,也是一样的。”   ☆、二二五 亲近   洛镇源一愣,知道当年的事令舅兄大为气恼,怕是时隔十来年也没有消气,遂赔笑道:“怎么会呢?这不是刚知道大舅兄到了京城,想着我总归应该先来拜访一下吗?”   说完洛镇源也不客气的挨着沈森左手边坐了下来,十几年前他就坐这个位置,从来也没把自己当成沈家的客人看待。自顾自的端了茶,抿了一口笑道:“还是大舅兄这儿的茶好。”   沈森见此皱了皱眉头,心中也是叹息不已,要说这妹夫对妹妹不好,其实也不是,只是当年续弦闹出些不痛快罢了。想了想,摆手道:“说罢,究竟什么事儿。我这人也不爱绕圈子。”   洛镇源自是知道沈森脾气的,遂也不再多说其他,拱手笑道:“知道大嫂惦记妍儿,这不,我来接大哥大嫂家里去住。”   说完像是怕沈森拒绝,急忙说道:“人多热闹,妍儿也好与舅舅舅母亲近亲近。再说了,这宅子虽说修缮过了,可到底十多年没住人不是。”   沈森闻言脸色好看了许多,洛镇源见此也悄悄的舒了口气,打小对于这位大舅兄,甚至那位大嫂,洛镇源心里是有些害怕的,如今这份害怕又添了几许的愧疚,使得洛镇源在沈森夫妇面前一直有种抬不起头的感觉。   正在洛镇源心里松了口气的时候,沈森却是直接拒绝道:“那倒不必了,晚点我亲自送她们娘俩过去。让她们娘几个好好亲近亲近。”说到这儿,沈森叹了口气道:“你是知道你大嫂的,她……”   说了一半儿,沈森说不下去了,洛镇源却是听懂了,点点头道:“是我当年辜负了大嫂,她生气我也知道,但当时……”   时过境迁,沈森不想再听他解释什么,摆了摆手道:“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们此次上京也就为了看看妍儿。”   洛镇源听沈森这般一说,神色也不由黯然了两分,却是没说什么,点了点头道:“既如此,那我先回去安排,大舅兄一会儿便带着嫂子和侄子侄女儿们一块儿过来。”   沈森闻言点了点头笑道:“玮哥儿他们都没过来,就带了初雪那丫头来给妍儿做个伴儿。”   洛镇源愣了愣方才点头感叹道:“我也好多年没见过初雪那丫头了,如今出落成大姑娘,怕是也说人家了吧?”   沈森挑了挑眉扫了洛镇源一眼,不置可否地笑道:“你大嫂还想多留她两年。”说完沈森便端起茶盏浅浅地抿了一口,洛镇源点点头,尴尬地笑了笑,也不再多做停留。   送走了洛镇源,沈森又坐了好一会儿才回了后院儿,傅氏已经收拾好了箱笼,除了给外甥女及洛府众人带的土仪,傅氏母女俩的东西倒是不多,一只樟木箱子就全装了进去。   这边儿傅氏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下晌带着女儿初雪去洛府,那边儿周氏才刚刚得知,洛娉妍竟是知道了拜帖的事儿,还跑到前院儿去大闹了一场。   正在周氏头痛不已,准备追查究竟是谁将拜帖之事,泄露给洛娉妍的时候,罗胜家的忽然哭丧着脸跑了进来:“夫人,不好了!老爷回来了!”   不待周氏说话,陈嬷嬷便皱眉呵斥道:“怎么说话的!”罗胜家的一滞,缩了缩脖子委屈道:“老爷回来就把我们当家的叫去了书房……”   周氏此时才醒过神,猛地一下站起身,朝罗胜家的走了两步,紧盯着她的眼睛,不错一丝神情,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说老爷回来了?老爷怎么会这个时候回来!”   罗胜家的摇了摇头,委屈地道:“老爷一回来就把我们当家的叫去了书房,杜若那老东西也被叫了进去。董大郎和周二俩亲自守在书房门口,连纹砚静宣都被挡在了外面。”   周氏揉了揉眉心,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她还没想好怎么处理洛娉妍那事儿,这边儿洛镇源居然就回来了。   周氏想了想起身对陈嬷嬷吩咐道:“走,我们去翠庭轩!”陈嬷嬷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周氏见此大怒,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啊,难不成还等着老爷回来责问?”   说着周氏便已经率先朝门外走去,白芷香桂对视一眼,也急忙跟了上去。香桂暗暗鄙夷,觉得夫人越发的没了威仪,白芷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气,看来大小姐果然比夫人靠谱。   周氏到时,洛娉妍还在庆熙苑跟着罗先生上课,红螺与奶娘也不敢怠慢,将周氏迎进了正房。   待周氏在临窗大炕上坐了下来,奉上茶点后,红螺才垂眸禀道:“小姐在罗先生那儿上课还没回来。瞧着时辰怕还有好一会儿。夫人是在这儿等呢,还是一会儿让小姐过去找您?”   周氏闻言挑了挑眉,毫不在意地笑道:“没事儿,我就在这儿等她。”说完像是忽然想起,接着笑道:“好些日子没跟妍儿一块儿用膳了,奶娘去瞧瞧,将我的午膳就摆在妍儿这里,咱们娘俩也好亲近亲近。”   陈嬷嬷见周氏如此行事,心中一松,立时笑道:“是,老奴这就去安排。再添两样大小姐爱吃的送过来。”   周氏点了点头,陈嬷嬷便退了出去。红螺与奶娘崔氏猜不透周氏这是要做什么,悄悄抬眼朝白芷看去,白芷却是眼观鼻,鼻观心的装作不知。   开玩笑!就是大小姐再靠谱,我与大小姐也没那般亲近不是?再说如今我可是还在夫人身边儿伺候呢,可没胆子当着夫人的面儿,给你们递什么消息……   红螺见白芷那神情,心念一转也明白过来,眼角朝香桂扫了扫,微微勾起嘴角笑道:“夫人既是要在这儿留膳,那我也去厨房准备准备,不知夫人可有什么想吃的,或是爱吃的?”   周氏自是明白红螺这是想要给洛娉妍报信,她也不点破,正好让那死丫头早点儿回来,也省的自己在这儿耽搁。遂点头笑道:“去吧,也不必太麻烦,我那边儿一会儿也是要送来的。”   ☆、二二六 报信   红螺点头应下,轻巧的退出正屋疾步朝着厨房而去。奶娘崔氏见此心下安定,知道红螺定会安排人去知会小姐,便越发静默地立在屋内陪着周氏。   周氏见崔氏那模样不由瘪了瘪嘴,心中腹诽道:若不是没法子,还当本夫人愿意上这儿来似得,一个个跟柱子似得,全是木鱼脑袋!   话虽如此,周氏却也没摆脸色给奶娘崔氏看,她心里明白,眼前这人说是奶娘,然而却并没有身契在府中,自己拿她也是没有法子。   周氏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只得睁只眼闭只眼,打量起屋内的摆设,省的一会儿找不着话与那死丫头说,总得先亲近亲近才好说正事儿……   夕月到庆熙苑时,沫儿早已经随着杜大管家回到府中,英儿正在追问皇城的样子。夕月看了眼正在上课的洛娉妍,也悄悄地进到茶水间。   沫儿背对着门,没注意到屋里多了个人,正比划着笑道:“你不知道,那宫门可高可大了,那些侍卫站在那儿,跟豆芽菜似得,那么一点点。”   说着沫儿将食指和拇指合在一起比划了下,接着道:“还有那些大人的随从们,就是我哥哥他们,都离得远远儿的候着,我当时看着老爷出了宫门就想迎过去,还怕哥哥先过去,老爷就坐车走了呢!”   夕月闻言“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沫儿才猛地住了话头,回过头一看竟是夕月,不由诧异地问道:“姐姐怎地过来了?”   夕月淡淡地笑道:“跟你一样,过来报信儿的,怕万一小姐跟着你走了,怎么办?”   英儿闻言也是笑了起来,却是笑得极为斯文的样子,浅浅地露出一点儿酒窝。沫儿没好气地横了英儿一眼,嗔道:“姐姐来了多一会儿了?你也不出声儿提醒一下。”   英儿也不理会,扫了眼墙角的更漏,便起身端了茶水点心,出了茶水间,沫儿一愣,回过神,拍着额头对夕月笑道:“姐姐先坐,小姐那边儿该是休息了。”   夕月见此哪里还肯坐?立时也起身跟了出去。果不其然洛娉妍已经站了起来,罗先生也正吃着茶。   夕月见此在门外朝洛娉妍招了招手,待洛娉妍走近,便急忙说道:“小姐,你看看是不是跟先生告个假?那位到咱们翠庭轩来了,还说要等你一块儿午膳,说什么很久没跟你亲近亲近了。”   洛娉妍闻言挑了挑眉,露出冷冷一笑,转眼看向沫儿,轻声问道:“可见着你哥哥了?”   沫儿急忙点头道:“回小姐,见着我哥哥了,还见着了老爷,当时杜大管家也在,杜大管家先跟老爷说了一遍。老爷又问了我,我照实跟回老爷,老爷便先让我回来了。”   一长串儿的话,倒是为难小丫头说的利索,洛娉妍却也听明白了,点了点头冷冷一笑,才对夕月道:“她愿意等着就让她等吧,我还有课。回去告诉红螺姑姑,该做什么做什么就好。”   夕月一愣,洛娉妍却是已经进了屋子,沫儿见此稍作犹豫也急忙跟了进去,没多会儿,罗先生便再次开始讲课,夕月无法只得独自先回了翠庭轩。   洛娉妍下学后,慢条斯理的回到翠庭轩,周氏已经等得着急,甚至顾不得隐藏开口便问道:“红螺没给妍儿报信说为娘来了?怎地这会子才回来?”   洛娉妍眨了眨眼,望着周氏故作惊讶地道:“娉妍不知夫人过来。”说完顿了顿才笑着解释道:“罗先生一般都是这个时辰下学,今儿课上有些地方没弄懂,又耽误了一会儿。”   周氏闻言脸皮儿抽了抽,却到底没说什么,只掩口笑道:“女孩儿家不必那般辛苦,会识字就好,为娘早跟你说过,咱们又不去考状元。”   洛娉妍心中冷笑,面儿上却是不显丝毫,点头笑道:“总不能白费了府中的银两,请先生也是要给束脩的。”说到这儿洛娉妍话锋一转,微微挑眉问道:“夫人等娉妍很久了吗?”   周氏脸上的笑容不由僵住,好半晌才勉强笑道:“也没多久,刚好走到这附近,想着咱们娘俩许久不曾好好聊聊,便进来等了一会儿。”   周氏找自己什么事儿,虽猜不到全部,却也**不离十,但洛娉妍面儿上并不露丝毫,只做诧异状问道:“不知夫人想与娉妍聊什么?”   周氏心中恼怒,暗道:你个死丫头就给我装吧!看你能装多久!我还就不跟你绕圈子了,看你能拿我怎样!   如此一想,周氏面儿上便露出一副慈爱的模样,张嘴正要说话,红螺却在此时进来禀报道:“夫人,小姐,午膳已经备好,你们看在哪儿用膳?”   红螺虽是一派笑语嫣然的模样,周氏却是再也忍不住地怒道:“翠庭轩就这么大,还能在哪儿用膳?难道还在院子里不成?”   早已候在门外的陈嬷嬷见此,赶紧跑了进来,满脸堆笑道:“总算是赶上了,小厨房几个厨娘听说夫人要在大小姐这边儿用膳,可是用了十分的力气。”说着朝着洛娉妍一礼道:“大小姐可要好好儿给她们点评一下。”   洛娉妍见此挑了挑眉并不说话,周氏却是在陈嬷嬷猛地冲进来时就醒过神,自己方才又冲动了!   缓了缓心神,周氏面儿上从新露出笑容,朝陈嬷嬷问道:“可是做了妍儿爱吃的?若是做的不好,看我回去怎么罚她们。”说完转头对洛娉妍笑道:“好了,咱们先吃饭,吃完了再慢慢聊。”   洛娉妍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随着周氏来到圆桌前,夕月领着英儿已经快速的将碗箸摆好,红螺张罗的三荤三素外加一品汤也已经上了桌。陈嬷嬷带来的三荤三素也与红螺那一桌子菜摆在了一起。   洛娉妍微微扫了眼,状似无意地笑道:“这是有谁通风报信儿呢?还是那起子厨娘与红螺姑姑心意相通了?一桌子十二道菜,有荤有素竟是没有一道重复的。”一边儿说着还一边儿动手给周氏盛了碗汤。   周氏听洛娉妍这话,却是皱起了眉头,瞪眼朝陈嬷嬷瞧去,陈嬷嬷心里冤枉死了,立时分辩道:“这老奴可不知道,小厨房也就是按着大小姐平日喜欢的口味做的。”说完陈嬷嬷眼风不忘扫向站在一边儿的红螺。   洛娉妍却是装作没看见,将汤碗搁在周氏面前,掩口笑道:“瞧陈嬷嬷这样儿,我不过就是随口一说罢了,厨娘们想着夫人难得来我这儿用膳,自然是紧着我要吃的做。红螺姑姑不要先紧着夫人的口味?”   ☆、二二七 惊喜【加700,感谢亲们支持】   周氏不是来找洛娉妍麻烦的,此时也没心思较真儿,遂笑道:“可不就是这话儿?谁叫咱娘俩亲呢。咱们若不说,谁还不说你是我亲生的啊?”   说着周氏端起洛娉妍给她盛的汤,尝了一勺,不住地点头道:“这汤熬的好,陈嬷嬷,赏!”   陈嬷嬷会意地从袖笼里取出一只荷包,递给红螺,红螺也是却之不恭的收下,微微一礼算是谢过。周氏也不与她计较,只笑道:“你们也忙活半天了,都下去用膳吧,这儿不用人伺候,咱们娘俩也好说说话儿。”   洛娉妍闻言,抬眼从周氏身上扫过,目光落在清蒸乳鸽上,却是不接话的自顾自用起了午膳。   红螺与奶娘崔氏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目光从夕月等人身上扫过,便退了出去。陈嬷嬷见此松了口气,扫了白芷与香桂一眼,二人立时便跟了出去。   陈嬷嬷见此笑道:“她们都去用膳,老奴在这儿伺候着。”周氏也不反对,只轻轻放下汤碗,用勺子在碗中一边儿搅拌着,一边儿状似随意地笑道:“咱们妍儿如今长大了,越发的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周氏说完小心地观察了一下洛娉妍的神情,见洛娉妍不为所动的用着午膳,皱了皱眉头道:“今日有个商贾非说是咱们妍儿的舅舅,想来咱们府上拜访,被我给拒绝了。”   原本周氏以为,洛娉妍听到这话儿至少是该有些什么反应的,毕竟她之前,不是已经为这事儿冲到前院儿去了吗?   可扭头看去,却发现洛娉妍依旧自顾自地埋头用膳,像是没听见自己说的话似的。这让周氏面儿上一寒,心里也犯起了嘀咕。   是忽然想通了?应该不是。那就是有意给自己摆谱?也不对,她还不知道老爷回来了。那……她之前也只是做给老爷看的?这个答案让周氏两分相信,却也不敢肯定。   正在周氏心里琢磨着,怎么试探试探洛娉妍的时候,洛娉妍忽然搁下碗箸,又用清茶漱了漱口后,抬眼看向周氏,笑道:“夫人怎么不吃?是这些菜不合胃口吗?”   周氏一滞一口气堵在胸口,还没吞下,便听门外传来洛镇源的声音:“妍儿正在用膳吗?”周氏不自觉地便僵直了脊梁,扭头朝房门看去。   显然洛镇源也没料到会在翠庭轩遇见周氏,脚步微微一顿,随即朝桌面儿扫了一眼,笑道:“这么多菜啊,妍儿是知道为父要来?正好没吃,跟妍儿这儿凑合凑合。”   说着洛镇源便在桌边儿坐了下来,陈嬷嬷看了眼还没回过神的周氏,眼疾手快的取了碗箸。   洛娉妍见此急忙起身,接过陈嬷嬷递来的碗箸,给洛镇源先盛了碗汤,接过陈嬷嬷递来的米饭摆在洛镇源面前。   洛镇源喝着汤,心中颇为感概,面儿上却是不显地笑道:“你也吃坐下吃,不必管我。”说完洛镇源状似无意地接着说道:“吃完了也好早些收拾屋子。回头你舅舅要带你舅母跟表姐过来给你庆生,少不得多住几日。”   洛娉妍一愣,随即惊喜地问道:“父亲说的可是真的?”   洛镇源挑了挑眉,笑道:“难道为父还能哄你不成?”   洛娉妍抿嘴一笑,随即夹了一块儿羊排在洛镇源碗里,欢快地道:“父亲您吃,这个羊排做的不错。”   洛镇源故作迟疑地望着洛娉妍,皱眉道:“不会是不和妍儿口味这才夹给为父的吧?方才我可是听到了哦。”   洛娉妍再次一愣,随即夹了块周氏爱吃的酱香卤鸭到周氏碗中,笑道:“别的娉妍倒是不知,但记得夫人极爱这卤鸭的味道。”   直到此时,周氏才从震惊中回过神,目光从满面笑容的洛镇源扫到笑语嫣然的洛娉妍,顿时有种吃了苍蝇似得恶心……   下意识地周氏就将洛娉妍,方才夹到她碗中的卤鸭扔到了地上。直愣愣地盯着洛娉妍,没好气地道:“妍儿莫要忘了,你舅舅是翰林院掌院学士的侄子,不是那低贱的商贾,别什么人都……”   话未说完,洛镇源便“啪”的一声,将手中雕花银箸拍在了桌案上,目光犹如刀子似得盯着周氏,冷冷地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周氏一个激灵醒过神来,呐呐地望着洛镇源,颤抖着嘴唇,好半晌才委屈地道:“老爷我,也是为了妍儿好,不是?”   洛镇源气急而笑,指着冷声道:“为了妍儿好?为了妍儿好就是教她不认亲娘!”   洛娉妍见此心中冷笑不已,面儿上却是不显丝毫,眼中甚至露出丝丝惶恐之意,轻声劝道:“父亲,快些用膳吧。”   说完洛娉妍咬了咬唇,状似小心地道:“夫人也不是有意惹父亲不快……”边说边小心地将洛镇源拍在桌面儿上的雕花银箸,拾起来,双手捧到洛镇源手边儿,怯怯地望着洛镇源。   洛镇源闻言下意思扫了洛娉妍一眼,见女儿那小心翼翼的模样,还有眼中的恐惧,心下一痛,闭了闭眼道:“妍儿快些用膳,下午给罗先生说一声儿就不用过去了。好好儿给你舅母和表姐安排个院子,我瞧着你这儿有些小。”   洛镇源说完扫了眼周氏,起身道:“你跟我回紫苑去,我有话与你说。”说完便率先走了出去。   周氏铁青着一张脸,望着洛镇源的背影悄悄捏紧了拳头,心有不甘却又怕洛镇源继续不给自己留面子,一时间竟有些进退两难。尤其是想到洛娉妍还在一旁,心里不知道怎么看笑话,周氏便越发的觉得难以忍受。   陈嬷嬷见此心下一个激灵,赶紧上前扶着周氏的胳膊,小声儿劝道:“夫人,我们也快回去吧,说不定老爷,找您有什么事儿要交代呢?”说这话儿的时候,陈嬷嬷扶着周氏的力道悄悄加重了两分。   周氏愣愣地回头望向陈嬷嬷,见陈嬷嬷微不可查地对自己点了点头,周氏心念也转动起来,这沈家,每年除了送些东西过来,可是十来年不曾有过往来,便是书信也没有的……   如此一想,周氏心下也安定不少,对陈嬷嬷点了点头,方才追着洛镇源赶了出去。   洛镇源夫妇一走,红螺便满面喜色地跑了进来,方才她虽然都在屋外,可老爷的话,她却是都听到了。   红螺红着眼眶,不敢置信地小心问道:“小姐,老爷说的可是真的?明儿舅老爷跟舅太太要来给您庆生,还要带表小姐过来?”   洛娉妍心里也激动着,正要找人倾述,见红螺询问忙不迭地点头道:“是,是真的!还多亏了你让晨霜去找我。”   说着洛娉妍便将早晨的事儿与红螺又说了一遍,红螺自是听晨霜沫儿等人说过了,此刻再听洛娉妍说,也还是忍不住激动得微微颤抖。   洛娉妍一口气说完,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才双手合十道:“这可真是太让人惊喜了,原也只以为舅舅舅母不过来坐坐,没想到竟还要在府中住些日子!”   说着洛娉妍的眼角也泛起了泪花,却被红螺轻轻拭去,笑道:“这可是高兴事儿!是挺惊喜的,夫人可是舅太太一手带大的呢!”   这话,洛娉妍是第一次听说,不由得一愣,追问道:“这话怎么说的?”   红螺抿嘴笑了笑道:“明儿您不就能亲自问舅太太了?何必来问我一个下人?”   洛娉妍握着红螺的手,摇了摇头很是坚定地道:“我可从来没把你当下人,在我眼里,你就是我的亲人,我的红螺姑姑。”   对于红螺来说,洛娉妍的话像是更大的惊喜,一瞬间忍不住便淌下泪来,语不成句地道:“小姐,奴婢……夫人……”话未说完,红螺竟是再也忍不住地低低哭了起来。   洛娉妍见此楼着红螺的脖子,轻声道:“姑姑可别这样,您这样娉妍心里也难受呢!咱们快用膳,一会儿好给舅母跟表姐挑院子去。还有好多事儿等着咱们,娉妍还要仰仗您给出主意呢。”   红螺闻言笑着擦了眼泪,望着洛娉妍点头笑道:“对,咱们得给舅太太,挑个环境好,离咱们翠庭轩近便的院子!”   ☆、二二八 真好【加400不是为了清明节……】   将府中各处细细思量一番,洛娉妍很快选定了距离自在处画舫不远的凝碧阁,作为舅母与表姐的暂住之所。   凝碧阁是一栋小巧玲拢的两层小楼。飞檐上翘,木栏杆典雅精致,坐在二楼屋外美人靠上,朝东正好可以俯览自在处那一池子荷花。此时荷花虽已凋谢,那几株芭蕉却依旧绿得耀眼,加之画舫上的菊花此时也开得繁盛,景致倒还不错。   往西边儿望去,正好将碧涛林拢在眼中,远远地还能瞧见翠庭轩的粉墙黛瓦,以及院内那株老桂花树。   着了晨霜夕月亲自带人前去打扫,洛娉妍便拉着红螺与奶娘开始翻箱倒柜的捣腾摆设用具等物。   想着前世今生对舅舅一家的亏欠,洛娉妍是巴不得将最好的东西全都用在凝碧阁里,没一会儿便收拾了几大箱笼,这还是红螺与奶娘帮着拦下不少不合时宜的。   唤来粗使婆子抬着箱笼,洛娉妍便与红螺跟去了凝碧阁,欲要亲自装点布置。   谁知洛娉妍这前脚刚进院门,还没来得及上楼,身后便传来沫儿气喘吁吁的呼唤声儿:“小姐,快等等!小姐,快去二门,舅太太到了。”   别说洛娉妍,便是红螺也是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不是说明儿才过来吗?怎地这会子就到了?   洛娉妍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婆子们抬着的箱笼,心下便是一急,这可怎么是好,屋子都还没收拾妥当……   红螺见洛娉妍求助般的望了过来,稳了稳心神笑道:“小姐别急,沫儿看着将东西都搬进去,就放在一楼大厅里,回头咱们再来一块儿收拾。”说完红螺拉起洛娉妍的手道:“也别换衣裳了,咱们先过去要紧,舅太太也不会与小姐计较这些。”   洛娉妍见红螺有条不絮的安排,心下也稳定下来,点了点头道:“沫儿再去跟晨霜夕月嘱咐一句,先将大厅收拾出来,桌椅差点什么的都得准备好了,别的等我来了再说。”   沫儿点了点头领着婆子们抬着箱笼进了凝碧阁的小院儿,洛娉妍才与红螺急急往二门处赶去。   好在沫儿来得及时,洛娉妍与红螺前脚刚刚赶到,不待翠娘与洛娉妍见过礼,便见一辆平顶雕花蓝帷马车,在二门的黑漆大门前将将停下。   洛娉妍也顾不得与翠娘见礼,朝着马车迎了两步,一位穿紫红通袖衫,罩着葫芦连枝对襟褙子的妇人,便在丫鬟婆子的搀扶下,踏着脚凳下了马车。   细长的柳叶眉,一双看透世事的眼睛含着慈爱的光,与前世记忆中第一次见到的舅母是那样的相同,又那样的不一样……   其实前世里舅母究竟长什么样,洛娉妍已经记不清了,可当年舅母下车时,隔着雪花看向自己的目光,却总是悄悄的进入梦里,亦如同现在一般,温柔慈爱……   在洛娉妍打量妇人时,妇人也在洛娉妍,巴掌大的小脸红扑扑的,鬓角还带着汗迹,看得出一路跑来许是刚到。双瞳剪水透着与生俱来的亲情,只一眼,傅氏便认定眼前的女孩儿,便是自己那苦命的嫡亲外甥女。   “娉妍!”傅氏松开扶在丫鬟肩上的手,猛地朝前窜了好几步,吓得洛娉妍也赶紧上前两步,害怕她滑到,不想却被傅氏一把搂在了怀里。   紧接着便有冰凉的水滴滑落在脖颈里,洛娉妍知道那是泪,忍不住也红了眼眶,一滴滴的泪珠顺着脸颊,浸湿了傅氏的肩头,一句“舅母”却怎么也唤不出。   跟下车来的沈初雪见与自己母亲搂在一起的女孩儿,闭着眼默默地淌着眼泪,不由笑着上前劝解道:“母亲快些松手吧,表妹既在这儿,您还怕没时间看吗?没得吓着表妹了。”   傅氏闻言,才缓缓地松开了洛娉妍,可脸上的泪珠却是不住地滑落,洛娉妍扯出绢子默默地给傅氏擦着眼泪,嘴角挂着笑,眼里也是满满的欢喜,可她自己的眼泪却如同傅氏一般,怎么也止不住。   沈初雪见此“噗嗤”一下笑出声儿来,从袖笼里取出绣满四季蔷薇的绢子,替洛娉妍擦了擦脸上的泪珠,扭头对傅氏笑道:“娘快别哭了,惹得表妹也跟着你掉泪儿,到叫人看笑话儿了。”   傅氏闻言,没好气地拍了沈初雪两下,哑着声儿嗔道:“有你这样说你娘的?”说完扯过沈初雪手中的绢子,自己擦了擦泪,笑道:“还没介绍呢,这是你大表姐。”   洛娉妍自然知道这是自己的大表姐沈初雪,在傅氏说的时候便深深一福,唤道:“娉妍见过大表姐。”   沈初雪原还担心这从未见过面的表妹,有官家小姐的脾气,怕是不好相处,此时一见却是打心眼儿里喜欢,忙上前扶起洛娉妍,笑道:“虽然第一次见面,但却一眼就能认出来,家里有卷姑姑的画像,倒是与你极像。”   洛娉妍一愣,惊喜地问道:“表姐此言当真?”傅氏见此再次扭开头,按了按眼角。这孩子得有多想自己的母亲?只听有卷画像,便从骨子里欢喜了出来……   傅氏闭着眼,顿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头来,笑道:“自然是真的,还是你母亲及笄时,我亲手给她画的。”   洛娉妍闻言回过头,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傅氏,就怕一眨眼,便成了一场梦。好半晌才再次深深一福,哽咽道:“娉妍,见过舅母!舅母万福!”说完泪珠儿再次忍不住掉了下来。   翠娘与红螺对视一眼,也双双上前,蹲身一礼道:“奴婢见过舅太太,见过表小姐。”   傅氏此时哪里顾得上她俩?急忙上前扶起洛娉妍,搂在怀里一边儿给她擦着泪,一边儿喃喃道:“我可怜的儿啊!这些年苦了你了!”说着眼泪也哗哗地往下掉。   沈初雪见此也是红了眼眶,却仍强笑着上前劝道:“哎哟,好不容易才劝好了母亲,娉妍可不兴这般不给我面子。”   洛娉妍闻言从傅氏怀中退了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擦了擦泪笑道:“是娉妍不好,惹舅母伤心了。”说着一指傅氏身后还蹲身未起的红螺与翠娘,笑道:“舅母还认得她们吗?”   傅氏回过头看了眼红螺与翠娘,叹了口气,上前亲手扶起红螺,拍着红螺的手道:“这些年,娉妍这苦命丫头多亏了有你在,辛苦你了!”   红螺红着眼眶摇头笑道:“舅太太言重了,奴婢不辛苦,都是奴婢该做的,奴婢受过夫人大恩……”后面的话,红螺没有说下去,转而笑道:“再说了还有翠娘跟崔妈妈一直帮衬着我,小姐也极为懂事儿。”   听红螺这般说,傅氏方才欣慰地看向翠娘,点了点头道:“你也起来吧,继宗还好吗?”   见舅太太不忘问起儿子继宗,翠娘擦了擦眼角,有些激动地点头道:“好,有小姐照顾,少爷都好,等再大些,便让他去给夫人磕头。”听翠娘这样说,傅氏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洛娉妍自然看出,舅母对翠娘心中是有些介怀的,遂急忙上前道:“哪里就是我照顾继宗了,这些年多亏了翠娘跟继宗处处照顾我。”   傅氏闻言回头望向洛娉妍,抿嘴点头笑道:“真好,和你母亲一个样儿!”   ☆、二二九 犀利   傅氏话音刚落,便有人接口笑道:“我母亲的女儿,自然和我母亲一个样儿!”   不必回头,洛娉妍也知道是洛妙姝来了,怒目转身便要过去找她理论,一个“你……”刚刚出口,洛娉妍却被舅母傅氏一把拉了回来。   洛娉妍委屈的回头望向舅母,没有来得及改变瞪圆的双眼,下意识嘟起的嘴,昭示着洛娉妍满心的愤怒与委屈。   傅氏见此心中一暖,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却是淡淡地问道:“这就是你父亲那继室生的女儿?”   听傅氏这般问话,洛娉妍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洛妙姝见此顿时大怒道:“继室怎么了?继室也比那些不知道哪里钻出来,乱认亲戚的低贱商贾高贵多了!”   洛妙姝原本只是出来挑拨洛娉妍与她舅母间关系,顺便羞辱傅氏母女让洛娉妍难堪的。没想到傅氏不仅没有生气指责洛娉妍,竟然一语点中了她的痛处,这便让洛妙姝想也没想地,张嘴就开始反击。   然而,洛妙姝自以为很有力度的反击,没有戳痛傅氏,却让洛娉妍猛地一下,有了撕破脸皮儿的冲动。   重生以来,想着还要在周氏手下生活好几年,洛娉妍一直在小心的维护着微妙的平衡,不与周氏母女直接撕破脸,然而今日舅母受辱,让洛娉妍没法将这平衡维持下去。   想也没想洛娉妍便反唇相讥道:“我舅舅舅母再怎样,当年你母亲也还是求了我舅舅的手书,才进了我洛家的大门!”   洛娉妍的话让洛妙姝一愣,下意识地便张嘴欲要呵斥,谁知傅氏却在此时淡淡地摇头道:“早知道是这样没规矩的,说什么也不会同意你父亲续这样弦。”一句话便将洛妙姝所有的言语,狠狠地堵在了嗓子眼。   不待洛妙姝缓过气儿,傅氏微微一笑,很是温和地道:“再说了,是不是乱认亲戚,依我看来,在这府里还轮不到你这小丫头做主。你说是吗?”   傅氏几句话噎得洛妙姝红了眼眶,瞪着洛娉妍张了张嘴,却是好半晌也没说出话来。   不想她那瞪着洛娉妍的目光,让刚刚认下表妹,正满心满眼疼着的沈初雪,顿时沉下了脸。   洛妙姝张着嘴还在极力想着该如何反驳,只见那位先前站在洛娉妍身边儿,穿着水红地儿二色金雀尾纹褙子的女孩儿,一脸好奇地朝傅氏问道:“娘,她就是那个母亲跟外祖母,都专门给人做继室的那个?”   洛妙姝一口气噎在胸口眼泪都疼出来了,指着洛娉妍与沈初雪,好半晌才嚷道:“你们敢这样说我!你们这些低贱的商贾!我堂伯外祖父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外祖父是内阁侍读学士!你敢这样说我?”   洛娉妍闻言心中大怒,扬手便要一耳光扇过去,傅氏却再次抓住了洛娉妍纤细雪白的小手,像是没听见似得,理了理洛娉妍耳边散落下的发丝,笑问道:“娉妍是打算就在这门口招待舅母呢?还是舍不得给舅母吃口茶?”   沈初雪扫了满脸愤恨委屈的洛妙姝一眼,扭头对洛娉妍笑道:“可不是?来了好半天连口茶水也没有,难不成表妹这是不欢迎我们?”   洛娉妍闻言立时摇头道:“怎么会!”说完却是望着沈初雪,一时想不起该说什么,红螺见此不由在旁边儿笑道:“小姐听说舅太太跟表小姐要来,欢喜得什么样儿似得。”   说到这儿,红螺微微一顿,看了眼洛娉妍,却见洛娉妍不知低着头在想着什么,只得接着说道:“先前得知舅太太跟表小姐明儿过来,小姐还亲自给舅太太和表小姐收拾屋子呢。谁知道还没收拾完,舅太太就到了,这会子不若一块儿去瞧瞧?”   傅氏听红螺这般一说,心中对洛娉妍越发的疼得紧,拉了洛娉妍的手笑道:“我们娉妍这么能干啊?快带舅母去瞧瞧。”沈初雪也急忙上前笑道:“对,咱们一块儿去瞧瞧。”   被舅母一拉手,洛娉妍心下便是一颤,勉强笑道:“好,就是凝碧阁还没收拾妥当。”   洛娉妍想着前世被自己跟洛妙姝各种羞辱,却闷不吭声儿的表姐,还有不管自己说什么,最多无奈地叹口气的舅母,先前说话却是那般的犀利。   洛娉妍不由愧疚,表姐跟舅母,哪里是自己以为的那般木讷不善言语?分明是处处忍让自己,想到这儿,洛娉妍不由低下头,不敢看舅母与表姐的脸。   感受到自己的手,被舅母温暖的握住,洛娉妍心下一暖,差点就掉下眼泪,虽是强自忍住了,笑容却越发的勉强。   沈初雪心里正喜欢这个表妹喜欢得紧,自是不曾多想只当她不好意思。傅氏闻言却是忽然皱眉问道:“怎么娉妍没住在翠庭轩?”这话是对红螺说的,语气是相当的不好。   洛娉妍一愣,也忘了愧疚,忙不迭地回道:“我住在翠庭轩啊。”一句话说完,沈初雪也皱眉打量起洛娉妍。   红螺见此知道舅太太与表小姐都误会了,急忙解释道:“翠庭轩院儿小人却不少,舅太太也知道,院儿里就三间正房带着两间耳房,五间后罩房。连个厢房也没有,实在是怕委屈了舅太太跟表小姐。老爷才让小姐另选院落的。”   红螺说完,洛娉妍也回过神,急忙补充道:“原是想请表姐跟我住在翠庭轩,咱们姐妹也好亲近亲近,舅母住在凝碧阁既方便也近便,这不是怕表姐……”   话没说完,傅氏便点头笑道:“就按娉妍说的办,让你表姐跟你住在翠庭轩,你们俩姊妹也好亲近亲近。”说着便抬步朝前走去。   沈初雪闻言也露出了笑脸,对身后的一直默不作声的大丫鬟吩咐道:“蔓儿留这儿帮珍嬷嬷,把行李都带上。”   翠娘立时会意,接口笑道:“让蔓儿姑娘跟着表小姐吧,我留在这儿等珍嬷嬷,一会子将行礼给舅太太和表小姐送过去。”   不待沈初雪再开口,傅氏已经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了,珍嬷嬷你也是认识的。”   翠娘急忙摇头道:“不麻烦不麻烦,好些年不见珍嬷嬷,怪想念的,当年可没少珍嬷嬷照应。”   听翠娘提起当年,傅氏才幽幽地叹了口气,点头道:“一会儿你也过来吧,我给你和继宗都带了些东西,回头一并交给你,你再给他就是。”   翠娘一愣,万没想到还有自己与继宗的,便是有继宗的,也从未想过还有自己的,一时间所有的委屈便全没了,红着眼眶不住地点头道:“翠屏谢过舅太太!一会子继宗下学就过来给舅太太磕头。”翠娘一激动,十几年不用的旧称也出来了。   傅氏见此点了点头也不多说什么,她还有许多话,想要与洛娉妍说,便也不再耽搁,牵着洛娉妍的手,直直地往凝碧阁而去。洛娉妍虽心下诧异舅母对自家府邸的熟悉,却并未露出分毫。   ☆、二百三 欺负   洛妙姝就这样被**裸的忽视遗忘了,望着洛娉妍一行渐行渐远的背影,洛妙姝心有不甘地捏紧了拳头,却又无可奈何的缓缓放开,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转身朝紫苑走去。   陪着舅母与表姐来到凝碧阁前,沈初雪只看了一眼,便立时喜欢上了这儿。   垂满四季蔷薇的云墙,只露出一点点灰白的墙面,更多的地方,要么被蔷薇花遮掩,要么被爬山虎侵占。纯木制的二层小楼,刷着冰裂红漆,上翘的飞檐上,挂着古朴的铜铃。万字云纹窗棂上,新糊了柔白的窗纱。   沈初雪扭头看向洛娉妍,眼中是满满地惊喜,笑道:“娉妍有心了,我好喜欢这儿,这儿好美,尤其是这一圈的四季蔷薇,开的真好,我还以为在北方见不到呢!”   洛娉妍抿嘴笑道:“这蔷薇可不是我今儿种的。”   话音刚落,傅氏便接了过去,叹道:“这蔷薇,还是你母亲托我,从南边儿送来的。那时候她们刚上京来买下这宅子,你母亲说,这小楼太过冷清,要添些热闹才好,便在院墙内搭了支架,种了这四季蔷薇。”   沈初雪与洛娉妍都是一愣,没想到这圈儿蔷薇花还有这么个旧事,红螺却是笑道:“舅太太真是好记性,后来夫人嫌那花盆太过笨重,着人用木头雕了好些木盆,就在这墙后呢。”   沈初雪闻言,附在洛娉妍耳边小声的问道:“果真是用木盆种的?”   洛娉妍回过头见沈初雪的眼睛也亮了起来,想来是极爱这花儿的,不由点头笑道:“倒也算是木盆,表姐进去瞧瞧就知道了。只是我也是今儿才知道还有这典故在里边儿。”   几人说这话,进了院子,沈初雪果然瞧见那院墙底下,都高高矮矮地支着架子,说是架子其实也不对,一溜儿的藤架,上面摆放着或深或浅,或圆或扁的木桩子,木桩上有的雕了花卉鱼虫等物,有的地方还长了青苔与蘑菇。   沈初雪不由赞道:“姑姑可真是兰心蕙质!这都怎么想出来的?”沈初雪说着指着那些个藤架下的玉簪花笑道:“可真美!”   几人进到屋内,安顿好傅氏与沈初雪在一楼厅堂坐下,便急急忙忙的上下检查了遍,好在除了摆设,各处都已经收拾妥当。傅氏见此笑道:“娉妍快来坐下,也不过是住几日罢了,不必太麻烦。”   洛娉妍却是不依地,指挥着丫鬟们,挂了垂幔珠帘,搬来花瓮睡莲。铺上锦垫靠枕,以及崭新的被褥床铺。没多会儿,凝碧阁上上下下便有了温馨的味道。   傅氏只看着,并不说话,便是沈初雪几次想说话,也被傅氏拦了下来,直到洛娉妍忙活好,傅氏还煞有其事的上上下下仔细查看了一遍,一边儿走一边儿告诉洛娉妍哪儿好,哪儿还差点味道。听得沈初雪大呼:“难不成是抱错了?娉妍才是你亲闺女呢!”   对于洛娉妍能这般利落的将凝碧阁上下收拾出来,且看得出这些个丫鬟很是拥护她,傅氏心里到底松了口气,笑道:“看来你那继母也不是全然无用的。”   洛娉妍闻言一愣,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了两分,勉强笑了笑,一时却不知该如何说。红螺见此也是叹了口气,不知说什么好。晨霜本要开口分辩两句,夕月却是抢先将她拉了出去。   傅氏便是在迟钝,也察觉出了事情不对,何况作为江宁沈氏宗妇,又哪有迟钝的?   傅氏不由微微皱起眉头,轻声问道:“娉妍可是有什么想要与舅母说的?”   洛娉妍微微摇了摇头,压下满腹心酸,笑着岔开话题道:“这凝碧阁久不住人,我让人在楼上燃了些意和香,晚些时候舅母让人换了安神香便好就寝。”   听洛娉妍说楼上燃了意和香,傅氏立时起身便往楼上走,也不顾不得再说其他。不及上完阶梯便回过头,瞪着洛娉妍嗔道:“你这丫头,怎能这么糟践好东西?”话虽如此,心中却是暖意融融。外甥女舍得给自己用这等好香,可见真心!   洛娉妍却是笑道:“再好的香,不也是用来熏的?留着才是白白糟践了呢!”说到这儿话锋一转,道:“舅母若是喜欢这香,我哪儿还有些,回头便让晨霜给您送来。”   傅氏笑着回到楼下,爱怜地笑道:“舅母知道我们娉妍孝顺,但这金贵东西啊,你还是自己留着,可不能再糟蹋了。”   沈初雪闻言急忙大声儿嗔道:“母亲可够偏心的!您就不能要点儿来给我也见识见识?往常可没这机会呢!”   洛娉妍正要说一会儿给她送来,傅氏却是瞪了沈初雪一眼,板着脸道:“你是做姐姐的,怎么能惦记妹妹那点子东西?这香你妹妹若是多我也不说了,可你不知道这香的金贵?”   沈初雪闻言做了个鬼脸没有说话,洛娉妍却是笑道:“这香我是不多,但表姐若是喜欢,我却是能讨些来。”   听洛娉妍这样一说,沈初雪来了兴致,急忙问道:“哦?你说说上哪儿弄来的?多少银子都成,我把私房都给你。”   洛娉妍笑着将当初大相国寺上香,到与锦乡侯千金交好的事儿,与舅母表姐细说了一遍。洛娉妍说得轻巧平淡,但傅氏却是捂着心口半晌也缓不过气儿来。便是沈初雪也是过了好半晌才摇头道:“娉妍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若是出了事儿可怎么得了?”   傅氏此时也缓过劲来,点这洛娉妍的额头道:“你这丫头,怎能这么不让人省心呢?你若有个好歹,让我……”傅氏压了压眼角,叹了口气道:“好在没事儿!以后万不可这般了,知道吗?”   洛娉妍微微点了点头,却不说其他,直到此时傅氏方想起洛娉妍之前的异样,询问道:“可是你继母,对你不好?”   洛娉妍摇了摇头,扶着傅氏在罗汉床上坐下,又将蜀锦大迎枕塞在傅氏身后,才细细说起了周氏的捧杀之道,又说起那次放生池落水之事。   她自然不会说自己重生归来,只将当初说与红螺的话,再说了一遍,不待说完,傅氏已经泪流满面,咬牙切齿地道:“我找洛镇源那个混帐东西去!”   吓得洛娉妍赶紧拉住了傅氏,连声儿恳求道:“舅母!您听娉妍说,父亲待娉妍极好,真的,这些事儿父亲都不知道呢。”说到这儿,洛娉妍情绪也有些低落,叹息道:“再说父亲每日那么忙,只在晚间用膳时回来,哪儿有工夫管我……”   想到沈森也是一样的忙碌,家里几个孩子都是自己看顾,傅氏也只得叹了口气,心疼的将洛娉妍揽在怀里,叹息道:“如今好了,舅母既然来了一切就都有舅母呢,咱们沈家的外甥女,可不能这般让人白白欺负了去。”   ☆、二三一 行礼   在洛娉妍与舅母细说过往的时候,翠娘也将傅氏母女的“行礼”送了过来。   傅氏让珍嬷嬷将给洛继宗准备的,笔墨纸砚等物寻了出来,又挑了两匹今年新款的织锦,两匹棉柔的云锦给翠娘做衣裳,翠娘千恩万谢的离去后,傅氏便对珍嬷嬷吩咐道:“将行礼都分出来,我的行礼搬楼上去,初雪丫头的送去翠庭轩。”   初雪一听要去翠庭轩,自是欢喜不已,忙不迭的拉了洛娉妍起身笑道:“快让我瞧瞧今晚儿睡哪儿。”说完故意板着脸警告道:“我可告诉你,不许比这儿差,不然我还搬回来。”   傅氏闻言,不待洛娉妍回话,便没好气地答道:“那你别办了,自己留在这儿,我过去跟你妹妹住。”   沈初雪一听不乐意了,挽着洛娉妍的胳膊挑眉嘟嘴,抬着下巴道:“才不!我跟娉妍住一块儿。”说完眼中闪过得意的光笑道:“再说娉妍才不想跟娘一块儿睡呢!”   看着舅母跟表姐那样随意的玩笑斗嘴,显得那样自然的亲密,洛娉妍心中羡慕极了,不由抿嘴笑道:“表姐先去瞧瞧,若不满意便搬回来,到时候我陪着你回来就是。”   沈初雪一听这话儿高兴了,忙点着洛娉妍的鼻尖儿道:“小娉妍,咱们可说好了哦!回头要是反悔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那只不知何时伸向洛娉妍腰间的手,便咯吱了两下,惹得洛娉妍咯咯地笑个不停。   傅氏见两个女孩儿竟是玩闹起来,不由失笑道:“再不快点天都黑了,你俩可就真要留在这儿陪我睡咯!”   一听这话儿,沈初雪才住了手,见珍嬷嬷已经分好了箱笼,便一左一右的挽着洛娉妍与傅氏朝外走去,一边儿走一边儿问道:“过去有多远?”   珍嬷嬷陪着红螺,领着粗使婆子在后边儿抬着沈初雪的“行礼”,夕月与晨霜早已被洛娉妍打发了回去,只留下英儿和蕾儿俩跟在几人身后,与沈初雪的贴身丫鬟蔓儿和阿萝作伴。   沈初雪看着道路两旁的葳蕤竹林,听着沙沙的声响,还没到翠庭轩便皱眉道:“这要是夏天还好,冬天黑得早,走在路上得多吓人啊?”   洛娉妍闻言笑道:“天晚了自然都在自己院子里呆着,谁还出来闲逛不成?院子里到处都悬着灯笼,丫鬟婆子也多,到不觉得吓人。”   听洛娉妍这样说,傅氏问了句:“晚上不去正院儿请安什么的?回来岂不是天都黑透了?”   洛娉妍摇头道:“打小我就不爱请安,夫人也从不要求。”说完顿了顿笑道:“这半年倒是每日晨间过去请安,然后去庆熙苑跟罗先生上课。”   听洛娉妍说过去都不给周氏请安,傅氏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直到洛娉妍说起如今每天早晨过去请安,才微微点了点头,却是不愿再多说什么。   凝碧阁与翠庭轩原就不远,从碧涛林穿过来,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翠庭轩雪白的院墙便出现在沈初雪的眼前,尤其是到了院门前,看到门上那副对联,沈初雪挑了挑眉,朝傅氏笑道:“娘,你有没有觉得这院子很熟悉?像是在哪儿见过似得。”   傅氏眼角也在那副对联上扫过,叹了口气却没有说话,洛娉妍心中不由越发的好奇,想要询问,又见舅母脸色晦暗,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沈初雪却是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副对联上,歪着头念道:“隔墙听凤鸣,最宜栀子花开,半院凝香”   不待沈初雪念完,傅氏忽然低吼道:“住嘴!”别说专心致志念着对联的沈初雪,便是一直观察着傅氏神情的洛娉妍也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都是一颤。   许是感受到了洛娉妍的颤抖,傅氏闭了闭眼,拍着洛娉妍的手,叹息道:“你母亲在家时住的院子便与这差不多,也是这样的翠竹环绕白墙青瓦,这对联,还是当年你舅舅亲手题的,你母亲去世前,料到你父亲必定续弦,故而点名让你住在这儿。”   沈初雪一愣,张了张嘴看着母亲微微泛红的眼眶,不由缩了缩脖子,洛娉妍却是沉默的点了点头,好半晌才问道:“听奶娘说,母亲原想让我住在芙”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明白过来,母亲怕是到了最后,才决定让自己住这边儿来的,一则可以远离继母,二则可以住在与母亲旧居一样的院子里   傅氏见洛娉妍自己明白过来,便也只轻叹一声儿道:“你母亲是爱你的。”说完也不再多说其他。   早已迎出来的奶娘崔氏及晨霜夕月等人,见气氛有些压抑,不由上前见礼的见礼,请安的请安,一时间倒是热闹了起来,待红螺与珍嬷嬷赶过来,一行人早已进到屋内。   沈初雪很想感叹,这翠庭轩与自家那座上了锁的院子,还真像,话到嘴边,想起那院子便是姑姑出嫁前的居所,又咽了回去,母亲方才的神色,沈初雪现在还心有余悸。   到了此时,傅氏才将给洛娉妍带的箱子打开,笑道:“也不知道娉妍喜欢什么,舅母做主一样备了些,女孩儿家,可得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才好。”   看着那成套的头面,一箱的衣料,别说晨霜夕月,便是洛娉妍也傻了眼,唯有红螺反应快,悄悄拉了拉洛娉妍的衣袖。谁知洛娉妍回过神,却是说道:“娉妍怎能收舅母这么多,如此贵重的礼物?”   傅氏顿时不高兴地板着脸道:“什么收礼?这是我给我亲外甥女的东西,难道你还要退回来?”   见傅氏真的恼了,洛娉妍抿了抿嘴,小心的朝红螺看了眼,红螺赶紧点了点头。   红螺很想告诉洛娉妍,这点子东西舅老爷跟舅太太都不会在意,不过是一番心意罢了,若是夫人还在小姐也不会缺这些。如今舅太太送来了,小姐也只需要记得舅太太的好,将来别忘了孝顺舅太太就好。   可这会子却没有红螺说话的余地,又见洛娉妍还是一脸的迟疑,心中不由越发的焦急。   沈初雪却在此时忽然掩口笑道:“妹妹再不收下,我可要下手抢了,都是今年最最时新的衣料,我跟妹妹也才一人得了两匹,想着妹妹隔得远,又是车又是船的,送一次过来可不容易”   沈初雪话未说完,洛娉妍便想起舅舅每年都让人给自己送时新的衣料过来,每季两匹,可不就是表姐说的那个数?   想到这儿,洛娉妍心下越发感动,却是顾不得地上没有软垫,直接就傅氏跟前儿跪在了地上,规规矩矩地给傅氏磕了个头,道:“娉妍谢谢舅母,娉妍很喜欢。”   洛娉妍还待磕第二个,却被傅氏慌忙拉住,急声道:“快起来!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   洛娉妍仰头望着满脸急切的舅母,含着泪花儿笑道:“这么多年也不曾给舅母磕过头,娉妍心里难受。听说母亲也是舅母一手拉扯大的”   洛娉妍没有说完,傅氏便弯下腰将她搂在了怀里,轻声呢喃道:“傻孩子,什么磕头不磕头的。舅母看着你好好儿的就比什么都好。”   ☆、二三二 相请   沈初雪见着洛娉妍与母亲伤感,心里也是一阵难受,好在奶娘崔氏与红螺等人一顿劝解,三人才算好了。   三人一番梳洗后,夕月与晨霜已经收拾好洛娉妍和沈初雪的东西,该入库的入库,该进屋的进屋。一切看上去便是那般的有条不紊,这让傅氏暗暗点了点头,对洛娉妍也放心不少。   见此傅氏拍着洛娉妍的手,道:“不管怎么说来者是客,那周氏我是不能不见的,娉妍这就带我与你表姐过去见见那周氏,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她呢。”   洛娉妍闻言心中便是不快,害怕周氏给舅母及表姐难堪,尤其是方才在二门哪儿还发生了洛妙姝那样的事儿之后,洛娉妍心中更是不愿舅母去周氏跟前儿受气。   正在洛娉妍犹豫着怎么劝舅母时,小丫鬟浅浅却跑进来禀道:“小姐,夫人身边儿的陈嬷嬷来了,说是夫人遣她过来的。”   浅浅糯米团子似得身子,声音也是软软糯糯地,傅氏见了便极为喜欢,笑着抓了把果脯给她才让她下去。回过头却见洛娉妍脸色变得越发的难看起来。   傅氏见此失笑摇头道:“难不成我在这儿住上几日也不见她?”说完便对红螺吩咐道:“既然追过来了,就让她进来,也听听周氏是个什么意思。”   洛娉妍闻言张嘴欲要劝说,却见舅母已经很是淡定的端起手边儿的雪梨汤,缓缓地舀了一勺吃下,还点头笑道:“这是红螺的手艺,这味道多少年没吃过了!”如此洛娉妍再多的话也说不出了,只得皱眉抿嘴地朝门口看去。   陈嬷嬷进来时,便见沈家那位姑娘与太太,分坐在临窗大炕的东西两边儿,三五个丫鬟伺候左右,连红螺也在搬了杌子坐在一旁。   自家大小姐洛娉妍,更是偎在傅氏身边儿瞪眼望着自己。陈嬷嬷心下一个激灵,暗暗后悔抢了这趟差事。   虽然心中后悔,但陈嬷嬷却不得不堆起笑脸上前行礼问安。洛娉妍见她态度恭谨,心下越发怀疑,原本微颦的眉头,不由皱的更紧。   不待洛娉妍开口询问,一只温暖的手忽然抚上了自己的眉心,轻轻地便揉散了紧皱的眉头。   洛娉妍下意识地扭头看去,舅母正温和地望着自己,见自己看来,方才笑道:“小女孩儿家,可不兴这般皱眉,将来长了皱纹多难看?”   说完傅氏才不慌不忙地对陈嬷嬷笑道:“嬷嬷快起来吧,想来你也是你们夫人身边儿得力的。说起来惭愧,我这个做客人的失了礼数没先去拜见夫人。可你们也体谅体谅我,我有十年没见过我家娉妍了,心里想得慌,便多耽搁了一会儿。”   陈嬷嬷闻言急忙摇头说不敢,又说:“奴婢过来并无它意,舅太太千万别误会。”   说完生怕傅氏或是洛娉妍不相信似得,赶紧解释道:“夫人也知道舅太太与我们大小姐久不相见,怕是有许多话儿要说,原也不敢打扰,可我们老爷在大花厅为舅老爷接风洗尘,夫人这才遣了奴婢过来请舅太太过去用膳。”   听陈嬷嬷如此说,洛娉妍的脸色才好了许多,傅氏却是挑了挑眉,朝身后的大窗看了眼,见果然天边儿残红尽散,几颗贪早的星子已经挂在半空。   傅氏回过头,方才朝陈嬷嬷点头笑道:“还真是如夫人所言那般,这么多年不见有说不完的话儿,嬷嬷不说,我还不知竟到了这个时辰。”说完顿了顿,抬手理了理洛娉妍的发丝,笑道:“既是你父亲设宴,夫人又诚心相邀,咱们去晚了可不好。”   洛娉妍刚欲起身,红螺却是心领神会,急忙先行起身,对一旁伺候的晨霜夕月吩咐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替小姐与表小姐更衣?”   说完又朝傅氏笑道:“舅太太看是现在回去凝碧阁更衣呢?还是命人将衣裳取来在这儿凑合凑合?”   对于红螺的敏锐,傅氏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对身旁的珍嬷嬷笑着吩咐道:“劳你跑一趟,替我取了衣衫和妆奁过来,我就在这儿帮这俩丫头参详参详。”   珍嬷嬷也不多说,笑着领命而去。洛娉妍却是傻了眼,这是什么情况?仔细一想方才明白,周氏定然也是刚刚得到消息,父亲那边儿定然还未开席,让陈嬷嬷来哄着舅母先去,一会儿她便好借机讽刺舅母。   心下想明白了,洛娉妍便忍不住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傅氏却是轻轻地握了她的手,起身笑道:“走,舅母也瞧瞧我们娉妍都有什么漂亮衣裳。”说着回头看了沈初雪一眼。   沈初雪看也不看陈嬷嬷僵硬的笑脸,跟着傅氏起了身,笑道:“我跟妹妹差不多,要是姑父舍不得给妹妹制新衣裳,便将我的新衣先给妹妹穿着,回头母亲再多给我们姐妹做两身儿就是了。”   傅氏母女一唱一和的便拉着洛娉妍,带着蔓儿阿萝跟着晨霜夕月一块儿进了内室。只留下红螺跟奶娘在厅里,陪着满头满脑汗的陈嬷嬷。   红螺见此笑道:“嬷嬷别急,你也知道这女孩儿家的,哪有不打扮打扮的道理,对吧?再说小姐这么些年也没见过亲,舅舅。”   红螺说到这儿,顿了顿,见陈嬷嬷张了张嘴,赶紧补充道:“这舅甥头一回见面,小姐少不得打扮漂亮些,既是让舅老爷放心,也是让舅老爷知道夫人,待我们小姐,尽心尽力不是?”   陈嬷嬷听红螺这般一说,才暗自懊恼道:竟是将这一茬给忘了!早知道就该一得了消息便过来想请。此时却是不好再多说其他。   不管心里如何懊恼,陈嬷嬷面儿上还是堆着僵硬地笑,连声儿符合道:“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夫人才遣了我早些过来。”   听陈嬷嬷这样说,红螺也不说话儿了,只叫了小丫鬟进来,端了茶水给她,笑道:“瞧嬷嬷这一头一脑的汗,可见是跑得急了,快吃点茶润润嗓子。嬷嬷的好意,我们都看在眼里,回头定会禀了小姐,让小姐记下您这份心意。”   陈嬷嬷一听这话儿,心下一惊,面儿上便也白了两分。奶娘崔氏便笑道:“到底是上了年纪,跑这一趟也不容易,快吃些点心缓缓。”   见奶娘崔氏一副极好说话的样子,陈嬷嬷笑着接过点心,忐忑地吃了半块儿,猜不透她们这是没看破夫人的心思,真心感激自己呢,还是说的反话。一时间厅里倒是安静了下去。   洛娉妍三人还没从内室出来,珍嬷嬷便带着两个小丫鬟赶了回来。陈嬷嬷回头看去,心下便是一跳,眼皮儿都只颤颤。   这哪儿是更衣呐!只见珍嬷嬷怀里抱着一只黑漆螺细镶宝匣子,身后俩小丫鬟手里也各拎着一只大包袱。只看那包袱皮儿,一只是弹墨云绫锦宝蓝绸里的夹包袱,另一只是墨色绸里哆啰呢包袱   ☆、二三三 口舌   不待陈嬷嬷回过神,便听内室里又传出那位沈太太的声音:“你去把我那条南珠弥勒璎珞取来,娉妍这身衣裳就要陪那样的缨络才好看。”   话音刚落,那位沈小姐也说话儿了:“娘,您可不能偏心!”沈太太满是宠溺地笑道:“好,将那条赤金细流苏抹额也给大小姐取来。”   陈嬷嬷下意识地吞了吞唾沫,便见方才抱着黑漆螺细镶宝匣子进去的珍嬷嬷,又带着那俩小丫鬟退了出来,朝着众人点了点头,便急匆匆而去。   在珍嬷嬷进进出出好几趟之后,陈嬷嬷终于伸长了脖子,看到妆扮好的洛娉妍三人走了出来。陈嬷嬷一愣,又是半晌没回过神,这进进出出好几趟,就妆扮成这样?   洛娉妍不过一袭月白地儿散绣桃花通袖衫,配着水红地儿二色金百碟褙子,项间并不见什么璎珞,只带着一只金项圈。那位沈小姐也是一袭烟青色,散绣松花交领夹衣,发间不过一只衔珠五彩凤,哪有什么抹额?   只这位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沈太太,一袭紫红牡丹团花立领衫,外罩着混云百福缂丝褙子,项间的翡翠项链,配着翡翠簪,与悬挂在腕上的翡翠镯子,一色的满水儿绿得耀眼。   陈嬷嬷只在心中腹议:装腔拿势,故弄玄虚!面儿上却是立时恭谨的迎了上去,笑道:“舅太太,您看咱这就过去?想是老爷……”   话未说完,傅氏便借口笑道:“让嬷嬷久等了,这不第一次见你们夫人,少不得准备准备。”说着便扭头对跟在身后的珍嬷嬷吩咐道:“你也辛苦了半天,让翠儿将我给夫人小姐准备的礼物送过来,一会儿就跟着我,你且去歇着。”   傅氏说完,珍嬷嬷便领命退了下去。陈嬷嬷正欲再催,傅氏却朝洛娉妍笑道:“时辰差不多了,咱们也过去。省的你舅舅回头埋怨我耽搁了他见你。”   洛娉妍微微挑了挑眉,抿嘴一笑道:“舅舅才舍不得埋怨舅母呢,纵是埋怨,也有娉妍与表姐替舅母说项。”   说完洛娉妍才回过头淡淡地对陈嬷嬷吩咐道:“你且去回了夫人与父亲,就说我们马上就到。”   陈嬷嬷明白这是要打发自己走了,可你既要打发我离去,何必让我在这儿等上这许久?这话陈嬷嬷虽只敢在心中腹议,并不敢说出来,但却站在原地,望着傅氏不动。   傅氏却只当没瞧见似得,自顾自的在临窗大炕上坐了下来,奶娘早已经退下,红螺亲自奉了新茶果点,一副还要等上许久的模样。   沈初雪见陈嬷嬷脸上的笑容已经挂不住,忍不住对洛娉妍笑道:“表妹不妨遣人去姑父哪儿,替嬷嬷求个情,省的嬷嬷回去不好交代。”   陈嬷嬷闻言脸色就是一变,洛娉妍却是直接喝问道:“怎么?嬷嬷在夫人身边儿伺候,我说话就不管用了是吧?”陈嬷嬷被沈初雪与洛娉妍这一唱一和惊出一身冷汗,连道不敢,灰溜溜的出了翠庭轩,心中越加后悔当初不该抢了这差事过来!   见陈嬷嬷被憋屈的打发走,洛娉妍与沈初雪便忍不住笑了出来,傅氏见此不由摇头道:“快别闹了,咱们也快些过去才是。”   说完便带着丫鬟婆子,捧了给周氏及洛妙姝的礼物,直接去了大花厅。   洛娉妍一行人到时,周氏母女已经到了好一会儿,见三人进来母女二人脸色就不那么好看,尤其是洛妙姝,简直黑得跟锅底似得。忍不住便刺道:“商贾就是商贾,就是没教养!”声音不大,但却让所有人都听清了。   洛娉妍顿时变了脸色,不想尚未来得及说话,沈初雪便淡淡地对她笑道:“娉妍,我听说京城勋贵家里,继室女和那庶子女也没什么差。可是真的?”   洛娉妍一愣,抿嘴笑道:“要说勋贵,我也认得不多,不过哲夫人却是正儿八经的勋贵出身,有机会我问问看。”   周氏听沈初雪这般说,脸色也绷不住了,恨恨地瞪了洛娉妍一眼,正欲说完,傅氏却是笑道:“小孩儿家家的,没得胡说八道。”傅氏此言一出,周氏脸色缓和了两分。   谁知傅氏说完顿了顿,扭头对洛娉妍与沈初雪轻斥道:“可不能学的这般没有规矩!什么原配继室的,不是你们小女孩儿能说的话。往后切记不可再与人口舌,没得让人笑话儿。”   说完一脸歉意地看向周氏,笑道:“夫人见笑了,小孩儿家没有别的心思,就是对什么都好奇。”   周氏闻言一口气噎在胸口,吐也不是,咽又咽不下去。好在洛继宗陪着洛镇源将沈森领了进来。见女眷已经到齐,洛镇源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府中人少,又都不是外人。舅兄莫要见怪才好,咱们就在这外边儿摆上一桌,也方便聊天。”   沈森微微点了点头,目光便直直地扫向站在傅氏身旁的洛娉妍身上。   洛镇源见此急忙对洛娉妍招手道:“妍儿快过来,拜见你舅舅。你母亲便是你舅舅跟舅母拉扯大的,你每年收到的衣料,爱吃的鲥鱼也都是你舅舅遣人千里迢迢给你送来的,你……”   不待洛镇源说完,洛娉妍已经走到沈森跟前儿,缓缓地双膝跪下,唤了声:“舅舅!”   两个字如泣如诉,倒是让洛镇源一愣,微微皱眉看向沈森,见他脸上只有激动并无异色,方才松了口气。   旁人不知道,他却是晓得,舅兄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和宫里头也是牵上了关系。不到万不得已,很是不必得罪。   多年不见,不曾想外甥女已经出落成大姑娘,很有了两分妹妹的影子,沈森心里正百感交集,见洛娉妍过来双膝触地,结结实实地就给自己磕了个头。   沈森顿时心疼坏了,急忙弯腰将洛娉妍拉起来,又仔细检查过额头只占了点灰,并未伤痕方才放心,笑道:“像,真像啊!和你母亲长得是一模一样。等……”   周氏见沈森大有絮叨的趋势,瘪了瘪嘴轻吸口气道:“瞧这孩子也真是,你舅舅来了就该请你舅舅落座奉茶才是。”   说着周氏又对沈森微微屈膝,笑道:“妾身便是镇源的夫人周氏,见过沈家舅爷。过去没机会见面,但每年的节礼都是我打点的,也算是旧识。今日府中略备薄酒,欢迎沈家舅爷及太太小姐濒临寒舍。”   周氏的话,显然让沈森与傅氏心中都不喜,却又不得发作。洛镇源见此有些头痛的和着稀泥,笑道:“什么欢迎不欢迎的,都是自家人,来了就跟家里一样。”   说着目光转向沈初雪,笑道:“这就是初雪丫头吧?上次见你,还是个奶娃娃呢!一晃眼竟出落得如此标致,好啊,好!”说着给周氏打了个眼色,便率先将沈森请入桌上。   周氏见此自是不好再多说什么,勉强笑着将傅氏母女请到隔扇内,也落了座。   ☆、二三四 冷静【加500,感谢亲们的支持厚爱】   景芝轻轻地合上书房的门,刚回过头便吓了一跳。“哥!”景芝看着坐在书案前的景蕴,捂着胸口抱怨道:“你怎么在这儿?”   在景芝刚进来时,景蕴便抬起了头,见景芝鬼鬼祟祟合上房门时,更是放下了手中的书,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此时见景芝一脸的惊魂未定,甚至恶人先告状般的诘问,不由好笑道:“这话不应该是我问你吗?”   景芝一愣,半张着嘴四下打量了一圈儿,见书房内再无旁人,松了口气,不答反问道:“你不是出府去了吗?”   景蕴挑了挑眉梢,打量着景芝,满是研究地问道:“既然我出府去了,那芝姐儿到我书房所谓何事呢?”   景芝一噎,被人逮在当场,不免有些尴尬,绞着手中的绢子,不看目光闪躲的东张西望,显然并不愿回答景蕴的问题。景蕴也不着急,好整以暇的坐在书案后,还端起手边儿的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   景芝见此抿了抿嘴,将绢子一松,跑到景蕴身边儿,讨好地笑道:“哥,我记得你收藏了《九成宫醴泉铭》的拓本对吧?”   景蕴闻言越发好奇,却仍是点了点头道:“没错,你问这个做什么?”说完好笑地看着景芝问道:“你不会到我书房来,就是为了……做那梁上君子?”   景芝闻言嘟着嘴,三步两步跑到景蕴身边儿,拉起景蕴的胳膊不满地嗔道:“有你这样做哥哥的吗?”   景蕴抿嘴笑道:“那你说,我可说错了?”景芝不答,直起身走到景蕴的书架前,开始自己动手翻翻捡捡。景蕴见此不由皱眉道:“别找了,在这儿呢!”说着从身后的博物架上取下一只锦盒,放在书案上。   景芝一见,知道定是自己需要的《九成宫醴泉铭》的拓本,立时跑过来笑道:“哥哥你可真贴心,连盒子都给我准备好了。”说着景芝便要伸手去拿,却是拿了个空!   景蕴好笑地看着扑空的景芝,笑着解释道:“这个可不能给你!再过两月便是安阳伯夫人生辰,咱们两家是世交,我与远哥儿又是好友。到时候少不得去恭贺一番,郑伯母极爱欧阳询的书法,我好不容易才弄到这本拓本给郑伯母做生辰礼。”   景芝闻言敛了嘻哈之色,咬了咬下唇试探道:“哥哥不能准备别的,将这《九成宫醴泉铭》的拓本让给我吗?”   景蕴见景芝不似玩笑,不由问道:“我记得你喜欢的可不是欧阳询的书法,要这法帖来做什么?”   景蕴问完,景芝却并不急着回答,咬着下唇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景蕴不由眯缝起眼,诱惑道:“你若是说得有理,说不得我就答应你了呢?若是不说我肯定是不会给你的。”   景芝想了想咬牙道:“妍儿一直在找欧阳询的法帖,连洛大人也帮着找了好些日子了,不是一直没消息吗?前儿我听说哥哥得了一本……”   说到这儿景芝见景蕴眉梢挑的高高的,显然这个解释他是不满意的,不由顿住。好半晌景芝才咬牙道:“明儿是妍儿生辰,我想用这个给妍儿一个惊喜。哥哥就让给我吧!人家妍儿可是救过你妹妹的命呢!”   景蕴闻言忍不住一下笑了出来,又很快敛去神情,皱眉想了想叹了口气道:“既然你都把救命之恩搬出来了,作为兄长自然不能没有表示,对吧?”   景蕴说着将那锦盒朝景芝推了推,又从书案底下找出一只乌木匣子一并交给她道:“这匣子御墨便算我送的贺礼,你一块儿带去洛府吧。”   景芝听景蕴如此一说,顿时笑逐颜开,打开乌木匣看着里边儿整齐的放着六块描金墨条,笑道:“哥哥可真是大手笔。”说完歪着头好奇地问道:“这墨是圣上赏你的?”   景蕴闻言伸手弹了一下景芝的额头,没好气地道:“问这么多干嘛?总之不是偷的抢的。你爱要不要,不要就还我。”   景芝连忙将两只匣子都揽在怀中,抬起下巴很是得意地笑道:“哥哥好歹是个世子爷,送出的礼哪儿还有收回去的道理?也不嫌丢了咱们锦乡侯府的脸面!”   月上中梢,洛继宗将醺醺然的沈森亲自送上马车,才吩咐丫鬟微露道:“你去瞧瞧大小姐歇了没,若没歇下便给大小姐禀一声儿,就说让她放心,舅舅只是微醺没有喝醉,我已经亲自将舅舅送上车回去了。完了你便去姨娘哪儿,不必回来。”   在翠庭轩中得了微露的信儿,傅氏才松了口气,摇头笑道:“你舅舅这人最是贪杯,真怕他给喝多了误了明天的事儿。”   洛娉妍闻言知道舅母所言明日之事便是自己生辰,脸颊微红地笑道:“便是喝多了就在府中歇下就是,再说了不过是个散生当不得什么。”   傅氏却是横了洛娉妍一眼,一边儿给她理着鬓发,一边儿轻声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上一次给你庆生还是你周岁的时候……”说到这儿傅氏叹了口气,摇头道:“如今都是大姑娘了。”   那眼中的感概与伤感,洛娉妍看得真真切切,遂转了话题笑道:“可舅舅舅母每年给我送来的生辰礼,都是头一份儿的,我都收着呢!”   傅氏点了点头,笑道:“往后啊,舅母每年都给咱们娉妍做生,待过两年娉妍及笄时,舅母就用那支你外祖母当年给我的金钗,给我们娉妍行礼用。”   沈初雪闻言摇了摇头,笑道:“母亲也太偏心了些,去年我及笄,怎地不见母亲将那金钗给我?”   傅氏闻言忍不住打趣儿道:“难不成那左家的发钗你不满意?”沈初雪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洛娉妍见此不由瞪大了眼,好奇地连声儿问道:“什么左家?怎么回事儿?”   傅氏笑着见女儿有些恼羞成怒的模样,笑道:“这事儿将来再说吧,今儿天晚了,我先回去歇了。”说完站起身吩咐道:“明儿可不能起晚了。”   沈初雪闻言松了口气,洛娉妍虽心下仍旧好奇,但舅母不说,她也并不勉强,笑着起身道:“那娉妍送舅母回去。”沈初雪一听,也急忙起身道:“我跟娉妍一道送母亲。”   傅氏并未拒绝,任由着俩人一左一右的挽着她胳膊,出了翠庭轩,边走边道:“娉妍,往后遇见任何事情,都不可意气用事,更不能冲动,知道吗?要冷静,天大的事儿,都要自己先冷静下来,不能慌了手脚。”   洛娉妍一愣,朝傅氏望去,傅氏便也接着往下说道:“就比如今儿在周氏母女跟前儿,无论她们说什么,你都很不必恼怒。记住了人无完人,你有弱点,她们自然也会有。而她们攻击你便是看中了你在乎,你若表现出愤怒,岂不是遭了她们的道儿?”   洛娉妍一愣,隐约记得安阳伯太夫人也曾这般说过……洛娉妍点了点头很是诚恳地道:“是,娉妍记住了,往后再不会这般冲动。”   洛娉妍记起,安阳伯太夫人说这话的时候,自己不仅并未上心,甚至心怀怨恨……那时候自己刚刚成亲便被禁足,顾远却忽然抬了小妾回来。   不过三五日,那小妾竟然跑到自己跟前儿耀武扬威,说自己不过是个摆设,连圆房都不曾,算什么安阳伯夫人,自己一时气恼不过,忍不住便动手打了她……   往事不堪回首,洛娉妍赶紧停下思绪,原本打算伺候舅母安歇,舅母却将她与表姐打发了回去,笑道:“好了,你们也快回去歇息,明儿可不许睡懒觉!”   ☆、二三五 真好   洛娉妍与沈初雪相携返回翠庭轩,双双梳洗后,早早地睡下,并肩而卧的姐妹二人原是想要说说悄悄话儿,然而无论是洛娉妍,还是沈初雪,今日一天都太过疲惫,没说两句便睡了过去。   洛娉妍再睁开眼时,便发现不仅床角的香囊,不知何时换成五福捧寿的碧玉坠儿,系着五彩如意络子。窗边儿的花架上,一盆小巧的金橘,长得很是喜人,散发着阵阵的清香。屋外传来舅母特意压低的声音。   正要起身,夕月便一层层掀起了床幔,帐子也被勾了起来。见洛娉妍已经醒来,夕月便高高翘起嘴角,轻声笑道:“祝小姐生辰快乐!芳辰永寿。”   一愣神的功夫,沈初雪也醒了过来,伸出半截藕臂,秀气的打了个哈欠,笑道:“娉妍早,还以为你十三岁第一天看到的第一个人会是我呢,结果还是起晚了。”   洛娉妍闻言也是眉眼弯弯地笑道:“表姐早,不再多睡会儿吗?”洛娉妍是知道自己的,这会子怕是刚过寅时。谁知沈初雪却是摇了摇头跟着起身笑道:“再睡会儿你舅母就该闯进来了。”   话音刚落,傅氏的声音便从屏风后绕了进来,笑道:“一大早的,谁在说我坏话呢?”   沈初雪笑着朝傅氏努了努嘴,那模样像是在说,看吧,我没说错吧?洛娉妍见此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这感觉真好,一家人原来还可以这样在一起。   傅氏也不与二人计较,催促着姐妹二人起身更衣。一边儿替洛娉妍收拾,一边儿叮嘱沈初雪动作快点。大清早的翠庭轩从未这般热闹过。   陪着与舅母表姐一块儿用过早膳,洛娉妍更衣后,正要去给周氏请安,便见蕾儿匆匆跑来禀道:“小姐,门房妈妈说锦乡侯千金到了。”   洛娉妍一愣,回头看了看窗外的天,又看了看多宝阁上的更漏眨了眨眼,这会儿就到了?   来不及细想,洛娉妍赶紧朝二门处跑去,沈初雪见状急忙跟了上去,小心地问道:“这锦乡侯千金就是你救下的那位小姐?”   洛娉妍怕她误会,边走边点头道:“可不是,不过到如今也说不清究竟是谁救谁了,她帮了我很多,不然在这府里”   洛娉妍没有说下去,摇了摇头笑道:“芝姐姐挺好相处的一个人儿,她若喜欢你,便会时时事事都惦记着你,处处护着你,生怕你受了委屈。若是不待见那也是脸上瞧得见的。不耍什么心眼子。”   沈初雪闻言点了点头,暗自琢磨着,这样的身份地位,好像也没必要与谁耍心眼子只是这话,沈初雪并没有说出口,只含笑跟在洛娉妍身后,一块儿朝二门迎过去。   景芝专用的那辆马车,正停在二门外,馨若与馨罗二人站在车旁,见洛娉妍带着位比自家小姐来的还早的小姐,抿嘴一笑,双双屈膝见礼道:“祝洛小姐生辰快乐,年年今日,岁岁今朝!”   跟在洛娉妍身后一路小跑过来的晨霜,急忙捧上两只荷包,笑道:“知道姐姐们瞧不上这个,不过是我们小姐的一点子心意,姐姐们莫要推迟,也算是沾沾我们小姐今日的喜气。”   晨霜嘴甜,馨若与馨罗也不见外,双双结果荷包正要道谢,洛娉妍却是追问道:“芝姐姐还没下车?”说着便又往车前走了两步。   果然景芝从车内钻出个脑袋来,第一眼看见的竟不是洛娉妍,而是洛娉妍身后的沈初雪,瞪圆了凤眼,嘟着嘴不可思议地问道:“你几时过来的?怎地比我还早?”   沈初雪见此知道这位怕就是锦乡侯千金,没想到这般孩子气。洛娉妍却是“噗嗤”一下笑出声儿来,指着沈初雪介绍道:“这是我舅舅家的表姐。昨儿便到了。”   如此一说,景芝扯了扯嘴角,无奈地叹道:“那我是没法比,昨儿我还在想法子给你淘礼物呢!”   说到礼物,景芝来了精神,眨了眨眼笑道:“妍儿快猜猜看,我给你带什么礼物来了?”   谁知不待洛娉妍说话,郑箐儿的声音便传了出来:“芝姐儿你好了没?我可是来给妍儿庆生的,不是来给你做礼物的!”说着一把撩起车帘子,自己钻了出来。   洛娉妍是真的惊到了,万没想到郑箐儿竟然回来给她庆生。俩人虽说认识,却也不过见几面,可谈不上什么深厚的交情。   见洛娉妍微微张着嘴的模样,景芝很是欢快地笑道:“怎样?我就知道你定是猜不到,开心吧?我一大早便去她们府上,把她从被窝里掏出来的。”   景芝话音刚落,郑箐儿便一个眼刀子甩过来,随即横向洛娉妍,嗔道:“妍儿庆生竟也不给我下帖子,若不是芝姐儿今日来叫我,怕我也不会知道。可见是没把我放在眼中。”   洛娉妍确实没给她下帖子,毕竟只是个散生,除了景芝,洛娉妍便只给孙文婷与陈氏姐妹下了帖子,这两家长辈都在户部任职,算是父亲的下属同僚,再说也算是相处愉快,旁人洛娉妍是一概没请的,不想郑箐儿却被景芝给拉了来。   此时被郑箐儿这般问起,洛娉妍只好笑着赔礼道歉,又介绍了表姐沈初雪与她认识。一番契阔后,正欲往内院儿而去,车帘子却是再次被撩起,朱媛媛那胖乎乎的小脸儿露了出来。   洛娉妍再次惊住,看了看景芝又看了看郑箐儿,再回头看了看低头肩膀不住抖动的馨若与馨罗二人   沈初雪也惊呆了,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景芝这俩马车,猜想着这里面究竟藏了多少人,真想上去撩起车帘往里看眼。   不待洛娉妍回过神,朱媛媛便眨巴着眼睛,歪着头笑道:“方才洛姐姐给箐儿姐姐赔了礼,如今可要怎么给我赔不是?”   洛娉妍不及回答她的话,她可不是沈初雪,但沈初雪的想法,她也是有的!   只见洛娉妍上前不管不顾地撩起车帘,往里张望,那模样一下子便取悦了景芝。景芝笑得前仰后合地指着洛娉妍道:“哈哈,怎样,怎样?我就说妍儿定是忍不住会上前查看的!”   在场众人,合着晨霜与蕾儿俩人,一时间竟都没忍住捂嘴笑了起来。朱媛媛见此艰难地忍着笑,勉强道:“看在洛姐姐亲自替我撩车帘子的份儿上,我就不与你计较了。”说着利落的跳下车。   洛娉妍见此气恼地甩下车帘子,嘟着嘴回头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众人,可谁也没理会她那没有杀伤力的眼神儿。   没一会儿洛娉妍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这样真好,生辰一大早便如此的欢快,相信未来的一年,都会是这般欢快的吧?   ☆、二三六 清雅   郑箐儿与朱媛媛的到来,绝对是惊喜,然而出乎洛娉妍意料的是,今天的惊喜似乎有点儿多。   就在洛娉妍与沈初雪,领着景芝,郑箐儿与朱媛媛一行,说说笑笑地往翠庭轩去,行至半途的时候,周氏身边儿的小丫鬟跑来禀道:“大小姐,周府的表小姐已经来了。夫人让您去二门处迎一下。”   洛娉妍下意识的便朝沈初雪看去,见沈初雪微微一笑,朝她点了点头,洛娉妍才皱眉问道:“说周府哪位表小姐了吗?还是都到了?”   小丫鬟摇了摇头道:“夫人没说,奴婢也不知道。听陈嬷嬷说了句,两位表小姐,想来是说周府来了两位表小姐。二小姐已经过去二门,夫人让奴婢前来请大小姐也……”   小丫鬟年纪虽小却是极有眼色的,见景芝等人已经面露不喜,后面的话也说不下去,只可怜巴巴的望着洛娉妍,倒叫众人不忍埋怨。   洛娉妍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朝沈初雪一礼道:“请表姐代娉妍照顾一下这边儿,芝姐姐,箐儿姐姐,跟媛媛都不是外人,芝姐儿对我院子甚是熟悉,表现陪着就好。你们先去我院儿里,一会子咱们再……”   洛娉妍没有说完,景芝想了想笑道:“妍儿不必担心,那些人也不必都领到你院儿里,没得把院子给脏了。”   说到这儿,景芝顿了顿,眼角扫了眼那小丫鬟,见那小丫头低着头,望着脚尖儿的模样,景芝淡淡一笑并不理会,继续对洛娉妍道:“让人去跟你奶娘或是姑姑说一声儿,想法子把自在处收拾出来,咱们就在那儿玩儿好了。”   洛娉妍想了想点头道:“蕾儿去吧,跟红螺姑姑说,午膳也安排在哪儿,再让人把边儿上几间空房收拾出来,留一间儿给丫鬟们歇息吃喝,别的留下来做更衣室。”说完洛娉妍看向朱媛媛笑道:“媛媛无间若是困了,就到我屋里歇息。”   三言两语,几人商议完毕,洛娉妍带着晨霜跟着那小丫鬟便急急地朝二门处赶去。   洛娉妍赶到时,不仅洛妙姝到了,便是周落雪与周敏儿也到了,正与洛妙姝说这话儿。同行的还有一位洛娉妍今生没有见过,前世却有过数面之缘的方清雅。   洛娉妍记得,两年后她哥哥方清逸,在殿试中被点了探花郎。作为少年才子,在京城很是名动一时,她也跟着她哥哥被众人提及,见面时她已经嫁了人,隐约记得是那人与顾远还有点儿亲戚关系……却不知这方家与周府又是何等关系。   不待洛娉妍多想,周落雪率先看见了她,拉着方清雅笑着走了过来,笑道:“给妍儿介绍,这是我表姑姑的女儿,方清雅。刚跟着表姑姑回到京城,今儿带她来与你贺寿,也是出来认识几个姐妹,妍儿可要多多照顾才是。”   对于周落雪的自来熟,洛娉妍很是无语,面儿上却是不露丝毫地笑道:“姐妹们一处玩耍,哪里称得上什么照顾不照顾的。”说着朝方清雅含笑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周敏儿与洛妙姝私语了几句,二人便笑着走了过来,正欲说话,门房的婆子却笑道:“孙小姐到了!陈小姐到了!”   洛娉妍闻言心头一喜,一面儿跟周落雪及方清雅赔礼,一面儿错开洛妙姝与周敏儿,疾步往门边儿迎了两步。心中暗道:文婷来的可真是时候!   孙文婷下车有些拘谨的给洛娉妍行过礼,将手中的礼盒递给洛娉妍笑道:“祝洛姐姐生辰快乐。”陈淑娥陈淑美俩姐妹便也上前递上礼物。   四人相互见过礼,周落雪几人也围了过来,再次相互介绍厮见一番,方才浩浩荡荡朝着自在处而去。   行至半途,洛妙姝便发现这不是去翠庭轩的路,不由挑眉问道:“怎么,姐姐不打算带我们去你院儿里玩玩?”此言一出,周落雪等人便都朝洛娉妍看了过来。   洛娉妍抿嘴一笑,淡淡地道:“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姐妹来给我捧场,倒是我准备不足,翠庭轩狭小,坐不下这么多姐妹。我让人将自在处和边儿上的观自在都收拾了出来,姐妹们才好有个落座的地方。便是丫鬟们也不至于没处站不是?”   说着朝周落雪笑道:“倒是比不得周姐姐家里,景色好,园子大,处处都是景,处处都坐得下。”   周落雪闻言笑着点了点头,并不说其他。只周敏儿朝四周看了眼,笑道:“我觉得你们府上也甚是清雅。”   洛娉妍闻言朝洛妙姝挑了挑眉,淡笑道:“敏儿小姐过誉了,不过是家母生于江南,生前又爱这些花花草草的,难免多种植了些罢了。倒是谈不上清雅二字。”说着朝方清雅笑道:“要说清雅,方小姐才是真清雅之人。”   众人说说笑笑来到自在处时,红螺早已领着晨霜夕月将自在处里里外外布置了一番。   大朵鲜艳的礼花与泥金香围在岸边儿,娇艳清水荷花与黄金钩,黄金线菊立在船头。两盆盛放的墨菊配着仙灵芝装点着船舱。轩窗四开,挂着嫣红的缀锦纱,显得喜庆而又热闹。   船舱不大的地方,安置了一张美人榻,一张富贵罗汉床,一张玫瑰小圆桌,层层垂幔堆纱,倒是有了两分闺房的味道。   一扇双面绣孔雀插屏,将船舱内的情形半遮半掩。洛娉妍到时也是暗暗惊讶了一番,不想红螺等人还有这番心思,却不知此乃舅母傅氏从中调度,此时舅母还呆在她的小库房没有出来。又有翠娘亲自在小花房,指点晨霜等人张罗这些花花草草。   洛娉妍一行尚未登船,沈初雪等人便迎了出来,景芝更是挑眉笑道:“妍儿不觉过分了?将我们这些客人丢在这儿,自己却不知跑哪儿去了,还要我来替你招呼客人。”   洛娉妍知道这是景芝欲要给自己做脸,附和着站在船舷外,屈膝一礼道:“有劳芝姐姐了,下回你做生,妍儿去给你撩门帘子。”   二人逗趣儿一番,旁人才得以上前见礼,景芝倒也不摆脸色,就连孙文婷,因知道是洛娉妍亲自下了帖子的,也淡淡地点了点头,对她身上的衣衫夸奖了一番。   这令孙文婷受宠若惊的望着景芝,一时间心里激动地不知说什么好。引得同行众人都是羡慕不已,洛娉妍见孙文婷略显局促,上前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将众人迎进船舱内。   插屏后一鼎孔雀蓝釉暗刻蟠龙纹三足香炉内升腾着袅袅香烟,散发着淡雅的香气,让进入船舱的众人,顿时有种如坠仙境的感觉,不觉眼睛都亮了两分。便是洛妙姝也瞪大了眼,自己当初,也是在这儿摆的十岁生辰宴!   ☆、二三七 祥瑞【加700,感谢亲们的支持厚爱!】   观自在是自在处边上的几间空房,原是做客房用的,可多年来洛府却是从未有过什么留宿的女眷,故而一直空闲着。上次洛妙姝生辰,陈嬷嬷更衣就是在这观自在的空房里。   一溜五间青砖大瓦房,回文格雕花的红漆窗棂,已经蒙上新纱,里面隔扇全都打开挂上了锦帘,黑漆的圈椅已经铺上软垫,花几花架上,更是摆放上了一盆盆清香宜人的金橘。   作为跟随小姐们过府的丫鬟们,能有这样的休息处实在是大大的出乎意料。因两处隔得极近,洛妙姝靠在自在处的窗台上,便将观自在的情形尽收眼底。   回过头船舱内更是到处都有洛娉妍那一身大红地儿,散绣着玄白二色玫瑰花的身影。   那胸前的羊脂白玉弥勒佛坠在一串莲子米大小的南珠上,很是莹润耀眼,只看一眼,洛妙姝便觉得眼睛被刺得生疼!   还有那沈初雪,明明就只是个商户女,如今不仅与锦乡侯千金等人坐在一处,那额间的赤金的流苏抹额更是晃得人眼花。   细细的金链上,坠着不知多少条赤金的绞纹流苏,正中间儿更是镶着颗梨形红宝石,配着她那一身孔雀蓝绣大朵牡丹花的衫子,便是洛妙姝也不得不承认,沈初雪今日显得格外的端雅高贵。   想起昨儿晚膳时,沈初雪那一身并不显眼的衣衫,洛妙姝下意识的捏紧了手中的绢子,却是不敢流露出一丝的不满。   自己生辰时丢脸的场景,洛妙姝还犹记在心,此时看着斜倚在美人榻上的景芝,洛妙姝难得聪明的闭紧了嘴。   然而,让洛妙姝心中憋闷的,却不仅仅观自在那些个摆设安排,也不是洛娉妍与沈初雪这些个衣衫首饰。而是午膳时,一大桌子的菜肴!   洛妙姝怎么也没想到,洛娉妍竟然让人上了一笼又一笼的膏蟹,个个都有三四两的分量,再配着她那商贾舅舅送来的清菊酿,以及红螺亲自蒸的菊花糕,一桌子千金小姐,竟是顾不得形象的大快朵颐,也让洛娉妍轻易的赢得了一致好评!   这些都是往年自家在中秋宴上才能摆上桌面的菜肴,可今年中秋没有吃到,如今洛娉妍竟然像是不要钱一般摆了出来。   洛妙姝不由猜测,也不知自己那位疼爱着父亲前妻女儿的母亲,知不知道自在处发生的这些事儿,若是知道又该是怎样一番精彩的表情。想到这儿,洛妙姝竟有些忍不住暗暗高兴,决定散席了,便先去母亲那儿走一圈才好。   洛妙姝是不是不高兴,或是心里有何想法,洛娉妍不知道,也管不着。此刻的她,安排众人吃好喝好才是正经。   好在今日午膳没有出什么乱子,席上众人也都是笑语晏晏,气氛很是融洽。景芝更是难得的在席间与每人都说笑了两句,谁也不曾落下。   因着没有男宾,女孩儿们都是独自前来,除了景芝,午膳后便纷纷起身告辞。   就连先前吵着要去翠庭轩,洛娉妍房中午休的朱媛媛,也因家中遣车来接,告辞了洛娉妍回家去。临走前约好,下次请洛娉妍等人去武昌伯府做客。   一时间人走席散,自在处与观自在虽安静了下来,今日的生辰宴,不管是郑箐儿与孙文婷等真心道贺的,还是周落雪一行有心结交的,都算得上是宾主尽欢。   尤其是孙文婷,在上次洛妙姝的生辰宴上,被锦乡侯千金那般奚落鄙夷,今日却在洛娉妍的生辰宴上,被景芝含笑而待,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感触更是深刻。   洛娉妍依着红螺与舅母的安排,一一送上回礼,亲自将众人在二门处送上车,便直接返回了翠庭轩。   刚进屋,景芝便跑了过来,拉着洛娉妍的胳膊,夸张地笑道:“哎哟可是累死我了,总算是全都走了,再不走我这脸都快僵了,说好了等我做生时,妍儿可要来给我打门帘子才成。”   沈初雪闻言忍不住打趣儿道:“打门帘子岂不是便宜她了?得让她在旁端茶递水才是。”   几人说笑一顿,洛娉妍的目光落在了堆积在炕角的礼物上,随手打开两只,见不过是玩物珠花一类,顿时失了兴致,轻轻合上打开的锦盒,便吩咐晨霜与夕月一块儿造册入库。   景芝见此神秘一笑,将自己带来的两只锦盒拿了出来,双手按在盒面儿上笑道:“妍儿快猜猜看,我给你带什么宝贝来了?”   见景芝那样儿,洛娉妍故意瘪了瘪嘴道:“总不会是金山银山,你那俩盒子也装不下。”   沈初雪闻言忍不住掩口而笑,指着墙角两盆开的正好的花道:“景小姐送的什么我是猜不着,金山银山我也送不起,不过我从南边儿特特给你带了两盆花儿来。如今开的正好,也算是合了生辰的喜庆。”   不仅洛娉妍,便是景芝也忍不住朝那两盆花儿瞧去,景芝一时没想起这是什么花儿,只觉得开的灿烂,点头道:“长得倒是不错,尤其是这金边儿瞧着别致却是不常见。”   洛娉妍却因前世跟着安阳伯太夫人,知道这是瑞香花,有个雅致的别名叫:蓬莱紫!这种带金边儿的更是个种精品。   见洛娉妍目带惊讶的回过头,沈初雪便歪着头朝景芝眨了眨眼,掩口笑道:“看来我这花儿算是送对人了,亏得是送娉妍,若是送给景小姐,此刻我该心疼死了。”   沈初雪话音刚落,洛娉妍不待景芝张口反驳,便问道:“表姐这花儿从何得来?又怎么让它在此时开花儿的?”说着忍不住朝哪儿墙角走去,伸手抚着开成一团团的紫色金边儿花朵。   景芝闻言也不急着反驳,只听洛娉妍像是给自己解释,更像是自言自语地道:“这花儿说是只在庐山上有,别处却是不得见。更是留下山中瑞采一朝出,天下名香独见知。等佳句。”   说到这儿洛娉妍两眼放光的望着景芝与沈初雪,笑道:“苏轼先生也曾为它写下次韵曹子方龙山真觉院瑞香花的诗篇。”   景芝闻言一愣,伸着纤细净白的手,指着墙角那两盆开的正好香气浓烈的花儿,恍然道:“这就是瑞香花?难怪我觉得眼熟,却是记不真切。我记得早年宫里也有一株,后来却是被粗心地宫人养死了,便再没见过!”   说到这儿,景芝可以地压低了声儿道:“你们不知道,圣上听说后发了雷霆大怒,那养死花儿的宫人,立时被拉出去活活杖毙了。”说着景芝缩了缩脖子叹息了一声儿,随即摆了摆手笑道:“瞧我!大好的日子说这些作甚。”   说完景芝回过头正要问问沈初雪可还有这花儿,想要讨一盆送给外祖母,却见沈初雪一边儿漫不经心地道:“景小姐这是与我们娉妍真正的好,才会这般没有忌讳,若是那些……”一边儿正悄悄地将自己方才按在手下的锦盒打开……   景芝顿时跺着脚暴喝道:“好你的沈初雪!是故意用这花儿来引我注意,好为了替妍儿偷瞧我匣子里的礼物吧?”   沈初雪闻言口中的话一顿,抬头朝景芝看去,见景芝正瞪着自己,便也顾不得说其他,只笑道:“娉妍快来看,好像是什么法帖……”   景芝闻言,瞪着眼,咬牙便扑过去,一边儿捂着沈初雪的嘴,一边儿将手伸向她咯吱窝。很快便俩人便你来我往地闹成了一团。   直到沈初雪娇喘着连声儿求饶,景芝方才松开了放在她腰上的手,得意地挑眉问道:“下次还敢不?”说着又瞪向洛娉妍,嘟着嘴道:“还有妍儿,定是与她同伙!”   见景芝欲要扑来,洛娉妍赶紧忍了笑,摇头摆手地解释道:“没,没,真没!芝姐姐要相信我!”边说边往后退,一直退到了桌边儿,讨好的亲手斟了茶水,捧给景芝笑道:“芝姐姐饶命!芝姐姐吃茶。”   随即洛娉妍转了转眼珠,将话题又转了回去,接着景芝先前的话儿,笑道:“若是旁的花儿也就罢了,这花儿可有祥瑞之称。”说着又回头看了看自己墙角开得正好的那两盆瑞香花,嘴角露出深深地笑意。   ☆、二三八 惊喜   见洛娉妍岔开话题,景芝微微一笑也不闹她,笑道:“好啦,快来看看我给你带的礼物。”说着将炕几上已经打开的锦盒,朝着洛娉妍一推,挑眉道:“这可是我从我哥哪儿抢来的!”说完又朝那乌木匣子努了努嘴道:“那是我哥的随礼。”   听到景芝送的礼物不仅是从锦乡侯世子那儿抢来的,锦乡侯世子竟然……还给了“随礼”!洛娉妍便是一愣。   景芝见此很是得意地挑了挑眉,正欲表功,谁知不及说话,沈初雪便“啪”的一下替洛娉妍关上了匣子,并将两只匣子给景芝推了回来。   景芝抬头一脸诧异地望着沈初雪,沈初雪却板着脸,很是严肃地道:“景小姐的心意娉妍领了,但这礼物……”沈初雪说着手在那匣子上敲了两下,缓声儿道:“还请景小姐还给世子爷,咱们娉妍不敢收,也不能收。”   沈初雪的语气很温和,但说的话,却很是坚决!景芝闻言一愣不满地问道:“为什么?这是我给妍儿的生辰礼,妍儿为什么不能收?”说着景芝斜眼朝一声儿不吭的洛娉妍看去。   沈初雪的意思,洛娉妍明白,却不知该如何与景芝说起,这话儿要是说出来,怕是越扯越多……洛娉妍一时间便有些拿不定注意。   景芝见此顿时也板了脸瞪着洛娉妍,一副你要是敢不收,我就跟你绝交的味道。沈初雪也皱眉望向沉默不语的洛娉妍,完全不相信自己表妹会那般的眼皮浅!   俩人下意识地较上了劲儿,都捏着拳头望着洛娉妍,洛娉妍瞧着好似一个回答不好,那拳头就要落到自己身上似得,悄悄往后退了一步,笑道:“别这样盯着我成……”   话未说完,沈初雪便严厉地道:“这不是小事儿,虽说是过了景小姐的手,可传出去便是私相授受!娉妍你……”   景芝一听这话儿不乐意了,不等沈初雪说完,便嚷道:“胡说什么呢?妍儿找这本法帖好久了,我知道哥哥得了本才跟哥哥讨来送妍儿的。”说完瘪了瘪嘴补充道:“再说了,什么私相授受那么难听,我哥哥随礼,那是因为妍儿救过我的命!”   听景芝这样一说,沈初雪便是一愣,洛娉妍满耳朵里却只听进去了“法帖”二字,急切地上前两步便打开匣子边问道:“什么法帖?”   话音刚落,那本端放在锦盒内的《九成宫醴泉铭》便映入了洛娉妍的眼中。   小心的从锦盒内捧出,轻轻地一页页翻过,洛娉妍的眼角便渐渐地湿润了起来。与太夫人曾经给自己临的那本一模一样!   景芝见此得意地朝沈初雪挑了挑眉,对洛娉妍笑道:“喜欢吧?哥哥原本准备给安阳伯夫人做生辰礼的,被我抢了过来。”说着又打开乌木匣子,六块山水描金墨便露了出来。   沈初雪也被眼前的墨锭吸引了目光,伸手取出一块儿赞道:“真是好墨!”   景芝闻言更加得意,挑眉笑道:“那是自然,这可是御墨!”沈初雪一听顿时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问道:“御墨就这样送人……好吗?”   景芝摇着头,抿嘴笑道:“这我可不知道,这墨不知是圣上赏的,还是哥哥怎么得来的。”说到这儿话锋一转道:“不过说了送给妍儿做生辰礼,那便是妍儿了的。”   说完扭头看向抱着法帖半晌没说话的洛娉妍,景芝笑得见牙不见眼地问道:“怎么样?惊喜不?”   在洛娉妍使劲儿点头是,景芝更是拿了一块墨,塞在洛娉妍的手中笑得:“往后就用这墨临摹,效果肯定很好。”   见景芝这样,洛娉妍有些哭笑不得,但想到这法帖原是世子打算送给安阳伯夫人的生辰礼,有些不安地问道:“那安阳伯夫人的生辰……”   不待洛娉妍说完,景芝挥了挥手,笑得:“那你别管,哥哥自然会找别的东西送去。不过是个意思罢了。”   听景芝这样一说,洛娉妍不由猜到,前世太夫人给自己临摹的那本,怕就是这次生辰锦乡侯世子送的,如今这法帖送到自己手上,也不知太夫人知道了会不会难过。   这样一想洛娉妍又有些犹豫,却听景芝接着说道:“再说了,你若当真有心,不如将你那瑞香花送一盆给安阳伯夫人,她最是喜爱这些花花草草的。”   洛娉妍闻言果真动了心思,沈初雪却不乐意了,嘟着嘴道:“哪有这样的?这两盆花可是我好不容易才从江宁运来的,要想它这时候开花,尤其是在北方,可是费了老大的功夫!”   景芝闻言挑了挑眉,笑道:“既然你能送来这两盆,那就能再多送几盆来,咱们也不要求什么时候开花,你只管送来就成!”   沈初雪瘪了瘪嘴看着景芝,没好气地道:“你当大白菜呢?还多送几盆来!我上哪儿弄去?”   听沈初雪这般一说,景芝与洛娉妍都有些失望,沈初雪见此叹了口气道:“你们许是没听说过这瑞香花的传说吧?”   见二人均是摇头,沈初雪便轻叹道:“传说,山里的百花仙子每年都要在永福百花园中,选出代表参加王母娘娘的百花盛会。这一年,大家推选了瑞香姑娘,因为她长得最漂亮。”   说到这儿沈初雪端起炕几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接着道:“有一位胡员外看见了端香姑娘的美貌,急忙报告了皇上。皇上就派出太监带着兵马要捉瑞香姑娘进宫当宫女。瑞香姑娘得知消息后,连忙跑进了大森林……”   景芝听到这儿,急忙问道:“那瑞香姑娘就进宫了?”   洛娉妍却是笃定地摇头补了一句:“肯定没有!”   景芝不信地挑了挑眉,便听沈初雪笑道:“胡员外带人追进森林,追不到就下令放火烧山,可最后,胡员外和太监兵马都被烧死了,瑞香姑娘也不见了。再后来,大家发现石缝中长出了一株奇异的花,花散发出浓烈的香味。”   说到这儿,沈初雪笑道:“传说那花,就是瑞香姑娘变的,能给人间带来了祥瑞和温馨!你们说,连圣上都得不到的,我哪儿能随便弄到呢?”   听沈初雪讲完这个故事,景芝不屑地冷哼一声儿,别开了头却是没有在要求她送花儿来。洛娉妍却是一只手指着墙角,一只手掩着口,笑道:“那这两盆哪儿来的?”   沈初雪莫明的就红了脸,好半晌不说话,被洛娉妍与景芝问得急了,便嗔道:“你们管我哪儿来的?有这样讨东西的?可算知道为啥你俩好了。不过,反正我现在也没了!”   ☆、二三九 转瞬   用过晚膳景芝方才告辞,沈初雪虽与景芝相处不久,却也对这位率性的锦乡侯千金甚是喜爱,临走时红着脸颊小声儿应承道:“若是再得了瑞香花,定然为景小姐留上一盆。”   景芝闻言眼睛一亮,笑着点头致谢,嘴角的笑容直到回到府中,也不曾散去。馨若与馨罗见此心中也甚是高兴,三人在返回芝兰院途中,景芝便忍不住比手画脚地与二人形容那瑞香花的模样,脸上全是一副得意的样子。   却不知这一幕,正好落入在府中做客的邓允眼中,邓允不由挑眉看向身旁的景蕴。   景蕴见此摇头笑道:“许是今日赴宴心情愉快,这丫头如今倒是便越发的没了样子,改明儿得求了娘娘从宫中寻个教养嬷嬷回来才是。”   邓允却是再次回头朝景芝方向看去,见主仆三人越走越远,也没有出声儿招呼,只轻声回道:“哪里就不成样子了?这样瞧着才鲜活。”   邓允声音很似说与景蕴,更像是喃喃自语,好在景蕴自幼习武,自然耳聪目明,闻言不由挑眉朝邓允看去,却见邓允仍旧望着景芝离去的方向,不曾回过神来。   被景蕴一声轻咳拉回心神的邓允,不由好奇地问道:“没听说今日谁家设宴啊,我母亲与姐妹们可都在家那儿都没去。”   景蕴闻言也不过摇头笑了笑,嘴角眉梢却是难得一见的颇为柔和,轻声道:“哪里就是谁家设宴了,不过是小女孩儿家的聚会,你也好意思打听。”   邓允闻言学着景蕴的样子挑了挑眉,调侃道:“好,小女孩儿家的事,我不打听,那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就算伯父巡查九边不再京中,芝姐儿也没必要事事与你”   邓允话音未落,景蕴眼角那丝难得一见的温柔,便消失地无影无踪,冷冷地扯着嘴角嗤道:“你好像对我家的事儿,很关心?”   邓允一愣,尴尬地笑了笑,转移话题道:“方才之事,你究竟怎么看?总得拿出个章程来,也就这一年半载差不多就该有个结论了。”说到这儿,顿了顿,才压低了声儿道:“此时不布置,怕是要来不及。”   景蕴皱着眉头点了点头,却并不说话。侧头看了邓允一眼,便踱步朝着书房缓缓而去,邓允见此,紧跟在景蕴身旁,一副以他马首是瞻的模样。   然而,遇见景芝回府的,又岂止景蕴与邓允二人?在府门前,晚归的景莳便恰好看到景芝的马车,驶入侧门,心下便起了疑惑。   回到院内,景莳便遣了奶兄陈昇前去打听,才知道今日是洛娉妍生辰,景芝前去洛府道贺。   听闻洛娉妍的生辰,景莳不由再次想起不多的几次相遇,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暗道:真是有缘!随即景莳从是炕几的抽屉里,摸出一只小巧的锦盒,盒内躺着一支孤零零的珠花。不是洛娉妍当日遗失的那支又是那支?   斜靠在临窗大炕上,闭着眼在手中把玩这那朵珠花,好半晌才叹了口气,摇头将珠花扔回了盒子里,神色添了两分黯然地轻语道:“可惜无份”   这一切景芝不知,洛娉妍就更不知道了,自生辰后洛娉妍便整日里与沈初雪在一处,或一块儿去听罗先生讲课,或一块儿练字画画,同吃同睡说的就是她俩。   血脉间亲情流转,十几年的分隔便在短短七八日内,化为乌有。有时沈初雪在灯下打络子,洛娉妍也会跑过来凑趣儿。   傅氏将俩姐妹的形影不离看在眼中,却不得不在十日后告辞离去,搬回了沈家别院。   送别那日,洛娉妍与沈初雪相拥而泣,依依难舍,好在傅氏强忍心中酸楚劝解道:“娉妍无须如此,过两日舅母便来接你家去住些日子。”又对沈初雪轻斥道:“原以为你大些会更懂事儿,竟这会子惹你妹妹落泪!”   见沈初雪被舅母斥责,洛娉妍才艰难忍了眼泪,将舅母一行送出二门,眼见着马车转没了影儿,才在红螺半扶半抱下,返回翠庭轩。   很快便进入到十月,天气渐渐寒冷,洛娉妍已经是夹衣套着外袍。傅氏月初来接洛娉妍去沈家别院时,却发现外甥女明显的消瘦了许多。好在见舅母守信,果真来接自己,洛娉妍整个人才又鲜活起来。   至此洛娉妍几乎是家中住上十天,便有三五天住在沈家别院。与舅舅舅母的关系也越发的好了起来。   转瞬进入十二月,便迎来了安阳伯太夫人生辰,洛娉妍自是没有收到请柬,好在沈初雪将洛娉妍与景芝的话记在心中,不知从何处又得来两盆金边瑞香,于十一月初已经送至京城。   一盆早已在干收到花儿时,便被洛娉妍与沈初雪送去锦乡侯府交给了景芝,沈初雪甚至细心的遣人,教授馨罗这瑞香花的养护之法,不仅令景芝千恩万谢,得了花儿的惠宁长公主更是欢喜不已。   惠宁长公主不仅赏下衣料首饰,更是在冬节前遣人送来九九消寒迎春联,以及丹青高手梅翰林亲手所绘的九九消寒图。   冬节时京城落下了第一场雪,惠宁长公主更是将洛娉妍与沈初雪接到城外温泉庄子,与景芝、郑箐儿一块儿踏雪赏梅。   如此厚爱,引得京中诸多勋贵家女孩儿,既是羡慕又是嫉妒。之后的讨好之意却是越发的明显,今个儿这家花会,明儿个哪家茶会,后个儿谁家又开诗社,场场不忘给洛娉妍下请帖。一时间各式各样的请柬,纷纷送入洛府。   若是过去,洛娉妍少不得带着洛妙姝同行几处,如今舅舅舅母来了京城,又有表姐沈初雪相伴,洛娉妍虽不次次赴宴,但赴宴时,却回回与沈初雪一块儿。   此事引得景芝吃味儿好几回,却是毫无办法,但众人却发现,几乎洛娉妍与沈初雪到场的宴会,景芝便也定然前往。倒显得像是三人提前商议约好行动一般。   十二月初二安阳伯夫人生辰,因着景芝与自己的缘故,原本该属于安阳伯夫人的欧阳询发帖,却落在了自己手中,洛娉妍没有请柬不好不请自去,便将那金边瑞香托给了景芝,请景芝代为转交安阳伯夫人。   ☆、二百四 复杂   拢了拢景芝头上的观音兜,章嬷嬷慈爱地笑道:“小姐,马车已经备好,咱们该出发了。”   景芝点头问道:“东西都搬上车了吗?那瑞香花”   不待景芝问完,馨罗便笑道:“小姐放心吧,都收拾好了,瑞香花和炕屏都已经收好搬上车,世子也已经在大门外,就等着您一道过去了。”   景芝闻言抿嘴一笑,嗔道:“我不过随口问一句,瞧你说这么多!”说完横了馨罗一眼,便朝门外走去,馨若摇了摇头,赶紧捧着手炉追了上去。   安阳伯夫人依旧请了戏班在临风阁唱折子戏,景芝领着馨若馨罗等人,跟着朱嬷嬷进到里面时,不仅郑夫人母女陪在安阳伯夫人身旁,便是晋江候夫人、武定候夫人等与安阳伯夫人交好的几位夫人也已经到了。   在场的大都相熟,好些夫人更是看着景芝长大,小姐们也大都与景芝年纪相仿。见景芝身后除了俩贴身丫鬟,章嬷嬷更是领了四个婆子抬着一只红漆盒子,与一只上了红漆搭着绣了寿纹红缎的藤篮,显然这两样东西都是极重的。   绥远候夫人不由笑道:“芝姐儿这是给你顾伯母带什么宝贝来了?快拿上来给我们都开开眼。”   众人闻听此话也都笑了起来,景芝抿嘴一笑,微微点头道:“待我行过礼,自然是要拿出来给夫人和姐妹们瞧的。蒋伯母也太心急了些,顾伯母都还没说话儿呢!”   说着景芝便先与安阳伯夫人深深一福,甜甜地笑道:“景芝祝顾伯母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年年今日岁岁今朝。”   景芝话音刚落,晋江候夫人便朝安阳伯夫人笑道:“好了好了,如今礼也行过了,快将芝姐儿送你的宝贝拿出来让我们都瞧瞧。”   安阳伯夫人闻言笑着摇了摇头,对身边儿的钱嬷嬷吩咐道:“快将芝姐儿扶起来,人来就好,还带什么东西啊。”   就着钱嬷嬷的力道,景芝缓缓起身笑道:“知道夫人什么都有,什么也不缺,但我这两样儿东西,夫人却是定会喜欢的。”说着景芝轻轻拍了拍手,章嬷嬷便领着那四个婆子将东西都摆在了安阳伯夫人跟前儿。   红缎不曾打开,一阵浓烈的香气便散发开来,在座的夫人小姐们,大都变了脸色。前儿长公主殿下得了盆金边瑞香,可是连着摆了三天的花宴,在座的谁没见过?没闻过这浓烈的香味儿?   景芝见此抿嘴一笑,亲手掀开红缎歪着头问道:“顾伯母可喜欢这份礼物?”   别说安阳伯夫人,便是在座好些夫人都忍不住站起身来,见果然是金边瑞香,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有艳慕的,有不安的,有疑惑的,安阳伯夫人更是诧异地问道:“殿下她”   景芝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掩口笑道:“顾伯母可别误会,我外祖母那盆跟命根子似得,在她正院儿天井里,特意添了间琉璃房,就供着她那盆瑞香花儿呢!”   说完才指着脚边儿这盆笑道:“这是妍儿送您的生辰礼,说是祝您万事吉祥,事事如意。这不托我替她给您带来。”   安阳伯夫人一听,明显的便是一愣,端详着那装在藤篮里的金边瑞香,与长公主那盆相差无几,若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不由感叹道:“娉妍那丫头有心了。”   听安阳伯夫人与景芝提起洛娉妍,众人方才回过神,都知道惠宁长公主那盆金边瑞香便是洛娉妍赠送的。因此得了惠宁长公主不好的赏赐,只是谁也没想到,洛娉妍竟会以此花作为生辰礼,送给安阳伯夫人。   一时间众人看向安阳伯夫人的目光,便有了不同。便是郑夫人也下意识的回头看了女儿一眼。郑箐儿愣愣地盯着那瑞香花,有些出神   安阳伯夫人说完自己也回过神,摇头笑道:“瞧我,这些天忙得,竟是忘了给她下帖子!”说完对钱嬷嬷嗔道:“你也不兴提醒我,倒是难为这丫头想着我,知道我就爱这些花儿草儿的。”   钱嬷嬷闻言也是赶紧笑道:“是老奴疏忽了,要不,老奴这会子去将洛小姐接来?”   听这话儿景芝眼睛一亮,话却是不好接,给谁下帖子不下帖子的,或是接不接谁来,那里是旁人好说的?   安阳伯夫人却是微微沉吟便点头笑道:“在座的都是通家之好,与那洛丫头也大多见过。”这话儿像是解释,更像是说服众人似得,说完便立时吩咐道:“叫赶了我的车,你亲自跑一趟。”钱嬷嬷自是二话不说地赶紧领命退下。   郑箐儿见此变了变脸色,微微低下头抿紧了嘴唇,抓着绢子的手,却是悄悄地紧了紧。心中重复道:姑姑待人向来和善,如今又收了娉妍大礼,都是因着那盆瑞香花,故而才如此这般   想到这儿,却又不由埋怨道:娉妍这礼也太过了些!这样的东西,难道不是该送往宫里吗?她这是   郑箐儿微微皱起眉头,平添一份心思,景芝却是不知的,只将手中红缎捧给安阳伯夫人笑道:“顾伯母瞧瞧这字儿咋样?”   大红的素锦上,绣着一个大大的“寿”字,边儿上更是一圈儿如意纹。那字体安阳伯夫人瞧着熟悉,点头道:“这字儿不错”说完安阳伯夫人笑道:“芝姐儿不是喜欢那簪花小楷吗?”   景芝偏头一笑,凑到安阳伯夫人耳边道:“这是妍儿亲手写了,我让针线房的人照着绣的。”   听景芝这般一说,安阳伯夫人挑了挑眉,将那红缎捧高些仔细瞧过,不住地点头道:“点画瘦硬,但神采丰润饱满,向上的挑笔出锋含蓄,带有隶书笔意。字体结构典雅大方,虽刚劲不足,却婉润尽显,有几分欧阳先生的味道!”   听安阳伯夫人这般一说,景芝方才笑着赞道:“夫人好眼力,妍儿极为推崇欧阳询的书法。”   说到这儿景芝顿了顿,笑道:“知道夫人也是极为喜爱的,哥哥先前寻了一本原是想要送与伯母做寿礼,却是被我抢了去赠与了妍儿,夫人莫要怪罪才好。”   景芝这般一说,安阳伯夫人心中自以为便了然洛娉妍为何送自己如此大礼了,摇头道:“那丫头心思重了些,这可不好,回头我得说说她。”   说完安阳伯夫人又看了看那金边瑞香,笑着对朱嬷嬷交代道:“让人小心搬到我院里去。”   郑箐儿闻言猛地抬起头,目光复杂的看了眼景芝,又看了看那盆瑞香花,再次低下头,至于旁人说了什么,她具是不知,只觉耳边嗡嗡直响,吵得心乱如麻。   ☆、二四一 酸楚   郑箐儿虽与各家小姐聚在一处说笑,今日却是时常走神,朱媛媛见此不由好奇地问道:“箐儿姐姐这是怎么了?”   郑箐儿回过神,勉强笑了笑道:“没什么,可能是昨儿没休息好,今儿倒是有些精神不济了。”   郑箐儿话音刚落,景芝便过来笑道:“昨儿干嘛去了?怎地就没歇息好?”说着凑近郑箐儿满脸暧昧地附耳道:“不会是思春了吧?”   郑箐儿脸色一红,伸手就要去撕景芝的嘴,没好气地道:“胡说些什么!怎地什么都敢说了?”   景芝见此一边儿退后一边儿笑道:“不会是被我说中了吧?瞧瞧这恼羞成怒的模样?”   景芝说着便笑着跑开了,郑箐儿见此笑着摇了摇头,没好气地嘟囔道:“也不知跟谁学的,越发的没了规矩,改明儿见了长公主,可得好好儿告上一状!”   景芝也不以为意,只跟她做了鬼脸,拉着不明所以的朱媛媛往二楼跑去。郑箐儿正要再追却眼尖的发现前去洛府接人的钱嬷嬷返了回来,不由迎上前,朝钱嬷嬷身后扫了眼问道:“怎么不见妍儿?”   对于郑箐儿钱嬷嬷还是很给面子的,虽然不知伯爷为何对与郑府结亲的事儿,一直没有点头,但夫人对这位表小姐的看重,钱嬷嬷还是知道的。见郑箐儿询问,钱嬷嬷微微一礼,笑道:“洛小姐不在府中,说是去了她舅舅家,明儿才回来。”   郑箐儿闻言点了点头,催促道:“既如此箐儿便不耽搁嬷嬷,嬷嬷快去回了姑姑吧,想是等急了。”钱嬷嬷闻言方才抬步上了二楼,寻安阳伯夫人禀报去。   一出麻姑献寿谢幕,钱嬷嬷附在安阳伯夫人耳边儿轻声禀道:“说是洛小姐不在府中。”   安阳伯夫人闻言,仍旧朝钱嬷嬷身后看了眼,微微叹了口气露出遗憾之色,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点了点头,轻声道:“那就只好改天再请她来做客好了。”   夜深人静,郑箐儿想着日间的事儿,越发心乱,掀被起身,推开轩窗,迎着冬夜的寒风,望着看不清什么的夜空出神。   在外间值夜的如意,听到响动赶紧披衣挑灯进来,见郑箐儿穿着单薄的中衣,临窗而立,吓得赶紧将手中的灯盏放下,疾步走到郑箐儿身后,将身上披着的大袄扯下来,严严实实地裹在郑箐儿身上,担忧地问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郑箐儿回过头露出浅浅一笑,不答反问道:“你怎么进来了?”那声音听着飘忽,如意叹了口气,扶着郑箐儿退后两步,才返身关了窗户。   见如意已经冻得打着寒颤,郑箐儿才不好意思地自己钻进被窝,将大袄递给了如意,笑道:“你若是不困,就将被子抱进来陪我说说话儿吧。”   郑箐儿的心思,作为身边儿伺候的人又怎会不知?为着小姐与世子的婚事,俩家已经议了好久,可……想到这儿,如意点了点头,披了大袄出去抱了被子进来,顺手给郑箐儿倒了杯暖茶,将床幔勾了起来。   郑箐儿靠在偎在被窝里,看着如意忙忙碌碌的样子,嘴角微微上翘,有些苦涩地轻声道:“自古重文轻武,你说姑父可是嫌弃我们家?不然为何……”   如意猛地顿下手中动作,想起那日在上房门外,与小姐偶然听到老爷与夫人的谈话,也是跟着叹了口气。小姐与世子的情谊她都看在眼中,可她一个丫鬟,哪儿有说话的余地?   郑箐儿却像是对如意的神情恍然未觉,继续轻声喃喃道:“娉妍大家闺秀,洛大人又在户部任要职,身份上倒是比我合适。又得姑母喜爱……”   不待郑箐儿说完,如意便忍不住劝慰道:“小姐可别这样自怨自艾。世子对小姐的心意,有眼睛的都瞧得出来,难道小姐自己竟然不知?再说姑奶奶可是您亲姑姑,这么些年待您是如何的看重,您也不是不清楚。”   听如意这般一说,郑箐儿勉强点了点头,笑道:“睡吧,明儿还要早起呢。”   见郑箐儿神色厌厌的,如意叹了口气,将床角小几上的灯调暗,又将床幔放下,才轻轻躺会被窝里,想了想轻声道:“洛小姐与小姐虽说认识不久,但如意觉得洛小姐是可交之人。”   如意说完等了一会儿,不见郑箐儿回答,只得叹了口气闭了嘴。郑箐儿自是听见了,只是有的事儿知道,与做到,终究是两回事儿……   又过几日,安阳伯夫人遣人来接了郑箐儿过府,说是单请了洛府小姐做客,请郑箐儿前去作陪。   郑箐儿知道姑姑乃是为着生辰时洛娉妍送的那盆瑞香花,特意请的她,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和滋味,却仍旧早早儿的收拾妥当过了府去。   郑箐儿到得很早,洛娉妍到得也不晚,一袭粉红绫子袄,外罩大红宫缎滚灰鼠毛荷叶样式短斗篷,配着头上两朵珠花,显得纤细娇俏。   顾远从安阳伯夫人哪儿请安出来,行至二门处,正巧洛娉妍从马车上下来。顾远见此上前见礼道:“洛小姐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香!”   洛娉妍一愣,皱了皱眉往后退了两步,见郑箐儿就在顾远身后不远,微微屈膝一礼便欲要越过顾远朝郑箐儿而去。顾远却是忽然好奇地问道:“洛小姐怎地好像很怕我?我有那么吓人?”   洛娉妍闻言抬头朝他望去,随后又很快挪开目光,轻声回道:“世子说笑了。”   顾远见洛娉妍看了自己一眼,就赶紧错开目光的样子,不由好笑道:“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儿,难道还不是怕我?”说完顾远顿了顿问道:“听说你也常去锦乡侯府做客,难不成每次与瑾轩相遇都是这般模样?”   洛娉妍皱了皱眉头,终于答道:“平日极少与锦乡侯世子遇见,便是遇见也有芝姐姐在旁。如今……”   洛娉妍说到这儿,目光朝郑箐儿所在方向看了一眼,才淡淡地道:“箐儿姐姐离得远了些。”说完不再等顾远再次开口,便带着晨霜夕月匆匆朝郑箐儿方向而去。   顾远闻言也朝郑箐儿方向看了眼,嘴角淡淡一笑,轻声道:“不过是想要向你道谢,怎地你倒像是在防贼?”说完洛娉妍已经与郑箐儿站在一处,虽不知她听见没有,顾远却是不再纠缠,转身出了二门。   谁知这一幕,落在郑箐儿眼中却是完全变了模样。从姑姑院中出来,她本与顾远同行,行至半途顾远却说有事先走一步,谁知自己到时却发现,顾远竟是在二门处专等着娉妍到来……   许是发现自己到来,二人这才匆匆而别……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何种滋味,联想姑父的态度……郑箐儿不敢继续想下去,强忍着心中酸楚,笑着将洛娉妍迎进了内院。   ☆、二四二 邀约   去往安阳伯夫人正院儿途中,洛娉妍便敏感的察觉到郑箐儿淡淡地疏离,说不出为什么,那是一种感觉,若是前世的洛娉妍定然是察觉不出的,然而如今的洛娉妍却极为敏感。   洛娉妍并不点破,依旧笑语嫣然地挽着郑箐儿胳膊笑道:“箐儿姐姐好久也不来找我玩,可是与我生分了?”   郑箐儿微微一滞,勉强笑道:“最近家里事儿多,前段日子忙着帮姑姑筹备寿宴,哪里就有空闲玩耍了?”说着话锋一转,淡淡地埋怨道:“你得了那瑞香花,竟是也不请我去瞧瞧,那日芝姐儿送来倒是让人大吃一惊。”   洛娉妍微微挑眉,摇头笑道:“哪里就是不告诉箐儿姐姐了,不过是我生辰那日表姐送了两盆与我,芝姐姐见着好,问表姐讨要,表姐不知从何处托人运了两盆送到京里,想到夫人也是极爱花草的,我又得过夫人照顾,才想要送一盆给夫人。”   说到这儿洛娉妍掩口笑道:“不瞒姐姐,花送到那日我便想让人给夫人送来,这花儿可不好养,我又不是个有耐心的。偏芝姐姐说夫人生辰临近,不若当做生辰礼。”   听洛娉妍这般一说,郑箐儿神色略有松动,抿嘴笑道:“还当你有心瞒着我,好给我一个惊喜呢。”   洛娉妍抿嘴一笑,道:“箐儿姐姐不知,原本我是想将家里那两盆送一盆给长公主殿下,一盆送给夫人也好得个清闲,可表姐却是不依,说那是送我的生辰礼。到如今家里那两盆,还是表姐遣人在替我照料。”   郑箐儿闻言也是掩口而笑,神色间松动了不少,摇头道:“你呀,瞧着是极有耐性的,怎地……”   郑箐儿没有说下去,洛娉妍却是接口叹道:“也不是没耐性,实在是没精力照顾,箐儿姐姐也知道,过去我落下的功课极多,如今有心学点儿东西,偏是时间不够用。”   二人说说笑笑间来到安阳伯夫人的正院儿,钱嬷嬷远远看见便迎了上来,笑道:“可算是来了,夫人刚还打发我去瞧瞧,说是洛小姐怎么还没到呢。”   洛娉妍对钱嬷嬷是心存感激的,见来人是钱嬷嬷,急忙松开挽着郑箐儿的手,上前很是恭敬的上前一礼道:“劳嬷嬷辛苦,是娉妍的不对。”   钱嬷嬷自然感觉得出洛娉妍的真心真意,心中疑惑不已,自是不敢受她的礼,微微侧身避过,回了半礼道:“洛小姐快进去,夫人都等急了。”说着抬头朝郑箐儿看去,郑箐儿微微点头,便领着洛娉妍进了院子。   几人说话儿的功夫,已有小丫鬟一叠声儿的报了进去,刚进院子朱嬷嬷便从屋里出来,亲手打了帘子笑道:“可算是到了,夫人都问过几次了。”   这院子洛娉妍不是第一次来,前世自己嫁过来住的院子便是这间院子。只是格局布置显然是重新收拾过,与此时的模样大不相同。墙角种着茶花的地方,那时换成了一块太湖石。窗下的腊梅也被移走,只留下一块空地……   但进入屋内,洛娉妍却发现,安阳伯夫人的上房,与前世记忆里几乎一模一样,显然前世不过是换了间院子,屋内的陈设摆件一应搬了过去。   安阳伯夫人见洛娉妍与郑箐儿相携而来,眼角眉梢的笑意便溢了出来。待二人行过礼,起身上前笑道:“娉妍总算是来了,那几日府里忙乱,竟是忘了给你下帖子,倒是你有心,还记得我生辰。”   洛娉妍闻言淡淡一笑道:“哪里就是夫人说的那样了,我脸皮厚,便是夫人没有帖子,也是会来拜访夫人的,不过是想着夫人素来喜静,那日府中定然热闹,不敢再来给夫人添堵罢了。”   郑箐儿闻言嘴角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笑道:“娉妍也就是这般说说,却从不见你来探望姑姑,便是我,也中没见你来寻过!可见心里没有我们。”   洛娉妍闻言故作撒娇的挽了郑箐儿的胳膊笑道:“哪里就是不去寻你了?不过是料不到你究竟是在家里,还是在夫人跟前儿,再说了,你可是大忙人我哪儿敢打扰?”   说着洛娉妍还朝郑箐儿眨了眨眼,郑箐儿见此脸色一红,朝安阳伯夫人抱怨道:“姑姑还总说娉妍端庄老成,瞧瞧如今这模样,可见是跟着芝姐儿学上了!”   洛娉妍见郑箐儿扯上景芝,心中说不出为何不太高兴,遂接口道:“那箐儿姐姐往后没事儿也上我们府里来玩,往后我与芝姐姐便都跟你学就是。”说完朝郑箐儿眨了眨,笑道:“就怕箐儿姐姐忙着陪伴夫人,没工夫来教我们。”   安阳伯夫人见二人在自己跟前儿打趣儿,也不恼,只笑道:“看着你们这般要好,我都要吃醋了。往后常来常往,也别把我老太婆撇下就是。”   洛娉妍闻言下意识的一礼,顺口答道:“是,过两日腊八节,便邀夫人一块儿去大相国寺上香去。”   郑箐儿闻言,微微斜眼朝洛娉妍看去,见她并无异色,心中却莫明的不喜,面儿上却是不显地笑道:“到时约上媛媛,咱们可以一块儿去用些素斋。倒是芝姐儿,她们府上每年都要施粥,怕是不得空闲。”   安阳伯夫人闻言自是欢喜不已,点头笑道:“难得娉妍有这份心,到时候我们便一块儿去上香祈福。”说到这儿,安阳伯夫人顿了顿,打量着洛娉妍笑道:“如今的小姑娘,有这份心的可不多了,便是箐儿也不过是去瞧个热闹。”   郑箐儿闻言故作不满地嗔道:“姑姑就不能说说我的好?非得在娉妍跟前儿揭箐儿的短,箐儿可是不依的!”   安阳伯夫人闻言哈哈一笑,点头道:“好,都好!谁说我们箐儿不好了?谁说我跟谁急!”   说说笑笑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在安阳伯府用过午膳,洛娉妍便起身告辞回了府去。既然约了安阳伯夫人腊八上香,这事儿便的先禀了舅母,告知周氏,省的倒时周氏再出什么幺蛾子。   出乎洛娉妍意料的是,周氏不仅没有反对,反而很是高兴地笑道:“难为妍儿想的周到,倒是我们多约些人一块儿去,也热闹些。”   然而舅母傅氏却遣人过来告知那日要在城外设粥棚,多年不在京中主持,今年既然上了京城,少不得亲自过问,怕是不得空闲,去不了,让洛娉妍多带些人手注意安全。   洛娉妍闻言略作遗憾,却也知道既然自己已经对安阳伯夫人说了,有告知了周氏,这事儿怕是没有转圜余地。再说郑箐儿此时怕也已经通知了朱媛媛,更是不好再改口。   ☆、二四三 怪异   周氏的积极超出洛娉妍的意料,不仅请了洛镇源交好的四位同僚家眷,还邀请了董老夫人婆媳。   可令洛娉妍意外的是,周氏这次竟然没有邀请周二夫人同行。这让洛娉妍疑惑的同时,心下也松了口气。周熔在哲夫人后花园所做,至今仍然令洛娉妍心有余悸。但这并不是唯一令洛娉妍感到意外的地方。   初八一早,洛娉妍带着英儿蕾儿去到二门处时,竟意外的瞧见了翠娘以及继宗,不由诧异地上前问道:“怎地没去上学?”   继宗瘪了瘪嘴脸色不大好看地正要说话,翠娘却是满脸笑意地抢先解释道:“夫人说此次同去的人家儿较多,让少爷陪着我们一道,若是旁人家有公子少爷同行,也好有人出面应酬。”   洛娉妍闻言皱起了眉头,不知周氏打着什么主意,却转身对蕾儿吩咐道:“去让你晨霜姐姐跟夕月姐姐过来,咱们一块儿去,她们也好久没出门,正好去上柱香,随顺问问红螺姑姑与奶娘去不去。”   蕾儿一愣,扭头朝英儿看了眼,见英儿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方才蹲身一礼朝翠庭轩跑去。   洛娉妍见此斜睨着英儿叹道:“没想到蕾儿这丫头如今竟是不听我的吩咐,只看咱们英儿的眼色。”   英儿闻言一惊,变了脸色,张嘴正要解释,洛娉妍却是“噗嗤”一下笑了出来,颤动着肩膀忍笑道:“逗你呢!瞧你整日跟个闷葫芦似得。”说完还朝英儿眨了眨眼。   英儿见此面儿上一红,想了想仍旧小声儿解释道:“蕾儿性子急,奴婢平日里不过多劝了两句,并无”   话没说完,洛娉妍挥手打断道:“行了,别解释,当初将蕾儿交给晨霜便是瞧着她性子跟晨霜似得,待人接物都很利落,胆子也够大。但她心思却是没有你细巧,往后你多提点着她。”   见洛娉妍说的诚恳,英儿方才真的松了口气,拍着胸口,抿嘴笑道:“奴婢记下了!”声音清脆婉转,令洛娉妍极为喜欢。   直等到陈夫人带着陈氏姐妹到来,洛娉妍才带着晨霜夕月与英儿蕾儿挤在了一辆马车内。跟在周氏母女的马车后,出了洛府朝着梁府而去,一路上车队逐渐壮大,抵达大象国事时已是浩浩荡荡十几辆马车。   因着洛娉妍一行要与陈夫人等人汇合,到达大相国寺时,安阳伯夫人已经带着郑夫人与郑箐儿住进了禅院。董老夫人虽说也早到了,却像是等着周氏一行似得,带着儿媳候在大雄宝殿。   周氏与四位夫人上前与董老夫人见过礼,方才轮到小辈儿们,洛娉妍自然而然的走在了最前面,身后一左一右紧跟着洛妙姝与孙文婷,在之后方是陈氏姐妹与梁丽萍李冬梅等人。   也不知周氏如何想的,今日的衣裳乃是周氏安排,洛娉妍与洛妙姝皆是一袭月白地儿绣折枝红梅袄,配着瑰红百褶裙,外面裹着洋红软缎镶灰鼠毛斗篷。   若是分开来站,洛娉妍站在裹了粉红洋缎斗篷的孙文婷身旁并不太过显眼,毕竟二人皆是身材高挑,皮肤白皙。偏洛妙姝与洛娉妍同样装束,又站在一起,便让人忍不住将二人拿来比较。   洛妙姝原就比洛娉妍小上几岁,又身材娇二人站在一处,便显得洛娉妍高挑许多,且洛妙姝的肌肤从来也不似洛娉妍那般白的如羊脂玉一般。   董老夫人的目光在女孩儿们身上扫过,朝洛娉妍淡淡点了点头,嘴角带出两分笑意,便是董老夫人身旁的儿媳也是一脸笑意的朝洛娉妍点了点头。   那目光让洛娉妍说不出的别扭,却也没有深究,微微一礼后便听董老夫人笑道:“让女孩们先去禅院儿歇息,方才安阳伯夫人与郑夫人也已经到了,咱们上过香便先去拜见一番,也不拘着孩子们在这儿难受。”   周氏看了眼身旁的陈夫人孙夫人等人,见众人具是点头,周氏方才朝董老夫人笑道:“姑母说的是,很该让孩子们自己玩儿去。咱们也好安心祈福。”   说着朝翠娘淡淡地吩咐道:“你也给少爷求支签去,老爷可是说了,明年就让他下场试试。”   翠娘闻言自是欢喜不已,却不忘回头朝洛娉妍看了眼,见洛娉妍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翠娘忙喜逐颜开地蹲身一礼,算是应下了周氏方才的交代。   周氏见此心中冷笑,面儿上却是不显分毫,仿佛方才的一切她都没瞧见似得,只警告般的朝洛妙姝扫了眼,这个女儿如今是越发的不让人省心,却又拿她没有半点办法。   周氏只得朝洛娉妍很是和蔼地笑道:“妍儿便带着姐妹们先去禅院儿梳洗一番,而后你们自去玩儿去,只是小心些别往后山那些个偏僻处去。”   说到这儿,周氏煞有其事的拍了拍胸口,有些夸张地嗔道:“你们姐妹若再出点儿什么意外,我回去可怎么跟老爷交代。”   洛娉妍心下越发觉得怪异,却也不曾多想,只心下冷笑:怕是自己死了才好如你的意呢!面儿上却是不显丝毫地笑道:“今儿人多,我们一会子去找了箐儿姐姐便一处浏览玩耍,定不会再出什么意外让夫人为难。”   见洛娉妍如此回答,周氏尚未说话,董老夫人便已笑道:“娉妍这丫头越发端庄大气了!如此甚好,你们自玩儿去,回头我遣人唤你们回来用斋菜。”   董老夫人说到这儿,她身旁的儿媳立时接口笑道:“可不是,孩子们都大了,也越发懂事儿了。”说完又朝洛娉妍笑道:“这大相国寺有几道拿手菜我觉得极好,一会儿娉妍也好好尝尝。”   洛娉妍一愣,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心中怪异的感觉越来越甚,却又说不出为什么,只好丢在一旁,与众姐妹们从后殿离去。   洛妙姝自然而然的与梁丽萍走在了一处,陈氏姐妹也与李冬梅聚在一起,只孙文婷跟在洛娉妍身边儿小声问道:“洛姐姐有没有感觉方才那董老夫人的目光说不出的怪异?”   ☆、二四四 交易【月票20加更】   孙文婷不说,洛娉妍也有那种感觉,此时孙文婷一说,洛娉妍朝身后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自己二人,才附耳小声道:“我也有这种感觉,但说不出怪异在何处”   孙文婷见洛娉妍紧皱着眉头的模样,忍不住调侃道:“见老夫人与夫人都将目光集中在洛姐姐身上,怕不是今儿个专程来相看姐姐的吧?”   洛娉妍闻言没好气的拍了下孙文婷挽着自己胳膊的手,故作凶狠地道:“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好相看的?真有这心思,岂能等到这会儿?”   说完洛娉妍眼珠一转,满脸狭促地道:“不过也难说,我呢,她们是见过好几次,你倒是没能仔细瞧,今儿你有站在我身旁,说是看我,说不得就是看你呢!”   孙文婷闻言松开洛娉妍的胳膊,跺了跺脚,嘟着嘴道:“洛姐姐只管拿着我说笑,我可是听梁丽萍说过。”   说到这儿,孙文婷回头看了眼与洛妙姝走在一起的梁丽萍,越发的压低了声儿道:“他哥哥与董家哥哥常有往来,听说董家哥哥明年就要下场,考中了可就是少年举人!又是侍郎府的独子,想要说这门亲的可不在少数。若果真看中我,我也是乐意的!”   洛娉妍见此挑了挑眉,没好气地道:“没羞没臊的话你也敢说!”说着瞪了孙文婷一眼,接着道:“若是被旁人听了去,可怎么得了?”   孙文婷见此抿嘴一笑,眨了眨眼道:“这不是在洛姐姐跟前儿吗?我知道洛姐姐不是那嚼舌根的人。”   话音刚落,李冬梅的脑袋便从她身旁钻了出来,笑问道:“什么话只跟洛姐姐说,不与我们说?难不成我们就是那嚼舌根儿的人?”   孙文婷闻言顿时变了脸色,洛娉妍见此“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戏谑的横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往前疾走了两步。   陈氏姐妹见此看了被李冬梅缠得没办法的孙文婷一眼,几人都是多年一处玩耍的,知道李冬梅不可能套出孙文婷的话,陈淑美眼珠一转,小声儿对姐姐说的:“走,咱们跟洛姐姐一块儿走!”说着便往前追了几步。   洛妙姝一边儿与梁丽萍闲聊,一边儿看着前面跟自己曾经的好姐妹们玩闹说笑的洛娉妍,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冷笑,却很快别开眼不再去关注。   洛娉妍却不知在她离开大雄宝殿之后,董夫人带着儿媳慢慢踱到侧殿中,没一会儿周氏便跟了进来,看着董老夫人淡淡地笑道:“不知姑母瞧着怎样?如今的妍儿可不仅仅是知书识礼,温婉端雅。”   董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你教导得很好。”说到这儿顿了顿笑道:“只是这事儿不知你家老爷是个什么意思?”   周氏挑眉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原本我是想将妍儿许配给熔哥儿的,可您知道我母亲打小就宠爱姝儿”   说到这儿周氏叹了口气,接着笑道:“至于老爷哪里,我瞧着君墨那孩子也是好的,想来老爷也不会有意见,但,有一点儿不得不先跟姑姑说清楚。”   董老夫人闻言敛了笑容,转头皱眉盯着周氏,看她究竟要说什么。   周氏倒也干脆,直接忽视了董老夫人脸上的不喜之色,淡淡地笑道:“要知道如今我们妍儿的身价,满京城的人可都看在眼中。君墨虽说是个好孩子,但入不入得了我们老爷的眼,那可不一定。”   听周氏这样一说,董老夫人的儿媳妇脸上顿时布满了寒霜,自己优秀的儿子,难道还要任由周氏开价不成?张嘴正欲刺周氏两句,却被若有所思的董老夫人挥手制止。   董老夫人缓缓地吸了口气,淡笑挑眉看向周氏,缓声儿道:“那你有什么主意?”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周氏不由腹诽道:果真是人老成精!   但面儿上周氏却是不显,依旧笑意妍妍地道:“姑母也知道,我如今这个年纪,只有姝儿一个女儿。自然是看得重些,也不要别的,姑姑拿出妍儿嫁妆的一半儿给我做姝儿的嫁妆,我便全力促成此事!”   周氏说完看也不看董夫人儿媳一眼,慢条斯理地笑道:“不管是表嫂从自己嫁妆里出,还是从别的什么地方出,我是不在乎的。反正妍儿无论如何都是老爷的女儿,嫁到哪家也没有不帮衬老爷的道理。”   一句话令董老夫人与儿媳都变了脸色,好半晌董老夫人才缓缓地道:“口说无凭,我如何相信你不会拿了银子不认账呢?”   周氏闻言掩口笑了起来,知道董老夫人为了儿子孙子到底是松动了,遂也不再客气,笑道:“姑姑也别那么瞧不起人。”说完顿了顿接着笑道:“不过既然姑姑这样说了,那就到时候一手交换庚帖一手交付银子。怎样?”   董老夫人的儿媳此时再也忍不住,板着脸压着声儿问道:“表姑奶奶倒是说说,那丫头你打算卖多少银子?”   一句话周氏也是板了脸,冷冷地看了扫了她一眼,最后却是看向董老夫人,挑眉道:“表嫂这话儿我可不敢当,若是被我们老爷知道了,还不休了我!”说完转身便往外走,边走便笑道:“这京城,可不止一个好儿郎,却只有一位长公主。”   董老夫人闻言狠狠地瞪了儿媳一眼,既不理会周氏往外走的脚步,也不在乎周氏方才的言语,只淡淡地道:“说罢,你究竟要多少银子?”   周氏停下脚步,毫不客气地笑道:“多了也是为难你们,十万两白银。一手银子一手庚帖!”   周氏说的干脆利落,董老夫人面儿却是抖了抖,最后咬牙道:“好!不过你得保证让那丫头,心甘情愿的嫁进我们董府。”   周氏脚步一顿,好半晌才吸了口气道:“我尽力,至少我们老爷会心甘情愿,不然我便是拿到那丫头的庚帖,也不敢与你们交换不是?”说完周氏笑盈盈的除了侧殿。   ☆、二四五 善报   见周氏偷偷摸摸地跟着董老夫人婆媳二人往侧殿去,梁夫人下意识的便朝侧殿挪了两步,紧接着又挪了两步。不想正是她这样小心翼翼的两步两步又两步,被孙夫人看在了眼中。   孙夫人远远瞧见梁夫人的脸色越变越奇怪,不由好奇的朝她走了过去,刚靠近,便听到侧殿内传来周氏略带兴奋的声音:“多了也是为难你们,十万两白银。一手银子一手庚帖!”   孙夫人一愣,什么庚帖需要十万两白银,忍不住便倒吸了口气,梁夫人闻声回头,见孙夫人目瞪口呆的掩口而立,立即也是变了脸色,急忙拉着她朝大殿走去,边走边道:“我可不是有意要偷听,实在是太奇怪了些。”   走好了几步,孙夫人才回过神,望着梁夫人不敢置信地问道:“她这是,要卖女儿?”   梁夫人嗤笑一声儿不屑地道:“反正又不是她身上的肉,卖了就卖了。”说到这儿梁夫人自觉失言,急忙笑道:“好了好了人家的事儿不说那些,今儿可是来祈福的,一会子慧德和尚开坛讲经,咱们先去占个好位置。”   孙夫人听梁夫人说起讲经,也回过神来,点头笑道:“好,咱们先占位置去。”说着叫了李夫人与陈夫人一道,在大殿角落里寻了几个蒲团挨着坐了下来。   从大相国寺回去时,孙夫人坐在马车上,脑海里翻腾的全是周氏那句“一手银子一手庚帖”在联系梁夫人的话,孙夫人越发心慌,停了马车将女儿叫到自己车上。   孙文婷上车见母亲紧皱着眉头,不由笑道:“母亲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说着亲手沏了茶捧给孙夫人。   看着女儿稚嫩的容颜,孙夫人张了张嘴,将嘴边儿的话有咽了下去。这话要她如何说得出口?孙夫人叹了口气,接过女儿递来的茶汤,浅浅的抿了口,叹息着闭上眼。   孙文婷见此只当孙夫人疲惫,伸手替孙夫人掖了掖腿上的棉毯,有细心的将靠枕往孙夫人背后塞了塞。   孙夫人见此又是一声叹息,孙文婷终是觉察出不对,不由小心地试探道:“母亲可是累了?”孙夫人睁开眼看着女儿关切的眼神,摇了摇头,好半晌才轻声问道:“我记得你说那洛大小姐与你有恩,这是怎么回事儿,可与母亲说说?”   听母亲问起洛娉妍,孙文婷抿嘴笑道:“说是有恩,其实并不算是,但洛姐姐待我极好,且为人真诚。”   说到这儿孙文婷顿了顿,叹息道:“往常总听人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女儿倒是觉得这话儿不对。”孙文婷望着孙夫人将那日洛妙姝生辰宴的事儿学了一遍,而后笑道:“可见着人心,总要在你落难或是为难的时候,才能看清。”   孙夫人闻言脸色也不大好看,好半晌点了点头却是不做声,孙文婷自顾自的说着也没注意,只笑道:“母亲不知,听说弟弟没了,那么些姐妹里,只有洛姐姐送来两支参,还包了些燕窝,让女儿好生照料母亲,劝母亲莫要伤心过度。”   这些事儿孙夫人是不知道的,当时的她正是伤心欲绝之时,此刻听女儿提起,心中仍是一痛,却忍不住问道:“这事儿她是怎么知道的?”   孙文婷笑着解释了约好的花会之事,笑道:“东西倒是不值什么,只那份心意,女儿却是难以忘怀,这么些姐妹,知道的定然不止洛姐姐一人,可偏就她上了心。”   孙夫人叹了口气,闭上眼喃喃道:“这就是缘分。”说着孙夫人拨动着手上缠着的佛珠,点头笑道:“冥冥之中自有因果,佛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孙夫人的话孙文婷一句没明白,之前不是在说洛姐姐吗?怎地就扯上善恶了?不由诧异地问道:“母亲说什么呢?这是怎么了?女儿……”   孙夫人抬手止了孙文婷的话头,盯着孙文婷的眼睛轻声道:“母亲跟你说几句话,你找机会去告诉那洛大小姐,至于她要怎么做,你便不要过问了。明白吗?”   孙文婷一愣,下意识问道:“母亲让女儿告诉洛姐姐什么话儿?”   孙夫人端起方桌上的茶抿了口,才轻声道:“这话,出了母亲的口,入了你的耳,你便只能告知洛小姐,旁的任何人也不能说。”说到这儿孙夫人补充道:“便是你自己,告诉洛大小姐之后也赶紧忘掉!”   见母亲神色严肃不似玩笑,孙文婷有些紧张的捏紧孙夫人膝上的棉毯,望着孙夫人的眼睛,点了点头地道:“女儿记住了。除了洛姐姐女儿谁也不说。”   孙夫人见此拍了拍女儿的手,叹道:“你还小,这事儿原不该跟你说,可如今咱们却是没有法子。若是不告知她母亲心中难安,旁人去又不方便,只有你最合适。”   在孙文婷紧张的点头后,孙夫人才将今日大殿内的事儿细细与孙文婷说了一遍,最后叹息道:“母亲并不确定,可思来想去洛夫人口中的庚帖,怕就是洛大小姐的。”   孙文婷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瞪圆了眼,捂着嘴倒吸着凉气,好半晌才忐忑地问道:“母亲是说洛夫人要将洛姐姐卖掉?”   孙夫人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也不知,梁夫人许是知道,但咱们也不好去问,这事儿只是母亲的猜测,你告知你洛姐姐便是,其他的咱们就帮不了了。”   说完孙夫人不由叹息道:“说来洛大小姐也怪可怜的,打小没了亲娘……”   孙夫人尚未说完,孙文婷便已经蜷缩在她怀里,搂着她的腰道:“还好我有母亲!”   孙夫人见此,不由想起失去的那个孩子,还有府中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也是叹了口气,慈爱的顺着女儿柔软的长发,叹息道:“咱们母女也只能这样儿了……”那话语中说不出的心酸,就连眼眶也红了起来。   感受到母亲的悲伤,孙文婷急忙抬起头,勉强挤出笑容甜甜地唤道:“母亲,女儿会好好孝顺您的。”   孙夫人见此慈爱的点了点头,话锋一转道:“这事儿不能耽搁,回去你便……”   孙夫人没有说完,孙文婷便笑道:“母亲放心,我都记在心里了,明儿我去找洛姐姐玩儿去,家中怪闷的。”   ☆、二四六 惊愕   梁夫人回到府中,第一件事儿便是急急询问管家:“老爷回来了吗?”   老管家笑着摇了摇头,回道:“回夫人,老爷怕是还有一会儿,平日里都是申末酉初回府。”   梁夫人闻言皱了皱眉头,又问道:“少爷回来了吗?”老管家看了看天,望着自家夫人摇头道:“少爷尚未下学。”   梁夫人见老管家抬头望天,忍不住也抬头朝天上看了眼,虽是冬日,这两天阳光却好,此刻天光大亮梁夫人也是自嘲的笑了笑,缓了口气点头吩咐道:“老爷回来请他立时来上房,就说我有急事儿找他。”   老管家正欲应下,却见梁夫人不耐地挥了挥手道:“算了!一会儿请老爷少爷都去内书房,我在哪儿等着。”   梁夫人在府中向来是说一比二,很少有今日这般拿不定注意的时候,老管家见此不由一愣,心下虽然诧异不知发生了何事,面儿上却是笑道:“夫人放心,老爷一回来老奴立时来禀。”   梁夫人闻言点了点头,回头朝女儿笑道:“萍儿今日累了,早点回屋歇着,晚点娘让人去叫你用膳,或是你去看看秀英,想必她一人在家里呆了一整天也闷坏了,此时正等着你呢。”   梁丽萍此时正诧异的望着梁夫人,若是往常,梁丽萍听了吩咐怕是早已退下,今日却是站着没动,见老管家退下,方才满是担忧地问道:“母亲,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梁夫人看了女儿一眼,摇头道道:“没事儿,大人的事儿小孩儿别管,你只管找秀英玩儿去。”   说着梁夫人便欲往内书房而去,梁丽萍见此越发担忧,两步来到梁夫人身旁,追问道:“女儿见母亲心绪不宁,可有什么女儿帮的上忙的?”   梁夫人见此舒了口气,笑道:“小孩儿家的,哪里管得那么多?有事儿母亲自会与你父亲跟哥哥商议。”说完梁夫人便带着丫鬟婆子朝内书房而去,留下梁丽萍一人站在垂花门前。好一会儿才转身朝丁秀英住的院子而去。   孙文婷将自己严严实实地捂在厚厚的锦被中,想着母亲在马车内说的话,却仍忍不住一阵阵的颤栗。   白日里还与洛姐姐玩笑,说那董老夫人与董夫人像是相看媳妇儿,还说董君墨也算得上是良配……不想不过半日光景,竟然被自己一语中的。且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想起与洛娉妍认识以来交往的点点滴滴,虽说相交时日不长,但孙文婷却知道,洛娉妍不仅仅是值得结交,更是需要好好儿结交,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能再帮自己一把。   心中打定主意,孙文婷强迫自己闭上眼赶紧入睡。却不知在这个冬日的夜里,有人正因为惊愕过度,而辗转难眠。   董君墨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本已经与父亲说好,待自己考取孝廉,便由父亲亲自出面向洛大人求亲。谁知今日晚膳后,去给祖母请安,竟在祖母屋外,偶然听到母亲与祖母的那段对话……   十万两!怎么会变成这样?究竟发生了什么?是洛大人的意思?还是出了什么事情?父亲知道吗?   一连串的问题,在脑中旋绕,使得董君墨头痛不已。好半晌才拿定注意,明儿一早寻个机会先去找了洛继宗试探一番。他早已看出,那洛继宗虽说是庶子,与那洛大小姐却是感情颇深。想来在他哪儿,多少能得到两分实情。   孙文婷用过早膳,便坐着马车去了洛府,谁知洛府门前却得知洛娉妍并不在府中,说是刚刚出门朝着沈家别院儿去了。   奶娘见此劝道:“知道小姐与洛大小姐要好,可昨儿不是才见面了吗?要不咱们给洛大小姐留张笺子,下次再来?”   谁知孙文婷缓缓地摇了摇头,竟是吩咐道:“让马车立即往沈家别院去,今日我一定要见到洛姐姐。”   奶娘一愣,望着自家小姐眨了眨眼,见孙文婷皱眉朝自己看来,那目光……奶娘到了嘴边儿的话不由咽了下去,急忙吩咐车夫往沈家别院儿而去。   昨日在大相国寺祈福,因着景芝与沈初雪都没去,洛娉妍特意多求了几张平安符,今日特地给舅舅舅母还有表姐送来,不想行至半路,马车竟然停了下来。   不待洛娉妍询问,晨霜便已经撩了车帘探头问道:“怎么不走了?”   瞧着晨霜还是那沉不住气的性子,洛娉妍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如此真好!身边儿人都好好儿的,不仅有了朋友,还有了亲人……   看着洛娉妍嘴角那丝笑意,夕月笑道:“小姐就惯着她,越发的没了规矩。”   洛娉妍正要回话,晨霜却是一脸怪异的缩回头来,瞪了眼说自己坏话的夕月,却是没功夫搭理。只望着洛娉妍挑眉道:“孙家小姐不知寻小姐何事,她奶娘拦了咱们马车,说是孙小姐要见小姐……”   洛娉妍闻言也是一愣,撩开厚厚的车帘,朝外望了眼,自己马车前不远处停了辆黑漆平顶马车,车厢上刻有一个小巧的隶书“孙”字。   见确是孙府的马车无疑,洛娉妍方才对晨霜笑道:“不管什么事儿,既然追到这儿来定是急事儿,你去请了孙小姐过来与我同车。”   晨霜闻言正要下车,洛娉妍想了想有补充道:“你俩都去后面跟英儿蕾儿一车好了,我与文婷说说话儿。”   晨霜夕月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一块儿下了车去,没一会儿孙文婷便进了车厢。见着洛娉妍端坐在车内,晨霜与夕月二人并未跟上来,不由松了口气,不然那些话她还真不知该怎么当着晨霜夕月二人说起。   洛娉妍见孙文婷大大的松了口气的模样,不由好笑道:“这样追来可不像你的性子,可是遇见什么难事儿了?”   孙文婷见此没好气地横了洛娉妍一眼,嘟着嘴道:“可不就是难事儿?可惜,不是我的难事儿,是洛姐姐你的难事儿!”   洛娉妍闻言一愣正要追问,孙文婷却是自顾自地取了茶盅,给自己满了一盅仰头一口喝掉。洛娉妍见此瞪圆了眼,却见孙文婷喝完水后,常常地舒了口气,不由笑问道:“这是怎么了?”   孙文婷搁下茶盅,抿嘴笑道:“还不是为了洛姐姐的事儿!早膳就用了俩卷子,都没来得及喝口水,急急忙忙去府上寻姐姐,姐姐竟然已经出门了,一路赶来可是把我渴坏了!”   ☆、二四七 救命   洛娉妍一时间猜不透孙文婷究竟寻自己何事,竟是这般着急,此时人就在跟前儿却也并不急着追问了。笑道:“我去寻表姐,你既来了不若与我同去,咱们有事儿边说边聊?”   孙文婷想了想两辆马车停在这儿也极为打眼,朝外吩咐道:“奶娘让马车跟着洛姐姐的车走。”待外面回复后,洛娉妍方才吩咐道:“走吧,继续去舅老爷别院儿。”   马车继续前行,洛娉妍才拉着孙文婷挨着自己坐下,轻声询问道:“说罢,我究竟有什么难事儿让你一路追来。”   谁知孙文婷将头靠在洛娉妍的肩上,好半晌也不说话,就在洛娉妍扭头看去时,孙文婷才小声儿道:“我说了姐姐可要沉住气。”   洛娉妍一听,心下就是一紧,文婷的模样不似作假,这是出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儿吗?仔细回想前世,这会子可没出过什么岔子!可如今   洛娉妍下意识皱紧了眉头,孙文婷见此苦着脸叹了口气,盯着洛娉妍看了好半晌,才将昨日母亲在马车内对自己说过话,一五一十的告知了洛娉妍。   孙文婷的话犹如惊雷炸响在耳边,洛娉妍直直地望着前方车帘子,好半晌不曾回过神来,抓着孙文婷的手却在不住地微微颤抖。   孙文婷见此叹了口气,劝道:“洛姐姐别这样,快想想法子才是。虽说董家这门亲事不错,董家哥哥也是出息的,可这样嫁过去,以后的日子你可怎么过啊?母亲就是担心你,才让我急急赶来告知你的。你可别这样”   孙文婷的话将洛娉妍唤回神,拍着孙文婷的手,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道:“对,我不能慌神,我得冷静下来好好儿想想!”   孙文婷见此皱着眉望着洛娉妍也不说话了,只握着她冰凉的手,像是这样便能给她安慰和勇气。洛娉妍回过神朝她笑了笑,那笑容苍白得如同雪花,好似随时会化去   孙文婷心下一紧,正要说话,洛娉妍却是先开了口:“辛苦文婷跑这一趟,也替我感谢伯母。”   孙文婷摇了摇头,勉强笑道:“不碍事儿,洛姐姐待我好,我又岂能见死不救?”   孙文婷一个“见死不救”倒是把洛娉妍逗笑了。是啊,多大的事儿?都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再说如今自己身边儿有奶娘有红螺,有晨霜夕月,还有舅舅舅母   想到舅舅舅母,洛娉妍心里一下子敞亮起来,这事儿求父亲是没用的,且不说父亲信不信,便是信了自己也没有证据,说不定这事儿只能求舅舅舅母!   心中拿定了主意,洛娉妍嘴角也带上了笑意,转头看向孙文婷笑道:“虽说大恩不言谢,可救命之恩又哪有儿无动于衷的?回头可得让我舅母好好儿替我谢谢你与伯母!”   孙文婷见洛娉妍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似得,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闻言更是笑道:“那好,洛姐姐可别忘了,一会子让沈伯母多做些江南小吃感谢我。洛姐姐你不知道我都馋了好久了,偏我家厨子都是北方人,做不出那味儿来。”   孙文婷那模样说不出的可怜,逗得洛娉妍忍不住哈哈的笑了起来,气氛倒是越发的轻松起来。   二人说说笑笑间马车进了沈家别院的侧门,一直开到垂花门前才停下,傅氏与沈初雪已经带着丫鬟婆子迎了出来。   见孙文婷跟在洛娉妍身后下了车,傅氏与沈初雪具是愣了一下,洛娉妍见此上前见福了福,笑道:“舅母怎地也出来了?没得折了娉妍的福气。”   洛娉妍话音一落,傅氏便没好气地拍了拍她的脸颊,轻斥道:“年头年尾的,瞎胡说什么?”   说着傅氏的目光扫向站在两步外的孙文婷,洛娉妍回头朝孙文婷笑了笑,对傅氏介绍道:“这是文婷,来的路上遇见的,便请她跟我一块儿过来舅母这儿了。”说完洛娉妍眨了眨眼,笑道:“舅母不会嫌弃娉妍多带了个人来吃饭吧?”   听洛娉妍这般一说,沈初雪也想起来在洛娉妍生辰宴上见过,忙上前两步微微一礼,朝孙文婷点头道:“孙小姐好,我们见过。”   孙文婷见此急忙也是屈膝一礼,点头笑道:“沈姐姐好!冒昧打扰了。”说完又朝傅氏屈膝一礼,甜甜地唤了声儿:“文婷见过沈伯母。”   傅氏见此虽心中疑惑,外甥女平日行事不是莽撞的性子,今日忽然带着这位孙小姐登门,怕是并不简单,此时却不是说话的时机,遂笑道:“我们刚到京城,平日里也没什么往来的人家儿,孙小姐能来,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呢。”   沈初雪闻言也是扭头朝洛娉妍笑道:“孙小姐可是贵客,请也请不来的,哪里就会嫌弃了?只是娉妍也不知道嫌遣人来打声招呼!我也好准备准备不是?”   说完沈初雪才朝孙文婷笑道:“说什么打扰?你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可算是有人一处玩耍了,下次娉妍再跟我使性子,我便不理她,只跟你玩儿。”   孙文婷见此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是忍不住掩口笑道:“洛姐姐性子那样好,哪里就会使性子了?”   沈初雪瘪了瘪嘴,扫了洛娉妍一眼,才对孙文婷笑道:“她不过是在你们面前故作沉稳,想是怕丢了她姐姐的身份,在我面前,我可没瞧出那性子好来,动不动就嘟嘴跺脚的,直等着我去哄她!”   孙文婷闻言瞪大了眼看了洛娉妍一眼,见洛娉妍果真如沈初雪所言那般,瞪圆了眼睛望着沈初雪,忍不住“噗嗤”一下便笑了出来。   傅氏见几个丫头笑做一团,笑着摇了摇头,朝珍嬷嬷吩咐道:“你就留在府中,好吃的好喝的多给她们送去,让她们小姐们好好儿玩耍。”   待珍嬷嬷笑着应下,傅氏才朝洛娉妍等人笑道:“我正好有事儿出去一下,你们且玩儿着,待会儿我遣人叫你们过来一块儿用午膳。”   说着已经有马车又停在了垂花门前,洛娉妍才知道原来舅母不是专程来接自己的,之前就觉得诧异,此时只觉得自己好笑,却是不露分毫地与沈初雪孙文婷一块儿,将傅氏送上马车。   待马车转过弯瞧不见了,三人才复又说说笑笑地朝沈初雪的院子而去。   ☆、二四八 震怒   因为孙文婷带来的消息,原本计划午膳后去锦乡侯府,给景芝送平安符的计划不得不暂时搁浅。送走了孙文婷,洛娉妍便在沈家别院住了下来。   晚膳后,傅氏才缓声问道:“娉妍,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见洛娉妍抬头望着自己并不说话,傅氏叹了口气道:“有什么事儿就跟舅母说,别自己扛着,我们”   洛娉妍原本就没打算瞒着,只是一时没想好该如何开口,此刻舅母先开了头,洛娉妍便也不再瞒着,将孙文婷说的话原封不动的说给了傅氏听。   不想洛娉妍话未说完,傅氏便气得一掌拍在炕几上,连声骂道:“无耻!无耻!”震得炕几上的茶盏插屏都摇晃不已。   在外间儿暖阁下棋的沈森与沈初雪听到傅氏如此激动的声音,急忙丢下棋子走了进来,见傅氏气得脸色煞白,嘴唇抿得紧紧的,洛娉妍正扶着傅氏的后背,一只手在傅氏胸前顺气儿,具是吓了一跳。   自从当年洛娉妍生母去世,傅氏便大病了一场,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好,此时见傅氏如此神色,二人皆是变了脸色,急忙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慢慢说。”   一听到沈森的声音,傅氏气得眼泪哗啦啦的掉了下来。洛娉妍见此心中更是惭愧,前世那般羞辱舅母,今生又   洛娉妍张了张嘴不知如何解释,傅氏倒是回过神,抓着沈森的衣襟吼道:“你去跟那个洛镇源说,娉妍往后跟着咱们!他已经害了咱们紫君,可不能再让娉妍被那没心没肺的给东西卖了!”   沈森一愣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便是沈初雪也愣愣的不知母亲怎地突然如此,望着洛娉妍希望她给自己解释解释。   洛娉妍见此低着头却是不知如何说起,沈森见傅氏如此叹了口气,接手方才洛娉妍的工作,一边儿给傅氏顺气,一边儿宽慰道:“妹婿又怎”   话未说完便被傅氏打断道:“你还叫他妹婿!他都要把咱们娉妍给卖了!”说完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沈森一听这话皱起了眉头,洛娉妍见此,知道自己若是不解释清楚怕是父亲也被牵累,急忙解释道:“昨儿去大相国寺上香,孙夫人听到周氏问董老夫人要十万两银子。商议好了一手银子一手庚帖。孙夫人想来想去,周氏不可能那洛妙姝做交易”   后面的话洛娉妍没说,但沈森已经完全明白,顿时脸色阴沉得吓人,黑的跟锅底似得问道:“此话当真?”   洛娉妍微微低头,小声儿道:“娉妍不敢欺瞒舅舅。”沈初雪直到此时方才回过神,捂着嘴不敢置信地问道:“姑父怎”   话未说完傅氏便一个眼刀子甩了过来,呵斥道:“你还叫他姑父?他也配?他就是个禽兽!”   洛娉妍见舅母这样说父亲,心里也不好受,不由替洛镇源分辩道:“怕是周氏瞒着父亲做的,父亲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呢?”   沈森闻言脸色好看了些,却仍旧黑沉沉地,皱眉想了想道:“娉妍暂且就在这儿住下,初雪照顾好你母亲与表妹,我这就去趟洛府。”   沈森是个行动派,说做就做,进内室换了出门的衣裳,便直接出了门。   沈森到洛府时,洛镇源刚用过晚膳,正在书房内考校洛继宗功课,听闻沈森到来很是高兴的迎了出去。谁知不等他见礼,沈森便黑着脸道:“到书房里说话儿吧。”说完也不理会洛镇源有没有跟上,便大步流星的朝洛镇源的外书房走去。   洛镇源望着沈森的背影皱了皱眉,随即板着脸疾步跟了上去,边走边笑道:“大哥这么晚来找我,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沈森闻言顿下脚步,回头朝洛镇源冷哼一声,并不理睬他,继续朝洛镇源书房而去。洛继宗见此,在书房门前停下脚步,朝沈森笑道:“舅舅先坐,我去给舅舅冲壶茶来。”   沈森点了点头,在洛镇源书房随意寻了个根凳子坐下,见洛镇源皱眉盯着自己,叹息一声儿指着身旁不远凳子道:“你既叫我一声大哥,那就坐下说罢。”   洛镇源仔仔细细地看了沈森一眼,也不说话在沈森不远处坐下。此时洛继宗端着茶盘进来,给二人斟了茶,便极有眼力的悄悄退了出去,还贴心的将书房门关上。   见洛继宗离去,沈森才端起手边儿的热茶,浅浅地抿了口,想了想开口问道:“最近你府里可是有什么困难?”   洛镇源怎么也没想到,舅兄会说这话,一愣之下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困难啊。”   谁知沈森闻言不禁眉头没有松开,反而脸色越发难看,眯缝起眼睛盯着洛镇源一字一句地问道:“没什么困难,那你要十万两银子做什么?”   洛镇源闻言更是诧异,然而不及他回话,沈森已经接着说道:“十万两银子我给你,但是,娉妍要跟我回沈家,往后她的事你就不必过问了。”   洛镇源顿时大怒,噌的一下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盯着沈森,冷声道:“大哥今日前来,就是为了羞辱我的?我洛镇源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但还不至于卖女儿!”   沈森听洛镇源这样一说,心中笃定那事儿洛镇源定是不知的,可面儿上却是不显丝毫地道:“怎么,嫌十万两少了?”   说完沈森冷笑一声儿,并不看洛镇源满脸的怒容,冷笑道:“不卖女儿?周氏跟人说十万两银子一手银子一手庚帖,难道不是卖了娉妍?”   洛镇源一愣,皱眉反问道:“这话什么意思?”见洛镇源不似作假,沈森才缓和了心气儿,缓缓将之前洛娉妍所言,告知了洛镇源。   洛镇源顿时惊得愣在当场,喃喃道: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好半晌才问道:“娉妍娉妍现在何处?她怎样了?”   其实,晚膳时洛镇源还问起过洛娉妍怎地不在府中,周氏当时还满脸笑容地道:“娉妍与锦乡侯千金关系越来越好,今儿一早就去了锦乡侯府,怕是要晚膳后才回来。”洛镇源闻言心中只有高兴,遂并未放在心上。   此时沈森这话一说,洛镇源不由担心起来,沈森也不瞒他,淡淡地道:“娉妍今晚歇在我家别院,有她舅母与表姐陪着。咱们还是先说说那十万两银子,与你府中这事儿吧!”   ☆、二四九 强势   洛镇源闻言浑身一震,望着沈森张了张嘴,一时间却是不知说什么好,好半晌才小声儿分辩道:“或许,只是误会,听错了呢?”   洛镇源心里其实是相信的,但是却没法当着沈森的面承认,这才分辩了一句,谁知沈森顿时大怒,一拍桌子,站起身,冷冷地盯着洛镇源的眼睛,问道:“误会?听错了?”   洛镇源有些心虚的错开眼,心中亦是恼怒不已,虽说是大舅兄,可也太不给自己面子!   但这话洛镇源是不会说的,甚至面儿上都没有显露丝毫,只是淡淡地回道:“大哥也不过是听人说的,具体怎么回事儿”洛镇源说到这儿顿了顿,转口道:“大哥放心,我会好好儿问问周氏的,若真有此事我定不会轻饶。”   见洛镇源如此沈森已经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原本过来时心中是抱有希望的。   可此时沈森心底却是一片冰寒,也不欲与洛镇源多说,闭上眼挥挥手道:“这原是你的家事,我管不着也不想管。”说到这儿沈森话语一顿,猛地睁开眼,看着洛镇源一字一顿地道:“但娉妍,是紫君唯一的孩子,我不能不管!”   听沈森提起紫君,洛镇源心底也是一痛,不由拔高了声量问道:“那大哥要我怎么办?就凭这道听途说之言休了周氏?”   谁知沈森只是冷冷一笑道:“休了周氏?你肯吗?”见洛镇源嘴唇一动,沈森便抢先问道:“又关我何事?”   洛镇源闻言也是怒了,忍不住呛道:“大哥今夜前来,难道不是为了让我休妻吗?”   沈森见此猛地大笑出声儿:“妻?哈哈哈哈!好个妻啊!”随即笑声一敛,冷声道:“我之前就说了,我就为了娉妍而来!紫君的骨头,我是不会允许你们这么糟践的!”   “那也是我的女儿!”这几个字,洛镇源几乎是吼出来的,可见也是动了真怒。   沈森却是并不理会,只冷冷地盯着洛镇源的眼睛,问道:“你的女儿?你的女儿会被你的妻!十万两就卖了?我沈家的外甥女就只值十万两?”   洛镇源深吸了口气,闭着眼挥手道:“都说了可能是误会,也可能是谣传,甚至有可能是有人故意陷害!”   沈森见洛镇源此时尚且维护周氏,心中的失望越发浓重,目光也越发冷厉,但嘴角却是勾起一丝笑容,缓缓地道:“我不管是误会也好,谣传也罢,又或者是有人故意陷害,总是我不能让娉妍受到伤害。”   洛镇源见说不通沈森,也是越加的烦躁,不耐地问道:“那你说,你究竟想要怎样?”   洛镇源这话原是有些赌气,没想到他话音刚落,沈森便强势接口道:“将娉妍的庚帖拿出来。打今儿起娉妍就与我们住一起,往后她的事儿,都与你无关!”   洛镇源一愣,万没想到沈森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大怒道:“我看你是魔怔了!我的女儿,凭什么去跟你们住一块?与我无关?你这不是笑话儿吗?”   一听洛镇源这话,沈森也是怒道:“你的女儿?你有关心过她?你有在乎过她?她都快被你们卖了!”说到这儿,沈森猛地抬手指着洛镇源,冷冷地问道:“你舍不得那十万两银子吧?”   洛镇源见沈森脸色涨得通红,知道他也是气急,深吸了口气缓了缓情绪道:“大哥先别恼,都说了可能是误会,我会查清楚的。娉妍是我的女儿,我是不会害她,也不会不管她的。”   沈森见继续吵下去也没个结果,也闭眼缓了缓,坐下道:“你既说娉妍是你的女儿,你就该为她想想,不管是不是误会,我觉得她都不适合在府中继续住下去了。”   洛镇源闻言捏紧了袖笼中的拳头,又缓缓松开道:“那就让娉妍在大嫂哪儿打扰几日,待我查清楚了,再去接她回来。”   沈森望着洛镇源的眼睛,好半晌才点了点头道:“这是必然的,难不成你还想她立马回来?”说完话锋一转道:“但是娉妍的庚帖在你这儿我不放心,你的拿出来交给我保管。”   见洛镇源眼中怒气翻滚,沈森坚持道:“娉妍的婚事还是你做主,但是庚帖必须放在我这儿。”   洛镇源也知道沈森这已经是做了让步,想了想终是点头补充道:“娉妍必须回来住。”   沈森冷冷一笑,看了眼洛镇源,端起桌案上的茶盏,浅浅地抿了口道:“这事儿,一要等你查清楚了才能再说。二来还要看娉妍自己的意思。至于她想回来我不拦着,她若不想走,我也不会缺她吃穿。”   洛镇源见此恨得是牙痒痒的,却是说不出其他来,想了想也坐下来吃了口茶,稳了心神后勉强点头道:“一切依大哥的意思。”   沈森见此冷笑着道:“今日天色已晚,我就不多打搅了,娉妍跟她舅母还在家里等着我回去给个说法呢!”说着沈森的食指与中指在桌面上叩了叩,望着洛镇源并不说话。   洛镇源知道他是在等自己拿娉妍的庚帖给他,心有不甘,却也对方才之言心有余悸,想了想起身朝书案后的博物架走去,从博物架上取下一套书籍,打开后从中取出一张大红的笺子,拿在手中不舍地看了看,叹了口气交给了沈森。   见洛镇源放的如此隐秘,沈森也是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可见他也并不全然信任那周氏,否则又岂会将庚帖真的交予自己?   沈森不知,他还就真的猜对了!之前周氏跟他提出将娉妍许配给周熔时,洛镇源就起了警惕之心,将洛娉妍三兄妹的庚帖都亲自收了起来,怕被周氏找到,还特意寻了几套书来夹在里面。   沈森拿了洛娉妍的庚帖,便不再逗留,匆匆告辞离开了洛府,却不知他今日来这一遭,不仅仅让洛镇源很是头痛,让周氏对洛娉妍越发愤恨,也让洛继宗彻夜难眠。   ☆、二百五 控诉   送走了沈森,洛镇源望着自家后院的方向,愣愣地出了一会儿神,好半晌才叹息一声,艰难地朝二门走去。心事重重的洛镇源,自然也就没发现跟在身后的洛继宗,目光呆滞,神情恍惚……   原本今日晌午,董君墨到书院找到洛继宗,说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话,就很令洛继宗摸不着头脑。但话语中多次提及长姐,令洛继宗想起中秋节的事儿,不由想要回来与洛娉妍讨论一番,谁知洛娉妍竟然出了府不在家。   方才洛镇源与沈森的心思都集中在了对话上,谁也没有注意到,上茶后退出书房的洛继宗,就站在书房门前。洛继宗原是好意,怕二人商谈什么要事儿,还特意将纹砚与静宣给遣走了,自己亲自守在书房外。   如此一来倒叫洛继宗将二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回到自己屋子,洛继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着与董君墨为数不多的几次交往,心中一时间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原本对董君墨,洛继宗是极有好感的,可如今出了这事儿……   洛继宗叹了口气,想起董君墨午间匆匆找到自己,开口便问:“你姐姐近日好吗?”当时自己还很是愤怒,差点就一拳打了过去,倒是董君墨顿了顿补充道:“听说你姐姐出了点事儿,我也没别的意思,就问问。”   自己当时怎么回答的?洛继宗已经想不起来了,脑子里早已乱作一团,若没这事儿,在洛继宗看来,董君墨不失为姐姐的良配,可如今……   洛镇源刚回到正院,周氏便迎了出来,笑问道:“沈家舅爷这个时辰过来可是有事儿?”   洛镇源目光复杂地望着周氏,好半晌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事儿,妍儿要在那边儿陪她舅母住一段日子,大哥过来跟我说一声儿?”   二人边说边进了上房,周氏亲手沏了茶,端给洛镇源笑道:“这样也好,女孩儿家大了,能在家里自在的日子便少了,只要妍儿开心便好。眼看着年下了,怕是沈家舅爷也要准备回南边儿了,这一分别,下次见面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呢!”   说到这儿,周氏掩口笑道:“说不定到时,咱们妍儿都要成亲了。若是再来个十年,妍儿的孩子都不知道几个了,沈家舅爷也该升级……”   洛镇源听得心中膈应,不自觉的便皱起了眉头,看向周氏的目光也冷了两分,见她没完没了,洛镇源冷声打断道:“妍儿还小,我还想多留她几年呢!”   周氏一愣,脸上的笑容却是不减丝毫的道:“瞧老爷说的,妍儿都十三了,可不敢耽搁,这儿女的事儿,留来留去的,可就留成仇了!”说到这儿,周氏面儿上笑容更盛,地道:“便是要留,如今咱们也该相看人家儿了。”   洛镇源闻言心中更是不喜,冷哼道:“这事儿我自有主张,你莫要管了。”说完站起身朝内室走去,边走边道:“时辰不早了,明儿还有事儿,洗洗睡吧。”   周氏一愣,明显感觉到了洛镇源的不喜,却只当他是舍不得洛娉妍,心中冷笑,面儿上却是不显丝毫地顺着洛镇源的话儿道:“是该早些歇息,这年下里花会茶会的也多,明儿还要去梁府做客呢。”   这么些年,周氏能在洛镇源跟前儿站住脚,最大的优点便是见好就收,且会转移话题。大多时候,更是都顺着洛镇源的话。   只是她没想到,今日洛镇源的心思她猜错了。没走两步,洛镇源便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皱眉看着满脸笑容跟进来的周氏,问道:“今日夫人心情很好?”   周氏闻言笑道:“这大年下的,怎么心情就不好了?如今孩子们都大了,我也松快不少。”   看着周氏脸上的笑容,洛镇源莫明的就觉得很是刺眼,板着脸冷哼一声,淡淡地道:“松快,就多在家里修心养性,看看书,养养花什么的。莫要什么人都凑过去热闹,更不要没事儿惹是生非,没事儿找事儿。”   说完洛镇源也不等白芷打帘子,便一把掀起织锦厚门帘,进了内室,独留周氏笑容僵硬的站在天井里,望着已经落下的门帘子发呆。   香桂见此,看了看门边儿上的白芷,咬了咬嘴角,上前两步轻声唤道:“夫人,快进去吧,外边儿冷。”   周氏闻言猛地回过头,目光阴冷的盯着香桂,拢在袖中的手好半晌才缓缓松开,挥手道:“这里不用你们伺候,都下去吧!”说完才朝内室走去,白芷打了帘子待周氏进屋后,便赶紧与香桂一块儿退了出去。   果不其然,还没走远,便听到内室里传来一声清脆的瓷器破碎的声音,香桂下意识的住了脚步,往内室看了眼,有些担忧地问道:“咱们都走了,万一过会子,老爷夫人叫人,可怎么办?”   白芷见香桂那样儿,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笑道:“好妹妹,你且守守,今儿穿少了点,我先回去添件衣裳便过来。”   香桂见此吓了一跳,急忙笑道:“外边儿风大,还是我去给你拿衣裳,你且先在这儿等等,我很快便回来。”说完也不等白芷回答便“嗖”地一声溜走了。   白芷见香桂进了前厅,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悄悄地便回到了正房屋外的廊下。   天井里虽然冷,但里面洛镇源与周氏的话,却让白芷热血沸腾,嘴角的笑意是止也止不住。   只听周氏撒泼似得吼道:“老爷这是听了谁嚼舌根?我怎么就惹是生非了?”   洛镇源却是冷声冷气地回道:“有没有惹事生非你应该比我清楚!若非你惹是生非便是你在外得罪了什么人,总之往后你就留在府中,少出去掺和!”   周氏闻言越发的不依不饶,厉声问道:“老爷倒是跟我说说,我究竟做了什么事儿让老爷这样误会我?”   说到这儿,许是周氏想起方才到来的沈森,冷笑道:“怕是他们沈家的人又在老爷跟前儿说我什么了吧?我嫁过来十多年了,他们什么时候看我好了?”   说完,周氏像是委屈极了,“呜呜”地哭了起来,控诉道:“这么多年,我对妍儿可是比对姝儿还好,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他们怎么能在老爷跟前儿诋毁我呢?”   不得不说,周氏这番话,让洛镇源紧皱的眉头松开不少,虽然一直怀疑周氏与长女之间,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儿,可周氏对长女的宠爱,他自认还是不会看错了。   一时间洛镇源心中也犹豫了起来,叹了口气道:“好了好了,大年下的哭哭啼啼成什么样?赶紧洗洗睡了,明儿还上朝呢!”   ☆、二五一 牵挂【给堂主英儿的加更】   周氏没有继续追问究竟什么事儿,但却将洛娉妍与沈森一家给恨上了。洛镇源也不欲多说,有的事儿无凭无据他并不愿妄加猜测。二人皆咸口不提,双双洗漱后便是一夜无言。   洛府后院儿的风波,沈森与洛娉妍等人自是不知的,见沈森拿回了自己的庚帖,洛娉妍长长地舒了口气,笑道:“谢谢舅舅为娉妍奔波。”   沈森看着与自己妹妹越长越像的外甥女,慈爱地笑了笑,挑眉问道:“那娉妍打算怎么谢谢舅舅?”   沈初雪闻言接口笑道:“让娉妍亲自下厨给父亲做一桌子下酒菜!”说着回头看向捧着庚帖笑得见眉不见眼的傅氏问道:“母亲说可好?”   傅氏全身心地沉浸在喜悦中,也没听清沈初雪说的什么,便点头笑道:“好,好!如今可算是松口气了。”说着朝洛娉妍笑道:“娉妍安心,有舅母在,这样的事儿是再不能发生了。”   说完傅氏又对沈森交代道:“这回你可得经心些,不管洛镇源将来跟你说他看中了谁,你都给我打听清楚了,让我瞧过了才成。万不能如当初紫君似得,背着我”   话未说完,沈森脸色有些挂不住的轻咳了两声儿,洛娉妍也听出舅母对父亲的不满,虽说是为了自己好,可到底有些尴尬,低着头看着脚尖儿。   傅氏顺着沈森的目光扫了眼洛娉妍,住了话头,端起茶掩饰似得道:“方才初雪说什么好不好?”   沈初雪见此“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看了眼不自在的父亲与满脸尴尬的洛娉妍,笑道:“说让娉妍给父亲做桌下酒菜,慰劳慰劳父亲奔波辛苦。”   话刚说完,傅氏便反对道:“就这点子路,奔波什么?这不是他做舅舅该做的?”说着拉了洛娉妍的手,到自己身边儿坐下,瞪着沈森道:“可不兴欺负咱们娉妍!”   沈森望着傅氏笑着摇了摇头,指着她道:“多大的人了?怎地还和孩子似得?”那满脸无可奈何的样子,让洛娉妍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心酸,若自己母亲活着,不知与父亲是否也是这般。   面儿上却是笑道:“舅母快别这样说,便不是感谢,娉妍为舅舅下厨也是应该的。”   沈初雪挑了挑眉,掩口笑道:“可不是,让娉妍尽尽孝心,大展身手一番,也好让我心服口服不是?不然我可是要吃醋的,父亲母亲待娉妍比待我还好。”   一时间,沈家别院儿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却不知锦乡侯府内,景芝却是急上了火。   早说好了今日洛娉妍要过府来,可眼见着天黑了不仅人没来,连个消息竟然也没有!   心下着急的景芝匆匆赶去景蕴书房,拉着他的衣袖不依不饶的央道:“哥,遣人去打听打听,妍儿说好了用过午膳就来看我,可到现在别说人影儿,连个消息都没有。真是急死人了!”   景蕴闻言愣了愣,皱眉问道:“你们可曾约好?”见景芝点了点头一脸焦急的模样,景蕴的眉头也皱的更紧了。   唤来莫言吩咐道:“你去打听打听,洛侍郎府大小姐今日发生的什么事儿,到过什么地方?如今身在何处?”   莫言一愣,抬头望着景蕴,半晌没回过神来。世子可不是那多管闲事的人,再说莫言看了看天色,暗道:这会子去打听人家小姐的行踪合适吗?   景蕴见莫言一脸茫然的望着自己,不由眯缝起眼睛,问道:“可是你知道什么?或是还有什么事情?”   莫言一惊,回过神,心中虽对景蕴的吩咐不以为然,可景蕴已经吩咐,他便不会再多说什么。打跟随世子那日起他便明白,此生他要做的便是服从而已。遂心中赶紧低头领命,待景蕴轻“嗯”一声儿后便匆匆退下,出府而去。   景芝见此心下安定许多,从屏风后转了出来,打量着莫言离去的背影,感叹道:“要我身边儿也有两个想莫言这样儿的就好了。”   景蕴闻言不由失笑,伸手在景芝额头上轻轻弹了下,轻斥道:“瞎想什么呢?”   景芝捂着头笑道:“我不过是说说,心中羡慕哥哥而已。怎地就动起手来了?”   说完见景蕴再次抬手朝自己额头而来,赶紧笑着跑了出去,边跑边笑道:“有了消息,哥哥记得立时遣人通知我,省的我心中牵挂!”   望着景芝那活波欢快的身影,景蕴轻轻地摇了摇头,眼中却是染上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然而景蕴眼中这抹笑意,并未持续多久,在莫问匆匆赶来耳语几句后,景蕴脸色顿时布满了寒霜。冷声问道:“此事可曾确认?”莫问艰难地点了点头,景蕴眼中便刮起了风暴。   好半晌才淡淡地吩咐道:“如此看来,最迟开春侯爷怕是便会领兵出征,你仔细盯着那边儿,有什么动静立时来禀!”   莫问抬眼看向景蕴,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说的抱拳一礼,便欲退下,谁知景蕴却是忽然道:“想说什么便说,在我面前不必遮遮掩掩。”   莫问抿了抿唇,小声儿问道:“这次机会难得,爷就不争取一下?便是求了长公主殿下”   话未说完,景蕴便抬阻了莫问后面的话,挑眉斜着莫问,冷哼一声儿道:“你觉得他们会给我机会?既如此安排,定然布置良久,说不定正等着我进宫请旨呢。我又何苦趟这浑水?”   莫问见此脸上露出忿忿不平之意,景蕴却是摇头笑道:“知道你忠心,但此事不必再提,我自有打算。”   莫问听景蕴如此说来,暗暗叹了口气,捏紧拳头,点头道:“总有一天”   话未说完景蕴却是一个眼刀子扫了过来,冷冷地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该心里有数!”   莫问一惊,背心浸出冷汗,伏地跪下紧声儿道:“是!小的知错。”   景蕴见此叹了口气,正欲再说,莫言已经返了回来。见此情形一愣,望着景蕴不知如何开口。景蕴却是挥了挥手淡淡地道:“下去吧,记住,此时休要在提,莫要坏了爷的大事!”   莫言闻言赶紧低下头,眼角看着莫问退出,才上前两步禀道:“洛大小姐今日辰初出府,朝北大街沈森府上而去,孙宝泉千金,在半路拦下她马车,与她同去了沈家别院,下晌未时三刻孙小姐离去,洛大小姐一直呆在沈家别院。”   景蕴闻言挑了挑眉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莫言见景蕴动问,赶紧抱拳躬身道:“小的已经遣人去打探,如今尚且不知。”景蕴皱了皱眉头,挥手道:“有了消息再来禀报,此事让馨兰走一趟芝兰院,也好叫芝姐儿安心。”   莫言闻言心下虽深感奇怪,却是知道景蕴的规矩,不敢多问,应声退下自去寻找馨芙。   ☆、二五二 小吃   听了馨芙的禀报,景芝长长地松了口气,却是忍不住抱怨地嘟囔道:“妍儿也真是的,就不知遣个人知会我一声儿,害我担心这么久。”   章嬷嬷对洛娉妍是很有好感的,自从与洛娉妍交往以来,自家小姐性子好了许多,人也开朗了许多,见此遂笑道:“许是有什么急事儿个耽搁了,明儿让馨若走一遭,去沈家别院看看洛小姐就是了。”   景芝却是摆手道:“不必了,明儿我亲自去瞧瞧,看妍儿有什么好说的。哼!如今与那孙文婷交好,竟是将我丢在一旁。”   章嬷嬷见此笑着摇了摇头并不再多说什么,自去准备明日景芝出行事宜。馨罗与馨若见此,对视一眼也悄悄退了出去,拦下馨芙问道:“知道今儿跟在洛小姐身边儿的是晨霜夕月,还是英儿蕾儿吗?”   馨芙与二人原都是从长公主府,随着锦乡侯夫人来到锦乡侯府的,算得上是锦乡侯夫人身边儿的老人。   夫人去世前,几人又被指派来跟在景蕴与景芝身边儿伺候,关系一直很好,闻言也不隐瞒,掩口笑道:“这我哪儿知道,莫言也没说。若是馨芸还在,倒是有可能从他嘴里打听出来。”   馨若见此也不好再问,只笑着与她道:“行了,辛苦你跑着一趟,明儿我们给你带江南小吃回来。”   说起江南小吃,馨芙顿时了然道:“你们每次给我带的吃食,不会都是从洛小姐哪儿得来的吧?”   馨若很是得意地挑了挑眉,馨罗见此笑道:“洛小姐待人极好,她身边儿的人也极好相处,尤其是夕月,性子温和沉稳。往后你与她们认识就知道了。”几人说笑一会儿,馨芙方笑着离去。   第二日一早,没等景芝出门,晨霜便给景芝送了洛娉妍的亲手书信来。景芝心中一喜,笑道:“可见她还有点儿良心。”说着将晨霜召至跟前儿。   晨霜还未见到景芝,馨若便嗔道:“你怎地这么早就来了?再晚一会儿,我们便去沈老爷府上见你们了。害我昨儿就惦记的小吃也泡汤了。”   晨霜抿嘴笑道:“馨若姐姐放心,你的话儿我记心上了,明儿我们小姐过来时,我给你带过来。”   二人说说笑笑进了上房,待晨霜行礼问安后,景芝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昨儿究竟怎么回事儿?那孙文婷找妍儿做什么?”说到这儿脸色越发不好的抱怨道:“她来了就不能来个人知会我一声儿?再说她不是下晌就走了吗?”   昨儿夜里洛娉妍得了庚帖心中欢喜不已,忍不住便将日间的事儿,说与了晨霜夕月。二人虽也替洛娉妍高兴,但想起周氏所做的事儿,心下也是担忧不已。若是孙夫人没有听到,或是不愿趟这浑水,天知道会是怎么样!   此刻见景芝动问,晨霜便忍不住替洛娉妍抱屈道:“昨儿可幸好是孙小姐来了,不然小姐还不知会怎样了。”说着将昨儿夜里洛娉妍所言拣了两句说与了景芝。   景芝闻言顿时大怒!狭长的凤眼因为动怒添了两分冷冽。莹白的玉手,死死的捏成了拳头。待晨霜话音一落,景芝便愤然道:“就知道那周氏不是好东西!”说完追问道:“妍儿可还好?”   晨霜见此也是吓了一跳,知道自己多嘴了,赶紧点了点头道:“景小姐放心,舅太太知道后,昨儿夜里便让舅老爷去了我们府里找老爷。老爷便将小姐的庚帖交予了舅老爷保管,可算是因祸得福了。”   景芝闻言瘪了瘪嘴,嗤道:“这算是哪门子的福?”说完摆了摆手道:“行了,妍儿让你过来就是与我说这些?”   晨霜一愣,想起正事儿来,急忙赔礼道:“瞧我,见了景小姐便忍不住多嘴了。”说完才从袖笼里掏出洛娉妍的亲笔信道:“昨儿实在是太忙,小姐心下也是乱的。今儿一早写了信让奴婢给景小姐送来。”   说完晨霜微微一礼,便要将信交给馨罗,景芝却是不耐地道:“还不快拿来!”说着自己伸手从晨霜手中将信接了过来。一目十行的看完后,抖着信纸,摇头笑道:“这个妍儿,惯会粉饰太平!”   晨霜不知洛娉妍信中说了什么,只硬着头皮估摸着替洛娉妍分辩道:“小姐许是怕景小姐担心。”   景芝又岂会与她多说什么?只交代道:“你回去告诉妍儿,明儿我等她过来与我一道去给外祖母请安。”晨霜一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景芝见此挥了挥手,转头对馨若道:“你们自来交好,你便送她出去吧。”   馨若与晨霜相视一眼,具是欢喜不已。一路说说笑笑出了芝兰院。谁知竟是碰见馨芙进来替景蕴给景芝送东西,见馨若与人说笑着走来,便疾步迎了上去,远远地便笑道:“这是那个院里的妹妹,瞧着眼生的很。”   馨若原是一愣,见来人是馨芙不由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方才我还跟晨霜说明儿要多给我带些江南小吃,好给你也送些去,你就过来了。”   馨芙闻言知道是那位洛大小姐身边儿的,微微一顿,点头笑道:“还没谢过妹妹,昨儿才知道往常馨若给我带的小吃,竟都是你们府上的。”   晨霜原是爽利性子,听馨芙这般一说,笑道:“姐姐客气了,哪里就值当的姐姐一声谢?不过小事儿罢了。”   馨芙闻言顿时明白馨若为何与她交好,忍不住笑道:“既如此,那我就厚脸皮的等着明儿妹妹再给我送些来。”说完不忘补充道:“我最爱你们府上的葱油蟹壳黄,妹妹若是方便,不妨给我多带些。”   晨霜自是无不应下,笑道:“多大点儿事儿,哪里就方便不方便的了?明儿我再给你带道条糕来,软糯香甜,而且甜而不腻,陪着葱油蟹壳黄再好没有了。”   馨芙见此道过谢,便与二人分别去了芝兰院,待馨若送走晨霜回来,正好她也从景芝屋里退了出来,忍不住便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儿?我瞧着小姐脸色不大好。”   馨若闻言四下看了看叹了口气道:“我说与你,你可万不能传了出去。”   馨芙没好气的横了她一眼道:“我是那大嘴巴的人?”馨若见此笑着摇了摇头,将方才晨霜禀与景芝的话,又学了一遍给馨芙,听得馨芙也皱眉叹息,抱不平道:“洛大人就这样算了?”   馨若瘪了瘪嘴回道:“谁知道呢!清官难断家务事,便是小姐也没立场说什么。不过好在往后再不必受那人辖制。”   ☆、二五三 受教   洛娉妍看着景芝满脸忿忿不平的样子,摇了摇头,略带欢喜地将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颇为感叹地道:“不管怎样,父亲愿意将庚帖交予舅舅保管,我便相信父亲是不知道此事的。”   历经三朝的惠宁长公主,可不是景芝和洛娉妍这样的小丫头可以比拟的。只听洛娉妍说完,心中便已有了计较,暗自冷笑:没想到,周茉那只老狐狸竟然将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   看着眼前两张略显稚嫩的脸,惠宁长公主摇头笑道:“既然洛丫头明白此事与你父亲无关,依本宫之见,洛丫头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方才洛娉妍为洛镇源说话,景芝便极为不满了,此时再听惠宁长公主如此一说,顿时摇着惠宁长公主的胳膊嗔道:“外祖母怎么这样?芝姐儿可是带妍儿来跟外祖母求救的!”   惠宁长公主没好气地横了景芝一眼,故意虎着脸道:“胡说什么求救?洛丫头好好儿的,你也好好儿的!”   洛娉妍见景芝那样儿,忍不住抿了笑劝道:“芝姐姐快别这样,殿下说的没错,不管怎样那也是我父亲,我又岂能不回去?”   惠宁长公主见此点了点头,淡淡地道:“你能这么想便是最好,回去后与你父亲好好儿说。你之前的顾虑很对,没有证据的前提下,不必与你父亲生伤了。只需在出入饮食上多加留心。”   听惠宁长公主这般一说,洛娉妍尚未说话,晨霜夕月便双双从洛娉妍身后走了出来,跪伏在惠宁长公主跟前儿齐声道:“奴婢定当小心伺候。”   惠宁长公主见此并不理会二人,自顾端了茶盏抿了口,崔嬷嬷方上前唤起了二人,二人对视一眼才再次回到洛娉妍身后。   洛娉妍却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留意晨霜夕月二人的神情,惠宁长公主倒是留意到了,对此颇为满意。崔嬷嬷看在眼中更很为洛娉妍高兴。   洛娉妍想了想,壮着胆起身朝惠宁筝公主一礼,问道:“殿下的意思可是说,此事父亲若是不提,娉妍便装作不知,什么也不说吗?”   惠宁长公主闻言,挑了挑眉,嘴角却是露出一丝笑意,声音很是平淡地问道:“你若什么也不说,你父亲难道不会怀疑,是你与你舅舅合谋算计他?或者就是你舅舅有意欺骗他,挑拨他与你继母之间的关系”   洛娉妍闻言心下一禀,随即了悟地点了点头,再次与惠宁长公主一礼,声音很是干涩道:“娉妍明白了,谢殿下指点。”   见洛娉妍还算受教,惠宁长公主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尽快回去,前面不必要就好好儿呆在府中。有事儿可以遣人告知芝姐儿。”说到这儿惠宁长公主顿了顿,回头对崔嬷嬷笑道:“我瞧着你挺喜欢这丫头,往后若是有事儿,你且帮衬着些。”   崔嬷嬷跟在惠宁长公主身边儿几十年,又岂是寻常人?闻言立时明白惠宁长公主的意思,点头笑道:“殿下放心,老奴知道怎么做了。”   听惠宁长公主与崔嬷嬷如此一说,洛娉妍心中之前那份轻松欢快已然荡然无存,虽不甚明了,却仍对着惠宁长公主一礼道:“谢殿下指点。”说着又朝崔嬷嬷一礼:“谢嬷嬷照拂。”   崔嬷嬷见此眼中笑意越浓,侧身朝边儿上让了让,只受了半礼,点头笑道:“不敢受洛小姐如此大礼,洛小姐也不必多礼。”说完朝惠宁长公主笑道:“老奴且去瞧瞧午膳备好了没有。”   待崔嬷嬷退出房内,景芝才横了洛娉妍一眼,抓着惠宁长公主的袖子,嘟着嘴不满地问道:“外祖母与妍儿在打什么哑谜?还不快说与我听听?”   惠宁长公主看着一脸孩子气的景芝,叹了口气,芝姐儿已经十四岁了。自己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也不知还能庇护她几年。   想到这儿,惠宁长公主看着洛娉妍干净的眼睛,便拿定了主意,希望将来这丫头能帮衬芝姐儿一二。   拿定主意地惠宁长公主,当着景芝的面儿,毫不避讳地与洛娉妍,分析了周氏与董老夫人的算计,没想到这里面竟牵涉如此之多,有这么多从未想过的弯弯绕绕,听得二人是目瞪口呆。   景芝尚且好些,毕竟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长大,耳濡目染的事儿不少,如今又得惠宁长公主如此毫不避讳的指点,顿时将里面的事情想了个七七八八。   想明白里面的弯弯绕绕,景芝便有些歉意地望着洛娉妍,小声儿地叹息道:“没想到竟是我连累了你。”   洛娉妍虽没景芝想得透彻,心中却也犹如明镜一般,闻言眉眼弯弯地道:“芝姐姐说的哪里话?便是没有你,夫人交易的对象大不了从董府换做别家,十万两银子换做别的数字罢了。”   惠宁长公主见此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笑道:“洛丫头能想的通透便好,往后你们姐妹要一直这样相互理解,相互扶持才好。”   惠宁长公主见机会难得,稍作犹豫,便又将洛镇源与董侍郎的心思,娓娓说与二人,听得二人皆是出了一身冷汗。没想到这后宅之事竟还牵连朝堂。   惠宁长公主亦是叹息道:“自古以来,历朝历代虽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你们仔细瞧瞧,哪朝哪代的皇上立后纳妃与前朝无关?再看看朝中这些个功勋大臣们,哪门哪户娶妻嫁女不看家族背景?难不成仅仅只是为了颜面?”   听惠宁长公主这般一说,景芝点了点头心中有所了悟,神色却是黯淡了两分。   而洛娉妍却是明显的露出一丝茫然,若真如此,前世自己为何会嫁入安阳伯府?这里面又有什么算计与交易?   惠宁长公主见此却只当洛娉妍太过震惊,尚未想得明白,也不着急催促,只与景芝在一旁说笑,待洛娉妍缓缓消化。   洛娉妍并未失神很久,只片刻便想得明白。不管前世如何,今生有了红螺等人的帮衬,有了舅舅舅母庇护,有了芝姐姐的爱惜,还有长公主的指点,自己定然不会活得与前世一般窝囊,最后落得那般凄苦!   几人说笑一顿,崔嬷嬷便来告知午膳已经备好。洛娉妍留在长公主府,陪着惠宁长公主与景芝一道用过午膳,方才告辞离去。   景芝送过洛娉妍回到正殿,惠宁长公主已经更衣歇下,景芝也不再打扰,回了自己在长公主府内的院落。却不知在她回来之前,惠宁长公主曾面色严肃地吩咐崔嬷嬷:“立时遣人将蕴哥儿唤来,就说我有事儿跟他说。”   ☆、二五四 相信   景蕴早在馨芙回来禀报时,偶然将馨若的话,简单复述一遍之后,便立时联想到了今日朝中传言,说是要桑阁老年后便要退隐,要从六部重新提拔一人起来之事。   此刻长公主府遣人来唤他前去,想起今日景芝与洛娉妍去了长公主府,景蕴便心中明了所为何事。匆匆换了衣裳,去了见了惠宁长公主。   当惠宁长公主皱眉说道:“如今朝廷局势越发混乱,这些人个个都打着如意算盘,也不知圣上是如何作想的。”   说到这儿,惠宁长公主长叹了口气,摇头道:“纵然本宫乃是圣上的亲姑姑,可别说是亲姑姑,在君臣之道面前,亲儿子都没有说话的余地,又哪里有我说话儿的余地?”   景蕴看着外祖母一头银发,很是忧心的样子,笑着宽慰道:“圣上所思所想岂是做臣子的能够猜度的?外祖母且放宽心吧,圣上定是有了想法才会如此行事,后面定有安排。”   听了景蕴的话,惠宁长公主紧皱的眉头却没有松开,只叹息道:“蕴哥儿不必担心我,本朝立朝百余年,历经不过四代,我也跟着看了这六七十年,历经了三代,有什么是没见过?”   说到这儿,惠宁长公主叹了口气,喃喃道:“只希望圣上不要一时冲动才好”   说完惠宁长公主又忽然想起洛娉妍所遇之事,皱眉道:“你瞧瞧如今这些个朝中大臣,个个都在为自己谋划,如今都谋划到我头上来了,连个小姑娘都不肯放过。”   景蕴闻言也是皱起眉头,好半晌才笑道:“这些外面的事儿,外祖母便别想那么多了,总之咱们跟着圣上走总是不会错,那里就到要劳您费心的地步?”   说到这儿,景蕴话锋一顿,冷笑道:“至于那些敢于算计外祖母的,且交予孙儿处理便是,定不会让那些人好过,不然岂不是人人都能算计咱们?”   惠宁长公主闻言点了点头,正欲再问问前几日朝中传言,景芝却是跑了进来,一进门便笑道:“哥哥可是来接我的?我还想在这儿多陪外祖母几日呢。”惠宁长公主的话,便也只好停了下来。   看着景蕴少年老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下也甚是难过,自己女儿的宝贝儿子,小小年纪便要担负如此重担遂话头便有意地往轻松上带,又有景芝在一旁插科打诨,倒也是一副欢声笑语的样子。   洛娉妍回到沈家别院,请安时与舅母说起今日惠宁长公主之言,傅氏亦是高兴不已,笑道:“长公主可是历经三朝,又处在那样的高位,什么没经过没见过?这样的老人最是智慧,你可要仔细长公主的教诲。”   傅氏看着洛娉妍望着自己的脸,顿时想起早逝的沈紫君,心中不由便有些同情惠宁长公主。叹了口气道:“长公主殿下尊贵了一辈子,可到底亲生的女儿早早的去了,只留下两个孩子”   说到这儿,傅氏顿了顿,望着洛娉妍的眼睛,叮嘱道:“如今你因与她外孙女交好,她便肯如此指点你。往后娉妍可要时时记得孝敬长公主殿下。虽说她身边儿不缺人伺候,但这人老了便总喜欢孩子们多陪在身边儿。”   洛娉妍闻言点了点头,望着傅氏笑道:“舅母的话娉妍记住了,往后娉妍也会时时记得孝顺舅母的。”   傅氏闻言慈爱的抚了抚洛娉妍的头发,想了想叮嘱道:“那周氏惯会做戏,你父亲又是个耳根子软的。这次咱们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娉妍回去后,你父亲若是问起此事,你便替她分辩两句,只说是有人陷害她。别的都推到舅舅舅母身上便好。”   洛娉妍心下感动,三日后回到洛府,却果然如傅氏所言那般,对洛镇源解释道:“咱们家又不缺银子,夫人何苦如此害娉妍?结亲乃是结两姓之好,娉妍那样嫁过去,不成仇已是不错,哪里就有好了?”   说完洛娉妍顿了顿,迎着洛镇源很是复杂的目光,伸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笑道:“许是有人陷害夫人,这也是有的。总之娉妍是断不相信,夫人会如此害娉妍。纵容娉妍不是夫人亲生的,可毕竟咱们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来年。”   听洛娉妍如此说,洛镇源闭了闭眼,既有欣慰,也有愧疚,他心里是相信此事确实存在的,周氏一直打着沈氏的嫁妆,这点他一直知道。只是   如今不管长女是真心愿意揭过,还是顾及自己颜面不愿提及,洛镇源的心里都是暖暖的,遂点了点头,很是欣慰地笑道:“妍儿能如此想,为父很是高兴,咱们毕竟是一家人,你下面还有弟弟妹妹。”   洛娉妍听洛镇源如此一说,心中一阵酸涩,面儿上却是丝毫不显,故作天真地歪着头,挑眉笑道:“不这样想,那父亲认为娉妍该如何作想?”   见洛镇源不说话,洛娉妍还伸出纤细莹白的手指,点了点洛镇源的胳膊,嗔道:“父亲快说,父亲认为娉妍会如何想?难不成在父亲眼里,娉妍便是那亲疏不分的人?”   洛镇源见此被逗得哈哈大笑,点着洛娉妍小巧的鼻尖儿道:“为父自然知道,我们妍儿是最为懂事明理的。”   从洛镇源书房出来,洛娉妍带着给周氏准备的礼物,跟在洛镇源身后一块儿去了上房正院,见到周氏便笑道:“原没打算在舅舅府中多住,偏舅母舍不得我,让我多留了两日。”说着将手中准备的八色礼盒递了过去,笑道:“这是给夫人带的礼物。”   周氏见此冷冷一笑:“我可不敢要沈家的东西,这没风没影儿的,都到老爷跟前儿编排我,若我收了他沈家的东西,还不知如何造谣诽谤我呢。”   洛娉妍见此怀疑周氏并不知道,舅舅已经拿走自己庚帖的事儿,心中暗喜,更是始终记得惠宁长公主的教导。遂勉强笑容道:“瞧夫人说的,都是一家人些许误会罢了,牙齿还有咬着舌头的时候呢。”   说着洛娉妍极为委屈的看了眼洛镇源,含泪勉强笑道:“难道夫人连娉妍也不相信吗?娉妍可是相信,那事儿定然不是夫人所为。”   ☆、二五五 缓和   周氏闻言冷哼一声儿,讽刺道:“什么一家人?我姓周,你父亲姓”话未说完,洛娉妍便不敢置信的抬头望着周氏,眼泪也随之掉了下来。   洛镇源见此心中一痛,恼怒非常,一拍炕桌,沉声呵斥道:“够了!难道你连孩子都不如了?”   一时间无论是周氏的奶娘陈嬷嬷,还是还是在屋里伺候的白芷香桂,具是敛声屏息,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周氏更是一惊,抬头望着洛镇源,张了张嘴心虚地说不出话来。   洛娉妍见此,心中冷笑,面儿上却是不显分毫地上前两步,将手中的礼盒塞在陈嬷嬷怀里,拽着洛镇源的胳膊,像是怕他动手伤害周氏一般,轻声劝道:“父亲莫要动怒,夫人被人陷害,心中恼怒也是有的。”   洛娉妍声音越说越眼泪却是不住地往下掉,那委曲求全的模样,看得洛镇源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心疼不已,却又不好继续发作,深吸口气安抚道:“娉妍刚刚回来,先回你院子梳洗去吧。”说着还冷冷地瞪了周氏一眼。   周氏不敢置信地望着洛娉妍,明白自己如今是着了洛娉妍的道,心中却也并不着急。   暗道:瞧着老爷那样儿,应该还不清楚君墨那事儿,只待过了这段日子,多在老爷跟前儿说说君墨那孩子的好儿,老爷向来爱惜人才,这事儿也不愁不成!只是不知那沈森究竟跟老爷说了什么,让老爷那般动怒,至今尚未消气儿。   周氏眼珠一转,看着洛娉妍朝着自己缓缓一礼后,便往外退出去,顿时有了主意,别人不知道那沈森与老爷说了什么,问老爷也是不说的,但那洛娉妍却是定然知晓!如此看来,倒是要与她好好缓和关系才是。   想到这儿,周氏也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扬声儿道:“老爷就知道吼我,难不成我受了委屈还不能发发脾气了?”   说完周氏瘪了瘪嘴,拉住洛娉妍的胳膊,笑得比哭还难看地道:“妍儿莫要生为娘的气,为娘实在是”说到这儿,周氏闭着眼深吸了两口气,才接着道:“为娘心里苦啊!”   洛娉妍见此心中暗恼,却不得不驻足劝慰道:“娉妍没有怨过夫人,夫人且放宽心。”说着一指陈嬷嬷手中的礼盒,红肿着眼睛,笑着轻声儿道:“那是娉妍特地给夫人带回来的,夫人消消气儿,一会儿尝尝,定然喜欢。”   洛镇源见此叹了口气,挥手道:“好了好了,娉妍赶紧回去梳洗,好好歇息歇息。”说完看了眼周氏,皱眉道:“大年下的谁家总是哭哭啼啼?你也快擦擦脸,如此模样成何体统?”   洛镇源发了话,洛娉妍自是不会再多做逗留,辞了周氏与洛镇源,便带着晨霜夕月回了翠庭轩。   谁知刚进院子,便见洛继宗从里面走了出来,姐弟二人皆是一愣,随即洛娉妍回过神笑道:“继宗可是在这儿等我?”   若是往常,洛继宗或许还会玩笑两句,今日却是脸色严肃地点了点头,道:“姐,有些事儿,我想跟你确认一下。”   洛娉妍见此,心下虽是疑惑,却是点了点头道:“那你到书房等我,我换身衣裳就过来。”   晨霜夕月亲自守在门外,连满儿沫儿都被打发了出去,洛娉妍才问道:“继宗想跟我确认什么?”   洛继宗抿了抿嘴,将那日董君墨去书院找自己说的话,以及晚间舅舅沈森过来与父亲的交谈,跟洛娉妍学了遍。   洛娉妍听完也是沉默下来,好半晌从大相国寺开始对洛继宗细细地讲了一遍,末了又将惠宁长公主的话说与了洛继宗,见洛继宗张着嘴半晌没有回过神的样子,洛娉妍担忧地叮嘱道:“这事儿万不能声张。”   洛继宗脸色有些沉重地点了点头。自此,洛娉妍便如惠宁长公主所交代的那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呆在府中,哪儿也没有去。便是有人给她下了请柬,洛娉妍也都通通推拒。只偶尔遣人与景芝和孙文婷二人,书信往来,也仅二人。   在周氏刻意缓和关系,洛娉妍不愿撕破脸皮的情况下,洛府的一切看起来都渐渐归于了平静。   倒是梁夫人,洛娉妍发现她最近时常带着梁丽萍来寻周氏说话儿,这在前世今生都是从没有过的,故而被洛娉妍放在了心上。她忘不了惠宁长公主说过的话,后宅不仅仅是后宅,也不知这梁夫人所为何事洛娉妍虽猜不透,心中却悄悄起了警惕。   一晃年三十便过去,除了洛妙姝对洛娉妍与周氏越发融洽的关系恨恨不平外,洛府上下,皆沉浸在欢声笑语中。   初二初三走舅家,洛娉妍主动提出先去周府,初三再到沈家,这让洛镇源甚觉欣慰的同时,周氏亦是窃喜不已。只洛妙姝心中冷笑,面儿上却是不显分毫。   整个年节里,洛继宗跟着洛镇源走亲访友。洛娉妍与洛妙姝也每日随着周氏走西家,串东家。吃不完的宴请,拜不完的年。马不停蹄地直到忙到正月十五元宵节,洛娉妍才算是松了口气。   舅舅一家多年不曾上京,洛娉妍早早儿的便约上表姐沈初雪,元宵节要一块儿上街游花灯。   天尚未黑,洛娉妍便穿戴整齐,裹了舅母年前送给自己的金丝裘大蹩,带着晨霜夕月朝紫苑去与周氏辞行。   就连院儿里的小丫鬟英儿蕾儿满儿沫儿等人,也跟着奶娘崔妈妈出了门子,上街看花灯去了。整个翠庭轩都安静了下来,只留不愿出门的红螺一人看家。   京城一年中,元宵节是最为热闹的,旁的节日都无法与它相比。   不说下午,除了由皇后娘娘掌管的凤翎队外,在京城宿营的龙翼卫与虎啸营,以及骁骑营与北山大营,都会在这湖上来一场冰球比赛。京中年轻热血男子们,大多便会在下午便到胜湖边儿上,一睹胜负。   而夜晚降临后,那各色的花灯、灯塔,更是从沿着胜湖边儿上的得胜大道,转到朝阳大街,一直延伸到皇城脚下。女孩儿们也纷纷出门,或从胜湖游起,或直奔朝阳大街观灯。   若晚了出门,路上定然人山人海,不说寸步难行,至少也是拥堵不堪。故而洛娉妍才会约了沈初雪在外用膳。   谁知洛娉妍去与周氏辞行时,周氏却拉着她的手笑道:“初雪也是姝儿的表姐,让姝儿与妍儿一道去,再约上敏儿落雪以及清雅几个丫头,人多热闹些,你们鲜少出门,她们姐妹却是对京城甚是熟稔,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二五六 失望   若是往常,洛娉妍定然是会拒绝的,然而想起惠宁长公主的建议,洛娉妍心念一转,便笑着点头应了下来。   洛娉妍与沈初雪,原是约到距离胜湖不远的晓月庄用晚膳,再沿着得胜大道,慢慢朝着朝阳大街步行而去,什么时候走累了,什么时候便打道回府。   如今添了一个洛妙姝不说,还得到周府接人,如此去胜湖沈初雪定然久等。   想到这儿,洛娉妍嘴角勾出一丝笑意,温婉地道:“如今天色不早,若是路上耽搁怕是哪儿也去不了,娉妍原与表姐约在胜湖边儿上,如今若再去接周家表姐,怕是时间不够,不若夫人遣人去周府接人,而后我们在舅舅家的晓月庄碰面,一道用晚膳。”   洛娉妍不愿撕破脸,周氏更是有心缓和,见洛娉妍没有拒绝自己的提议,遂也满面慈和地笑道:“倒是为娘思虑不周,就依妍儿的意思好了。”   洛娉妍一行原本三人,加上洛妙姝与闻鹤,五人一辆马车自是坐不下的,也不知周氏是否故意,偏就安排了一辆蓝帷珠缨宝瓶车,一辆黑漆平顶车。   洛妙姝自是不会上那黑漆平顶车,就连看也不曾看一眼,对着洛娉妍冷冷一笑,便率先登上了第一辆车。洛娉妍微微皱了皱眉头,若是自己坐在后面这辆马车里,怕是不仅仅会招来嘲笑,也会让表姐跟着难堪   洛娉妍叹了口气,对夕月轻声吩咐道:“你跟晨霜先在后面凑合着,回来时咱们再想法子。”说完洛娉妍抿了抿嘴,扫了眼对着闻鹤怒目而视的晨霜,叹息道:“你看着点儿。”   夕月会意地点了点头,洛娉妍方才在夕月的搀扶下,上了洛妙姝同一辆马车。晨霜夕月也不得不跟闻鹤挤在了一辆车里。   闻鹤缩着车厢角落里,离晨霜夕月远远的,一路上低着头并不言语,夕月瞧着心下多有不忍,晨霜却是用胳膊撞了撞夕月,不满地道:“可别上了人家的当!”说着瘪了瘪嘴“这主仆俩我看就没一个好东西!”说完冷哼一声儿,挑帘看向了车外。   各式的灯笼已经陆陆续续点亮了起来,马车转过朝阳大街上了得胜大道直直地往胜湖而去,到达晓月庄时天色已经擦黑。   阿萝见洛府的马车在自己身前停下,欢快的跑过去唤道:“表小姐!”谁知车帘掀开,首先露出来的,却是洛妙姝那张冷冰冰的脸。阿萝心下一惊往后退了一步,正想离开,却见晨霜夕月从后面的马车上跳了下来。   阿萝瞪大了眼,正不知所措时,晨霜远远地便对她笑道:“表小姐已经到了?没想到你们竟比我们先到。”   说着晨霜朝洛妙姝放心扫了眼,冷笑道:“我们也是很早就准备好了,若不是某些人死皮赖脸的要跟我们一道,我们也早就到了。”   洛妙姝闻言顿时愤怒的转过脸,冷笑着朝晨霜走了两步。晨霜见此并不打算理会她,别开了脸只当自己没看见。   谁知洛妙姝却是盯着她咬牙喝问道:“该死的奴才!你方才说谁死皮赖脸?”   晨霜那性子,哪里肯搭理她?连头也不曾回的冷哼一声儿,彻底地激怒了洛妙姝。只听阿萝一声儿惊呼,以及刚刚扶着夕月的手下车的洛娉妍,一声大喝:“住手!”紧接着便是脸上火辣辣的疼。   晨霜不敢置信地回过头,见洛妙姝竟然抬手就又是一巴掌,好在洛娉妍与夕月已经跑了过来,夕月猛地一下拉开了晨霜,洛娉妍也奇迹般地抓住了洛妙姝的手,才让晨霜的脸,逃过第二掌。   洛娉妍看了眼晨霜涨得通红的脸,以及满含怒气的眼睛,转过脸看着比自己矮了一头的洛妙姝,冷笑着抬手就要还回去,此时闻鹤也赶了过来,急忙拉住洛娉妍的胳膊哀求道:“大小姐息怒!二小姐年幼不懂事儿,您多多包涵。”   洛娉妍的手在半空中一滞,见周围已经有人朝这边儿指指点点,知道这事儿要是传扬开去,于自己的名声,甚至表姐!都是大为不利的。可就这样放过洛妙姝,她心有不甘!   谁知洛妙姝竟在此时,扬声冷笑道:“怎么?姐姐要为个奴才打我吗?什么时候我这洛府二小姐,连个奴才也不如了?”   洛妙姝的声音极高,远远便能听见,之前还弄不清情况的人,顿时都明白了过来,有喜欢热闹远远观望的,有明哲保身悄悄离开的,更有自持身份过来劝解的   劝解的内容要么是为个奴婢动怒不值当,要么是做姐姐的要多担待,要么总之就没人觉得洛娉妍是对的,一时间洛娉妍也有些骑虎难下。   夕月见此没好气地拍了晨霜肩头一下,晨霜此时也是一脸的懊悔。见人越来越多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二人无计可施,洛娉妍骑虎难下之时,沈初雪带着蔓儿走了出来,刚走近便掩口惊呼道:“这是怎么了?”说着疾步走到洛娉妍的身边儿,扫了眼边儿上一脸得色的洛妙姝,又看了看站在夕月身旁捂着脸的晨霜,心下顿时了然。   见又出来一位衣着不俗的少女,众人纷纷停下话头,专注地看着这场好戏。众人心中激动,万没想到出来看灯会还能有这等好事儿。   沈初雪眼角四下一扫,微微皱了皱眉头。朝着闻鹤冷冷地瞪了眼,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敢跟主子动手的奴才!”蔓儿更是立时上前,掰开闻鹤还拉着洛娉妍胳膊的手。   沈初雪这话一出,顿时大多数人目光便集中在了闻鹤抓着洛娉妍胳膊的手上。洛娉妍见此,顿时心思也活泛了起来,故作失望地叹息道:“姐姐管不了你,你好自为之吧。”   那失望的眼神,与寥寥数语,一时间令周围的人都有了恍然大悟的感觉,窃窃私语再次响起,不过这次,却没人再说洛娉妍不对,枪口一致对准了洛妙姝。   ☆、二五七 姓周   洛妙姝见此气得脸颊涨红,抬手指着洛娉妍就要开口。沈初雪急忙上前拉了她的手,虽被她甩开,沈初雪也不恼,极有耐心地温声劝道:“姝儿表妹都快十一岁了,怎么还这般任性?快跟姐姐进去,在这儿闹腾像什么样?”   如沈初雪所料,洛妙姝闻言,果然冷笑着反驳道:“谁是你表妹?你是谁姐姐?我娘姓周!翰林院掌院学士的侄女,你是什么东”   洛妙姝话未说完,一声惊呼便身后猛地传来:“姝儿!”   洛妙姝等人下意识的回头一看,不是周落雪与周敏儿二人,还能有谁呢?此时面若寒霜的周落雪与满脸欢喜地周敏儿,已经双双疾步朝洛妙姝这边儿走来。   众人一看这架势,下意识的都退开了些,却又都不曾走远   那指着姐姐鼻子骂的小姑娘,方才说的话她们可都是听清了,没想到竟是周府的人。也不知如今这两位刚到的,又是个什么身份来头。   这二人皆裹着洋缎狐皮大裘,头上更是珠环玉翠,还有身后跟着的丫鬟婆子,一看便知,定不会是什么普通人家儿!   众人越看越兴奋,沈初雪却是微微皱起眉头,见二人朝洛妙姝走来,稍稍退开半步,朝着洛娉妍挑了挑眉。   洛娉妍扯了扯嘴角,给了沈初雪一个歉意地眼神,笑着轻声解释道:“临出门时,夫人说表姐初来京城我又鲜少出门,你我二人对京中皆不熟悉,怕咱们迷了道。让我们与周府几位小姐同行,说她们,她们对京中各处甚是熟稔。”   洛娉妍这话儿声音不大,但近处的却都能听清,便是远处的,也能听个大概。洛妙姝闻言得意地朝沈初雪挑了挑眉,冷哼一声儿没有说话,转身朝着周落雪与周敏儿走去。   周敏儿倒是老实的跟在周落雪身后,出门前才被反复叮咛,一定要跟紧了周落雪。周敏儿心中虽不以为然,却是不敢违背,一边儿笑着冲洛妙姝挥手,一边儿跟着周落雪疾步迎上去。   只周落雪远远听见洛娉妍这话,顿时觉得五雷轰顶,这都什么话?   好好儿的女孩儿家,谁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何况自己姐妹不仅是大家闺秀,周府更是名门望族!怎么就对京城各处甚为熟稔了?谁说自己对京中各处熟稔了?难道我们姐妹还都整日在外晃悠不成?   想到这儿,周落雪心中越发气恼,也顾不得迎面而来的洛妙姝,与她擦肩而过连头也没点下,便急的什么似得朝洛娉妍走去。   沈初雪一听洛娉妍那话儿,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此时见周家小姐中,有一人沉着脸朝这边儿走了过来,立时笑道:“如此倒要多谢夫人思虑周详,不然我们一会子还不知能不能找到好回去的路呢。”   刚走到近前的周落雪,一听这话差点气得吐血。   洛娉妍却在此时转过身来,很是温和地笑道:“周姐姐来的可真快,我们也才刚到,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不如便一块儿进去吧。用过晚膳咱们也好赶紧看灯去。”   说着洛娉妍眼角朝四周一扫,周落雪果然也跟着打量了一圈,见周围都是人,远远站着,望着自己这边儿窃窃私语的样子。心下暗恼,却是只好抿着嘴点头道:“既如此,那便快走吧。”   说着周落雪朝周敏儿与洛妙姝二人冷冷地扫了眼,轻斥道:“既然到了就该先进去,等在这儿像什么样儿?”   说完周落雪便抢先一步,逃也似的朝晓月庄内走去。人虽然走了,可一口气堵在周落雪胸口,却是怎么也疏散不开。   周敏儿自是瞧出周落雪动了怒气,虽不甚明了因何如此,却也拉着洛妙姝加快了脚步。   沈初雪与洛娉妍对视一眼,挑了挑眉笑道:“咱们也快进去吧,别一会子她们在走错了院子。”   这晓月庄虽说是饭庄,却又与别处不同,里面按阴阳八卦修建了八所院子。分布在中间儿的大花园子周围。没有什么大堂,离去便是曲廊长桥,直通各处,只在花园子的流水繁花中,修筑着假山亭台。   不熟悉的人在里面儿,若没人带着,很是容易就走错了路,且走错了的人,还是很难再找到路走回去。   洛娉妍是听沈初雪说起过的,正是因为心中好奇,今日才约在这里。故而也不敢耽搁,急忙跟了上去。   好在周落雪进了晓月庄见与别处不同,并不急着乱走,而是站在入门处那松林晓月的影壁后,停住了脚步。   洛妙姝见此看着周落雪布满寒霜的脸,瘪了瘪嘴拉着周敏儿便要越过周落雪往里走。好在周敏儿迟疑了一下,洛娉妍与沈初雪便已经跟了进来。   沈初雪见洛妙姝三人并未走远,长长的舒了口气,笑道:“我们订的凝香院,有什么话儿咱们先过去再说,这儿人来人往的总是多有不便。”   说着沈初雪便当先一步,领着众人朝东边儿长廊上转去。周落雪闻言点了点头也不多说,只瞪了周敏儿一眼,疾步跟了上去。   下了长廊,穿过月洞门,跨过一座小石桥,一片掩映腊梅林中的青石小院儿,便出现在众人眼前。梅香扑鼻,不仅周敏儿,便是周落雪都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只洛妙姝淡淡地冷笑道:“难怪舍得给咱们一座院子,怕是除了咱们也没人肯来这偏僻角落吧?”   今日洛妙姝等人跟来,洛娉妍原就心中不喜,又出了先前在外边儿晨霜挨打的事儿,也是在极力忍耐。此刻在洛娉妍竟是有了两分忍无可忍的味道。   洛娉妍出口教训,谁知周落雪却是抢先一步,横了洛妙姝一眼,没好气地道:“姝儿不懂不要乱说,没得惹人笑话儿。这等清雅环境,能抢到着实不易,掌柜的岂能担心订不出去?”   洛娉妍闻言,心中稍稍舒了口气,洛妙姝却是冷笑道:“有何困难的,她”话未说完,洛娉妍顿时怒了,也不等谁再说话,冷着脸厉声喝问道:“你究竟吃不吃?要吃就吃,不吃我这就让人送你回去!”   ☆、二五八 表姐【给堂主请你喝碗粥的加更】   洛妙姝被洛娉妍这般一说,心中亦是气恼,正要开口,周敏儿却是轻轻拉了拉她,小声儿劝道:“元宵灯会,一年可就一次!要是错过了多可惜。”   洛妙姝闻言咬了咬嘴角,好半晌才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其他,跟周敏儿一道,随着洛娉妍、沈初雪、周落雪三人身后,进了凝香院。   直到进了院子,洛娉妍方才有了机会,给沈初雪介绍周落雪与周敏儿二人。   洛娉妍指着周落雪,对沈初雪笑道:“周姐姐乃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周老先生的嫡长孙女,芳名落雪。”说完又朝周落雪笑道:“这是我舅舅家表姐,闺名初雪。”   说完洛娉妍并不急着介绍周敏儿,只掩口笑道:“原先没站在一处倒还不觉得。如今一瞧,表姐与周姐姐不仅名字里都带着个雪字,且肌肤都是欺霜塞雪美得耀目。更重要的,还都是我等望之莫及一等一的冰雪聪慧。让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可怎么活?”   周落雪先前虽然气恼,可此时洛娉妍第一次这般捧着自己,再看对面沈初雪,穿刻丝泥金云缎衣,着弹花暗纹洋皱裙。胸前红珊瑚镶百宝的璎珞,衬得肌肤果真是欺霜塞雪,灼灼耀眼。周落雪心中还是甚为欢喜,面儿上便也柔和了两分。   沈初雪见周落雪脸上神情变换,心中顿时有数,对着周落雪微微一礼,扭头朝洛娉妍笑道:“娉妍倒是少说了一样儿。你说该怎么罚你?”   别说洛娉妍一愣,眨了眨眼,便是周落雪也来了兴致,笑问道:“哦?还有那样儿,你且说来听听,再说怎么罚她。”   这话儿瞧着很是随意,可听在洛娉妍耳里,心中却甚是不喜!分明就是自命不凡,以上位者姿态在这儿自以为是。   心中这样想着,洛娉妍便也不再接话。沈初雪见此,心中暗叹,面儿上却依旧笑语嫣然地道:“我姑姑是洛夫人,你堂姑姑也是洛夫人,虽说是继夫人,可到底,你也算是她表姐不是?”   周落雪闻言一顿,洛娉妍却是低头抿嘴笑了起来。只洛妙姝闻言挑眉冷笑道:“哼!她知道什么是夫人吗?就你姑姑那样的商贾女也有资格称洛夫人?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洛妙姝越说越快,竟让人有种无法打断的感觉。   别说沈初雪闻言变了脸,就是周落雪与周敏儿姐妹俩,也是吓了一大跳。谁也没想到,洛妙姝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沈初雪跟洛娉妍一样,对洛妙姝是早就恨得牙痒痒的。之前周氏的账,还没跟她们母女算呢!此时竟然敢当面诋毁姑姑!   但此刻沈初雪理智尚存,知道今日饭庄来的人不少,怕万一闹腾起来,与洛娉妍回家不利。只得睁圆了双眼,咬牙瞪着洛妙姝,额头上青筋冒起,努力平复心中的怒气。   周敏儿只当又有热闹,她对洛妙姝的战斗力,原就是深有体会,如今更是叹为观止!此时若非周落雪死死拉着她,她也想上前与洛妙姝一块儿,凑凑热闹也好。   周落雪心中则是欢喜多过惊愕的。她可没忘记,方才这沈初雪就故意跟自己说什么继夫人!这不故意让自己难堪吗?   但洛娉妍此刻却是没那么多想法,竟敢当着自己面儿,侮辱自己母亲!洛娉妍手起掌落,“啪”的一声儿,将在门外没打下去的那一巴掌,狠狠地印在洛妙姝的脸蛋儿上,也算是将晨霜挨的那一巴掌找补了回来。   这一巴掌,可与之前晨霜挨的那一耳光不一样,洛娉妍乃是含恨掴掌,下了狠心的,此刻别说洛妙姝半边儿脸蛋儿怎样了,反正洛妙姝头被扇得扭到一旁,众人一时间也没看见,只洛娉妍自己感到手掌心火辣辣的疼,心里便畅快无比。   谁也没想到,洛娉妍一掌掴完,又是一掌扇去,若非洛妙姝自己退了两步恰巧推开,怕是两边儿脸蛋儿也就对称了。   洛娉妍一动手,周落雪心下便是一惊,不说那手掌与洛妙姝脸蛋儿接触发生的声音,只洛娉妍此刻那眼神,说她想要杀人,怕是也不为过。   周落雪是万没想到,洛娉妍竟当着自己的面儿动手!但此时洛妙姝可是跟在自己跟前儿,闹腾起来被人知道了,不仅自己脱不开干系,周家的脸面也不好看。而且此刻又是在沈家的地盘,若是闹腾大了,自己这几个人是定然讨不到好的!   周落雪心中顿时打定主意,这事儿决不能张扬出去,更不能让洛府这对姐妹此时闹腾起来,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周落雪下了决定,便抢在洛妙姝之前开口笑道:“妍儿快别气恼,姝儿可是你亲妹妹,她不懂事儿,你便多担待些,便是要教训妹妹”   周落雪说到这儿顿了顿,看也没看洛妙姝一眼,掩口笑道:“那你也只管回家去!今儿咱们可是出来玩儿的。”   沈初雪见此,明白周落雪亦是不想将事情闹大,周落雪话音刚落,便急忙唤来小丫头吩咐道:“快去取些冰来,再叫厨房多煮几个鸡蛋,立时送来。”   说着又用力拉了洛娉妍的手,微不可查地朝她摇了摇头,继而转头笑道:“都是姐妹,可别再闹腾了,一会子用过晚膳咱们好去看灯。”   沈初雪话音刚落,只听洛妙姝发疯似得尖叫一声儿:“啊!”吼叫捂着脸抬头望着洛娉妍。一字一顿地咬牙道:“你,竟敢打我!”   不能怨洛妙姝此刻才反应过来,实在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洛娉妍竟然真的敢当众打她!若说方才洛娉妍的目光像是要杀人,那么此刻洛妙姝的目光,便是想要将洛娉妍生吞活剥了般。   周落雪见此急忙上前,想要先安抚住洛妙姝万不能再闹腾了,心中对于过来跟这几人一道看灯会,早已是懊悔不已!若非奶奶交代定要交好这洛娉妍,她是说什么也不会来趟这浑水的!   ☆、二五九 颜面   周敏儿见周落雪上前,亦是急忙跟着朝洛妙姝走去,俩人相隔本没两步,一抬眼便触及洛妙姝那眼神,吓得周敏儿止不住往后退了两步,捂着嘴才没惊叫出声儿,愣愣地好半晌回不过神。   周落雪板着脸,一手抓着洛妙姝的胳膊,一手理了理她被扇乱的发丝,张嘴正要说话洛妙姝目光已经移到了她的脸上,瞪着眼含恨冷笑道:“周落雪!我洛妙姝,不用你管!”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吼完之后甩开周落雪的胳膊,便掉头跑了出去。   周落雪见此不敢怠慢,这事儿不大,很容易摆平,可若是今晚出点儿别的事儿周落雪不敢深想,心下一急,急忙追了上去。   周敏儿一时没了主意,见周落雪跑了,也急忙带着丫鬟们追了上去。沈初雪看了眼不说话的洛娉妍,想了想也吩咐丫鬟追上去,又叫饭庄伙计,务必将人拦下来!   然而不管周落雪等人也好,还是沈初雪遣来的人也罢。谁也没有料到,洛妙姝闷头往外跑,竟会一头撞在端着托盘的上菜丫鬟身上。   那丫鬟手托盘上热腾腾的羊肉汤,以及调料,便洒一下子全洒在二人身上。好在洛妙姝身上的大毛斗篷还没脱下,虽然极为狼狈,人却是没有烫到。   追来的周落雪,远远正好看到这一幕,惊呼了一声儿:“姝儿!”却是将吓得不轻的洛妙姝唤回了神,若往常,这丫鬟少不得挨两巴掌,此刻洛妙姝却只想赶紧离开。   这小小的一耽搁,沈初雪安排的那些人便都没派上用场。周落雪一把抓住了洛妙姝满是汤汁酱料的斗篷,急声儿问道:“可烫着哪儿没有?”说着另一只手抓上了洛妙姝的胳膊,紧张地上上下下仔细检查。   洛妙姝先前的怒气,早在那一撞之间烟消云散,只剩下了惊魂不定,此刻被周落雪这般拉着紧张询问,顿时统统化作了委屈,也不管自己身上的汤汤水水,一头扑在周落雪的怀里,“哇”地一声儿哭了起来。   周落雪见此顿时也吓了一大跳,急忙一边儿将她拉开一边儿问道:“姝儿烫着哪儿了?”   洛妙姝闻言使劲儿地摇了摇脑袋,却是并不说话,只不管不顾地钻进周落雪的怀里,哭声儿越来越大。   此刻的洛妙姝哪里还有半点嚣张跋扈的样子?不仅看上去狼狈,瞧着还甚是可怜,尤其是红肿着半边儿脸颊放声大哭的样子,任谁见了,也不过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孩儿罢了。   周落雪见她摇头,心下松了口气。一手揽着洛妙姝的肩膀,一手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抚道:“好了好了,没烫着就好,姝儿不哭”   话未说完,便被周敏儿一声儿尖叫给打断。周落雪有些疲惫的回过头,看向一手捂着嘴,一手指着自己的周敏儿,没好气地呵斥道:“你又怎么了!”   周敏儿放下手,看了眼还哭得声嘶力竭的洛妙姝,瘪了瘪嘴,指着自己身上的银红色洋缎狐皮大裘道:“你的狐裘被她沾上汤汁了”   周落雪低头一看,可不就是弄脏了?心底叹了口气,自己才穿一次的新衣再看看洛妙姝那样儿,周落雪横了周敏儿一眼,没好气地道:“还不快来劝劝?”至于跪在边儿上的丫鬟,此刻是谁也没心思理会。   周敏儿看着哭岔气儿的洛妙姝,皱了皱眉头,心中鄙夷道:以往不是很厉害吗?怎地这回弄成这样儿?也太没用了些!   心里想着,面儿上不由便带了出来,只上前两步,却并不靠很近,可有可无地劝道:“快别哭了,一会儿来人瞧着多难看?”   周落雪一听这话儿,立时横了周敏儿一眼,在洛妙姝耳边轻声劝道:“姝儿别哭了,你可是侍郎府的小姐!被人瞧见了,丢的可是周洛两府的脸面。”   谁知周落雪说完,洛妙姝却是哭的越发大声儿,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让周落雪很是头痛。   但周落雪的话,却是给周敏儿提了醒,赶紧补充道:“可不就是丢了咱们两府的脸面?沈家不过是商户,即便是皇商那也是商。洛娉妍她娘沈氏可是早死了,如今洛府的当家主母,可是你的亲娘!”   周落雪见周敏儿话音一落,洛妙姝的哭声儿便是一顿,心里顿时有了主意,接着周敏儿的话道:“可不是这话儿?传出去人家是早年丧母,也只会同情她。而且她如今又得了长公主青睐,谁肯为了咱们得罪她?”   周落雪的话到底起了作用,洛妙姝抽抽噎噎地收了声儿,抬头望着周落雪不住地掉眼泪。那小脸上更是肿的高高的,可见先前洛娉妍下手有多重。   周落雪叹了口气,看着头发散乱,一身污秽的洛妙姝,在看看自己身上,不仅狐裘沾上了汤汁,就连裙裾与袖袂上也有了,很是头痛的道:“不管怎样,咱们先收拾妥当了,万不能被人瞧着这幅模样,不然”   周落雪的话没有说完,便听身后传来沈初雪的声音,回过头见沈初雪带着四五个丫鬟走了过来,却是不见洛娉妍的身影,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下也很是不愉。   晓月庄乃是沈家的产业,这边儿洛妙姝刚刚撞了上菜丫鬟,被拦了下来,那边儿沈初雪便得了消息,本想与洛娉妍一同前来,偏洛娉妍心下也是窝着火,哪里肯来?   沈初雪只得让洛娉妍现在凝香院等着,自己带人过来瞧瞧,尚未走近便瞧见洛妙姝与周落雪解释一身的狼狈,自己上菜的丫鬟还跪在边儿上。   沈初雪想了想上前道:“快跟我去梳洗梳洗吧,一会子人越来越多,便是我想将人都往别的道上引,却保不齐有熟悉道路不肯绕道。”   从沈初雪一出现,周落雪便明显的感觉到洛妙姝的身子僵硬了起来,犹如那随时准备搏命的斗士一般。   周落雪叹了口气,加重了手中的力道,不动神色地抓紧了洛妙姝的胳膊,附在她耳边轻声劝道:“她说得在理儿,不为别的,就为了咱们自己与两府的颜面。咱们先跟她去梳洗,先收拾妥当了,再说其他?”   这话儿,周落雪说的小心翼翼,一口气提在嗓子眼,就怕洛妙姝一个不同意,再闹腾出其他来。   ☆、二百六 避让   洛妙姝先前没头没脑的一顿跑,又撕心裂肺地大哭了一场,再听周落雪这般温言项圈,此刻便犹如脱力一般,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周落雪如此方才侧地的松了口气,沈初雪也是赶紧说道:“晓月庄不大,拢共八间院子,此刻别的院子却是都有了人,不如先回凝香院,梳洗一番。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冰袋与熟鸡蛋。”   此刻也别无他法,周落雪看了眼站在远处不愿意上前的周敏儿,叹了口气,目光扫向同样站在远处,一副目瞪口呆模样的闻鹤身上,皱了皱眉轻斥道:“还不过来扶着?”   闻鹤一惊,赶紧上前颤抖着伸出手,扶着洛妙姝一条胳膊,与周落雪一道,将洛妙姝往凝香院扶去。   谁曾想一路安静沉默的洛妙姝,刚到凝香院门前,便忽然激动了起来。   望着院门上黑底赤金的凝香二字,洛妙姝抓着周落雪的手,厉声尖叫道:“我不要跟她在一个院子!不要!”   洛妙姝紧紧地盯着那俩字,一边儿摇着头一边儿哭喊着:“让她走!让她走!我不要跟她一个院子!”说着便又放声儿大哭了起来:“她不走我走!我走!”   眼见着洛妙姝情绪失控,周落雪有些拽不住她,不由冷冷地瞪了眼同样停步在院门前的沈初雪,皱着眉头冷声儿吩咐道:“姝儿这样还是不见为好,你让妍儿先避避吧!”   沈初雪闻言亦是皱起眉头,冷冷地望着周落雪与激动不已的洛妙姝,并不言语,也不动作。   周敏儿见此嘴角扯出一丝不屑地笑意,淡淡地道:“还是分开的好,万一俩人一会儿再出什么状况,我们可就真的无能为力了。”   沈初雪恨得咬牙,却也明白洛妙姝此时的状况很容易再出纰漏,只得将心中恼怒,强自忍耐下去,憋着一口气转身进了院门。   洛妙姝那般吼叫,院内的洛娉妍自是早已听见,甚至洛娉妍就站在院门口不过三五步的距离,见院门打开,正欲嘲讽两句,却见沈初雪推门而入,接着反手又将院门关上。   洛娉妍见此不由嘟着嘴,不满地问道:“表姐不会也是来劝我避让的吧?”   沈初雪叹了口气,轻声劝道:“外面的情形,娉妍也该知道。如继续这般下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到底她是跟着你一块儿出来的,又是在咱们饭庄里,若是出了什么事儿”   这些道理洛娉妍自然也是明白,可方才周落雪的话,却是一字不差的落入她的耳中,心中早已气恼不已。   见沈初雪竟然当真进来劝自己,洛娉妍不耐地打断了沈初雪的话,斜了眼关着的院门,恨声儿道:“不为别的,就方才那态度,我就不能让!她们以为自己是谁?公主还是皇后?凭什么拿姐姐当下人指使?”   洛娉妍的声音很大,周落雪与周敏儿在门外亦是听得清清楚楚,闻言具是变了脸色。却又因着洛妙姝此时情绪失控的关系,不敢就此推门而入。   沈初雪见洛娉妍使小性儿的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更是觉得心中温暖一片,含笑劝道:“没人将我当下人指使,这儿是我家的饭庄,今儿她们又是应约前来,我们便算是主人家,照顾好客人,难道不是咱们该做的?”   洛娉妍闻言没好气地小声儿嘟囔道:“她们不愿和我一个院子,我还不愿同她一个屋檐!”   说完洛娉妍像是将心中怨气发泄了出来,心里也舒畅多了,见沈初雪一脸为难的望着自己,不由让步道:“这院子又不是只有一间屋子,我就在正厅里坐着,哪儿也不去,让她们去西厢梳洗好了。待她们走了我再出来。”   沈初雪知道洛娉妍是在赌气,不由摇头笑道:“何必躲在屋里难受?不若去花园子转转。”说到这儿,沈初雪诱惑道:“咱们这晓月庄的花园可是极美的,修的跟南边儿是一样一样儿的。”   晨霜在旁看着沈初雪好言哄劝着洛娉妍,心下很是懊悔,若非自己先前冲动了,说不定也就没有后边儿这些事儿,小姐不过是为了自己罢了。   想到这儿,晨霜上前,轻轻地拉了拉洛娉妍的袖子,小声儿道:“好小姐,都是奴婢的错。您消消气儿,咱们去花园里透透气吧。”说完抬眼扫了眼沈初雪,摇了摇洛娉妍的胳膊,抿嘴道:“表小姐已经够为难的了。”   晨霜的声音很不似以往的爽利,但洛娉妍与沈初雪都听清了,沈初雪向她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洛娉妍却是叹了口气,没好气地道:“行了行了!关你什么事儿了?”   晨霜张了张嘴,心下越过后悔,洛娉妍却是不等她再说什么,便向沈初雪叮嘱道:“娉妍去花园等着没事儿,表姐可要保护好自己,千万别委屈了。这一家子,可没个好相与的。”   见洛娉妍这样儿,沈初雪知道她是答应了,心里松了口气,不由点着她的额头笑道:“多大的人儿,竟还担心我了!照顾好自己,别那么冲动。”   洛娉妍见此暗自好笑,正经算起来,自己该二十了吧?竟然被表姐当做小孩儿似得。心中却是柔软一片,点头算是应下了。   晨霜见此急忙小跑着返回屋内,亲自取来洛娉妍脱下的大红雪狐斗篷,仔细给她系好,又围上兜帽,才与夕月也将手炉塞在洛娉妍手中,二人方才跟着洛娉妍朝外走去。   沈初雪见此,唤来蔓儿吩咐道:“表小姐不熟悉路,你领着表小姐去花园转悠一圈,一会子我遣人来找你们。”洛娉妍见此摇头笑了笑,并不多说什么,推门走了出去。   见出来的人是洛娉妍,周落雪与周敏儿都是眉头一皱,洛妙姝更是猛地伸手要朝她挥来。洛娉妍往后退开半步,看着洛妙姝冷冷一笑,却什么也不说的转身就走。   闻鹤见此心下越发害怕,抓着洛妙姝的手更是紧了紧,小声儿劝道:“小姐,别这样儿,大小姐已经走了!”   此时沈初雪也是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望着冲洛娉妍背影骂骂咧咧的洛妙姝,冷哼了一声儿,淡淡地道:“快进去吧,再下去怕是整个饭庄的人都听见了。”说完便转身进了院子。   周落雪最怕的就是这事儿被传扬出去,那自己的名声也跟着毁了。故而更加用力的将洛妙姝往院内拉扯。正巧此时去马车上取妆奁的香坠儿等人返了回来,众人合力好不容易,才将小小的洛妙姝给“劝”进了院内。   ☆、二六一 元宵   蔓儿领着洛娉妍主仆三人,沿着回廊,朝花园走去,廊下挂着的各色纱灯此时已然点亮,柔美的各色灯光,将回廊映出一片梦幻光晕。   今日是正月十五元宵节,一轮圆月悬挂在东边儿积雪的松柏枝头上。配着花园内亭台曲廊下,盏盏精巧雅致的灯笼。走在其中虽然比不得外面街上的热闹,倒也别有一番风韵。   尤其是花园内竟有一条活水穿园而过,此时水面上几十上百盏的莲花灯随着水流缓缓漂动,映的水面亦是流光溢彩璀璨无比。与天上的皎月星辉遥遥呼应,看得洛娉妍心情也越发的好了起来,嘴角添了笑意。   晨霜与夕月见此,都长长地松了口气,随着蔓儿步入花园内一座湖心的小亭。亭内没有悬挂灯笼,却能将四周的景致看得更加的清晰。   夕月赶紧取出软垫儿铺在亭内冰凉的石鼓上,待洛娉妍落座,蔓儿才小声儿笑道:“表小姐且在这儿歇会儿,奴婢去拿些茶点过来,您先垫垫肚子,一会儿小姐自会遣人来此接咱们。”   蔓儿不说,洛娉妍还不觉得,此时听蔓儿说起茶点,才惊觉肚子早已空空如也。   笑着点了头,让蔓儿速去速回,洛娉妍方才将目光转向水面上的莲花灯,晨霜抬头看了眼夕月,从她眼中看到鼓励的神色,方才深吸口气,鼓足勇气转到洛娉妍身前缓缓跪下,轻声道:“都是奴婢不好,不该在下车时故意惹恼二小姐。”   洛娉妍闻言,摇了摇头,淡淡地道:“好了起来吧,别跪在地上,天凉,地上更是寒气重,仔细伤了膝盖骨。再说今儿这事儿,也不光是你的缘故。”   说完洛娉妍又回想了一遍先前的事儿,叹了口气,叮嘱道:“不过你下次可别再去招惹她,她那性子一点就着,没得自讨苦吃。若是夫人当真铁了心不容你在府中,我也是没有办法,只能还了你身契由你自去。”   听洛娉妍说要还了自己身契,晨霜心下一紧,急忙保证道:“小姐放心晨霜再不敢了,晨霜定然记住小姐的教诲。晨霜打小伺候小姐,除了伺候小姐可是什么也不会。您若将晨霜放了出去……”晨霜话未说完,竟是低头垂了泪。   洛娉妍见此叹了口气,朝夕月看了眼,努了努嘴道:“快将她扶起来,擦擦眼泪。还嫌今日不够丢人吗?”   晨霜闻言也不需夕月搀扶,自己便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边儿抹着泪,一边儿笑道:“奴婢就想一直跟着小姐,哪儿也不去!”说完晨霜神色黯淡了两分,低头轻声补充道:“奴婢也没地儿可去……”   洛娉妍见此摇了摇头并不多言,起身坐到亭子四边儿的美人靠上,低头看着水中的花灯,轻声道:“此时怕是除了咱们,大多数人都到街上去了。也不知如今,外面是何等的热闹……”   却不知此时还留在晓月庄用膳的,并非她们一行,公孙诺与景莳不知何时凑在了一起,此刻正在晓月庄内。同行的,还有洛娉妍绝不想遇见的,董君墨!   洛娉妍更没想到的是,此时此刻,景莳就站在与她一水相隔的小径上,依着太湖石上,就着远处的灯光与天上的月光,目光复杂地望着她。   蔓儿很快便捧着茶盘转了回来,如洛娉妍所料,此时很多人已经用过晚膳去街上看花灯,才灯谜过元宵了,院落也空出来不少,见洛娉妍趴伏在美人靠的栏杆上,笑道:“表小姐是在这儿歇会儿,还是先去用膳?”   洛娉妍挑了挑眉,有些惊喜地问道:“那几个人都走了?”说着往蔓儿身后瞧去,接着问道:“表姐遣了谁过来?”   蔓儿闻言笑道:“周府两位小姐与洛二小姐正在用膳,不过汀岚院已经收拾好,小姐让我来问问表小姐,可要先过去汀岚院儿用膳。”说完补充道:“小姐一会儿便到。”   洛娉妍听蔓儿说洛妙姝等人已经在用膳,顿时板了脸道:“表姐呢?难不成还在那几人跟前儿伺候?”   蔓儿见洛娉妍这样儿,低头含笑道:“小姐说让表小姐先去,她去厨房瞧瞧,马上就到。”   听说沈初雪去了厨房,洛娉妍心下虽有疑惑,但却并不再追问,起身跺了跺冻僵的脚道:“那走吧,咱们快过去。”说完更是嘟囔道:“都差点冻死我了!”   景莳本在远处瞧着,却没想到来个丫鬟进到亭内,没一会儿洛娉妍便朝着自己的方向而来,立时太湖石后退了退,谁知竟是撞在了人身上,回头一看是董君墨,淡笑道:“你怎么也出来了?”   董君墨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缓缓吐了口气道:“没什么,里边儿闷得慌出来透透气,用的差不多一会儿也该走了。”接着笑问道:“你出来这许久站这儿干嘛呢?”   说着董君墨四下扫了圈,竟是一眼便认出了被晨霜夕月簇拥这,裹着斗篷带着兜帽朝这边儿走来洛娉妍。   董君墨面色一紧,微微生硬地笑道:“我先进去了,你,还站会儿?”   景莳见董君墨那样儿,挑眉朝洛娉妍看了眼,垂眸笑道:“走吧咱们一块儿进去,差不多也该走了,再晚等咱们过去,怕是都没热闹瞧了。”   董君墨略不自在地笑了笑,便急忙转身,朝不远处的溯风院而去。景莳望着他有些逃跑味道的背影,眼眸暗了暗,什么也没说的跟了上去。二人很快便消失在了这同往汀岚院的小径上。   洛娉妍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凝香院时,洛妙姝顿时便安静了下来。收回望着洛娉妍离去的目光,回头瞪了沈初雪一眼,冷哼一声儿便目不斜视的越过沈初雪,当先进了凝香院。   周落雪与沈初雪一时间竟是没反应过来,不知这洛妙姝唱的又是哪一出戏。   周敏儿却是忽然笑道:“哈哈,我就说妙姐姐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服输?看吧,洛娉妍被赶走了!”说着掩口笑着,也跟了进去。   只沈初雪望着周落雪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站在门口不进不出,一字一顿地道:“看来,你表妹恢复得很好,我便不多做打扰了。”说完便与转身离去。   周落雪见此哪里还不明白,方才的一切不过是洛妙姝玩儿的小把戏,目的就是为了将洛娉妍赶出去,没想到连自己竟也被她当枪使成了帮凶!   虽然周落雪心中先前对洛妙姝的那点子同情,因此而烟消云散,此时只剩下了厌烦。可对着沈初雪,周落雪也是喜欢不起来,见她要走,便笑着阻拦道:“主人家都走了,留着我们这些客人在这儿,便是沈府的待客之道?”   沈初雪闻言脚步一顿,深吸了口气,对方才送来煮鸡蛋的小丫鬟吩咐道:“去打两盆热水赶紧送过来。”说着朝周落雪冷冷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二六二 劝诫   待周落雪与洛妙姝重新梳妆收拾妥当,进到堂屋正房时,六冷六热,四荤八素,两道汤品已经上桌。周敏儿坐在桌前,正拿着筷子无聊的戳着细白瓷缠枝花空碗发呆。   见洛妙姝当先走来,下意思地夸张道:“可算是来了!再不来我都快饿死了!”   周落雪没想到刚进屋就听到这么一句,心下虽有屑,面儿上却是不显分毫地笑道:“既然饿了,那便都坐下用膳吧。”说着便在主位上坐下,招呼洛妙姝与沈初雪也落座。   洛妙姝闻言皱了皱眉,扫了她一眼后,终是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挨着她坐了下来。如此一来,周敏儿与洛妙姝便一左一右的坐在了周落雪的下手。   沈初雪似笑非笑地站在门口看了她三人一眼,淡淡地道:“我这主人家也只能这样儿了。三位好吃慢用,这顿算我的。”说着便转身离去,甚至连告辞之语,也不曾留下半言。   周落雪闻言方才醒过神,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人家是主,自己是客!可如今自己已然落座,话也已经说过,再说其他亦是枉然,只得对着沈初雪的背影,淡淡地道:“谢沈小姐的款待。我们”   周落雪话未说完,沈初雪已经出了院门,引得周敏儿极为不满,愤愤道:“没教养就是没教养,既不告辞,也不听人把话说完!”   洛妙姝却在此时挑眉垂眸望着碗底,冷哼道:“难不成咱们都穷的吃不起饭了?须得沈家施舍?”说完才抬眼看向周落雪。   周落雪被二人噎得半死,却是不愿多说什么,暗道:自己真是昏了头了!怎么就跟着俩人凑一块儿了呢?想到这儿,周落雪心中越发不耐,闭了闭眼,冷声道:“赶紧吃,吃完咱们赶紧走!”说完便再不言语。   常与周落雪在一处的周敏儿,发现周落雪已然动怒,遂也不敢再言其他,只低头闷声儿用膳。洛妙姝见此冷冷一笑,也自顾自的用了起来。   阿萝刚刚推开汀岚院的门,沈初雪尚未进去,洛娉妍便从正堂跑了出来,嘟着嘴不满地道:“表姐饿坏了吧,怎么这会儿才来?”说着朝沈初雪身后看了眼,问道:“都走了?”   沈初雪见此摇头笑道:“哪儿这么快?怕是还在用膳吧。”说着便朝洛娉妍走去,拉着她的手问道:“娉妍可用过了?”   洛娉妍挽了沈初雪的胳膊笑道:“你这主人家儿都还没来,我怎么好意思先动筷?”说着还眨了眨眼,朝屋内抬了抬下巴,接着道:“特地点了热腾腾的羊肉锅子,咱们边吃边聊。”   沈初雪与洛娉妍吃的正欢时,有小丫鬟来禀道:“小姐,表小姐,凝香院的客人走了。”   洛娉妍闻言不等沈初雪说话,便抢先问道:“饭钱可结了?”   小丫头一愣,摇了摇头,尚未说话,洛娉妍便冷笑道:“果真是吃白食儿的!乞丐还知道点头哈腰说好话儿,这几人的脸皮可真够厚的!”   沈初雪见洛娉妍越说越不像样,轻斥道:“娉妍休要胡说!你也是读过圣贤书的,怎能背后说人是非,议人长短?”   洛娉妍闻言一愣,抬头看向沈初雪,见沈初雪板着脸,眼中满是严肃,遂瘪了瘪嘴低下了头。   沈初雪见此叹了口气,沉吟片刻,挥退屋内所有丫鬟,又亲手盛了碗羊肉汤,撒上切得细细的香菜叶儿递到洛娉妍面前。待洛娉妍双手接过后,方才接着说道:“娉妍往后万不可如此说话!”   说完见洛娉妍低头不语,只用勺子搅拌着汤面儿上漂浮的香菜叶儿,知她定是没有听进去。   沈初雪却是不急,想了想放缓了声儿叹息道:“娉妍如今不过是仗着有景芝小姐与长公主庇护,可她们能庇护你一时,难道还能庇护你一世吗?”   洛娉妍闻言猛地一惊!抬起头望着沈初雪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自己果真错了吗?   沈初雪见洛娉妍陷入深思,也不打扰,只静静地给自己盛了碗汤,慢慢吃着。她是感觉到了,自己这个表妹,对亲人对朋友,是极力的维护,但对那些她不喜欢的人   这本没错儿,谁不是对那些自己喜欢的,对自己好的人好呢?可如今娉妍却是有了两分不管不顾的味道。若任由她这般下去,便太危险了,往后不知还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好半晌见洛娉妍仍旧低着头不说话,沈初雪才忍不住道:“好了,快吃吧,吃完我们去看花灯,猜灯谜去!我也没说你的意思,但这事儿若是传到母亲耳里,别看母亲疼你,她也是定会罚你抄女诫的。”   女诫二字猛地传入洛娉妍耳中,顿时想起前世自己也是被太夫人,不知罚过多少遍   想到这儿,洛娉妍不由在心底叹息道:看来最近太过顺遂,竟是迷失了初衷与本心,连太夫人的教导也给忘了。这事儿若是传入太夫人耳中,不知她老人家会如何看我?若是传入长公主耳中,怕是芝姐姐   洛娉妍不敢想下去,垂着眼睑,点了点头,声音有些黯哑地道:“娉妍记下了,谢表姐点醒娉妍,今日之事,娉妍定当铭记。”   洛娉妍说完,沈初雪刚要点头,谁知洛娉妍又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道:“但我并不后悔打她那一巴掌!若是从来,我还会打!若是下次她再那般侮辱母亲与舅舅舅母,我也是不会放过她的!”   沈初雪闻言忍不住“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点头笑道:“那是自然,方才我也是极为气愤的!今儿若不是咱们做东,我又岂能轻易饶过她?”   说完沈初雪又叹了口气道:“但今日不管怎样,都是在咱们自家饭庄里,若是出了什么事儿”沈初雪说到这儿抿了抿嘴,颇为无奈地道:“我倒不怕别的,就怕害母亲担忧。”   洛娉妍了然地点了点头,笑道:“姐姐不必担忧,不说洛妙姝,便是周落雪也不会允许这事儿传出去的。好歹洛妙姝可是在她跟前儿挨的巴掌,而她显然是夫人派来给洛妙姝保驾护航的。”   说完洛娉妍像是想到什么,忽然掩嘴笑了起来,那笑容极为愉悦。瞧得沈初雪心下好奇,不由挑眉侧耳问道:“娉妍这是笑什么呢,也不说来我听听?”   ☆、二六三 英儿   洛娉妍摇了摇头,放下汤碗才笑道:“最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总之不是什么令洛妙姝愉快的事儿,瞧着她像是在与夫人怄气。若是以往,说不得她要回去告状,如今倒是不会了。”   沈初雪闻言挑了挑,摇头道:“这可难说,再怎样她们也是亲母女,哪儿有什么隔夜仇的?再多的怨也不过一时之气罢了。”   洛娉妍闻言扯了扯嘴角,神色黯淡了两分,是啊,人家是亲母女……亲,母女!便是舅母待自己再好,也不是亲娘……   洛娉妍不知,竟然让沈初雪给猜中了。用过晚膳后,周落雪与周敏儿无论怎样挽留洛妙姝,洛妙姝都没留下来与她们一起去看花灯,而是出了晓月庄,便上了马车直奔洛府而去。   洛娉妍想起早亡的生母,情绪有些低落,却又不愿坏了表姐的兴致,遂勉强笑道:“咱们快吃吧,别去的太晚,龙灯都没了,听说每年元宵,都有一盏很长很长的龙灯,从宫里舞出来,但只在朝阳大街上转悠一圈儿,便又回到宫里去。咱们可别错过了。”   沈初雪闻言果然一双眼睛晶亮了起来,笑着点了点头道:“那可不能错过了,谁知道我下次到京里过年,又是哪一年呢?”说完脸色一红,便低头开始用膳。   洛娉妍望着沈初雪嫣红的脸颊,瞪大了眼,却是什么也没问,跟着低头开始用膳。却不知沈初雪其实很想问问洛娉妍,既然你也没出来看过元宵灯会,又是怎么知道的?可话到嘴边儿,不知怎地就偏到将来……如此倒是羞于再说其他。   俩人连菜也没吃两口便一同搁了碗箸,这样匆忙的用罢晚膳,沈初雪也好,洛娉妍也罢,都是有生以来头一次,二人不由得相视一笑,赶紧收拾了往朝阳大街上赶去。   沈初雪与洛娉妍却是不知,自己一行刚出晓月庄,便被人远远跟在身后,像是尾随,又像是保护,只是并不上前搭话,令主仆六人都毫无所察。   由于时间较晚了,出门看灯的大多已经过了晓月庄这段儿,聚集到了朝阳大街上。反倒让洛娉妍一行,行进间反而比先出发的周落雪等人快了不少。   此时,周落雪与周敏儿二人带着贴身丫鬟,也是刚刚随着人潮刚刚转上朝阳大街,没想到刚转过来,便听人喊道:“雪姐姐!敏妹妹!”   接着便见裹着石青八宝镶灰鼠毛斗篷的梁丽萍,拉着一位裹着碧绿妆花缎镶毛边儿斗篷的女孩儿,迎面跑了过来。   显然在这儿能遇见周落雪与周敏儿,令梁丽萍很是惊喜,连气儿都没喘匀便问道:“姝儿没跟雪姐姐敏妹妹一道吗?她……”话未说完,胳膊便被人狠狠拉了拉。   若不是在周落雪俩人跟前儿,梁丽萍都忍不住想要翻白眼,此刻却是只好忍耐着。却不知周落雪却是松了口气,实在是今晚再不愿听到洛妙姝三个字!不,一个字也不想听到!   只见梁丽萍有些尴尬地笑道:“瞧我,见着雪姐姐跟敏妹妹,心里一欢喜,竟是忘了给两位介绍。”说着一指跟在身后的人,道:“这是我姨家的女儿,名唤秀英,雪姐姐敏妹妹唤叫她英儿便是。”   说完才回头看了眼丁秀英,笑道:“这两位便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周老先生的孙女,落雪姐姐,与周老先生的侄孙女,敏儿妹妹。”   梁丽萍话音刚落,丁秀英便很是乖巧的蹲身一礼,甜甜地笑道:“秀英见过雪姐姐敏妹妹,雪姐姐敏妹妹元宵好。”   梁丽萍见此目光一闪,面儿上的笑容都差点挂不住,反倒是周落雪很感兴趣的挑了挑眉,淡笑道:“英儿不必多礼,既然遇见了也是咱们的缘分,不若一道游玩就是。”   周敏儿却是憋着嘴打量着梁丽萍与丁秀英,听周落雪一声“英儿”顿时“噗嗤”笑出声儿,还差点被自己的唾沫给呛着,好半晌才擦着眼泪道:“难怪我觉得耳熟,总算是想起来了,洛娉妍身边儿不就有个小丫头叫英儿吗?”   说完周敏儿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眼泪也再次淌了出来,香梨与石榴二人赶紧拿了绢子给她压着眼角,劝道:“小姐快别笑,这正月的天儿,仔细冻伤了。”   周落雪与梁丽萍却是愣在当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丁秀英一张脸却是涨得通红,斗篷内的手更是捏成了拳头,望着笑得前仰后合的周敏儿,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心里却是将洛娉妍给恨了个彻底!   母亲当年带着她来投靠姨母,原就是为了亲上加亲,不然她丁家既不缺粮有不少衣,凭什么要寄人篱下?   可如今,梁夫人却想为梁志鹏迎娶洛娉妍!那将自己母女置于何地?只是此时姨母梁夫人并未说明,母亲尚且不知,自己也是无意间听到的,又怎好与人说起?   再说,丁秀英心中还有着小算盘,她可没忘记,洛妙姝曾跟她说过,这个洛娉妍不仅勾搭锦乡侯世子,还跟安阳伯世子不清不楚,后来又和董君墨好上了……   丁秀英满心指望着姨母,那日知道了洛娉妍的风流韵事,打消那些个主意。也好让自己与表哥早日成亲。   在梁府住了多年,丁秀英一颗芳心早已系在了表哥梁志鹏身上,原本因着洛娉妍横刀夺爱,丁秀英便对她恨极了,没想到如今还要因她受辱,一张脸顿时扭曲了起来,忍也忍不住。   周落雪见此,猛然对仍旧笑个不停的周敏儿呵斥道:“敏儿够了!”说着瞪着笑容僵在脸上的周敏儿,一字一顿地冷声道:“如今是越发的没了规矩,仔细我回去禀了祖母与三祖母,罚你禁足抄女诫!”   周敏儿闻言一愣变了变脸色,好半晌才委屈地瘪了瘪嘴,低声回道:“是,敏儿知错了。”说完却在周落雪没注意地时候,狠狠地瞪了眼望着自己出神的丁秀英,冷哼一声儿,扭过头看向远处人群。   周落雪见此颇为无奈地望着梁丽萍与丁秀英,尴尬地笑道:“两位妹妹也别放在心上,敏儿年幼,又是个心直口快的,断没有恶意。”   丁秀英闻言醒过身来,微微摇头勉强道:“雪姐姐说哪里话,敏妹妹端是直爽可爱,秀英喜欢还来不及呢。”   听丁秀英这样说,周敏儿却是冷哼一声儿,只心中对丁秀英越发反感起来,谁稀罕你喜欢?你有什么资格喜欢我?周敏儿瘪了瘪嘴,却是并不回过头来。   梁丽萍见此笑道:“雪姐姐不必介怀,我们英儿最是大气,又知道敏妹妹没有恶意,断不会怄气的。”   丁秀英却在听到梁丽萍那“英儿”俩字时,咬了咬后牙槽,微微低下头做出一副害羞的模样,实则掩去自己眼中,难以忍耐的愤愤之情!   ☆、二六四 误会   到底周落雪还是邀请了梁丽萍与丁秀英二人与自己一行同游。她心里也明白,依着梁丽萍的性子,便是自己不邀请,怕是也会跟上来,不如便做得漂亮些。   只是看着因自己训斥而闷声儿怄气的周敏儿,周落雪觉得甚是头痛,怎地走了一个麻烦又来一个?连游玩的心思也越发的淡了两分。   周敏儿东张西望地走在最前头,忽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指着左侧方惊呼道:“妙姐姐都回去了,她怎么还在这儿?”   梁丽萍等人闻声,顺着周敏儿的指头看了过去,不是沈初雪与洛娉妍主仆六人还有谁?   梁夫人一直交代梁丽萍要与洛娉妍交好,梁丽萍也明白自己母亲的心思,遂急忙转身往洛娉妍方向跑了去,甚至连丁秀英与身后的丫鬟宝珠都没来得及招呼,实在是这儿人太多,她身旁一会儿没了洛娉妍的身影。   丁秀英原本听到周敏儿忽然说话,还很是诧异,扭头一看,却见洛娉妍带着俩大丫鬟,与一位衣着不凡的小姐走在一处,心下更是恼恨,连小手都捏成了拳头。   谁知周敏儿竟然忽然说出这样的话儿来,让丁秀英不由好奇,这洛娉妍与洛妙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然而周敏儿并未让她久等。就在梁丽萍跑到洛娉妍跟前儿,笑道:“哎哟,可算是见着洛姐姐了,去你们府上好多次,都没能说上两句话儿,今儿咱们可要好好玩玩。”   沈初雪一愣,与洛娉妍双双扭头看了过去。洛娉妍见来人是梁丽萍,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心下很是不喜。面儿上却是不显分毫地笑道:“好巧,竟在这儿遇上梁小姐。”   正说着话儿,沈初雪挽着洛娉妍胳膊的手轻轻拉了拉她,方才沈初雪顺着梁丽萍跑来的方向,正好看到周敏儿也朝这边儿冲了过来。   洛娉妍正想问何事,周敏儿却是已经跑到跟前儿,指着洛娉妍的鼻子就呵斥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打了妙姐姐竟然还有心情逛灯会?难道你的心是铁打的?别忘了你们可都姓洛!”   周敏儿的声音很大,便是远远跟在后面的周落雪与丁秀英也都听得一清二楚。   周落雪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头,这死丫头怎么这般没脑子?自己一心想要掩藏的事儿,竟然被她这样大咧咧的嚷了出来!丁秀英的眼睛却是猛地一闪,也顾不得先前与周敏儿之间那点子不愉快了,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丁秀英上前两步挽着周落雪的胳膊,故作焦急地道:“雪姐姐咱们快过去吧,敏妹妹好像很生气,这大街上……”丁秀英没有说完,周落雪却是暗叹了口气,认命的急赶了几步,走到周敏儿身旁。   周敏儿还欲再说,周落雪却是已经板着脸,呵斥道:“敏儿,你当真想抄《女诫》不成?”   一听周落雪的声音,周敏儿气势顿时小了许多,耷拉着肩膀,转过头却见丁秀英正挽着周落雪的胳膊,顿时怒道:“我究竟怎么了?难道我说错了吗?这人就是铁石心肠!”说完指着周落雪红着眼眶道:“你也是!就知道帮着外人训我!”   周敏儿说完甩手就要跑,却被手疾眼快的梁丽萍一把抓住,笑道:“敏儿妹妹可不敢乱跑,这儿人多,万一跑散了可怎么办?”   梁丽萍说着歉意地看了眼洛娉妍,虽然她心中也甚是好奇,可却明白,这事儿断不能现在提起,遂笑道:“大家都是姐妹,些许误会何必放在心上?”   洛娉妍皱了皱眉头,不想再与这些人多说什么,正要转身离开,丁秀英却是冷冷地笑道:“表姐没听见吗?是她打了妙姝,这怎么能说是误会呢?”   周落雪微微皱了皱眉头,从见面到现在,这丁秀英虽然给她的感觉市侩了些,可到底并不反感,如今听她这话儿,却是打心眼儿里喜欢不起来,这不又是一个给自己找事儿的吗?   周敏儿也是诧异地回头看丁秀英一眼,扯着嘴角朝梁丽萍喝问道:“可不就是这话儿,我要打你两巴掌也说是误会成吗?”   说完这话儿,周敏儿心里舒爽多了,在心底冷笑道:哼!这可是你表妹说的,看你怎么办!   梁丽萍见此与周落雪对望了一眼,二人眼中均是无奈之色,却不知几人这番对话,却落在不远处一行人耳中,董君墨诧异道:“她还会打人?”   景莳闻言抿嘴笑了笑,眼睛却是直直地望着洛娉妍,一眨不眨。她岂止是会打人?只是这话儿他谁也不会说。   原打算远远看戏的三人,怎么也没想到,景芝会忽然跑了出来,并抬手就给了周敏儿一巴掌,瞪着眼道:“哎!你把我手都撞痛了!这可不是误会!”   就在董君墨与公孙诺目瞪口呆时,景莳却是皱着眉头悄悄退后了两步,景芝在这儿,景蕴定是不远,遂在公孙诺耳边低语道:“大哥许是也在附近,让他看见咱们在一处反倒不好,我先走一步。”说完朝公孙诺点了点头,便转身没入了人群之中。   洛娉妍等人见景芝忽然出现本就很是诧异,尤其是景芝一身男装打扮,更是惊得张大了嘴,好半晌发不出音儿来。   景芝打完人,回头看向洛娉妍,却见洛娉妍捂着嘴瞪圆了眼望着自己,便是她身旁的沈初雪也是一般模样,顿时不满地道:“你俩见鬼了?这是什么表情!”   众人这才回过神,不待几人见礼,周敏儿也猛地反应过来,指着景芝哭嚎道:“你凭什么打我!”   景芝回头挑眉看着周敏儿,冷笑道:“打你?是说我吗?”景芝指着自己的鼻尖儿,定定地望着周敏儿。   周落雪见此皱了皱眉,正欲上前化解此事,却见景芝板着脸道:“你撞痛了我的手不说,还竟敢信口雌黄冤枉我?是瞧不起我这小小的县主吗?”景芝说到最后拔高了声音,连在边儿上茶楼二楼的景蕴等人也都隐隐听见。   看着景芝在楼下胡搅蛮缠的一幕,不仅景蕴,便是顾远蒋四等人,亦是摇了摇头不已,邓允更是同情地看着景蕴问道:“芝姐儿这才好了几个月,怎地又这般模样了呢?”   蒋四闻言没好气地撞了邓允一下,邓允回过头,却见景蕴已经摇头起身,往门外走去。顾远见此笑着给自己斟了杯酒,斜靠在窗边儿,继续看着楼下的热闹,眼角微微一斜,下意识地向景芝一群人周围扫了圈儿,目光便是一凝,微微皱起了眉头。   ☆、二六五 维护   洛娉妍见此有些哭笑不得的与沈初雪对视一眼,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芝,不由苦笑着上前一步,正要劝阻景芝。景芝却像是知道她会劝阻自己似得,先一步回头狠狠地瞪了洛娉妍一眼。洛娉妍脚步不由一顿。   周落雪见洛娉妍被阻,又看了看满脸委屈,目露愤恨的周敏儿,深深地叹了口气,上前屈膝一礼道:“周氏落雪,见过芝兰县主。”   待景芝回过头看向自己,高抬着下巴微微点头时,周落雪才起身淡淡地道:“舍妹年幼无知,难免有言语无状之时,还望芝兰县主多多包涵,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周落雪与景芝也是熟识的,自然知道这位主只能顺毛撸,惹急了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先服了软,接着却是话锋一转,轻声道:“纵是舍妹有什么错儿,我回去后自会禀明祖母,好好儿的罚她,您……”   周落雪话未说完,景蕴已经到了景芝身后不远处,因着都是女孩儿家,他也不好太过靠近,便微微扬声道:“芝姐儿休要胡闹!”   景蕴说完不待景芝回头,便朝距离自己更近的洛娉妍轻责道:“也请洛小姐往后照顾好自己,不要每次都弄得这般狼狈,让芝姐儿跟着担忧!”   这话儿听着像是责备,可落在周落雪耳中,却是一口气堵在胸口,咽不下,吐不出。还得急忙低头蹲身见礼道:“见过锦乡侯世子。”   梁丽萍与丁秀英见来者是锦乡侯世子,具是一惊,急忙随着周落雪蹲身行礼。便是沈初雪也是如此,只洛娉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眨巴着大眼睛,满是诧异地望着景蕴。   不得不说那模样像极了无辜的小鹿,令景蕴心神也是一晃,好在他从小就懂得喜行不露于色,面儿上看不出一丝异色。只淡淡地站在哪里,目光更是很快回到景芝身上。   景芝见自家兄长责备洛娉妍,顿时瞪圆了一双凤眼,嘟着嘴不满地道:“我哪儿有胡闹?分明是……”   景芝的话再次被打断,但这次却是洛娉妍猛地伸手拉了景芝胳膊一下,低声道:“芝姐姐好意娉妍心领了,可这大街上委实……”洛娉妍没有说下去,只眼眸朝着边儿上人群一扫,景芝便住了嘴,只仍旧瞪着景蕴。   景蕴见此好笑,正要安抚两句,公孙诺却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董君墨。   洛娉妍一见着董君墨,便微微低下头往后退了两步。实在是这个人给她的感觉有些复杂。若说没有周氏与他祖母那些算计,洛娉妍对他还是很有好感的,至少当初在百香园是他出门解了自己的为难。可如今……   董君墨倒不是有意要凑过来,实在是他与周府多少有些联系,而公孙诺既然要出面维护,他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只得随着公孙诺上前。   公孙诺先是抱拳一礼,瞧着温文尔雅,开口却道:“堂堂锦乡侯世子爷,为难我这几个小表妹不太好吧?”   别说景芝,便是洛娉妍与沈初雪闻言亦是一怒,齐齐地将目光投在了公孙诺身上。   对于景芝的目光,公孙诺是早有预料,没想到除了景芝竟然还有两人也将目光投在自己身上,而且明显的含有忿忿不平之意,不由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淡淡地道:“怎么洛小姐对在下方才之言有意见?”   景蕴闻言也将目光转到洛娉妍身上,想看看她究竟会怎么说。然而不等洛娉妍开口,景芝便抢先答道:“我哥哥不过是在与我说话儿,何时为难谁了?你那只眼睛看见我哥哥为难谁了?仔细我到圣上面前告你个诽谤之罪!”   洛娉妍没想到景芝如此彪悍,更没想到公孙诺并不吃这一套,闻言哂笑道:“好一个诽谤之罪,那芝姐儿方才又算什么?”   洛娉妍没有开口说话,景蕴到底有些失望,但没想到公孙诺这话一出口,洛娉妍便上前两步,站在景芝身旁,屈膝一礼道:“见过晋江候世子。”   说完也不等公孙诺应答,便直起身笑道:“堂堂晋江侯世子爷,不在边疆杀敌报国,却在这儿为难我等小女子,这……岂不惹人笑话儿?”几乎是原封不动的将公孙诺方才对景蕴之言,还给了他!   景蕴定力再好,此时也忍不住轻笑出声儿,连他自己也没察觉道,看向洛娉妍的目光柔和了不少。   公孙诺没想到先前没有吭声儿的洛娉妍,竟会在此时忽然开口,一愣之下便听洛娉妍接着不紧不慢地笑道:“我仿佛记得,锦乡侯世子到来至今,尚未与您的两位表妹说过话儿……难道这就是晋江候府的规矩?对自己一个标准,对别人另一个标准?”   董君墨亦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洛娉妍,那空谷黄鹂般的嗓音说出来的话儿却是一点儿也不饶人,更没想到的是,她说出来的话,竟然是处处在维护着锦乡侯世子!董君墨目瞪口呆地看着事情的发展,一时间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不得不说董君墨与公孙诺这些人比起来还是差得太远,只见公孙诺脸上不见一点儿怒色,反而是含着苦笑颇为无奈地摇头道:“你继母周氏,算起来是我表姐,咱们也算是亲戚,难道你看不出我是在帮你?”   洛娉妍万没想到这公孙诺这般无赖!半张着嘴,瞪圆了一双眼却不知说什么才好。她记得好像就是在景蕴责备她后,这位晋江候世子才走了出来……   一时间洛娉妍愣在了当场,那不知所措的模样,立时取悦了公孙诺,也让董君墨心下一软,嘴角有了些笑意。   景蕴见此,却是没好气的冷哼一声,再不看洛娉妍等人一眼,淡淡地道:“芝姐儿,咱们走!”说完便果真转身迈步,让景芝一时着急猛地上前拽着景蕴的袖子,嗔道:“哥哥怎么能走呢!”   景芝这话儿别说景蕴一愣,便是在场之人就没有不诧异地。但景蕴居然就真的停下了脚步,甚至皱眉问道:“说说看,我怎么就不能走了?”   景蕴说这话儿时,眼角下意识的还扫了洛娉妍一眼。只可惜,洛娉妍此时低着头,并未发现他的目光。   ☆、二六六 热闹   洛娉妍没有注意到,但并不代表别人没有注意到,至少一直仔细观察着洛娉妍与景蕴神色的董君墨,却是将那一抹一闪而过的目光尽收眼底,心中不由升起一抹苦涩。   董君墨却不知,比他还要苦涩的人,就在云客来对面的饭庄里。此刻正如同对面的顾远一般,端着甜白瓷的酒盏,趴在二楼的窗户上遥遥的看着这一群人。看似逍遥的摇晃着杯中金黄的酒汁,眼中却是燃烧着愤恨的火焰。   周烁见周熔趴在窗上好久不曾动弹一下,不由端了酒杯凑了过来,笑道:“今儿哥儿几个来这儿喝酒,你怎地独自一人趴在窗台上?莫不是趴这儿偷窥人家小姑娘?”周烁说完还痞笑着朝周熔挤了挤眼,也跟着伸长脖子往楼下看去。   年轻貌美的女孩儿本就很是吸引人的目光。更何况周落雪一行人,小姐丫鬟加一块儿十几二十个女孩子,不仅个个年轻貌美且衣着不凡,中间儿还站着三四个相貌堂堂的少年,又怎能让人忽略?   周烁一眼便看见了这一群人,忍不住惊呼道:“咦?那不是雪儿跟敏儿吗?怎么跟诺表哥还有君墨在一块儿?”   坐在桌上对二人行径很是无奈的周灿一听这话儿,顿时来了精神,一边儿起身朝这边儿走来,一边儿笑道:“哦?在哪儿?让他们也上来,人多热闹。”   周熔闻言冷笑道:“咱们怕是请不动!”说完一口将杯中酒饮尽,哂笑道:“没见人家跟锦乡侯世子在一块儿吗?”   周灿闻言皱了皱眉头,挤在周熔身后朝下望去,可不就是跟锦乡侯世子一块儿站在对面街边儿上吗?   周灿正想说女孩儿家这样与男子站在街边儿不成体统,要去叫了周落雪等人上来,却忽然发现周落雪身边儿还站着几个面生的女孩儿,不由诧异地喃喃道:“不是说跟洛府两位小姐同游吗?怎么不见洛妙姝跟她们一块?”   周烁闻言也是一愣,伸长了脖子确认了一下摇头道:“确实没见着妙姝那丫头。”   周熔闻言冷笑连连,不以为意地道:“喏!那个穿着红色大毛斗篷的,不就是洛家大小姐吗?”   周灿定睛一看,果然有个穿着红色大毛斗篷的女孩儿,站在一位极为俊秀的男子身旁,正与公孙诺说着什么,眉头顿时皱得更紧,脸色难看地道:“别人咱们管不着,烁哥儿去将雪儿跟敏儿叫上来,就说我在这儿等她们。”   周熔闻言瘪了瘪嘴,自顾自地斟满酒,目光却是冷冷地锁在楼下洛娉妍等人身上。   周烁闻言犹豫了一下,问道:“那,诺表哥跟君墨?”   周灿叹了口气,吩咐道:“你也招呼一声儿,愿意上来就上来,不愿意就算了。咱们没得阻碍人家前程不是?”说完周灿顿了顿加重语气道:“但,雪儿跟敏儿俩丫头必须上来!”   周熔盯着楼下,闻言皮笑肉不笑地道:“怕是灿堂兄要失望了!”说着朝楼下抬了抬下巴,接着道:“雪儿明显跟公孙诺一块儿的,是你能叫走的?”说完回过头似笑非笑地望着周灿。   周灿再往下一看,可不就是如周熔所言那般?周落雪与周敏儿已经站到了公孙诺身后,而那俊秀过分的男子则挡在了洛大小姐与另一位文静女孩儿的面前,像是发生了什么分歧……   周灿正想要说什么,周烁却是忽然弯腰挑眉盯着周熔的脸,好半晌才痞笑道:“今儿怎么感觉你不太正常呢?”说着又往前靠近了一点儿,鼻息都喷在了周熔脸上,周熔不由往后退了退,嫌弃地道:“离我远点儿!”   周烁也不以为意,从身后拖了张圈椅过来,一屁股坐下,翘着二郎腿问道:“你可别想瞒我,你肯定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们。”   周灿闻言也低头朝周熔看去,皱眉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说着朝下抬了抬下巴,示意自己问的是楼下的事儿。   周熔见此挑了挑眉,再次仰头闷掉杯中酒,笑道:“哪儿有什么事儿瞒着你们了?”说完却是叹了口气道:“呐,楼下那位洛大小姐就是我们家老太太之前给我瞧中的媳妇儿。”   周熔话音刚落,周烁一口酒就喷了出来,不可置信地看了周熔一眼,见他神色不似玩笑,不由得再次扭头朝楼下看去。正好瞧见洛娉妍的手拉着景芝的胳膊,景芝回头与洛娉妍说着什么。   周烁不由得大笑道:“那你不是媳妇儿还没过门儿,已经给你戴上绿帽子了?”说完又仔细打量了景芝两眼,很是严肃点头道:“还别说,这小子确实比你俊俏。”说完再也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周熔却是瘪了瘪嘴,冷笑道:“什么给我带绿帽子!没瞧见董君墨就站在那儿吗?”   周烁闻言笑声戛然而止,诧异地问道:“这关君墨什么事儿?难道还有什么典故不成?”便是周灿也皱眉看向周熔。   周熔这才笑道:“人家洛大小姐瞧不上咱,嫌咱没学问,人家董君墨多有学问啊!不就对上眼儿了吗?”说完更是扯出一抹冷笑道:“再说了,洛大小姐生母沈氏的陪嫁不少,说是都要给她做嫁妆,董家现如今什么个情形,咱们心里也都清楚。”   周灿闻言直接开口问道:“你这话儿是说董君墨那小子撬墙角?”说着朝下瞟了眼,问道:“楼下那小子又怎么回事儿?”   周熔挑眉看了周灿一眼,瘪嘴道:“这儿我哪儿知道,我只知道这洛大小姐先是勾搭上了锦乡侯世子,后来听说跟安阳伯世子也不清不楚的,什么时候跟董君墨对上眼了我都不知道,我哪儿能知道楼下那小子啊!”   周灿与周烁闻言双双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道:“这可真够乱的!”说到这儿像是想到什么猛地又朝楼下看去,周烁失笑道:“那楼下可真够热闹啊!董君墨跟锦乡侯世子都到了,又有那俊俏小子在跟前儿,若是再加上顾远……”   ☆、二六七 身份   说到这儿周烁朝洛娉妍一群人边儿上打量了一圈,没有见着顾远,抬起头却正好看见对面云客来茶楼窗户上,那趴在窗上看热闹的,不是顾远还有谁?   周烁顿时乐了,指着对面的茶楼笑道:“如今可就差你一个,这人就到齐了!你要不也下去热闹热闹?”说着还眨了眨眼。   周灿闻言,却是顿时脸铁青的瞪着周烁,低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将雪儿跟敏儿叫上来!这要传了出去,人家不怕难道她们以后也不要嫁人了?”   周烁被周灿吼得一愣,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对于这位堂兄,周烁还是有些怕的,便是周熔见此也收敛了许多,坐正了身子望着周灿没有说话。   三人却不知,景莳为了躲避景蕴,也进到这间酒楼,更是好巧不巧的要了三人隔壁的雅间儿,故而之前三人的对话,竟是一字不漏的落在了景莳耳中。   原本听周熔那般说洛娉妍,景莳还想着要找机会收拾收拾着这人,没曾想竟听周熔提及洛娉妍亡母,景莳的心思顿时活泛了起来。   姥爷跟舅舅虽然支持自己,但毕竟自己只是个外孙,且外公更是远在辽东,便是小舅舅,也是偷偷入京前来帮衬自己。这钱财方面,便只能由着自己想法子……   景莳想到这儿,朝楼下洛娉妍那火红的身影看去,映得他整颗心也都渐渐火热了起来,之前若非顾及着她不能给自己助益,又何至于放任她这般游离在外?   想到这儿,景莳的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意,这笑意渐渐地深达眼底,将他清冷的目光,染上了两分柔和。   洛娉妍却是莫明的打了个寒颤,景芝诧异地问道:“妍儿怎么了?”说着伸出手摸了摸她的手,皱眉道:“不冷啊!”沈初雪闻言也顾不得其他,上前两步握着洛娉妍的手,满眼的关切。   洛娉妍见此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劝道:“咱们这么多人站在这路边儿上,瞧着不成样子,芝姐姐还是快与世子上去吧。”   景芝闻言却是瞪眼道:“好你个没良心的,我站在这儿是为了谁?还不快跟我一块儿上去,又不是外人,你也都认识的。”   别说洛娉妍与沈初雪,便是景蕴也是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人家女孩儿家,便是认识也不能这般大大咧咧的与自己等人坐在一起啊!   沈初雪见洛娉妍与景芝二人有些僵持不下,谁也不肯退一步,一直没有开口的她不由苦笑着摇头道:“好了,都别争了,表妹便与我一道进去吧,这云客来本也是我们家产业。”   说完不顾四周众人诧异地眼光,想了想对周落雪等人道:“几位也随我一块儿上去吧,咱们挑个视线敞亮的雅间儿也就是了。”   沈初雪那吴侬软语一出,便让在场男子惊艳了一番,便是女孩子们也是欢喜不已。   梁丽萍自是不必说,没想到本来只是想要与洛娉妍多多相处的她,竟然还能有这等近距离接触锦乡侯千金的机会,便是丁秀英与周氏姐妹,也都是稍作犹豫便点头应了下来。   只景芝见此,没好气地横了沈初雪一眼,纤细的手指戳着她的胳膊,她嗔道:“你怎么也不早说?还我们白站这么久!”   却不知这一幕,落在对面酒楼周氏三兄弟眼中是如何的惊秫!沈初雪闻言只是苦笑,她并不想说的好吗?尤其是想到要跟周氏姐妹呆在一间屋子里,她心下便不痛快!   此时也不过是无计可施不得不为之罢了,好在洛妙姝并不在这儿,让沈初雪松了口气,不然说什么她也是不会开这个口的。   景蕴像是看出了端倪,却并不点明,其实不止景蕴,便是公孙诺也瞧出洛大小姐身旁这位,怕是因为自家表妹们在场,或者还有那两位面生的小姐才不愿说出的。只是知道归知道,公孙诺也是并不会去点明的。   只董君墨在听沈初雪这般一说之后,目光微闪的打量着她。他可是知道的,这云客来是皇商沈家的产业,包括先前去的晓月庄亦是沈家的产业,如此看来这位便是沈小姐了……   心念急转间,董君墨想起洛娉妍的生母,好像就姓沈,如此说来,这洛娉妍不仅仅是与锦乡侯府交好,能得到惠宁长公主青睐,更是有座金山做靠山!要知道不说别处,仅这京城沈家的产业便涉及各行各业,遍布各大城区。尤其是,听说沈家与宫里也是有着密切关系的。   想到这儿,董君墨再看向洛娉妍的目光不由变得越发的深邃起来。摸清了沈初雪的身份,那之前对于祖母与母亲商议的那十万两的事儿,怕就唯有自己那位表姑姑才能做得出了,不然以沈家的财势,哪里又会将十万两放在眼中?   如此一想,董君墨心中便越发的安定,在洛娉妍转身往云客来而去时,便上前一步笑道:“见过洛小姐,没想到在这儿能够与洛小姐偶遇,更没想到能够见着洛小姐如此巾帼不让须眉的一幕。”   洛娉妍自然知道他这话,指的是方才自己为了维护景芝,反驳公孙诺那几句。想到自己先前的行径,洛娉妍脸颊不由得一红,低着头稍稍往后退了半步。   见洛娉妍双颊绯红,不仅董君墨以为她是害羞了,目光柔和了不少,便是周围其他人也是一样的想法,梁丽萍在心间暗道:不要脸!等你嫁进来,看我娘怎么收拾你!   景芝更是上前一步,挡在了董君墨与洛娉妍中间儿,点着洛娉妍的额头,怒道:“你走不走!”   洛娉妍一愣,抬头望着景芝因为生气而嫣红的脸,不由眨了眨眼,诧异地小声儿问道:“芝姐姐这是怎么了?”   景芝却是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拉着她的手,便先一步往云客来而去。沈初雪也是皱了皱眉头没好气地扫了董君墨一眼,疾步跟了上去。   景蕴见此不知想着什么,走了两步竟忽然停下,笑道:“相请不如偶遇,两位不妨也与我上去坐坐。”说着抬头朝趴在窗户上的顾远看了眼。   公孙诺顺着景蕴的目光看去,见窗口挤着顾远以及邓允蒋四等人,笑了笑拱手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景蕴见此点了点头,目光扫向董君墨,董君墨心跳不由加速,急忙作揖道:“恭敬不如从命!”   看着楼下一行人,眨眼间竟都进了对面云客来,周烁不由望着满脸怒容的周灿,张了张嘴不敢吱声儿。隔壁景莳却是扯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公孙诺的打算,他可是清楚的很!   ☆、二六八 不孝   不知是不是巧合,沈初雪要的雅间,正好在景蕴他们那间隔壁,正好与对面酒楼中景莳那间雅间相对。   尤其是为了方便看楼下的花灯,沈初雪等人都将窗户敞开着,只挂了薄薄的纱幔。因进了雅间儿,众女孩儿也将面儿上的帷纱摘了下来。这让景莳以及隔壁的周氏三兄弟,都能很轻易地看清洛娉妍等人的身影。   但却洛娉妍并没有久留,在陪沈初雪看过龙灯后,就起身告辞,即便梁丽萍极力挽留,却是说什么也不愿再多做逗留。   景芝心中虽是不舍,却也瞧出了洛娉妍与周敏儿等人之间的不愉快,更是想起隔壁还坐着的董君墨,以及在被自己追问先前为何脸红时,告诉自己的关于当初周府百香园中董君墨救了她一出的事儿。   景芝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任由她与沈初雪先行离去,自己也起身去了隔壁雅间儿。   先送沈初雪回了沈家别院,舅母傅氏原是要留她歇上一晚,洛娉妍想了想却仍旧回了洛府。   然而洛娉妍没想到的是,自己刚在二门前下车,纹砚便凑了上来,恭声道:“老爷请大小姐一回来立时去书房。”   洛娉妍闻言心下莫明的一慌,脱口便向纹砚问道:“可是父亲出了什么事儿?怎么这个时辰还在书房?”虽然说着话,可洛娉妍的脚步却是飞快地朝洛镇源外书房而去。   洛镇源没有在内书房见洛娉妍,而是选在了外书房,便是因为并不想此事被周氏知晓。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洛妙姝回到府中,哭着直冲他书房时,周氏便得了消息,早已经在半路上,将从书房出来的洛妙姝给拦了下来,带去了正院儿。   洛娉妍更没想到的是,她满怀担忧地踏进洛镇源书房,看到的竟是重生而后一直对自己和颜悦色的父亲,如今铁青这一张脸,坐在书案后瞪着自己!   洛娉妍的脚步不由一顿,站在书房门边儿望着洛镇源,呐呐地问道:“父亲这是,怎么了?”   父亲这样的神色,有多久没有见过了?洛娉妍已经想不起来,是三年,还是五年?亦或更为遥远?是的,遥远,前世今生难道还不够遥远吗?   稳了稳心神,在洛镇源回答她之前,洛娉妍抬着头走到了洛镇源的书案前,望着洛镇源,镇定地问道:“不知父亲唤女儿前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洛娉妍狠笃定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故而心下也很是安定,毫不躲闪的望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父亲。   洛镇源见长女这样坦然淡定地望着自己,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心下却是松了口气,轻咳一声儿问道:“下晌你不是与妙姝一块儿去看花灯吗?你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   听洛镇源这样问来,洛娉妍心下也是松了口气,抿嘴笑道:“父亲又不是不知那龙灯要到亥时才从宫门出来。”说到这儿,洛娉妍眼角眉梢的笑意越加的欢快,轻声儿道:“女儿是与表姐一道,看过龙灯才回来的。”   谁知说完后,洛镇源竟是定定地望着她并不说话,洛娉妍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不由小心地问道:“父亲可是在为女儿晚归生气?”问完接着保证道:“就此一次,往后”   谁知洛娉妍话未说完,洛镇源便一巴掌拍在了书案上,瞪着洛娉妍怒道:“那你妹妹怎么那么早就先回来了?”   说完洛镇源更是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洛娉妍,一字一顿地道:“别忘了!妙姝才是你妹妹,你们才是亲姐妹!”说完洛镇源痛心疾首地摇头道:“没想到你这个表姐才来,你竟是为了她连亲妹妹也不认了?将来是不是连我这个父亲也可以不要了!”   洛镇源话音刚落,洛娉妍便苍白了脸色,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长身而立,对自己怒目而视的父亲!这话是父亲说的?这分明就是在指责自己不孝不悌!是要将自己逼上死路!   眼泪忍不住便滑了下来,望着洛镇源的脸,洛娉妍忍不住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淡淡地道:“难道父亲在这儿等娉妍,不是因为娉妍晚归,而是要为洛妙姝”   话未说完,便再次被洛镇源打断道:“洛妙姝?洛妙姝她是你妹妹!这话要为父跟你说多少次?”   洛娉妍嘴角的笑意越发凄凉,看得洛镇源也是一阵的心慌,可作为父亲的尊严,不允许他在此时软下去,他更不能允许谁来破坏这个家的和平与团结!便是他女儿,也不行!不由再次狠了狠心,不去理会洛娉妍眼中的悲凉。   洛娉妍却不知洛镇源在想什么,只觉得之前的几个月父慈女孝不过是出笑话儿!眼前这个人,哪里就是自己的父亲了?是的,早在十年前,这个人就不是自己父亲,而是洛妙姝的父亲。   洛娉妍嘴角的笑意越发深邃,好半晌竟是笑出了声儿,任由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滑落,点头道:“我妹妹?好一个我妹妹,所以可以肆无忌惮的侮辱我的母亲是吗?所以可以任意践踏我的尊严是吗?所以可以把我十万两银子卖了是吗?”   洛娉妍越说越是激动,说到最后几乎是用吼的,但将心底压了许久的话一下子说了出来,她觉得心里舒畅多了。   也不拿绢子,洛娉妍就那样挽袖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望着目瞪口呆的洛镇源,淡笑道:“如今,我都记住了!”说完也不等洛镇源说话,便转身朝书房外走去。   洛镇源看着即将走出书房的洛娉妍,才猛地回过神来,厉喝道:“给我站住!你这个不孝女!”   洛娉妍果真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背脊挺得直直的,冷声道:“不孝?是不孝,若是真孝顺,在有人第一次侮辱我亡母时,我就该扇她耳光!若是真孝顺,在第一次发现有人盗取我亡母嫁妆时,我就该写信给舅舅报官!”   说完洛娉妍方才猛然回过头,盯着洛镇源,冷冷地问道:“那父亲说,我现在去弥补,还来得及吗?”   ☆、二六九 跪着   洛镇源一愣,万没想到长女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有一道线猛地裂开了口子!   周氏在正房内摆设了不少沈氏的陪嫁,他是知道的,不过这在他看来只要东西还在便无关紧要,毕竟无论怎样,东西都是在自己家里的。   可他却是从未听周氏说过任何半句侮辱沈氏的话,甚至还不止一次感念沈氏的好!因而对于洛娉妍所言,洛镇源心中也是充满了失望。   在他看来,长女不过是固态萌发,又开始胡搅蛮缠罢了!更可能是因为沈森一家的盅惑!   一定是这样!这样的认知,让洛镇源觉得怒火中烧,对洛娉妍更是失望透顶,再不想多说半个字,扬声便喊道:“来人!将大小姐送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反省了,什么时候出来!”   守在门外的纹砚,在将洛娉妍送进书房后,便已经让人去通知了杜大管家。   杜大管家急急赶来,没想到听到的第一句,竟是老爷要将大小姐关进祠堂里,不由得进去劝道:“老爷,如今这个时辰了,便是要给先夫人上香,也让小姐明儿一早去吧。”   洛镇源闻言却是冷哼道:“你不用为她求情!这个不孝女再不管教怕是要无法无天了!”   杜大管家见此知道打马虎眼不行了,不由看了眼脊梁挺得笔直的洛娉妍,劝道:“大小姐就给老爷认个错儿吧,老爷那么疼你,如今也不过是气急了。”   谁知洛娉妍也是个硬脾气,闻言冷笑道:“认错儿?我错哪儿了?难道有人侮辱你的母亲你可以无动于衷?难道有人要把我卖了,我还要感恩戴德?难道有人盗取……”   洛娉妍话没说完,洛镇源便大吼道:“够了!还不快将她给我拉出去!谁也不许放她出来,水都不许送!”   洛娉妍一听,心中也是一惊,但却咬紧牙忍住了身子的颤抖,头也不回的一边儿往外走,一边儿冷冷地道:“用不着谁来拉!祠堂的路我认得!”   杜大管家见此深深地叹了口气,对这父女俩都是头痛不已,却又毫无办法。只得转身退出了洛镇源的书房,疾步追上洛娉妍,一路将他亲自送进了祠堂,交代人好生看着,又命人去翠庭轩唤来红螺。   好在今日因洛娉妍晚归,二门尚未落锁,否则今晚还真无法找到红螺。   红螺得知洛娉妍被洛镇源关进了祠堂,吓得差点晕倒,好半晌才稳住心神,与奶娘崔氏一道心乱如麻地赶到祠堂。   杜大管家遣人去唤红螺后,便站在祠堂前等着红螺,见她与崔氏一同前来长长地松了口气。不等红螺询问,便将今日自己所知之事,与红螺二人说了一遍,听得红螺也是脸色大变,好半晌也没回过神来。   还是奶娘崔氏最先反应过来,红着眼眶,拉着红螺的手催促道:“你快想法子去见舅太太,如今只有舅老爷和舅太太才能救小姐了!”   杜大管家曾深受沈氏恩惠,如今见洛镇源将洛娉妍关在祠堂内,亦是心急如焚,闻言不住地点头道:“可不就是这话儿!我找你们来就为这事儿。”   杜大总管说完四下看了看,才压低声儿叮嘱道:“红螺直接去求见舅太太!舅太太是认识你的,只要舅太太来了,便是老爷也得服软。”   红螺半信半疑地望着杜大总管,如今也没别的法子,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若再不行,便只能让晨霜想法子去求见锦乡侯千金了!   然而非万不得已,红螺并不愿让外人知道洛娉妍被关在祠堂里的事儿,锦乡侯千金也不行!遂点了点头保证道:“你们放心,就是跪!我也要将舅太太给求来!”   红螺说着便要往外走,被奶娘崔氏一把给拉住,没好气地道:“纵然咱们在心急,如今外边儿怕是也宵禁了,你哪儿去的了舅太太府上?”   奶娘崔氏心有不忍地看了眼祠堂内,在洛镇源父母及沈氏牌位前,跪得笔直的洛娉妍,叹息道:“但愿小姐撑得住,明儿一早你再去吧!”   说到这儿奶娘的眼泪也是包不住地滚了下来,急忙扭头擦了擦眼角,回过头对杜大管家一礼道:“多谢大管家告知我们。不知小姐可用过晚膳,我给小姐送些汤水过来。”   杜大管家闻言,叹了口气,摇头道:“小姐许是用过,便是没有用过,我也不敢让你进去,老爷正在气头上,连水都不让送,又怎么能让你送汤进去呢?”   说完杜大管家眼角朝祠堂左侧雪松下扫了眼,奶娘崔氏顺着目光一看,不是老爷身边儿的虞婆子还有谁?虞婆子已经很久不管事儿,如今却被遣道祠堂来,可见老爷是下了狠心!   奶娘崔氏皱眉叹了口气,微微朝虞婆子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跪在牌位前的洛娉妍,挽袖压了压眼角的湿意,什么也没说的一把拉了红螺,转身返回了翠庭轩。   回到翠庭轩时,晨霜夕月已经返回,见红螺与奶娘崔氏从外边儿进来,立时迎了上来,不待停住脚步便哭道:“姑姑跟嬷嬷快救救小姐吧!”   说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将今日出游,如何与洛妙姝发生矛盾,洛妙姝又是如何提前离开,以及之前洛娉妍又是如何与洛镇源争吵起来的事儿,一一说了一遍。   二人先前虽然被关在了书房门外,但里书房门从头到尾没有关过,洛娉妍说话的声音也不小,是以二人都听得很是清楚。   红螺听晨霜夕月说完,一张脸变得铁青,眼眶却是通红,瞪着晨霜呵斥道:“你可知错?”   晨霜垂着脑袋微微点了点头,也不待红螺再说其他,便哭泣道:“晨霜知错了,晨霜这就去廊下跪着,一直到小姐回来。”   夕月闻言张了张嘴,劝阻的话却到底没有说出口。红螺点了点头很是疲惫地道:“去吧,往后长点记性,得意到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作死没关系,还连累小姐如今在祠堂里跪着。”   晨霜并不辩驳,抬头看了眼红螺咬了咬嘴唇,才轻声道:“姑姑可要救救小姐,若非,若非二小姐出言不逊羞辱表小姐,侮辱先夫人,小姐也不会动手的。”   夕月闻言也是不住地点头,愤愤地补充道:“她们还将小姐撵到园子里吹冷风,饿着肚子等她们先用膳!”   红螺闻言瞪大了眼,却是深吸了口气,淡淡地挥了挥手,晨霜见此知道红螺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便果真到正屋芜廊下老实地跪着了。   奶娘崔氏见此叹了口气:“你也歇会儿,天亮了就赶紧去求见舅太太,小姐,”说到这儿,奶娘崔氏侧头压了压眼角,才接着道:“等着你请回舅太太呢!”   ☆、二百七 救兵   天刚蒙蒙亮,沈家别院的大门便被人拍响,青衣小厮一边儿打着哈欠,一边儿问道:“谁啊?”   说着将大门开了一条缝,见门外停着洛府的马车,一下子便醒了瞌睡,急忙上前行礼问道:“表小姐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说着还抬头看了看天色。   红螺坐的是洛娉妍出门常坐的马车,也没有带旁人,赶车的正是当初那个送洛娉妍去奶娘家的车夫,见这青衣小厮竟然还有功夫望天走神,不由皱眉道:“小哥儿还是快开门吧,我们有急事求见舅太太。”   那小厮闻言一拍额头,急忙笑道:“看我都糊涂了,表小姐稍等,小的这就取下门榄。”   车夫赶着马车直接到了二门前,放下脚凳便退到了远处,低着头并不东张西望,很是规矩老实的样子。   傅氏在红螺进门时便得了消息,身边儿的珍嬷嬷已经满脸笑容地带着小丫鬟迎了出来,见从马车上下来的红螺便是一愣,又见红螺脸色发白,满眼通红,不由心下一紧,急声问道:“可是表小姐?”   红螺闻言含泪点了点头,甚是迫切地道:“求嬷嬷快带我去见见舅太太吧,求她救救我们小姐!”说着红螺通红的眼眶内便溢满了泪水,却又被她强行忍住,蕴在眼眶内并不掉落。   珍嬷嬷闻言一惊,一边儿侧身让过,一边儿道:“快跟老身过来,太太已经起身,这会子怕是已经在等着你了。”   红螺进到花厅,见丫鬟们正在摆早膳,脚步不由一顿,抬头看了眼珍嬷嬷,张了张嘴没有说话,珍嬷嬷叹了口气道:“你别急,老身这就去请太太出来。”   珍嬷嬷从花厅转到傅氏房内,将事情与傅氏简单一说,不仅傅氏,便是正在替傅氏挑衣饰的沈初雪也是一惊,急忙扶着傅氏出来见了红螺。   红螺一见傅氏便跪在地上哭求道:“求舅太太救救我们小姐吧,昨儿夜里老爷就把小姐关在祠堂里罚跪,这都一夜了!”   沈初雪见傅氏脸色大变,急忙问道:“可是因为二小姐的缘故?”红螺也不隐瞒,将所知简单说与傅氏,沈初雪闻言也时不时地补充两句。   傅氏没有听完便挥手道:“这些事儿咱们路上说,我得赶紧过去才是。”说着便站起身朝珍嬷嬷吩咐道:“快,给备车,我要去洛府讨个公道!”   傅氏边说边往外走,红螺看了看已经摆好的早膳,犹豫地张了张嘴道:“舅太太……”   傅氏闻言回头看向红螺却不说话,那紧锁的眉头,与抿成一条线的唇,配着她此时冰冷的目光,都为她平添了不少威严,红螺见此抿了抿嘴,指着边儿上隔间里摆好的早膳,呐呐道:“您可要先……”   傅氏不等红螺说完,便摆了摆手道:“我可怜的娉妍正在受苦,我哪儿吃的下?就是龙肝凤胆这会子也没胃口了。”说着便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去。   沈初雪见此急忙吩咐道:“快那个食蓝给太太装点儿,不拘什么,路上垫垫肚子。”   待傅氏一行来到二门前,珍嬷嬷已经将马车都安排好了,傅氏也不多言,只交代道:“你就别去了,留在家里收拾收拾。”说完才想起来还没通知沈森,又补充道:“给老爷送个信儿去。”说着便就着沈初雪与丫鬟的手上了马车。   傅氏赶到洛府时,洛镇源已经去上早朝了,听说傅氏前来,冷笑道:“都是些养不熟的白眼狼!这才一夜的功夫就已经去报信儿了?”   原来周氏昨儿拦下洛妙姝将她带回正院儿后,听闻鹤说完始末,周氏心中也是怒火髙炙!可一时间却又想不出能有什么出气的法子。   正在大发雷霆之际听罗胜家的来报,洛娉妍刚回府,便被老爷叫去了书房,周氏心中也是一紧,担忧洛娉妍巧舌如簧蒙骗过去,或是洛镇源偏帮洛娉妍。谁知去打探的人回来却说:“老爷罚大小姐跪在祠堂里,连水都不许送,说是不悔改不许出来。”   周氏闻言顿时大喜,这会子心里正舒爽,想着用过早膳去祠堂瞧瞧,不管是卖好洛镇源,还是趁机收服洛娉妍,都是划算的买卖!   谁知早膳还没用完,下人竟是来报沈家傅氏到访,这不是有人去通风报信儿又是什么?   想到这儿,周氏下意识地便捏紧了手中的雕花银箸,却听罗胜家的一路跌跌撞撞边跑边喊道:“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儿了!您快去看看吧!”   周氏原本心中怒气翻涌,此时一听这话儿,更是压也压不住,“啪!”的一声儿将手中碗箸一拍在了桌面儿上,怒喝道:“给我掌嘴!大清早的就没听你说个好儿,本夫人好得很!”   罗胜家的闻言一滞,嘴边儿的呼喊也噎了下去,张着嘴望着周氏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香桂却在此时已经上前,“啪啪啪”左右开弓已是三巴掌落在了罗胜家的脸上。   陈嬷嬷见此急忙劝道:“夫人消消气儿,她不会说话,可对您还是很忠心的。”说着给罗胜家的打了个眼色。   罗胜家的心中虽委屈,更是懊悔得要死,早知道自己就不该亲自来的!可此时形势比人强,由不得她不赶紧赔罪。   只见罗胜家的一把挥开香桂的手跪在了地上,以膝前行至周氏脚边儿,在周氏踢来前,给了自己俩耳光,哭诉道:“夫人您快去瞧瞧吧,舅太太将那位从祠堂里抬出来了!奴婢们拦也拦不住啊!”   周氏一愣,拔高了声音道:“你说什么?”说着整个人更是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厉声道:“她凭什么?老爷下的死命,连我都……”   说着周氏越发气恼,一脚踹向罗胜家的,呵骂道:“我养你们这些蠢货做什么?还不给我滚开!”说着便往屋外走去,便走便吩咐道:“陈嬷嬷叫上人,咱们过去瞧瞧!我且看看她凭什么在我们侍郎府撒泼!”   一时间从紫苑中十几个丫鬟婆子浩浩荡荡的跟着周氏,脚底生风一般,疾步往祠堂方向而去。   ☆、二七一 对持   周氏一行人风风火火赶到祠堂,傅氏早让红螺带人将洛娉妍给抬回了翠庭轩,便是看守洛娉妍的虞婆子,见来人是傅氏也没敢多做阻拦。   这虞婆子可不是普通人,说是伺候过洛镇源母亲,带大了洛镇源的!望着一脸淡定的虞婆子,周氏恨的是咬牙切齿,扬起的手掌,却是怎么也没敢落下去。   周氏举在半空中的手,渐渐握起,只留一根食指,指着虞婆子鼻尖儿,狠狠地道:“你给我等着!看老爷回来怎么收拾你!”说完周氏便又浩浩荡荡地带着人往翠庭轩赶去。   刚进院门,便听傅氏在屋里扬声问道:“晨霜那丫头还没回来?”   紧接着便是沈初雪温言劝慰地声音:“母亲也太心急了些,您且坐下先吃点东西垫垫。晨霜这才刚出门,这会子怕是还没到长公主府上呢。”   周氏闻言一惊!万没想到这沈家的人竟然敢为这等小事儿去惊扰长公主殿下。随即又觉得长公主殿下定是不会理会这等小事儿的,便是想要理会,也师出无名!毕竟,这可是朝臣的家事!   周氏如此一想,心下便笃定许多,带着冷笑便往屋里走去,院子里的浅浅,妮妮等小丫鬟,见夫人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进来都是吓了一跳,急忙退到一边儿躬身行礼。   便是大点儿的英儿蕾儿几个,也都急忙上前行礼:“奴婢见过夫人!”那整齐的见礼声儿,让里边儿人停了话头,也不等周氏进屋,傅氏便一把掀了帘子冲了出来。   傅氏站在三级台阶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周氏,满是愤恨地道:“洛继夫人这会子到这儿来,莫不是想害了我外甥女的性命,还让你女儿坐上嫡长女的位置吧?”   周氏一滞,眼中虽然翻滚着怒焰,可先前想好的话儿,却是一句也不能说,这会儿要说将洛娉妍送回祠堂,可不就坐实了傅氏方才之言?   周氏暗暗捏紧了扶着她胳膊的白芷的手,长长的指甲都掐入了白芷的掌心,才好不容易忍住怒气,勉强笑道:“瞧舅太太说的哪里话,我也劝过老爷,可老爷那脾气您也是知道的。”   傅氏闻言冷笑道:“知道?我上哪儿知道啊,我要真知道,当初就同意将紫君嫁给他!更不会拿银子供这白眼狼读书!”   说着傅氏像是气急了胸脯急速起伏,要不是红螺跟沈初雪急忙扶住了她,怕是就昏倒了过去,好半晌回过神指着周氏,接着笑道:“如今出息了,做了大官了,瞧不起我们沈家的女儿,连我们沈家女儿生的孩子都碍眼了是吗?”   傅氏的声音很高,周氏却一句话也没说,愣愣地望着傅氏。她从未听说过,自家老爷是靠着沈家供给读书考试的,如今猛然一听,有些反应不过来。   傅氏却不给她想清楚的机会,冷笑道:“今儿我就站在这里了,有本事让洛镇源那良心被狗吃了的,自己过来跟我要人!”说着抬手指着院子中跟着周氏过来的十几二十人,拔高了音儿道:“你们!若是想要再动我娉妍一下,便从我身上踏过去!”   那些个下人自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白芷掌心疼得直冒冷汗,心中恨极了,却是不敢表露半分,其余众人无不是将目光锁在周氏身上。   她们都是周氏的人,自然得听自家夫人的吩咐,只要夫人一声令下,踏过去就踏过去,不过是个商妇,她们还没放在眼中。   周氏却是知道这沈家不简单,听自家老爷说过,沈家的生意,许多都是同内务府做的,与宫里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此时听傅氏这般一说,周氏不由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上前两步缓声道:“嫂子是误会我了,我不过是想过来瞧瞧妍儿。”   说着周氏更是红了眼眶,用绢子压了压眼角才接着道:“姐姐去的早,我进门的时候妍儿才那么点儿小,一直跟在我身边儿,跟我自己生的也没什么差别。”   傅氏闻言冷冷一笑,却是并不理会周氏,只对身后的红螺吩咐道:“你去给我搬张椅子过来,我倒要瞧瞧今儿谁敢硬闯。”   又对沈初雪挥了挥手道:“你进去守着你妹妹,杵在我跟前儿有什么用?”说完对缩在边儿上有些害怕的浅浅招手道:“我记得你这丫头,你到前面去等着你晨霜姐姐,让她直接将人领到这儿来。”   一时间翠庭轩的人都忙碌了起来,周氏便站在院子中看着傅氏安排调度,不仅心中恨得牙痒痒的,脸上更是火辣辣的像是被当众扇了耳光。   这可是侍郎府!她是这儿的当家主母,可却被人挡在了院子里,连想进个屋都不成……   可周氏偏就没有那份胆量硬闯进去,若是不知道这沈家跟宫里的关系,不知道晨霜已经去了长公主府,周氏说不得也没这般顾及,可如今……   周氏深深地看了眼坐在台阶上的傅氏,咬了咬牙狠狠地道:“我们走!”说完带着一群人就这样又浩浩荡荡的走了。   晨霜拿着崔嬷嬷曾经给洛娉妍的信笺,到惠宁长公主府求见崔嬷嬷,门房将话儿递进去的时候,崔嬷嬷正扶着长公主在园子里散步。   惠宁长公主听闻是拿着崔嬷嬷给的信笺求见,便多问了两句,没想到来的竟是洛丫头身边儿人,不由笑道:“她那几个丫头都不错,叫进来我也听听。”   谁知晨霜虽然换了干净衣裳才过来的,可一双眼睛却是红肿得厉害,见了惠宁长公主更是立时扑倒在地上,以额触底道:“求长公主发句话儿,替我们小姐寻个太医吧。”   别说崔嬷嬷,便是惠宁长公主也是一愣,急忙问道:“你说洛丫头怎么了?”   晨霜自是不敢在长公主面前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再次磕头道:“是奴婢连累了小姐,求长公主开恩,指个好大夫给我们小姐瞧瞧吧,奴婢,奴婢万死不辞。”说着伏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二七二 求医   惠宁长公主见晨霜趴在地上哭泣,不由皱了皱眉头,脸也扳了起来。   她最不喜欢就是谁哭哭啼啼,若非看在芝姐儿跟洛丫头的面儿上,就晨霜这样的,一顿巴掌是逃不掉了。   崔嬷嬷见此急忙上前半步,呵斥道:“殿下面前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还不赶紧收声儿?更莫要说什么生生死死的,咱们做奴婢的生死自有主子说了算,又岂是你能自专的?”   晨霜闻言浑身一震,却是不敢抬头去看长公主殿下的脸色。崔嬷嬷站着,那就更看不到了。   只得缩了缩肩膀,努力地将哭声儿忍了下去,任由泪水无声滴落在青石地板上,不住地磕头赔着不是。   晨霜是下了狠心的,没一会儿额头上便起了一个包。   可惠宁长公主仍是过了好半晌,才慢悠悠地道:“这事儿乃是洛侍郎的家事,便是我也不好出面。”   晨霜一听这话儿,以为惠宁长公主是因自己冲撞在生气,故而拒绝了自己,猛的抬起头,被崔嬷嬷一瞪又赶紧垂下。   好在惠宁长公主并没因此动怒,甚至都没理会,只皱眉吩咐道:“不过既然已经求到我跟前儿来了,洛丫头想是病的不轻,让小顺子去太医院走一趟,让刘太医跟着走一趟,去给洛丫头瞧瞧。”   说完惠宁长公主长长地叹息道:“这女孩子,要是坏了膝盖,往后可就更难了。”   晨霜闻言简直是感激涕零,恨不得立时回去给长公主立了长生牌日夜供奉。正要磕头谢恩,又听崔嬷嬷小声儿问道:“小主子与洛小姐情同姐妹,如今洛小姐病了,殿下可要知会小主子一声儿,让人带些补品前去探病?”   惠宁长公主沉吟了片刻才笑道:“是要给芝姐儿送个信儿去,不然回头该埋怨我了。”接着又吩咐道:“你去库房给洛丫头挑些好药带去,让她好生养着。”   趴在地上的晨霜闻言长长的松了口气,崔嬷嬷见此笑着领命带着她退了下去。   洛镇源怎么也没想到,下朝出来竟见沈森一脸寒霜的站在宫门外候着自己,急忙上前拱手道:“大哥怎么来了?有事儿让人知会我一声儿,我过去找你就是。”   沈森冷哼一声儿,淡淡地打量着洛镇源,压着声儿道:“你如今是朝廷大员了,我等商贾贱民岂敢当你一声儿大哥?”   好在沈森压着声儿,倒是没让路过的同僚听见,洛镇源却还是出了满头的冷汗,讪讪地赔笑道:“大哥说哪里话呢,没有大哥大嫂,如今我还不知在哪儿呢。”   洛镇源将姿态放的很低,经过昨儿一夜,他也知道自己冲动了,可到底拉不下脸面,就这么将长女放出来。   洛娉妍又是个硬气的,说什么也肯道个歉,这事儿便这么僵持下来。   如今见沈森到来,洛镇源哪里不知他为何而来?   洛镇源心中虽然疑惑沈森来得如此之快,可也有松了口气的感觉。父女俩再僵持下去,还不知要如何收场。是而洛镇源说话更是极为小心,只是一句说完,却也不知该与沈森再说些什么。   沈森倒也不与他绕弯子,直言道:“贱内已经去了你府上,怕是如今也闹腾了起来,她那性子你是知道的,所以特意过来先知会你一声儿。”   洛镇源闻言一震,大嫂傅氏可比沈森这位大舅兄难缠多了,当年若非大舅兄暗中帮忙,自己也不能娶到紫君,想到这儿,洛镇源顿时变了脸色,急忙道:“那咱们还是快些回去瞧瞧才好。”   沈森不置可否地转身上了马车,洛镇源也不敢耽搁,急忙跟了上去,纹砚与静宣二人见自家老爷上了舅老爷的马车,对视一眼,也急忙赶着车回了府里。   洛镇源与沈森到时,杜大总管正亲自将刘太医送了出来,迎面见洛镇源与沈森联袂而来,刘太医急忙躬身行礼。   洛镇源见此心下又是一惊,侧身让过只受了半礼,急忙回礼道:“刘太医怎么来了?”   刘太医抚着胡须打量着洛镇源,笑道:“受长公主之命,前来为令嫒疗伤。”   听说洛娉妍伤了,洛镇源一愣,沈森却是沉不住气,急忙上前抱拳一礼道:“劳烦老太医不辞辛苦前来问诊,不知……”   刘太医挑眉看了沈森一眼,又看向洛镇源,洛镇源方才回过神介绍道:“这位乃是小女舅舅,不知小女如今怎样了?”   听闻是洛娉妍的舅舅,刘太医方才朝沈森点了点头,继而转向洛镇源笑道:“令嫒伤的不重,但伤在膝盖骨上,要好生将养一段儿日子才是。”说完拱手一礼道:“老朽还得回去给长公主复命,就不再多做逗留了。三日后老朽再来复诊。”   沈森见此急忙将一只荷包塞在刘太医手中,殷切地道:“辛苦老太医费心了。”   却不知刘太医一句“长公主”,却让洛镇源头皮发麻,原以为是周氏或是大管家去为长女求的太医,心中还在纳罕怎会是刘太医,此时却已全然明白了……   刘太医捏了捏荷包,薄薄的,知道里面定是银票,面儿上也带出了两分笑容道:“老朽不过是受命而来,不敢当您一句辛苦。”   刘太医不知沈森身份,不好称呼便只用了一个“您”一带而过。   沈森也不与他纠结,送走刘太医后,才对着洛镇源怒目而视,冷声道:“你就是这样报答我们沈家,就是这样对待紫君的孩子的?”   沈森说完,更是冷冷地盯着洛镇源的眼睛。这一幕正好让课间开溜回来的洛继宗看在了眼中。   洛继宗急忙上前见礼道:“继宗见过舅舅!见过父亲!”   洛镇源一愣呵斥道:“你怎么还在府中?今日没去上学?”   洛继宗抿了抿嘴,解释道:“刚刚知晓姐姐受罚,心中牵挂回来看看。”说完偷偷抬眼扫了自己面色尴尬地父亲一眼,又看了看脸色铁青的沈森,小声儿问道:“舅舅不进去看看姐姐?”   洛继宗的话给了洛镇源提醒,他亦是急忙拱手道:“是小弟莽撞了,不管怎样,舅兄便是要生气,也等咱们先去瞧过妍儿后再说,行吗?”   沈森闻言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冷哼道:“还不带路?”   洛继宗自知此时也只有自己带路才算合理,顾不得沈森这话儿是对谁说的,当先一步,躬身请道:“舅舅这边儿走。”   谁知沈森今日却是铁了心要让洛镇源难看,故而冷笑道:“这偌大的侍郎府,当初可是我让人来修建的。哪儿花了多少银子都清清楚楚,岂能不识路?”说着便甩袖当先走了出去。   ☆、二七三 探病   一时间洛镇源的脸色也变得格外难看,却又不得不尴尬地疾步跟在沈森身后半步。然而这还不是最让他难堪的。   到了翠庭轩,洛镇源与沈森便被章嬷嬷给拦在了院门外。章嬷嬷微微抬着下巴,屈膝一礼道:“见过洛大人,沈老爷。”说完直起身不紧不慢地道:“我们县主听长公主殿下说,洛小姐受伤了,便急匆匆前来探望,打扰之处还望见谅。”   说完章嬷嬷顿了顿,才接着不紧不慢地道:“只是这会儿我们县主还在里边儿,你们进去怕是不太合适吧?”   章嬷嬷的话不轻不重的,声音也不大,但却令洛镇源站在院门口,却倍觉难堪!自己不过惩罚了女儿,如今竟是人人皆知一般……顿时洛镇源的脸上,像开了染坊一样,红了绿,绿了白……   沈森见此冷冷一笑,拱手道:“嬷嬷说的是,劳县主挂念我们娉妍,累嬷嬷跟着辛苦。”   章嬷嬷并不认得沈森,闻言不过冷冷的“嗯”了声儿,便不再说话。一时间沈森也显得有些尴尬。   好在洛继宗在此,见状急忙上前两步,到沈森与洛镇源身旁,小声儿建议道:“要不父亲先请舅舅去书房喝茶,儿子在这儿等着,一会子景小姐走了,儿子再去书房相请。”   看着洛镇源与沈森离去的背影,章嬷嬷瘪了瘪嘴,对身边儿的小丫鬟交代了两句看好院门儿,看也没看留在院门口的洛继宗一眼,转身进院子。   景芝正坐在洛娉妍床前说话,沈初雪与傅氏也都陪在一旁。屋子里挤得满满地人,显得格外热闹。   见章嬷嬷进来,都知道这位是锦乡侯府极有体面的老嬷嬷,不仅丫鬟们急忙躬身见礼,便是沈初雪与傅氏也急忙起身。   章嬷嬷连连摆手,见洛娉妍与景芝停了话头,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章嬷嬷不由叹息着看了眼,脸色还有些苍白的洛娉妍,露出一丝和蔼的笑容。   也不等景芝询问,章嬷嬷便在景芝耳边低语了几句。景芝闻言露出一丝冷笑,问道:“你就没问问他来做什么?难不成还想将妍儿拖回祠堂里跪着?”   景芝这话儿,让所有人都明白洛镇源来过了!洛娉妍只觉浑身一震,心里悲喜难辨。她知道,此时此刻父亲是不会把自己送回祠堂里的。她并不怕罚跪,只是不愿意道歉,此刻更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个,侮辱母亲的帮凶而已!   景芝见她低头沉默,不由轻轻地握上她的手,咬了咬嘴角,缓声儿问道:“妍儿想要见见洛大人吗?”沈初雪与母亲傅氏闻言对视一眼,都纷纷看向洛娉妍。   章嬷嬷见此,叹了口气,劝道:“洛小姐还是该见见洛大人,毕竟是父女,且不说子不言父过,有些话也是该说清楚才是,避而不谈并不是好法子。”   洛娉妍闻言抬头望向立在景芝身后的章嬷嬷,只觉得这老嬷嬷眼中,有着与安阳伯太夫人一般的睿智光芒。可心底对那个“父亲”的排斥,却又让她无论如何也点不了头。   傅氏见此叹了口气,也轻声劝道:“见见就见见吧,舅母陪着你,把该说的说清楚了,你也好跟舅母回去养伤。”   说完见景芝与洛娉妍都朝自己看来,傅氏淡笑道:“虽然方才太医说娉妍膝盖伤得不重,可膝盖这地方最容易落下病根,可得好生将养,我也不好一直留在这儿,所以还是得接娉妍回去才行,不然我可不放心将娉妍再交给他们夫妻俩。”   景芝闻言点了点头,赞同道:“既如此回头我让人把太太地址给刘太医,三日后让刘太医去你们府上给妍儿复诊。”   傅氏闻言自是喜不自胜,连连道谢,便是洛娉妍也轻轻地反握着景芝的手,抿嘴含笑望着她,无声的说着谢谢。   景芝横了她一眼,抿嘴笑道:“瞧你这样儿,可不兴矫情!你要说谢谢咱就见外了。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只管遣人来找我便是。”说完嗔道:“你也真是,昨儿就该连夜让人给我递信儿的。”   洛娉妍闻言终是请笑出声儿,没好气地道:“芝姐姐该说昨儿我就带着您一块儿回来才是,不然给你递了信儿,又能有什么用?”   见洛娉妍情绪好了许多,景芝又陪着说了两句话,便起身告辞,拍着洛娉妍的手,叹了口气道:“行了,你还是见见他吧。有话好好儿说,我先去外祖母哪儿瞧瞧,外祖母定然也是极为担心你的。”   洛娉妍点了点头,看着沈初雪与红螺亲自替自己将景芝送了出去,二人一路将景芝一行送到二门前上了车,才联袂返回翠庭轩。   洛继宗早在她们出院门时,便拔腿朝洛镇源书房跑去,闻听景芝已经离开,沈森是一刻也坐不住,急忙朝翠庭轩赶,洛镇源落后两步,心情却是极为复杂。   洛娉妍等人谁也不料想到洛镇源来的如此之快,景芝才刚出门,他们便进了院子。然而洛镇源首先见到的,却是不是洛娉妍那张精致小巧的脸,而是板着脸的傅氏。   傅氏坐在洛娉妍堂屋的临窗大炕上,丫鬟们上的新茶就在手边儿,而她的目光却是一直盯着洛镇源的眼睛,让洛镇源如芒在背,却又只能躬身行礼。   傅氏冷眼看着洛镇源行完礼,坐在自己下手边儿上,也不与他说话,反而对晨霜吩咐道:“昨儿你们出府后,究竟都发生了什么,细细与你们老爷说来。若有半句谎话……”   傅氏说到这儿,转头看向晨霜,淡淡地道:“你知道我是个商妇,我们一家子都是商贾,那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商贾!若有半句谎言,我便将你卖到九边去!”   不仅晨霜闻言一愣,便是洛镇源也瞪大了眼,急忙想要解释,傅氏却转回头来冷冷地盯着洛镇源,道:“侍郎大人见多识广,也仔细听听这丫鬟可有说谎。”说完便那样冷冷地望着洛镇源的眼睛。   洛镇源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有想起方才那声“侍郎大人”觉得格外别扭,不由张口解释道:“哪里敢……”   说话未完,傅氏却是摆了摆手,淡淡地扫了晨霜一眼,颇为威严地问道:“还不说?”   ☆、二七四 不配   晨霜自是不敢稍作隐瞒,将如何与表小姐沈初雪约定,如何去与夫人周氏辞行,又如何答应带着洛妙姝与周落雪姐妹同行,一一说了一遍。   说到自己言语惹怒了洛妙姝,挨了一耳光时,晨霜跪在了地上,磕头道:“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仗着大小姐的喜欢,就张狂没了规矩,才会言语冲撞了二小姐。”   洛镇源闻言紧皱着眉头,冷冷地盯着晨霜,眼中蕴育着跳跃的怒火,万没想到这翠庭轩的丫鬟竟是这般张狂,看来俩姐妹间的矛盾,少不得这些人的挑唆!只不知是单翠庭轩如此还是芙蓉居亦如此?   正在极力压抑怒气心中盘算的洛镇源,却听傅氏淡淡地声音响起:“继续说!”洛镇源不由赶紧敛了杂思,凝神静待下文。   晨霜接着说到表小姐沈初雪与周落雪,是如何在晓月庄门前为二人化解冲突,避免了矛盾,一到进了饭庄,洛妙姝又是如何在凝香院门前,与洛娉妍再起的冲突,众人各自说了什么,都一字不差的学了出来。   听得洛镇源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丫头的话有根有据不似撒谎,长女过往虽是顽劣刁蛮,却也并非撒谎之人!如此说来倒是自己有失偏颇了……   当晨霜说:“二小姐认为先沈夫人,乃是商贾之女,不配称之为洛夫人”时,洛镇源狠狠地震惊了一下,瞪圆了眼,猛地从圈椅中站了起来。正要出言询问,却又下意识地悄悄打量傅氏的神色,讪讪的坐了回去。   傅氏却好似像没听见一般,自顾自地低头品茶,便是洛镇源那站起坐下,也都没有引起她分毫的注意。这让洛镇源到了嘴边儿的话,又生生地忍了下去。   只是洛镇源的心却莫明就不住往下沉,总觉得还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在后面等着自己。果不其然,晨霜话音刚落,沈初雪便从内室里走了出来。   沈初雪微微低头,先向洛镇源蹲身一礼,而后起身走到傅氏身边儿,捏着傅氏的肩膀笑道:“这算什么?何必如此惊讶,周落雪小姐可是说了,咱们沈家不过是个商户,即便是皇商那也是商。姑姑又早死了,如今洛府当家的洛夫人,可是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堂侄女,姓周!”   洛镇源闻言脸色顿时变得很是难看,小心翼翼地偷偷望了眼傅氏,讪笑道:“初雪侄女儿说笑呢,你表妹……”   话未说完,傅氏便冷冷地打断道:“洛侍郎这是在说小女撒谎咯?那是不是需要民妇也将她关进祠堂跪着?或是找来证人与您公堂对质。告你个诽谤诬陷之罪呢?”   洛镇源闻言一惊,赶紧起身赔礼道:“大嫂恕罪!镇源绝无此意!许是……许是妙姝她年幼不懂事儿!”说着洛镇源的脑门上都急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傅氏可不是普通女子!江南诗书大族便是她娘家,她亦是从小识文断字,且自己当年能在松阳书院读书,便是托她的关系,此事当年被人乐道,江南士林早已无人不知……   傅氏却是冷笑道:“是不太懂事儿,去做客的竟然还将主人家撵去吹冷风。”说到这儿,傅氏淡淡地望向晨霜,皱眉问道:“是有这么回事儿吧?具体是怎么说的?你看我年纪大了,许多事儿记不真切,容易忘!”   洛镇源自是听出傅氏话中有话,此时脸色涨的通红,却是再不敢多说一个字,只低着头看着搭在自己腿上的袍袂。   晨霜更是不敢去看洛镇源涨红的脸色,低着头将周落雪与洛妙姝,是如何联手将洛娉妍赶去花园子受冻挨饿,后来周敏儿又是如何在路上将洛娉妍拦下来的,众人又是如何去了云客来茶楼,皆细细说了一遍。   沈初雪在其间并未C言,洛镇源却是越听脸色越难看,既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又从晨霜的神色话语间知道,事情定然是如此。   洛镇源心中焦虑却不敢当着傅氏的面儿发作,暗恨这丫头没有眼色,即使如此昨儿夜里为何不说?   想到昨儿夜里,洛镇源连洛娉妍也怨上了,认为若是昨儿她说了,自己必然不会如此动怒罚她去跪祠堂的!也就不会有今日这许多的事情……   正在洛镇源极力忍耐时,傅氏搁下了手中的茶盏,冷笑一声儿,淡淡地道:“商贾之女不配做洛夫人,商贾之女生的孩子也是不配做洛小姐。”   洛镇源闻言脸色顿时涨红,额头青筋冒起,急忙躬身拱手道:“大嫂息怒,都是镇源的错,没有管教好……让紫君跟妍儿都受了委屈!”说完欲要解释昨儿夜里的事儿,接着道:“可昨儿妍儿她……”   傅氏却是冷冷一笑,打断了洛镇源的话,冷声道:“洛侍郎莫不是在说笑,您堂堂三品大员,怎么会有错呢?我们沈家不过是小小商贾,我那妹子原就不该高攀你洛侍郎,自然她生的女儿就更不敢高攀了。便是打死了,打残了,又岂敢说一声儿委屈?”   一字一句戳在洛镇源心坎上,脸色越变越差,由红转青却是不知如何自辩。傅氏见此却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说完望着洛镇源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只是,老妇人尚且还有一事不明,不知洛侍郎可否为老妇人解惑?”   洛镇源闻言哪里还坐得住?傅氏这一席话,早已将他惊出了一身冷汗!此刻更是猛地站起身来,一礼到底,满头是汗地道:“大嫂有话只管问,镇源定不敢有丝毫隐瞒。”   傅氏闻言并不着急,从女儿沈初雪手中接过茶盏,浅浅地抿了口才轻声问道:“你女儿洛妙姝说我沈家女配不上你洛侍郎,不配做洛夫人,这话可是她十岁女娃能想到的?若非她自己想到,那是何人所教?意欲何为?或者……这就是你洛侍郎心中所想?”   傅氏说完见洛镇源抬起头来,满脸煞白地望着自己,却是不等他说话,目光犹如刀子似得扎在洛镇源身上,拔高了音儿又问道:“那当年你为何苦苦求娶?所谓好何来?我沈家可曾亏待与你!我那可怜的妹子,年纪轻轻便命丧黄泉,可是你与那周氏,早有苟合!蓄意谋害的?”   ☆、二七五 女儿【月票40加更】   洛镇源一愣不知是惊得还是气的亦或是羞的……脸色瞬间变得青中带白,有些吓人!这话要是这么传了出去,别说仕途堪忧,无论真假怕是自己都将无法在京城立足!且……   洛镇源好半晌,才直起身子,不敢置信地颤抖着唤了声:“大嫂。”接着又是一阵沉默后,很是激动的红着眼,大声问道:“我对紫君的心意大嫂当真不知?怎能如此羞辱,如此怀疑?”   傅氏却是不理会这些,闻言冷冷一笑,道:“怀疑?这不是你女儿洛妙姝自己说的?当日你为我夫妇二人设宴接风,你女儿可是当着你夫人周氏的面儿,说我沈家商贾没有教养!上不的台面,当时你夫人一言未发,难道这不是她心中所想?我不过是息事宁人,不愿娉妍难做,如今却又说我家紫君不配做洛夫人!”   傅氏一连串儿的话,一口气都不歇,说完了也有些气喘,却仍旧死死地盯着洛镇源的眼睛,问道:“那么,你告诉我,谁配?”   洛镇源早已惊得冷汗淋漓,这些事儿这些话,他可是头一次听说,为何从未有人告诉过他?   洛镇源不由低下头任由汗珠滑落,闭了闭干涩地眼,良久才低声哀求道:“是镇源教养无方,请大嫂恕罪!”说完抬起头望着傅氏,满脸祈求道:“但镇源,绝无轻慢紫君之心!更不可能会有害她之意,当年……”   傅氏却是没等洛镇源说完,便打断道:“不是最好,否则,我小小沈家也是舍得一身剐的!”说完狠狠地瞪了洛镇源一眼。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搁在了炕几上。   紫君当年乃是生产受损,这事儿她心里是明白的,今日也不过是一时气愤之言罢了。如今她只想将外甥女接回府中亲自照料,并不欲与洛镇源多做纠缠。   趁着洛镇源怔愣之际,傅氏深吸了口气平复着情绪与呼吸,接着淡淡地道:“商贾女所生的孩子,留在你洛侍郎府上,传出去怕是要丢了你洛侍郎的脸面。今儿我便将她带走,省得你动不动就罚跪祠堂。”   说完傅氏搭着沈初雪的手,站了起来,深深地看了满脸震惊地洛镇源一眼,冷声道:“从此咱们桥归桥路归路,我沈家与你洛侍郎府,再无相干!”说着便要往内室走去。   洛娉妍的内室与这间堂屋也不过以槅扇垂了夹棉锦幔分隔,此时外面的对话,洛娉妍与沈森在屋内都听得是一清二楚。   可沈森却是面无表情的,亲手接过红螺递上来的汤药,一勺勺的仔细喂洛娉妍吃下,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似得。还时不时地取了温热地帕子,给她擦擦嘴角。   洛娉妍听着外面一字一句传进来,心中虽然苦涩难耐,却是咬牙什么也没说,看着舅舅对自己的珍视,很是安静地小口小口默默吃着沈森喂来的药。   直到洛娉妍吃完汤药,沈森将空着的药碗递给了红螺,又亲手给她擦了嘴角,才叹息道:“娉妍好生歇着,舅舅出去瞧瞧。”说完给洛娉妍掖了掖被角,才起身出了内室。   洛镇源见傅氏要走,下意识地便急忙拦在了傅氏前头,傅氏却是看也不看洛镇源一眼,自顾自地往边儿上绕了两步,带着女儿便要进内室。   正在这时,沈森推开槅扇门走了出来,到傅氏身前站定后,盯着洛镇源冷冷地问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洛镇源一愣稍稍移了目光,不敢与沈森对视,面色僵硬地讪笑道:“妍儿是我女儿,她病了我也心疼,这不是想随着大嫂一块儿进去瞧瞧她吗?”   沈森闻言冷笑道:“你女儿?洛侍郎年纪不大,难道就老眼昏花了吗?你女儿叫洛妙姝!这是我妹妹沈紫君的女儿,沈娉妍!你害得她在床上躺着还不够?你还要怎样才能放过她!”   洛镇源闻言也是皱起了眉头,第一次在当着傅氏的面儿,板着脸冷声问道:“大哥这话,是要强抢我女儿吗?我们父女间的事,你们就一定要搅合吗?”   洛镇源好歹官场历练这么些年,如今又每日立在朝堂上面对天子威严,这一板脸,身上便也带了股淡淡地威严出来,眯缝起眼睛瞪着沈森,显然他方才之言触及了洛镇源的底线。   谁知洛镇源话音刚落,洛娉妍却在此时被奶娘崔氏与红螺架了出来,轻声叹息道:“都是娉妍的不是,害舅舅舅母奔波劳苦,如今还要为娉妍受委屈。”   洛镇源一听这话,心中顿感苦涩,却在看着洛娉妍那疲惫苍白的小脸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诚如他所言,这也是他的女儿!气过了,恼过了,还是心疼的。   可洛娉妍说完,便目光极为冷淡地望向洛镇源,嘴角晕开一抹苍凉地轻笑,缓缓问道:“你女儿不是在芙蓉居吗?怎么找到我这翠庭轩来了?”   洛娉妍说完这两句话,苍白透明的小脸上汗珠顺着鬓角脸颊往下淌,一双腿明显无法站立,全靠崔氏与红螺将她架住,握住崔氏胳膊的手上,青筋高高隆起,可见是用了全力。   洛镇源心中虽恼,却亦是一疼!顾不得洛娉妍言语间的顶撞,与沈森夫妇同时开口道:“妍儿/娉妍怎么出来了?”“娉妍快进去!”   沈初雪更是疾步走到洛娉妍身边儿,握着她有些颤抖的手,劝道:“你先进去吧,一会儿再伤着了怎么好?”   洛娉妍对着沈初雪柔柔一笑,转而对傅氏轻声道:“舅母无须担心,娉妍,无碍。”   洛镇源见长女虚弱至此,心中亦是懊悔不已,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只得对红螺与奶娘崔氏二人怒斥道:“杵着做什么?还不快将小姐扶进去!”   傅氏却是并不理会洛镇源之言,上前与红螺等人一道,亲自扶住洛娉妍叹息道:“你出来了也好,让夕月她们快些收拾,咱们也好早些回去。此时便乖乖坐到炕上去,初雪去给你妹妹抱床锦被出来,万不能再受凉。”   ☆、二七六 羞愧   沈初雪闻言亦是反应过来,点了点头,急忙越过洛娉妍等人进到内室亲自去给洛娉妍抱出锦被,蔓儿与阿萝亦是上前帮忙在临窗大炕上,加了暖垫与引枕。   洛镇源见此却是紧皱了眉头,盯着洛娉妍孱弱的样子,想要说点儿什么,却见她对着傅氏浅浅一笑点了头,由着傅氏等人将她送到烧的暖暖的临窗大炕上。   一时间洛镇源心中亦是百味杂陈,回想这几月长女时时处处想着自己,言语间也是那样的恭顺谦和,那一幕幕父慈女孝的场景,自己怎么就……   一时间心中惆怅,洛镇源皱眉不语。沈森却是毫不客气地冷笑道:“想不到当初你苦求紫君为妻,我心中一软应下婚事,如今你竟言她不配为你夫人,鄙人也算是长了见识了!”   洛镇源苦苦一笑,摇头道:“大哥何必言语挖苦镇源?镇源待紫君的心意,难道这么多年都是假的不成?”   坐在暖炕上,盖着绣被的洛娉妍,刚刚喝下傅氏喂来的暖茶,不由冷笑道:“心意?母亲去后不过一年续娶周氏,是您的心意!周氏任意动用母亲嫁妆,也是您心意!洛妙姝口口声声辱骂舅舅舅母乃是商贾,母亲是商贾之女,亦是您的心意!”   洛娉妍说完才转头冷冷地望向洛镇源,淡淡地补充道:“听说那芙蓉居乃是母亲特意为我而建,不知花了多少心思,我却是从未踏足过半步,不知此时又是何人在哪儿雀占鸠巢?”   洛娉妍字字如针,句句似刀,说的洛镇源有些哑口无言。但见长女竟是如此不顾自己颜面,当着舅兄夫妇的面儿,如此数落自己,心中亦是添了恼羞成怒,不由轻斥道:“妍儿住口!子不言父过难道你没学过?你就是这样学的孝道?”   洛娉妍亦是分毫不让地与洛镇源冷冷对视,一字一顿地道:“孝道?昨儿夜里,您不就说了我便是那不孝不悌之人了吗?何苦这会子来跟我这不孝不悌之人讲孝道?难道不是笑话吗?”   看着洛娉妍怒目圆睁,眼眶中却含着珠泪,洛镇源心下也是一颤,到了嘴边儿的狠话,不由咽了下去。   沈森此刻却是勃然大怒道:“好一个心意!好一个孝道!当初你求娶紫君时,是如何承诺的?紫君去世,你来问我要手书时,我并未刁难与你吧?你那时又是如何说的?可这些年你究竟是怎么做的?”   说完沈森更是连连冷笑,最后恨恨地道:“不曾想我一介白衣商贾之女的嫁妆,竟也能入了你堂堂三品大员的眼,如今更是成了你洛镇源的所有物!”   洛镇源闻言瞪圆了眼,张了张嘴,缓缓转向沈森,却是好半晌也没说出一句话来。虽说自己从未贪墨过紫君的嫁妆,可也……   许多话,洛镇源只觉得堵在胸中,却不知该如何去说,此时亦是心乱如麻,面对女儿那张与紫君越发神似的脸,洛镇源微微红着眼眶,有些颓丧的垂下头。   沈森见此冷笑着正欲再说什么,小丫鬟浅浅却跑了进来,知道几位主子此时正气不顺,不敢耽搁分毫,直接跪下禀道:“小姐,杜大管家求见,英儿姐姐领着他去东厢用茶,遣奴婢前来禀报。”   洛娉妍皱眉看向舅舅沈森,见舅舅亦是皱起眉头,下意识地便扫了眼父亲洛镇源,却见洛镇源好似没有听见一般,方才缓缓开口道:“请他进来吧。”   别看洛镇源平日里使唤杜大管家,可杜大管家可不是卖身洛府,说是管家也不过是个说法,至今杜大管家亦非奴仆,乃是良民自有之身。   当年洛镇源父亲早逝,杜大管家求娶他母亲不成,又心疼他寡母幼子怕招人欺负,故而委身洛家,自称管家帮衬洛镇源母子。这一呆便是四十余年!杜大管家更是为了他母子二人,终身未娶。   洛镇源对他心中亦是复杂不已,恨他窥视自己母亲,却又感念他多年的照顾教养,更敬他对母亲的一腔痴情与付出……   杜大管家进来时,堂屋内已经竖起屏风。他先向沈森行礼,方才向洛镇源微微躬身。洛镇源退开半步叹息道:“杜伯此时前来,不知有何要事,若是不急,咱们可以一会儿……”   不待洛镇源说完,杜大管家已经站直了身子,目光复杂地望着洛镇源叹息道:“老爷这些年官是越做越大,路是越走越顺,不知可还记得当年的艰难?可还记得当年的誓言?”   说完杜大管家便对着屏风深深一礼道:“老朽是来向沈太太赔罪的!方才听小丫鬟说起,早间继夫人周氏与沈太太为难,老朽原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见舅太太平安无恙,便没敢出面多事儿。”   说到这儿,杜大管家再次叹了口气,才接着道:“方才少爷继宗来寻老朽,惶恐道舅太太怀疑老爷害死了先夫人,老朽想着,这其中定有误会,才特意赶来。”   说完杜大管家深深地看了洛镇源一眼,叹息道:“当年沈太太不仅出资医治老太太,后来更是帮着收敛老太太,此乃大恩洛府却一直未报,如今老爷究竟是想要怎样?”   “究竟想要怎样?”这话方才舅兄问过,洛镇源并未放在心上,此时听杜大管家提起当日救母敛母之恩,洛镇源面儿上亦是尴尬无比。   当初原是想要卖身为奴换取银钱救治母亲,傅氏却说他是读书的料子,不愿坏了他的前程,不仅没有让他为奴为仆,还出钱给母亲医治,后来更是出人出力帮自己安葬了母亲。甚是写信给在松阳书院做山长的娘家兄弟,将自己送进松阳书院……   再后来,自己考上了秀才,舅兄更是将紫君许配给了自己。又给自己盘缠送自己进京赶考。紫君更是用自己嫁妆,添置下这座宅子,才有了那几年幸福的时光,以及自己如今的日子……   往事一幕幕,洛镇源心中既愧且羞,站在朝堂上与人辩驳从未胆怯过的他,此时面对冷眼相望的舅兄沈森,却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驳。   ☆、二七七 往事   杜大管家今日既然来了这里,自然是要将话说完,叹了口气道:“先夫人嫁妆单子,想必沈老爷也有存留,不妨取出来一一比对,也好将十一年前就该封存的先夫人嫁妆,封存入库。待将来大小姐出阁之用。”   杜大管家说完,见洛镇源脸上微微露出震惊之色,却并不理会,只对洛镇源拱手一礼道:“当年承诺你母亲定会好生照料你母子,老朽便在洛府一呆四十一年零八个月又三天。”   说到这儿,杜大管家叹了口气,仿佛一下子又老了许多,低着头轻声道:“如今你也成家立业,不仅有了功名更是光耀了门楣,老朽却是不中用了,年老体衰也不知还有多少时日,今日便与你辞行,返回故里去,也算是落叶归根。”   洛镇源一惊,比先前杜大管家说要请舅兄清查嫁妆,还要震惊!他做梦也没想过,有一天杜大管家会离开洛府离开自己身边儿!   洛镇源不由自主地身子有些微微颤抖,沙哑着嗓子问道:“为何要离去?我曾亏待过杜伯什么不成?亦或是杜伯对我有何不满之处?”从小到大的朝夕相处,他无法想象突然没了这个人,自己该怎么办……   杜大管家见此摇了摇头,目中露出慈爱的光,浅浅地笑道:“最初留下来,是因敬你母亲贞洁刚烈,又怜你孤儿寡母需人照料,后来你母亲走后,你却仍旧年幼,怕你无人照料。”   说到这儿,杜大管家顿了顿,仿佛心绪有些激动,声音也有些黯哑,缓了缓才苦笑道:“当年你留在京城时,我便想要离去,可先夫人却又非要挽留我。说是你刚刚立府,诸多不懂,还需要我帮衬。我便又留了下来。先夫人和你母亲一样,是个好女人!”   说到这儿,杜大管家再次顿了顿,露出很是欣慰地笑容道:“后来先夫人去世,我便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替她看着大小姐长大成人,觅得好人家才能放心。原先大小姐一身骄纵气,我还很是担忧,如今倒是放心了,大小姐已然长大。”   便是洛娉妍也从未想到,杜大管家这些年竟是为自己才留在洛府的,想着前世今生虽说府中众人对杜大管家多有仰仗,却并无太多敬重,不由眼含热泪道:“娉妍多谢大管家这些年照料。”   洛娉妍的声音也有些哽咽,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才接着道:“原本娉妍以为继母也是母亲,这许多年又处处维护与我,便是父亲责骂也一力偏袒,心中定然是疼爱我的。”   说到这儿洛娉妍擦了擦眼角,自嘲地笑了笑,才哑着声儿接着道:“可上次大相国寺,洛妙姝将我推入放生池,而她却闭口一字不提,我方才想明白许多的事儿。别人的母亲,永远都是别人的。这么些年……”   不待洛娉妍说完,洛镇源与沈森夫妇再次震惊,沈森是直接变了脸色咬牙切齿地瞪着洛镇源,恨不得咬他两口。傅氏亦是抓紧了洛娉妍的小手,心中后怕不已。   只洛镇源不敢置信地打断道:“你说什么?去年你掉入放生池,是妙姝推你的?当初你怎么不说!”   看着洛镇源那赤目欲裂的样子,洛娉妍凄凉一笑,轻声问道:“这些年是你教过我对错,还是周夫人告诉过我黑白?任由我刁蛮无礼的活到这么大,我的话会有人相信吗?”   见洛镇源闻言欲要反驳,洛娉妍不由冷笑着拔高了音量道:“这近一年来,我努力弥补改正以往的错处,昨儿夜里你又相信我了吗?更何况是一年前的我呢!”   说到这儿,屏风后传来嘤嘤地哭泣声儿,不仅有傅氏的,有沈初雪主仆三人的,甚至还有红螺与奶娘崔氏的,却惟独没有洛娉妍的,她就那样极力的将背脊挺得笔直笔直的坐在炕上,隔着屏风望着洛镇源的身影。   一时间洛镇源心中羞愧难当,竟有些无法面对这个女儿的感觉,不知不觉闭上了眼,任由两行浊泪悄然滑下,口中轻喃道:“是为父,亏欠了你们母女……”   说到最后竟是咬紧了牙槽有些说不下去,只闭着眼,任由泪痕不满脸颊,往事一幕幕,长女落水前后的变化,方才字字言言句句,都深深地刺痛着洛镇源的心。   洛镇源的神色落入沈森眼中,却成了低劣的表演,冷笑道:“收起你的假情假意,今日说什么我也要将娉妍接走!没想到我那可怜的妹子拼命为你生下的孩子,竟是让你们如此糟践的!”   傅氏更是直接喝问道:“东西都收拾好了吗?不必要的就不带了,有命在才是要紧的!咱们家里什么都有!”   洛镇源闻言却是猛地睁开眼,盯着屏风急声问道:“妍儿!你当真要离家?我,就……”   话未说完,沈森便冷冷打断道:“难不成还留在这儿,等着你们夫妻父女合谋害死不成?”沈森再说这话儿时,脸色涨红,额头青筋高高隆起,双眼也充满了嗜血的凶光。   显然,沈森听闻洛娉妍竟曾经被人蓄意谋害过,此时此刻是恨不得立时宰了眼前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洛镇源却是对沈森的话充耳不闻,并不作理会,只对着屏风再次开口道:“以前都是为父疏忽了妍儿,往后为父定会好生……”   洛镇源的话未说完,洛娉妍淡淡地打断道:“若您还当娉妍是女儿,便让娉妍随舅舅舅母去吧。”洛娉妍的声音很轻,很柔,可听在洛镇源耳中,却不异于九天惊雷。   洛镇源张嘴想要再劝,洛娉妍却接着说道:“那日舅舅前来府中索要娉妍庚帖,父亲能将庚帖交予舅舅,娉妍心中很是高兴。便是如今想来,也知道父亲并非心中没有娉妍。”   洛娉妍的话语很是平和,声音轻柔带着两分飘渺,不似先前那般激动气恼。可却很是坚定地道:“但,父亲太忙。没有那么多心思顾及后宅,便也看不到这角落里的翠庭轩。爱的人太多,便没那么多精力顾及娉妍……”   洛娉妍说到这儿,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意,叹息道:“娉妍心中明白,却到底意难平,留在这府中更是日日夜夜胆战心惊,现如今已是疲惫不已。”   若长女苦苦哀求,或是一力反驳,洛镇源都有法子应对,更不可能松口让她离家而去。   可此时听着长女如此平和的述说,洛镇源只觉得心如刀割,像是被抽掉了魂儿似得,往后退了两步,再退了两步,仰头闭上了眼……   再睁开眼时洛镇源双眼血红,却是深叹了口气后,对着沈森躬身一礼,哽咽道:“请,大哥大嫂,代为照顾娉妍!”   ☆、二七八 辞行【推荐加更】   说完洛镇源抬起头,满眼恳切地望着沈森的眼睛。沈森与他对视良久,见洛镇源那神色不似作假,心中多少亦是有所动摇,却终究舍不得外甥女留在这府中受难,不由抿紧了嘴唇,轻轻地点了点头,并不说话。   傅氏在屏风后闻言却是冷笑道:“我们沈家的女孩,我们自会好生照料!不劳洛大人费心。倒是紫君的嫁妆,还请洛大人好生整理,不日我便会着人前来清点。”   若是先前听闻傅氏此言,洛镇源怕是还会心中气恼,此时却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爽快地道:“如此甚好!外面的田地房屋庄子山林,大嫂放心,这些年有增无减,都是我亲自保管的。一会儿便将契据及账册,全数交予大嫂带走。”   别说傅氏沈森闻言具是一愣,万没想到这洛镇源此时竟然如此好说话!便是杜大管家与洛娉妍也心中一惊,这变化会不会太大?   几人各有所思,杜大管家心中正在疑惑,这个老爷如今又打着什么主意时,却听他又接着说道:“那那些个首饰器物,镇源亦会仔细查找,或有损耗,大嫂与舅兄核实后,镇源定然一一补足。”   别说傅氏原是柔和性子,便是沈森听闻洛镇源这般一说,心中的怒气也消散了许多,看着满脸萧瑟的洛镇源,心下有了不忍之意。唯有洛娉妍与杜大管家,具是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洛镇源也并非询问,自顾自地接着道:“也不必封存,我观妍儿近来打理翠庭轩颇有章法,便都交予娉妍吧,相信她能打理好母亲的东西。那些都是她母亲给她留的嫁妆,便拜托大嫂对妍儿多多费心指导。”   说完许是怕沈森夫妇误会,洛镇源急忙又补充道:“当然,待妍儿出嫁时,镇源自会为她备上一份嫁妆送去。”   沈森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个妹婿,当年也是丰神俊朗,如今……沈森在心中叹了口气,却是不知说什么好。傅氏闻言亦是语气平和了许多,虽仍旧冷淡却不似先前那般咄咄逼人,只淡淡地道:“到时再说吧。”   洛娉妍却是忽然扭头从屏风缝隙望出去,看着洛镇源隐约的身影,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道:“父亲,是不打算再让我,回到这个家里来了?”   洛镇源闻言猛地一惊,有些不敢置信地抬头望向屏风,红着眼圈张了张嘴,却是不知要如何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原以为这个女儿再不会原谅自己,原以为从此后将永远失去这个女儿,都不知将来到了地底下该如何面对紫君,此时听闻洛娉妍如此一问,洛镇源松了口气的同时,竟有了失而复得的喜悦与激动。   同时洛镇源更是深深地明白,自己之前错了!真的错了……很多时候都错了!   洛娉妍久没等到洛镇源的回应,自嘲地笑了笑,缓缓低下头,轻声道:“您不必为难。娉妍,明白了……”   说不出此刻是松了口气,还是痛彻心扉。是失望还是难过……到底是生身之父,尤其是这几个月来,相处地点点滴滴都印在洛娉妍心底。   还记得早起相送时,父亲慈爱的目光,有时还会亲手替自己拢紧斗篷,有时回从外面,给自己带回新奇的玩物。   还记得送饭去书房时,父亲期待的目光,用晚膳总会指点一番自己的字画,甚至教导自己下棋。   还记得桂花开时,和父亲一块儿在桂花树下,亲手摇桂花,父亲手把手的教自己做桂花酿。   还有此时书房中,那些自己常用书画,笔墨,摆设的玩物,把件。无不是父亲一点点为自己从街上挑选回来的。或下衙后亲自送来,或中途遣人送来。以及那一大箱子的德清素馨纸!这纸难得,父亲也是费了番功夫,才为自己寻来。   不想,这些画面,将来怕是都只能是回忆了,只能在记忆中去翻找温习……一滴清泪,悄无声息地,从洛娉妍净白地脸颊上缓缓滑落。   傅氏正要劝慰,洛镇源却在听到洛娉妍那句“明白”后,心下一急往屏风走了两步,声音很是急切地开口解释道:“妍儿明白什么?这里是妍儿的家,永远都是!至少为父在一天,这里就一天是你的家!为父怎会不让你回来呢?”   说着洛镇源深深地吸了口气,挽袖擦了擦早已布满泪痕的脸,红着眼眶,哽咽地笑道:“为父是,高兴!高兴啊!高兴得忘了,回答妍儿的话。”   洛镇源心中对于过往的悔恨,再没有比此刻更为清楚。   杜大管家见洛镇源父女俩有了缓和的迹象,心中松了口气,朝着屏风躬身一礼,微微笑道:“小姐与老爷好好儿说说话,老朽就先行告辞了,这两日收拾收拾便回乡去,到时后,就不去舅老爷别院,向沈太太和大小姐辞行了,还望见谅。”   洛娉妍闻言心中酸涩,忍不住开口道:“老管家此去怕是再见无期吧?您就不能留下吗?您在洛府四十多年,这儿不就是您家?”说到这儿,洛娉妍稍作迟疑,接着问道:“亦或者,您家中还有什么牵挂的亲人在?”   一连串的问题,让这个年近六十的老管家红了眼眶,笑着摇头道:“老了,多少年没回去瞧瞧,哪儿还有什么亲人……”杜大管家已经拿定了主意,回去江宁,守着老太太的坟头去,也算是一份慰藉。   可洛娉妍却没等他把话说完,便打断道:“既如此,老管家便留下吧,您看顾着父亲长大,又对娉妍多有照顾,我们不就是你的亲人吗?您就真的舍得离开我们?您,不是说,还要看着,看着娉妍出阁吗?”   说完想到杜大管家虽说并未卖身为奴,可别人却是不知,不由转了话锋道:“或者您不愿留在洛府,那便……”   不待洛娉妍说完,洛镇源亦是回过神来,劝道:“妍儿说得对,您虽不是我父亲,在府中一直只是做着管家,可当初若是没有您,我们母子怕是熬不到遇见大嫂。这么些年来,您对我的照顾……不是父亲却胜似父亲!”   洛镇源说完,竟是毫不避讳沈森夫妇,以及丫鬟婆子。当着洛娉妍的面儿,便跪了下去。   洛镇源仰头望着杜大管家早已苍白的头发,和微微佝偻的身子,含泪道:“杜伯留下吧,您若想回乡去瞧瞧,我让周二带足了人手陪您一块儿去,来回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见父亲说了这么多,杜大管家却是一直一声不吭,洛娉妍不由再次劝道:“父亲说您不是他父亲,却胜似他父亲。娉妍也这般觉得,您为父亲为这个洛府,付出了那么多真的就舍得抛弃,舍得离开?你花了一辈子的心血!”   听着洛娉妍的话,看着这样的洛镇源,杜大管家不知是悲的还是喜的,竟是猛地仰头嚎啕大哭起来……   ☆、二七九 挽留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此时的杜大管家,却哭的像个孩子似得,在洛府,在洛镇源身边儿,他已经守了几十年,为的不过是洛兄的恩情,以及当初心中对她的那份悸动。   这么多年过去,自己任劳任怨,不求任何回报的守着她们母子,守着这个家。虽然那个让自己舍不得离去的早已化作一捧黄土,自己守到如今,很多时候也不知道是在为什么坚守。可却从未想过离去……   此刻洛镇源父女俩真情实意的挽留,又如何不叫这个孤寡了一辈子的老人,心中酸涩,感动呢?   别说杜大管家,便是沈森亦是唏嘘不已,眼含热泪。上前拍了拍洛镇源的肩膀,摇头叹了口气,对杜大管家抱拳道:“多谢您当年对舍妹的照顾,以及这么些年来对娉妍的看顾。您老就留在这京城吧,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方便娉妍那孩子尽份心意也好。”   洛镇源一听,舅兄这话并未打算带走妍儿,心中欢喜,面儿上便带出了笑意,急忙点头道:“大哥说的是,您若不愿留在府中,那就留在京城吧。我在旁边儿添置一座宅子给您养老,将来,我,我替您送终!”   杜大管家闻言哭声小了,可眼泪却流的更急,他还能说什么呢?哭着不住地点头道:“好,好!好啊!”一边儿哭着,一边儿如同洛镇源小时候那般,抚着他的头,流泪道:“没想到,还能活着看见当年的镇源啊!”   杜大管家哭得累了,洛镇源就在这翠庭轩中命人打来了热水,亲手拧了帕子给他擦手净面,偶后更是亲手奉了茶水,一派子侄的作为。虽然杜大管家一力拒绝,却拗不过洛镇源的坚持,若非咬紧了后牙槽,杜大管家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止住眼泪。   直到众人情绪都平复下来,洛镇源才亲自将杜大管家,一路送回他在外院儿的屋子。   用过午膳,洛镇源捧着一只楠木匣子走了进来,身后纹砚与静宣手中还各抱着一大摞的册子。见红螺等人已经将洛娉妍的行礼收拾妥当。洛镇源尝试着挽留道:“要不,妍儿还是就在府中养伤吧?自己家中也方便一些?”   洛娉妍沉默片刻后,却是摇了摇头道:“发生了这么多事儿,娉妍还是想去舅舅那里住上一段日子,便是静静心也是好的。实在是不愿在府中,继续与那对母女相对。”   洛镇源见此知道不能强求,只好点头道:“既如此,那妍儿便在你舅舅家好生将养,为父得闲便去瞧你。或是你想为父了……也可遣人来寻为父,或是想要什么东西,也只管打发人来告诉为父。”   其实洛镇源是想说:“若是你想为父了便回来瞧瞧。”可这话他到底说不出口,只得说了其他。   说完顿了顿,洛镇源叹了口气将先前带来的楠木匣子,交到傅氏手中,有些羞愧地道:“这里面装着紫君嫁妆中那些个宅子庄子铺子山林的契约。”   说着洛镇源一指纹砚俩人抱着的册子道:“账册都在那里,大嫂只管查看。”   傅氏点了点头道:“这些留着我回去瞧过了再说。没问题我自会亲自教导娉妍如何打理的。”   洛镇源纹砚点了点头,又拿出一串钥匙交给洛娉妍,轻声道:“这是收着你母亲那些个贵重的首饰以及古玩字画的库房钥匙,如今也当着你舅母的面儿,一并给了你。时间仓促来不及清点,回头你将钥匙给你舅舅,让他带人来清点就是。”   洛娉妍闻言,点了点头接过钥匙,当着洛镇源的面儿装进贴身的荷包,又交给了红螺。   洛娉妍才看向傅氏浅笑道:“舅母遣俩人帮我清点吧,到时候将东西都搬到翠庭轩来,我让红螺姑姑带着晨霜夕月看着重新造册子。”   傅氏点了点头,拍着洛娉妍的小脑袋笑道:“娉妍放心,舅母知道怎么做了,这事等咱们回去,明儿舅母就安排人过来。”   洛镇源见此,又叹了口气道:“你可要好好儿保管,这些都是你母亲生前的心爱之物,这么些年都是为父亲自进去打扫。”   说到这儿,洛镇源闭了闭眼,很是艰难地道:“断没有为父将你母亲遗物交给周氏的事儿。”   洛娉妍原听他说这么些年都是他亲自打扫的,有些犹豫还要不要搬到翠庭轩来的心,猛地一顿!抬头瞪圆了眼望着洛镇源,也不说话。   洛镇源自是知道她的意思,苦笑道:“当初迎娶她进门,我不愿离开你母亲住过的院子,便将新房安置在了原来的院子里。”   这话洛娉妍从未听人说过,便是傅氏也惊讶了一下,虽觉得有些牵强,却又听洛镇源说的:“她用的那些,要么是当初你母亲在世时,便摆设在屋内的,要么是她从院中各院儿收拢的。”   说完,洛镇源很是慈爱的笑了笑,歉意地道:“是为父忽略了你的感受。当初没有收起来,也只是想要尽可能保持你母亲在世时的模样罢了。”   洛娉妍沉默了许久,才转头看向红螺道:“库房里的东西,除了首饰字画意外,都留在原处尽量不改变原来的摆放。”   红螺闻言蹲身应是,洛镇源眼中也是满满地惊喜,洛娉妍却是回过头朝他解释道:“不是不信任父亲,毕竟要是在父亲手中,与在我手中,是大不相同的。有的事儿防范于未然总是好的。”   洛镇源一愣,明白过来长女话中之意,微微皱起眉头道:“周氏贪财些……”说到一半儿,见洛娉妍与傅氏脸色都不太好了,不由将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只点头道:“交给你了,你拿主意就成。”   洛娉妍也不欲在这个上与洛镇源纠缠,遂转了话题道:“如今天气还凉,尤其是早起上朝,父亲要多穿点注意保暖。”说到这儿洛娉妍抿了抿嘴,才轻声道:“若有时间,不妨看顾翠姨娘一二。她……”   洛娉妍说到这儿,不知该如何说下去,洛镇源却是笑道:“妍儿放心,经过这么一番为父会注意内院的,再不会放任谁伤人。你翠姨娘是个好人,为父心里也有数儿。”   洛娉妍闻言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说什么,傅氏见时辰不早,父女二人的谈话又似乎陷入了尴尬,不由起身对洛镇源道:“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去收拾收拾便要用晚膳,就不多做耽搁。”   说完看向洛镇源,叹息着补充道:“也不多远,你随时来看娉妍便是。”   洛镇源点了点头,让人将洛娉妍抬着,自己一路亲自护着将她送上了马车,又亲自给她盖好了锦被,才返身回了书房。   ☆、二百八 打探   洛镇源背着手,落寞地走进书房。他有太多事儿,需要好好儿地静心想一想了!没想到府中竟然发生过这么多的事儿!究竟还有多少,是他如今仍旧还不知道的?他不敢去想,却又不得不去猜测。   思绪翻腾的洛镇源,没有注意道,洛继宗就连跟在他身后,一块儿进了书房,甚至洛继宗轻手轻脚地替他端来热茶,放在案角上,又悄无声息地退到一旁,洛镇源也是毫无所察。   此时的洛镇源,低着头盯着书案上的木纹,满脑子盘算的,是周氏与周府,翠庭轩与芙蓉居,娉妍与妙姝,还有突然上京来的舅兄一家……   过去他将这一切交给了周氏,这中间儿有多少事,都是他不知道的,如今他却是需要一一弄个明白才行。   尤其是幼女洛妙姝!不仅敢在自己跟前儿做戏,甚至一年前就敢将长姐推入放生池……幸得妍儿无事!洛镇源闭上了酸涩的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洛继宗见此不由上前劝道:“父亲……”话未说完,洛镇源便猛地睁开眼,瞪着洛继宗喝问道:“不经通传,谁让你进来的?”   洛继宗一愣,往后退了半步,低着头,抬眼小心地望着洛镇源道:“方才送走了舅舅,见父亲心情不好,儿子便随着父亲过来了。”说完将案角上的茶盏,往里推了推“父亲用些热茶吧。”   洛镇源见此抿嘴点了点头,端起手边儿的缠枝青瓷盏,浅浅地抿了口,洛继宗便笑道:“姐说父亲最爱这茶,上次去舅舅家便包了些回来,本想要亲手给您冲泡,倒是让我得了这个巧儿。”   洛镇源闻言望着洛继宗看了半晌,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垂眸看向手中的茶盏,好半晌才轻声问道:“这茶是你姐亲自送书房来的?”   洛继宗摇了摇头道:“哪儿能呐,前儿我下学去翠庭轩坐了坐,从姐哪儿淘了些东西,那什么,姐让我替她悄悄放书房里,说是十五看灯回来给你,那个……”   洛继宗有些说不下去,好像怎么说都是错儿,不由低着头退后两步,讪笑着正要告退,洛镇源却是忽然问道:“说罢,你从妍儿哪都拿了些什么,让你同意替她跑这趟腿?”   洛继宗闻言急忙摇头:“没,没有的事儿,我哪儿能拿姐的东西呢?是吧?我……”   看洛继宗这样儿,洛镇源不由皱紧了眉头,板着脸呵斥道:“你瞧瞧你成什么样儿了?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要敢当,如今不过是问你姐姐讨了点东西,你就不敢承认了?将来又要如何?”   洛镇源是越说越气,眼前洛继宗的身影,无意间便与洛妙姝合二为一了,洛镇源不由将茶盏猛地往书案上一搁,发出“啪!”的一声儿,茶盏中的茶汤撒了许多出来。   洛继宗见此不由脸色涨红,支吾道:“也没问姐要什么,就是拿了二两贡茶,先生爱喝那个。”   洛继宗说完,洛镇源才缓缓回了神,颓然地坐回圈椅中,好半晌才点头道:“好好儿跟着先生读书,好好儿做人。”   想起洛妙姝,洛镇源便觉得心口抽抽地痛,虽然对周氏,始终没有当初对待紫君的那份心境,可洛镇源自问对她们母女是极好的。没想到她们母女竟然背着自己做了这许多……   想到这儿,洛镇源暗下决心,定要找个厉害的嬷嬷好生教导才成,万不能任由她这样下去,尤其是二女儿竟然还曾经谋害过长女!如今若不能将她给扭过来,将来这姐妹俩还不知会如何。   抬头看向洛继宗,洛镇源这份心思越发坚定起来,决不能让俩女儿内讧,自己没有兄弟姊妹帮衬,朝堂之路走得有多艰辛,旁人是万不能体会的。   继宗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如今也没有兄弟帮衬,好在有两个姊妹将来也就有了姐夫妹夫,三人若能和和睦睦,一家人共同努力相互帮衬,那才是是再好不过。   想到这儿,洛镇源决定先了解了解这俩女儿,究竟从何时起开始内斗的,他记得长女上次落水后,他是有仔细问过那俩丫头的,那俩丫头当时可没说是妙姝将妍儿推入放生池的,看来还得找那俩丫头来问问才成。   但眼前的小子也不能放过了,这些日子洛继宗与洛娉妍的感情,他都看在眼里,一直也挺欣慰的,只是没想到……洛镇源深深地叹了口气,将目光定在了洛继宗身上,轻声问道:“你姐姐跟你妹妹的事儿你知道多少?都给为父好好说清楚。”   洛继宗进来便是想要安慰洛镇源的,此时洛镇源既然有心情询问,他便也不隐瞒,将这一年多与洛娉妍相处的事儿,从头说了起来。说到半截儿洛继宗顿了顿,有些犹豫地看着洛镇源,小心问道:“知道的都说吗?”   洛镇源闻言紧锁着眉头瞪了洛继宗一眼,洛继宗不敢隐瞒,将当初周氏三人去安阳伯府做客,洛妙姝顶撞了长公主,怪罪到洛娉妍身上的事儿,细说了一遍。   洛镇源听到一半儿皱着眉头打断道:“这些内宅之事,是从何知道的?而且还是安阳伯府的内宅!”洛镇源的语气有些重,洛继宗不由顿了顿。   洛继宗到没多想,只是觉得这样说人家后宅里发生的事儿,很是不好意思。红着脸道:“不是儿子有意打探的,这事儿我也不知真假,那日去给姨娘请安,路过蒲园,正好,正好听见夫人院里的白芷姐姐和人说话,提到了姐姐,便听了几句。”   洛继宗声音越说越小,洛镇源却是越听越丧气,却也知道,这事儿怕是**不离十错不了的,不由摇了摇头道:“还有什么,一块儿说了。”说完见洛继宗一脸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安抚道:“为父没有怪你,只管说就是。”   得了洛镇源的话,洛继宗才又说起那日洛妙姝生辰宴,中午那场闹剧,怕洛镇源不信,急忙道:“这事儿千真万确,当时在自在处的丫鬟婆子很多,知道这事儿的可不少。”   洛镇源铁青着一张脸听完,喘着粗气,很是无力地问道:“就这些?”   ☆、二八一 心痛【月票60加更】   洛继宗想了想点头道:“我知道的也就这些,再有就是过去的一些事儿了,都是听姨娘与末雨背着我闲聊时说起的。但后来我问姨娘,姨娘却是不说的。”   对于那些过去的事儿洛继宗知道的还真不少,但洛镇源却是没了兴致,听洛继宗提起翠娘,他不由就想到端午那日,周氏跋扈的样子,可不就跟长女过去一模一样吗?   洛镇源打发了洛继宗独自坐在书房中,细细梳理从洛继宗哪儿听来的那些事儿……渐渐地洛镇源的眉头越皱越紧,起身在书房踱了两圈儿,想要唤来杜大管家问问,想起老人家之前的情绪,到底不忍。   再后来,洛镇源又想起洛娉妍掉入放生池的事儿,这事儿成了他心中最大的一根刺儿,他至今还记得,那日去见长女时,便是在睡梦中,长女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泪珠,眼角还不停的在掉眼泪!   当时只觉得定是身子难受所至,如今看来怕也并不完全……洛镇源思前想后,终是唤来了红螺询问,谁知红螺摇头道:“老爷若要知道这事儿始末,问奴婢也是没用的。”   洛镇源一听这话,抬头望向红螺,眼中是满满地怒火,红螺却是毫不退缩地道:“奴婢说什么,怕是老爷也会认为是奴婢帮着小姐说话儿,可当时这事儿是发生在大相国寺,定然不止咱们府中人瞧见,老爷何不去问问当时的知客僧呢?”   洛镇源却也是个倔脾气,更何况在他看来,这就是家丑,家丑怎可外扬?遂板着脸呵斥道:“老爷我今儿就问你了。只管将你知道的说出来,真的假的,自有老爷我评断。”   红螺见此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答道:“当日随着小姐一块儿去大相国寺的,便是奶娘跟晨霜夕月俩丫头,如今只有晨霜还留在府中。老爷要不要叫来问问?”   洛镇源皱眉想了想摇头道:“还是你来说吧。”想起晨霜之前那番对答,洛镇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反正就是此时特别不想见到她!   红螺闻言挑了挑眉,微不可查地扯了扯嘴角,轻声道:“老爷既然非要问奴婢,奴婢便将知道的,听到的,都告诉老爷。至于信不信,奴婢但求问心无愧,全凭老爷评判。”   红螺说完,便将从奶娘崔氏哪儿听来的,以及洛娉妍讲的,甚至还有洛娉妍对她们说起的,掉入放生池被淹时有个很温柔的声音跟她说了许多话,教了她许多道理的事儿说了出来。   洛镇源一听这话顿时坐直了身子,又反复地问了几遍,心中便有了猜测,紫君可不就是个很温柔的人吗?不仅性子柔,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是绵绵柔柔的,煞是动听……   还有女儿自从落水醒来后,也确实转变很大,言语行动间越发与发妻相似……自己也曾怀疑过,还安插了纹砚的胞妹进去翠庭轩中,没想到竟是紫君托梦亲自教养了女儿!   一时间洛镇源也是红了眼眶,不住地点头笑道:“好,好啊!女儿还是要母亲教养才是。”   红螺见此咬了咬牙,加把火道:“可不就是老爷这话儿,老爷都不知道小姐醒来后去探望奶娘,当时奶娘不是为了救小姐自己被……”   红螺没说完,被洛镇源瞪了一眼,知道偏了题,这不是老爷感兴趣的,老爷如今只想知道那些他不知道的,大小姐的事儿,最好还跟那个“温柔的声音”有关的事儿,对奶娘如何,他并不关心。   可哪儿有那么多可说的?小姐也不过就提了那么一回之后便再也没提过了。这都过去快一年了……   红螺在心底叹了口气,也不在绕圈子,直接到:“小姐要去探望奶娘,夫人却将外院儿一个车夫派来给小姐赶车,连个跟车婆子也没安排,就让那车夫带着小姐跟晨霜夕月俩丫头出了府,好在没出事儿,奴婢知道时可是吓坏了,到底不是亲生的也太不上心了些!”   洛镇源一听这话再次变了脸色,怒道:“你没跟着?干什么去了?既然发生了这许多事儿,为何你们从不来禀报与我?眼里可还有我这个老爷!”   红螺闻言猛地双膝跪地,极为委屈地道:“这么些年,老爷对着小姐那次不是吵骂与责罚?瞧着老爷与小姐亲近,我们也只有欢喜的。”   说到这儿,红螺压了压眼角,低声道:“可小姐懂事儿不让说,说是不必为这等小事儿让老爷劳神。奴婢哪里敢说?便是奶娘哪儿小姐也没让奴婢说,当时小姐担心奶娘出意外,后来又怕奶娘自责,直到现在这事儿也是提都不许提的。”   听着一桩桩一件件,洛镇源觉得自己的心麻木了,被怒火烧得都不知道疼了……   但打发走了红螺后,洛镇源却仍旧唤来了随从董大郎,吩咐道:“去打听一下,去年夫人跟两位小姐去大相国寺上香,是哪位知客僧照应的。再打探一下,小姐出门都是谁跟车。”   这边儿董大郎领命而去后,洛镇源又在书房内踱了两圈儿,终究还是坐不住,起身往杜大管家的院子而去。   却不知这边儿洛娉妍一行刚刚离开洛府,一直盯着翠庭轩动静的香桂便急忙跑到周氏跟前儿报信儿:“夫人,沈家那位舅太太不知如何说服了老爷,竟将大小姐接走了,老爷还亲自去送了大小姐呢!”   周氏原是不信的,遣了陈嬷嬷亲自去翠庭轩瞧瞧。可经过上次去翠庭轩请沈家母女赴宴的事儿之后,陈嬷嬷对翠庭轩,就有了心理阴影。   尤其是今日早晨,自己一行十几二十人被对方阻拦在院子里,才见识过哪位沈太太的霸王之气,她实在是没有胆量,在这时候去翠庭轩触霉头。   遂出了紫苑,陈嬷嬷便招来俩小丫鬟,道:“你俩一块儿去翠庭轩那边儿瞧瞧,就说夫人问大小姐伤势好些了没?”说完顿了顿又补充道:“最好你们进去给大小姐请个安,说不得大小姐一高兴,还赏你们几个铜钱儿买糖吃。”   俩小丫鬟也不是傻的,方才自家老爷亲自将大小姐,以及舅太太表小姐送出二门,上了马车走了。她们都亲眼瞧见了!此刻陈嬷嬷让自己二人去翠庭轩向谁请安啊?   但这话儿她们并不说,能不站在这院门口,跑一趟活动活动筋骨也是好的。   俩小丫鬟领了陈嬷嬷差遣,便一溜烟的跑了,却也没去翠庭轩,只到园子里转悠了一圈儿,便返了回来,禀道:“大小姐不在翠庭轩,说是老爷送大小姐去舅老爷家里了。”   ☆、二八二 抄家   陈嬷嬷闻言皱了皱眉头,又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都带了谁在身边儿?可打听清楚了?”   俩小丫鬟既是亲眼所见,自是知道时辰,点头道:“打听清楚了,说是两刻钟前的事儿。同行的还有翠庭轩中的崔妈妈,夕月姐姐和英儿姐姐沫儿姐姐。”   陈嬷嬷得了确切消息,却没能松口气,回头看向正院儿的方向,想着周氏的性子,不由皱紧了眉头。她可知道,依着夫人的性子,若自己这会儿去说这事儿,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打发了俩小丫头,陈嬷嬷在院里转悠一圈儿,将在廊下跟着红葵青柳一块儿打络子的纹菊叫了过来,从荷包里掏了块糖给她,笑道:“去打听一下,舅太太可走了?什么时辰走的?若没走在哪儿用午膳。”   纹菊不疑有他,欢欢喜喜地接了糖跑出了院子,朝翠庭轩而去。陈嬷嬷见此也转身出了院子,可不敢留在正院儿里。   纹菊打探来消息,早没了之前的欢喜,找不到陈嬷嬷只得禀了红葵青柳二人,二人对视一眼,岂肯去做那背锅之人,遂笑道:“我们也不夺了你的功劳,且随我去见夫人吧。”   纹菊有心不想去,可却不敢违背红葵青柳的意思,只得跟在二人身后进了正房。   纹菊到了周氏跟前儿,便赶紧跪下,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圈儿,蜷在一起,如此才将陈嬷嬷是如何吩咐她去翠庭轩打听消息,又打听到了什么消息,一字不差的学了一遍给周氏听。   周氏闻言便是勃然大怒!不知是气恼陈嬷嬷阳奉阴违,还是洛镇源居然轻易放过了洛娉妍!至少在她看来是轻易的。   周氏一气之下,狠狠地将手边儿一套官窑白瓷盏挥在地上,砸了个粉粹。正在这时,洛镇源满脸阴沉地背着手,一步步走了进来。   看着地上的官窑碎片,洛镇源板着脸瞪着周氏,沉声问道:“这是你的东西?想砸就砸?”   周氏一愣,呆望着洛镇源一时没反应过来,洛镇源却是已经上前两步,站到了她跟前儿,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声道:“你砸了多少,就给我从你嫁妆里面赔多少出来!”   周氏这才反应过来洛镇源说的是什么意思,“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可惜俩人站的太近,周氏这样不仅毫无气势可言,甚至都看不到洛镇源的脸。   下意识地周氏便往后退,谁知一屁股便坐回了椅子上,这下倒是看到洛镇源那张铁青的脸了,一时间满满的都是委屈。   看着周氏微微泛红的眼眶,洛镇源在心底叹了口气,却对身后的虞婆子吩咐道:“有劳嬷嬷,依着册子将东西都收捡起来,再把缺失的单列一张单子出来。”   听了这话儿,周氏才猛地回过神来,扫了眼洛镇源身后带着几个仆妇的虞婆子,瞪着洛镇源吼道:“老爷这是要做什么?抄家吗?”   “抄家”俩字落在洛镇源的耳中,可想而知有多刺耳,下意识呵斥道:“不会说话,就给我好好儿闭嘴!”说完一挥手,朝陈嬷嬷吩咐道:“屋里人都陪着夫人去自在处闲散闲散。”   陈嬷嬷见着架势,身子不由发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怯怯地望向周氏,周氏闻言,也顾不得什么身份形象了。   要知道,正月里没有地龙火墙的自在处,可不是个自在地方,周氏努力捏紧拳头,稳住心神,瞪着洛镇源一字一句的问道:“老爷既然要罚我,也该让我知道沈家人告了我什么状吧?”   洛镇源倒也不隐瞒,扯着嘴角冷笑道:“当年紫君仙逝,舅兄夫妇伤心过度,她的嫁妆便也没来得及清点封存。这会子想起来了,这两日便着人过来清点。”   周氏闻言顿时脸色涨得通红,怒喝道:“她们究竟想要做什么?就看不得咱们府上安宁吗?”   洛镇源见此反倒是不急不恼了,淡淡地道:“不做什么,不过是怕有人贪墨了紫君的嫁妆而已。”说完顿了顿,补充道:“对了,舅兄方才还说,若对不上……”洛镇源有意压低了声儿道:“便要去衙门告状!”   周氏一惊,脸色顿时一白,却是强辩道:“这怎么能怪老爷呢?便是有所……”“那,磕着碰着的,也,也在所难免。”   说完,周氏忽然又觉得有了底气,理直气壮地道“这么多年他们自己不来人清点封存,难道还是我们的错儿?咱们……”   话未说完,却被洛镇源冷冷地打断,指着地上的碎瓷片道:“就是这样磕着碰着的?”   周氏顿时犹如被踩了尾巴的猫,跳了起来,尖叫道:“老爷这是什么意思?这茶盏可是我自己的嫁妆!”   周氏吼完之后自己也愣住了,洛镇源面色很是冷淡,像是没听到周氏方才的叫嚣,只冷冷地板着脸,微微眯缝起眼觑视着她,轻声儿问道:“那你就竟摔了多少,不是你嫁妆的东西呢?”   周氏愣愣地摇了摇头,顿时醒过神,上前抓住洛镇源的袖袂道:“老爷,我没有,我没有!”   说着周氏眼珠一转,强辩道:“她的嫁妆没清点封存,府里的东西也没一一清点交到我手里,谁知道那些是她的,那些是咱们府里的?”   洛镇源面色一红,扭开头并不想再与周氏纠结有或是没有……只淡淡地点了点头道:“没有最好。”   说完洛镇源闭了闭眼,才很是疲惫地道:“你要知道,如今朝中有多少江南籍官员是出自松阳书院,又有多少人,盯着我如今的位置。”   说到这儿洛镇源猛地睁开眼,沉声低喝道:“你更要知道,自你嫁入洛家,便是洛家的人!而没有紫君,便没有今日的洛家!”说完喘了口气,冷冷地扫了周氏一眼,地道:“去自在处松散松散吧,这边儿有虞嬷嬷就够了。”   周氏还想再说什么,可洛镇源却是已经不想听了,还需要听什么呢?   只见他走到门边儿,背对着周氏,对虞婆子吩咐道:“二小姐那边儿怕是东西也不少,劳您带人将二小姐也请去自在处,让她娘俩一块儿做伴儿说说话儿吧。”   ☆、二八三 快跑   说完洛镇源便走了出去,周氏顿时明白洛镇源是真的下决心!不由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失声痛哭道:“老爷,老爷!您不能这样对我!不能这样对姝儿!她是你女儿,是咱们的亲骨肉啊!”   周氏一声声撕心裂肺地呼喊,落到洛镇源的耳中,没有唤来心软与回头,反倒是催促着洛镇源加快了离开紫苑的脚步。出了院门,洛镇源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抬头望着头顶阴晦的天空,自嘲地笑了笑,红着眼眶转身去了祠堂。   一直躲在院外不敢进去的罗胜家的,见此也急忙拔步朝紫苑后边儿的芙蓉居跑去。她没有注意到,就在她走后不久,白芷便从她藏身处后面的墙角,转了出来。看着罗胜家的跑远,冷冷一笑,朝翠庭轩而去。   看着洛镇源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周氏便像是脱了力似得软在了罗汉床上,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虞嬷嬷被洛镇源从祠堂请了出来,又岂是来看热闹的?洛镇源一走,虞嬷嬷便面无表情地上前两步,来到周氏跟前儿,冷冷地道:“夫人请吧。”   周氏却是不理会她,直愣愣地望着大门口,就像洛镇源随时会回来似得。   虞嬷嬷见此皱了皱眉头,朝身后带来的仆妇们一挥手,提高了音儿吩咐道:“将夫人请去自在处!”   周氏猛地一激灵回过神,看向虞嬷嬷冷笑道:“你让我去我就去?我还就告诉你,我哪儿也不去!”   虞嬷嬷也不跟她恼,依旧是面无表情地道:“不是老奴请夫人去,是老爷吩咐的。老奴也不过依令行事罢了。”说着回过头朝那些个仆妇呵斥道:“还不快点?事情还多着呢!”   那些个仆妇,都是洛府的老人儿,自从先夫人去了如今的周夫人进门便一直被压制着,如今一见老爷动了真格儿,连虞嬷嬷都搬了出来自是不会客气,立时便有两个仆妇上前欲要架起周氏。   陈嬷嬷见此急忙挡在了周氏身前厉声喝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还不退下!”   虞嬷嬷见此伸手将陈嬷嬷往边儿上一拉,朝那些个仆妇呵斥道:“老爷的命令你们都没听到吗?将紫苑所有人都请去自在处!”说着将陈嬷嬷往那俩仆妇怀里一扔,便将目光转回到了周氏身上。   周氏见陈嬷嬷被那俩仆妇架着就往外扔,吓了一跳,尖声儿叫道:“你们都反了!反了吗?我可是洛镇源明媒正娶回来的!我父亲……”   话未说完,虞嬷嬷便面无表情的回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人出自书香世家,名门望族,连我这个乡野婆子都懂得道理,夫人怎么不明白呢?”说着便又往周氏跟前儿走了两步。   周氏见此吓得“噌”的一下站起来,往边儿上退了几步,跟虞嬷嬷拉开距离,大声呵斥道:“我是夫人!夫人!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要见老爷!”说着周氏便要往门外跑去,门口却被一膀大腰圆的仆妇拦住了。   周氏抬头一见此人,有些竭嘶底里地喊道:“我认识你!你是大厨房的曾婆子!你给我让开,仔细我让你一家子吃不了兜着走!”   那曾婆子却是并不理会,虞嬷嬷也已经回过身来,脸上第一次有了表情,冷冷地道:“还不替老爷将夫人送到自在处去!”   就在曾婆子要动手时,周氏出乎寻常的灵敏,再次转身跑开了。这次周氏聪明的跑到红葵青柳身边,指着虞嬷嬷叫嚣道:“给我撵出去!撵出正院儿去!”   周氏没有发现,不仅挡在她身前的红葵青柳在微微颤抖,便是她自己叫嚣的声音,也是颤抖的。   就着一会儿工夫,除了一开始就站在边儿上的红葵青柳,便只有周氏自己没有被拖出屋子了。一屋子仆妇看着挤作团儿的周氏三人,不由将目光转向了虞嬷嬷,见虞嬷嬷脸上又恢复了以往的面无表情,便齐齐地朝周氏三人走来。   周氏越退越往后,渐渐地背便抵在了隔墙上,背后一道凉意传来,退无可退,周氏反而不退了,上前半步,抬手就是一耳光朝虞嬷嬷扇去,呵斥道:“你个老蠢奴!还不给我滚出去!”   谁知周氏的手还没挨上虞嬷嬷的脸,便被虞嬷嬷一把抓在了手中。虞嬷嬷的手劲儿很大,顿时疼得周氏眼泪都流下来了,好在虞嬷嬷一抓即放,将周氏的手扔开了,却是不急不缓地道:“夫人还是不要为难老奴的好。”   这一下将周氏吓得,再也顾不得什么夫人形象,揉着被抓得发麻的手腕,瑟瑟地哭道:“虞嬷嬷,这么些年我没得罪过您啊!您行行好,让我见见老爷,我要见老爷!”   正说着,洛妙姝的声音在门外猛地响起:“你们这是做什么?造反吗?还不快放开陈嬷嬷!”   周氏顿时如见救星般大声呼喊道:“姝儿!我的儿啊!快去找你父亲,快去!”   洛妙姝不知屋内发生了什么事儿,虽然对周氏已经多有不满,但到底里面儿这人是自己的生身母亲,闻言便猛地冲了进来。见七八个仆妇将自己母亲以及红葵青柳围在中间儿。   又见从前守在祠堂里的虞婆子站在屋子中间儿,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不由怒道:“你个贱奴!这是要做什么?”   虞嬷嬷却是不气不恼,依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回道:“老爷请夫人跟二小姐去自在处松散松散,正好二小姐来了,便一块儿去吧!”   虞嬷嬷话音刚落,便有两个仆妇朝洛妙姝围了过来。见此不仅洛妙姝吓了一跳,便是周氏也是吓得尖叫道:“姝儿快跑!快跑啊!去找你父亲!让他来救我!”说着周氏便“哇哇”地大哭了起来。   洛妙姝虽然身形娇小,反应也快,可到底不过是十来岁的小女孩儿,哪里是几个健壮仆妇的对手?三两下的,洛妙姝便被仆妇们给围在了中间儿。   洛妙姝见此狠狠地瞪着已经被绑起来的罗胜家的,喝骂道:“你个老娼妇!你个贱奴!都是你害我,都是你!你故意的对不对?你找死对不对?”   洛妙姝一边叫骂着,一边往外面挤,可那几个仆妇硬是人挨人,挤得一点儿缝隙也没有。满眼鄙夷地看着眼前,满口污言秽语的——二小姐!   ☆、二八四 猜中【补推荐加更】  虽然是老爷吩咐的,但对于夫人与二小姐,她们也是不敢像对待其他丫鬟婆子那般直接绑起来,只能用身子将她们围在中间儿困住罢了。 洛妙姝这边儿还没挤出去,便见红葵与青柳已经被绑着拖了出来,自己母亲也满脸泪痕的颤抖着从屋里被虞婆子亲自推攘着出了正房。 洛妙姝顿时指着虞婆子吼道:“你对我娘做了什么?她可是夫人!是这洛府的当家主母!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我外祖母不会放过你们的,我堂外祖父可是翰林院掌院学士!” 洛妙姝是看出来了,自己母亲这个“夫人”的身份,是镇不住这些人的,而这些人显然是父亲派来的。便自以为拿出身份最高的翰林院掌院学士周哲,哲老爷子来说事儿! 谁知虞婆子却仍旧是理也不理她,只面无表情地对仆妇们吩咐道:“速度快点儿,将人送过去老爷还吩咐了差事。” 仆妇们一个个忍笑,故意学着虞嬷嬷面无表情的样子,点头应了是,将地上的丫鬟婆子揪起来拖着往自在处去,周氏与洛妙姝二人,也被虞婆子一手一个揪着往前走。 这下子,洛妙姝是真的吓住了,目露凶光地瞪着周氏,喝问道:“娘!你究竟作了什么让父亲这样生气?”说完像是恍然大悟一般,一手捂着嘴,一手不敢置信地指着周氏,颤抖道:“你,你……你不要脸!你不是我娘!” 说完洛妙姝也大声儿哭了起来,周氏却是被洛妙姝这一出弄得也忘记了哭,张着嘴,任由脸颊上挂着泪珠,呆呆地望着洛妙姝,由着虞嬷嬷推着踉跄地往前走。 想到那种可能,洛妙姝不由小心地看了看身后的虞嬷嬷,淌着泪小声儿问道:“娘,你跟我说实话,那个,我是父亲的孩子吗?”说完又怕自己没说清楚,急忙用更小的声音补充道:“我是说,亲生的!” 周氏闻言顿时瞪大了眼,抬手就是一耳光,扇在了洛妙姝布满泪痕的脸蛋儿上,更是气得脸色发青,整个人都在跟着颤抖,喘着气喝问道:“你个死丫头!你都胡说些什么,啊?这都跟谁学的?” 虞嬷嬷闻言,那常年没有表情的脸上,也忍不住嘴角直抽抽,却忍着没有理会这母女二人,只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将二人更快地往自在处推去,省的憋久了憋出内伤来! 她可不敢受伤,最近都忙着呢,一会子她还要带人清点先夫人的嫁妆。 洛妙姝捂着脸蛋,“哇”的一声儿大哭起来……那上面昨儿夜里挨的巴掌虽然已经消退,可碰着还疼!如今又挨了周氏一巴掌,洛妙姝越哭越大声儿,也不知是疼的,还是难过的,亦或者别的什么原因…… 反正在洛妙姝看来,周氏的模样!那神情!那语气!一切的一切!分明就是被自己猜中了,她这就是在欲盖弥彰! 洛妙姝想到自己不是父亲的女儿,想到小时候趴在父亲膝盖上玩耍,一时间越想越气,一双眼喷火似得瞪着周氏。周氏亦是满眼的愤怒,可不管是周氏还是洛妙姝,却都没再多说半个字。 洛妙姝是因为脸上还在火辣辣的疼,周氏却是害怕被周围的仆妇给听了去,三人成虎,没得也给说成了有的! 看着近在咫尺的自在处,周氏提出去观自在,虞嬷嬷倒也没为难她,观自在与自在处,如今也都差不多,不过是一个在水上,一个在地上,都跟冰窟窿似得。 安顿好了周氏母女,将紫苑所有丫鬟婆子都关了起来,没多久,芙蓉居的丫鬟婆子也被“请”了过来,就连白芷也不知何时跑了回来,跟这些关在了一起。 虞嬷嬷留了曾婆子带着四五个仆妇,留在这儿伺候,自己便带着剩下的人拿着沈氏当年的嫁妆单子,从紫苑开始清查了起来。 洛镇源望着沈氏的牌位,呆愣愣的站着,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洛继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得,记得团团转却是不敢进去打扰分毫。 先前洛继宗就跟进去过一次,却被洛镇源毫不留情的赶了出来,望着洛镇源笔直地站了一个多时辰的背影,洛继宗有些心酸,却是不敢再去打扰。 正在这时,杜大管家走了过来,见洛继宗站在祠堂外陪着洛镇源的样子,心里暖暖的,嘴角眉梢便添上了慈爱的笑容,上前微微躬身道:“少爷还在这儿陪着老爷呢?” 洛继宗听到杜大管家的声音,急忙回过神,往边儿上侧了侧身,拱手一礼道:“老管家来了?您快劝劝父亲吧,他都站了一个多时辰了。”杜大管家点了点头,并没有说其他便跨进了祠堂。 听见有人进来,洛镇源头也不回地,低声道:“让我一人静静,谁也不要来打扰。” 声音中透着满满的疲惫,令杜大管家的脚步也是一顿,叹了口气才回道:“老爷,周……” 话未说完,洛镇源便转回身来,上前两步扶着杜大管家的胳膊道:“您老怎么也来了?” 杜大管家见此,笑道:“外院儿先夫人的东西也就您书房里那只天青瓷大画瓮,以及一套哥窑茶具,如今都收起来了。”说着杜大管家便见洛镇源脸上神情暗了暗,知道他这是舍不得,不由劝慰道:“回头大小姐回来,自然也会给您……” 洛镇源却是不等杜大管家说完,便摆了摆手道:“杜伯别说了,我没事儿。”说着没事儿,眼眶却是红红的。 杜大管家见此微微叹了口气,才想起自己所为何来,不由笑道:“好,不说了,周府灏大奶奶跟沐二奶奶,带着周大小姐说是听说大小姐受伤,一块儿来探望大小姐了。” 洛镇源一听“周府”二字,便不由皱起了眉头,再听说是来探望长女洛娉妍的,不由越加的头痛,昨儿夜里才发生的事儿,周府这就得了信儿……这消息倒是传的挺快的!   ☆、二八五 祈福   洛镇源下意思地问道:“周府怎地就得了消息?”   杜大管家也不甚明白,往常府中有事儿,便是请也不一定能将哲夫人那一房的人请来,今儿倒是奇怪,竟将两个儿媳并长孙女一块儿遣了过来。   杜大管家不由小声儿咕哝道:“怕是一直盯着咱们府上,不然怎么就这么快呢?”   洛镇源一听这话儿,脸色便阴沉了两分,冷冷地道:“让周氏赶紧打发了!”说完洛镇源才想起来,周氏与小女儿妙姝都被自己送去了自在处……   杜大管家见此哪里不明白洛镇源意思?不由建议道:“不若让翠姨娘出面接待一二,看看她们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若是问起,夫人与二小姐,就说去寺里上香还没回来。”   洛镇源听杜大管家如此一说,下意思地点了点头,思来想去,如今府中也只有翠娘出面,才最为合适。   红螺站在门外却是突然开口道:“既然如此,老爷不若让夫人身边儿的白芷姑娘跟着翠姨娘一块儿去接待,有些话由她去说,比别人更合适。”说完红螺又补充道:“最好再带着两个正院儿的小丫头一块儿。”   在两位周夫人登门时,红螺便收到消息,一边儿让白芷赶紧回去,一边儿自己急急赶了过来,正巧听到那么一段儿话,不由开口出了主意。   洛镇源一听便明白了红螺的意思,也没在意红螺这般自以为是的开口,很是满意地点头道:“就按你说的去办,这事儿你看着安排。”   杜大管家见此,皱眉想了想,压低声儿道:“夫人跟二小姐一直这样也不是法子。您看是不是……”   洛镇源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很快有了主意,轻声道:“既说她们去了寺里祈福,不若就将她们送去寺里好了。听说城外玉泉寺的香火一直很灵验,就送她们去那儿呆几日,静静心养养性子也好。”   说完洛镇源便很是疲惫地挥了挥手,再次转回身对着牌位叹了口气,喃喃道:“你若在,府里岂会这样?”   杜大管家与红螺闻言,双双皆是叹了口气不知说什么好,只得悄悄退出了祠堂。   见洛继宗还站在门外,红螺想了想上前轻声儿吩咐道:“少爷替奴婢跑一趟,去告诉你娘,就说周府来人请她出面应酬一二。”红螺见洛继宗目露的诧异,朝祠堂内扫了眼道:“这是老爷的意思,若问起夫人跟二小姐,只说去上香还未回来。”   洛继宗点了点头,正要往挽香居去,有停下了脚步,问道:“若问起姐姐,或是说要去见见姐姐呢?不是说来探病的吗?”   红螺没想到洛继宗心思如此细腻,不由露出笑意,盯着洛继宗的眼睛,轻声道:“小姐受罚不管真相如何,传出去总不是好的。这会子就上门来,怕也是来探虚实的。”洛继宗闻言,了然的点了点头,便拔腿朝挽香居跑去。   待洛继宗跑远,红螺方才敛了笑意,对杜大管家一礼道:“有劳杜伯帮着安排,毕竟是家丑没得弄得人尽皆知的。我也去找虞嬷嬷商议商议。”   这边儿虞嬷嬷得了信儿,也是皱起眉头,看着手中册子以及被收拢起来的东西,没好气地道:“你去给曾婆子传个话儿便好,她是跟着老太太出来的,最是忠心不过。我这忙着呢,哪儿有那空闲?”   说完虞婆子捧着册子转身,继续满屋子收检,不知道的怕还真要以为是抄家呢!   红螺见此也只好叹了口气,再走了一趟,好在这大冬天的,观自在的地龙还没热起来,门窗都紧关着,不然让周氏或是洛妙姝看到红螺到此,还不知又要闹出什么风波。   远远地红螺尚未靠近便听到周氏与洛妙姝二人的对骂声,时而还有惊呼声传出,想来是那屋里什么也没有,二人也没东西可砸,便直接动了手……   将事情与曾婆子一说,红螺便急忙告辞回了翠庭轩,并不与白芷等人照面儿。   曾婆子也不为难她,一口将事情应下,让人将白芷跟重梅纹菊三个放了出来,又学着虞嬷嬷的样儿,面无表情的交代了一番,便由着白芷先领着重梅跟纹菊两个去了大花厅做准备。   那边儿白芷领着重梅纹菊先去了大花厅,摆上茶点果品,却没有敢直接去二门处迎接,而是转上了挽香居的方向。   这边儿洛继宗亲自找到翠娘,将事情简单交代一番,翠娘本不愿应下,洛继宗却是皱眉道:“娘,这时候咱们不帮着姐姐,还能帮谁?受罚这事儿可不能让人乱传出去,不然谁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儿?”   翠娘一想咬牙点了点头,却是叹了口气道:“但愿还来得及,说不定夫人已经将话儿传了出去,不然怎么……”   话没说完,见自己儿子脸上那不愉的神色,翠娘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会子倒是知道跟你姐姐亲了,往回可没见你这么上心。”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去内室换了身待客衣裳。   没想到刚出门没两步,却是遇上了白芷,看了眼白芷身后俩小丫头,翠娘没有说话,白芷却是急忙先上前行了礼,笑道:“姐姐大喜!老爷让姐姐待客,可是天大的好事儿,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姐姐尽管吩咐便是。”   翠娘闻言却是往后退了一步,淡淡地道:“白芷姑娘说哪儿的话,我也不过是个伺候人儿的。哪里就能替老爷夫人待客了?今儿不过是夫人凑巧有事儿不在府中,来的又都是亲戚不会介意,老爷才让我去支应一下。”   白芷也不与她争辩,只带了重梅跟纹菊俩小丫头跟在翠娘身后半步的距离,看着翠娘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讪讪地笑道:“姐姐就是小心谨慎,不过这也没错儿。”   其他她们不知,周府来人实在是巧合。昨儿夜里,周落雪与周敏儿俩姐妹回去太晚哲夫人已经睡了,今儿二人又起得晚,直到午膳前,哲夫人才知道昨儿夜里发生的事儿,发了老大的脾气。   ☆、二八六 儿媳   大儿媳灏大奶奶见老夫人斥责宝贝女儿心疼不已,立时上前圆场道:“老夫人,这事儿也不能怪落雪,实在是……”   话未说完,哲夫人便瞪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你也回京城这么些日子了,难道还没看清如今的局势?”   灏大奶奶一滞,有些弄不明白哲夫人的意思,这洛镇源也不过是个侍郎,能坐上这个位置,靠的还是自家老太爷的帮衬。灏大奶奶被哲夫人一句话呛得心里不舒服,也讪讪地不说话了,只是那脸上的神色,却没逃过哲夫人的眼睛。   哲夫人见此心底暗暗叹了口气,这个长媳什么都好,就是脑子有些不够使!   周落雪见母亲被祖母责备,心下有些难过,不由轻声试探道:“要不,我去洛府瞧瞧娉妍,顺便跟她道个歉?”   哲夫人却是挥了挥手,让灏大奶奶与周落雪都在自己下手位置坐下,才缓缓说道:“去年桑阁老就渐渐隐退,递了两回乞骸骨的折子,都被圣上驳了回去,想必这几日过了又会递折子上去。”   哲夫人说完,见孙女周落雪若有所思的望着自己,而长媳眼中却是一片茫然,不由再次叹了口气,将话说得更为直白些:“老爷子与桑阁老是同年,比桑阁老还长两三岁,如今身子骨也是一年不如一年,差不多也就今明两年的事儿了。”   话音刚落,灏大奶奶便捂着嘴惊呼道:“怎么会?”说完见哲夫人眼刀子朝自己扫来,急忙改口道:“可请了太医来瞧瞧?说是哪儿不好了吗?”   哲夫人见此有些哭笑不得,摇了摇头没有理会灏大奶奶,接着说道:“大老爷刚刚回京,二老爷差不多也该外放了。老爷子的意思是想将大老爷安排进六部,给二老爷谋个江南的官职。”   灏大奶奶没有理会哲夫人口中的二老爷去不去江南,去江南做什么,一双耳朵只关注着自家老爷要进六部,不由问道:“老爷子让老爷去六部那部啊?”   哲夫人没好气的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让大老爷去兵部,大老爷能行吗?是能扛枪还是能舞剑了?就是去工部,大老爷也拿不下来!”   听哲夫人这般一说,灏大奶奶面儿上也有些讪讪地,喃喃道:“老爷是个读书人,怎么能做哪些呢?”   哲夫人冷笑道:“这天底下的读书人还少了?”说完却也不与她置气,毕竟关系到自己儿子,遂接着道:“老太爷的意思,是等桑阁老退了,看六部谁上去,如今瞧着董言卿跟洛镇源都是有机会的。到时候谁上去了,大老爷就去哪儿。”   灏大奶奶闻言点了点头,总算是明白过来,不由问道:“那依老夫人看,这两位谁更有机会一些?”   哲夫人闻言皱了皱头,显然这事儿也困扰她不少时间,过了半晌方才皱眉道:“这个还真不好说,若是以往来看,董言卿自然机会更大些,可董家都在算计洛娉妍那小丫头,想要借此攀上长公主,这事儿便有些不好说了。”   灏大奶奶不知是怎么想的,听哲夫人这样一说,便笑道:“这事儿我知道,说是董老夫人想要为他们君墨求娶那洛娉妍,不过如今不知为何又没了动静。”说完灏大奶奶目光微闪,试探道:“要说我们灿哥儿可比君墨出息多了。”   话音刚落便再次被哲夫人狠狠地瞪了一眼,同时门口也想起了沐二奶奶的声音:“大嫂抬爱!灿哥儿这孩子就是太方正了些,可比不上君墨那孩子心眼儿多。”说着沐二奶奶艳丽的身影便被丫鬟们簇拥着走了进来。   瑰红素锦绣连枝宝瓶纹短毛夹袄,配着豆青色阔边儿裙,头上一支掐丝珐琅飞凤钗,颤颤巍巍晃动个不停。   一进门便先笑着与哲夫人行了礼,又对灏大奶奶弯了弯膝盖,不待周落雪与她见礼,便接着笑道:“老夫人不知,听说洛府出事儿了。一大早的,不仅她们亲家太太去了,就是太医院的刘太医也亲自去了,后来说是景芝小姐都去了。”   哲夫人一惊,急忙问道:“那个亲家太太?姓什么?”   沐二奶奶想了想不太确定地道:“怕是她们原来那个亲家,断不会是说咱们家就是了。”   哲夫人听二儿媳这样一说,也是沉吟起来。这沈太太与景芝她都不觉得什么,可刘太医就太不寻常了,要知道刘太医可不是普通太医,那是下任院使人选,寻常人可请不动他!   哲夫人急忙坐直了身子,一脸严肃地问道:“说说,究竟怎么回事儿?”   沐二奶奶眼角扫了灏大奶奶一眼,笑道:“媳妇儿哪儿知道怎么回事儿啊,也不过是听老爷说了这么一句罢了。”   说完见哲夫人面露不愉之色,急忙补充道:“晌午老爷见刘太医坐着长公主府的马车回来,便问了一句,刘太医说洛侍郎府上小姐受伤,长公主遣他走了一趟。又说连景芝小姐也去了,实则没什么大事儿,那亲家太太太紧张了些。”   灏大奶奶却没哲夫人想的那么多,听沐二奶奶这样一说,急忙问道:“可打探清楚谁病了?是洛娉妍,还是妙姝那孩子病了?竟让锦乡侯千金亲自去探望,要知道她可是有封诰的县主。”   灏大奶奶话音刚落,一直沉默不语的周落雪便借口道:“我觉得不应该是姝儿,昨儿夜里虽说她挨了一巴掌,可瞧着并没有大问题,再说……”   周落雪话未说完,二儿媳沐二奶奶便掩口笑道:“便是妙姝真病了,那也得她有那么大脸面,让长公主殿下亲自为她指派太医,还让景芝小姐亲自去探望啊。”   周落雪被沐二奶奶抢白,灏大奶奶脸色虽不大好,却看着女儿没有反驳,老夫人也一言不发皱眉不语的样子,到了嘴边儿的话也只好咽了下去。   沐二奶奶却是并不愿放过这等机会,笑道:“娉妍那丫头我见过一面儿,心里喜欢得紧,既然她病了,媳妇儿就去看看她,老夫人说可好?”   沐二奶奶这话一出口,灏大奶奶脸色就是急变,现在她也弄明白了,感情哪位洛大小姐是得了长公主的青睐,便是自己不去巴结长公主也没得得罪的道理,再说二房这话,分明就是要放下身段前去巴结的意思,灏大奶奶怎肯让她如愿?   灏大奶奶冷笑道:“说起来,洛府两个丫头都该唤我们一声儿舅娘,即便是病了,也没得……”   灏大奶奶话未说完,哲夫人却是点头道:“灏儿媳妇跟沐儿媳妇一块儿去吧,带着落雪这丫头。”说完哲夫人叹了口气摇头道:“往后跟二房三房都远着些,昨儿夜里若不是三房敏儿那丫头,如今咱们也不会这样被动。”   ☆、二八七 正巧【80月票加更】   白芷跟着翠娘,在二门处将灏大奶奶母女以及沐二奶奶一路迎进大花厅,翠娘温婉地笑道:“两位夫人来的不巧,我们夫人带着二小姐去寺里祈福,刚走了半日,怕是一时回不来。”   一听周氏不在府中,灏大奶奶便皱了皱眉头,眼角朝沐二奶奶扫去,沐二奶奶却是不以为意地笑道:“不碍事儿,原也不是来找你们夫人的。”   见翠娘面露疑惑,沐二奶奶端起手边儿绘着喜鹊登梅的甜白瓷茶盏,浅浅地抿了一口,方才笑道:“听说娉妍那丫头病了,我们落雪说昨儿出游多得娉妍照应,这不就求了我们老夫人,要来探望娉妍,我想着与那丫头也算投缘,便跟着过来了。”   听沐二奶奶这般一说,翠娘便将疑惑地目光投向了灏大奶奶,灏大奶奶心中暗恼,面儿上却是不好表现出来,只好勉强笑道:“原是要去吉绣坊的,正巧她俩出门便一道过来瞧瞧。”   翠娘闻言看了眼白芷,白芷急忙掩口笑道:“大夫人来的可真是不巧,我们夫人就是因为大小姐病了,这才带着二小姐去寺里给大小姐祈福的。”   说着白芷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道:“大小姐舅家人听说大小姐病了,一早就来将大小姐接走了。我们夫人可是伤心不已却又没法子,只好带着二小姐去求求菩萨保佑,但愿大小姐早日康复,我们夫人也好放心。”   听白芷这样一说,周落雪与沐二奶奶目光都是一闪,那灏大奶奶却是淡笑道:“也没什么可忧心的,小孩儿家的哪儿有不生病的?让她……”   话未说完,周落雪便轻咳一声儿,笑道:“既然堂姑姑与表妹们都不在,咱们也不多打扰了。”说着将礼单递给了白芷,笑道:“还得去吉绣坊置办点儿东西,我们就先走了。”   说着周落雪轻轻拉了拉自己母亲的胳膊,笑道:“母亲不是一直想要块吉绣坊的披帛吗?”面对自己的女儿,灏大奶奶心中再是不满,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起身笑着告辞。   沐二奶奶看着坐在自己对面儿,只是挂着笑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翠娘,忽然问道:“你们夫人好福气,不仅有白芷这些个忠心的丫头,还有你这么一位识大体的姐妹帮衬。”   翠娘不卑不亢地起身,微微一礼笑道:“夫人过誉了,妾身没见过什么世面,哪里敢称什么识大体,更不敢说帮衬夫人了,不过是不惹事儿,不给夫人添乱罢了。”   翠娘态度平和恭敬,不仅沐二奶奶说不出什么,就连灏大奶奶心中对翠娘那声“夫人“也极为满意。   灏大奶奶点头浅笑道:“你也不必太过自谦,你很好。”说完顿了顿又补充道:“好好伺候你们夫人,你们夫人是不会亏待了你的。”说完才当先往门外走去。   沐二奶奶见灏大奶奶那一番做派,真心想笑却到底忍住了,好歹是自家嫂子,她丢人自己也没脸。   这边儿周府三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留下一堆补品,说是诚心来探病的也还算像模像样。虞嬷嬷那边儿清查沈氏嫁妆的事儿,却陷入难境。   沈氏的嫁妆,周氏手里其实当真不多,除了屋里摆设的,大多都是当年沈氏去世时妆奁里常用的首饰,又大都被周氏收在了她自己的库房里。虞嬷嬷没有周氏库房的钥匙,便也无法查找。   白芷得知后咬了咬牙,等着重梅与纹菊二人,冷冷地道:“夫人的性子,想来你们也清楚,今儿咱们出面不管因着什么哄骗了周府两位夫人及小姐,夫人日后知道便饶不过咱们!”   重梅是真的被周氏母女吓到过的,小脑袋跟鸡啄米似得不住点头,纹菊虽没经历过,可香桂头上的伤,可是很多人都瞧见了的,不由心有余悸,也跟着点头。   白芷见此很是满意,将二人唤至身旁,低头私语了一番,见二人齐齐点头后,方求见了虞嬷嬷。   虞嬷嬷听了白芷的办法,稍作沉吟便点头应了下来,轻声道:“这事儿若是办好了,自有老身替你求了老爷做主。”如今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好在这白芷还算知道进退,所求不算太过。   虞嬷嬷最关心的,便是万不能让老爷为了这个继夫人跟舅老爷一家再闹腾了!大小姐也太可怜了些,虞嬷嬷心中拿定主意,便将白芷送回了观自在。   周氏自从被关进来,便再也没人理睬过她们母女,先前女儿洛妙姝还跟她吵闹,这会子也安静了下来。虽然地龙已经热起来,可空荡荡的屋子里,周氏仍然觉得冷得脊梁发寒。   见门忽然被拉开白芷被人送了进来,周氏心下一喜,急忙迎上去抓住白芷的胳膊,问道:“可是老爷让你来的?”   白芷红着眼眶,含泪摇头道:“奴婢没见着老爷。”说完像是怕被周氏误会似得,急忙解释道:“奴婢回去紫苑的时候,就被虞婆子带人给抓了起来,正巧那时候大舅奶奶跟二舅奶奶来探望夫人,奴婢,奴婢……”   白芷说到这儿,掩面哭了起来,周氏抓着白芷的胳膊用力摇了摇小心的问道:“你跟大舅奶奶说了?”   洛妙姝此时也凑了过来,急声儿问道:“哭什么哭!快说,大舅母说什么时候带人来接我们出去没?”   白芷见此心下松了口气,脸上的泪珠却是越来越多,挣开了周氏的手,一下子就给周氏跪了下去,不住地磕头道:“虞婆子除了叫了奴婢,还叫了重梅跟纹菊两个小丫头,奴婢没敢跟舅奶奶直说……”   说到这儿,白芷小心地看了眼周氏的神情,才哭道:“虞婆子说是老爷吩咐的,说夫人带着二小姐去寺里给大小姐祈福了。”   周氏一听好悬没有晕倒,洛妙姝则是直接气愤地嚷道:“凭什么?她是什么东西,也配我去给她祈福?”   白芷心中冷笑,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没醒过神儿来,真是不知所谓,也就是命好罢了!   面儿上白芷却是不敢露出丝毫,只将头埋得低低的,一副害怕的样子,周氏倒是极力稳住心神,追问道:“那你怎么跟舅太太说的?”周氏没有发现,她说话时声音都在发颤。   ☆、二八八 钥匙   白芷心中更是冷笑,面儿却唯唯诺诺地道:“奴婢,奴婢只说大小姐昨儿夜里病了,夫人奉老爷的命,带着二小姐去了寺里。”说完急忙补充道:“二舅太太许是听出不对,临走时小声儿问了奴婢,奴婢不敢多说,只说夫人也是没法子。”   周氏不住地点头道:“这就对了,堂嫂最是玲珑心,连堂伯母都赞的,肯定是听出味儿来了。”说完忽然反应过来,急声儿问道:“那你怎么被带到我这儿来了?”   白芷闻言看了看周氏,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就急忙起身朝门口跑去,小心的将耳朵贴在门框上听了半晌,才松了口气似得回头朝周氏笑了笑。   周氏见此也莫明的松了口气,只洛妙姝紧盯着白芷压着声儿喝问道:“你还没说她们怎么把你送我们这儿来的,你来做什么!”   白芷也不回答,直接跑到周氏身边儿,拉着周氏走到距离门边儿最远的地方,才小声儿道:“舅奶奶说,老爷若只是送您去庙里,她也是没法子的,最好有点儿什么事儿,周府也好出面。”   周氏一听面儿上就是一紧,心里却是真的松了口气,只要娘家伯母还肯管自己,自己就定然会没事儿的!遂急忙问道:“那舅太太有没有说要怎么做?”   白芷摇了摇头,看了眼周氏有些犹豫的样子,周氏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低声喝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耍心眼子?”   白芷抿了抿嘴,像是下定了决心似得,小声儿道:“我回来的时候,听那曾婆子在跟其他人说,夫人将先夫人的东西都藏到了自己的嫁妆库房里,她们没有钥匙也不好进去清点。”   周氏闻言脸色大变,下意识地拔高了声儿道:“她们这是……”好在白芷眼疾手快,一下子捂住了周氏的嘴,急声儿道:“夫人别急,听奴婢说完啊!”   待周氏点了点头,白芷才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松开手,谁知松到一半儿,便被周氏一把扯了下来,低声呵斥道:“有话快说!再敢给我吞吞吐吐的,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白芷急忙点头,回头看了眼洛妙姝,洛妙姝瞪圆了眼,压着声儿呵斥道:“难道本小姐还不能听了?”   白芷肩膀一缩,急忙摇头,小声儿道:“舅太太说要是有什么事儿,周府也好出面,如今不就是个机会?若将钥匙让她们得去,大不了由着她们翻腾,回头自然老夫人跟哲夫人回来为夫人主持公道,将东西都夺回来,说不得还让她们多赔些出来呢?”   白芷的话让洛妙姝眼神一闪,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周氏却是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不住地道:“不成!那是我的嫁妆!”说着还将腰间的钥匙,捂得死死的。   白芷见此,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奴婢也不知该怎么办,只是舅奶奶那意思,无缘无故的,她们也不好出面。”   洛妙姝见此顿时怒了,吼道:“我不管,我不要在这儿关着!你把钥匙给我。”说着就动手抢上了……   白芷瞪大了眼看着洛妙姝,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直她打的就是夫人自己贪图沈家赔偿的注意……想到这儿,白芷急忙劝道:“小姐使不得,使不得!”   白芷一边儿拉着洛妙姝一边儿对周氏道:“夫人,以咱们周家的权势,难道沈家人还敢贪墨您的嫁妆不成?再说这虞婆子可不是沈家的,那是老爷的人。若是动了您的嫁妆,老爷往后还不都得……”   话未说完,一直被她拉着的洛妙姝反手就是一耳光扇到了白芷脸上,白皙的肌肤上立时留下一个红色的小手印……   白芷愣愣的也忘了后面要说的话,周氏却是将她前面的话听清了,转念一想,一直以来,老爷不都觉得因为用了沈氏的嫁妆心中愧疚吗?若此次……   这样想着周氏捂着钥匙的手便下意识的放松了些,洛妙姝则趁机将钥匙一把从周氏腰间扯了下来,转身就跑到门边儿,使劲儿拍门道:“开门开门!快点,我拿到钥匙了!库房钥匙!”   洛妙姝的声音很尖,远远的都能听见,更何况自从白芷进去,曾婆子就候在不远处,此时听洛妙姝的声音,心下正犹豫,却听周氏喝骂道:“你个死丫头!那都是给你留的!你将来还要不要出嫁了?你还要不要嫁妆了?”   洛妙姝却是并不信周氏的话,拿着钥匙使劲的拍着门,一心一意就是要出去。   白芷见此松了口气,悄悄拉了拉周氏,小声儿道:“她们若是不动您的库房,往后也没借口再说您库里有先前那位的东西了,若是进了您的库房,不管动没动,您只管说掉了东西变成,自有舅奶奶出面帮您,不行还有老夫人跟哲夫人呢。”   周氏见洛妙姝时不时的回过头来,那眼神跟防贼似得,心下也是叹了口气,也觉得白芷的主意不错,遂点了点头道:“就信你一回,若是我库里少了东西,我就……”   周氏话未说完,紧闭的大门再次被人从外边儿打开,虞婆子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出现在了洛妙姝跟前儿,吓得洛妙姝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   虞婆子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并不理会,只一把抓过她手中的钥匙,看了看周氏又看了看白芷,伸手一指道:“你,跟我出来!”   周氏见此顿时有种不好的感觉,可不等她反应过来,曾婆子就带着个同样膀粗腰圆的婆子进来,将白芷像捉小鸡似得拎了出去。白芷心中一紧,以为虞婆子这是要卸磨杀驴,却见曾婆子拽着她就往隔壁走去,没一会儿陈嬷嬷也被揪了出来。   直到此时,白芷心中才有了底,又听虞嬷嬷冷冷地道:“你们都是继夫人身边儿的人,就跟我一块儿,照着先夫人与继夫人的嫁妆单子,将两位夫人的嫁妆好好儿归整归整。”   说着虞嬷嬷看也不看二人一眼,便转身往紫苑而去,陈嬷嬷盯着虞婆子的背影,一声儿也不敢吭,白芷见此目露害怕地望着陈嬷嬷,好像一切以她为主似得,看得陈嬷嬷心里暗恨,却又毫无办法。   这是曾婆子一挥手,上来俩婆子推攘着二人便朝虞嬷嬷跟了上去。   ☆、二八九 交接   沈森夫妇再次来到洛府时,洛镇源已经将沈氏的嫁妆都整理好了,除了消耗掉的一部分,基本上都锁进了库房。傅氏亲自带人清点一整天下来,不仅傅氏,就是沈森的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洛镇源聪明的没有等沈森夫妇先开口,便满是歉意地道:“剩下的部分应该是这些年损耗掉了,大嫂看我折成银子……”   不等洛镇源说完,沈森大手一挥,笑道:“能保留这么多,已经大大出乎我们的预料,外面的那些庄子铺子,我也瞧过,你打理得很好,可见是用了心的。”   沈森说到这儿,见洛镇源目露诧异之色,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道:“剩下的也就别提了,不过万八千的银子,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们看重的是什么,你应该很清楚才是。”   洛镇源红着眼眶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沈森说的轻巧,万八千的他不放在眼中,确实,万八千的和沈氏嫁妆比起来,和沈森家大业大比起来,的确不值当什么,可就他养活一家人的俸禄而言,万八千的……   洛镇源苦笑着摇了摇头,压着嗓子道:“终归是我欠了紫君跟妍儿的。”   沈森见此心下不忍,正要再劝,傅氏却是冷冷地开口道:“你也知道你欠了我们紫君的,欠了娉妍的……”话没说完,沈森便朝傅氏摇了摇头,傅氏不由住了话头,生硬地道:“打今儿起,你可要好好儿待娉妍,才算对得起紫君。”   洛镇源再次点了点头,正想问问女儿的伤势,谁知沈森却是笑道:“这眼见着我们也该返回江宁了。待娉妍伤势好些……”   沈森话没说完,洛镇源便猛地抬头道:“没事儿,我可以接娉妍回来照顾。”说完像是怕傅氏不放心,又赶紧道:“娉妍身边儿的奶娘跟丫鬟们都是紫君在世时亲自为妍儿挑选的。”   见洛镇源如此,沈森没说完的话忽然有些说不下去,傅氏也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紫君去的时候娉妍还小,也没送紫君回去,如今她都长这么大了,也该去看看她娘。我们便想……”   洛镇源听到这儿,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大嫂的意思,还是要将妍儿带走吗?她是我女儿!我自会保护她,纵然过去有所疏忽,将来定是不会,您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沈森见洛镇源着急,不由再次拍了拍他胳膊,轻声道:“哪里就是不相信你了?娉妍多大了?还能在家里待几年?这会子趁着我们回去,顺道将她带去见见紫君,给紫君磕个头,不算过吧?”   说完沈森叹了口气道:“这女孩子出嫁,总要学些东西,留在这府里跟谁学?你大嫂不过是想在娉妍出嫁前,好好教导她一番,也不至于出嫁时什么也不会!”   听沈森这样一说,洛镇源沉默了。儿子他可以亲自教导,这女儿……想到这儿,洛镇源闭了闭眼,不由第一次后悔娶了周氏进门,若是换了旁人,怕是女儿也不会如此这般。   傅氏见此顿时急了,要知道她也是昨儿才知道,娉妍不仅没学过管家,连女红针黹都不会,这要是再过两年怎么得了?还怎么嫁人?昨儿一夜可是急坏了傅氏,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一出。   此刻见洛镇源沉默,傅氏便急忙道:“娉妍及笄之前,肯定是要送回来的,这一年半载的也不知她能学过少,紫君五六岁就开始学针黹女红,十岁开始学下厨,十二岁开始学理账,管家,娉妍可都十三岁了!”   听傅氏这样一说,洛镇源低着头微不可查的点了点,不愿让沈森夫妇看到他湿润的眼眶。   过去这个长女一直与自己不亲近,好不容易亲近起来,又闹出那样的误会,如今更是要……洛镇源想着心里就跟被钝刀子割一样,生疼生疼的。可是为了女儿好,他还能说什么呢?   傅氏见此想了想起身对沈森道:“我去看着红螺她们收拾紫君的东西,你们坐会儿吧。”说完便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顿住了脚步,轻声道:“你也别急,今儿也就是跟你商量一下,你若答应了,我们再备行礼物什儿。”说完才出了门去。   东西已经整理好,不过是挪个地方,又有虞嬷嬷亲自带人看着搬运,自然不需要傅氏亲自做什么。傅氏去翠庭轩,主要还是为了带洛娉妍南下的事儿,找红螺商议。   红螺一听洛娉妍要去江宁,立时问道:“舅太太打算什么时候走?小姐有没有说带谁在身边儿,又让谁看家?”   傅氏笑道:“过来就是跟你商量这事儿的,昨儿娉妍说了,崔氏要留在京城,家里还有燕子兄妹,这一去万不能耽搁了她兄妹的亲事。崔氏也愿意留下来看家,娉妍便让我来问问你的意见。”   红螺闻言,激动地眼眶子都红了,笑道:“我自是要跟在小姐身边儿的,小姐自打出生就没离开过我眼前,哪里放心的下。”   说完才察觉说错了话,急忙描补道:“不是信不过舅太太,就是舍不得小姐。”   傅氏倒是不与她计较,点头道:“行了,别解释,我都明白。我的意思是让你看看除了你跟晨霜夕月,娉妍还要不要再带几个小丫鬟在身边儿?”说着傅氏目光便往哪里搬进来的箱笼上扫了眼。   红螺立时领会过来,皱眉道:“周氏昨儿被老爷送去城外玉泉寺了,近几日是不会回来的,可我们走了,怕是崔嫂子一个人看不住,周氏可不是个讲理的人儿。”   傅氏闻言亦是皱起了眉头,好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总不能都带走,大物件儿都在原先的仓库里,送这边儿来的除了古籍书画之类的,都是些贵重物什儿。”   红螺犹豫了半晌,才轻声道:“舅太太便好人做到底,将这些个物件儿想法子运出去吧。”   傅氏立时便瞪了红螺一眼,轻斥道:“你这样,把你们老爷当什么了?以后万不可再说这样的话儿了。”   红螺闻言瘪了瘪嘴,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傅氏见此顿了顿道:“等列好册子就给你们老爷过目,也好让他知道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再请他过来亲自瞧瞧,查看后再落锁。钥匙就交给娉妍自己保管。至于院儿里的丫鬟,我看出了晨霜夕月,都别带了。”   见傅氏已经这样说了,红螺哪里还好说什么?只不住地点头应下。待东西收拾妥当,立时便当着沈森夫妇的面儿,请了洛镇源过来查看,而后由洛镇源亲自贴了封条,落了锁。   ☆、二百九 醉酒【月票100加更】   送走了沈森夫妇,洛镇源回到正院儿,看着里面一片漆黑竟是没有半个人影,才想起周氏昨儿就被自己送去了玉泉寺,不仅周氏,连小女儿也一并送了过去。在祠堂呆了一天一夜竟是忘了这茬?还是因为长女要离开了,所以……   洛镇源再次凝视了一番自己亲手刻上的《紫苑》二字,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去了书房。   洛继宗刚从学里回来,便被杜大管家告知,父亲一个人在书房喝闷酒,顿时心下一急,也顾不得没有换衣裳,甚至来不及问发生了什么事儿,便急忙朝洛镇源书房跑去。   见洛继宗到来,守在门外的纹砚长长的松了口气,疾步迎上前低声道:“少爷,您可算回来了。”   洛继宗朝书房门看了眼,门紧闭着,不由同样压低声儿问道:“老爷在里面?一个人喝酒?”见纹砚点头,洛继宗便急忙想要进去,走了两步又倒了回来,问道:“今儿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原本昨儿周氏与洛妙姝被送去玉泉寺,洛继宗以为家里怎么也得安静一段日子,不曾想才一日功夫父亲就喝起了闷酒?   沈森夫妇到来时,纹砚被打发了出去,并没有在边儿上伺候,自然也没听到他们的谈话,此时也只有摇头道:“今儿舅老爷跟舅太太来过,与老爷在书房说了一会子话,也不知说了什么,舅老爷跟舅太太走后,老爷就拿了酒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   洛继宗闻言皱了皱眉头,问道:“那你怎么不进去伺候?”说完想起没见着静宣,不由朝书房门抬了抬下巴,问道:“可是静宣在里面?喝了多少了?”   纹砚依旧摇头,叹息道:“静宣被老爷打发回去了,我不放心才在这儿守着。少爷快进去瞧瞧吧。”   洛继宗点了点头,挥手道:“那你且等等,一会儿有事儿我叫你。”说着才走向那扇紧闭的书房门,轻轻敲了敲门,没有人应答,洛继宗不由直接推开了门。   洛镇源披着一件半新不旧的夹袄,独自一人盘坐在书房的临窗大炕上。炕上已经横卧着一个空酒坛,显然已经喝了不少。自饮自酌原是很惬意的事儿,可此时的洛镇源,看上去却格外的落寞,让人有些心酸。   洛继宗小心的靠近大炕,唤了声“父亲?”洛镇源像是没听见似得。洛继宗便料定洛镇源是喝醉了,不由叹了口气,扬声唤道:“纹砚,烧壶热茶来,再让人大盆热水过来。”   话音刚落,便见洛镇源醉眼迷蒙的抬头望着自己,嘴角扯出一抹笑意,那笑意有些冷,带着苦涩。含糊不清地道:“是继宗回来啦?”说着将手中的酒杯朝对面举了举,笑道:“来,陪为父喝一杯。”   洛继宗见此反倒猜不透洛镇源究竟是喝醉了呢?还是没喝醉,不由试探道:“父亲今天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洛镇源闻言,将手中的酒杯往炕桌上一放,苦笑道:“是啊,为父今儿高兴着呢!”说着一举酒杯,仰头将杯中酒一口喝了下去,笑道:“来,咱爷俩好好儿喝一杯。”   说是笑,可眼角却又泪水滑落,洛继宗见此心中难受,也跟着红了眼眶,却不知说什么好。   正在这时,纹砚端了热茶进来,洛继宗便伸手要拿过洛镇源手中的酒杯,谁知洛镇源却是捏得很紧,也不知是哭还是笑,喃喃道:“别吵,我只想好好儿喝杯酒。”说着一只手撑着额头,一只手捏着酒杯,趴在了炕桌上。   洛继宗见此叹了口气道:“也别喝什么热茶了,我瞧着父亲这样儿也喝不下茶水。你帮我将炕桌挪开,还有那酒坛子,我扶着父亲躺好了。你再去打了热水来,我给他洗洗吧。”   说做就做,别看洛继宗人不大,却还有把子力气,并非那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没多一会儿便将洛镇源扶着平躺在了大炕上,好在炕烧的暖暖的,盖上厚棉被也不冷。   待纹砚打来热水,洛继宗又亲手拧了帕子替洛镇源擦了手,洗了脸,才打发了纹砚下去。   洛镇源半夜是渴醒的,只觉得嗓子干的冒烟儿,头痛得欲要裂开似得,洛镇源知道自己喝多了,不由苦笑着强撑着身子正要坐起来,身后却在此时伸出一双手,将他稳稳地扶了起来。洛镇源不由哑着嗓子笑道:“不是让你回去了吗?”   洛继宗将大迎枕在洛镇源背后靠好,才笑道:“纹砚已经回去了,儿子怕父亲夜里口渴,身边儿没人伺候,就在父亲书房看了会儿书。”   洛镇源闻言一惊,回过头正好看见洛继宗从桌案上倒了水端过来。接过茶盅,洛镇源也顾不得说话,仰头就咕噜咕噜大口喝了半盅,才道:“什么时辰了?快回去睡吧,明儿还上课呢。”   洛继宗看了眼更漏,笑道:“刚过子时。”接着问道:“昨儿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洛镇源闻言愣了愣,将茶盅递给洛继宗,长叹了口气,才轻声道:“过些日子,你姐姐要随着你沈家舅舅回江宁去了。”   洛继宗也是一愣,将手里的茶盅放下,急忙走到洛镇源炕边儿,蹲下身问道:“是咱们祖籍吗?”   洛镇源没想到洛继宗会这样问,点了点头道:“可不就是咱们祖籍吗?你祖父祖母,还有你姐姐的母亲,都葬在那边儿。将来为父也是要葬在那边儿的。”说完洛镇源笑了笑道:“你还没回去过呢,有机会为父也带你回去走走。”   谁知洛继宗想了想却道:“为何要有机会?父亲在户部任职,才四十岁出头已经是侍郎,再往上一步就是尚书,除了乞骸骨,哪儿有工夫陪儿子回去?”   洛镇源闻言亦是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洛继宗的头,笑道:“那就等你长大了,自己回去瞧瞧,也好给你祖父祖母,和先夫人上柱香。”   洛继宗闻言,不由眼睛一亮,试探道:“姐姐是回去给祖父祖母还有先夫人扫墓的吗?从京城过去要多长时间?她们什么时候走?”   ☆、二九一 同行【五一快乐!】   洛镇源皱眉想了想,很是感概地道:“是啊,你姐姐回去给你祖父祖母还有先夫人扫墓。为父也很久没有回去过了,最后一次回去,还是送你姐姐母亲回去呢。一晃都十来年了。”   说到这儿,洛镇源的神色再次黯淡了两分,呆呆地望着头顶宝相纹的承尘,发了一会儿呆。   洛继宗见此也不催促,只坐在脚踏上望着洛镇源陪着他发呆。洛镇源回过神来,见洛继宗双手撑着下颚,望着自己的样子,眼中不由涌出慈爱的光。   洛镇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洛继宗的头,笑道:“从京城过去,若走陆路有经验的人差不多也就十来天,不过你舅舅定是带着货物,又有你舅母跟你姐姐和表姐,怕是只能走水路。若是夏天倒是会快许多,最多一个月也就到了。”   说到洛娉妍要跟着沈森夫妇回去江宁,洛镇源心里还是有些不舍,却很快隐了起来,笑道:“如今这个季节河床低,水路也不好走,许是要一个多月才能到江宁。”   听洛镇源说完,洛继宗歪着头笑道:“父亲,我童生试也是要回去江宁考的吗?”   洛镇源闻言一愣,好半晌才呐呐地点了点头道:“可不是就是也要回去考,所有人都只能在祖籍参加考试。”说到这儿,洛镇源回过神来,笑道:“不过没关系,为父给你找了关系,就留在京城靠也是一样的。”   洛继宗却是笑道:“何必那么麻烦?我就陪着姐姐一块儿去,既省了父亲费心将我挪到京城来考试,也不必担心我一人在路上不安全。正好跟着舅舅舅母,还有姐姐一块儿。到时候我考完了还能带着姐姐一块儿回来呢。”   洛镇源闻言也是眼睛一亮,想着之前最担心的不就是沈森夫妇不放人,自己女儿去了江宁便不回来了吗?如今继宗跟着去正好,八月考完了姐弟俩一块儿回来,路上也有个照应。   洛镇源顿时一扫先前的颓态,点头笑道:“这注意好!为父再去与你舅母商议商议,送你去松阳书院听上两个月的课,想来也是大有裨益的。”   洛镇源最大的心结解开了,也就催着洛继宗去睡了,洛继宗也确实困了,在倒了一盏茶递到洛镇源手中,将茶壶挪到炕边儿高几上,便告辞回了自己院子。   洛镇源却是激动地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一下朝,便急忙赶去了沈家别院,要告诉沈森洛继宗跟着一块儿去江宁的事儿。   谁知洛镇源刚到门口,便遇上过来给洛娉妍复诊的刘太医。洛镇源也不急着进门,站在门口便询问起了长女的伤势。   得知洛娉妍已经能够正常下地走路,洛镇源很是高兴,特意塞了个大大的封红,笑道:“多亏刘太医出手,小女才能如此快痊愈。”   刘太医收了洛镇源的封红,心里也舒畅不少,毕竟他这样的人,若非惠宁长公主的面子,是怎么也不会来给洛娉妍医治的,不说上回,就在刚刚出门前,沈森便已经塞了他一个荷包,轻轻地,里面薄薄的,不用说也知道是银票。   见沈森与洛镇源都如此客气,刘太医也是客气地拱手笑道:“洛大人不必客气,平日里见你对谁都和气,没想到也有……”刘太医没说完,洛镇源也听明白了,不由尴尬地摇头笑了笑。   刘太医也不久留,再次拱手道:“洛大人快去看看令千金吧,下官还得去长公主府上交差呢。”   送走了刘太医,洛镇源才对着沈森拱手一礼,笑道:“有劳大哥为妍儿费心了。”那神色与昨日简直是判若两人,沈森不由诧异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点头示意洛镇源跟自己到书房去说话。   洛镇源也不推辞,跟着沈森去了书房,便迫不及待地道:“昨儿大哥大嫂走后我才想起,继宗今年也要返乡参加童子试,不若就跟着大哥大嫂一块儿过去,路上也有个照应。”   沈森没想到洛镇源如此兴高采烈的,就为了说这事儿,不由问道:“就这事儿?没别的?”   洛镇源一愣,望着沈森摇了摇头,道:“没别的。”说完才想起答应洛继宗要送他去松阳书院的事儿,急忙说道:“倒是有桩事儿,想要拜托大嫂。”   沈森像是早有所料一般,自顾自坐下,给二人各斟了一盏茶,推了一盏到洛镇源面前,端起自己面前的,浅浅地抿了口,才不慌不忙地问道:“说吧,究竟什么事儿。”   洛镇源不好意思地端起茶盏,也不吃茶,只拿着茶盏在手中转悠,好半晌才讪讪地道:“想求大嫂帮忙,送继宗去松阳书院学几个月,如今距离八月考试还有好几个月呢。”   沈森以为是什么事儿,闻言笑着点头道:“你啊还是这个样子,这事儿一会子你自己去跟你大嫂说去,想来没什么问题。”   洛镇源见沈森这样说,心里松了口气,真怕沈森因着自己的缘故或是周氏的缘故一口回绝了。   见到洛娉妍的时候,洛娉妍正扶着晨霜夕月的手,在院子里散步,洛镇源急忙上前一脸紧张地盯着洛娉妍的双膝,道:“妍儿怎么出来了?伤还没好透,就该多歇着。膝盖……”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冷冷地打断道:“父亲来此是有什么事儿吗?”   洛镇源闻言一愣,望向洛娉妍的眼睛,洛镇源不由浑身一震,那双眼睛再不是笑成弯弯的一条缝,像月牙儿似得,里面也再没有曾经的孺慕之情……   洛镇源站在洛娉妍两步开外的位置,愣愣地望着洛娉妍好一会儿也没吱声儿,洛娉妍便有些不耐地问道:“父亲若是没事儿,我便先进去了。”   眼见着洛娉妍说完就要往屋里走,洛镇源方才回过神,声音很是干涩地急声问道:“妍儿这是,还在怄为父的气?”   洛娉妍转身的脚步下意识地顿了顿,背着洛镇源红了眼眶,好半晌将眼中的泪意压了下去,才回过头看了眼洛镇源,轻声道:“哪里就敢跟父亲怄气了?”   洛娉妍的声音很轻,洛镇源却听得很清楚,她说的是“哪里敢”并非“没有”……   ☆、二九二 破坏   正在洛镇源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沈初雪扶着傅氏的胳膊走了过来,远远地便轻斥道:“娉妍怎能这样与你父亲说话?”   洛娉妍闻言扭头朝傅氏看去,不便屈膝,便点了点甜甜地唤道:“舅母又来看娉妍了?”   傅氏却是不理会她脸上的笑容,板着脸道:“不管怎样,他是你父亲,纵是有千万般的错儿,也没有你这样儿的道理。再说你父亲也不是有意的不是?”   洛娉妍扯了扯嘴角,却是低下头并不回话,洛镇源见此急忙尴尬地上前躬身一礼道:“是镇源过去委屈了妍儿,大嫂就别责怪妍儿了。”   傅氏见此摇了摇头,对洛镇源叹了口气道:“往后你也对娉妍上心些。”   傅氏说完见洛镇源要张嘴说话,不由摆手打断道:“你也不用说其他,这两日我都听娉妍说了,原先是她不对疏远了你,才导致你们父女感情淡薄,可这一年来她的努力,你也该看在眼里,怎能连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她?”   洛镇源闻言也是叹了口气,低头看着自己跟前儿的青石地砖,好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我总以为大嫂这次前来,会因着当初迎娶周氏的事儿,有意破坏我们父女感情。”   说到这儿洛镇源苦苦一笑,傅氏母女与洛娉妍却是忽然睁大了眼,不敢置信地望着洛镇源。   既然话已经开头,洛镇源倒也不怕说清楚,遂接着道:“我已经四十好几的人了,膝下就妍儿跟继宗妙姝三个孩子,一心就想着他们兄弟姐妹和睦相亲,将来相互也好有个帮衬。当日听妙姝说妍儿因……”   说到这儿,洛镇源忽然发现不知该怎么说,犹豫了半晌才道:“因大嫂的缘故,当众打了妙姝,而且就那样放任妙姝一个人从闹市上回来,心下是又急又怒,这才……”   傅氏闻言也跟着叹了口气,沉默了半晌才摇头苦笑道:“你哪里是担心我破坏你们父女感情,血浓于水,这感情是别人能破坏的?你是担心我在娉妍跟前儿说周氏坏话吧?”   洛镇源闻言脸色涩红,显然被傅氏猜中了心事,傅氏见此冷冷一笑:“就周氏那样儿的,还需要人破坏?你这十几年都对娉妍做了什么?”说到这儿,傅氏也是有些动怒,声音不由拔高了不少。   洛镇源见此急忙躬身赔礼道:“大嫂息怒,都是镇源的错儿……”   洛镇源还没说完,傅氏便叹息着挥了挥手道:“行了,我还没那么空闲!娉妍多个人疼爱,有什么不好的?我欢喜还来不及为什么要破坏?”   傅氏说完,没好气地斜了洛镇源一眼,瘪了瘪嘴道:“就你那个小女儿,你自己清楚她都做了些什么吗?难道不该管教?依我看早就该管教了!不是说她嫌弃我商贾的身份,而是……”   傅氏话没说完,洛镇源便急忙保证道:“大嫂放心,镇源是真的知错了,过几日得闲便替她寻个教养嬷嬷回来。”说到这儿,洛镇源笑道:“今儿过来,一则是来瞧瞧妍儿的伤好些了没,二则也是想托大嫂帮个忙。”   洛镇源话音刚落,洛娉妍便气鼓鼓地道:“我就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什么来看我,分明就是……”话没说完,便委屈的眼眶再次红了起来。   洛镇源几次急忙解释道:“没有,为父真是为了来看你,顺道跟你舅母说说继宗和你一块儿南下的事儿。”   听说弟弟继宗要跟自己一块儿去江宁,洛娉妍也顾不得难过了,急忙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继宗学里出了什么事儿?他不是说先生一直挺看重他的吗?”   一连串的问题,反倒让洛镇源笑了起来,满是慈爱地道:“看见你们姐弟这样相亲相爱的,为父也就放心多了。”   说完洛镇源才对傅氏躬身一礼道:“继宗八月就该参加童子试,镇源想让他跟着大哥大嫂一块儿返乡,一则适应一下南边儿的气候水土,二则麻烦大嫂送他去松阳书院学几个月,也好有所长进。”   洛娉妍一听这话儿松了口气,傅氏却不以为意地点头笑道:“我当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值当你如此郑重其事呢。放心吧,继宗是个好孩子,翠娘也是好的。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就成,你无须担忧了。”   洛镇源闻言,感激作揖道谢,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又见洛娉妍脸色好了许多,遂笑道:“妍儿还是快些进屋吧,外边儿冷,仔细冻着膝盖。”   洛娉妍一时间却是不知该与这个父亲说什么好,只淡淡地点了点头,由着晨霜夕月扶着返回了屋里。   谈妥了事情,也看过了女儿,洛镇源留在沈家别院陪沈森一块儿用过午膳,便急急忙忙的赶了回去。这事儿既然定了下来,说什么也要先跟翠娘说说,毕竟她是继宗的亲娘。   经过洛娉妍的事儿,洛镇源倒是将“亲娘”这事儿看得格外重了些。   翠娘见洛镇源忽然到挽香居来,心下虽是有些吃惊,却不忘恭敬地行礼问安,有亲手沏了热茶奉给洛镇源。洛镇源接过茶盏,才对翠娘道:“你也坐,我有话跟你说。”   翠娘见此不由心中打鼓,猜不透洛镇源究竟要跟自己说什么,抿了抿嘴,淡笑道:“老爷说吧,奴婢听着呢。”   洛镇源闻言视线从手中茶盏抬起,看了眼翠娘,见她眼中隐隐有着防备之意,不由哑然失笑,摇了摇头也不勉强,将洛继宗要返乡参加童生试的事儿跟她说了一遍。   翠娘闻言点了点头却是立时问道:“那,不知少爷什么时候走?可要准备些什么东西?老爷能不能……”   翠娘说到这儿有些犹豫,洛镇源见此不由问道:“说吧,能不能什么?”说完顿了顿才补充道:“他也是我儿子,唯一的儿子!”这样的话,洛镇源曾经是不屑于解释的,可如今,不知为何就解释了起来。   翠娘听洛镇源这样说,果然放心了许多,小声儿道:“老爷能不能让少爷多带些人,一个人儿在外……”   ☆、二九三 意外   翠娘没有说完,洛镇源就笑了起来,翠娘见此不由住了嘴,望着洛镇源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笑过之后洛镇源才想起,长女要随着沈森夫妇南下江宁的事儿,翠娘还不知道的,遂有将洛娉妍要去江宁,继宗正好同行的事儿与她从头说了一遍,又道:“有继宗跟着妍儿,我也放心不少。”   翠娘听完也笑道:“应该说有大小姐跟舅老爷舅太太照顾继宗,我们放心不少。”洛镇源闻言点了点头,却并不在继续这个话题。   可收拾行李的时候,翠娘却不知偷偷掉了多少次眼泪,这个儿子打从出生就没离开过自己身边儿,如今虽然住到外院儿去了,可每日依旧回来探望自己,可以说母子俩是从未分离过。   定下了随行人员,沈森便开始着手准备返乡事宜,不仅是各人的行礼,还有带回去的各种土仪,光堆在库房里就已经满满一库房,有找了大相国寺的高僧,帮忙测了黄道吉日,出行的日子便定在了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时候。   洛娉妍得了准信儿,膝盖也好利索了,便忙着跟景芝以及孙文婷等交好的姐妹告别,还专门去了一趟长公主府,一则跟长公主道谢,二则也是辞行。   听闻洛娉妍要跟着舅舅舅母去江宁,不仅景芝极为不舍,便是长公主也很是舍不得,但想着洛娉妍之前出的那些事儿,终是点头道:“出去走走也好,女孩儿家,这两年不走,将来怕也没什么机会到处走了。”   一句话说的洛娉妍面色羞红,却不知如何回应才好。若是往常景芝定是要打趣儿洛娉妍一番才行,今儿却是没了打趣儿她的兴致,只拉着洛娉妍的手殷殷交代,要记得给她写信,不要忘了和她联系,洛娉妍自是一一应下不提。   正月二十六,在玉泉寺住了十来日的周氏母女,才被洛镇源派人接了回来,自此洛妙姝心中更是笃定,自己肯定不是亲生的,不然怎么舍得这样大冷的天儿,将自己仍在那山上吹冷风呢?可这话儿洛妙姝不敢再说。   尤其是洛妙姝回到府中,发现不仅自己奶娘不见了,闻鹤也不见了,来迎她的是虞婆子,还带着个她从未见过的妇人。心中便越发的坚信了。   那妇人说是仆妇,却穿着素锦妆花夹袄,配着墨绿弹花马面裙,圆髻上两支玉簪成色极好,便是耳垂上的玉坠,也是一等一的成色。身子站得笔直,下巴微微抬起,一脸不苟言笑的样子。   身后更是跟着两个小丫鬟,一色的淡青色丝质袄裙,挽着双丫髻,点着小珠花一副乖巧的模样。   若说她不是仆妇,洛妙姝实在猜不出虞婆子将她带到芙蓉居所谓何事。   心下不由打鼓,正暗暗猜度这是何人时,虞嬷嬷依旧是那般面无表情,不急不缓地道:“这是严姑姑,往后就是你的教养姑姑,老爷费了大功夫替二小姐请回来的,二小姐可要好生跟着严姑姑学学规矩。”   洛妙姝一听顿时瞪大了眼,也顾不得对虞嬷嬷的害怕,大声儿问道:“我奶娘呢?闻鹤呢?我不要这个……”   话未说完,严姑姑便皱眉冷声道:“老爷说得没错儿,二小姐是该好好儿学学规矩了。大家闺秀怎能这般嚷嚷?”说完朝虞嬷嬷微微欠身道:“请嬷嬷转告老爷,我定会好生教导二小姐。”   这边儿洛妙姝心有不服,却不敢多做反抗,抿着嘴瞪着眼却也默认了下来。   那边儿周氏回到正院,发现奶娘陈嬷嬷和罗胜一家,以及那些个小丫鬟们都不见了,便哭喊着喝问道:“老爷将我奶娘弄去哪儿了?还有罗胜家的呢?她们可是我的陪房!陪房!”   洛镇源皱着眉头淡淡地道:“不管她们曾经是什么人,进了我洛府的大门,便是我洛府的仆人。成日里正事儿不干就只会刁唆主子,这样的人,我会让她留在府中吗?”   说着洛镇源的目光淡淡地从虞婆子新挑回来的八个丫鬟身上扫过,冷冷地道:“往后你们也一样,好生伺候夫人,好生跟着嬷嬷学规矩。我洛府也不会亏待了谁,否则……”   说到这儿,洛镇源轻轻地扣了两下炕桌,才接着道:“别怪老爷我心狠,将你们卖到天南海北去!”立在紫苑院子中间儿的八个新买回来的丫鬟,齐齐低着头蹲身一礼应了声:“是!”   周氏却是一惊,已经从洛镇源的话中听出,奶娘跟罗胜家的,还有自己院儿里那些个小丫鬟都被卖掉了……   其实她不知道,被卖掉的只有奶娘陈氏以及罗胜一家子,别的小丫鬟都放了身契,给了银子让她们自寻生路去了。   洛镇源坐在堂屋中间儿,淡淡地看着周氏身边儿的白芷香桂与红葵青柳四个老人,淡淡地道:“你们若是不想被卖掉,都给老爷我老实点儿,否则也是一样的!”   周氏闻言护犊子似得将四人护在身后,死死地盯着洛镇源恨恨地道:“老爷这样对我,就不怕我……”话没说完,洛镇源便冷声儿打断道:“夫人是不是还想回玉泉寺去冷静冷静?好好儿回忆回忆什么叫三从四德?”   周氏一惊不敢再说话,眼睛里却是满满的愤怒与委屈。她身后的白芷却是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这一关算是过了。   处理好周氏母女原本一切顺当,就在正月二十九,沈森还特意在府中设了小宴,让洛娉妍请了姐妹来话别,毕竟都是小姑娘家,也不好送行。谁知就在这日,红螺匆匆地赶了过来。   看着一脸着急的红螺脚步匆忙的走来,洛娉妍正要让她先歇口气再说话儿,谁知红螺却是一把拉住奶娘崔氏的胳膊,便往外跑,边跑边道:“快,跟我走!出大事儿了!”   洛娉妍见此心下一惊,急忙起身往前追了两步,却哪里有追的上红螺与奶娘匆忙的脚步?不由满脸焦急地望着红螺二人离去的背影。   ☆、二九四 断腿   沈初雪见此,急忙对蔓儿吩咐道:“快,追上去瞧瞧究竟什么事儿,一有消息就赶紧让人来禀报。”景芝也满脸诧异地望着红螺俩人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地抬了抬下巴,馨若便随着蔓儿一道追了上去。   孙文婷见洛娉妍满脸担忧的样子,不由来到她身旁,握着她的手,轻声安慰道:“洛姐姐别着急,或许,并非什么大事儿?”   洛娉妍却是极为了解红螺的性子,这么多年,除了自己生病或是闯祸,何时这般着急过?   没多大一会儿,便见蔓儿跟馨若跑了回来,人还没走近,馨若便双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地道:“小,小姐,听,听红螺说,是,是燕子的哥哥,出了,意外,摔断了腿!”   景芝闻言不由诧异地看向洛娉妍,满脸好奇地问道:“燕子是谁?她哥哥又是谁?妍儿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洛娉妍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很是歉意地看了景芝与孙文婷一眼,解释道:“奶娘有一儿一女,燕子只比我大几个月,奶娘为了我……”   说到这儿洛娉妍心中难受,叹了口气朝晨霜吩咐道:“你去瞧瞧奶哥哥究竟怎样了?”说完又挥了挥手道:“算了,还是夕月去吧,你毛毛躁躁的,别再闯了祸。”接着又嘱咐道:“记得多带些银两,差什么缺什么别省银子。”   景芝见此知道洛娉妍这是真急坏了,急忙劝道:“妍儿别急,若真有事儿咱们一起想法子就是。这会子还什么都不知道,你若急坏了自己,可没人赔你!”   孙文婷与沈初雪却是暗暗点头,尤其是孙文婷更加觉得自己没有交错人,不说她与锦乡侯千金的关系,单凭这一点儿也是值得交往的。   消息很快传了回来,燕子的哥哥在商铺做学徒,去库房取货的时候,被倒下来的箱子砸在了腿上,断了骨头。   洛娉妍一听这话儿便有些坐不住了,也顾不得景芝与孙文婷还在府中做客,便求了傅氏安排车辆,她得亲自去瞧瞧。   傅氏听说是奶娘崔氏的儿子受了伤,便劝阻道:“让夕月过去已经很不合规矩,你一个大家闺秀怎能亲自前去?”   傅氏说完见洛娉妍有话要说的样子,不由笑道:“娉妍心善舅母很高兴,可你去有什么用?你放心咱们家也有药铺,我这就让人领了大夫过去给他医治才是正经。”   听舅母这样一说,洛娉妍才回过神知道自己莽撞了,屈膝一礼道:“娉妍谢谢舅母教导,也谢谢舅母帮我。”   傅氏见此没好气的斜了她一眼,冷哼道:“嗯,我再不教教你,你还不知成什么样儿了!我那是帮你吗?我是看在崔氏待你母亲忠诚,待你也是一心一意的份儿上,帮她呢!”   听傅氏这样一说,洛娉妍只抿嘴而笑,却并不反驳。若非前世今生奶娘待自己的好,如今自己又岂会多管闲事?   想到这儿,洛娉妍便朝晨霜交代道:“你回府一趟,将英儿带过来,顺便让红螺姑姑也抽空过来一趟。”   傅氏与晨霜都不知洛娉妍这是要做什么,晨霜却是学会了多做少说,遂什么也不问的就退了下去。沈初雪见此淡笑道:“看来经了元宵节的事儿,晨霜也稳重了不少,若依着过往的性子,怕又要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了。”   洛娉妍闻言一笑,心道:我倒宁愿她依旧如同过去一般,简单快活就好,何必处处这般小心谨慎失了本性呢?   只是这话儿洛娉妍却是不好说,只笑道:“姐姐也过来了,那芝姐姐跟文婷那边儿谁在照应?”   沈初雪闻言“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没好气地点了点洛娉妍的额头道:“你这会子才想起来,不觉得太晚了吗?”说完也不让洛娉妍着急,笑道:“景芝小姐亲自送文婷回去了,说是让我转告你,初二那日她到城门口送你。”   洛娉妍心中暖暖的,知道景芝并不是个喜欢随便就与人接触的,甚至就是个不好接触的人儿。今日能亲自去送文婷回府,全都是看在自己面儿上,不由越发的感激。   沈初雪自是瞧出了她的心思,挽了洛娉妍胳膊笑道:“等到了南边儿,你看着什么好的,只管差人给景芝小姐送来,平日里也多写信联系就是。这人哪儿有一辈子凑在一处,永不分开的?端看怎样维系这份感情罢了。”   洛娉妍受教地朝沈初雪笑着点了点头,傅氏见此挥手道:“你们姐妹自去腻歪,别在我跟前儿碍眼。”说着还赌气似得转过身子,一副不想理睬她们的样子。   洛娉妍见此心下好笑,倒也多少放下些心思,与舅母及表姐玩闹起来。   直到晚膳前,红螺陪着晨霜跟英儿过府来,洛娉妍的心思才又转回了奶娘那边儿。见着红螺便急忙问道:“奶兄的伤究竟怎样?要紧吗?将来……”   后面的话洛娉妍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去说,红螺却是明白她的心思,笑道:“多亏了舅太太遣去的大夫,如今骨头已经接上了,就是要卧床静养,大夫说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是最少的。”   说到这儿红螺叹了口气,洛娉妍心下就是一紧,立时问道:“怎么?大夫还说别的什么了?”   红螺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也没别的,就是大夫说了,这样的伤,说是一百天,可最好是能养上个一年半载的最好,才能不落下病根儿,不然可就不好说了,尤其是将来年岁大了,刮风下雨的,有得苦头吃!”   洛娉妍听完却是不以为意地笑道:“这就值当的姑姑叹气啦?不就是一年半载吗?养着就是呗。”   红螺没好气的横了洛娉妍,一时气得不想说话儿,晨霜见此抿了嘴笑道:“小姐不知,听说那东家能给三个月的假,也是看在崔妈妈儿子平日里老实肯干的份儿上,哪里就肯让他歇上一年半载的?”   。   ☆、二九五 留下   洛娉妍听晨霜这样一说,反倒一愣,这才想起来奶兄并非在自家府里当差,不由也叹了口气。   正在这时,沈初雪端着雪梨汤走了进来,笑道:“我熬了些雪梨汤给母亲送去,母亲说好,便想着给你也送点儿过来,谁知还没进门就听你在叹气。你这是又怎么了?”   说着沈初雪示意阿萝将托盘上的炖盅搁在了梅花小几上,自己则挨着洛娉妍坐在了炕沿儿上。   洛娉妍也不隐瞒,将事情始末学了一遍,沈初雪便没好气地点着洛娉妍的额头道:“我真想撬开你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咱们家什么铺子没有?只管让他安心养伤,回头去咱们家铺子做工,不就成了?”   晨霜闻言眼睛一亮,便是红螺也露出笑意,洛娉妍则揉着额头嗔道:“表姐!人家本来就不聪明,你再这样戳下去,就变傻子了!”   沈初雪瘪了瘪嘴,挑眉道:“你还傻子?你敢说你不是在这儿等着我这话儿?”说着话儿,手便已经落到了洛娉妍腰肢上。   玩闹一番,解决了奶兄上工的后顾之忧,洛娉妍方才对红螺交代道:“姑姑跟着我去江宁,原说府中就交给奶娘帮我看着。可如今出了奶兄这事儿,奶娘怕也忙不过来,我便想着让夕月留下,夕月心细又有奶娘帮衬……”   洛娉妍没有说完,红螺便点头道:“如此甚好!这样我也放心一些。”只晨霜低着头抿嘴而笑,却是并不说话。   洛娉妍见此在心中叹了口气,笑问道:“你笑什么?也不说出来大家高兴高兴,只顾着自己个儿乐呵!”   晨霜闻言抿着嘴,小心地看了眼红螺又看了看沈初雪,引得洛娉妍一声冷哼,才轻声道:“夕月如今也忙,听说一下午都在崔妈妈家里,又是忙着煎药,又是忙着熬骨头汤的。”   晨霜声音不大,洛娉妍却听得目瞪口呆,好半晌回不过神来,红螺见此赶紧上前轻斥道:“你这丫头,我看就是皮紧了!小姐吩咐夕月前去帮忙,夕月难道去了就在哪儿站着光看不成?”   红螺如此一说,晨霜倒也不好再笑,只有沈初雪看了晨霜一眼,微微垂眸若有所思。   洛娉妍没有注意到沈初雪的神色,也跟着松了口气,见英儿站在一旁低着头不知想什么的样子,轻声问道:“英儿可原随我去江宁?你若愿意就留下,若不愿……”   洛娉妍话未说完,英儿便满脸惊喜的抬起头来,望着洛娉妍不住地点头。洛娉妍见此“噗嗤”一笑:“愿意就说愿意,不愿意也跟我说清楚了,跟个小鸡似得做什么?”   英儿闻言面儿上一红,低着头笑,好半晌才小声儿道:“英儿自是愿意跟着小姐的,只怕英儿嘴笨……”   红螺闻言没好气地斜睨了她一眼,冷哼道:“我可没瞧出你哪儿笨了!”   众人又说笑一顿,安排下后儿一早回洛府,一则辞行,二则将翠庭轩的事儿再当面安排一下,沈初雪便起身带着阿萝跟蔓儿离去。   晨霜瞧出红螺是有话要与自家小姐说的,便先领着英儿下去安排住处。一时间屋里只留下红螺跟洛娉妍俩人。   红螺看着自家小姐,叹了口气道:“小姐走的那日周府便来了人,说是来探病的,可我瞧着却是不像,只是不知后来为何又没了消息。如今老爷又将那对母女接了回来……”   红螺话未说完洛娉妍便打断道:“姑姑快别这样说,不管怎样,父亲娶了她是事实,不管我们心里乐不乐意,她都是父亲的妻子,即便是继室也跟了父亲十来年了。”   说到这儿洛娉妍也是一声儿叹息,显然这话并非她的本心,可想着舅母那日所言:“该做的事儿,哪怕是表面功夫,那也要做好,断不能让人捉了把柄,给人留下口舌之机!”   这话洛娉妍前世也听太夫人说起过,只是当初的自己可没有什么把柄,可以被人拿去。   那时每日不过陪着太夫人念经祈福罢了,最多不过去寺里上个香,吃个斋。也就算是尽了孝,早起再去二门处候着送那顾远出门,也就全了夫妻之道……如今却是不然,洛妙姝再怎样,那也是跟自己一个姓!   洛娉妍这样一想,便摇头苦笑道:“姑姑往后千万别再那样说话了,万一被人听了去,也只会说是我不孝不悌,谁又会去问过往的是是非非?”   红螺一听这话,满腔的不愿都生生压了下去,眼中露出欣慰之色,小姐确实长大了!   第二日晌午夕月匆匆赶了回来,见着洛娉妍顿时就红了眼眶直问道:“小姐这是要丢下夕月一人儿在京里?”   洛娉妍见此不由失笑道:“你这是听谁说了什么?往日你可不是这样儿的。”   夕月却是笑不出来,自打洛娉妍出生她就被先夫人遣到洛娉妍身边儿,这么多年,即便小姐那时候总是变着法的刁难自己,却也从未想过,会与小姐分开……   想到这儿,夕月有些执拗地皱眉问道:“小姐只说当真不要奴婢了?”   洛娉妍见此叹了口气,敛去笑意轻声儿解释道:“奶哥哥突然受伤这是谁也没想到的,原是想将家里托奶娘照看,可如今奶哥哥的情况,奶娘又哪儿来那许多精力?这才想到你向来仔细,将家里托付给你。”   说到这儿,洛娉妍没好气地横了夕月一眼,嘟着嘴道:“如今咱们院里东西多,你也是知道的,没个贴心人儿看管着,我怎么放心得下?”   夕月听洛娉妍这般一说才破涕为笑,点头道:“小姐放心,我定然照看好先夫人的遗物,谁来也动不了!除非我……”   不待夕月说出狠话,洛娉妍便喝止道:“好好儿说话!这年头年尾的,可不兴乱说话。还有就是奶娘那边儿你也帮忙照顾着些。”   安抚好夕月,洛娉妍方才松了口气,又与她闲谈了一番自己对那些东西的安排和想法,方才打发了夕月回去。   ☆、二九六 回府【月票20加更】   洛娉妍回府时,傅氏与沈初雪都没有跟着,只洛娉妍自己带着红螺晨霜与英儿,乘坐一辆梨木雕花马车回了洛府。   周氏早已得信儿洛娉妍今日回来,却偏就不愿给她脸面,只想要称病不见,到时看她如何舍下病母南下江宁!   白芷见此咬了咬牙上前劝道:“夫人,若是老爷知道了……”   白芷话未说完便被周氏狠狠一瞪,厉声喝问道:“你当初不是说,堂嫂保证过会为我出面的吗?结果呢?我都回来好几天了,她们人呢?”   周氏越说越气,想到自己的嫁妆虽然没少一件儿,可库房却被翻了个底儿朝天,里面这些年自己归拢起来的宝贝,更是少了许多,不用问也知道定是虞婆子给洛娉妍送去了!   周氏狠狠地盯着白芷,犹如要吃人一般,吓得白芷踉跄后退好几步。周氏见此心下越发的气恼,若非如今身边儿无人,又岂能留她?   就在周氏拿定了主意坚决不见洛娉妍的时候,洛妙姝已经被严姑姑押着到了二门前。同时夕月也带着蕾儿满儿沫儿迎了出来。   马车刚停,夕月几人便围了上去,洛妙姝见此心中冷笑也乐得清闲,严姑姑却是不放过她,轻声冷斥道:“还不快上去见礼?这几日的规矩都白学了?”   洛妙姝一听这话儿顿时浑身一激灵,连忙上前两步,跟在了夕月等人身后。   洛娉妍一下车便看到了夕月身后的洛妙姝,心下虽是不喜,却是牢记着舅母的教导,嘴角勾出一丝浅笑,对她微微点头嗔道:“妹妹何时从玉泉寺回来的,父亲竟也没告诉我一声儿,我也好回来听妹妹说说玉泉寺的风光。”   洛妙姝听到“玉泉寺”三个字,嘴角就直抽抽,若非严姑姑正巧在此时轻咳一声儿,怕是不好听的话又出了口。   此时洛妙姝勉力忍下心中的不快,板着脸道:“大冷天的有什么风光可言?我不过是奉……你回来了就先去给母亲请安,我就不耽搁你了。”   洛娉妍也没有留洛妙姝的意思,点了点头正要说话,谁知夕月却在此时,对洛妙姝身后一个穿着湛蓝地儿月白宝相花的妇人颔首一笑,朝洛娉妍道:“这位是老爷请回来的教养姑姑,大家都叫她严姑姑。”   洛娉妍一愣,先前还以为是周氏拨给洛妙姝屋里的管事姑姑呢。只是自己家里何时请了个教养姑姑来了?   洛娉妍微微打量了严姑姑一番,见她神色清冷,目光却很是平和,便微微欠身笑道:“请严姑姑恕娉妍不知者不罪。”   严姑姑亦是微微颔首,声音清冷地道:“大小姐言重了,原就该我先来与大小姐见礼,何来恕罪之说?”   二人两句寒暄之后,洛娉妍方才对洛妙姝笑道:“我先回去梳洗更衣,一会子去见夫人,妹妹若是没事儿,一会儿一块儿过去吧。”说完微微颔首便带着众人走了。   看着洛娉妍越过自己,身后一群丫鬟浩浩荡荡的样子,洛妙姝气红了眼,看着身旁的严姑姑却只能冷哼一身儿。   谁知就算是这样,转身离去时严姑姑仍旧是不紧不慢地道:“大家千金,怎可这般无礼?”   洛妙姝顿时所有委屈涌上心头,看着洛娉妍越走越远的身影,更加笃定自己一定不是洛镇源亲生的,否则怎会如此这般区别对待?   一气之下,洛妙姝抹着眼泪便朝芙蓉居跑去。倒不是她对芙蓉居有多少的归属感,而是她实在不知自己还能去何处……   严姑姑见洛妙姝跑远也不去追,只静静地看着,随后再一步步缓缓地走回去。至于她回去后洛妙姝会怎样……那就只有洛妙姝才知道了。   洛娉妍回到翠庭轩刚刚梳洗更衣,坐在临窗大炕上犹豫着一会子见了周氏说什么。蕾儿便进来禀道:“小姐,紫苑的白芷姑娘求见。”   洛娉妍微微一挑眉,没想到这白芷来的这样快,稍作沉吟便点头道:“让她进来吧。”说着搁下了手中的茶盏,结果夕月递来的热帕子,压了压嘴角。   没一会儿,蕾儿便打起帘子将白芷让了进来,白芷比之前瞧着瘦了许多,也不知是减肥呢?还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对此洛娉妍是不敢兴趣的,在白芷蹲身行礼后,便问道:“说吧,你这会子来寻我所谓何事?”   白芷苦涩一笑,轻声道:“倒不是奴婢要过来求大小姐什么……”说到这儿,白芷顿了顿,还是将那日洛娉妍走后的事儿,与洛娉妍说了一遍,听得洛娉妍是直挑眉,好几次想笑,都竭力忍住了。   白芷见此叹了口气道:“实在是没想到,周府这些日子都一直没动静儿,今儿大小姐刚回来,她们便跟了过来。”   红螺进屋时正巧就听到这么一句,顿时没好气地道:“上回我就说,周府定是有人一直盯着咱们府上,偏大管家跟虞嬷嬷都不信,如今瞧着倒更像是盯着小姐。”   洛娉妍闻言不由摇头失笑道:“盯着咱们府上,或是盯着我,对她们有什么好处?”说完猛地想起那日长公主说过的话,洛娉妍脸上的笑容,也不由僵住了……   白芷与红螺见此都不敢打扰,屏息站在一旁紧盯着洛娉妍的神色。好半晌,洛娉妍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回过神见二人如此神色,不由失笑道:“你们也要盯着我不成?”   红螺闻言倒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白芷却是神色一滞,赶紧摇头解释道:“大小姐误会了,我……”   话没说完,洛娉妍便打断道:“说吧,今儿她们府上都来了什么人?可知道所谓何事?”   白芷见此松了口气,恭谨地回道:“沐二奶奶带着周大小姐周落雪刚过来,也不知所谓何事,夫人便遣了奴婢来请大小姐过去。”   洛娉妍闻言微微颦眉,想了想问道:“二奶奶带着周大小姐过来的?灏大奶奶没有来?”   洛娉妍话音刚落,白芷便摇头道:“灏大奶奶没有来,就沐二奶奶带着周大小姐过来的。”说完想了想补充道:“还带了不少东西。”   洛娉妍点了点头打发道:“行了,你先回去,只说我换身衣裳就过去。”说着也不等白芷离去,便领着夕月进了内室,显然更衣去了。   白芷见此不敢耽搁,急忙告辞了红螺,离了翠庭轩回紫苑复命去。     ☆、二九七 赔礼【加800】   洛娉妍换了身樱桃红绣折枝梅的衫子,插上红珊瑚的簪子,两朵小巧的珠花压在鬓上,特意收拾过的洛娉妍,显得格外的明艳,尤其是为了配合洛娉妍,连晨霜夕月都双双换上了青柳色衣衫。   原以为周氏定会借机为难自己的主仆三人,匆匆赶到紫苑时,却发现丫鬟们一个个霜打茄子似得,低头垂脑地远远儿的候着,就连白芷与香桂被被打发在门外守着。   晨霜见此不由心下一紧,疾走两步拉了拉洛娉妍的胳膊,小声儿嘀咕道:“小姐有没有觉得怪怪的?不会是戏文里说的鸿门宴吧?”   夕月闻言不由下意识的瞟了眼四周的小丫鬟们,又看了眼门口立着的香桂与白芷,立时跑到洛娉妍身前,像是要用身体保护她似得。   洛娉妍见夕月如此,不由瞪了晨霜一眼,失笑道:“便是鸿门宴也要等我进去了才成,你这会子挡在我身前有什么用?”说完没好气的斜睨着晨霜,嗔道:“别一天到晚瞎琢磨,自己吓自己又不好玩儿。”   晨霜夕月闻言,面儿上都有些讪讪的,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实在是这周氏,自打从玉泉寺回来就一天比一天奇怪。   洛娉妍却是并不理会这些,朝站在门前的白芷香桂扫了眼,待二人打起帘子,便带着晨霜夕月进了屋子。   周府沐二奶奶与周氏,分宾主坐在花厅上首的牡丹罗汉床上,周落雪在沐二奶奶下手边儿的锦凳上陪坐,丫鬟们早已经奉上茶点瓜果退下了。   屋内三人不知先前在说着什么,见洛娉妍主仆三人进来,便都住了话头。沐二奶奶满面春风,周落雪不动声色,只周氏脸色不太好,可想着二堂嫂方才的话,周氏到底忍了下去。   就在一刻钟前,周氏还跟沐二奶奶哭诉她锁着嫁妆的库房,被虞婆子带人给翻了,要让沐二奶奶给她做主。   沐二奶奶顿时板了脸,一口回绝道:“别的你还行,这事儿你可别找我。”说完顿了顿补充道:“我也不知该怎么说你,你说你怎么就那么胆儿大呢?二婶在二房当家那么多年,可私下里动过三叔他娘的遗物?”   周氏闻言张了张嘴,想要反驳沈氏不过商贾女,谁知沐二奶奶像是早料到她会有此一说似得,接着就道:“你可别说沈家怎样,人家现在可是攀上了惠宁长公主!”   说到这儿,沐二奶奶很是感概地叹了口气,道:“你该不会还不知道,那日娉妍那丫头病了,就是长公主指派的太医来给她医治吧?”   周氏顿时张目结舌,这事儿她还就真不知道,随即一想自家也不是没有请过太医,也不值当得什么。   谁知沐二奶奶却不再与她纠结太医的事儿,反而接着说起了她那嫁妆的事儿来,板着脸道:“你这事儿,若是传到长公主耳朵里,长公主再在圣上或是哪位娘娘面前一说……”   说到这儿,沐二奶奶盯着周氏冷冷一笑,板着脸道:“别说你家老爷,便是二叔甚至我们家老爷子,怕是都要吃挂落,说不定家里老爷们的差事儿,也就都当到头了!这可是犯法的事儿,你是想坐牢呢?还是想流放呢?”   周氏听沐二奶奶这样一说,才真的吓着了,喃喃了好半天的“不能吧?”沐二奶奶却是理也不理她。却也明白自己越是不理会她,这位姑奶奶才会越是深信不疑。   果不其然,在见到洛娉妍主仆走进来时,周氏虽然笑不出来,却到底没有跟洛娉妍摆谱。   沐二奶奶见此稍稍松了口气,立时起身迎了过去,拉起洛娉妍的手上下打量一番,笑道:“哎哟,可算是见着咱们妍儿了,瞧瞧人都瘦了。”   说完好像很是伤心似得,还用绢子压了压眼角,才接着道:“先前听说你受了伤,可是急坏了二舅母,巴巴儿地跟你大舅母带着你表姐跑来看你,偏你沈家舅母又将你接了去。如今可是大好了?”   一连串的话,沐氏连口气儿都不喘,倒是叫洛娉妍好生佩服,面儿上却是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微微低头笑道:“劳周二奶奶记挂,娉妍已经大好了。”   听洛娉妍这称呼,周氏心中就冷笑不已,沐二奶奶却像是没听见似得,不住点头道:“大好了就好,可不能留下病根儿,你才多大年纪啊。”   此时周落雪也走了过来,屈膝与洛娉妍见礼,洛娉妍的手还被沐二奶奶拉着,自是无法屈膝,只好微微欠身点头笑道:“见过周小姐,劳周小姐费心了。”   洛娉妍本是想说周落雪一家子盯着她不放,周落雪却只当没听懂般笑道:“自家姐妹,说什么费心不费心的?”   说完周落雪话锋一转,笑问道:“听说你要跟你沈家舅母去南边儿?几时动身,几时回来?”   洛娉妍灿烂一笑,点头道:“可不就是回南边儿老家,我长这么大还没回去过呢。正好我弟弟也要回去参加童子试,便一块儿回去瞧瞧,也好给我母亲坟上除除草,上柱香。”   周氏闻言顿时气得脸色酱紫,也顾不得别的“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喝问道:“那小崽子也要去?我怎么不知道?”   周氏的声音有些尖厉,洛娉妍闻言身子一颤,趁机缩回了自己的手,像是被吓着了一般,望着周氏点头道:“夫人怎……”   话说了一半儿,洛娉妍有深深地吸了口气,才故作硬气地道:“这是父亲吩咐的,具体娉妍不知,夫人若是要问,不妨亲自去询问父亲。”说话时更是悄悄捏紧了拳头。   周氏话出口就后悔了,可已经说出口也没有办法,沐二奶奶却是板着脸回头轻斥道:“妹妹也是做母亲的人了,不是我这做堂嫂的说你,好好儿你吓唬娉妍做什么?”   说完沐二奶奶更是眼珠子一转,淡淡地道:“再说,你怎么能当着孩子的面儿,兔崽子小崽子的胡说一通?哪儿有点儿诰命夫人的样儿?”   周氏被沐二奶奶这么一呛,气得直哆嗦,却是不敢在这位堂嫂面前发作,只得讪讪地笑道:“这不是谁也没跟我说一声儿就要出远门,一个个的长大了,翅膀硬了就要走了,我这心里舍不得憋得难受吗?有道是父母在不远行……”   别说洛娉妍便是沐二奶奶闻言也是挑了挑眉,洛娉妍心里膈应脸色也就不大好,却到底没说出什么别的来。沐二奶奶见此急忙笑着转移话题道:“我原先还只当你表姐听错了,没想到还真要去南边儿。”   说着沐二奶奶取出一只锦盒塞在洛娉妍手中,笑道:“知道你要出远门,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你,这尊弥勒佛你便拿去带在身上,也好保你出入平安。”   洛娉妍闻言打开锦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儿鸭蛋大小的弥勒佛羊脂玉佩。通体莹润雪白,雕工也格外细腻柔和,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正要退回去,沐二奶奶却是笑道:“这是舅母一点儿心意,保你平安的,娉妍可得贴身带着。”   沐二奶奶自从上次相见,便一直透着善意,如今话又说到这个份儿上,洛娉妍反倒不好再退回去,只好屈膝一礼,算是谢过。   周落雪此时也双手捧上一条系着翡翠平安扣的络子,笑道:“我可没二婶婶大手笔,这是我的一点子心意,你且拿去。”说着将平安扣也塞在了洛娉妍手中,更是小声儿道:“上次是我没看好妙姝,害你受罚,你且原谅则个。”   直到此时洛娉妍才回过神来,敢情周家这位沐二奶奶带着周落雪来这儿,说是来探望又借着送行的名头。实则却是来赔礼的……   想到这儿,洛娉妍顿时了然,定是那位哲夫人,见长公主替自己指派了太医,起了什么心思,故而遣了这两位来给自己示好,怕是平日里芝姐姐也没这份脸面!只不知,那位哲夫人所求……何事?   洛娉妍心思百转,面儿上不显分毫的接过东西,朝沐二奶奶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算是领了她与周落雪的这份心意,见周落雪一脸松快的模样,不由暗暗好笑。   不管那位所求何事,自己也是帮不上忙的,便是帮的上,也没得那个必要。再说自己后个儿可就要离开京城了!虽说如此,洛娉妍心中却也对这周家长房尤其是那位哲夫人,有了新的认识。   ☆、二九八 娶妻   送走了沐二奶奶与周落雪,周氏的脸色便立时垮了下来,洛娉妍却是看也没多看她一眼,便转身带着晨霜夕月回了翠庭轩。   与此同时,锦乡侯府中,景莳也收到洛娉妍回到洛府的消息,嘴角顿时露出笑意,急忙起身朝母亲蒋氏居住的,栖霞院西跨院儿而去。   自元宵节当晚猜出沈初雪身份,景莳便拿定了主意,定要说动母亲向父亲进言为自己求娶洛娉妍。   那洛镇源不过从三品,便是迎娶了他的嫡长女,也对景蕴构不成威胁,再说这嫡长女亲母早丧,又与景芝交好。想来父亲不仅不会刁难反对,说不得还会大加赞许!   若非十六那日,景芝匆忙赶去洛府,景莳打听之下得知洛娉妍受伤,并且搬去了沈家别院,此时也不会就此耽搁到如今。今日既然洛娉妍回了洛府,景莳自是不愿再做耽搁。   景莳一路疾行来到栖霞院西边一座三明两暗的小院落,远远地便有小丫鬟一边儿朝内扬声道:“二少爷来了!”一边儿疾步迎了上来,屈膝行礼。   景莳心中高兴,面儿上还带着笑意,很是温和地点了点头道:“知道了,我自己进去就好。”说着便大步越过那小丫鬟,迈步进了这座小小的院落。   童年时,他就与蒋氏一块儿住在这儿,直到五岁才搬出这座小院子,这里面有着他满满的童年回忆。父亲虽然很少来看望他和母亲,但在吃穿用度上却也从未亏待过他们母子,那时候他是快乐的,直到后来……   景莳想着童年往事,便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蒋氏已经得了消息,知道他来了,却久不见他进来不由心中着急自己撩了门帘走了出来,见景莳站在院子里发呆,不由笑道:“莳哥儿这是在想什么呢?”   听见蒋氏的声音,景莳也回过神,温和一笑道:“没什么……”说到一半儿想起今天来的目的,笑着迎了上去。   景莳扶着蒋氏纤细的胳膊,一边儿朝里走一边儿笑道:“有点儿想要拜托母亲。”   这个儿子已经很多年不曾拜托过自己什么,忽然听他说有事儿拜托自己,蒋氏一下子便红了眼眶点头嗔道:“我们是母子,说什么拜托?只要娘办得到的,难道还能不答应你?”   景莳此时满心想着一会子怎么开口,倒也没察觉蒋氏的激动,只点头笑道:“外边儿凉,你身子又不好,咱们进屋再说。”说着便扶着蒋氏,进了屋子。   蒋氏的屋子不大布置得却很精致,小小的三间明屋,被槅扇分成了内室,堂屋与暖阁。   西边蒙着银红茜纱的回字纹雕花棂窗下,砌了半间屋子大小的暖炕,黑漆曲腿炕桌上,天青色的汝窑观音瓶,里面插着两支开的正盛的茶梅。天青色大迎枕上,也绣满了大多大多的茶梅,显得屋子明亮而又温暖。   景莳扶着蒋氏坐下,便有丫鬟奉上茶水,想着一会子自己要说的事儿,景莳挥了挥手道:“都退下吧,没吩咐不必进来伺候了。”   景莳在说这话儿时颇有威严,蒋氏见此心中很是高兴,朝大丫鬟点了点头道:“退下吧,让我们母子好好儿说说话。”   待丫鬟们屈膝退下,景莳便有些迫不及待地坐到了蒋氏身边儿。虽然景莳已经极力忍耐,可耳垂还是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望着蒋氏目光璀璨地笑了笑,才轻声道:“我……”   刚说一个字,景莳便忍不住轻咳一声,在蒋氏有些戏谑的目光中,顿了顿才一口气道:“我看中一位姑娘,想拜托母亲帮我。”   蒋氏万没想到,身边儿连丫鬟都不要,便是奶娘都给自己送回来的儿子,红着脸跟自己说的竟是这话,不由愣了愣,缓了缓神才问道:“哪家儿姑娘?”   既然要拜托母亲,景莳自是没有隐瞒的道理,已经开了口,再往下说,也就容易很多,景莳笑道:“这人说不得母亲也认识,前段日子还经常到咱们府上来。”   听景莳这样一说,蒋氏便微微皱起眉头,不必细想也知道,到锦乡侯府来过的女孩儿,除了那位郑箐儿便只有一个洛娉妍。不用想也知道不会是郑箐儿。   蒋氏不由沉下脸,缓缓地问道:“你可想清楚了?”说完还不放心的提点道:“她可是很得那边儿喜欢。”   景莳扯着嘴角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挑眉道:“和那边儿再近,等嫁进来也是咱们这边儿的,不是吗?”   说完见母亲闻言还是皱着眉头,景莳不由补充道:“她是父亲虽说只是个户部侍郎,但母亲也该明白,户部可不是别的部门。再说了她舅舅就是皇商沈森,我都打听清楚了。”   蒋氏明白儿子所指之意,不由松开眉头,微微点头笑道:“既然我儿喜欢,我便替你将他纳进门好了。”   景莳闻言却是皱起眉头,望着蒋氏,淡淡地道:“母亲怕是听错了,儿子的意思是娶回来,做正妻!”   蒋氏一惊瞪大了眼,望着景莳不敢置信地皱眉问道:“你没发烧吧?一个三品官的女儿,也配做你正妻?”说着说着,蒋氏的声音不由拔高了不少,摇头道:“不行,我不允许!她的身份配不上我儿正妻之位。”   景莳见此也不恼怒,只淡笑道:“人家好歹是嫡长女,你儿子我不过是个妾生子,是庶子。有什么身份可言?”   每次说起身份的问题,母子俩总是闹得不欢而散,这些年越发的生分起来,好不容易今日与儿子能好好儿说上话,蒋氏并不愿将气氛弄僵,深深地吸了口气,才压着声儿缓缓地问道:“难道我儿就甘心一辈子被那景蕴踩在脚下?”   景莳也不想与蒋氏闹翻,毕竟今日他是有求而来,遂垂了眼眸想了想回道:“就是不甘心,才要娶她过门,若仅仅只是个妾室,且不说人家愿不愿意,只说那沈家就算不得咱们正经亲戚,人家又凭什么帮咱们?”   ☆、二九九 母子   景莳的话说得很是直白,蒋氏心念一转也明白了儿子的心思,再一想那洛娉妍的模样,不由暗暗点了点头,倒也勉强配得上自己儿子。   这样想来蒋氏脸色好看了许多,却仍旧试探道:“我看你是瞧上了她的模样儿吧?”   景莳扯着嘴角一笑,难得的笑意直达眼底,点头肯定道:“她模样是不差,性子也挺好。这娶媳妇总得看得顺眼吧?我这点儿要求也算的不过分。”   听景莳这样一说,蒋氏再次皱起了眉头,想要说什么,景莳却是淡淡地补充道:“再说不仅景芝喜欢她,景蕴对她也极为客气,便是长公主对她也挺好的,嫁过来就能作为缓解双方矛盾的纽带……”   说到这里,景莳的笑意冷了起来,便是蒋氏看得都是一愣,只听他缓缓地道:“有心算无心,有了她帮忙咱们的机会才能大些。她可是你亲儿媳妇,到时候你有人孝敬了,在这后宅大院儿里,也没这么寂寞不是?”   蒋氏静静地挑眉看了景莳半晌,才缓缓地露出笑意,点头道:“我儿这样说也有几分道理。”   说完蒋氏却又幽幽地叹了口气,是啊,自己在这偌大的侯府里,可不就只剩下寂寞了吗?自从窦夫人去世,这么多年了,侯爷在边疆的时候多,回府的时候少,甚至就算回府了也是……   景莳哪里不知道蒋氏在锦乡侯府的处境?自从发生那件事之后,他什么都明白了。可此时他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蒋氏想来自视甚高,可如今也算是明白了儿子的打算,想着沈氏的财力能够帮到自己儿子,蒋氏不由多想了些,点头笑道:“我儿说的不错,到时候再求你父亲帮帮你老丈人,说不得就是一个尚书呢?”   景莳闻言却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却到底什么也没说,不仅如此,还扯出淡淡地笑意点了点头道:“母亲说的是,不过这就要母亲多费费心了。”他今日来就是为了让蒋氏答应帮忙,别的还是少说为妙。   听景莳说让她多费心,蒋氏目光就顿时变得阴仄仄的,低声儿道:“母亲自是会为你们尽力的,难不成还让世人真以为,这锦乡侯府就景蕴一个少爷?”   说到这儿,蒋氏抬头望向了景莳,红着眼圈捏紧了手中的绢子,捏着绢子的手指因为用力,都露出了泛白的骨节,一字一顿地道:“儿子,你可得给为娘争口气!”   景莳见此也敛去了笑意,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蒋氏见此顿时露出了笑容,那笑容极美,却犹如昙花一般,只一瞬便被苦涩覆盖。景莳口中顿时也有一种苦涩蔓延的感觉……   既然话已经说开,蒋氏也明白儿子今日找到自己这就是做了决定,且仔细想想那洛娉妍也还算有可取之处,蒋氏心中倒也点了头。   但沉默了一会儿,蒋氏还是缓了缓摇头,轻声道:“这事莳哥儿别急,容为娘好好儿想想。”   说到这儿,蒋氏轻轻叹了口气道:“你若是纳妾,为娘还能帮你直接把人抬回来,可若是娶妻,便少不得要你父亲点头……”   说完蒋氏抬头望着景莳,皱眉道:“那景蕴尚未成亲,此时若说你的亲事,你父亲怕是不会答应,再说那洛小姐好像也还没有及笄,他们家……?”   景莳来之前便想到了这些,最担心的,不过是母亲蒋氏不肯帮忙,此时见母亲已经有所松动,心中一喜,笑道:“母亲只需让父亲点头,待交换过庚帖,她便算是你儿媳妇了,等过几年景蕴成亲后,咱们再行完婚也就是了,也好让她在娘家多呆两年。”   蒋氏闻言明白景莳这是什么都想好了,下了决心要娶那女孩儿,不由笑道:“既然我儿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只要肯上进,为娘便没什么不能帮你的。”   听蒋氏这般一说,景莳虽越发觉得口中苦涩,心中到底是松了口气。这边儿景莳母子说完正事儿,又闲聊了一会儿,景莳难得的留在蒋氏院儿里,陪着蒋氏一块儿用过晚膳,方才出了内院儿,回了自己院子。   那边儿洛娉妍带着晨霜夕月回到翠庭轩,便让红螺亲自去请了翠娘,又遣了小丫鬟到二门处候着,才亲自下厨做了几道拿手的菜肴,再备上一桌酒水。   没一会儿翠娘随着红螺先到了,听说是洛娉妍亲自下厨,便也钻进了厨房帮忙打下手。   平日里,翠娘与洛娉妍说话的机会不多,如今唯一的儿子就要跟着这个姐姐出远门了,翠娘不由担心地道:“继宗从未出过远门,还望大小姐多多看顾。”   正忙着腌制凤爪的洛娉妍,闻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笑道:“姨娘说哪儿的话,继宗是我弟弟,我还能不顾着他?”说完更是抿嘴笑道:“再说继宗是去读书,准备八月份考试的,除了吃穿,也没什么需要我顾着。”   翠娘叹了口气,勉强笑道:“听说那书院里的先生极为严厉。”   洛娉妍见此,知道翠娘不是不放心自己或是舅舅舅母,而是舍不得继宗出远门罢了,心下一软,宽慰道:“听说也有表哥在松阳书院上学,定是好好儿照顾继宗的,待他考完试便立时启程回京来。”   翠娘听洛娉妍这样说,知道再说下去怕是要被误会,到时洛娉妍心中不愉,再说与了舅太太知道,那样对继宗非但并无好处,说不得还让人对他心中不喜,不由住了嘴,点头道:“有劳大小姐跟舅太太费心了。”   洛娉妍却是故意板着脸嗔道:“难道继宗不是我弟弟?须得姨娘一而再再而三的道谢?”说完“噗嗤”一笑:“姨娘放宽心吧,继宗聪明着呢,用不着谁费心。”   洛娉妍这边儿才刚准备好,洛镇源与洛继宗便相继到了。   洛娉妍将洛镇源请到上座坐下,翠娘便在一旁笑道:“这可都是大小姐亲自动手做的。”洛镇源闻言眼前一亮,抬头看向长女。   洛娉妍一边儿给洛镇源斟酒,一边儿淡淡地道:“明儿用过午膳我就要去舅舅那边儿了,也算是出了门不知何时回来。继宗后个儿一早拜祭了祖先便也要走了。”   说到这儿,洛娉妍顿了顿,才接着道:“想着明日父亲定是不在府中的,今晚便亲手做了几道小菜,算是向父亲辞行了。”   洛镇源闻言叹了口气,端起长女刚刚斟满的酒杯,仰头一口吃掉,才幽幽地叹了口气道:“你们姐弟在外,要相互照应,尤其是继宗,你是男孩子,要顾着你姐姐些。”   洛继宗闻言也是红了眼眶,起身拱手道:“父亲放心,儿子定然照顾好姐姐。”   翠娘见此不由笑道:“你能照顾大小姐什么?别给大小姐添乱就是万幸了!”   说这话儿,气氛倒是渐渐好了起来,这晚洛镇源再一次喝多了,但却没有独自离开,而是随着翠娘回了挽香居……   ☆、三百章 饯行   景芝到底没有在城门口相送,而是特意早早地赶到了城外三里亭,摆了一桌上好的席面儿为洛娉妍与沈初雪等人送行。   锦乡侯府的管事婆子来请时,不仅傅氏便是沈森也大大的吃了一惊,细问之下得知景芝亲自设宴,为外甥女饯行,傅氏倒也醒悟过来,笑着亲手递上荷包道:“有劳您跑着一趟,我们这就过去。”   说着傅氏与洛娉妍姐妹俩所乘的马车,便跟着那婆子去了不远处的相聚欢酒楼。沈森见此也只得领着洛继宗跟在身后,打算在这相聚欢用过午膳再启程。   这酒楼建在三里亭,里外不过一栋二层小楼加一个大院子,傅氏等人到时,景芝早已等得不耐烦,馨若更是被派下来,亲自等在酒楼门口,见洛娉妍一行过来,馨若便急忙迎了上来。   馨若屈膝一礼笑道:“可算是将沈太太,沈小姐跟洛小姐等来了,再不来奴婢这腿就该站折了。”   傅氏见此连忙递出荷包笑道:“辛苦姑娘了,一点子心意拿去喝茶。”   馨若一愣,有些急切地连忙推去道:“沈太太可是折煞奴婢了,奴婢……”   不待馨若说完,洛娉妍便“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两步上前一把接过舅母傅氏手中的荷包,塞在馨若的手里,笑道:“快拿去找张桌子坐着吃茶,不然你这腿折了芝姐姐该怨我了!”   馨若虽是苦着一张脸,却也没有再推回荷包,只嗔道:“洛小姐也来打趣儿奴婢!”说完话锋一转道:“洛小姐若真心疼奴婢,一会子帮奴婢将小姐哄好了,奴婢就阿弥陀佛!”   馨若说着将那荷包捧在两手之间,果真双手合十呼了声儿佛号。沈初雪瞧着有趣儿,不由故意板着脸嗔道:“给你吃茶的银子,难不成你还要拿去敬佛?”   馨若闻言急忙告罪,几人说说笑笑倒是少了离愁,只洛娉妍听到沈初雪那句话却是当真板起脸来。   待几人说笑过后,洛娉妍方才让红螺再次取出五两纹银,亲手交给馨若道:“方才表姐虽是无心之言,到底亵渎佛主,我即将远行,还请你得空替我到佛前高声儿罪。”   洛娉妍自打重生以来,对于神佛之事向来小心,旁人只当她信佛,却不知她心中更多的却是恐惧。   馨若见此却是纠结着要不要接下这银两,就在这时,馨罗也跑了下来,给傅氏等人行过礼,便没好气地对馨若道:“洛小姐一进门,小姐便在楼上瞧见了,偏是怎么也等不到人,不曾想竟是你在这儿拦着!”   馨若倒也不以为意,赔罪道:“是我不好,耽搁了沈太太跟洛小姐。只是眼下洛小姐交代我去佛前赔罪,这银子你看看我是接还是不接?”   馨若这话自然是对馨罗说的,眼睛却是望着洛娉妍,傅氏却在此时笑道:“五两银子够什么?”说着又拿出二十两银子一并送到馨若面前,笑道:”一事不烦二主,馨若姑娘既要替娉妍跑这一趟,我便也厚颜求了姑娘一并替我们求个平安。”   沈初雪也跟着拿出五两银子笑道:“可不能落下我,这求佛的事儿还是得自己的银子才成,先前是我说错了话儿,如今也求了你替我跑一趟。”   这一下子便是三十两银子交到手上,馨若苦着脸看向馨罗,馨罗也没想到会遇上这么一出,不由苦笑道:“既是洛小姐交代的差事,你便收下,不然回头小姐也是要吩咐的。”   如此耽搁一番一行人上到楼上时,景芝早已等得不耐烦,若非章嬷嬷跟朱嬷嬷拦着怕是景芝也早已下楼。   不待洛娉妍摘下帷帽,景芝便扑了上来,红着眼眶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我等你这么久,怎地这会子才来?”   这话刚一出口,沈初雪便“噗嗤”笑了出来,傅氏也是一脸的尴尬,好在不知今日是出行的人少,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此时这楼上并无旁人。   洛娉妍见章嬷嬷与朱嬷嬷都是一脸哭笑不得的模样,倒是对此见怪不怪,微微朝二人点头后,方才对景芝淡笑道:“辛苦芝姐姐在这儿为我饯行,这不一得了消息便赶了过来?”说着便挽着景芝的手朝雅间内走去。   这路边儿酒楼比不得城里,雅间不大,里面也没什么摆设,但显然景芝已经提前遣人收拾过,大红妆花软垫儿,配着屋角两盆开得正艳的茶梅,倒也不显得寡陋。   几人落座,待小丫鬟们鱼贯而入摆上茶水点心,景芝才勉强笑道:“妍儿这一去也不知几时能回,再见不知何日,可要记得给我写信,想念京城了,不管是吃的用的,只管写信告诉我,我一准儿让人给你送去。”   沈初雪闻言抿嘴笑道:“景小姐这话儿我可不爱听,难不成我们家还能委屈了娉妍?”   洛娉妍见景芝皱起了眉头,嘟着嘴,显然有些不高兴了,连忙笑道:“旁的暂时还没想到,若想到了一准儿告诉芝姐姐,你可是我亲姐姐。”说着微微斜了身子将头靠在景芝肩上。   景芝见此也顾不得与沈初雪怄气,伸手点了洛娉妍的额头道:“你可要记得你说过的话儿!别一出京城就把我给忘了。”   沈初雪却是不愿就此放过打趣儿景芝的机会,笑道:“哎哟,这话儿怎么听着这么酸呢?也不嫌牙疼。”说着便捂了嘴笑。   她早看出来了,自从自己进京,景芝便一直在小心提防着自己,就好像自己要抢走娉妍似得。如今娉妍要跟着自己一家回南边儿,也不知几时回来,她心里肯定不好受,与其让她憋着还不如发出来好呢。   果然景芝闻言挑眉就朝沈初雪看了过来,洛娉妍却是不想在此时让她二人因为言语,有了什么芥蒂,遂急忙转了话题道:“如今倒是有一件事儿想要求了芝姐姐帮我。”   听洛娉妍说有事儿求自己,景芝再次忽略了沈初雪,沈初雪见洛娉妍面儿上不似玩笑,不由也住了口。   傅氏从落座便一直捧着只茶盏把玩,此时更是不会出声儿打扰,但目光却仍旧朝洛娉妍看了过去。   说起有事儿拜托景芝,洛娉妍才想起自己离京竟是忘了想安阳伯夫人辞行,此时不由拉了景芝的袖袂,轻声道:“芝姐姐也知道,安阳伯夫人待我极好,我也如长辈般敬她,如今走的匆忙竟是忘了向她老人家辞行。”   听洛娉妍忽然提起安阳伯夫人,景芝不由皱了皱眉头,没来由的想到顾远,想到郑箐儿……好半晌就在洛娉妍疑惑景芝有没有听到自己说的话儿时,景芝淡淡地回道:“行,我回去便替你走一趟。”   说完,景芝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傅氏母女,见二人正小声儿说着什么,像是没注意自己似的,心下好笑,也低头抿了口茶,暗道:总归都要离京了也都不是嘴碎的人,方小声儿对洛娉妍道:“顾远跟箐儿的婚事,怕是要定下来了,也不知到时候你能不能赶回来。”   ☆、三零一 离京   景芝说这话时,便一直小心的观察着洛娉妍的神色,话未说完,便见她神色一怔,景芝的心也随之猛地往下一沉,微微皱起了眉头。洛娉妍对此却是毫无所知,只是忽然听说顾远要定亲,不由恍惚了一下,却也没来由的便松了口气。   自重生以来,洛娉妍最大的愿望便是再不嫁入安阳侯府,如今顾远就要与郑箐儿定亲,在洛娉妍看来,这是再好不过!   洛娉妍一愣之后忍不住露出会心地微笑,扫了眼舅母与表姐,压低声儿有些激动地问道:“真的吗?可是确定了?什么时候过小定?虽然我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但可以拜托芝姐姐你,替我给箐儿姐姐带份贺礼去嘛。”   洛娉妍的笑,在景芝看来那就是强颜欢笑,尤其是在听她说,不确定归期的时候,更像是逃避似得。景芝不由心底暗暗叹了口气,握住了洛娉妍的手,却一时间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   沈初雪正巧在此时笑道:“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儿呢?也不说出来我们听听?”   洛娉妍见表姐询问,倒是不好在追问景芝,只笑道:“哪儿有什么悄悄话,不过是想着就要离开京城了,我也没多的朋友,舍不得芝姐姐罢了。”说着俏皮一笑道:“真想将芝姐姐也打包装进行礼里带走!”   景芝闻言自是乐得揭过不提,遂故作不满地横了洛娉妍一眼,点着她额头没好气地道:“你将我当什么了?”   一时间气氛倒也活跃起来,傅氏笑道:“江宁的风景还是很好的,娉妍若是有心到时带你四处走走,你不是喜欢画画吗?正好也可以画几幅江宁风景给景小姐送来。”   洛娉妍闻言拍手道:“还是舅母这个主意好!之前我就一直在想,芝姐姐生辰我都不在京城里,要送什么给她才好。”   话音刚落,景芝的手就咯吱上了洛娉妍的纤腰,嗔道:“好你个妍儿,就想用几幅画打发了我?”   几人玩闹一顿,用过午膳洛娉妍一行就该启程了。下楼时沈森与洛继宗已经等了好一会儿,见景芝与洛娉妍等人一起下来,沈森与洛继宗自是不好上前,只远远地作揖见礼。   出人意料的,景芝不仅没有摆谱,甚至还微微屈膝回礼,让沈森与洛继宗都愣了一下,洛娉妍也满眼感激地望向景芝,景芝有些受不了的横了她一眼,淡淡地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洛娉妍小声儿地抿嘴笑道:“谢谢芝姐姐。”   景芝自然知道洛娉妍为何说这话儿,却是不想接受她的感谢,淡笑道:“我这不是怕你走了,没地儿吃鲥鱼了吗?”   傅氏闻言笑道:“景小姐若是喜欢,到时也给你送一筐去。”景芝朝傅氏微微一笑道:“沈伯母可真小气,我们府里人多,一筐可不够。”   傅氏闻言一愣,笑道:“好好,只要你喜欢,给你多送些来,只是这鲥鱼容易死,死了就不好吃了。”   洛娉妍自是明白景芝在与舅母打趣儿,也跟着笑了起来,直至将景芝送到车前,景芝才拉着洛娉妍的手轻声叹道:“真羡慕你有舅舅舅母,他们待你真好。”说完不等洛娉妍说完,便红着眼眶道:“可我也待你很好,你可要早点儿回来。”   直到此时方才有了点送行的意思,不仅景芝与洛娉妍红了眼眶,便是沈初雪与傅氏眼圈儿也红红的,不住地用绢子压着眼角。   送走了洛娉妍一行,景芝回到府中便有些厌厌地,倒不仅仅因着洛娉妍的离去,更多的却是在景芝心中,认定洛娉妍心里是藏着顾远的,不由有些烦躁。   馨芙禀报给景蕴时,景蕴并未放在心上,只当她是小姐妹离开心中不舍,摇头笑过便罢。却不知景芝是在为洛娉妍难过,怎么就会喜欢上了顾远了呢?那顾远有什么好的?便是喜欢上自家兄长也好过顾远啊……   京埠大码头沈氏商铺的五桅大船早已准备停当,沈森等人还未到,行礼便已经搬上了船。   洛娉妍与沈初雪跟着傅氏坐在一辆马车里,听着外面的热闹竟是比元宵节的朝阳大街热烈两分。洛娉妍不由小心的挑起一点点车帘,想要朝外瞧瞧。   谁知刚挑起一点儿还没来得及看,傅氏便一把捉住了她柔嫩的小手,轻斥道:“这儿可不是旁的地方,人蛇混杂,仔细被登徒子瞧了去。”   沈初雪闻言朝洛娉妍了个鬼脸,本想打趣儿两句,谁知傅氏另一只手却是一下子敲在她后脑勺上,没好气地道:“你做姐姐的也不看着点娉妍,若出了事儿,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见表姐被舅母斥责,洛娉妍有些不好意思的挨着沈初雪坐好,挽了她的胳膊讨好道:“都是娉妍的不是,娉妍再不敢了。”   本来心有不愉的沈初雪见洛娉妍那小可怜儿的模样,倒是想气也气不起来了,叹了口气道:“真不知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的!”说完抿嘴笑了笑,轻声道:“你别急,等咱们上了船,从船舱里也是能瞧见的。”   洛娉妍闻言瞪大了眼,前世今生她还从未坐过船,甚至都没见过除了龙舟画舫以外的船,不由问道:“是画舫吗?咱们要坐着画舫去……”   话未说完,沈初雪便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傅氏脸上虽然也挂上了笑意,眼中却是满满地心疼。   沈初雪倒也没一直取笑她,只笑了两声儿便急忙忍住笑意,解释道:“若是坐画舫去江宁,咱们这些人得多少画舫才成?咱们坐大船,又平又稳,坐在上面就跟在家里一个样儿,到时咱们让人了钓鱼来吃,可鲜嫩了,比市场里卖的那些不知好吃多少。”   洛娉妍闻言不住地点头,一双眼睛晶亮晶亮地望着沈初雪,那模样就像看见糖果的孩子似得。傅氏却是越发觉得心酸,忍不住偏过了头。   直至晚膳前,沈森一行才缓缓抵达京埠大码头,大掌柜的已经订好了酒楼,洛镇源也赶了过来。   虽然之前在洛府,洛娉妍已经与洛镇源一起用过晚膳,算是缓解了父女二人的关系,但那脸色却实在是谈不上好。   如今洛镇源能在下朝后匆匆赶这么远的路来为自己一行人饯行,洛娉妍心下却有些感动,不由脸色也好了许多。洛镇源见此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越加的舍不得这对儿女,不由衣食住行都叮嘱了一遍,又将二人身边儿伺候的人叫了过来。   再多的叮嘱也有说完的时候,天黑之前洛镇源还要赶回城里,不然怕是不仅进不了城,还得耽误明日早朝,沈森不由拍了拍洛镇源的肩膀,笑道:“怎么,还怕我亏待了娉妍跟继宗不成?”   洛镇源闻言才讪讪地与沈森告辞,看着傅氏领着洛娉妍与沈初雪上了船,又对洛继宗再次交代要照顾好姐姐,才翻身上马,朝京城奔去。   ☆、三零二 劝解   策马离去洛镇源并不知道,随着傅氏上船的长女洛娉妍,此时没来得及新奇第一次见到的大船,正躲在船舱里,透过窗户缝隙,悄悄地望着他披着夜色的背影。   洛镇源是文臣,平日里是很少骑马的,今日他能策马赶到码头来送行,洛娉妍的心中说不感动那是骗人的。   看着父亲站在舅舅身旁显得格外消瘦的身影,便是与继宗比起来也并不高大,可当他骑在马上,渐渐消失在夜色里,洛娉妍的眼眶却不由自主的湿润了。   沈初雪见洛娉妍那样,不由将她揽在怀里,犹豫着小声儿问道:“娉妍,这是原谅姑父了?”   洛娉妍闻言深深地吸了口气,抬眼望着头顶上的承尘,将泪意忍了回去,好半晌才哑着嗓子道:“哪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洛娉妍说完神色越发的晦暗了两分,听沈初雪略带诧异地“嗯?”了一声儿,才淡淡地笑道:“在我眼里他只是我父亲,可在他眼里,我却不是他唯一的孩子,甚至不是唯一的女儿。他也不仅仅只是个父亲……”   说到这儿洛娉妍顿了顿,脑袋往沈初雪肩上靠了靠,才接着轻声道:“他还是除了我母亲以外两个女人的丈夫,还是继宗跟妙姝的父亲,是整个洛府的当家人。”   听到这里,沈初雪也如同洛娉妍一般幽幽地叹了口气,姐妹二人不由扭头相视一笑。   笑过后洛娉妍却是垂眸,绞着手中鹅黄的绢子,叹息道:“仔细想想,除了继宗因是男孩子一直跟在父亲身边儿,是由父亲亲自教导的,他对我跟妙姝也没什么不一样,不过是妙姝有夫人这个母亲,而我母亲去得早罢了。”   沈初雪听洛娉妍提起早逝的姑母,虽说没什么印象了,心下还是有些难过,又想起自己的父亲这些年总是忙啊,忙啊!在家的时候极少……   记忆里父亲好像也没有教导过自己什么,大多数时候都是母亲在操持着家里。而父亲要么在外面经商,要么在与掌柜们对账,即便难得有空闲的时候,也只是教导哥哥们,便是幼弟,也是前年搬去外院儿住了,父亲才时不时地过问两句……   想到这儿,沈初雪一时间也沉默下来,不知该如何安慰情绪低落的洛娉妍,傅氏见姐妹俩开始还在窗边儿有说有笑,这会子俩人却都沉默了下来,不由摇头笑道:“你们啊,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闻听傅氏说话,姐妹俩便都围在了傅氏身边儿,傅氏一手揽着洛娉妍娇小的身子,一手拍了拍沈初雪的背脊,轻笑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儿算是好的,至少是吃穿不愁。你们的父亲好歹给了你们锦衣玉食,还有丫鬟婆子伺候着。”   见两个女孩儿都望着自己,傅氏笑着叹了口气道:“你们不知道,有的男子好吃懒做,赚不回银子养家糊口,妻子孩子还得把他伺候好了,一个不满意,说不得就是拳打脚踢,或是卖儿卖女。”   洛娉妍闻言瞪大了一双眼,不敢置信地望着舅母傅氏,说不出一句话来,沈初雪却是憋着嘴道:“这样的男子哪家儿父母舍得把女儿嫁给他啊?”   沈初雪话音刚落,傅氏便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你是没见着,这样的事儿多着呢!很多时候,舍得舍不得又能怎样?”   说完傅氏叹了口气,显然并不愿在继续这个话题,转了话锋道:“男子因为要挣钱养家,没那么多时间跟精力照顾家里,所以将子女交给妻子来抚养。这也是为何大户人家挑媳妇,都格外慎重的原因,这妻子好不好,可关系着后辈儿的品行。”   洛娉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想的却是前世的自己,那时候的自己就是一个不好的妻子吧?所以被嫌弃?   沈初雪却是笑问道:”所以母亲才挑了曾家小姐给我做大嫂?”傅氏抿嘴一笑。嗔道:“你就皮吧!”   沈初雪闻言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满脸羞红的摇着傅氏的胳膊,轻声道:“女儿哪儿就皮了?母亲平日说的,女儿都记住了。”   洛娉妍却是不由诧异地问道:“表姐怎么脸红了?”   沈初雪闻言顿时满脸绯红地伸手要去捏洛娉妍的脸,见洛娉妍一脸不明所以的模样,傅氏失笑地拍了拍沈初雪的手,嗔道:“好好儿坐着,都快成亲的人了,还这样疯疯癫癫的成什么样?刚儿还说记住了!”   傅氏这话令沈初雪的脸越加绯红,嘟着嘴起身跺了跺脚道:“我不跟你们说了,我去歇息了。”说着便捂着脸跑了出去。   洛娉妍却是吃惊不已,诧异地问道:“表姐说过人家儿了?”跟表姐一处这么几个月,从未听她提起过,便是舅母今日也是第一次说起。   傅氏笑着拍了拍洛娉妍的手,点头笑道:“去年夏天就过了小定,原想着来京城看看你,顺便让她挑些自己喜欢的。”   傅氏没有说完,洛娉妍却知道定是自己耽搁了表姐,心中有些愧疚,却仍止不住好奇地问道:“表姐说的哪家儿?”   傅氏也不瞒她,满面笑容地道:“南浔左家长房嫡次子,上头有两个哥哥,大公子已出仕,去南边儿做了个县令,带着妻儿一块儿在任上,并不在家,二公子也已取得举人功名,为何很是谦和。”   听舅母说了半天,都是“表姐夫”的哥哥们,不由嘟着嘴问道:“表姐既不嫁给大公子也不嫁给二公子,舅母只说表姐夫怎样就行。”   傅氏闻言没好气的横了她一眼,嗔道:“你生辰时得的那些个花儿,就是三公子培育的。三公子虽说只有个秀才功名,但也是谦谦君子,为人很是淡泊名利,又跟你表姐一块儿长大。”傅氏再说这话儿时,满脸的笑容,可以看出对这桩婚事的满意。   洛娉妍闻言也长长地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听舅母这样说来,这位三公子不仅是个雅人,还跟表姐是青梅竹马,倒也不委屈了表姐。”   傅氏闻言不由掩口笑了起来,点着她的额头嗔道:“人小鬼大!你可是姑娘家,这样的话儿往后可不敢说了,记住吗?”   洛娉妍也知道自己说过了,先前只顾着担忧沈初雪,怕她如自己前世一般,外人看着花团锦簇,内里的苦却只有自己知道,适才追问两句,如今却也醒过神来,依着舅舅舅母对表姐的疼爱,又岂会在表姐身上发生那样的事儿呢?   说了一席话,见洛娉妍情绪也好了许多,傅氏才轻言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度与立场,咱们不能要求所有人都能够站在咱们的角度立场上看待问题。”   傅氏说完见洛娉妍点了点头,却并不说话,不由叹息道:“将来娉妍若是不愿回京城,咱就不回来,自有舅舅舅母为你做主。”   傅氏这话儿说的隐晦,洛娉妍却也听懂了,只笑着摇头道:“将来的事儿谁知道呢?”说完低着头望着自己攒着东珠的鞋面儿,嘟着嘴轻声道:“父亲纵有万般不好,可还是娉妍的父亲……”   洛娉妍没有说完,傅氏却也明白了她的心思,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舅母知道娉妍是懂事的好孩子,时辰不早了,你也早点儿去歇着吧,我还得去你舅舅那边儿瞧瞧才放心。”   。   ☆、三零三 愤怒【月票40加更】   洛娉妍带着晨霜回到自己的船舱,红螺已经带着英儿将东西都收拾妥当,还不知从何处得来一束行花儿插在朱砂胆瓶里,显得船舱内也生气勃勃。   洛娉妍忍不住便东看看西看看,发现船上的桌椅,居然都是固定在船板上的,桌沿儿一圈儿都有高出桌面一指左右的边框。果真与画舫大不相同。   但乘船的新奇,抵不过一日的车马劳累,再加上床随着船微微的晃悠,洛娉妍刚躺下去,没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至少此时此刻蒋氏就睡不着,不仅睡不着,更是气得在屋里直转圈儿。   难得今日天气格外明媚,园子里的迎春花也开的极好,蒋氏想着午膳时与侯爷商议要为儿子求娶洛侍郎家的嫡长女的事儿,侯爷虽说没有点头,却也没有反对,这就便是个难得的好兆头!   虽说对这个儿媳妇,蒋氏并不太满意,但儿子说的也有道理,做什么事儿不需要银子?那丫头模样不错,又有银子,若是性子再好些,她倒也能勉强接受。   蒋氏心里高兴,歇过午觉后,特意换了身儿天晴掐银红牙子的新衫,带着丫鬟去了园子里散步,谁知正巧瞧见景芝满脸不高兴地在与馨若那丫头说话儿,蒋氏心中一时好奇便偷偷靠了过去。   景芝自从送走了洛娉妍后回来便一直厌厌地,馨若见此将她劝到了园子里,可对着满园春色,往常不是琢磨着喂鱼,就张罗着折了花枝插瓶的景芝,却仍旧毫无精神。   馨若犹豫半晌终是问道:“小姐,可是在想洛小姐?要不咱们请了郑小姐家里来玩儿?”   蒋氏过来时正巧听到这么一句,想到将来这所谓的洛小姐便是自己儿媳妇,躲在太湖石后的蒋氏不由露出笑意,在她想来景芝若是要请了郑箐儿来做客,那洛娉妍自然也是要请来的,自己到时便可好好儿观察观察……   谁知景芝却是唉声叹气半晌不说话,急的蒋氏手心都浸了汗,还是馨若一再的追问,景芝才幽幽地道:“倒不是舍不得她南下。”   只听一句,蒋氏便微微皱起了眉头,那丫头竟是不在京城?仔细想想虽然是有好些日子没过府来了,可景芝却是出去过好几次……想到这儿,蒋氏不由屏息凝神地等着景芝的话。   只是蒋氏万没想到,景芝要说的不是洛娉妍为何去了南边儿,而是心里有了人!   不仅蒋氏闻言勃然大怒,便是馨若也是大吃一惊,瞪圆了眼不敢置信地压着声儿道:“小姐,这不能吧?”   景芝苦笑道:“我也希望是我猜错了。”说完景芝顿了顿,抿着嘴像是在回忆,可半晌后却仍旧摇头道:“若是我猜错了,为何每次她见着顾远就那么局促?我看她在我哥哥面前不曾如此,甚至元宵那日她还与公孙诺言辞争锋,可见对顾远是特别的。”   如此一说,景芝想起的就更多了,拉着馨若嘟着嘴道:“你还记得郑伯母生辰吧?人家也没有请她,她偏就记得郑伯母的生辰,巴巴地送了盆金边瑞香花去。就是我外祖母那盆也还是我提过她才记起的……”   景芝是越说越沮丧,说不出为什么就心里难受得要命,蒋氏却是越听脸色越难看,怎么回的院子也记不清了,只丫鬟们瞧着她那铁青的脸色,都格外小心的伺候,生怕触了霉头要遭殃。   蒋氏遣了人去寻景莳,结果景莳却不在府中,便是来喜也不知他人去了何处。蒋氏又遣人守在大门口,见着景莳便让他立时过来,可直到如今月上中梢也没见着人影儿。   蒋氏越等越急,心里只觉得揣了团火似得越烧越旺,忍不住将洛娉妍祖宗八辈都骂了一遍,却仍旧觉得不解恨,一时间只恨的牙痒痒却又无计可施……   蒋氏却不知有人同她一样,对洛娉妍那是恨得牙痒!这个人便是洛娉妍的继母周氏。   周氏自然不会无计可施,走了洛娉妍与洛继宗,不是还有个翠娘留在府里吗?早就看翠娘不顺眼的周氏,在洛继宗与洛镇源父子相继出门后,便将翠娘叫到紫苑内发作了。   洛镇源满身疲惫的回到府中,尚未进门纹砚便跑上前小声儿禀道:“老爷,夫人将翠姨娘叫去紫苑,听说已经跪了一整日了,连水米都不让沾。”   洛镇源闻言一惊,急声问道:“怎么回事?”   纹砚摇了摇头回道:“具体的小的也不清楚,只听说您与少爷刚走,翠姨娘去给夫人请安时触怒了夫人,夫人说是要打她板子,被白芷姑娘给劝住了,夫人便罚翠姨娘在院子里跪着,这一跪就是一整天,谁劝也没用。”   洛镇源一边儿急急朝内院走去,一边儿问道:“这事儿大管家知道吗?”说完才想起前几日在榆树胡同给杜大管家买了座院子,昨儿就搬了过去。   纹砚跟在洛镇源身边儿也是七八年了,一看自家老爷那神情,便明白老爷是想起来了,遂笑道:“没敢惊动他老人家,虞嬷嬷又回了祠堂,寻常的事儿,小的也不敢去打扰。”   洛镇源闻言点了点头,随即深深地叹了口气,这府里没了杜大管家还真不习惯!若是杜大管家还在,周氏怎敢明目张胆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洛镇源摇了摇头又问道:“董大也不知道吗?”   纹砚一愣,摇了摇头道:“董大管家也很着急,但这是后宅的事儿他说他不好过问,便让小的在门口等着老爷。”   洛镇源皱眉挥了挥手道:“行了,你先下去吧。”说着便自己进了内院。   守门的婆子见洛镇源脸色铁青的回来,都是吓了一跳,心知老爷定是知道了正院儿的事,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吱声儿。   洛镇源此时也没心思与她们啰嗦,大步流星的朝着紫苑而去,还没进门便听周氏喝骂道:“你以为攀上洛娉妍那死丫头就安生了?将你那小杂种送走就没事儿了?”   。   ☆、三零四 病了   洛镇源闻言脚步不由一顿,脸上的神色却忽然不似先前那般铁青,反而有些变换不定,好半晌,就在洛镇源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时,忽然听到周氏竭嘶底里的喝骂声儿:“你不是对那死人很忠心吗?那你怎么不去死?”   说完紧接着就是“啪!”的一声儿,不用想也知道定是翠娘又挨了巴掌。洛镇源再也听不下去,尤其是没有听到翠娘任何的反抗声儿,他不由心下一急,迈步便跨进了紫苑大门。   只见翠娘已经不能算是跪在院子中间儿,因为除了头发被周氏扯在手中,脑袋高高仰起意外,翠娘整个人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生气的扭在地上。   而周氏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不仅钗环散乱,一身紫红锦缎通袖夹袄,也早已皱的不成样子。   再看那几个新买来的丫鬟,有两个与白芷红葵一块儿拉扯着周氏。周氏毕竟是这府里的当家主母,便是阻拦也是不敢用力,四个人竟是拉不住她。剩下几个更是正与香桂青柳等人拉扯成一团,那样子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看得洛镇源都不由得愣在了院门口。   不待洛镇源反应过来,周氏反手又是一巴掌扇在白芷脸上,喝骂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枉我对你那么好,竟敢背叛我!”   白芷则跪在地上,抱着周氏的双腿哭道:“夫人,求求您了,手下留情吧,老爷回来会卖了我们的,求您了夫人!”   香桂却在此时一边儿与新买来的丫鬟拉扯,一边儿冷笑道:“姐姐就不能找个好点儿的理由?卖了我们?我们可是夫人的人,身契都在夫人手里,你不就是看上老爷,想做姨娘吗?仔细夫人先卖了你!夫人就该先把你给卖了!”   在香桂看来,反正彼此早已看不顺眼,今日不妨便直接撕破脸,让夫人看清了你的嘴脸,将来在夫人身边儿,自己便是那第一人儿了!   周氏闻言果然冷笑连连:“哟!还真没看出你也想当姨娘啊?”说着一脚朝着白芷心窝子踹去,赤目欲裂地骂道:“不要脸的爬床货!说,你是不是跟那个没良心的有一腿?”   洛镇源实在是气急了,万没想到回来就看了这样一出大戏,击掌笑道:“好!很好!还有什么一块儿说出来吧!”那笑声很冷,犹如刀子似得割得人耳膜生疼。   周氏怎么也没想到,洛镇源会在此时回来,不由愣愣地望着他,翠娘的头发还被她扯着手中,此时张了张嘴想要分辩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反而是将翠娘的头发提了起来,瞪圆了双眼望着洛镇源。   四周的丫鬟,包括香桂与青柳等人,谁也没有想到老爷会在这时回来,先前有传过信儿回来,说是去了京埠大码头为大小姐送行,不然周氏也不会再让翠娘跪了一整天后,因为心里气不过,再来打骂她。   此时见老爷就站在院门口,无论是新买的丫鬟还是香桂青柳二人,都急忙跪了下去,香桂更是身子微微颤抖。   看到洛镇源出现,白芷倒是松了口气,正想说点儿什么,洛镇源却是没她这个机会,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周氏,冷冷地道:“松手!”   周氏手一颤,咬牙道:“休想!”两个字出口却是红了眼眶,越发觉得自己委屈,声音尖厉地吼道:“怎么,老爷这是心疼这贱人了?那你当初还娶我做什么,不把她扶正不是更好?”   周氏越说越觉得委屈,尤其是最近这些日子,简直是没法过了!若非今日她想法子让那该死的虞婆子睡死了,还不知道会将自己关到什么时候!   周氏吼过之后,竟是一边儿淌泪一边儿责问道:“你当初为了讨好伯父娶了我,如今你官越做越大就嫌弃我了?就开始后悔了是吗?我告诉你,没门!我可是你明媒正娶回来的,是这府里的当家主母!”   周氏说完“哇”的哭了起来,一边儿哭一边儿哭诉道:“可你有将我当你妻子,当这府里的当家主母吗?洛娉妍跟洛继宗要去江宁你别说跟我商量,便是说也没说一声儿吧?还把我送去寺庙里,有种你别接我回来啊!直接把这贱人扶正不就好了?”   洛镇源听得是眼冒金星,双耳轰鸣,怒不可遏地呵斥道:“还不给我住嘴!你都在胡说些什么?”   洛镇源一边儿说,一边儿缓缓朝周氏走去,周氏本想拉着翠娘往后退,奈何翠娘早已跪得双腿没了知觉,此时头发被周氏拽在手里一拉扯,整个人便彻底朝着周氏倒了下去。   周氏又气又急,一脚踹开翠娘,可惜她力道不够没有踹动,洛镇源却是距离她越来越近,她不由惊恐地大声吼道:“别过来!别过来!”   洛镇源却是理也不理,直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周氏跟前儿,冷冷地盯着她。就在周氏被他盯得有些心虚时,洛镇源方才猛地一把抓住周氏的手,强迫她松开了翠娘的头发,喝斥道:“夫人都病的神志不清了,还不快将夫人扶回房内?”   洛镇源那一声儿大喝,不仅吓得周氏一愣,更是让白芷等四个周氏带来的大丫鬟,身心一颤忘了动作。   好在几个新买来的丫鬟还算机灵,又在虞嬷嬷的教导下对洛镇源有两分忠心,立时醒过神来,上前架起周氏便往屋里去。   周氏被架着往后退出了老远,眼看着就要进屋才反应过来,大声叫嚷道:“我没病!我没病!你这是想要害死我!洛镇源,你……”周氏话未说完,便被一机灵的丫鬟捂了嘴,强行拖了进去。   洛镇源看了眼躺在地上已经昏死过去的翠娘,深深地叹了口气,目光在白芷等人身上扫过,皱眉冷声吩咐道:“将翠姨娘抬挽香居,让管家去请大夫,要快!”说完洛镇源闭了闭眼,便大步流星的跟进了正房。   院子里一时间只剩下昏死在地的翠娘,瑟瑟发抖的红葵,神色慌张的白芷,满眼怨毒的香桂与呆愣愣的青柳。   ☆、三零五 寻人   白芷是真的慌了神,在她看来老爷一向是温文尔雅的,何时见过那般嗜血的眼神?   便是当日从玉泉寺回来,老爷虽说过要卖了她们,白芷却是知道,只要自己不犯错儿,那也不过是说说而已。便是犯了错儿,只要不是大错,老爷也未必会放在心上……   可今日的老爷,让白芷觉得全身发寒,尤其是先前香桂那番话,虽说曾经真有过那份心思,可在陪着周氏去玉泉寺是,白芷便打消了那份心思。如今被老爷听去,也不知老爷会是怎样个意思……   好在白芷到底在周氏手底下做了十来年的大丫鬟,很快咬牙稳住了心神,明白此时最应该做的,便是将翠娘救醒,只要翠娘醒来,愿意为自己说上几句好话,那自己便又可以逃过一劫……   白芷不敢继续多想,急忙起身招呼红葵与自己一块儿,将翠娘从地上扶了起来。   翠娘早已昏死过去,又哪是扶起来就行的?整个人软趴趴的往下滑,白芷却是看也不看香桂与青柳一眼,便对战战兢兢地红葵吩咐道:“快帮忙扶到边儿上,咱俩是没法子将姨娘送回去的,你去找……”   说到这儿,白芷顿了顿一时想不起该找谁,若是以往找陈嬷嬷或是罗胜家的都行,可这二人如今早已被老爷发卖了出去。   好一会儿白芷才想起当初看守观自在的曾婆子,咽了咽唾沫,接着道:“你去找曾婆子,让她带人来帮咱们送姨娘回去!”   白芷说完又压低了声儿嘱咐道:“一会儿曾婆子带人来了,你就赶紧去后罩房将末雨那丫头放出来,如今她还不知怎样了,若是没事儿最好,姨娘正需要人照顾,若有什么,千万别让老爷知道,赶紧找大夫!”   红葵自从上次被洛镇源踢了一脚,便对洛镇源害怕极了,若非如此,今日她也不可能跟着白芷劝阻周氏,此时听白芷一连串的吩咐,吞了吞唾沫,急忙点了点头,便撒腿朝大厨房跑去。   曾婆子在大厨房当差,红葵是知道的,可红葵不知道,虽然大厨房距离正院儿有些距离,可洛镇源回府前,曾婆子便听到了正院里传出的打骂声儿。   没有虞嬷嬷撑腰,她是不敢管正院儿的事儿的,遂也不朝正院儿来,直接便跑去了祠堂,想要将这里的事儿禀报给虞嬷嬷知道。   可曾婆子怎么也没想到,当她到了祠堂边儿上虞嬷嬷住的那间屋子时,却见虞嬷嬷的房门关得死死的,怎么敲门也没人理会。就在红葵去找她的时候,她正好下定决心将虞嬷嬷的房门给撞开了。   虞嬷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撞门的动静也没有将她惊醒。曾婆子心下一跳,小心翼翼地走到近前,推了推躺着一动不动的虞嬷嬷,才发现虞嬷嬷的手脚竟然都是被绑住的。   原来周氏从玉泉寺回府那日,正巧见着二门伺候的丫鬟翠儿身上坠着周熔的玉佩,当时便起了心思,回来后虽然洛镇源让虞嬷嬷将她关在正院儿不准出院门,但香桂等人还是能自有出入的。   对于白芷,自从周氏发现自己的嫁妆库房被翻了,便不似以往那般信任,这事儿便也没告诉白芷,反而是交代了香桂去联系翠儿。   翠儿得知夫人要见她,顿时忐忑不已,刚到正院儿见着周氏时,周氏更是板着脸问道:“你腰间的玉佩从哪儿顺来的?”   翠儿心下一惊,低着头不敢看周氏,颤声儿回道:“是二,是小姐生辰那日,表少爷赏奴婢的。”说着翠儿心痛的摘下玉佩,双手捧着高高举过头顶。   周氏见此心中暗喜,周熔是什么德行她能不知道?闻言非但没有接过玉佩,甚至没有责骂翠儿,反而淡淡一笑,道:“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翠儿胆颤心惊的抬起头,眼睛仍旧不敢看向周氏,只垂眸往周氏的绣鞋望去,余光却仍瞧见周氏脸上颇为温和的笑意,翠儿顿时松了口气。   接着便听周氏笑道:“嗯,是个好模样儿的,你老子娘是谁?家里还有什么人?”   见夫人问得仔细,翠儿心中浮想联翩,顿时也忘记害怕,口齿极为伶俐的将家中老小说与周氏。   周氏听后挑了挑,知道竟还有漏网之鱼,不由暗自窃喜,点头笑道:“如此说来也算是知根知底儿,你很好,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翠儿闻言心念一转间便明白了周氏的意思,顿时心中狂喜,正要赶紧表明忠心,谁知话锋一转,淡淡地道:“今儿个正好有件事儿,你且先去办办。”   翠儿闻言所有表忠心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只觉得心跳得很快,额头上连汗水都淌了下来,又听周氏补充道:“若是办得好,过两日周老夫人生辰,你便随我去贺寿。”说完周氏故作镇定的端起茶盏,抿了口早已凉透的茶。   翠儿却是不知周氏的紧张,又听夫人要带她一块儿,去给周老夫人贺寿,心下狂喜,也顾不得什么害怕了,一口便应承了下来。   翠儿不仅为周氏给周熔带了书信,拿回了东西,主动帮着香桂,将从周熔哪儿拿回的迷药,放进了虞嬷嬷的饭食里。   更是在看着虞嬷嬷被迷倒后,想着夫人的承诺,翠儿狠了狠心,对香桂建议道:“万一这老婆子醒来坏了夫人的事儿就不好了,姐姐不如将她绑起来!”   香桂闻言,心下一合计便同意了翠儿的建议,二人合力将虞嬷嬷手脚都绑上,更是将人困在了床榻上。又盖上被子,从里面锁了房门,翻窗离开了虞嬷嬷的房间。   曾婆子解开虞嬷嬷的手脚,虞嬷嬷都没有一点儿反应,吓得曾婆子差点失声叫喊出来。   好半晌曾婆子才稳住心神,端起桌上早已冷透的凉茶,一下子泼在了虞嬷嬷脸上,被凉水一激,虞嬷嬷果然幽幽醒来,曾婆子顿时喜极而泣,也不管虞嬷嬷是否清醒,便语无伦次地将之前发生的事儿,对虞嬷嬷学了遍。   ☆、三零六 病重   红葵跑到大厨房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曾婆子,心下又是害怕又是着急,忽然福至心灵,想到虞嬷嬷,一拍脑门懊悔道:我怎么这么笨?找虞嬷嬷不是比曾婆子管用?   白芷之所以一开始就没有提虞嬷嬷,便是因为先前翠姨娘的惨叫,长耳朵的都应该能听见了,在白芷看来,虞嬷嬷没有出面,那便是不管这事儿,所以才让红葵来找曾婆子。   然而红葵并没白芷那般多心思,此时一想到虞嬷嬷,犹如找到救星一般,拔腿便朝祠堂跑去。   虞嬷嬷刚刚醒来,脑袋还是晕乎乎的,曾婆子说了半天口干舌燥,虞嬷嬷也没听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正在此时红葵闯了进来,披头散发的一身狼狈,看也没看曾婆子一眼,便上前拉起虞嬷嬷的胳膊,急声儿道:“嬷嬷快去看看翠姨娘吧!”   虞嬷嬷没什么表情的脸色,忽然一愣,目光转向了曾婆子,她记得先前曾婆子好像也说了翠姨娘,还是什么的……虞嬷嬷有些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   曾婆子见虞嬷嬷那样儿,也算是明白过来,自己说了半天根本就白说了。见虞嬷嬷头痛得厉害,便急忙上前呵斥道:“还不快松手!伤着嬷嬷,仔细老爷揭了你的皮儿!”   红葵听曾婆子提起洛镇源,吓得立马松开了手,虞嬷嬷此时本就无力的胳膊,便猛地一下垂落下来砸在了床板上,发出“嘣”的一声儿……   虞嬷嬷没有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曾婆子却听得牙疼,急忙上前检查。   好一会儿虞嬷嬷才缓过劲儿来,哑着嗓子不慌不忙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儿?都不当差跑我这儿来了。”说完一指红葵道:“你先说,怎么弄成这幅模样?”   红葵见虞嬷嬷让她先说,顿时喜出望外,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却见曾婆子站在虞嬷嬷床前瞪着自己,不由缩了缩脖子,将嘴边儿的话咽了下去,改口道:“要不,还是曾嬷嬷先说吧。”   曾婆子却是个直性子,斜着红葵瘪嘴道:“嬷嬷让你说就快说,别耽误工夫,我这儿还有正事儿呢!”   红葵见此也不敢在啰嗦,咽了咽唾沫,朝虞嬷嬷急声儿道:“翠姨娘被夫人打晕过去了,老爷让奴婢将姨娘送回去,奴婢……”   话未说完,曾婆子便激动地打断道:“你说老爷回来了?”   红葵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还欲再说,曾婆子却是急忙将虞嬷嬷的腿从床上搬了下来,蹲下身一边儿替她穿鞋,一边儿道:“老姐姐快去正院儿瞧瞧吧,别的咱们路上再说。”   见二人如此神情,虞嬷嬷也知道事情定然不小,点了点头,就着曾婆子的力道站起身来。却由于四肢太过乏力,差点摔倒。   红葵见此难得机灵一回,上前与曾婆子一左一右搀扶着虞嬷嬷朝正院儿而去,临出门前,红葵还记得给虞嬷嬷添了件大袄在身上。   曾婆子与红葵扶着虞嬷嬷到紫苑时,院子里青柳与香桂二人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白芷搂着昏迷的翠姨娘靠在石桌边儿上。   虞嬷嬷一路走来,晚风一吹人也清醒了许多,再听曾婆子将事情说了一遍,红葵在旁时不时地补充,倒也弄清楚了始末,顿时气得脸色都变了。   虞嬷嬷阴沉着一张脸到了正院,一见满脸伤痕的翠姨娘与同样脸颊红肿一身狼狈的白芷,皱了皱眉头,看了眼身旁的红葵安排道:“去叫几个人将姨娘送回去,在让人去前院儿请了大夫来。你腿脚利索些,要快!”   红葵不敢耽搁,却又不知上何处去找人,这府里人事早已变动,许多曾经熟稔的,如今都不知上哪儿去了。   曾婆子见她那样,也明白过来,拍了拍大腿道:“你在这儿扶着嬷嬷,我去找人!”   说着曾婆子转身就要走,虞嬷嬷也回过神来,摆了摆手道:“老婆子这儿不用人,曾家媳妇去找人来帮忙。”说着目光转向红葵道:“你去前院儿让人请大夫来。”   说着虞嬷嬷便甩开了二人搀扶自己的手,看了一眼白芷与翠姨娘,迈步朝正房走去。   尚未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周氏的哭喊声儿:“洛镇源!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怎么敢!”“放开我!我没病!”……紧接着便又是一阵叮铃哐啷的声音,想来屋内的摆设,尤其是瓷器被砸碎了不少。   洛镇源一直没有吭声儿,虞嬷嬷却是气得直哆嗦,一把掀起绣着五福捧寿的锦帘,人尚未入内,便大声呵斥道:“这是在做什么?”   听到虞嬷嬷的声音,周氏一下子噤了声,吓得一双眼瞪圆溜圆,惊恐地望着黑漆螺细大插屏。洛镇源也是立时起身,转过插屏迎了出去。   虞嬷嬷避开了洛镇源要来搀扶的手,板着脸叹了口气,微微屈膝一礼,洛镇源赶紧侧身让过,苦笑道:“嬷嬷这是做什么?”   虞嬷嬷看了他一眼,站直身子叹息道:“老爷这院儿里是越发的热闹了,原也不是我老婆子该来的地方,可今儿夫人将老婆子我绑了好几个时辰,这会子手脚还不利索,老婆子总得来问问夫人这是为何。”说完便朝内室走去。   洛镇源闻言深深地吸了口气,脸色铁青的跟进了内室。周氏在屋内已经听到虞嬷嬷方才的话,急忙大声分辩道:“你血口喷人!”说完又向洛镇源服软道:“老爷,老爷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虞嬷嬷却是不理会这些,淡定的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道:“老奴只想问问,老奴做错了什么,让夫人将老奴绑起来。”说着又朝周氏走了两步。   周氏吓得一退再退,整个人已经缩到了床上,抓着被子抱在怀中,大声吼道:“你别过来!你想做什么?我说了我没梆你!没有!没有!!绑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洛镇源见此缓缓吐出一口气,越过虞嬷嬷,大步朝周氏走去,冷笑道:“如今看来你真是病得不轻!不仅胡言乱语,竟然连虞嬷嬷都敢下手,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   洛镇源说完便是一耳光扇在周氏脸上,周氏左脸颊顿时便高高隆起。周氏一下子仿佛被打懵了似的,满眼只剩下惊恐……   ☆、三零七 养病   周氏瞪圆了一双眼,捂着脸颊愣愣地望着洛镇源,泪水断了线似得往下滚,却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虞嬷嬷见此也微不可查皱了皱眉头,正想要劝说两句,屋外却在此时再次传来喧哗。   虞嬷嬷以为是曾婆子带人来了,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看看。谁知不待虞嬷嬷出门查看,洛妙姝便带着虞嬷嬷之前没有见到的香桂与青柳,大喊着:“你们对我娘做了什么?”一头冲了进来。   三人转过插屏,洛镇源便阴沉着脸转过身,冷冷地盯着洛妙姝,吓得洛妙姝下意思的往后退了一步,随即看到周氏捂着脸蜷在床上,抱着被子呆愣的样子。   洛妙姝念及在这洛府,周氏乃是她唯一的依靠,见此也顾不得害怕,疾步冲向周氏。   谁知尚未靠近,便被站在床前的洛镇源一把揪住,推到了一旁,不待青柳香桂上前,屋内的几个丫鬟便一拥而上将洛妙姝扶了起来,按坐在了鼓凳上。   洛镇源皱眉回头扫了周氏一眼,才冷声问道:“这个时辰你不睡觉,跑这儿来做什么?”   洛妙姝被洛镇源一把推倒,心中越发笃定此人定非自己生身之父,否则岂会如此待自己?想着自己叫了十年的父亲,竟不是自己的父亲,洛妙姝也红了眼眶,却倔强地冷笑道:“我再不来,我娘岂不是要被你打死了?”   看着洛妙姝那倔强的模样,原本怒火中烧的洛镇源,此时越发恼怒,抬手就是一巴掌落在了洛妙姝的脸上。   青柳香桂双双惊呼出声儿,却是站在一旁一动也不敢动,直至此时,香桂才明白过来,老爷是动真格儿的!心下害怕的香桂,悄悄地往青柳身后缩了缩。   洛镇源却是没功夫注意着些,狠狠地盯着洛妙姝,沉声喝问道:“这些年你就跟着你娘学了胡搅蛮缠不成?你严姑姑呢?”   洛妙姝毫不退让的撅着嘴回望着洛镇源,冷冷地道:“在你眼中,怕是只有你女儿洛娉妍才是大家闺秀,才从不胡搅蛮缠吧?”   说完洛妙姝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憋着嘴望着洛镇源,显然在极力忍耐,不想让眼泪滑落。   洛镇源见此心中叹了口气,正想软和一点儿,谁知洛妙姝却是冷笑道:“上次她打了我,回来也不过是跪了一夜祠堂,而你呢?就将我们母女送去寺庙里!”   说到这儿洛妙姝越发的激动起来,猛地站起身,连身旁几个丫鬟都没来得及将她压下:“既然这样不待见我跟娘,为何还要接我们回来?”说着洛妙姝“哇”的一声儿大哭了起来。   洛妙姝的哭声终于换回了周氏的神智,见洛妙姝脸上也红了一片,顿时也顾不得其他,扔开被子下床就朝洛妙姝扑去。那一连串的动作,要多麻利有多麻利。   周氏一把搂住洛妙姝,心疼的看着她脸上的红肿,完全忘了自己脸上,也是红肿一片,回头瞪着洛镇源撕心裂肺地吼道:“她是你女儿!你怎么舍得?怎么下得去手?”   说完周氏拍着自己胸脯哭喊道:“你有什么冲我来啊!那贱人是我打的,关妙姝什么事?你为什么要打她?你将她奶娘卖掉,将她身边儿的大丫鬟卖掉,你如今是不是还要将她卖掉!”   周氏话音一落,洛镇源便举起了手,而周氏见洛镇源再次举起手,便立时将洛妙姝死死的搂在怀里,仰着头闭上了眼。   洛镇源见此,高高举起的手反而落不下去,好半晌终是化作一声叹息,缓缓将手放下,盯着周氏与洛妙姝看了半晌,方才沉声对边儿上的丫鬟道:“将二小姐送回芙蓉居,亲手交到严姑姑手上!”   周氏闻言猛地睁开眼,盯着洛镇源的脸喝问道:“你要做什么?你还要做什么?”   洛镇源此时却是一点儿也不想再理会周氏,伸手将洛妙姝从周氏怀里拽了出来。   周氏见此猛地扑上前欲要从洛镇源手中抢回洛妙姝,洛妙姝也哭喊着:“我不要回去!我要跟娘在一起!我不回去,我哪儿也不去!”   洛镇源却是一把将洛妙姝推向了丫鬟,反手握住周氏抓挠过来的手腕,冷冷地呵斥道:“若是不想连累妙姝,你就给我老实点!”   周氏闻言一怔,看了眼被两个丫鬟拉扯出去的女儿,缓缓地放松了力道,接着便像是脱了力似得,滑坐在了地上,低着头一边儿淌着泪,一边儿哑着声儿问道:“说罢,老爷究竟想要怎么替那贱人报仇?”   洛镇源听着“贱人”二字,便只觉得额头青筋直跳,好歹压住了心中火气,淡淡地道:“城外浦西园此时花开正好,地方也清静,你便去哪儿好好儿养病,调养身子。”   那庄子周氏怎能不知?洛镇源曾说要将那座庄子留给女儿姝儿做陪嫁!   周氏闻言猛地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跟着往下淌,好半晌才止住笑,坐在地上仰望着洛镇源,满眼愤恨地问道:“老爷这是要我给那贱人挪位置吧?然后呢?你们又打算将我姝儿怎样?”   周氏说到最后不由声音都拔高了许多,洛镇源却是不为所动,居高临下的盯着周氏地眼睛,冷冷地道:“就凭你擅动紫君嫁妆,凭你纵容妙姝加害娉妍,凭你欲要以纹银十万卖了娉妍……”   洛镇源刚说到这儿,周氏便捂着嘴惊呼起来,她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事儿会让洛镇源知道!   洛镇源见此却是并不理会,接着道:“无论那一条,我都可以休了你!如今不过是看在妙姝的份儿上,给你,也给你们周家,留下几分脸面,希望你也能好自为之!”   周氏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颤声儿道:“我伯父是翰林院掌院学士,你这样对我就是给周家留颜面了?我伯父不会答应的!不会!”   洛镇源却是没有耐性再与她多说,闭了闭眼很是疲惫的道:“这就不劳夫人费心了,我自会去寻岳父大人要个说法儿的!”   洛镇源说完便不再看向瘫软在地上的周氏,深深地换了口气,转向虞嬷嬷拱手一鞠道:“镇源害嬷嬷受苦,嬷嬷……”   话未说完,虞嬷嬷便退身让开,满眼心疼地望着疲惫的洛镇源,摆手道:“老爷千万别这样,说什么受苦不受苦的,最苦的就是老爷了。若是……哎!”   说到最后,虞嬷嬷一直平静无波的脸上,也是红了眼眶,扭头擦了擦眼角,朝早已吓得缩成一团的香桂青柳道:“还不快将你们夫人扶起来,打水梳洗干净了?”   洛镇源却是斜着二人冷冷一哼,朝虞嬷嬷道:“嬷嬷今日受苦,镇源送您早点儿回去歇息吧。”   虞嬷嬷也没有反对,点了点头道:“让曾婆子来看着这院子吧,越发的不成样子了。”一边儿说着,一边儿摇着头由着洛镇源扶着胳膊朝外走去。   ☆、三零八 商议   好在大夫瞧过,翠娘伤的不重,主要是体力不支才会晕了过去,脸上的伤过两日便会消散,其他人就更没有大碍。如此洛镇源才放了心,也松了口气。   一天的奔波加上先前的怒火,看着翠娘服下汤药后,洛镇源顿时觉得身心俱疲,歪在挽香居暖阁的大炕上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洛镇源醒来时,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瞧过翠娘睡得很是安稳,便急匆匆的出门去上了早朝,下朝后又急匆匆的赶往抱病在家,没有来上朝的周哲府上。   洛镇源只觉得自己好多年没有这般匆忙过了,可想起家里那一摊子事儿,却又无可奈何。   对于洛镇源的到来,周哲虽然很是意外,却一面吩咐道:“先请去房奉茶,我换身衣裳就来。”说着就返身回去内室更衣。   哲夫人却隐隐有所猜测,急忙拦住要进内室的哲老爷子,叹息道:“洛镇源这次是为着你那侄女慧娘来的。你……”哲夫人说到一半儿,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言语说却不无责怪之意。   哲老爷子闻言一愣,皱起眉头问道:“慧娘有什么事儿?慧娘的事儿寻你,或是寻弟妹都好,寻我做什么?”说完周哲摇头笑了笑,越过哲夫人进了内室,心中越加不相信哲夫人的猜测。   虽然这些年来,自己这个老妻一项精明,但周哲还是下意识地认为,洛镇源此来定是今日朝中发生了什么大事儿,要来与自己商议。然而当周哲去到房时,洛镇源一句话却让他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洛镇源见周哲一身家居长袍出现在房门口,便急忙搁下手中并未用过的茶盏起身行礼道:“镇源见过伯父,冒昧前来,唐突之处还望伯父见谅。”   洛镇源这话让周哲很是高兴,这就是以侄女婿的身份前来,如此方好说话。周哲点了点头笑道:“镇源不必如此拘礼,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事儿,咱们商量着办。”   洛镇源心挂家里,也无心与哲老爷子绕弯子,待哲老爷子落座后,便也坐了回去,皱眉道:“今日前来,实在是唐突,倒也不是拘礼,只是有些事儿,还是要与伯父讲个明白的好。”   既然开了头,洛镇源也不管哲老爷子脸上诧异的神情,更是顾不得什么家丑不可外扬,将府中发生的事儿一一与周哲说了一遍。   末了洛镇源起身躬身一礼道:“小侄实在是没有法子,只得将令侄女送去郊外庄子,以保全你我两家颜面。”   周哲在听到周氏挪用沈氏嫁妆时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再听说周氏竟然怂恿洛妙姝将洛娉妍推入放生池,更是铁青着一张脸。   待洛镇源说完,周哲已经抚着胸口,喘着粗气,半晌说不出话来。   洛镇源见此知道周哲并非做戏,同朝为官十几年,哲老爷子在朝中向来有秉直的名声,洛镇源也不着急,依旧执子侄礼,躬身静待哲老爷子稳定心神。   好半晌,哲老爷子才缓过气儿来,盯着洛镇源的眼睛,哑着声儿问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洛镇源摇头苦笑道:“伯父难道觉得镇源还不够丢脸吗?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与我又有什么好处?一个治家不严之罪怕是难逃。”   洛镇源没有再多说其他,周哲却也已然明白洛镇源没有撒谎,心下不由越发的堵得慌,好半晌才挥了挥手道:“坐,坐下说话儿。”   待洛镇源坐下,周哲才皱着眉头道:“镇源即来寻我,想必不仅仅是通知我。”说到这儿,周哲再次顿了顿,以商议地口气问道:“看在我与你岳父的面子上,还有妙姝,就不能让她留在家里?”   洛镇源没想到周哲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闻言亦是皱起了眉头,沉默了半晌才抬眼望向周哲,沉声道:“我若在府中建座庵堂给她礼佛,想来圣上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周哲闻言便知洛镇源并不接受自己的意见,此次更是铁了心要将慧娘送去郊外庄子,不由也动了怒气,低斥道:“慧娘嫁给你也十来年了。也就近来才出了点岔子,十来年的夫妻情分你全然不顾了?”   周哲提起十来年的夫妻情分,洛镇源深深地叹了口气,若非念及夫妻情分,当初他又怎会替她兜下董府十万两纹银之约?可如今……   洛镇源沉默着,周哲也不说话,直到二人杯中茶水凉透,周哲才叹了口气,唤来小厮重新上茶,待小厮退下后,叹息道:“这事儿无论如何也要与你岳父商议,要不你现在这儿坐会儿,我这就让人请你岳父过来。”   洛镇源闻言也知道这是躲不过的,遂点了点头,心道能一次性将事情解决清楚,那才是再好不过!   很快周氏的父亲周二老爷赶了过来,同来的还有周二夫人。只是周二老爷被直接请到了房,而周二夫人则直接去了后院找哲夫人哭诉去了。   在来的路上,周哲已经让人跟他们两口子讲了周氏的事儿,周二老爷一进门便板着个脸,怒气冲冲地指着洛镇源喝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那手指,差点就要戳到洛镇源的鼻子上。   洛镇源微微皱了皱眉头,扭头让过,方才起身拱手一礼道:“见过岳父大人。”声音平淡而低沉。   周二老爷见洛镇源这样儿,顿时怒气更盛,在他看来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洛镇源做继室,原本就很是委屈,当年若非兄长做媒,自己岂能答应?   没想到如今洛镇源竟然还敢将他女儿送去郊外庄子,更是出言恐吓要让女儿进庵堂!这,让他如何不怒?   他却是忘了,当年应下这门亲事的是周二夫人,与周氏自己。催着洛镇源上门提亲的,也是周二夫人的意思。否则,洛镇源又怎会在丧妻刚刚一年时续娶?   周二老爷见洛镇源直着身子拱手行礼,目光越发冷了两分,冷哼一声儿警告道:“你还当我是你岳父,就好好儿待慧娘母女,别给我整那些乱七八糟的,也别想起什么歪心思!”   。   ☆、三零九 做主   洛镇源见周二老爷那怒气冲冲的样子,心中反而莫明的平静了下来,就那样直直地站在周二老爷对面,静静地望着他,也不说话。   周哲见此皱了皱眉头,轻咳一声儿呵斥道:“都给我坐下,有话好好儿说!都是朝廷命官,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洛镇源闻言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朝周哲微微欠了欠身便坐了回去。周二老爷见此顿时双眼冒火的盯着洛镇源,恨不得在他脸上盯出两个窟窿来。   周哲看着洛镇源那副不言不语的样子,再看看自己弟弟一点儿也沉不住气的模样,很是头痛的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扫了眼闭口不言的洛镇源,不由深叹了口气,将洛镇源先前之言与自己弟弟学了一遍。   周二老爷听得满脸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连声儿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说着瞪向洛镇源喝问道:“你这是要诬陷慧娘母女?”   洛镇源见此看了周哲一眼,方才看向周二老爷,苦笑道:“小婿倒真心希望,是小婿冤枉了她。”   说到这儿,洛镇源顿了顿,见周二老爷张嘴要说话,才接着道:“姑母哪里或许岳父大人可以亲自去问问,顺便告诉姑母,这事儿知道的可不仅仅是她们婆媳与周氏。”   周二老爷尚未反应过来,周哲便急声问道:“镇源此话怎讲?难不成……”   洛镇源闭了闭眼,叹息道:“这事儿是别人传到我原配夫人的兄长耳中,舅兄半夜来寻我,我才知道的。”   洛镇源说的很轻,但落在周哲耳中无疑死晴天霹雳!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别说周氏怎样,便是周家所有的女儿,怕是将来都难以嫁得好人家儿!即便自家与堂弟家,早在父亲那一辈儿便已经分了家……   周哲狠狠地瞪着周二老爷,怒不可遏地呵斥道:“这就是你教养出的好女儿?”说着“啪”的一声儿,拍在扶手上,瞪着周二老爷,冷冰冰地道:“她这是要毁了周府所有的女儿吗?”   洛镇源见此心中冷笑,幽幽地又补了一句:“据说,惠宁长公主……就是大长公主殿下,也知道这事儿,还曾遣人去我那舅兄府中询问过大嫂。”   这下不仅周哲,便是周二老爷,也变了脸色,急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藏着掖着不成?我周家不好了,难不成你洛府能得到半点好处?”   洛镇源闻言挑了挑眉,起身对周二老爷与周哲分别一礼,方才淡定地道:“岳父大人或许不信,但伯父应该知道,镇源今日前来便是想要将此事的影响降到最低,尽最大可能为两府保留颜面!”   周二老爷闻言一怔呐呐地说不出话来,看了眼自己脸色铁青的堂兄,又望着这个怎么都看不顺眼的女婿洛镇源,周二老爷张了张嘴,却是不知说什么好。   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可哲夫人耳朵却是遭了大罪,周二夫人从进门开始就不停的嚎啊嚎,哲夫人是怎么劝也劝不住。   再加上周二夫人进门也没说个清楚,哲夫人听她哭了半天,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不由皱起眉头自顾自的吃起茶来,也不说话。   周二夫人哭了半天,见哲夫人不理睬自己了,心下不由慌乱,急忙倾身拉住哲夫人的胳膊,哭求道:“嫂子可得为我们家慧娘做主啊!这要真送去了庄子,可怎么得了?”说着便又哭了起来。   哲夫人见此深深地叹了口气,她不知道,哲老爷在房也是一声儿接着一声儿的叹气,若是知道,定会哀叹他们夫妻命苦,遇上了这样一门子亲戚!   见周二夫人哭的个没完没了,又抓着自己胳膊不放,哲夫人不由搁下茶盏,劝慰道:“快别哭了,瞧瞧妆都花了。先在我这儿凑合着梳洗一下,有什么事儿你慢慢说,我也好听个明白。”   哲夫人说完话锋一转,又道:“再说了,侄女婿不是跟你们老爷在我们老爷的房里吗?难不成你们老爷还能委屈了慧娘?或是我们老爷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洛镇源欺负慧娘母女?”   听哲夫人这样一说,周二夫人好过许多,松开手擦了擦眼角道:“大嫂可一定要为我们慧娘做主啊!我们慧娘……真是太命苦了!”说着忍不住又掉了两滴眼泪。   哲夫人闻言心中暗暗瘪嘴,到底没有说什么刺激周二夫人的话,赶紧唤丫鬟打来热水给她梳洗。   待周二夫人梳洗过后,丫鬟们换了新茶水,哲夫人端了惯用的青瓷茶杯,一边儿摩挲杯口薄釉沿子,一边儿问道:“说吧,究竟慧娘出了什么事儿?”   周二夫人闻言又要瘪嘴,哲夫人赶紧补充道:“好好儿说,我这年纪一岁大过一岁,比不得你年轻,这耳朵也越发的不好使了。”   周二夫人赶紧抿了抿嘴,低着头闷闷地道:“还能有什么?不就是洛镇源那没良心的……”   周二夫人说到一半儿,也不知怎么往下说,犹豫了一下,狠狠地道:“定是嫌弃我们慧娘没生儿子,想要折腾死了慧娘再取一个!”   哲夫人闻言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没好气的横了周二夫人一眼,咧了咧嘴,到底没笑出来,淡淡地道:“他又不是没儿子!值当的?”   周二夫人听后却是不以为然道:“那小杂种算什么儿子,不过是个妾生子罢了。”哲夫人闻言望着周二夫人,忽然发觉自己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好了。   正在此时,周哲房伺候的玛瑙走了进来,朝着哲夫人与周二夫人一礼。哲夫人也不避讳周二夫人,皱眉直接问道:“你不在房好生伺候,到这儿来做什么?”   玛瑙将身子压得低低的,低着头轻声回道:“老爷让奴婢来传句话。”说完也不等哲夫人动问,便接着道:“老爷说,让夫人帮着二夫人收拾点探病用的药材,明儿一早请夫人亲自陪着二夫人去浦西园走一趟,探望姑奶奶。”   周二夫人一听,猛地站了起来,随即双眼一黑往后倒了下去……   。   ☆、三百一 冷水【月票60加更】   周二老爷终究妥协,洛镇源便也不再多做耽搁以免夜长梦多,匆匆赶回洛府便让人开始收拾周氏的东西。   或许是知道反抗无用,周氏颓然的坐在床沿儿上,由香桂青柳二人陪着,看着一屋子丫鬟婆子进进出出的搬运着自己的箱笼。   周氏唯一提出的要求,便是要洛镇源拿出府中一半儿产业,给女儿洛妙姝作为陪嫁,并交予自己保管。   洛镇源又怎会答应周氏如此无礼的要求?冷冷一笑,将周氏软禁在了紫苑正房,便甩袖去了外房,静静地等着哲夫人与周二夫人的到来。   周二夫人醒来后,周二老爷已经跟她细说了前因后果,周二夫人也是吓得瑟瑟发抖,万没想到自己女儿竟是如此大胆,不由哭道:“这还不都是洛镇源那没良心的逼的?怎么能都怪在我们慧娘头上?”   说着便将当初要为周熔迎娶洛娉妍的事儿对周二老爷说了出来,周二老爷直至今日才知道竟然还有这么回事儿,好悬没有被气晕过去,颤抖着手,指着周二夫人的鼻子,半晌才低吼道:“被人逼的?我看慧娘就是被你给害的!”   周二夫人嫁给周二老爷几十年,何曾见过他如此动怒,一时间又是委屈又是难过,不由再次哭嚎起来,不断地重复着自己这么多年来如何的辛苦,如今自己跟女儿又是如何的命苦……   周二老爷听得头大如斗,一生也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儿,正在他又气又急,却又手足无措时,哲夫人冷着脸走了进来。   看着嚎啕大哭的周二夫人,哲夫人毫不客气地呵斥道:“还没闹够吗?你们母女命苦?我看你们母女就是命太好了才会这样折腾!”   周哲回去后,已经将事情始末与哲夫人说明,气得哲夫人整个人都在发抖,此时过来,原本心情不好的哲夫人被周二夫人嚎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周二老爷见堂嫂到来,心底松了口气,一边儿躬身见礼一边儿往后退了退,将位置给自己这位堂嫂让出来。周二夫人却是憋着嘴,抬起一张布满泪痕的脸望着哲夫人。   哲夫人冷冷地斥责声儿,没有吓得周二夫人闭嘴,反而是整个人一抽一抽地问道:“嫂子说了要给我们慧娘做主的!如今这可……”   话未说完,眼看着周二夫人又要再次哭起来,哲夫人不由冷笑道:“做主?谁敢给她做主?她还需要谁给她做主?你们娘俩不是很有主意吗?当初怎么就没想过要来找我做主的?”   哲夫人一连串的问题,一声高过一声,一句急过一句,倒是问得周二夫人有些讪讪地不知说什么好,只挂着泪水,满脸委屈地望着哲夫人,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周二老爷见自家夫人这么模样,很是不忍的别过头。谁知这动作竟是落在了哲夫人眼里。   哲夫人眼刀子“嗖”地一下扫向周二老爷,板着脸冷哼道:“成日里读读,我看你是读傻了!家里发生这么多事儿,你一个当家作主的竟然什么也不知道!”   越说,哲夫人越气,连眼角都没有扫周二夫人一眼,直直地盯着周二老爷,训斥道:“瞧瞧熔哥儿成了什么样?还有脸说求娶洛娉妍,不说洛镇源会不会答应,便是长公主就不会同意!你还真当洛娉妍的事情,慧娘能做主了?”   周二老爷闻言脸色一红紧接着就是一白,周二夫人却是不甘地反驳道:“慧娘怎么说也是她继母,怎么就不能做主了?长公主再尊贵,可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凭什么不答应?”   哲夫人被周二夫人给气笑了,点头道:“好好好,你说得有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可问过洛镇源答不答应?”   说完再次看向周二老爷,冷冷地道:“不说慧娘要十万两将洛娉妍卖给董家的事儿,只说慧娘盗窃沈氏嫁妆……”   话未说完,周二夫人又有理由,梗着脖子道:“这自家的东西,怎么能说是盗窃呢?”   哲夫人却是理也不理她,只盯着周二老爷,喝问道:“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不能让洛镇源休了慧娘?将来咱们周氏的女孩儿是不是都不要嫁人了?”   说完也不等周二老爷回答,转而看向周二夫人,那冷冷地目光,让周二夫人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嫁入周府这么多年,周二老爷被她拢得死死的,继子又被她捏在手心里,一直顺风顺水的周二夫人,却从进门开始就一直畏惧着,这位身份地位高出她许多的堂嫂。   哲夫人见周二夫人那模样,瘪了瘪嘴,淡淡地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长公主管不了是吧?可那洛娉妍只是跪了一夜的祠堂,长公主就能将下任院使遣了过去!你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哲夫人的话,周二夫人没有听明白,但周二老爷好歹在官场混了几十年,还是多少有些懂了,一时间脸色变得煞白。   哲夫人见周二夫人还愣愣地望着自己,也不指望她能听懂,索性冷笑着解释道:“这就让所有人都知道,那洛娉妍在府中受了伤,伤的极重!洛镇源可是亲爹,难不成还会害了自己女儿?”   这下子,周二夫人也明白过来,一张脸雪白,呐呐地望着哲夫人,服软道:“嫂子可得救救我们慧娘,那洛娉妍跪祠堂可不是我们慧娘让跪得,我们慧娘是被冤枉的啊!”   说着周二夫人再次嚎哭起来:“这天杀的洛镇源!你可是害死我们慧娘了,这可怎么办呐!”   哲夫人见此皱眉呵斥道:“还不给我住嘴!赶紧的收拾干净了,跟我去洛府瞧瞧!”说完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心下还是有些不忍,不由放缓了语气道:“洛镇源只说让慧娘去庄子上静静,又没说不让回来。”   见周二夫人张嘴又要说什么,哲夫人厌烦地一挥手道:“你先别急!先送慧娘过去,咱们这边儿再瞧着机会将她接回来是。好歹还有妙姝在府里,不看僧面看佛面,洛镇源也不会太过为难慧娘的。”   周二夫人心下虽是不愿不满,只觉得哲夫人非但没有尽心尽力,反而是一盆冷水兜头倒下,可却是不敢再开口说半个字。只可怜巴巴地转头望向周二老爷。   而此时,周二老爷早已头昏脑涨,万没想到事情会到了这一步!便是先前在房内,点头答应将女儿周氏送去城外庄子,那也不过是迫于堂兄的压力。如今,周二老爷却是比洛镇源还要迫切地希望赶紧解决了此事!   。   ☆、三一一 胡闹   周二夫人即便再不愿意让女儿去庄子上,可哲夫人说了,再闹腾下去洛镇源会不顾一切休了周氏,这话果然吓着了周二夫人,不敢再多说其他。   依着哲夫人的意思,将周二老爷留在了周哲府上,晚点再遣人来通知周二老爷与哲老爷一块儿过去洛府。按照哲夫人的说法,做戏就要做全套,总之是做给有心人看得。   周二夫人则先回自己家准备好了药材,等着哲夫人过府接她。   没一会儿哲夫人的马车便停在了周二老爷的府门外,周二夫人交代了媳妇儿两句,便匆匆带着药材领着个小丫鬟,上了哲夫人的马车,随着她一块儿往洛府而去。   眼见着快到晚膳点儿,纹砚见洛镇源还坐在房里稳坐不动,不由小声提醒道:“老爷,可要备膳?”   洛镇源挥了挥手,摇头道:“不必了,再等等吧。”纹砚虽不知自家老爷这是在等什么,却也不好再多说。   正在此时,周二敲了敲门走了进来,躬身禀报道:“老爷,周府哲夫人跟老夫人一块儿过来了,说是来探望夫人的。”周二很是小心抬眼观察了一下洛镇源的神情,这两日后宅不安宁他们也都是知道的。   果然,周二话音一落,洛镇源便站起了身,点头道:“知道了,你们忙去吧。”说着便出了房,找后院儿而去。   周二看了看纹砚,纹砚想了想疾步跟了上去,洛镇源却挥手道:“不必跟着。”说着便大步流星的进了二门。再往里,没有洛镇源的吩咐,纹砚也是不好随意跟去的。   一直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丫鬟婆子收拾行李的周氏,在见到周二夫人时,顿时犹如见到救星一般,猛地扑了过去,抱着周二夫人的脖子,便嚎啕大哭了起来。   周二夫人见此心中越加的难过,尤其是此时的正院上房,能装的都装进了箱笼里,显得格外的空空荡荡,周二夫人亦是忍不住搂着周氏哭作一团。   哲夫人在旁看着直皱眉头,却到底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已经决定,今晚就要将周氏送去城外庄子,再回来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儿了。   洛镇源尚未进屋,便听到周氏与岳母嚎啕大哭的声音,下意识的顿住脚步,皱起了眉头。   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洛镇源才深深地吸了口气,跨进了门榄。这会子也没什么门帘子了,早在搬运箱笼时,为了方便进出便已经拆卸下来。   洛镇源进来时,哭作一团的周二夫人母女俩都没有注意到,但哲夫人却是瞧见了的。   对于周二夫人与周氏,哲夫人心中是有气的,可对于洛镇源,她也拿不出什么好脸色,冷冷地盯着洛镇源,问道:“一定要今晚就将慧娘送去城外?”   听哲夫人的声音,周氏与周二夫人都醒过神来,抽抽搭搭地止了哭泣,满眼希翼地望着洛镇源。   洛镇源见此再次叹了口气,望着周氏,一字一顿地道:“我也是为了妙姝好。”说着洛镇源朝哲夫人躬身一礼,痛心疾首地道:“伯母是没瞧见,妙姝如今都成什么样儿了。”   不仅是哲夫人,便是周二夫人也没想到,这里面还有洛妙姝什么事儿。   虽说如今也没什么好遮着挡着的了,洛镇源也不怕将事情再度挑明,但说起时仍旧咬牙道:“去岁娉妍在大相国寺落水,便是妙姝推下水的。这事儿不知岳母大人与伯母,是否知晓?”   洛镇源在说这话时,目光淡淡地从哲夫人与周二夫人脸上扫过,哲夫人一脸的不敢置信,而周二夫人却是满眼的惶恐,下意识地望向女儿,颤抖着轻声问道:“你跟他说了?”   这下,也不必再问真伪,哲夫人便此时定然是真的,然而还不待她缓过气儿来,洛镇源便又接着说道:“妙姝不仅不尊长姐,更是连我这个父亲也不放在眼里,出言不逊,越发张狂!”   洛镇源紧紧地盯着周氏,狠狠地问道:“我将两个女儿都交到你手上,不问你这十来年教导娉妍什么,只问你是如何教导妙姝的?她可是你亲生的!”   周氏张嘴欲要反驳,哲夫人却想起那日在府中无意间听到周敏儿跟几个丫鬟说笑时的话,疲惫地道:“行了,我知道了,早点儿遣人去唤你岳父与伯父过来吧,一会子便送她去浦西园。”   周氏一听这话,顿时犹如被拆了骨头似得,若非周二夫人抱着她,定是要滑到地上去了。   可此时周氏却是顾不得其他,猛地扑向哲夫人,抱着哲夫人的双腿哭喊道:“伯母救我,我知道错了,别送我去庄子!求你了伯母,求你救救我!别让我跟姝儿分开,我就这一个女儿啊!”   哲夫人原是想躲,可惜没有避开,此刻见周氏这样儿,哲夫人也是叹了口气,好半晌才弯腰将她扶起来,可哲夫人毕竟年纪大了,哪里扶得动周氏?   青柳跟香桂都明白,自己在这府里是再没有什么机会可言了,如今之计只能是紧紧的跟在夫人身边儿,无论夫人去到哪里,自己都要跟紧了,遂看周氏软倒在地,便急忙上前搀扶。   好在有这二人在,哲夫人才终于将周氏给拉扯了起来,由着二人将她扶到圈椅中坐下。周二夫人见哲夫人这样,知道周氏求也是白求,也明白自家老爷跟堂兄哲老爷的意思,不敢多言,只好抱着周氏低低地哭泣。   哲夫人见此摇了摇头道:“别的我也不多说了,只一点儿,慧娘再有不对的地方,她也是你夫人,不管在哪儿不能苛待了她,还有妙姝……”   哲夫人话未说完,周氏便嚷道:“要想我去庄子也行,将府中产物分出一半儿给姝儿做嫁妆,交由我保管着就成!”   别说哲夫人,便是周二夫人也是听得目瞪口呆,好半晌回不过神来。洛镇源更是冷冷地扫了周二夫人一眼,淡淡地问道:“不知当初岳母嫁女,可有将府中财务分出一半儿?”   周二夫人原本要说的话,顿时被噎在了嗓子眼,怎么也说不出来,哲夫人更是顿时喝道:“胡闹!”   说完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才算是稳住心神,转头却见洛镇源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遂也冷冷地道:“不管怎样,姝儿也是你女儿,你就不能亏待了她。”   这话儿,洛镇源倒是没有反驳,闻言便点头道:“伯母放心,您也说了妙姝也是我的女儿,我给娉妍什么自然就会给她什么。”   洛镇源没有提洛继宗,但哲夫人也明白,洛镇源就这一个儿子,将来家产自然是要留给儿子的。遂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洛镇源的说法。   这边儿谈妥,那边儿便遣人将周二老爷与哲老爷请了过来,甚至洛妙姝在严姑姑的陪同下过来与众人见了面,少不得又是一通痛哭流涕。   当天夜里,洛镇源在送走了周哲夫妇与岳父岳母之后,在洛妙姝的撕心裂肺地哭喊声中,亲自将周氏,以及她那整整五六车的行礼,送去了城外的浦西园。   陪着周氏过去的,除了原本在紫苑内伺候的大小丫鬟,还有小厨房的厨娘们与曾婆子一家。   。   ☆、三一二 害怕   洛镇源赶在宵禁前返回了洛府,虞嬷嬷已经为他备好了宵夜,洛镇源却没有心思用膳,摇了摇头道:“嬷嬷早点歇息,我去挽香居瞧瞧。”说着便皱着眉头朝挽香居而去。   翠娘早在洛镇源上朝后不久便醒了过来,但下晌莫明却发了热。洛镇源到时翠娘刚刚用了退烧的汤药,尚未歇下,见洛镇源进屋,便欲要起身行礼。   洛镇源急忙上前扶住了翠娘轻声问道:“你觉得好些了吗?怎么又发热了?大夫怎么说?”   一连串的问题,使得翠娘心口一热,垂眸避开了洛镇源的目光,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湿润的眼眶,轻轻摇了摇头道:“大夫来瞧过了,只说没有大碍,开了两剂汤药,说是过两天再来。”   洛镇源也没注意到翠娘神情,闻言点了点头,又问道:“晚膳用了吗?吃了些什么?”   翠娘正要说话,末雨走了进来,屈膝一礼道:“老爷,虞嬷嬷遣人将您的晚膳送过来了,您看是摆在那儿?”   翠娘闻言一惊,猛地抬起头问道:“怎这会子老爷还没用晚膳吗?”问过又忽然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不由止了话头,转而朝末雨吩咐道:“就摆在暖炕上吧,屋里暖和。”   说完翠娘又犹豫起来,叫住正要退出去的末雨道:“还是去暖阁吧,这屋里有股子药味儿,别熏着老爷。”   洛镇源瞧着翠娘撑起身子这样安排那样安排的模样,心中软软的,不由上前揽住她消瘦的肩膀,温声道:“你好好儿养病吧,别费这些神了。”   翠娘被洛镇源当着末雨的面儿这样揽着,顿时羞得不行,别扭的挣扎了两下,洛镇源摇了摇头,扶着她躺下,吩咐道:“就摆在暖炕上吧。”说着为翠娘掖好了被角,才起身朝暖炕走去。   洛镇源用过晚膳,又歇在了暖阁里,倒不是没屋子,只是不愿意去而已。头一天送走了洛娉妍姐弟俩,今日又送走了周氏,偌大的洛府一下子便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冷清。   以至于洛镇源哪儿也不想去,往后一连数日都歇在了挽香居的暖阁里,翠娘实在看不下去,退了热便将洛镇源请回了正房。如此一来,洛镇源倒是理所当然的留在了挽香居。   洛妙姝得知后,对于翠娘更是恨得咬牙切齿,若非严姑姑几乎寸步不离的守着她,使得她不敢表露丝毫,还不知她会不会冲到挽香居对翠娘做出什么来。   在周氏被送走后,洛妙姝已经怕了,这府里再没有替她撑腰,为她遮风挡雨的人,她只能将这份怨恨,深深地埋在心底,谁,也不让知道。   周氏被送往城外的消息,没几日便传了出去。当然洛镇源也没想过要瞒着。   很快不仅董家知道了这个消息,急急赶到周府询问始末,便是养在深闺的景芝也听到了传闻,特意打发馨若跑了趟洛府,向留守的夕月,细细打听。   虽说主家的事儿不好随便往外传,但夕月却更是明白,馨若能来问这事儿,是因为锦乡侯千金还关心着自家小姐,遂挑了简单的说了一遍。   景芝得了消息,立时提笔给洛娉妍写了封长长地书信,更是兴奋得跑到长公主跟前儿,叽叽喳喳的絮叨了半天,令长公主摇头不已,甚至引得景蕴,也不得不过问了两句。   然而景蕴与惠宁长公主一般,在听景芝说完事情始末之后,微微皱起了眉头眯缝起来眼睛,可看在景芝难得如此高兴的份儿上,二人却又默契的什么都没说。   洛娉妍收到景芝书信的时候,船才刚刚走到沧州。那信是锦乡侯府的侍卫,骑马顺着京杭大运河一路追赶送来的。   傅氏见洛娉妍,见什么都那般新奇,心疼她没什么机会出门,商议沈森依旧走了运河航道,也好领着洛娉妍见识见识沿途风光。在天津时,她们便逗留了一日,如今船正好停靠站沧州码头上,预备着明日登岸游玩。   否则,依着沈森的想法,从洛河入海南下,早早儿赶回江宁的。这封信还不知何时,才能送到洛娉妍的手中。   然而,洛娉妍看过景芝的书信,却深深地皱起眉头,沈初雪见此不由诧异地问道:“景小姐在信中说什么了?怎么瞧着不高兴了?”   洛娉妍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将信纸叠好,叹息道:“家里出了点事儿,竟是闹得京城人人皆知……也不知父亲怎么样了。”   洛娉妍越说声音越小,说完竟是转头,神情忧郁地看向窗外,对于周氏被送去城外庄子,洛娉妍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但实在是不知该如何与继宗,说起翠娘受伤病倒的事儿……   沈初雪见此不由越发着急,却又不好多问,只得轻轻地将洛娉妍的手握在掌中,想要以此给予她温暖和支持。   洛娉妍感觉到手上的暖意,回过头对着沈初雪笑了笑,见她满眼担忧的样子,想了想轻声道:“夫人被父亲送去了城外庄子。”   沈初雪闻言,没好气地横了洛娉妍一眼,笑道:“那你还不高兴什么?与咱们又有什么关系?”   洛娉妍抿了抿嘴,叹息道:“可你不知道她是因为伤了翠娘才被送去城外的。”   沈初雪一听愣了愣,关切地问道:“那景小姐有没有说翠娘怎样了?”在沈初雪的印象里,翠娘是个极其温柔的女子。听见她受了伤,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的。   洛娉妍摇了摇头道:“芝姐姐在信中没说,有父亲在想来没有大碍,只是不知该如何说与继宗知晓罢了。”   沈初雪闻言也是叹了口气,心中正琢磨着这事儿不能让父亲或者母亲说与继宗,最好就是洛娉妍亲自告诉他。   谁知沈初雪还没来得及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却听洛娉妍感叹道:“如今我跟继宗都走了,夫人也被送去了城外,也不知洛妙姝一个人在府里会怎样。”   沈初雪顿时瞪圆了一双眼望着洛娉妍,想要提醒她别浪费好心,却听洛娉妍竟是低着头,喃喃道:“妙姝此时,想来定是很害怕的吧……”   ☆、三一三 来人   景芝来信傅氏是知道的,但没想到自己一行人刚刚离开京城,竟然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儿。   傅氏也是长长地叹了口气道:“还好我们都走了,不然还不知娉妍该多难受呢。”说完才叮嘱道:“你可千万别跟你父亲提,也别在继宗跟前儿漏了嘴。”   沈初雪自是忙不迭的点头应下,笑道:“女儿也是这么想的,不管怎样,这也是洛府的事儿,还是娉妍自己去跟继宗说比较好。”   可洛娉妍收信后那低落的神色,还有落入了傅氏的眼中,想着沧州可以游玩的地儿不少,外甥与外甥女又是从没出过京城的,索性便在沧州多停留了两日。   沧州街市的热闹,泊头清真寺那庞大雄伟的充满异域风情的建筑,武帝台登高望海,掘鲤淀食鱼,若非时节不对,沈森夫妇还想带着沈初雪与洛娉妍姐弟湖上泛舟。   洛娉妍的伤感并未能持续多久,便被游玩兴致冲淡,以至于最后都忘了要跟洛继宗说这事儿。傅氏与沈初雪,见洛娉妍玩儿得高兴,自然也不会去提起。   听沈森描述那一片烟波浩淼间,夏日碧波荷红虾鱼肥,秋日千里芦苇白的景象,再看看眼前汪洋浩淼势连天际,时而一群群鸟儿振翅,飞掠而过。   洛娉妍眼中一片沉醉,洛继宗却是忽然说道:“下次有机会,我一定要来好好儿瞧瞧!”   洛娉妍闻言也不羡慕弟弟将来还能随意出门,只掩口笑调笑道:“你是要再来瞧瞧这儿四时风光,还是要再来吃鱼?这可得说清楚了。方才的鱼……”   洛娉妍尚未说完,洛继宗便红了脸,斜着洛娉妍瘪嘴道:“说得好像你都没吃似得!”   说起吃鱼洛继宗便忍不住红了脸,这会子虽时节不对,可这掘鲤淀里的鱼类果真繁多,吃的洛继宗不亦乐乎,便是沈初雪与洛娉妍也比平日多用了半碗饭。   见姐弟俩相互打趣儿,沈森脸上多了几许笑容,自己妹妹就生了娉妍一个,将来若能有兄弟扶持这是再好不过。便是傅氏与沈初雪见洛娉妍那样儿,也暗暗松了口气。   直至半月后,沈森领着洛娉妍等人到了安山湖,景芝的信再次又侍卫策马追来,送到洛娉妍的手中。   景芝在信中说翠娘已经大好,如今带着虞嬷嬷跟白芷,打理着洛府中馈,洛娉妍才找寻了个机会,对洛继宗说出家中发生的那些事儿。   洛娉妍没有瞒着洛继宗,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直接将景芝两封信交予洛继宗自己去看。   洛继宗看完后,虽说翠娘已然大好,却如今还掌管着府中中馈,但他的情绪仍旧低落了下去,且一直持续了月余,便是沿途两岸再美的初春风光,也没能让洛继宗的情绪好转起来,洛娉妍见此也跟着沉默了起来。   过了淮阴便进入江南地界,沈森也渐渐忙碌了起来,每到一地必然要上岸停留,或是拜访故友,或是查看商铺。   好在不管是去别院小住,还是留宿船上,沈森却是从不让人打扰傅氏母女与洛娉妍。便是洛继宗也不让人打搅,反而是遣人带着他,拿着自己的名帖,拜访了不少饱学之士。   烟花三月下扬州,洛娉妍从沧州便开始遗憾时节不好,没有看到最美的精致,然而途径扬州时,却正是恰恰好的柳絮如烟迷蒙的三月间。   早开的琼花在绿叶丛中,悄然绽放,洁白的花朵大如玉盆,由八朵五瓣大花围成一周,簇拥着一团蝴蝶似的花蕊,在微风吹拂之下,宛若蝴蝶飞舞,既有万种风情之中,又格外清秀淡雅。   洛娉妍与沈初雪并肩立在船头,看着不远处扬州城内的烟柳琼花,不由感叹道:“果真是俪靓容于茉莉,笑玫瑰于尘凡,唯水仙可并其幽闲,而江梅似同其清淑。”   洛继宗从船舱内走来,正巧听洛娉妍这么一句,扯着嘴角笑道:“看不出你作诗不行,背诗倒还不错?”   洛继宗已经消沉好久,如今又有了玩笑的心思,洛娉妍自是愿意作陪,姐弟二人合着沈初雪便站在船头上,你言我语的万笑起来,气氛也如这三月的天气,渐渐升温。   不说扬州城内众多的沈氏商铺,盘查与对账,便需要沈森盘恒数日,光是这样的美景,傅氏也是要带着沈初雪与洛娉妍在扬州城多停留一些日子。   沈初雪甚至已经与洛娉妍商议好了,要去瘦西湖上泛舟,要去寿安寺上香。洛继宗也从行李里掏出离京前先生给的信,欲要去定安院拜访先生故人。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船刚刚在平山津码头靠岸,便有人手持拜帖登船造访。甚至都等不及沈森一行人,弃船登岸返回扬州城内的别院。   原以为沈森定是不会见来人,毕竟众人已经收拾好准备登岸,然而出乎洛娉妍意料的是,舅舅沈森竟然带着继宗亲自迎了出去。   洛娉妍不由好奇地与沈初雪挤在窗口往外张望,轻声问道:“这人是谁?怎么还要舅舅亲自去迎?”   来人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有些消瘦,个子并不很高,但一袭柳色杭绸夹衫,却将身形拉得修长而笔直,腰间系着一块无暇的羊脂玉佩,再无别的配饰,简单而又清爽。   沈初雪尚未回话,傅氏便板着脸道:“还能是谁?万和钱庄的少东家,万老板的独子万乾。”   看得出,舅母傅氏对这位万公子多有不满,洛娉妍不由好奇地望向表姐沈初雪,要知道,舅母是很少显露出对谁不满的。   沈初雪见洛娉妍满眼好奇的望着自己,不由回头瞄了眼母亲,才极小声儿抿笑对洛娉妍道:“母亲倒不是对这万乾有意见,要说这万乾也算是一表人才,可万夫人却曾想要抢哥哥的亲事,把大嫂说给他,母亲……”   沈初雪声音虽小,可这船舱不大,不待她说完,傅氏便重重地搁下手中茶盏,冷哼道:“凭她也配?我能让她得逞?”   洛娉妍虽没听完始末,却也听出舅母极度不愉,回头一看,傅氏正板着脸瞪着自己二人,不由缩了缩脖子,心下暗笑:若当真那么大仇怨,舅舅岂会带了继宗迎出去?没瞧出舅母竟也有小孩儿脾气。   。   ☆、三一四 钱币   傅氏见洛娉妍一脸忍笑的样子,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憋着嘴道:“你是想不到,她那人有多厚的脸皮!我们这边儿都谈妥,准备下聘了,她突然冒出来横插一杠子不说,这边儿你大哥哥还没成亲,她竟又厚着脸皮来求娶你姐姐。”   傅氏说完还很不满地嘟囔道:“这什么人啊!又当我们沈家是什么地方?当初要不是紫君拦着……”傅氏越说越小声儿,后面的洛娉妍再也听不清。   可听清的部分,已经令洛娉妍目瞪口呆,下意识的将目光转向沈初雪,又朝窗外扫了眼……沈初雪见此哪里不知道洛娉妍想的什么?羞得一张脸通红,跺着脚嗔道:“看什么看,不许瞎想!”   洛娉妍抿着嘴点了点头,目光回到舅母傅氏身上,显然等着傅氏将故事说完。   在洛娉妍看来,这就是个故事,反正现在大表哥已经娶了大表嫂,听说侄儿都已经三岁了,而表姐沈初雪,定的也不是外面这人。两件儿无论万夫人办成了哪一件,那都是事故,而如今,便只是故事而已。   可谁知舅母傅氏说到这儿,像是心情忽然好转,又端起茶盏慢悠悠地抿着茶,并不在继续往下说。洛娉妍急得不行,却在表姐沈初雪的瞪视下,不敢再问。   就在这时,珍嬷嬷走了进来,笑道:“太太,万少爷与万小姐,想来给您请个安。”   沈初雪一听这话,便拉着洛娉妍要往屏风后面避,洛娉妍却是有些舍不得走,一双眼却是立时瞪得溜圆,好笑的望着傅氏,想要看她要怎么拒绝。   谁知傅氏闻言却很是淡定地点了点头道:“让他们进来吧。”脸上一点儿也看不出之前的不高兴来。   可珍嬷嬷却并未急着出去将二人领进来,反而笑道:“太太不换身衣裳吗?这样待客也不……”   话未说完,舅母傅氏便板着脸道:“有什么好不好的?小孩子家家而已。我能见见已经是给了丘氏天大的面子!”说完还不忘冷哼一声儿,手中的茶盏也不端着了,没好气地搁在了小几上。   沈初雪与洛娉妍躲在屏风后面,挤在屏风缝隙处往外瞧着,见傅氏那神情,洛娉妍一时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谁知这时,万乾正巧领着位与洛妙姝,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儿,随在珍嬷嬷身后走了进来。   许是听到洛娉妍的笑声,下意识的朝屏风这边儿望了眼,尤其是那跟着万乾进来的女孩儿,即便转回头去,眼睛也总向屏风这边儿斜过来。   屏风原就摆放在顺光处,洛娉妍与沈初雪挤在屏风后,只要不发声儿,是不容易让人发先的,在洛娉妍刚刚笑出声儿时,沈初雪就知道糟糕了,一手捂着洛娉妍的嘴,一边儿轻声道:“万乾身边儿那丫头就是她同母的妹妹,万碧。”   一听这话儿,洛娉妍差点再次笑出声儿来,好在沈初雪死死地捂住她的嘴,声音才没有发出去,可整个人却仍止不住地颤抖。这万家果然不愧是开钱庄的!   万乾兄妹自然是瞧出屏风后有人,万乾只装作不知,可万碧却是好奇心极重,也不看傅氏疏离的神色,屈膝一礼后,便起身跑到傅氏身边儿,挽着傅氏的胳膊笑问道:“沈伯母,听说初雪姐姐也在船上,怎么没见人呢?”   说这话时,眼睛还不忘朝屏风扫来。傅氏也不好与这小女孩儿发作,浅浅地扯了扯嘴角,不答反问道:“你母亲怎么让你跟着哥哥出来了?”   那女孩儿却是个鬼灵精的,一双眼弯成一条缝,只装作瞧不出傅氏的不高兴,笑道:“父亲让哥哥来拜访伯父,我听说初雪姐姐也在,就跟过来了。”   万碧说完抬手一指,歪着头笑问道:“初雪姐姐不会是躲在屏风后面吗?”说着就要往屏风这边儿来。   万乾见此轻咳一声儿,正要训斥万碧,沈森却是领着洛继宗走了进来。目光在船舱内一扫,竟是没看见洛娉妍与沈初雪的身影,沈森不由挑眉问道:“初雪跟娉妍呢?”说着就向珍嬷嬷吩咐道:“去将她二人找来,孩子们一处玩耍也热闹些。”   珍嬷嬷看了眼傅氏,又看了眼屏风低着头没有说话,万碧却是猛地站起身指着屏风道:“初雪姐姐不就在屏风后面吗?难道后面还有一个人?”说着就要跑过来。   洛娉妍见此急忙掰开沈初雪的手,低头忍着笑从屏风后走了出去,落落大方地朝沈森屈膝一礼,便退回到舅母傅氏身旁,眼观鼻鼻观心也不说话。   此时沈初雪羞红了脸被万碧从屏风后拉了出来,小丫头拽着沈初雪的胳膊,眼眉弯弯地笑道:“我刚一进来,就猜到初雪姐姐躲在屏风后面,只是碧儿不说而已。”   沈初雪闻言内心吐血,你不说是谁说的?是谁指着屏风说我在后面的?你不说还把我拽出来?有你这样的吗?有吗?   洛娉妍艰难地忍着笑意,将头埋得低低的,想要无限降低存在感,肩膀却忍不住不停的抖动。   谁知就这样,竟也引起了万碧姑娘的注意,瞪圆了一双眼,一手挽着沈初雪的胳膊,一手指着洛娉妍就问道:“那是哪位姐姐?”   洛继宗也很想笑,却要摆出一副稳重的样子,绷着脸介绍道:“万兄,这是小弟长姐。”说完又朝洛娉妍解释道:“万兄是舅舅世交万和钱庄万老板的儿子。”   洛娉妍闻言正了神色,急忙屈膝一礼,轻声道:“见过万公子。”万乾赶紧避过,拱手一礼道:“不敢当洛小姐的礼,是在下与舍妹来得唐突。”   洛娉妍的模样万乾虽未看清,可洛娉妍肌肤莹白似雪,他还是注意到了。此刻再听洛娉妍声音清婉绵软很是动人,万乾不由觉得耳朵发烫,低头垂眸生怕再有唐突之处。至于为何……他却未及多想。   万碧闻言却是立时不满,瞪着自家兄长,嘟着嘴问道:“怎么唐突了?我都多久没见过初雪姐姐了?”说着双手还死命的挽着沈初雪的胳膊。   沈初雪哭笑不得却也挣脱不了,只能尴尬地朝万乾点了点头,也没注意万乾通红的耳朵,便拖着万碧一块儿回了傅氏身旁。   。   ☆、三一五 干娘   自万碧从屏风后将洛娉妍与沈初雪“逼出来”,傅氏的脸色就很不好看,趁着几个孩子在相互见礼,傅氏便狠狠地瞪了沈森一眼,   沈森也没料到会是这么个情况,见此尴尬地朝傅氏赔了个笑脸,急忙转移话题道:“如今安也请过了,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咱们就先进城,有什么事儿,家去说。”   万乾也没料到船舱内,除了沈初雪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儿,尤其想到人家二人在自己兄妹进来前,已经避到屏风后去了……却又被自己妹妹给拽了出来,不由也是尴尬万分。   听沈森如此一说,万乾立时松了口气,急忙躬身道:“伯父说的很是,伯父伯母舟车劳顿,此时天色业已不早,咱们还是赶紧进城为好。”说完万乾一顿,接着道:“家父在兴隆楼略备薄酒为伯父伯母洗尘,望伯父伯母一定要赏脸。”   万乾说完也不待沈森回答,正要出言邀请沈初雪与洛继宗姐弟同去赴宴,谁知万碧比万乾还嘴快,闻言便急忙点头道:“是的,是的,我父亲今晚把兴隆楼包下来了,兴隆楼的蟹粉狮子头和三套鸭做的可好了,初雪姐姐……”   说到这儿,万碧回头看了眼洛娉妍,眨了眨大眼睛,迟疑道:“还有这位……洛姐姐?你也一定要去尝尝哦。”   洛娉妍闻言微微一笑,未及答话儿,傅氏便淡淡地道:“老爷带着继宗去吧,我们娘仨先回府梳洗梳洗,这一路风尘仆仆的……”   傅氏话未说完,万碧便大声嚷道:“伯母哪里风尘仆仆啦?”说完还四下打量了一圈儿船舱,嘟着嘴道:“虽说是在船上,可这船舱并不比家里差,怎么会风尘仆仆!”那神情,分明是在说傅氏骗了她……   傅氏被万碧这话噎得不轻,好半晌望着她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么明显的拒绝,居然也听不出来,真不知……傅氏被噎得不说话了。   洛娉妍与沈初雪对视一眼,忍不住双双低头忍笑。万乾见此尴尬地咳嗽一声儿,劝道:“伯母还是一块儿去吧,就用顿便饭。”   傅氏刚被万碧那小丫头气着了,这会子自是不会客气,板着脸道:“既是便饭,难不成我还吃不起了?偏要去跟你们凑热闹?回去告诉……”   万乾闻言略感尴尬,尚未想好如何接话,万碧便急忙打断了傅氏的话,解释道:“不是便饭!沈伯母,今儿的菜可好吃了,真的,菜单子我都瞧过了,有……”   这次,万乾总算抢在旁人之前,板着脸呵斥道:“碧儿休要胡言!”说完很是歉意地望向傅氏,却不知该如何与傅氏解释。   万碧却觉得委屈极了,憋着嘴,瞪着自己哥哥,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儿,偏又没有掉出来,像是憋了口气似得,好半晌才大声儿问道:“我哪里胡说了?本来就不是便饭!父亲……”   万乾闻言,第一次后悔将这个妹妹带来,不由再次大喝道:“碧儿还不住嘴!”   洛继宗在一旁忍笑忍得辛苦,却是不敢在此时露出分毫,怕被人说不稳重,只得悄悄掐着自己的大腿,如长姐与表姐一般低着头,掩去就快抽筋的脸色。   沈森看了眼老妻,一双眼睛直直地望着比手画脚的万碧,嘴唇抿得紧紧地,捏着茶杯的手指,也都微微泛白。女儿与外甥女站在老妻身旁,都低着头不言不语,像是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只身旁的洛继宗,虽也低着头,却悄悄握紧了拳头,虽也像是没听见般,可那微微颤抖的肩膀,还是出卖了他,尤其是额头竟浸出了汗珠。沈森不得不感叹,这一个个的都比自己都有定力啊!   见万碧理直气壮的述说着,她父亲和母亲是如何尽心挑选菜式,说着还比划了一下,前日陪着母亲去兴隆楼,师傅将菜式做出来,万夫人让她坐着别动,她是怎么小心翼翼偷吃的,那蟹粉狮子头又是如何如何美味好吃……   万碧说起蟹粉狮子头,一脸的陶醉,蹬蹬蹬地跑到沈初雪身边儿,拉着她胳膊,信誓旦旦地道:“初雪姐姐一定要去尝尝,真的太好吃了,我舌头被差点咬掉了!”   沈森闻言终于绷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接着竟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万碧被沈森的笑声惊了一下,不明所以地扭头望向沈森,满脸关切地问道:“沈伯父,您怎么了?笑什么呢?”   万乾一张脸涨的通红,却不知为何,下意识地朝洛娉妍扫了眼,见她肩膀也开始抖动起来,万乾顿时有种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的冲动。再看沈初雪也都是一张脸别的通红,万乾便恨不得立即将这个妹妹装进箱笼里送回去。   不待万乾发作,沈森一边儿笑着一边儿摆着手,朝傅氏断断续续地道:“既然碧儿,哈哈,都替咱们试过菜了,哈哈哈,那咱们便不能,不赏脸了,哈哈,是吧?”   傅氏此时也是哭笑不得,忍了好半晌,终于伸手点着万碧,苦笑道:“这丫头!也不知你娘,都给你吃的什么。”   万碧一脸懵愣的看了看沈森,又看了看傅氏,想了想,笑道:“我娘都给我吃好吃的!”说完一双眼睛,立时弯成了缝儿,那模样,让洛继宗再也忍不住,肩膀剧烈的抖动起来,却是不敢发出声儿。   沈森缓了好一会儿,才叹息道:“四娘跟紫君打小交好,也该让娉妍去拜见拜见四娘才是。”   听沈森提起紫君,傅氏也是跟着叹息一声儿,牵住洛娉妍的手,满是伤感地道:“你娘在家时,与那万夫人也是极为交好的,当年你母亲去了,万夫人还大病了一场,说是哭晕了好几次呢。”   沈森闻言情绪也低落起来,叹息道:“可不是,这些年四娘也没忘了紫君,年年都去坟上祭拜。”   听沈森与傅氏这话儿,万乾与万碧都明白了来人身份,万乾更是不顾礼教的抬头望向洛娉妍,尤其是万碧更是瞪圆了一双眼,指着洛娉妍惊呼道:“哦!我知道你,原来你是干娘的女儿啊!”   。   ☆、三一六 万哥  从平山津码头到兴隆楼并不远,不过两柱香的时间。但万乾却一直跟在万碧的软轿外,不停地小声儿叮嘱,惹得万碧万分不耐,忍不住娇嗔道:“行了,哥哥你少说两句吧,我哪儿就说错了?沈伯伯与沈伯母也没说我啊!”   万乾被万碧一句话噎得不轻,脸色顿时变得难看,眼中却不见怒火,只有满满地无奈。   洛继宗见此莫名的心生羡慕,忍不住策马向万乾靠了靠,轻声笑道:“万兄息怒,令妹娇憨可爱,您就少说她两句吧。”   万乾回头朝洛继宗露出一丝苦笑,想要责备自家妹妹两句却又到底舍不得,摇了摇头拱手道:“让洛兄弟见笑了。”   洛继宗却是不以为意地笑道:“你们兄妹如此融洽,令妹更是率真直白。”洛继宗说到这儿,不由回头朝万乾身侧的软轿扫了眼,面儿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接着道:“真是令继宗羡慕不已。”   万乾见洛继宗言辞真诚,心中对他也添了两分好感,却忍不住苦笑道:“家中就这一个妹妹,不仅父母便是愚兄对她也是百般娇宠,许是娇宠太过,才弄得她如今不知世事的模样。”   说到这儿,万乾忽然就想到了那抹站在傅氏身旁的嫣红身影,不由笑道:“依愚兄看来,贤弟与令姐感情也是很好。”   二人小声说着话,没多时便到了兴隆楼。万和钱庄大老板,竟是亲自候在门外,远远地便大步上前,朝沈森拱手笑道:“沈大哥一去数月可算是回来了,今儿咱们兄弟可要不醉不归!”   沈森也是急忙下马,满面笑容地朝万鑫走去,笑道:“邵鹏太可气了。”说着拍了拍万鑫的胳膊,笑道:“难道你不出来迎接,我还不进去了?”   万老板闻言瘪瘪嘴道:“我不出来迎接,沈大哥进不进去的不好说,但若非乾儿前去相请,你们定是不会想到我的。”   沈森闻言也是摇了摇头,朝旁边儿的软轿努了努嘴,小声儿道:“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嫂子的脾气。”   听了沈森这话万鑫没有什么表示,跟在身后的万乾却是一脸的尴尬,急忙往边儿上错了两步,将身后的洛继宗露了出来。   看到洛继宗,沈森也回过神来,笑着朝他招了招手,对万鑫道:“这便是镇源的儿子,名唤继宗。”   万鑫闻言皱了皱眉头,盯着洛继宗看了半晌,才小声儿问道:“紫君不是生的女娃吗,怎么便小子了?”   沈森点头抬手一指第三抬软轿道:“喏,娉妍在后面的轿子里呢。”   万鑫闻言目光闪了闪,眼角从洛继宗身上扫过,抬眼朝沈森所指软轿看去,跟在轿旁的红螺见此立时蹲身一礼,轻声笑道:“红螺见过万老爷。”   万鑫仔细打量了她两遍,忽然“哈哈”大笑抬手隔空点着红螺对沈森笑道:“这丫头如今到底是要称我为老爷了!”   沈森见万鑫那没出息的样儿,瘪了瘪嘴正要说话,万鑫却对着洛继宗笑道:“往后有什么事儿只管到万和钱庄找我,你父亲当年还叫我一声儿万哥呢!”   洛继宗闻言看了眼沈森,沈森笑道:“别的事儿也不必找他,缺银子了上他家去准成!”   有先前二人的交谈,又听沈森如此一说,洛继宗知道过往定是极为相熟的,遂急忙躬身长揖道:“晚辈洛继宗,见过万伯父。”   也不知是见了沈森这般高兴,还是当真与洛镇源那般交好,万鑫一边儿很是豪迈地扯下腰间的荷包与玉佩,一边儿笑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说着朝万乾吩咐道:“快将你洛兄弟扶起来。”   待洛继宗站直身子,万鑫便将手中的荷包与玉佩一块儿塞在了洛继宗手上,笑道:“你舅舅不曾说你来,伯父也没有准备,贤侄莫要嫌弃简薄。这玉佩跟了我几十年,如今便送你见面礼。还有那荷包,给你买笔墨使的。”   洛继宗听说那是陪了万鑫几十年的玉佩,不敢接受,急忙想要退回。谁知傅氏在软轿中早已等得不耐,扬声喝问道:“有什么话不能进去说?偏要让我们在这轿子里闷着才成?”   万鑫闻言才醒过神来,连忙朝着轿子作揖,笑道:“嫂子勿怪,太久没有见到沈大哥,心里实在是高兴的紧。”   万鑫说完摆手一礼,笑道:“沈大哥请!”沈森也不客气,点了点头当先朝兴隆楼内走去。   洛继宗举着玉佩正要说话,万鑫却是朝万乾吩咐道:“快送着你沈伯母去后院儿,你娘怕是等急了。”   万鑫说着疾步朝沈森追了过去,沈森也没走远,不过是当先了两步而已,正站着等他。待他走进,二人方才联袂进了兴隆楼。   如此一来,洛继宗自然是无法将玉佩归还万鑫,不由愣愣地看着二人的背影,握着玉佩与绣金荷包,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万乾见此上前拍了拍与洛继宗的肩头,摇头笑道:“你别听我父亲的,不过是个心意你只管拿着,陪他几十年的玉佩多着呢!”   万乾说完洛继宗脸上神情越发呆愣的样子,不由闷闷地笑出声儿来,好半晌,洛继宗才红着脸朝沈森与万鑫追了过去。   待沈森与万鑫进了兴隆楼,万乾方才挥了挥手,转身朝兴隆楼边儿上甬道走去。   抬轿的粗使婆子见此,自是赶紧跟上,抬着众人的软轿,随着万乾从侧门直接进了兴隆楼后院。   万夫人倒是与万老板一个脾性,得知轿子已经到了前头,便急忙忙的站到院子里等着了,好在这兴隆楼今日被万老板包了下来,也不怕被人冲撞了。   万乾进了院子,躬身一礼道:“娘,沈伯母……”万乾话未说完,楚四娘便瞧见被珍嬷嬷扶下软轿的傅氏,也不管儿子正在说话,便急忙上前屈膝见礼道:“四娘见过大嫂。”那欢喜劲儿,不用瞧,光听就能知道。   然而,不待傅氏回礼,万夫人楚四娘便站直了起来,伸长了脖子往傅氏身后望去。   ☆、三一七 骗子   此时沈初雪与洛娉妍等人也都分别下了软轿,楚四娘一眼便瞧见了被红螺扶着的洛娉妍,眼睛一亮正要说话。   万碧便连蹦带跳的跑到万夫人跟前儿,满是骄傲地道:“娘!我可是将沈伯母和初雪姐姐都接来了。”   说完更是上前,搂着万夫人楚四娘的胳膊不停地摇晃着,眨了眨眼睛神秘兮兮地问道:“娘,你猜猜我今天还遇见谁了?你一准儿猜不到!”   楚四娘此时满心满眼的都是洛娉妍,哪有功夫听她说话?万碧见此极为不满的转到楚四娘面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急声问道:“娘!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视线被万碧挡住了,楚四娘也没功夫听她说什么,一挥手便将万碧给拨到一边儿,目不转睛地望着洛娉妍,不以为意地道:“不用你去接,你沈伯母还能不来?”   万碧闻言顿时不满,嘟着嘴再次上前挡在楚四娘跟前儿。谁知万碧尚未来得及说明她是如何千辛万苦,才将傅氏与沈初雪请来的,楚四娘便怒了。   楚四娘又没好气的横了万碧一眼,瞪眼道:“还不快让开?你挡着我干女儿了!”   万乾闻言不由有些头痛,朝着傅氏躬身一礼,见傅氏并不理会自己,只板着脸瞪着自己母亲,摸了摸鼻梁悄悄退了出去。   还是明哲保身吧,在前面陪着父亲与沈伯父吃酒,可比这儿好过多了,再不济还有洛继宗陪着说说话儿啊。   万乾退了出去,可除了沈初雪和红螺,谁也没注意到。如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万夫人楚四娘给吸引了过去。   万碧听她娘说什么“干女儿”不由愣了愣,仔细想了想,却怎么也没想起,她娘何时有了什么干女儿。万碧正要开口询问,傅氏却冷冷地喝问道:“胡说什么呢?谁是你干女儿?”   楚四娘对于傅氏这位大嫂的态度,那是完全不放在心上。   打小每次楚四娘闯了祸,躲到沈家去,这个大嫂就要训人,不过大嫂都是为紫君和自己好,楚四娘还是知道的,遂从来都是不以为意的。   见傅氏动问,楚四娘只当傅氏是忘了当年,自己让万乾人紫君做干娘的事儿,反是满脸笑意地一指洛娉妍,笑着解释道:“大嫂,那是不是紫君的女儿?”   说完也不等傅氏回答便自说自话道:“我们家乾儿可是认了紫君做干娘的,她女儿可不也是我的干女儿吗?”   说着楚四娘眼眶一红,哽咽道:“若紫君还在,我怎么会如今才瞧见我这干女儿?”这变脸的速度,也是绝了!   傅氏闻言气得额头青筋直跳,胸口闷得发痛,楚四娘却是一边儿抹着泪朝洛娉妍疾步走去,一边儿张开双臂哭嚎道:“我可怜的孩子,苦了你了!”   沈初雪是见怪不怪地低头忍笑,便是红螺也是一脸的哭笑不得,只洛娉妍一脸懵愣地望着朝自己走来的万夫人。这是怎么回事儿?前世今生,自己可从未听说过还有什么干娘啊!   不待洛娉妍反应过来,楚四娘便已经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一顿的心儿肝儿的嚎着,泪珠哗哗地往下掉。   便是当初与舅母傅氏初次相见时,也不曾如此这般!洛娉妍下意识的僵直了身子,愣愣地望着舅母不知如何是好。   傅氏见洛娉妍那有些惊慌有些呆愣的模样,顿时心疼极了,也顾不得其他,丢开珍嬷嬷的手就朝楚四娘走去。谁知却有人比她动作更快。   红螺红着眼眶朝着楚四娘深深一礼,哽咽道:“红螺见过万夫人,万夫人金安!”   楚四娘闻言,搂着洛娉妍的胳膊都下意识就放松下来,缓缓地扭过头朝红螺看去,一双满是泪水的眼,忽然便如同着了火似得紧紧地盯着红螺。   别说洛娉妍,便是万碧见着楚四娘那模样,也都吓了一跳,急吼吼地喊道:“娘!”可楚四娘像是没有听见似得。   傅氏见此紧皱着眉头暗暗叹了口气,看来四娘对紫君的事儿,尚未释怀啊!再看看明显受惊的万碧,傅氏朝她温和地吩咐道:“碧儿快去去给伯母和你初雪姐姐端杯水来。”   万碧闻言不疑有他,又听说是要给自己最喜欢的初雪姐姐,忙不迭地点了点头,转身便往屋里跑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娘?傅氏见此,下意识地扫了眼楚四娘,心中不由好笑,挑着眉梢瘪嘴摇了摇头。暗道:幸好不是我女儿!   好半晌,楚四娘松开了洛娉妍,走到屈膝蹲身的红螺跟前儿,轻声问道:“你是,红螺?”   红螺仰起一张淌满泪水的脸,点了点头含泪笑道:“回夫人,奴婢正是红螺!”   楚四娘盯着红螺看了好久,才抬起头,望着天,张了张嘴,不知是在大口喘气,还是想要仰天大叫,不知是哭还是在笑,好半晌楚四娘才低下头,指着红螺问道:“金安?”   两个字,眼泪便止不住地往下掉,楚四娘的脸却扭曲了,扯着嗓子大声喝问道:“再过两个月零七天,就是整整十二年!你跟我说安?我如何能安?你说啊!叫我如何安?”   这一刻,傅氏也顾不得怪罪楚四娘之前做的那些事儿了,急忙上前将她搂在怀中。   可楚四娘却是一把推开了傅氏,若非沈初雪与珍嬷嬷及时扶住,怕是傅氏就被摔到地上去了。   楚四娘指着红螺,大声问道:“说好的一生一世的姐妹,说好的永不分离,结果呢?说要接我去京城玩儿的,说好了要给乾哥儿找最好的先生的,结果呢?结果呢!”   说到这儿,楚四娘捂着脸哭道:“她就那么去了,一句话也没留给我,甚至都没人来知会我一声儿,连最后一面也不给我们见……”   洛娉妍不知何时也是泪流满面,忍不住上前紧紧地搂着楚四娘,轻轻地唤道:“万伯母……”   只三个字,洛娉妍再说不出其他。前世今生,她第一次知道还有这样一个人在日日夜夜惦记着自己的母亲,比自己更甚的想念……   楚四娘哭着哭着,反手搂住了洛娉妍,这一次,洛娉妍再没有之前的僵硬与尴尬,这一刻,没了初次见面的陌生,虽不是血亲,却有种血脉相连的亲厚感。   洛娉妍只听这位万夫人,在耳边呜咽着呢喃道:“紫君,紫君……你个骗子……骗子……”   ☆、三一八 四嫂   洛娉妍心中叹了口气,想要劝慰两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正在此时忽然听到万夫人极为委屈地道:“说好了要请我吃好的,说好了的!不算话!呜呜……”   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在洛娉妍心中荡开,先前所有的伤感之意,在“好吃的”三字之下,顿时全消。甚至洛娉妍忍不住想起万碧之前回答舅母的话,说的好像就是“好吃的”嘴角有种直抽抽的感觉。   洛娉妍努力忍耐好久,才将欲要翘起的嘴角压了下去。便是傅氏,因着楚四娘先前那一顿伤彻心扉的哭泣原本已然松动的心,此时也只剩下恼怒,偏楚四娘并不自知,仍旧哭泣不停。   万碧端着黑漆螺细茶盘,托着两盏清茶出来时,便见自己母亲搂着那位刚认识的洛姐姐,哭得伤心不已稀里哗啦,心中顿时慌了神,此时哪里还顾得别的?   万碧一边儿将手中的茶盘塞进身后丫鬟手中,提着裙裾便朝楚四娘跑去,一边儿大声喊道:“娘!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爹!娘哭了!”   不知是不是听着万碧惊恐的呼喊声儿,楚四娘终于松开了洛娉妍,一边儿抹着泪一边儿回过头来。   万碧见此急忙跑到楚四娘跟前儿,一把搂住楚四娘的胳膊,小心地问道:“娘,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楚四娘却是不以为意,脸上的泪珠还未擦净,便抿嘴一笑,指着洛娉妍道:“这是你干姐姐,快叫人儿。”洛娉妍见此越加的哭笑不得,觉得这对母女实在好玩,偏过头死命忍着笑意。   沈初雪却是知道这对母女的,见此上前屈膝一礼,笑着喊道:“初雪见过婶婶,婶婶这些日子可好?怎地也到扬州城来了?”   还别说,楚四娘之前还当真没注意到沈初雪,此时听到沈初雪的声音,方才回过神来,略有尴尬地笑道:“你这孩子,几年不见,怎地还这般多礼了。”   傅氏见此冷哼一声儿走了过来,洛娉妍也得以机会走到傅氏身旁,扶住舅母的胳膊。实在是洛娉妍怕了,真怕这位万夫人再情绪激动一把搂住自己……怪别扭的。   谁知傅氏还没来得及说话,楚四娘便回过头来笑道:“大嫂也是,娉妍跟着回来,你也不跟我知会一声儿。”   说完也不等傅氏回答,便又问道:“娉妍十三了吧?这次回来还走吗?可说了人家儿了?”   一连串的问题,傅氏却是没好气的横了楚四娘一眼,并不回话,楚四娘也不以为意,接着自说自话地道:“还好之前大嫂拒绝了我。”   说着楚四娘便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洛娉妍,越看脸上的神色越是满意样儿,看得洛娉妍心中顿时“咯噔”一声儿,有种不好的感觉。   傅氏更是皱紧了眉头,盯着楚四娘,板着脸问道:“就你还有脸提?”说完冷哼一声儿,显然气得不轻。   然而楚四娘却是毫无所觉似得,笑道:“这不就是缘分吗?若当年大嫂应下了,此时我倒是不好意思开口了。”   说着楚四娘从万碧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一脸讨好的走到洛娉妍身边儿,也不管洛娉妍此时两只手扶着傅氏的胳膊,便硬生生地从傅氏胳膊上将她的手,拉了过去……   洛娉妍哭笑不得的看着眼前这位,怎么感觉都极度不靠谱的万夫人,心中的不安正在一点点的扩大,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果不其然,楚四娘再次很“温柔”地问道:“娉妍可说过人家儿了?”说完接着又道:“才十三岁,定是没有说的。”说完一双眼便弯成了缝儿,那模样与万碧笑起来时,简直一模一样。   饶是洛娉妍重活一次,被楚四娘这样当面询问也是羞红了脸,低着头不肯吱声儿,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傅氏铁青着一张脸,恨得咬牙切齿的盯着楚四娘,怒吼道:“你当着孩子的面儿说什么呢?”   傅氏的咆哮吓了楚四娘一跳,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而后却又理直气壮地回道:“我是娉妍的干娘,我当然要问问清楚咯。”   说到这儿,楚四娘不自然的放轻了声儿,笑道:“大嫂啊,我这样想的,娉妍一人在京城你们也不放心,我也是不放心的。对吧?”   说完也不待傅氏说话,便又笑道:“你看我们乾儿也是一表人才,配娉妍就是正正好,这往后啊……”   楚四娘话未说完,便听到一声暴喝:“娘!”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沈森与洛继宗都板着脸站在院门口,万鑫一脸尴尬地朝傅氏作揖赔着笑脸。万乾更是一张脸涨得通红,望着自己母亲,暴喝了一声娘却不知接下去该说什么好。   刚在雅间儿坐下,便听下人来禀,说是夫人哭的昏天黑地地,万鑫吓得不轻,不知出了何时,急忙朝沈森赔罪就要赶过来。   沈森却是知道自己太太脾气,对这楚四娘也是深有了解,深怕是傅氏又训斥了楚四娘,便也很不客气的跟了过来。   两个大人过来了,洛继宗与万乾自是不好稳坐钓鱼台,再说洛继宗心中担忧姐姐,万乾更是担心母亲与妹妹,遂四人倒是一块儿赶了过来。   谁知刚进院门,四人便听到楚四娘那句“正正好!”万鑫父子顿时尴尬万分,而沈森实则心中想笑,只是当着老妻和外甥女的面儿,不好笑出来而已。只有洛继宗满是警惕地瞪着万乾,这令万乾更是委屈得想死的心都有了。   楚四娘却是见到自家老爷,也顾不得别的,上前匆匆朝沈森行了一礼后,便笑道:“老爷也觉得好吧?咱们把娉妍娶回来,将来就没人敢欺负她。”   说完楚四娘还不忘对儿子恐吓道:“你小子要是敢对娉妍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你!”接着又补充道:“叫娘也没用!”   万乾顿时再次有了那种想找条地缝钻进去的冲动。万鑫抬眼看了看自家太太,又看了看脸色铁青的傅氏,眼角再扫向脸色酱紫的沈森,颇为为难地对楚四娘劝道:“这事儿,不是还得商议商议镇源吗?”   谁知楚四娘却是个不领情的,闻言顿时板着脸道:“洛镇源想干什么?他敢不答应?当初他可是管我叫四嫂的!”   说着楚四娘眼眶里又蓄满了泪花儿,可怜巴巴地望着万鑫道:“他都把我紫君给弄没了,就该把娉妍赔给我!”说完竟还捂着脸再次痛哭了起来。   ☆、三一九 海量   傅氏闻言是气得胸口发痛,若非洛娉妍一直扶着她,还不知会怎样。便是万鑫闻言也是嘴角直抽抽,不知该说些什么。   沈森与万鑫认识几十年,从来也没对他服气过,当然,万鑫其实也没对沈森服气过。俩人几十年来既是最好的朋友,最好的生意伙伴,却也是最大的竞争对手。   可就有一件事儿,令沈森对万鑫刮目相看佩服得五体投地!那就是当年万鑫竟敢力排众议,敢于迎娶楚四娘!   此时沈森虽然板着脸瞪着万鑫,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会子是在等着看好戏呢!哪有半分真的生气?若不是板着脸,他怕自己早就笑出来了。   在沈森看来,外甥女跟万乾也不错,彼此知根知底也算门当户对,万乾是他看着长大的,若真能成了那也是极好的。   沈初雪与洛娉妍一左一右扶着傅氏,双双都低着头权当听不见看不见,否则二人也怕笑出声儿来。这时候二人可是万不能失态的,不然这闺誉可就全完了!即便这里没什么外人……回头也少不得被傅氏责罚!   万碧则愣愣地望着自己母亲,时不时地回头打量洛娉妍两眼,再看看自家满脸通红,抿着嘴一脸为难的兄长。   万碧心里矛盾极了,母亲那么喜欢洛姐姐,但自己其实更喜欢初雪姐姐。而且看上去哥哥好像也不太愿意,自己到底要不要帮哥哥说两句呢?   只有傅氏气得浑身轻颤,不待万碧想清楚,缓过气儿来的傅氏便是一声冷呵:“你想也别想!”说完抬手指着沈森就道:“我就说不来,你偏要说什么给面子!”   说完傅氏狠狠地一甩手,一手拉着洛娉妍,一手拉着沈初雪便往轿厅走去。边走边道:“我们走!回家去不受着冤枉气!”   珍嬷嬷与红螺等人看了沈森一眼,急忙跟了上去,洛继宗犹豫着也想跟过去,却见万乾当先一步,赶到傅氏跟前儿长揖到底,满脸愧疚地道:“家母唐突,还望沈伯母与……”万乾说到这儿,小心地抬眼扫了扫洛娉妍。   见洛娉妍虽然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眼中却是忍不住地笑意,心中莫明松了口气,说话也顺畅了许多,轻声道:“娉妍妹妹多多海涵。”   傅氏却是看也不看万乾一眼,现在,只要想到万乾,傅氏就觉得一阵阵的胃痛!更何况是看见?遂一手挥开万乾,冷声道:“我们走!”   楚四娘见此顿时懵了,急忙上前劝道:“席面儿都备好了,大嫂不吃了再走?”   傅氏闻言停下脚步,回过头冷冷地盯着万鑫,板着脸问道:“你们万家如今连设宴都如此没了规矩吗?”说完扫了楚四娘一眼,冷冷一笑:“在兴隆楼设宴?临时邀请?这都是哪门子的规矩!”   楚四娘一听这话,立时嘟着嘴解释道:“大嫂怎么能这么说我?还不是想着这儿离平山津码头更近,可以早点见到大嫂吗?”说完还委屈地眨了眨眼。   沈森却是知道自己妻子的脾气,也知道老妻正在气头上,遂笑着圆场道:“好了好了,让她们娘仨先回去也好,还得收拾东西呢,咱们也能好好儿喝酒。”说完小声儿地对万鑫道:“说好的不醉不归。”   万鑫自然明白沈森的意思,遂急忙劝道:“大嫂她们刚下船,这会子怕是累了,咱们明日再去拜访大嫂也是一样的。”   可谁知楚四娘听万鑫这样说了,却还是撅着嘴嘟囔道:“可是大嫂还要把我干女儿兼儿媳妇带走,太过分了!”   原本被傅氏扔在一边儿的万乾就觉得尴尬无比,此时听楚四娘如此一说,差点没有栽倒,缓缓站直身子,好半晌才勉强露出一丝笑意。   这时候万碧悄悄走到万乾身边儿,瞪圆了一双眼,自以为小声儿地问道:“哥哥,你是不是也喜欢初雪姐姐,不愿意娶洛姐姐啊?”   站在距离万乾身边儿不愿的洛继宗,闻言顿时朝万碧扫了眼,瞪着万乾等着看他如何回答。   然而,万碧那声音可只是她自己以为的小,却连楚四娘也都听得一清二楚。   楚四娘闻言顿时如同炸了毛的猫儿似得,死死地盯着万乾,恐吓道:“你小子敢不喜欢娉妍?敢对娉妍不好?”一声儿高过一声儿的喝问,便是已经坐进马车中的傅氏母女与洛娉妍,也都听得一清二楚。   傅氏叹了口气,很是心疼的将洛娉妍搂在怀中,安抚道:“是舅母不好,咱们今儿就不该来,让我们娉妍受委屈了。”   岂料傅氏话音刚落,洛娉妍却“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晶亮的一双眼闪闪发光的望着傅氏,娇声问题:“舅母,那位万夫人,从前也这样?”   说完洛娉妍也不等傅氏回答,接着又问道:“母亲真的和她很要好?为什么她说母亲是万公子的干儿子?”   傅氏见此没好气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开始给她讲古,洛娉妍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位万夫人竟然还是舅母的远房表妹,与母亲也是打小相熟……   故事有些离奇,更多的却是搞笑,不仅洛娉妍,便是沈初雪也跟着笑了一路。   送走了傅氏母女与洛娉妍,楚四娘也只好跟跟女儿万碧二人简单用过晚膳,便打道回府。而万鑫与沈森却是坐在兴隆楼雅间内当真摆出一副不醉不归的架势。   洛继宗在一旁,看着对面的万老板与舅舅一杯接一杯的饮尽杯中酒,不觉有些胆寒。   万乾见此悄悄靠近了他一点,笑道:“别担心,沈伯父与父亲都是海量,这点酒对他们来说算不得什么。”   万乾小声儿跟洛继宗普及着自家老爹与沈森的光荣史,洛继宗之觉得,哪里是舅舅与万老板海量,舅母傅氏才是真正的海量呢!若换了他,怕是早就撕破脸了……可这话他却只在心里想想,并没有说出来。   万鑫与沈森那边儿的谈话,也终于渐渐转向了正事。万鑫一口干掉杯中酒,将酒杯缓缓地搁回桌案,才压低声儿问道:“这次沈大哥去京城,一去几个月有没有收到什么消息?”   沈森皱了皱眉头,将白瓷杯在手中转着圈儿把玩,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桑阁老已经乞骸骨两次次了,想来那几位在这几个月内就会有所动作。”   ☆、三百二 谁蠢   听沈森如此一说,万鑫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再次闷掉一杯酒水后,才摇头苦笑道:“这次不知又是哪位爷下来,看来咱们又得好好儿准备准备了。”   听万鑫如此一说,沈森也是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眉眼间有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洛继宗见此张嘴想要劝劝,却又不知从何劝起,故而学着万鑫的样子,仰头一口闷掉了自己面前的第一杯酒,谁知却因着太猛,一下子被呛着咳嗽不止,引得万乾一阵好笑。   万乾一边儿给洛继宗拍背顺气儿,一边儿笑道:“这些事儿都有长辈盯着,哪儿需要你在这儿犯愁?”说着伸手给洛继宗夹了一个蟹粉狮子头笑道:“尝尝,这道菜还算做的不错。”   洛继宗闻言颇为尴尬地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酒杯,尝了口那被万碧称为“好吃的”蟹粉狮子头,不得不说,味道的确不错。   洛继宗这边儿的状况,沈森与万鑫都没有注意到,今日万鑫宴请沈森可不仅仅只是为了替他接风洗尘,更多的还是想要了解京中的情况,与他通好气儿,定下将来一年的行动方向和底线。   相对于万鑫的的不安,沈森显得淡定许多,这么多年的兄弟,合作伙伴,彼此都很清楚对方的长处与短处。在很多时候,万鑫比沈森更果决,而沈森却比万鑫眼光更为锐利,更会审时度势。   沈森沉吟良久,才低低地道:“依我看咱们还是暂且不动为好,上面还没有明确表示,如今也瞧不出风向来,不如再等等。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想来也就这一年半载的事儿了。到时候再时机而动。”   对此万鑫亦是毫无办法,只得沉闷地点了点头,又问起京中其他情况。沈森也事无巨细的毫无保留和盘托出。   直到深夜,二人果然喝的酩酊大醉,万乾与洛继宗扶着二人分别回府。   扬州城的沈府,洛继宗自然是没有来过的,好在万乾心细,特意安排了识路的轿夫,不然今晚洛继宗便有的玩儿了。   为了避开楚四娘的到访,第二天一大早,傅氏便带着沈初雪与洛娉妍匆匆出了门。先去藏春楼吃早点,然后去瘦西湖泛舟,观音寺祈福,二十四桥赏月。   紧接着第三天,也是一大早的出门,依旧是去了扬州城有名的点心铺子,用了早膳,一路游玩。各种小玩意儿,洛娉妍也替景芝收集了不少。打算回头便遣人与景芝送去   傅氏带着二人在扬州城整整游玩了四天,让楚四娘扑了四次空,楚四娘才委屈的发现,傅氏真的在躲着她……   而万乾这几日却是与洛继宗关系迅速升温,陪着洛继宗四处游览,回府后更是对洛继宗多有赞誉。   却不知在洛继宗心里,对万乾的好感也是与日俱增,甚至不止一次地在洛娉妍跟前儿笑道:“万哥真厉害,什么都知道。”“今日多亏万哥帮忙。”……“还好当时有万哥在场……”等等,等等……   最初只是沈初雪当做笑话与洛娉妍笑闹,傅氏并未多做在意,但这样的事儿,听得多了傅氏却忍不住心下泛起了嘀咕,叫洛娉妍叫到了跟前儿。   看着洛娉妍娇俏的容颜,傅氏抿着嘴与有荣焉的同时,也是担心不已,这样的外甥女,将来可怎么办才好!   傅氏拉起洛娉妍的手,犹豫了半晌,才语重心长地道:“娉妍你还小,这段日子只管安心玩儿,等过几日你舅舅忙完咱们就回家,到时我给你找个刺绣师傅,好好学两日针黹。女孩子,可不能不会。”   说完伸手抚上洛娉妍的脸,满脸慈爱地笑道:“再跟着舅母,好好儿学上一两年管家理财,也好打理好你母亲给你留下的嫁妆,将来……”   傅氏说到这儿,顿了顿,笑道:“将来的事儿你别胡思乱想,这可不是女孩儿家该想的事儿,有舅母在呢,自然会给你安排得好好儿的。”   洛娉妍偎在傅氏身旁,先前并未明白舅母的意思,直到这时方才醒过神,顿时羞红了脸,小声儿分辩道:“娉妍未曾多想……”   联想到那日万夫人所言,还有这几日弟弟继宗每日回来总是会提起万乾,洛娉妍心中了然,遂接着笑道:“娉妍还想多陪舅母几年呢!”说完还摇了摇傅氏的胳膊,像是撒娇。那模样,倒是令傅氏不好再多说什么。   万鑫与沈森这些日子,一直忙着与扬州城生意场的朋友各种聚会,还得应酬扬州官场的人,一时间也是分身乏术,自然也没人注意到傅氏与楚四娘之间的纠葛。   洛娉妍却是将这期间的问题看了个明白,既然话说到这儿,洛娉妍不由笑道:“舅母也无须太过介怀万夫人的话,娉妍看得出她并没有坏心,只是……”   洛娉妍很想说缺心眼,但是到底是长辈,这样的话她还是不好说的,斟酌一番后,才红着脸道:“只是比较单纯而已。”   傅氏闻言“哈!”了一声儿,继而板着脸道:“娉妍别替她说话,几十岁的人了,就从来没见她靠谱过!当是做当家主母的人了,还单纯?我看她就是个蠢的!”   洛娉妍闻言低头闷笑,却并不作声。然而傅氏与洛娉妍都没想到,这些日子忙得昏天黑地的沈森居然在此时走了进来,满脸堆笑地问道:“又在说谁蠢呢?”   傅氏没好气的横了沈森一眼,不答反问道:“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前边儿都忙完了?”   沈森笑着点了点头,并不在意老妻不善的脸色,在傅氏对面坐了下来,叹了口气道:“如今的世道越发艰难,生意也不好做啊。我若要再不忙,你该抱怨短了你胭脂钱咯。”   洛娉妍闻言赶紧起身给沈森斟了一杯茶,双手捧到沈森面前笑道:“舅舅成日忙碌可要保重身子,今儿能歇息一日了吗?”   沈森笑着接过茶,满脸慈爱地笑道:“这几日总算是将扬州城的事儿理顺了,可不就是能松口气了?”   傅氏却是没好气地道:“就你这样偏还要问谁蠢!你们那点子心思能瞒过谁去?不管这扬州城里怎样,咱们是皇商,只要不出错儿,还会一直是皇商!与这地方上虽说交道也多,可说到底他们也得看上面人的脸色。” 看深夜福利电影,请关注微信公众号:okdytt   ☆、三二一 喜欢   楚四娘前思后想犹豫了好几天,也安分了好几天,就在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以为她终于安分下来的时候,楚四娘终于再次爆发了!   堂堂万和钱庄的老板娘,在天刚亮的时候,戴着帷帽,一手抱着包袱,一手牵着同样戴着帷帽,满眼兴奋的万碧,趁着清晨天刚亮,下人们和送货的人都进进出出人多眼杂的时候,带着万碧从后角门瞧瞧地溜了出去。   虽然过去楚四娘也时常因为闯祸,因为赌气,等等原因逃跑到沈家去,美其名曰找沈紫君联络感情,一住十天半个月甚至更久。但自从与万鑫成亲后,这还是第一次。   可这次楚四娘却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见着傅氏的面儿,关键是见着她干女儿兼“未来儿媳妇”的面儿,好好的提前培养“婆媳”感情,当然也不能少了“姑嫂”感情的培养,因此楚四娘不仅带上了包袱,还出人意料地带上了万碧……   万鑫发现楚四娘母女失踪时,楚四娘已经熟门熟路的找到车行,租下一辆平顶小马车,在赶往沈家的路上了。   沈家几个门房,看着停在自家府门前的平顶小马车,顿时上前驱赶,谁知车帘掀开却露出一张粉嫩的小脸,瞪圆了大眼睛,撅着嘴道:“我要见沈伯母,还有初雪姐姐!”   还没等门房醒过神来,楚四娘也带着帷帽跳下了车,微微仰着头,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玉佩扔给门房道:“快带我们去见你家太太。”说着便拉着万碧朝沈府大门走去。   门房低头看了看手中碧绿通透的玉牌,上面一个大大的万字,再看那一大一小两个人,肩上竟然都背着包袱,顿时头痛起来。曾经也是听人说起过的,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让自己遇上,一面命人领着这两位进去,一面小跑去通禀了自家老爷。   傅氏刚与沈初雪洛娉妍用过早膳,正在花园里散步,珍嬷嬷便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苦着脸道:“太太快去瞧瞧吧,万夫人跟万小姐……”   珍嬷嬷说到一半儿,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傅氏见此却是皱起了眉头,板着脸问道:“四娘又怎么了?”   沈初雪虽然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想来不会是好事儿,遂有些担心的看了自己母亲一眼,洛娉妍却是满脸好奇地问道:“那位万夫人与万小姐又怎么了?”洛娉妍一个“又”字,令珍嬷嬷越发的哭笑不得。   然而,没等珍嬷嬷解释,傅氏母女与洛娉妍都听到了万夫人楚四娘的声音:“大嫂,娉妍娉妍,我来看你了!”紧接着便是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闯入眼帘。   傅氏见此哪里还需要珍嬷嬷多说什么?冷哼一声儿,大步上前喝问道:“你怎么来了?”   楚四娘正在奔跑的脚步,听到傅氏这么冷冷的一句,立时顿在了原处,想起之前的猜测,楚四娘甚是委屈地望着傅氏,弱弱地问道:“大嫂……你,不喜欢我了?”   傅氏闻言为之一噎,然而万碧却反应更快,高高地挑起双眉,颇为得意地扭头看了楚四娘一眼,随即跑向傅氏,抱着傅氏的胳膊笑道:“娘!沈伯母是喜欢我啊!怎么会喜欢你?你又父亲喜欢就好了。”   万碧话音刚落,便唤来楚四娘没好气的一瞪,洛娉妍却是直接笑出了声儿。   洛娉妍的笑声引起了万碧的注意,这几天在府中,她已经不知道被楚四娘洗脑多少次,此时见洛娉妍满脸笑意地望着自己,万碧顿时眼睛一亮。   只见她三两步跑到洛娉妍身边儿,很是自然的挽起洛娉妍的胳膊,笑问道:“嫂嫂也会喜欢我的吧?我们姑嫂会相处很好的,对吧?”   一直冷冷盯着这对母女的傅氏,闻言顿时变了脸色,也不待洛娉妍回话,立时呵斥道:“碧儿胡说什么呢?”   说完生怕万碧再说出别的话来,立时对洛娉妍道:“娉妍不是还要作画吗?如今天色正好,你快去吧。”   洛娉妍也被万碧一声“嫂嫂”涨的脸色通红,而楚四娘听所洛娉妍要去作画,顿时眼前一亮,也顾不得傅氏是个什么脸色,顿时笑道:“娉妍还会作画啊,真不愧是紫君生的,走,娘陪你一块儿去。你不知道紫君当年作画,我也是经常陪她的。”   说着楚四娘很是慈爱的抚了抚洛娉妍的脸颊,不住地点头道:“像,真是太像了!难怪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傅氏的脸色已经黑得跟锅底似得,楚四娘还想要再说,万碧却也已经挽起洛娉妍的胳膊笑道:“嫂嫂,我也想作画,你教教我啊!”   沈初雪见洛娉妍尴尬得嘴角都直抽抽,不由上前牵起万碧的手,笑道:“你以前不是还说要跟我学绣花儿吗?”   洛娉妍见表姐出马,立时松了口气,谁知万碧却吐着眼眉弯弯地一笑,摇头道:“可是我现在更想跟嫂嫂学作画,我娘说了要处好姑嫂关系。”   这话一出,傅氏顿时一声暴喝:“楚四娘!你给我滚!”说完红着眼眶瞪着吓了一跳的楚四娘,快二十年了,没有见过傅氏这样生气,下意识的楚四娘缩了缩脖子,就连万碧也猛地一下缩到了楚四娘身后。   楚四娘憋着嘴望着傅氏,心里觉得委屈极了,可她还什么也没说,万碧便已经“哇”的一声儿哭了出来。   除了傅氏,所有人都被万碧那模样吓了一跳,傅氏却只觉得太阳穴直跳跳。多年前,不也是这样一幕,自己一时心软便让楚四娘成了沈府的常客?如今……   洛娉妍瞧着万碧那样,倒是有些于心不忍,想了想尴尬地看了眼楚四娘,对万碧轻声道:“碧儿不哭啊,我呢,画画的不好,但是你若想学,我愿意教你。”   洛娉妍说完,万碧那眼泪就跟关了闸门一样,一下子就止住了,一双刚刚被水洗过的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洛娉妍,小声儿问道:“嫂嫂说真的吗?我们还是好姑嫂?”   洛娉妍闻言皱了皱眉头,摇头道:“你可以叫我洛姐姐,也可以叫我妍姐姐,但是我不是你嫂嫂哦。”   楚四娘闻言顿时瞪大了眼,刚要说话,万碧却是捂着嘴点头笑道:“碧儿知道了,洛姐姐喜欢碧儿,但是不喜欢哥哥!” 看深夜福利电影,请关注微信公众号:okdytt   ☆、三二二 安静   万碧的话犹如魔咒般,将楚四娘到了嘴边的话堵在了嗓子眼,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只拿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洛娉妍小心打量着,心中充满了不安。直到洛娉妍带着万碧离开,楚四娘也没有再与洛娉妍说上一句话。   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回到自己居住的小院儿,洛娉妍真的拿出画具,一排排的笔整齐排列,看得万碧瞪大了眼,忍不住伸手一会儿拿起这支,一会儿取下那支,羊毫提笔、羊毫屏笔、长锋羊毫、白云笔、七紫三羊无一不让万碧觉得新奇。   就连大斗笔万碧也能拿在手中把玩好一会儿,见洛娉妍已经收拾好东西,满眼兴奋的舞弄着大白云咧嘴笑道:“洛姐姐,这些都是我们一会儿要用的吗?我也能用吗?”   洛娉妍望着她那双满是星辉的眼,抿笑着点了点头,暗道:今儿看来是不能作画了,也罢,权当陪你玩耍。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洛娉妍在用镇纸压好边角后,仍是点着万碧的鼻尖儿笑道:“我也画的不好,一会儿我教你描线,就像画花样子那样。”   万碧一听眼睛越发的亮了起来,从来没有人真的想过要教她做什么,虽然她也不太有耐性……但听洛娉妍这样说,心里还是很欢喜的,小脑袋犹如鸡啄米似得点个不停。引得洛娉妍又是一阵儿的笑。   万碧没有想到,这位刚认识的洛姐姐,竟然真的会专心致志地教她作画。那些花样子,又是那样的漂亮……   洛娉妍也没有料到,万碧竟然还真的很有绘画天赋,不仅真的能静下心来跟着自己慢慢地描线,画着花样子,甚至还时不时的提出自己的想法。   洛娉妍自己也不过是初学不久,但万碧说的那些她亲手试了一下,果然效果很好。万碧见洛娉妍竟然真的相信她,不由撅着嘴,红着眼眶道:“洛姐姐真的信我,她们都说我顽皮,谁也不肯信我,总叫我听话听话……”   洛娉妍见此心中一酸,这万碧与洛妙姝年纪相差不大,然而瞧着却是那样的简单,甚至是透明。见她那委屈的模样,心中一软,笑道:“那是她们都没有发现,咱们碧儿有这等天赋。”   听洛娉妍这样说,万碧心中越发的高兴,学起来也越发的认真,洛娉妍每每指点,也都虚心受教,这让洛娉妍对她越发的好感起来。   傅氏不止一次打发人来送水,送点心,送鲜果,见万碧竟然一直不吵不闹地立在洛娉妍旁边儿,安安心心地学了一上午。时而询问两句,大多数时候都在认真的描线,画着花样子,心中也是惊诧不已,却也放心不少。   然而,先前在花园子里,洛娉妍与万碧一走,傅氏便恨恨地瞪着楚四娘一眼,对珍嬷嬷吩咐道:“去看看老爷在做什么,让他立刻遣人将万邵鹏给我找来!”   若是往常,楚四娘说不得又要撒娇卖萌,阻拦着珍嬷嬷不让她去,然而,今日楚四娘闻言却只是微微一怔,但却什么也没说,难得的显得非常安静,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自然,傅氏心中烧着一团火,也不关心她那脑子里在想什么,也不相信她能想什么正儿八经的事儿,冷哼一声儿,当先转身朝正院儿而去。   在傅氏想来,楚四娘说不定就会趁机溜掉,然而她却只是瘪了瘪嘴,便跟在傅氏身后随着她去了正院花厅。谁也没有发觉她的沉默。   沈初雪见楚四娘果真跟在自己母亲身后往花厅去,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想着万碧之前的话,深深地皱起了眉头,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娉妍将来可怎么办啊!   沈初雪却不知在想着万碧先前说过的话的,并非她一人,楚四娘此时满耳朵听到的,也是万碧那句:“不喜欢哥哥!”“不喜欢哥哥!”……   楚四娘心中又是委屈又是忐忑,整整一个上午,都安静的坐在花厅的圆桌旁,无精打采地把玩着手中的缠枝纹细瓷盏,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也不跟人说话,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活波劲儿,不由引起了傅氏的注意。   虽然楚四娘这个年龄,还要说什么活波不活波的有些搞笑,傅氏想想也都觉得恶寒,然而楚四娘却就是那样一个活波的人儿,今日忽然这样安静下来,且整个人都显得厌厌地,不由让傅氏皱起了眉头。   上一次看到她这样厌厌地,还是紫君要随着洛镇源去京城的时候,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便是自己再怎么给她冷脸,她也最多满脸委屈,却不曾这般安静……   犹豫再三,虽然心中实在是不愿与她多说什么,可到底如今是在自己府中,且楚四娘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傅氏叹了口气,缓了缓语气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楚四娘见傅氏跟她说话,心中又是高兴又是委屈,但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拿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傅氏,那模样说不出的可怜。   傅氏以为她又要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然而,楚四娘却只是望着她看了半晌,便摇了摇头再次趴在了圆桌上。那模样倒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是在做客,就跟自家一般随意,一手曲在桌面上,枕着脑袋,一手继续把玩着茶盏。   傅氏见她不说,摇了摇头也不再理会,总归一会子万邵鹏也就会过来,将她们娘俩带走。   然而再次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万鑫到来时,楚四娘听说要接她回家,竟然也没有反抗,只轻轻地点了点头,便走到万鑫身旁,死死地拽着他的衣袖,弄的万鑫在沈森与傅氏面前尴尬不已。   可这样安静的楚四娘,别说傅氏,便是万鑫与沈森也觉得诧异不已。万鑫更是心中一紧,自家娇妻从来都是精神满满的,哪有这样的时候?   万鑫不由将目光投向傅氏,傅氏却缓缓地摇了摇头道:“也不知她脑袋里想些什么,几十年我也没弄懂过,碧儿随着娉妍作画去了,她就一直这样儿。” 看深夜福利电影,请关注微信公众号:okdytt   ☆、三二三 不会   听说万碧作画?万鑫不由张大了嘴,好半晌也合不拢嘴。随即一张脸又都皱在了一起,满是愧疚地看了看沈森,又颇为尴尬地对傅氏拱手道:“辛苦大哥大嫂,委屈娉妍侄女儿了。碧儿那丫头我知道,她哪会作画,不捣乱就很……”   话未说完,万碧却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之前亲手描得花样子,一双溜圆的眼睛,满是怒火地瞪着自家老爹,委屈地大叫道:“我怎么捣乱了?洛姐姐都说我很有天赋!我是不会跟你走的,我要跟洛姐姐在一起!”   说着万碧将手中画了一上午的花样子直接扔到了自己老爹面前,哭着转身就往外跑。谁知一下子与跟在她身后的洛娉妍,撞了个满怀……   万鑫看着自己手中的纸,上面两朵凤仙花不是很漂亮,却也有模有样,不由扭头看了楚四娘一眼,愣愣地问道:“这是碧儿画的?”   洛娉妍见此扶着万碧走了进来,对沈森夫妇与万鑫夫妇一礼后,笑道:“碧儿妹妹很有天赋,也很喜欢作画,可惜我自己也不太会,教不好她。”   洛娉妍话音刚落,万碧便挽着她的胳膊大声反驳道:“才不是!洛姐姐教得最好!我只跟洛姐姐学!”   万鑫见此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然而此时的楚四娘却没心思在这儿继续纠缠此事,尤其是看见洛娉妍,越发觉得别扭,顿时怒道:“好了好了!叨扰娉妍一上午了,你也不会不好意思?”   说完厌厌地拉了拉万鑫的袖子,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别说万鑫一愣,便是沈森夫妇俩也没想到楚四娘今儿竟然这么好说话。只有洛娉妍不明所以,闻言笑道:“万太太客气了,碧儿妹妹听乖,没有叨扰我。”   楚四娘见洛娉妍还与她说完,眼眶一红,上前想要牵起洛娉妍的手,然而洛娉妍却以为她又要说什么奇怪的话,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   这让楚四娘的手僵在了半空,洛娉妍见此也顿觉尴尬,想要解释两句,楚四娘却勉强扯着嘴角笑道:“突然跑来打搅,我们先回去了。”   楚四娘低着头,声音很小,但却再次让屋里众人一愣,万碧更是立时反驳道:“我不会去!我要跟洛姐姐在一起,洛姐姐说了,回头教我画蔷薇呢!”   楚四娘却是淡淡地扫了万碧一眼,并不理会她的话,只小心地抬头望了洛娉妍一眼,见洛娉妍并未出言挽留自己,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改日娉妍到我们府上来玩。”   说着楚四娘才想起,自己还给洛娉妍带了见面礼呢!遂急忙将搁在圆桌上的包袱打开,取出一只黑漆镶宝的匣子,递给洛娉妍道:“娉妍一定收下,这是我给你准备的见面礼。”   说到这儿,楚四娘的泪水悄无声息的滑落,虽然她低着头,可洛娉妍仍然看见她翠绿的衣襟上,被浸染出一点点的斑驳。   楚四娘没有如同以往任何时候那般嚎啕大哭,只低着头仿佛并不愿被人察觉,吸了吸鼻子,有些嗡声地道:“当年紫君生了你,我一听说是个女孩儿,就准备好了,只是一直没机会给你。”   楚四娘说完将匣子往洛娉妍怀里一塞,便提着裙裾,扭身跑了出去。万鑫见此急忙追了出去,便是如今还梨花带泪的万碧,也察觉了自己母亲的不对劲,急忙跟了上去。   一同追上去的,还有一屋子大大小小的丫鬟婆子,就连珍嬷嬷与沈初雪也追了上去。   傅氏见此,走到洛娉妍跟前儿,看着她怀里那只匣子叹了口气道:“走吧,咱们也去瞧瞧。”   洛娉妍其实还没反应过来,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此时也只能顺从地点了点头,跟着傅氏赶了过去。   洛娉妍与傅氏一路追到垂花门,楚四娘与万碧已经坐在了马车里,万鑫正与沈森告辞,见洛娉妍与傅氏出来,朝二人点了点头示意二人安心。   却不知楚四娘上马车后,便一直悄悄地撩着车帘的一脚,见洛娉妍跟着傅氏过来,心里别提多高兴,尤其是看着洛娉妍怀里,还抱着自己给的见面礼。   然而,楚四娘实在是没有想好要跟洛娉妍说什么,遂一直没有吭声,见万鑫吩咐车夫动身,方才隔着车帘喊道:“娉妍,有空到我们府上来玩儿……”   万碧也在此时含着哭腔道:“洛姐姐,改日我再来找你,你说了要教我画蔷薇花的哦!”   洛娉妍闻言低头一笑,却并未回话。在洛娉妍想来,在几日自己便要随着舅舅舅母返回江宁,许是没什么机会再去玩儿了。   万鑫见此也是笑着摇了摇头,却是什么也没说,再次与沈森夫妇告辞后,策马跟在了马车旁,将楚四娘母女带回了家。   一路上,楚四娘出乎万鑫意料的安静,便是万碧见楚四娘那模样,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却莫明的心慌不已,摇着楚四娘的胳膊,小心的问道:“娘,你怎么了?回去碧儿给你画花样子啊。”   然而,楚四娘却像是没有听见似得,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万鑫见此,心下也是担忧不已,直到回到府中,打发了万碧自己玩儿去,方才拉着楚四娘返回房中,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见楚四娘垂着脑袋,不说话,万鑫失笑地摇了摇头,如同哄劝孩子似得,轻声道:“难道四娘有什么事儿,是还不能对为夫说的吗?”   楚四娘抬头看了万鑫一眼,又看了看屋里的丫鬟们,撅着嘴摇了摇头,万鑫见此直起身,知道她这是要单独跟自己说,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挥退丫鬟们,轻笑道:“好了,如今只有我们夫妻俩,四娘想说什么就说吧。”   谁知楚四娘却满是忐忑地望着万鑫,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没说,泪珠儿一串串儿的往下掉……   万鑫见此不由慌了神,急声问道:“四娘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只管说与为夫知晓,为夫定然为你出气!便是沈大哥……”   然而万鑫话未说完,楚四娘便捂着他的嘴,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得道:“不是的老爷,不是的!”说着眼泪越淌越多,越淌越急,哽咽道:“老爷,我,娉妍,不会做我媳妇了……”   楚四娘是说不出的委屈与难过,万鑫听得却是一愣,高高悬起的心,终于缓缓地落了地。轻笑着问道:“哦?这是怎么说的?”   楚四娘低着头,不停地抽泣,好半晌才喃喃道:“碧儿说娉妍不喜欢乾儿,我不能,不能那样……”   万鑫闻言一愣,正想宽慰两句,却又听楚四娘道:“我希望娉妍好好儿的,乾儿也好好的,将来,都能像,老爷跟我一样,一辈子,好好儿的。”   说完楚四娘再次伏在万鑫的胸前“呜呜”地哭了起来,一直到哭累了,才昏昏然睡了过去。   ☆、三二四 预料   睡醒过来的楚四娘,见万鑫坐在床边儿,满脸戏谑地看着自己,忽然便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却不死心地问道:“老爷,你说娉妍她……”   话未说完,万鑫伸手揉了揉楚四娘的脑袋,摇头笑道:“四娘以后万不可冲动行事,娉妍的事儿自有沈大哥夫妇,哪里轮到你指手画脚?上回玮哥儿媳妇儿的事,初雪丫头的事,你还没吸取教训?”   听万鑫旧事从提,楚四娘不满地撅嘴道:“那我不是听大嫂自己说玮哥儿媳妇儿好,才动了心思的吗?后来也知道错了,也是老爷你说该求娶初雪,我才带着聘礼上门求娶初雪的……”   万鑫闻言没好气地道:“我那是告诉你一开始就应该求娶初雪,不该去打玮哥儿媳妇儿的主意!若非如此,初雪早就是咱们媳妇儿了!”   楚四娘委屈地嘟囔道:“那老爷也没说清楚,再说你说的时候,我都已经……”   万鑫见此知道这事儿与她是说不通的,不由叹了口气道:“那这回呢?你可想通了?”   见楚四娘并不说话,万鑫也不理会,接着劝道:“你也知道,这夫妻就是一辈子,你既没问过乾哥儿乐不乐意……”   万鑫尚未说完,楚四娘顿时霸气冲天地道:“我娉妍哪里不好?他敢不乐意,我打断他的腿!”   万鑫被她一噎,也不与她争辩,只淡淡地斜了他一眼道:“那你可问过娉妍乐不乐意?再说了,人家镇源是朝廷命官,三品大员!你以为咱们乾哥儿配得上人家娉妍?高门嫁女低门娶媳,再不济也得是个门当户对吧?”   楚四娘闻言欲要反驳,但万鑫却接着问道:“再说当初,岳母要将你说给杨家,你怎么不乐意了?我也没娶刘小姐不是?”   楚四娘听着前边儿的话,还略有愧意,然而,万鑫一提起“刘小姐”顿时转移了注意力,瞪着万鑫逼问道:“这么多年,你还想着刘小姐?”   楚四娘没有察觉到自己音调有多高,万鑫却是苦笑着揉了揉耳朵,继续劝道:“如今咱们和和美美的,难道你不希望将来乾哥儿也好,碧儿也好,还有娉妍,都能如咱们这样?”   一句话,令楚四娘所有怒气烟消云散,再次转移了注意力,整个人厌厌地点头道:“我只是舍不得娉妍,怕她将来吃苦。”   说到这儿,楚四娘格外委屈地望着万鑫道:“若娉妍做了咱们媳妇儿,又是我干女儿,我自然疼她保护她,谁敢欺负她啊?咱家也不缺银子,她爱什么我就给她买什么,我……”   万鑫闻言闷笑两声儿,拍了拍楚四娘的手背,打断道:“我知道你好心,但也要镇源答应不是?”   说完见楚四娘又要说完,万鑫赶紧补充道:“至少也要沈大哥沈大嫂,或是娉妍自己愿意吧?你这样谁的意见也没问,就自己做了主张,还嚷嚷出来,让娉妍将来怎么做人?”   楚四娘一听说洛娉妍不好做人,方才满脸悔意地叹了口气道:“我是该悄悄问问娉妍的,可当时我不是太高兴了吗?”   万鑫见楚四娘这样儿,知道她是服软了,遂笑道:“好了,别放在心上了,这事儿往后不能再提,你若真有意,回头我探探沈大哥的意思,但刚发生了这么多事儿,如今却是不能提的。”   楚四娘抬头小心地望着万鑫,瘪了瘪嘴道:“老爷也觉得娉妍不喜欢咱们乾哥儿吗?咱们乾哥儿哪儿不好了?”   万鑫很清楚,这事儿与她扯不清楚,遂笑了笑,并没有再与她多说,楚四娘自己也想了许多,见万鑫不说话,点了点头道:“这事儿我不管了,娉妍,不是洛镇源要是答应,我一定待娉妍跟碧儿似得。”   提到女儿,楚四娘又忽然来了精神,一双眼笑得弯弯地小声儿道:“碧儿今儿画的那凤仙花不错,我瞧见了。”   万鑫见此失笑出声,却转移话题道:“行了,沈大哥原本就打算这两日返回江宁,被你娘俩这么一闹,怕是最迟后日就会启程,别的事儿你都甭多想,好好儿准备一份程仪才是。”   楚四娘闻言,有些不甘心地问道:“不请娉妍到咱们府上做客了?我都还……”   楚四娘话未说完,万鑫轻咳一声儿,略微沉声道:“你若不闹这一出,再怎样也是要请他们到府上来聚聚的。原本那日沈大哥他们到扬州城,咱们就该在府中设宴,偏你要去兴隆楼,还闹得沈大嫂生气。”   楚四娘闻言嘟了嘟嘴,有些心虚地低下头,揉搓着蚕丝被面儿,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不出万鑫所料,此时此刻在沈府中,傅氏便正与沈森商议着返回江宁的事儿。   刚刚用过晚膳,一家人都坐在花厅中闲聊,就连洛继宗也不例外。傅氏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咱们在扬州也耽搁了这许多日子,老爷的事情也办完了。”   说到这儿,傅氏将慈爱的目光转到洛继宗身上,浅笑着问道:“继宗的事儿办好了吗?”   洛继宗见傅氏问他,急忙起身躬身道:“回舅母,这几日万哥一直陪着,已经将事情办好,也去拜访了好几位德高望重的先生,继宗受益匪浅。”   傅氏闻言含笑点了点头,接着道:“既如此,明儿你便请乾哥儿吃顿饭,聊表感谢。咱们后日启程返回江宁。”   傅氏说完转头看向沈森,问道:“老爷觉得呢?”   沈森自然知道,老妻突然这样决定,分明是因为楚四娘的缘故,苦笑着摇了摇头,却并不反驳,只点头道:“太太吩咐就是。你怎么说,我们怎么做。成吗?”   傅氏闻言脸上的笑容也挂不住了,搁下手中的茶盏,淡淡地道:“老爷才是这府中的一家之主,这话儿,我可不敢接。”   沈森见此知道傅氏是真的生气了,不仅沈森知道,就连洛娉妍姐弟与沈初雪都瞧出来了。一个个望着傅氏,想要劝解两句,却又不知傅氏因何生气。只有沈初雪略微猜到一点儿,但又不好当着洛娉妍的面儿说出来。   沈森见此正了神色道:“那咱们就后日一早出发,明儿继宗去与新结交的朋友们辞行,咱们在府中收拾东西。”说完沈森叹了口气道:“紫君的忌辰也快到了。咱们是要赶紧回去才是。”   ☆、三二五 讨好   天蒙蒙亮,洛继宗与管家,先行护着行李回到平山津码头,沈森陪着傅氏母女与洛娉妍随后缓缓而行。傅氏想到了楚四娘回来送行,但却没想到会来的这样早。   洛继宗一行赶到平山津码头时,便意外发现,万鑫父子坐在不远处的茶寮里喝茶,旁边儿停着一辆红漆蓝帷雕花马车,想来楚四娘与万碧便在马车里面。   洛继宗挥了挥手,示意管家先带人将行李送上船去,随即翻身下马,走到茶寮内躬身行礼道:“继宗见过万伯父,见过万大哥。”   万鑫点了点头,并不多言,与上一次相见那豪迈的样子大不相同。   而万乾看了眼洛继宗身后,便起身指着身旁的位置笑道:“继宗不必多礼,用过早膳没?这儿也没什么好东西,先坐下。”   洛继宗正要说完,万乾却已起身朝马车走去,没一会儿抱着一只食盒走了回来,笑道:“家母怕你们没有用早膳,让人给准备了,凑合吃。”说着打开食盒,取出里面还热气腾腾的三丁包与肉糜粥。   洛继宗看了万鑫一眼,才小心谢过,挨着万乾在万鑫对面坐了下来。满面笑容地对万乾道:“原本还不觉得饿,可一闻着这香味儿,就忽然觉得饿得慌了。”   万乾闻言低头闷笑了一声儿,而万鑫的脸色,却是越加不好了,冷哼道:“知道你万伯母多少年没有这么早起做早餐了吗?”   刚刚咬了一口三丁包的洛继宗,直接就被这句话给呛着了。看了看手里咬了一口的三丁包,不敢置信地望向万乾,问道:“这是伯母亲手做的?”   万鑫闻言越发不高兴地冷哼一声儿,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万乾看了脸色黑黑地父亲一眼,笑着一边儿给洛继宗拍着背,一边儿道:“母亲说原想请你们来家里也让洛小姐尝尝她的手艺,偏她自己做错了事儿,你们都不肯去家里了,还要这样赶着离开,只好给你们做早膳送来。”   洛继宗闻言越发的不解了,小心地扫了眼万鑫,才向万乾打听道:“这话怎么说的?舅母好像没有因为那天的事儿生气了。”   万乾闻言也是一愣,看了眼自己父亲才小声儿问道:“难道你们不是因为我母亲跟妹妹前日去了府上离开的?”   洛继宗想了想,摇头道:“前日我们不是一块儿去书院了吗?回去也没听舅舅舅母提起,我倒是不知道伯母与令妹去过。”说完越发的压低了声儿问道:“难道又发生什么事儿了?”   见洛继宗果真不知道,万乾莫明的松了口气,自己母亲跟妹妹的糗事,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他自是不会再去提起,不自然的轻咳一声儿,坐直了身子道:“打听那么多!长辈的事儿我哪儿知道,有的吃你就快吃吧。”   洛继宗见此哪里不明白,定是万夫人又做了什么“有趣”的事儿,惹恼了舅母。   但,就如同万乾所言,长辈的事儿,还是少参与的好。洛继宗点了点头,自顾自的埋头吃起了早膳。   不得不说,楚四娘的手艺确实很好,这三丁包以既肥且嫩的肉铺肉,膘头适中的五花肉,还有新鲜的春笋做馅儿。做的是三鲜一体,鲜、香、脆、嫩俱备,肥而不腻。   这边儿洛继宗刚刚用完三丁包与肉糜粥,楚四娘便急忙忙地叫了万乾过去。   很快万乾一脸无奈地返回茶寮,挨着洛继宗坐下,小声儿问道:“我母亲让我问问你,这早膳可还合口?”   洛继宗一愣,急忙点头道:“多些伯母费心,继宗从未吃过这般好吃的早膳。”   话音刚落,万鑫又是一声冷哼,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洛继宗后面的话,也不好在继续。   万乾却是深吸了口气,再次倾身靠近洛继宗小声儿道:“我母亲的意思是问,这两样合不合令姐的口味。”   虽说万乾压低了声音,可语气还是颇为慎重,洛继宗不由抬头看向万乾的脸色,见他双颊有抹可疑的飞红,不由差点被自己噎着,好半晌才问道:“难道,伯母,那个……”   洛继宗语不成句,万乾却是没了耐性,横了洛继宗一眼道:“什么这个那个,你不会不知道你姐姐的口味吧?”   被万乾这般一打岔,洛继宗终于理清楚了思路,小声儿问道:“难道伯母还想为你求娶我姐姐?万哥你怎么想的?”   万乾怎么也没想到洛继宗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不由扶额呻吟,知道定是先前自己母亲做的太过,好半晌苦笑道:“我母亲,也就是你姐姐的干娘,想要讨好她干女儿!就是这样!”   说完万乾不甘心地一巴掌拍在洛继宗脑门上,没好气地道:“你这脑子里成日都想写什么?不知道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们怎能私下妄论?”   洛继宗捂着脑门点了点头,似懂非懂地道:“没有最好。”说完见万乾脸色不对,赶紧改口道:“我姐姐好像不挑食,清淡的都行,伯母手艺这么好,姐姐自然也会喜欢的。”   洛继宗话音刚落,便远远瞧见沈森带着家丁,车马护着一辆退漆枣木马车,朝这边儿走了过来。   也不待沈森等人走进,万鑫父子与洛继宗便起身迎了过去,然而却有人比他们动作更快。   早在马车里,楚四娘与万碧便见着沈森一行,楚四娘还记得万鑫的吩咐,老老实实的坐在马车里没敢随意动弹,但万碧却是不管这些的,直接掀开车帘子,也不顾这是在码头上,便自己跳下了马车,朝傅氏的马车跑了过去。   不仅沈森一行与万鑫父子被万碧吓了一跳,就连马车中的楚四娘也惊呼出声儿:“碧儿!”   可万碧的声音显然比她更大,人还没跑到马车跟前儿,傅氏的马车也还没有停稳,万碧便大声唤道:“洛姐姐别走!”   那声音分明带着哭腔,虽然已经见识过万碧那随时能哭立即能笑的本事,但洛娉妍还是不由心上一慌,不管不顾地撩起车帘,探头喊道:“碧儿停下!”   ☆、三二六 送行【母亲节快乐!】   洛娉妍到底没有如同万碧那般不管不顾的跳下车,而是戴好了帷帽,由晨霜搀扶着步下的马车。   刚刚站稳,万碧便扑了过来,紧紧地搂着洛娉妍的腰,哭泣着控诉道:“洛姐姐说话不算话,说好了要教碧儿画蔷薇的,说好了的!怎么可以就走了呢?”   万碧边说边淌泪,没一会儿洛娉妍的衣襟便被她的眼泪,浸湿了老大一块儿。   洛娉妍见此很是无奈,却又不能将她就这样推出去,只好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抚道:“下次我再来扬州城的时候教你好不好?”   万碧抬头扫了洛娉妍一眼,随即又将头埋了下去,抽噎道:“下次是什么时候?我娘说了,你们今天走了,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次相见。我娘说她和干娘就是这么一别再也没见着的……”   说着万碧越发伤心的哭了起来,就好像她真的再也见不着洛娉妍了似得,死死的抱着她的腰。   傅氏见此皱了皱眉头,与万鑫等人点了点头算是见礼,张口便要呵斥,沈初雪见此急忙站到洛娉妍身边儿,抚着万碧的脑袋,轻笑道:“娉妍是要回去祭拜她母亲,难道你想要你洛姐姐成为不孝之人?”   不孝!那可是大罪。万碧再不懂事儿,这一点却还是知道的,闻言立即变了脸色,抬头瞪着沈初雪撅着嘴道:“初雪姐姐怎么能这样说洛姐姐呢!”   说完见沈初雪一脸的戏谑,瘪了瘪嘴,望向洛娉妍,小心地问道:“洛姐姐真的要去祭拜干娘吗?”   楚四娘此时也已经下了马车,只是一直缩在万鑫身后小心的打量着傅氏,听沈初雪这样一说,忍不住嘀咕道:“我也是要去的……”   楚四娘的声音虽小,傅氏却也听了个清清楚楚,忍不住瞪着她,冷哼了一声儿,示意她好自为之。   然而,听清的却并非傅氏一人,万碧也听见了,猛地抬头望向洛娉妍,眼中是满满地惊喜,犹如星辉般灿烂,带着眼泪咧嘴笑道:“对哦,我也是每年都要去祭拜干娘的,还有我娘跟哥哥也是。”   说完万碧满是期望地望着洛娉妍,道:“洛姐姐,要不你跟我们一块儿走吧?”   洛娉妍一愣,眨了眨眼,有些哭笑不得地道:“我怎么能跟你一块儿走呢?我自然是要跟着我舅舅舅母一块儿啊。”   说完洛娉妍生怕万碧再说出别的什么来,轻轻点了点她哭红的鼻尖儿,笑道:“那我在江宁等你啊,等你到了江宁,我再教你画蔷薇,咱们还可以画修竹,听说舅舅府上有一片很漂亮的竹林。”   听洛娉妍提到“竹林”二字,楚四娘忍不住接口道:“那是紫君的院子!”说完见傅氏狠狠地瞪着自己,不由捂着嘴缩了缩脖子。   洛娉妍却回头嫣然一笑道:“娉妍还没谢过万伯母这么多年照顾母亲的坟茔。”说着松开了万碧,朝着楚四娘深深一福。   楚四娘见此急忙摆手道:“这都是应该的,哪里须得你来谢?”   洛娉妍见此只觉得这万伯母憨态可掬,忍不住低头抿笑,轻声道:“到时娉妍设宴,亲自做几道小菜感激万伯母。万伯母也尝尝娉妍的手艺。”   听洛娉妍提起“手艺”二字,楚四娘才猛地惊醒,返身就往马车跑去。   洛娉妍见此一愣,望着楚四娘的背影,呐呐地问道:“我……说错什么了?”   万碧想到很快又能与洛娉妍相见,此时也不哭了,红着一双桃仁一般的眼睛,眉眼弯弯地道:“我娘一早给你做了三丁包子,还有肉糜粥,这可都是我娘的拿手菜呢!”   傅氏闻言叹了口气,横了沈森一眼,板着脸道:“既如此,便先去茶寮用过早膳再上船吧。”说着便当先朝着茶寮走去。   万鑫与沈森对视一眼,双双对于自家太太的脾气,都是颇为无奈,笑着跟了过去。   这时候洛继宗凑了过来,对洛娉妍小声儿笑道:“姐,万太太的手艺真不错,我……”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挑眉问道:“那你说说,是万伯母手艺好呢?还是姐姐手艺好?”   洛继宗正想回答,随即捂着嘴嘿嘿地笑道:“我去瞧瞧行李都安置好了没。”万乾见洛继宗跑开了,自是不好与洛娉妍沈初雪二人站在一块儿,拱手一礼,疾步追了上去。   行李自有管家带着仆从收拾,又哪里需要洛继宗去查看呢?不过是知道方才的问题,一个不好又会被洛娉妍收拾。   若是过去,洛继宗自是不怕洛娉妍的,可这一年来,姐弟俩的感情越来越好,洛继宗自是舍不得“收拾”自家姐姐的,不若便躲开。   万乾与洛继宗并肩站在船头,看了眼身旁的洛继宗,又望着岸堤上的垂柳,幽幽地道:“别说碧儿,就是我,也挺舍不得你的。”   洛继宗闻言转过头来,温和地笑道:“这些日子多亏万哥照应,怕是下次再见,还继宗还须得万哥照应。等什么时候万哥去京里,小弟自……”   洛继宗没有说完,想起京城洛府,不知该如何接下去,有些自嘲地笑笑,方才接着道:“等万哥去京里,小弟再尽地主之谊。”   万乾闻言点了点头,一拳擂在洛继宗的肩头,笑道:“你可别忘了才是!”说着回头看了看扬州城问道:“扬州城,你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我估摸着最多还有几日,我们也要出发去江宁。”   说到这儿,万乾神色沉重了许多,叹息道:“母亲对于干娘的去世,一直耿耿于怀,每年这个时候我们也是要去祭拜的,今年,干娘的女儿也再,怕是还要早一些。”   洛继宗闻言朝岸边儿茶寮望了眼,轻声道:“其实,过去的事儿我跟姐姐知道的都不多。父亲续娶了夫人,府中便没人再提过去的事儿了。我娘……”   洛继宗说到这儿,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才接着道:“我娘是先夫人身边儿的大丫鬟,应该是知道一些的,可也从不与我说。”   万家,可没有小妾这回事儿,万乾闻言拍了拍洛继宗的肩膀,劝慰道:“别想那么多,我瞧着沈伯父与沈伯母都没拿你当外人。”   洛继宗闻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望着茶寮的目光越发的柔和了起来,嘴角也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三二七 亲眷   在楚四娘与万碧的依依不舍中,洛娉妍终究是随着傅氏登上了返回江宁的船只,不想船刚刚离开码头不过半日光景,便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如此一来,一行人便都只能成日里关在船舱内,即便船舱宽敞,时间一长,也觉得憋闷。   又行船两三日,已经距离扬州城很远,这日天气忽然放晴,且阳光极好。傅氏见此急忙命人在船板上摆了软椅小几,备下茶水点心,将洛娉妍与沈初雪姐妹俩唤了出来,笑道:“憋了几日,总算能出来透透气了。”说着将洛娉妍拉到身旁坐下。   沈初雪见此也挨着傅氏坐了下来,望着洛娉妍笑道:“娉妍怕是很少见到这样缠绵的春雨,我听说京城的雨总是又密又急,来得快也去的也快,便是连着几日下雨,那也是极为爽快的。”   看得出沈初雪在京城呆了几个月,对北边儿很有好感。   好些日子没有提过京城,沈初雪这猛地提起,洛娉妍也不由开始想起了京城的总总,嘴角勾出笑意,轻声道:“我还是喜欢这南边儿的雨,温温柔柔缠绵悱恻,像是给整个天地,都蒙上了一层软烟罗。”   傅氏闻言,斜了洛娉妍一眼,摇头笑道:“这话,我记得你小舅舅曾经也说过,每年一到雨季,嘴边儿便不是诗就是画儿的。如今还不是……”   傅氏尚未说完,洛娉妍便瞪圆了眼,不敢置信地打断道:“小舅舅?舅母是说小舅舅吗?”   不仅傅氏,便是沈初雪也是一愣,望着洛娉妍那惊讶的神情,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晨霜最先反应过来,笑道:“舅太太是说夫人的表兄堂兄吧?族里很多人吗?”晨霜是知道沈氏一族乃江宁望族的。   然而,洛娉妍却是瞪圆了眼,从傅氏与沈初雪脸上扫过,莫明的心跳快了起来,前世活了近二十年,可没听说过什么“小舅舅”,这辈子跟舅舅舅母一家聚在一起,也是好几个月了,如今才第一次听见。   洛娉妍没有说完,就那样静静地望着傅氏。   傅氏见此皱了皱眉头,探问道:“难道,你父亲,或是红螺她们都没人跟你说过,你有几个舅舅吗?”   洛娉妍缓缓地摇了摇头,舅母虽然没有明说,但洛娉妍也听出来了,显然自己不止一个舅舅!母亲去世时,自己太小,但自己出嫁时,也没见……   想到前世出嫁时,与舅舅一家关系已经极为恶劣,洛娉妍没有继续想下去,只小心翼翼地问道:“舅母能告诉娉妍,娉妍究竟有几个舅舅吗?娉妍听说母亲没有姐妹,打小是舅母带大的,是吗?”   傅氏没想到,这眼见着就要到江宁本家了,洛娉妍竟然对家里情况一无所知,心中虽是恼怒,却也只叹了口气道:“沈氏一族在江宁虽是百年望族,但人丁一直都不太兴旺,到你外祖父那一边儿也就兄弟俩。”   洛娉妍不明白,舅母为何要从外祖父那辈儿说起,却也没有打断,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傅氏见此勉强露出一丝笑意,道:“到你舅舅这辈儿稍好些,你外祖父有你两个舅舅并你母亲三个孩子,你外祖母是生你小舅舅的时候去的。我嫁给你舅舅时,你母亲才那么一点儿小。”   傅氏说着抬手在身侧比划了一下,人家说三尺小儿,舅母进门时,母亲怕是两尺不到。   果不其然,傅氏接着笑道:“我记得我新婚后,做的头一件衣裳,便是给你母亲五岁生辰做的新衣。而你小舅舅还要小。刚满三岁。”   说到这儿,傅氏再次叹了口气,神情带着丝丝追忆,摇头道:“你外祖母过世后,你外祖父的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我进门后,便将你母亲与你小舅舅都托付给了我,外面的生意都交给了你舅舅。他老人家便直接卧床不起了。”   想来,傅氏对那个老人是极有感情的,说到这儿,忍不住红了眼眶,扭过头用绢子压了压眼角。沈初雪见此急忙捧起茶盏递到傅氏面前,而洛娉妍已经完全听呆了。   傅氏抿了口茶缓了口气,才接着道:“你外祖父熬到你大表哥出生,看着沈氏有后当天夜里就去了。”   傅氏说到这儿,眼眶中再次蓄满了泪水,沈初雪见此接口道:“所以大哥这么多年,从来也不曾过生辰,就是因为他的生辰也是祖父的忌日。”   傅氏虽然没说别的,可她刚进门公公便病倒,长子出生公公便去世,想来那些年,也是受了不少磨难的。不由也红了眼眶,伸手轻轻地将傅氏的手拢在掌中。   洛娉妍是真的心疼这个舅母,然而却不知该如何宽慰。   傅氏又岂能看不出洛娉妍的心意?含笑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都过去了,过去了!”   洛娉妍点了点头,犹豫着要怎么询问小舅舅的事儿,这事儿在她心里就是一根刺,便是关系再不好,难道自己出嫁也不愿来瞧一眼吗?前世今生二十年,自己竟是刚知道,还有一个小舅舅!   许是看出了洛娉妍的意思,傅氏宽慰道:“倒是你们这一代,沈氏一族还算兴旺。”   说到这儿,傅氏脸上终于露出浅浅地笑容,眼睛却是亮了起来,浅笑道:“你有三个嫡亲的表哥,三个嫡亲的表弟。加上初雪,两个嫡亲的表姐,还有一个比你小六岁的表妹。”   洛娉妍一听,越发的瞪大了眼,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亲人!   谁知傅氏接着笑道:“除了你舅舅跟小舅舅,你还有个堂舅,家里也有个表哥,只是你外祖父去世后,两家人往来就少了。”   傅氏没有说为何会往来少,但家族争斗,洛娉妍见的可不少,遂也没问,只微微点了点头。   许是傅氏也想起了那几年的不愉快,顿了顿才补充道:“这两年虽有走动也不太勤。”   洛娉妍闻言再次点了点头,见傅氏没有说话的意思,咬了咬唇角,才轻声问道:“小舅舅与小舅母……”   洛娉妍没有说完,傅氏却已明白了她的意思,叹了口气道:“你小舅舅与你母亲一块儿长大,感情是极好的。便是你小舅母与你母亲也是极为亲厚。”   听傅氏这样说,洛娉妍没有过多的表示,只定定地望着傅氏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傅氏见洛娉妍冷冷清清的眼神,叹了口气道:“你母亲去世时,你小舅母正怀着身子,收到讣告时伤心过度当场就晕厥了过去,之后又动了胎气,就让你小舅舅留在了府中照料。”   洛娉妍一惊,没想到还有这事儿,急忙问道:“小舅母没事儿吧?”“我是说,那个……”   见洛娉妍那着急样儿,傅氏笑了笑道:“没事儿,没事儿,母子平安,虽说你这表弟琨哥儿,身子骨弱些,可这些年也调理好了。”   洛娉妍闻言松了口气,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却不知说什么好。傅氏自然也没打算听她说什么,已经说到这儿了,顺便就提道:“那时候你万伯母身子也不好,又出了你小舅母的事儿,我们就没敢告诉她,谁知她竟是记恨我七八年。”   沈初雪见洛娉妍满眼诧异之色,不由笑道:“万伯母听人说母亲要为大哥求娶嫂嫂,特地跑来问了嫂嫂的情况,当时谁也没放心上,只说是万伯母关心大哥,谁知竟去夺婚。好在那时候,大哥大嫂已经过了文定,不然这事儿还不知会怎样呢。”   洛娉妍闻言瞪大了眼,想了想也是“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斜着沈初雪笑道:“所以,才有后来万伯母又求娶姐姐的事儿?”   二人笑闹两句,傅氏接着介绍了沈氏一族的情况,也让洛娉妍心中有了底儿。想起上次只给大舅母送了东西,回去后便将箱笼翻了个底儿朝天,也没找到合适的不由有些沮丧。   红螺见洛娉妍之前都好好儿的,不明白为何陪傅氏吃了顿茶,回来就开始东挑西拣,这会子又满脸的懊丧,遂私下里问了晨霜。   既不是外人,晨霜自不会瞒着红螺,将下晌的事儿细细说了遍,红螺方才想起,自己竟是从未与洛娉妍提过夫人娘家的事儿,不由赶紧找补,寻了洛娉妍道:“倒是我的不是,只见小姐与舅老爷舅太太融洽,也不生分,倒是忘了小舅爷与小舅太太。”   洛娉妍知道红螺一心向着自己,定是无意,遂笑道:“这倒无妨,总归舅母今日也跟我说了,只是如今才知道,家中还有这么多兄弟姐妹,还有小舅舅小舅母。”   洛娉妍说到这儿顿了顿,英儿便赶紧斟了茶递来,洛娉妍浅浅一笑接过茶抿了口,才接着道:“旁的还好,只年前我给舅母送了披帛,却是没有小舅母的。想着总得送点儿什么才是。”   洛娉妍说到这儿,露出两份无奈道:“可惜,翻遍了也没找出合适的。这会子马上就要到江宁了,再去准备怕是也来不及。还有表嫂,想来也是要单准备一份的。”   红螺听洛娉妍如此一说,也头痛起来,虽说出京时,准备了不少东西带来,可沈家家大业大金银之物自是瞧不上眼,旁的东西又送不出手,一时间也是皱眉不已。   英儿朝红螺与洛娉妍望了眼,垂眸细细回想起了洛娉妍的行李,东西带的虽多,可也没有什么适合送给这两位的。不由也皱眉,抿紧了嘴唇。   晨霜见此,眼珠一转笑道:“小姐准备别的,怕是来不及,咱们也不知道小舅太太与大奶奶脾***婢记得景芝小姐送了小姐一匣子净面儿宫扇,做工乃是极好,绘了扇面入夏便能使。”   洛娉妍一听,眼睛也是一亮,虚点着晨霜笑道:“还是你脑子好使。那就赶紧找了出来,也别绘扇面儿了,我记得还有一匣子切了片儿的碧玺,咱们贴副画便极好。”   几人说做就做,很快英儿与红螺将东西找了出来,晨霜也将船舱内唯一的方几收拾了出来。洛娉妍更是先在纸上描好样子填了色,方才与三人一块儿动手。   一时间忙碌起来,几人竟是谁也没想起要用晚膳,直到沈初雪亲自寻了过来,见几人正聚精会神的扇面儿上摆弄着碧玺石片,才笑道:“娉妍这又是想起什么新玩意儿了?竟是连晚膳也不用了。”   洛娉妍闻言回过神来,看了看船舱外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才知道已经到了饭点儿,然而看着扇面上,不成形的图案,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小声儿笑道:“姐姐怎么来了?舅母跟舅舅可用过了?”   沈初雪点了点头,指着方几上的物什儿,追问道:“快说你这又是折腾什么呢?”   眼见着躲不过去,洛娉妍抿了抿嘴,将事情合盘托出,低头笑道:“也不知小舅母与大表嫂是不是喜欢,我也就瞎琢磨而已。”   不想沈初雪闻言却是极为感兴趣,凑过来仔细瞧了瞧,又将洛娉妍绘的花样拿起来仔细看了看,赞道:“这石榴花真漂亮,用粉色碧玺贴出来,在阳光下定是极美。还有这葡萄,舅母定然也会喜欢。”   说着沈初雪扫了洛娉妍一眼,挑眉嗔道:“见者有份,可不能少了我的。便是母亲还有几个姐妹哪里,怕是都不能少了才是。不过,我怎么没见你怎么用心送我什么呢?”   洛娉妍闻言,满脸的惊喜,哪里顾得上别的,双眼放光地问道:“姐姐的意思是,小舅母定会喜欢?”   沈初雪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将手中画稿搁下,点了点洛娉妍的额头道:“喜欢,可不能少了我的,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沈初雪便在洛娉妍晶亮的目光中,将手伸向了洛娉妍的咯吱窝,故意板着脸恐吓道:“知道了吗?”   洛娉妍笑着躲了躲,保证道:“姐姐开了口,娉妍自是不敢不从!”沈初雪也不过是与她玩闹,见此伸手拉了洛娉妍起身道:“行了,回头咱们一块儿弄,正好在这船上闷得慌。现在,先去用膳!”   ☆、三二八 兄弟   春季的江南雨水尤为充沛,晴了不过三五日,便又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直至沈森一行人抵达江宁时,这雨也尚未停歇,整座江宁城,便都笼罩在朦胧烟雨中,远处苍翠的山壁上,一片片盛放的杜鹃,将烟雨江南的诗情画意诠释得淋漓尽致。   沈氏一族早已得了沈森归来的书信,这日一早天刚刚亮,沈森长子沈玮,便亲自带着两个弟弟沈玧、沈璊与堂弟沈琨,领着一众家丁仆妇冒雨赶到了码头上。   沈森与傅氏交代过,便带着洛继宗先下了船,洛娉妍与沈初雪扶着傅氏缓缓走在前头,红螺亲自撑伞跟在三人身后。珍嬷嬷领着晨霜,蔓儿阿萝以及英儿等人最后。   傅氏三人刚刚步下跳板,沈玮兄弟几人便迎了上来。齐齐躬身一礼道:“母亲”“伯母”。从这称呼,洛娉妍知道那湖蓝长衫的少年,便是小舅舅的儿子。   果不其然,傅氏指着沈玮三人与洛娉妍介绍道:“这就是你们大表哥跟二表哥三表哥。”说完又一指月白夹衫,眉清目秀的少年道:“这是你小舅舅的长子,琨哥儿”   洛娉妍与这几人皆是初见,闻言立即松开傅氏的胳膊,上前半步屈膝一礼,含笑道:“娉妍见过大表哥二表哥三表哥四表哥。”   谁知洛娉妍话音刚落,尚未起身,四来人间,极为相似的两人中,一身形稍胖,圆脸红唇,浓眉大眼的便“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指着沈琨道:“表妹说错了,喏,这可是表弟,比你还小一岁呢。”   洛娉妍闻言,面色一红,正要重新见礼,沈琨却是笑道:“表姐不必多礼,方才见过表弟,好一个风流倜傥翩翩公子,想来姑父亦是如此丰姿。将来得幸上的京城,还要多做叨扰。”   洛娉妍听他提起父亲,脸上笑意略减,抿嘴颔首,却并不说话。傅氏却在此时问道:“你不好生在书院跟着先生读书,怎么回来了?”   沈琨见傅氏动问,躬身一礼随即抬起头来,浅笑道:“父亲写信给侄儿,说是姑母家表弟从京城而来,要与侄儿一块儿在松阳书院读书,侄儿想着伯父伯母离家多时,心中甚是挂念,遂求先生给了半日假期,特来迎接伯父伯母,也好与表弟见面熟悉。”   傅氏闻言微微点了点头,但那满面的笑容,看得出傅氏对这个侄儿甚是喜爱。   沈琨语毕,傅氏与沈森的长子上前躬身一礼道:“母亲与妹妹们一路奔波辛苦,有什么话儿,咱们回府再叙亦是不迟。”   沈玮身材修长,着一身靓蓝五福夹衫,双眉入鬓,容貌与傅氏极为相似,这话一说,沈琨与沈玧沈璊亦是躬身道:“大哥所言甚是。”说完几人均是往边儿上侧身一让,只先前说话那人,却是悄悄抬头朝着洛娉妍打量。   傅氏闻言抿嘴一笑,正要迈步,眼角却将那人目光发现,板着脸,斜着那人嗔道:“璊哥儿瞧什么呢?”   沈璊闻言也不直起身子,咧嘴一笑,更是抬起头来,光明正大地将目光停在了洛娉妍身上,上下打量一番方才回道:“回母亲,儿子只是想瞧瞧表妹是不是长得跟姑母一个样儿。”   沈璊说完,指着沈玮道:“我们几兄弟,大哥就长得极像母亲,但我与玧哥儿却是长得与父亲相似。琨哥儿也是极像叔父的。方才见了表弟,瞧着不像姑母,儿子就是好奇表妹是像姑父还是姑母。”   沈璊话音一落,傅氏便摇了摇头,然尚未说话,沈璊身旁与他长相极为相似的沈玧,便瘪了瘪嘴道:“瞎胡说什么呢?那表弟又不是姑母生的,怎会与姑母相像?”   沈璊显然并未记起此事,如今听沈玧一提,拍了额头正要说话,傅氏却是板着脸轻声呵斥道:“成日里就没正事儿做了?”   沈璊与沈玧见傅氏板了脸,自是不敢再多说什么,急忙低头认错儿,沈玧却不忘瞪沈璊一眼,像是在说:都是你害的!   洛娉妍将他们兄弟间神情尽收眼底,忍不住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俩人性子,都还算是直率,将来应该不难相处,再说想来相处机会亦是不多,遂稍稍地放下心来。   傅氏亦是看在眼中,摇了摇头朝洛娉妍笑道:“你二表哥与三表哥是双生子,这个满嘴胡话的是你三表哥沈璊,那个是你二表哥沈玧。”说完拍着洛娉妍的手背道:“他没有恶意,娉妍不要放在心上。”   洛娉妍低头含笑道:“二表哥与三表哥都是率性之人,且娉妍本就没有介意,继宗也不会介意。”说完歪着头嘟嘴道:“如今,是舅母您在介意!如此倒是生分了。”   傅氏闻言满眼爱怜的看了她一眼,笑道:“舅母可是给你提了醒儿,将来不要到我这儿来哭鼻子就好。”   沈璊一听这话儿,知道母亲定是暗指自己从前捉弄人,把人气哭的事儿,张嘴正要分辩,沈森的声音却在此时传了过来:“有什么话回府再说。”   傅氏抬头望去,原来管家带人已经将行李都搬运到了车上,一众家丁仆从面朝外筑起两道人墙,为傅氏几人围出一条同往马车的通道,只等着几人上车回府。   洛娉妍也瞧见洛继宗亦步亦趋地跟在沈森身后,有小厮牵着马匹,正望着自己一行,像是已经等了好久。   傅氏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牵了洛娉妍的手笑道:“咱们回府,怕是你小舅舅跟小舅母都等急了,回到府中舅母再给你好好儿介绍兄弟姐妹们。”   洛娉妍知道府中还有表姐妹与表弟尚未见着,闻言含笑点头道:“表哥表弟都极为和善,姐姐待娉妍亦是极好,舅母不必为娉妍担心。”   傅氏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只沈初雪回头朝站在边儿上的兄弟们笑了笑,二人便再次一块儿扶着傅氏朝马车走去。   车行半个时辰,洛娉妍透过纱帘瞧见马车并未进城,便绕道朝西而去,此时雨渐渐地停了,阳光稍稍露了头,成片成片的庄家地,绿油油地,闪着光晕。   ☆、三二九 沈府   马车一路向西,过了两三座田庄,渐渐进入山林,高大的樟桂遮挡着视线,将阳光也切割得细细碎碎,零零星星地撒在碧绿新嫩地随凤尾蕨上。   不过一二柱香的时间,道路向北一拐视野忽然开阔。左边儿依旧是密密匝匝的树林,右边儿却是一汪碧波不见尽头,路,沿着岸边儿延伸,水杉随处可见。   这样的地方,前世今生洛娉妍都从未来过,不由好奇地睁大了眼,仍由红螺与晨霜如何劝阻,也不肯松开挑起纱帘的手。   又过小半个时辰,洛娉妍突然惊呼出声儿,远远地一片白色的屋舍依着水岸,掩映在翠绿的青柳与嫣红的海棠之后。   红螺望着那偏屋舍,红了眼眶,含泪喃喃道:“夫人当年……就是在这儿长大,又从这儿出嫁,去京城前,奴婢还陪着夫人回来小住过,谁曾想,如今……”   话未完,泪珠儿却早已断线似得顺着脸颊滑落在衣衫上,只是那迷蒙的眼,却舍不得挪开分毫。   不仅是红螺,洛娉妍与晨霜也是舍不得挪眼的。那白墙黛瓦倒影在水中,夹杂着火红的海棠与青翠的丝柳,一行人犹如一步步走入画卷。   尚未靠近,晨霜便眼尖的瞧见,挂着火红灯笼的黑油大门,忽然打开,葛色衣衫的小厮随着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先跑了出来。   小厮们都在黑油大门前停住脚步,只那中年男子朝着沈森一行人,迎了上来。   不待他走近,那大门内又有一众男子走了出来,当前一人头上别着支老远瞧着,就翠的逼眼的发簪。腰间一块儿巴掌大小的玉坠,在紫红的袍裾上格外显眼。身后的小子最高不及他肩头,最小尚不腰际。   这边儿沈森等人见着来人,当先迎了上去,不用谁告诉,洛娉妍也能猜到,来人便是自己前世不曾听说过的小舅舅,后面那几个毛头,便是自己的表弟们。   马车并未在门前停下,朝西转了百十步进来侧门,一路往里直到仪门前,才在一众妇人跟前儿堪堪停住。   傅氏率先下车,尚未站稳,一红褂小男孩儿便扑了过去,糯糯地唤道:“祖母祖母,您可回来了。”   傅氏含笑弯腰,将长孙抱在怀中,一穿着葱绿衫子罩瑰红绣金褙子的年轻妇人急急上前,不待行礼便一手扶着孩子后背,一手扶着傅氏胳膊,朝小孩儿嗔道:“恒哥儿乖快下来,祖母累了。”   在小男孩儿不依不饶中,红螺亲自跳下马车安置好脚踏,方才小心地扶着洛娉妍着地。   刚刚站稳,便见傅氏一边儿将小男孩儿放下,一边儿朝她招了招手,身旁站着沈初雪与那对母子,还有位梳坠马髻,插白玉点金双凤钗,眼眉弯弯很是温柔的妇人。   洛娉妍抿嘴一笑,知道这位定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小舅母郑氏,想着舅母说这位小舅母,得知母亲病故时伤痛欲绝差点早产,心中便不由对她产生好感。   抿着浅笑,洛娉妍扶着晨霜的手,迈着小碎步朝傅氏二人走去,也不知傅氏与身旁的郑氏说了什么,只见洛娉妍尚未走近,郑氏便丢开丫鬟仆妇,急急朝洛娉妍迎了过来。   郑氏在洛娉妍跟前儿停住脚步,红着眼眶看了眼洛娉妍身后的红螺,点头哽咽道:“好,好!回来,回来就好!”   红螺亦是情绪颇为激动,赶紧上前两步,屈膝行礼道:“见过二舅太太,奴婢……”红螺有些说不下去,郑氏却在此时亲自伸手扶起红螺,很是温婉地道:“你很好!”   二人说着话,泪珠亦是双双滚落。洛娉妍见此心中亦是感动,一下子眼眶便也觉得浸润,不想惹人伤感急忙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抿着笑,心中一阵阵酸甜难辨。   待郑氏稍稍稳住心神,用鹅黄的薄绢拭过泪痕,洛娉妍方才屈膝一礼,然而郑氏却不待她蹲下,便将她拉了起来,嗔道:“娉妍这是做什么?”   红螺见此急忙横袖擦泪,笑道:“小姐给二舅太太行礼,二舅太太可不能不受。”   傅氏远远瞧见,亦是笑道:“你且受着,娉妍是知礼的好孩子,可不兴你乱教。”   郑氏闻言一笑点了点头,缓缓松开拉着洛娉妍胳膊的手,洛娉妍方才再次屈膝,轻声唤道:“娉妍见过小舅母。”那软软糯糯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与平日里的清脆婉转截然不同。   傅氏与一众沈氏女眷,皆是含笑不语,郑氏却微微皱了下眉头,定定地望着洛娉妍,好半晌才轻声道:“娉妍抬起头来,让小舅母好好儿瞧瞧。”声音清浅且柔软,却似带着遗憾。   洛娉妍未曾多想,缓缓抬头露出一张玉芙蓉般净白细腻的脸,细长的柳眉,水杏般的眼眸,粉嫩的红唇,一对滴水翡翠耳坠,随着洛娉妍抬头晃晃悠悠,很是亮眼。   郑氏将洛娉妍上上下下仔细瞧过,方才含泪笑道:“真像!你与姐姐简直一模一样。”说完叹了口气,颇为伤感地道:“若这嗓音再清脆些,便与你母亲更像了。”   傅氏闻言挑了挑眉没有说话,沈初雪站在傅氏身后,却是一下子笑了出来:“婶婶,娉妍往日可不是这音儿。”   郑氏闻言回头朝沈初雪挑眉“哦”了一声儿,随即又看向洛娉妍,洛娉妍却只含笑低头,并不说话。   傅氏见此摇头笑道:“好了,都进去吧,站在这儿做什么?”   傅氏说完,那着瑰红褙子的年轻妇人,洛娉妍的大表嫂曾氏,朝洛娉妍点头一笑扶着傅氏的胳膊将众人往里领,边走边对沈初雪道:“大妹妹先与表妹去梳洗梳洗,母亲这边儿有我呢。”   沈初雪缓了两步,待洛娉妍随着郑氏走近,方才笑道:“娉妍的院子大嫂早已收拾妥当,午膳婶婶也已准备妥当。只等咱们梳洗后便可用膳。”   郑氏闻言,没好气地嗔道:“这事儿还须得你来表功不成?”说完转头对洛娉妍笑道:“一会儿我让柳儿陪你先去梳洗,晚点再让她带你到重华厅,咱们一家人一块儿用午膳。”   沈初雪闻言想了想掩口笑道:“婶婶,还是让蔓儿陪着娉妍去吧,她们相处几个月彼此熟悉,娉妍也自在些,再说您身边儿,哪里离得开柳儿?”   郑氏闻言笑了笑也不勉强,点头道:“那你让蔓儿给娉妍带路。”   说着正是抬手理了理洛娉妍的鬓角碎发,很是温和地笑道:“那院子原是姐姐在家时住的,锁了十几年,里面的东西都是姐姐惯用的,如今你回来了,便安心住在那儿。”   ☆、三百三 姐妹   沈府后院不下一二十个独立小院儿,垂花门内八扇屏门已经完全打开,黑漆描金的挂落上,雕满了四季如意平安吉祥的图样,屏门上还挂一块“福寿康宁”的横匾,屏门内的抄手游廊连着粉墙琉璃窗的穿堂。   洛娉妍与沈初雪跟在郑氏身后过了穿堂,洛娉妍却讶然的发现,傅氏正在一顶轻纱软轿前等着自己。   洛娉妍疾步上前,轻轻地唤了声儿“舅母”傅氏便笑道:“由珍嬷嬷带你去凤鸣集,那是你母亲的旧居,只管安心住下,缺什么少什么,有什么不习惯的,都只管告诉我。可不许委屈自己,明白吗?”   洛娉妍知道凤鸣集是母亲旧居院儿名,故而心情也十分激动,咬着唇角含笑微微点了点头。   沈初雪只当洛娉妍紧张,遂玩笑道:“女儿刚从婶婶手中替我蔓儿抢过这差事,不想片刻又被母亲抢了去,可见这是个好差事。要不,母亲还是让给女儿吧。”   傅氏却并不与她玩笑,只对洛娉妍吩咐道:“快去吧,珍嬷嬷会等着你梳洗好了一块儿过来的。”说完傅氏便钻进了身后的轻纱小轿中,由俩健壮仆妇抬走,曾氏朝洛娉妍含笑点了点头,也疾步跟了上去。   傅氏婆媳尚未走远,郑氏便侧身笑道:“既然有珍嬷嬷陪着你,我也就放心了。我先去重华厅看看。”说完也钻进一顶轻纱小轿中由着健壮仆妇抬走。   一时间穿堂前,便只剩下洛娉妍与沈初雪,以及一个与洛娉妍差不多年岁,手中牵着一小丫头的女孩儿。   沈初雪指着年长的女孩儿笑道:“娉妍不认得她,这是二叔长女春蕊,她刚好长你一岁。”   被介绍到的沈春蕊早已打量洛娉妍许久,洛娉妍先前注意力却都集中在了郑氏身上,此刻方才得闲打量。   肤若凝脂,身材微丰,剪水秋眸,温柔可亲,一袭粉底儿宝相纹,水蓝缠枝花交领圆袖衫子,将她衬得越发柔美。   洛娉妍屈膝一礼,甜甜笑道:“娉妍见过春蕊姐姐。”说完将目光投向沈春蕊手中牵着的小女孩儿。   这女孩儿尚未留发,瞧着也就七八岁的年纪,用珍珠箍挽着小小的两个包子头,一双水杏大眼,忽闪忽闪地极为可爱,在洛娉妍将目光转向她时,不知为何飞上两抹淡淡地嫣红。   洛娉妍见此微微屈膝倾身,将双目与其平视,伸手点了点她R嘟嘟的粉脸儿,笑道:“这就是我那小表妹寒烟吧?”说完歪着头看了眼沈初雪,掩口笑道:“不过依着我看,小舅舅这名儿取得不好,人家明明就是暖呼呼的。”   沈初雪与沈春蕊闻言皆是一笑,然而沈寒烟却是瞪圆了一双眼,大声儿道:“不是爹爹取的名儿,是娘亲取的!”   洛娉妍一愣,故作严肃地点了点头道:“既如此,回头我替你与小舅母说说,咱不叫寒烟,叫暖烟可好?”   沈初雪知道洛娉妍这是在逗沈寒烟,却也知道这丫头气性极大,正想要劝阻两句,谁知沈寒烟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仰着头颇为得意地道:“我才不要!”说完还吐了吐舌头。   洛娉妍见此正要再逗逗她,谁知从身后窜过来一个与沈寒烟差不多大小的男孩儿,做着鬼脸笑道:“我看你就叫炊烟得了!”说完还摇头晃脑地道:“有道是,田舍炊烟常蔽野,居民安堵不离乡。你瞧还有典故呢!”   这下,不仅沈寒烟,便是沈初雪与洛娉妍也都变了脸色。   沈初雪直接呵斥道:“沈珹!你又皮痒了?仔细我禀了母亲罚你!”   沈寒烟双目含泪,胖乎乎地小手指着沈珹,瘪着嘴咬牙道:“我要告诉伯母!叫伯母打你P股!”   洛娉妍看了眼沈初雪,再看了眼那小男孩,知道这是舅舅的老来子,平日里娇宠惯了的。又看了看急忙蹲身将沈寒烟搂在怀中轻言安抚的沈春蕊,颇为尴尬地牵了沈寒烟指着沈珹的小手。   沈寒烟见洛娉妍抓着自己的手,顿时怒目相向,洛娉妍却是满眼愧疚地蹲在她跟前儿,赔礼道:“好妹妹,是姐姐不好,不该如此玩笑。”   沈寒烟见洛娉妍跟自己道歉,却并不买账,只认为这是洛娉妍也帮着沈珹。   洛娉妍见此抿了抿嘴正想着说辞,忽然福至心灵,笑道:“这样,姐姐有只寒烟炉,送与妹妹权当赔罪。”   沈寒烟闻言微微皱起一双淡淡地秀眉,咬着下唇,双眼紧紧地盯着洛娉妍,问道:“你是要替沈珹开脱?”   洛娉妍一愣,摇了摇头,很是真诚的道:“原是我见你可爱,想要逗你说话才拿了你名儿跟你逗趣儿,没想到会让旁人听了去,这自然便是我的过错。再者妹妹的名儿乃是长辈所取,原就不该来拿打趣儿。”   见洛娉妍说得诚恳,沈寒烟点了点头,瞪了沈珹一眼,小声儿道:“母亲说,人谁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姐姐既已诚心道歉,便无须挂怀。”   没想到沈寒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儿来,洛娉妍看向她的目光越发的柔和,点了点头,笑道:“那回头姐姐让人将寒烟炉给妹妹送去。”   洛娉妍刚说到这儿,见沈寒烟摇头,便急忙补充道:“你看,你叫寒烟,那香炉也叫寒烟,说来你们有缘,权当姐姐一点儿心意,不算赔礼,可好?”   沈寒烟闻言眼睛亮了亮,小心地问道:“是姐姐心爱之物?”   洛娉妍闻言脸上笑容更甚,摇了摇头,却是诚恳地道:“那寒烟炉是我从母亲遗物中找到,带在身边儿数月也未曾多想,今日听得妹妹名讳方才想起。”   沈寒烟闻言,抿了抿唇,摇头道:“既是姑母遗物,理应姐姐保管,寒烟不敢要。”   洛娉妍见此笑道:“那算是姐姐请寒烟替姐姐保管行吗?姐姐也想有更多的人记住母亲。难道寒烟不想要记住姑母吗?”   沈寒烟到底只有七八岁年纪,闻言想了想笑道:“寒烟会好好儿保管姑母遗物的!”   洛娉妍闻言露出满满地笑颜,心中亦是感叹:姐姐妹妹们,都被大舅母小舅母教导得很好,若是自己母亲在世,怕是也会如此教导与我吧?   却不知这一幕落在红螺眼中,心中亦是感叹不已:夫人的女儿长大了,如今是越来越像夫人了。便是珍嬷嬷,也是满眼笑意,不住地点头。   沈珹见此,抿了抿嘴上前拉起沈寒烟的手,撅着嘴小声儿道:“妹妹别生气,以后我不笑话你了。”   谁知沈寒烟却是把手一扔,瞪眼皱眉道:“我有什么可笑话儿的?嬷嬷都说我规矩学的好。”   一时间,沈珹红着脸愣在当场,求助似得望向沈初雪,洛娉妍与沈春蕊亦是好笑地看着二人。   沈初雪没好气地横了沈珹一眼,捏了捏他的小脸儿,教训道:“回去将弟子规抄三遍,不然我定是要告知母亲的!”   沈珹见此,一下子红了眼眶,洛娉妍原以为他会就此跑掉,或是耍赖,谁知沈珹却缓缓地点了点头,虽然泪珠也在此时顺着脸颊落了下来,可到还是认错儿道:“是我不该拿妹妹名儿取笑,我认罚,姐姐不要告诉母亲。我不想母亲生气。”   ☆、三三一 轻斥   见沈珹愿意受罚,沈寒烟嘟着小嘴儿,皱眉犹豫了好半晌,最后小声儿地在沈春蕊耳畔道:“姐姐,珹哥哥知道错了,要不,求大姐姐只罚他两遍?”   沈春蕊抿嘴笑了笑,故作为难地问道:“那不如,只罚他一遍?两遍也很多的。”   沈寒烟一听这话,眉头皱得更紧了,撅着嘴大声喊道:“我不要!”说完便往路边儿上的轻纱小轿中钻去,催促道:“走啦走啦,我要我娘亲!”   沈春蕊朝沈初雪笑了笑,又朝洛娉妍点了点头,轻声道:“妹妹先去梳洗,我带寒烟去重华厅等你。”   洛娉妍点了点头,看着沈春蕊跟上了沈寒烟所乘的轻纱小轿,又目送二人被仆妇抬走,方才收回目光,朝沈初雪一笑。   不待洛娉妍说话,沈初雪便挑眉笑道:“难不成娉妍还要送我先走?行了,你快去梳洗吧,我先收拾这个臭小子。”说着收拾,却是极为疼爱的将沈珹揽在了身旁。   洛娉妍见此笑着点了点头,方才钻进小轿中,由着两个仆妇抬起,跟在珍嬷嬷身后,红螺带着晨霜与英儿,亦步亦趋地跟在小轿后边儿。   先前不觉得,上轿后,洛娉妍才发现,这轻纱小轿竟是以松木做的支架,极为轻巧,挂着轻薄的柔纱,在轿中空气也极为流通,顺着曲廊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越过一座石桥,洛娉妍便瞧见用太湖石围出的小池后,一片葳蕤苍翠的修竹林。   不必谁告之,洛娉妍也能猜到那竹林间或是林后,定有母亲曾居住多年的小院凤鸣集。   果不其然,刚沿着青石小路进入竹林不久,隔着淡青的柔纱,洛娉妍便远远瞧见朱红的飞檐高高翘起,墨绿的琉璃瓦压在檐上。   再走近,一泓清泉不知从何处而来,将洛娉妍等人阻隔在粉垣对面,只以曲桥与之相连。   不待仆妇抬着小轿迈上曲桥,洛娉妍便忍不住扬声儿道:“就在这儿停下吧,我自己走过去。”   那俩仆妇不知如何是好,抬眼朝珍嬷嬷望去,珍嬷嬷垂眸一想便明白洛娉妍的意思,遂笑道:“表小姐既有如此雅兴,便依着表小姐的意思。”   来仆妇闻言,缓缓将小轿从肩头放下,红螺与晨霜更是急忙上前将洛娉妍从小轿从搀扶出来。   其实,洛娉妍前世今生都没怎么坐过轿子,第一次便是在扬州城的时候,如今,这便是第二次。   世人皆以为坐轿子是件极为轻松愉悦的事儿,可坐过两回轿子的洛娉妍却知道,这绝不是件轻松的事儿。随着轿身颠簸不说,扬州城时,那轿子捂的严严实实,当真是一点儿也不透气。   下了轿,洛娉妍的腿脚还有些发软,扶着红螺的手,任由晨霜搀扶着胳膊往前缓缓走了几步,才好过一些。   洛娉妍回首朝英儿看了眼,英儿立即会意地取出两只小巧的荷包,塞在抬轿仆妇手中,笑道:“两位嬷嬷辛苦了,我们小姐一点儿心意,请嬷嬷吃茶。”   俩仆妇捧着荷包,小心地朝珍嬷嬷看了眼,见珍嬷嬷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方才欢天喜地的收下,连声儿感谢道:“奴婢们谢过表小姐赏,咱们府中这轿子轻便,小姐又是如此的苗条,奴婢们不辛苦。”   见俩仆妇前言不搭后语,晨霜忍不住回头笑道:“既是不辛苦,那将荷包还来,留给辛苦的?”   那俩仆妇从未想过还会这样儿,一时间可怜巴巴地望着晨霜,颇为尴尬地讨饶道:“瞧姑娘说的,这,这……”这了好半天,也没说出下文来,举着荷包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洛娉妍见此,没好气地横了晨霜一眼,晨霜缩着脖子,吐了吐舌头,洛娉妍也不予理会,只对俩仆妇笑道:“别理这疯丫头,既说了请你们吃茶,便只管拿去便是。”   俩仆妇一听,皆是大大的松了口气,这回什么也不说了,行礼道:“谢表小姐赏。”说完抬起小轿飞快的依着来路退出了竹林,没一会儿便不见了身影。   别说晨霜,便是英儿也低着头,肩膀不停的耸动,显然也是极为想笑,或者说是在极力忍着笑的。   珍嬷嬷见此知道这小丫头是顾及着自己在这儿,遂也跟着抿嘴笑道:“以往还不知,这俩竟是一对儿的憨货。”   珍嬷嬷这话儿一说,晨霜便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指着林间那条通幽曲径喘着气儿道:“这俩人儿,也,也太好玩儿了!难不成,还当我会跟她们抢不成?”说着晨霜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珠。   晨霜做事儿,原就没什么顾及,倒是英儿闻言抬起一张憋得通红的小脸儿,点头道:“我倒觉得这俩人看着老实。”话虽如此说,脸上的笑意,却是一点儿也不必晨霜少。   洛娉妍见此,板着脸看着二人,直到英儿察觉到不对,跑到洛娉妍身边儿,轻轻地拉了拉晨霜的袖子,洛娉妍方才轻斥道:“古人云君子不可欺之以方,难道你们就要欺负人老实?”   晨霜闻言抿了抿嘴,低头不语,英儿更是涨红了一张脸,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儿,一双手却不知如何是好。   红螺见此欣慰地看了看洛娉妍的侧颜,随即摇头道:“行了,回头再罚你二人,如今还不快跟上?”说着红螺扶着洛娉妍的胳膊,继续往曲桥而去。   珍嬷嬷只静静地看着,从头到尾就说了那么一句,眼中的赞赏之色,却是越发的浓厚起来,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深。   上了曲桥洛娉妍才瞧清,这弯溪流五六尺宽窄,却不似人工开凿,岸边儿开着金黄的蒲公英,长满碧绿翡翠的凤尾蕨,却是未曾修饰的模样,与先前在府外瞧见的一模一样。   许是瞧出洛娉妍眼中的诧异,珍嬷嬷笑道:“姑太太在府中的时候,最是喜欢这弯活水。这水是原就有的,从外边儿汤山上淌下来,从咱们府中穿过汇到外边儿的千鸟荡中。”   洛娉妍闻言朝着溪流流向看去,不解地问道:“进府之前也沿着水岸走了许久,却并未见着一只飞鸟,怎地就叫千鸟荡了呢?”   不待珍嬷嬷回话,红螺便笑道:“小姐有所不知,这鸟儿每年秋季就陆续飞来,来年开春又都飞走,若咱们早俩月到还能瞧见小鸟呢。”   珍嬷嬷亦是点头笑道:“红螺说的不错。可不就是这一年年的飞来飞去,不知飞过多少鸟儿,大的展翅有二三尺长短,小的却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   一行人边说边走,过了曲桥便到了粉墙根儿底下,先前在桥上,还能透过墙上的如意漏窗瞧见里边儿开得荼蘼的海棠,如今倒是什么也瞧不见了。   一行人沿着粉白的云墙朝前走二三十步,便见俩粗衣婆子与四个小丫站在洞开的黑油大门外。   ☆、三三二 旧居   见珍嬷嬷领着洛娉妍一行过来,四个小丫鬟并俩中年妇人便满脸笑容的迎了上来,齐齐一礼道:“见过表小姐。”那笑容并不献媚,反倒带有两分真切,也不知是因交代过的,还是因珍嬷嬷的缘故。   洛娉妍的目光从几人身上扫过,浅笑着点了点头,叫了起,红螺便立时上前一人赏了一个荷包。   四个小丫鬟一色的青绸交领夹衣,露出里边儿雪白的中衣,腰间一条墨绿地儿绣花汗巾子,配着青绸撒花裤,年纪小小,却显得极为干练。   两个中年妇人圆髻上一个系着枣红丝带,一个簪着珠花,二人别着同款的素银簪子,一身葛色细布衣裳极为整洁干净。一双手就连指甲也是干干净净。   珍嬷嬷见几人见过礼,方才指着俩中年妇人对洛娉妍笑道:“忠哥儿她娘是个老实的,没什么手艺但干活儿却是极为利索。”   洛娉妍注意到,珍嬷嬷在说这话儿时,眼睛是看向那簪着珠花的中年妇人,遂洛娉妍也朝她点了点头,露出和善的微笑。   那簪着珠花儿的夫人并不因为洛娉妍的微笑,露出丝毫异样,只静静地站在那系着枣红丝带的妇人身旁,只听珍嬷嬷接着道:“这院子空了十几年,里面的花草都是徐大媳妇儿在照料,她对这院子最为熟悉,表小姐有什么想法,只管交代给她。”   如此来看着徐大媳妇儿应该是很会侍弄花草,洛娉妍闻言亦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珍嬷嬷最后指着四个小丫鬟笑道:“这四个丫鬟原是太太院儿里的洒扫丫鬟,规矩却是一等一的好,如今拨来凤鸣集伺候表小姐,表小姐只管依着心意调教。”   洛娉妍一时没明白珍嬷嬷这调教什么意思,不由茫然地望了她一眼,却见珍嬷嬷只是满脸慈祥地笑着,并不再多说。   红螺见此轻声提醒道:“小姐莫不如先给四人赐个名儿,这院子不大,也好给她们分个工,往后各做各的也好有个规矩。”   红螺如此一说,洛娉妍倒是明白过来,那四个小丫鬟也是齐齐再次一礼道:“求表小姐赐名。”显然四人也知道,傅氏将她们拨到洛娉妍身边儿,是不打算再收回了,将来荣辱怕是都与洛娉妍息息相关。   洛娉妍闻言定睛仔细看了看四人,均是标准的江南女孩儿,生的水灵柔美。见四人满含期待的目光,洛娉妍浅笑道:“先不急,咱们进屋再说。”   四人自是不敢勉强,缓缓起身退到边儿上,珍嬷嬷亦不多劝,领着洛娉妍进了大门。   黑油大门内,沿着院墙筑有抄手游廊,朱红的卍字栏杆简洁鲜艳,与栏杆外低矮的黄条金刚竹相得益彰。   这黄条金刚竹还是前世里顾远不知从何处寻回,送与太夫人,洛娉妍才得以知晓,别处这才第一次瞧见。   往里不见影壁,迎面乃是一座太湖石山,由大小不一的鹅卵石,将这座石山围在中央。石山上布满苔痕显然有些年头,开的荼蘼的蔷薇从石山上垂下,浅粉瑰红煞是艳丽。石山上还随意生长着凤尾蕨,显得清新自然。   两条青石板路从院门口分道,从左右环抱石山,洛娉妍顺着石径绕过石山,左边儿一株双人合抱粗细的老桂枝繁叶茂,让洛娉妍想起京城自己居住的翠庭轩,也有这样一株桂花树,每到仲秋金桂满树时,便是站在院外,也能闻到桂花香。   老桂树下一张白玉石桌旁围着五六个陶鼓,右边儿几株葡萄,已经爬上架子,舒展着细嫩新绿的枝叶。架下一口八菱井,不知井水是否甘甜。   青石小路在石山后合拢,一直延伸到正房阶梯下。不过三两步阶梯,却雕琢着佛家八宝,虽年生久远多有磨损,却看得出当初雕刻极为精细。   洛娉妍一路上没有说话,红螺却是微微红着眼眶,只晨霜与英儿满眼的新奇,不时发出啧啧之声。显然也是在感叹这凤鸣集与自家的翠庭轩是那般的相似。   正房门前的横庑空空荡荡,或许曾经这里摆放过花草亦或是圈养过鸟雀儿,如今却是什么也没了。   珍嬷嬷见洛娉妍站在门前打量,不由笑道:“姑太太在家时,在这横庑下养了几盆兰草,后来太太怕无人料理,便挪去了正院儿,老爷取了一盆放在书房亲自照料。”   洛娉妍闻言含笑点了点头,看着蒙了新纱的如意回纹窗棂,想象着母亲在世时推窗赏兰的景象,好半晌笑道:“兰花我却是养不好,嬷嬷若不麻烦帮娉妍寻几盆葱兰来吧,那个我倒是会养。”   珍嬷嬷闻言抿嘴笑道:“表小姐若是喜欢,老奴一会子便去给表小姐寻来,老奴记得去岁上京前,花房里几株金丝皇菊正要分盆,表小姐若是有兴致,老奴也帮你搬过来,到了秋天,瞧着可漂亮了。”   洛娉妍轻轻点了点头,笑道:“那就有劳嬷嬷了。别的娉妍也不大会,您说的金丝皇菊娉妍更是没有养过,且搬两盆过来,娉妍试着养养看。”   说着洛娉妍抬脚进入屋内,凤鸣集正房两层楼,底楼被分成三间儿,中间儿堂屋不大,迎面墙前一张空荡荡的翘头案,案下一张四方桌。两把圈椅分列左右,下手还有各两张玫瑰椅,以雕花小几相隔。   从迎面墙两侧绕过去,东边儿像是卧房,挂着重重帷幔遮挡着视线,西边儿的楼梯连着二楼。   二楼上亦是分隔成了三间儿,楼梯上来便是正中央,靠窗的位置摆放着香几,一只三足珐琅香炉此时冷冷清清。东边儿是书房,虽然画瓮书架都空荡荡的,书桌上的笔墨纸砚却极为齐整。西边儿一张美人榻横卧在窗前,想来哪儿的风景也是极美。   上上下下转悠了一圈儿,红螺见洛娉妍意犹未尽的模样,想了想正在等候的傅氏等人,劝道:“小姐还是快些梳洗,早点过去吧,怕是舅太太都等急了。”   珍嬷嬷闻言笑道:“不碍事儿,表小姐只管先瞧瞧,缺什么少什么,或是要添什么只管告诉老奴去办。”   如此洛娉妍方才醒过神来,回头笑道:“这真美,一时间晃了神,嬷嬷也不兴提醒我一句。”说着横了红螺一眼,嗔道:“姑姑也不早点儿叫我。”   说完,洛娉妍方才回到楼下,四个小丫鬟已经在东边儿卧房后的耳房中,置办好热水供洛娉妍沐浴。晨霜与英儿也已经将装衣裳首饰的箱笼打开,取出一会儿要穿衣裳熨烫起来。   简单梳洗后,洛娉妍换上熏了百濯香的流苏裙,配着鹅黄的交领衫,只用两支玉簪点缀,便由晨霜配着,带着给各人的礼物朝重华厅而去。   ☆、三三三 丫鬟   从凤鸣集到重华厅的路并不很远,珍嬷嬷便没有为洛娉妍叫来软轿,就那样陪着她一路慢慢走过去。   原想让四个小丫鬟,替洛娉妍捧着给众人带的礼物,偏红螺要将四个小丫鬟留下来,洛娉妍又点了头,珍嬷嬷只得让忠哥儿她娘与徐大媳妇儿一块儿,用箱子将礼物都抬过去。   送走了洛娉妍一行,红螺回身看着四个小丫鬟,笑道:“咱们也别闲着,先把东西收拾一下,屋子也要布置布置。”说着并不看四个丫鬟的神色,便转身回了屋内。   四个小丫鬟面面相觑,从未想过会是这样……以往在正院,四个小丫鬟不过是做着洒扫的工作,连正房都没进过。   四人想了想,咬着牙推了其中一人,跟着红螺进了正屋,低着头红着脸小声儿道:“姑姑,我,奴婢们,都没做过屋里的活儿……”   红螺闻言抿嘴一笑,淡淡地问道:“难道你们打算做一辈子洒扫丫鬟?”说完上前两步,扶着这丫鬟的肩膀,轻声道:“谁不知从洒扫丫鬟做起的呢?慢慢来就好。”   那小丫鬟见红螺非但没有责怪,反而轻言宽慰,不由抬起头露出一张明艳的笑脸,点了点头道:“姑姑教奴婢们,奴婢们一定好好儿学。”   红螺见此心中感叹不已,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你去将她们三人都叫进来吧。”   没一会儿四个小丫鬟联袂走了进来,红螺坐在最下方的玫瑰椅中,静静地看着有些拘谨的四人,与先前在院外相见时,大不一样,不由笑道:“不必紧张,小姐既然将你们留了下来,便是要用你们的。”   像是红螺这话让她们感到诧异一般,四人竟是同时抬起了头来,先前进来那丫鬟张了张嘴,犹豫了半晌终是疑惑道:“可表小姐……”   红螺抬手止了她的话头,轻声道:“小姐不愿随便给你们赐名,也不愿随便赐个名儿,到底这名儿要跟你们多少年谁又知道呢?”   说到这儿,红螺顿了顿,问道:“如今你们不妨与我说说,你们都会些什么,或是自己想做什么,小姐去舅太太那边儿用膳,一会儿回来我们好歹得将屋子收拾出样子来,你们说完了,我也好心里有数,咱们干活儿也才好有个章程。”   那四个小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了半晌,从左到右依次上前一步道:“我曾跟我娘学过两年针线。”“我娘是厨娘,我也会做点儿吃食,只是没娘做的好。”“我,想跟着徐婶婶学种花,我会用心打理院子的。”   最后那个最先进来的,反而低头不语,红螺看了她半晌,也不吱声儿,不由问道:“你呢?说说看会什么,或是想做什么?”   那小丫鬟抬头露出一双迷茫的眼睛,有低下头轻轻地摇了摇,小声儿回道:“奴婢不知,奴婢不是家生子,奴婢……”说到最后竟没了声儿,红螺不由皱了皱眉头,很快又舒展开,浅笑道:“可是想赎身家去?”   那小丫鬟摇了摇头,很是伤感地道:“那年家乡发大水,哥哥不见了,娘伤心过度没熬过去,奴婢,奴婢的爹说给奴婢找个吃饭的地儿,便将奴婢卖进了府里,之后,也不见了人影儿。”   那小丫鬟说着说着已经淌起了眼泪,边儿上其余三个小丫鬟,显然也是今日才知道这些往事,一个个不由都红了眼眶。   红螺看着四人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声音放得极缓地问道:“那你是想去寻你哥哥?”   那小丫鬟仍旧是摇了摇头,好半晌抬头望着红螺满含期待地道:“奴婢,奴婢不想离开府里,想如姑姑一般,一直……”   她虽没说完,红螺却是明白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笑道:“那你用心跟我学,将来无论是回去正院儿舅太太身边儿,还是跟着我们小姐,都亏不了你。”   那小丫鬟显然没想到红螺竟会这样说,不由猛地瞪圆了一双眼,捂着嘴不让自己惊呼出声儿来。可一双满含惊喜与忐忑地眼睛,却将她深深地出卖。   红螺见此不由笑出声儿来,却并不再多说什么。站起身目光从四人身上扫过,提点道:“一会儿小姐回来,我会跟小姐建议按照你们的心意去安排你们的差事,但最终怎样,还得看你们各自的努力。现在跟我进屋去。”   洛娉妍从京城带来的东西很多,都是她惯用的,红螺进去屋里,指挥着四个小丫鬟将箱笼一一打开。   书画等物令俩小丫鬟抬到楼上,将书一一摆放进书架里,画卷收进画瓮中。花瓶灌上了水,让先前那说要跟着徐大媳妇儿学种花的丫鬟,去了园子里折花枝来插瓶。   最后那个想要跟红螺似得小丫鬟,亦步亦趋地跟在红螺身后,按照红螺的指示将香炉、茶具等,按照洛娉妍的习惯一一摆放好……   重华厅被屏风隔成左右两间儿,进出也走各自那边儿,虽说是男女分桌而食,但到底是血脉至亲,两边儿的人还是隐约可见,彼此说笑也极为方便。   洛娉妍随着珍嬷嬷到达时,沈府众人已经到得差不多,沈初雪更是早已守在屋外,远远瞧见洛娉妍从海棠林里转了出来,便急忙迎了上去,嗔道:“怎地这么许久?早知道我就去接你了。”   珍嬷嬷闻言,故作不满地嗔道:“大小姐这是嫌弃老奴了?”沈初雪闻言一笑,煞有其事地点头道:“可不就是嫌弃嬷嬷了?谁让嬷嬷抢了我娉妍的?”   洛娉妍见此掩口笑道:“姐姐可是冤枉嬷嬷了,是娉妍爱慕这片繁花,流连了片刻,竟是忘了时间。”   顺着洛娉妍的目光望去,重华厅外,一片开的火红的海棠,葳蕤繁盛,恰似此刻重华厅内传出的笑声儿,热闹而喜庆。   俩人说笑间,洛娉妍便随着沈初雪进了厅内,傅氏见此急忙招手道:“娉妍,快过来快过来。”   谁知话音刚落,郑氏便已经起身朝洛娉妍走来,边走边道:“大嫂都独占了娉妍小半年了,如今回到府中,难道大嫂不该让我也与咱们娉妍亲香亲香?”   傅氏见此含笑摇头,由着郑氏亲自领着洛娉妍与府中众人,再次见礼,洛娉妍趁机将给众人备下的礼物送上。   ☆、三三四 生活   傅氏见此含笑摇头,由着郑氏亲自领着洛娉妍与府中众人再次见礼,洛娉妍也趁机将给众人备下的礼物一一送上。   舅舅舅母表哥表嫂,表姐表妹表弟侄儿,就连傅氏说过不怎么往来的堂舅一家,洛娉妍也准备了礼物,只待过些日子寻得机会前去拜访时送去。   如此人人有份无一落空,自然是皆大欢喜,小舅母郑氏与表嫂曾氏亦是为她准备了丰厚的见面礼。引得沈初雪笑道:“当初准备那许多东西,只当你这买卖做亏了,如今婶婶与嫂子倒是为娉妍给补上了。”   洛娉妍闻言没好气地瞪了沈初雪一眼,嗔道:“我送给舅舅舅母的,那是我的孝心,带给哥哥弟弟姐姐妹妹的,那也是我的心意,怎地到了姐姐嘴里竟成了买卖了?”   说完洛娉妍不服气地撅着嘴,朝沈初雪伸出手道:“不然姐姐将东西还我!”   众人闻言,见这姐妹俩如此模样,皆是好笑不已,郑氏更是贴着傅氏笑道:“娉妍不光是模样,便是这声音,这性子都与姐姐一样一样的。”   傅氏含笑点了点头,并不多说什么,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她并未打算让洛娉妍那么早就返回京城去。   沈珹先前还老实了一会儿,这会子见着热闹也跟着闹腾起来,跑到隔壁间儿哥哥们哪儿玩闹的沈珹,不知听了多少,忽然从屏风后探出圆乎乎地小脑袋,咧嘴笑道:“没错儿!让大姐姐将表姐送的东西拿出来,她不稀罕,我,我稀罕!”   许是平日里俩人斗嘴,沈珹话音刚落,沈寒烟便伸长了脖子,朝他颇为得意地大声儿道:“你知道表姐送我们什么吗?”   说完,沈寒烟将洛娉妍送她的那柄,以红玛瑙贴了海棠花儿的宫扇举得高高地,露出一截儿雪白的胳膊,在半空中朝沈珹摇着扇子,挑眉笑道:“你要这女孩儿的扇子作甚?表姐不是送你笔墨了?怎不赶紧回去抄你的《弟子规》,还在这儿玩闹?”   沈珹见沈寒烟开口就提起这事儿,顿时一张脸涨得通红,正想要反驳两句,谁知沈璊竟然也来凑趣儿。   沈璊从沈珹身后,拉了他一把,沈珹的小脑袋顿时从屏风处消失不见,却听沈璊好笑地问道:“昨儿才因着母亲今儿回来,大哥解了你禁闭,今儿你又闯什么祸了?怎地又被罚?”   沈初雪一听这话儿,急忙像曾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大嫂快与我说说。”   一时间满屋子的人都围着沈珹被罚的事儿笑闹开了,沈寒烟却是悄悄走到洛娉妍身旁,拉了拉她的袖袂,很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一定会好好儿保管姑母的香炉的。”   洛娉妍闻言浅笑着揉了揉沈寒烟的脑袋,点头道:“寒烟喜欢就好,想来母亲在天之灵也会很是欣慰的。”   一场热闹的欢宴,因着洛继宗与沈琨明日一早,还要去松阳书院,洛娉妍也要随着姐妹们一起读书,跟着针线师傅学习针黹,而在月上中梢时,便早早结束。   连日的奔波,傅氏到底上了年纪,被早早的送回去歇息。曾氏留下来收拾残局,沈春蕊也带着妹妹沈寒烟回了住处,郑氏便与沈初雪一块儿,亲自将洛娉妍送回了凤鸣集。   走在竹林小道上,听着熟悉的“嗦嗦”声儿,直到此时洛娉妍才反应过来,为何这院子要叫凤鸣集。   南边儿的风与北方的不同,没那么急,却更加的缠绵不绝,那竹林合着风声,便犹如凤鸣时高时低婉转低吟。   洛娉妍也回想起来,竹林中许多大块儿的太湖石,被垒成石山,想来也是为了引导风向,奏响凤鸣。   凤鸣集内,红螺已经命四个小丫鬟点亮了灯笼,此刻阵阵昏黄的暖光从漏窗中透出。郑氏不由红了眼眶,哽咽道:“自从姐姐随着姐夫去了京城,多少年,这院子没有再点亮过灯光。”   说着,一滴清泪从郑氏脸庞滑落,洛娉妍想要劝慰,却哽在嗓子眼,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半晌洛娉妍才轻轻地握了郑氏的手,感受到洛娉妍手上的温暖,郑氏偏头拭去眼泪,拍着她手背笑道:“瞧我,如今娉妍回来了,原该高兴才是。不说那些不开心的,走,舅母送你进屋。”   郑氏一边儿说着,一边儿拉着洛娉妍的手朝院门处走去,沈初雪见此叹了口气,郑氏这样的神情,她不知在母亲身上看过多少回,母亲却是次次都避着众人……   两个小丫鬟站在门外,见郑氏与沈初雪将洛娉妍送了回来,一人返身朝里跑,一人疾步迎了上来。   横庑下,珍嬷嬷不知何时,已经命人送来了装在陶盆中的金丝皇菊,娇嫩的幼叶显然正如珍嬷嬷所言,才分植不就,横庑栏杆外,徐大媳妇儿也手脚麻利的栽种上了一排排的玉簪花与葱兰。只等夏天阳光一照,便可迎来一溜花带。   正屋内迎面墙上,一副《寒塘鹤舞图》被挂在中央,下面翘头案上,也置放了青玉佛手与胆瓶,香炉中也升腾起熟悉的香味儿。   红螺上前与郑氏见礼后,朝洛娉妍笑着解释道:“夫人过去就挂的这幅画,后来带去了京城,却是没机会挂出来了。”   洛娉妍闻言看了看屋内的摆设,有些是自己惯用的,有些却是这次红螺特地从仓库中挑出带来的。心中顿时明白,她这是要让自己,越加的融入母亲过去的生活。郑氏看着屋内的摆设,亦是再次红了眼眶,紧紧地握住了红螺的手。   沈初雪见此急忙上前笑道:“娉妍今日刚到,往后的日子长着呢,咱们不如先回去,今日便让娉妍好生休息,改日再来也是一样?”   郑氏见洛娉妍眼中不乏疲色,抿了抿嘴到底告辞离去。送走了郑氏与沈初雪,洛娉妍也是真的累了,没功夫在理会那四个小丫鬟的事儿。晨霜与英儿伺候着洛娉妍梳洗,由着红螺去安置那四个小丫鬟。   这院子不大,房舍更是不多,除了正屋这栋二层小楼,后面还有小小的五间房。除去做库房的一间,四个小丫鬟就占了两间,如此晨霜便与英儿挤在了一间屋中。   好在徐大媳妇儿和忠哥儿她娘晚上都是要家去的,倒还能给红螺留下一间向阳的屋子。   这边儿洛娉妍梳洗好,那边儿红螺已经带人锁上院门,将小丫鬟们都打发去了后院,就连晨霜与英儿也被打发了下去,独自留下来,想陪着洛娉妍在这江宁沈氏老宅的第一夜。   然而,梳洗过后的洛娉妍又莫明的清醒起来,竟是点灯上了二楼,在案上铺开暗香流转的花笺,给远在京城的景芝,写了一封长长地信。   ☆、三三五 醋意   第二日早膳前,洛娉妍亲口将四个丫鬟,命名:秋实、茜羽、冷淘、浅语,又将四人分别交予忠哥儿她娘、徐大媳妇儿、晨霜与红螺。   四人各尝所愿,皆是惊喜不已,浅语更是红着眼眶狠狠地给洛娉妍磕了三个头,在众人的劝解下方才起身。   安置好了这院儿里的丫鬟,剩下的自有红螺张罗,洛娉妍便也不再费心,只准备着用过早膳待傅氏遣人来接她,便去与表姐妹们,一块儿读书习字。   昨儿舅母傅氏便已经交代过,姐妹们一块儿上午读书习字,午憩后学一个时辰的针黹,便去账房跟着学算账。   不曾想早膳刚刚上桌,沈初雪便亲自来接她了。洛娉妍不由连忙起身问道:“姐姐可用过了?要不要再用点儿?”   沈初雪也不客气,挨着她坐下一块儿用了早膳,临出门时,沈初雪才发现今日跟在她身后的,竟是英儿与母亲院儿里掉过来的丫鬟,沈初雪记得这丫鬟的娘,好像就在大厨房里当差,因为出自母亲院儿里,所以有些印象。   而过去与洛娉妍几乎是寸步不离的晨霜,从自己一早过来,至今未曾得见。沈初雪不由诧异地问道:“晨霜这丫头,今儿是偷懒了?”   洛娉妍闻言不由挽着沈初雪的胳膊,笑道:“这话儿回头我可得告诉晨霜去,她在姐姐心中竟是一个偷懒的丫头!”   沈初雪闻言自是明白,晨霜被安排去做了别的事儿,不由挑眉望向洛娉妍,虽不言语,可询问之意却极为明显。   洛娉妍也不隐瞒,解说道:“昨儿夜里给芝姐姐写了封信,想着好几日不曾收到京城的消息,也不知芝姐姐如今怎样了,今儿一早便遣了晨霜与忠哥儿她娘,将书信还有带给芝姐姐的物什儿都送去了驿站。”   沈初雪听闻洛娉妍将书信物什儿都送去驿站,不由诧异道:“怎地不让父亲跟着货船走?那样有什么话也方便交代。”   洛娉妍却是摇了摇头道:“可不敢再为这等小事儿麻烦舅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走驿站便挺好。再说商行货船也是要等日子的,别看芝姐姐平日里慢条斯理的,却最是急性儿。”   沈初雪闻言摇头笑了笑,洛娉妍说得也没错,自家货船方便是方便,可也不是天天都有货船要去往京城,这等日子还不如走驿站来的快捷。   虽说理解了,可对于洛娉妍对景芝那份用心,沈初雪还是忍不住侧目,好半晌小声儿试探道:“快说,你可是在图谋什么?”   洛娉妍闻言不解地瞪大了眼,满眼茫然地望着沈初雪,显然并未理解她的意思。沈初雪见此不由红了脸颊,剩下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然而,正是沈初雪这绯红的脸颊,顿时让洛娉妍醒过神来,羞恼地将手伸向了沈初雪的咯吱窝,一路上到处都留下二人银铃般的欢笑声儿。   晨霜将洛娉妍给景芝准备的匣子和书信交到驿站时,景芝才刚刚收到,洛娉妍在扬州时托舅舅沈森,遣人送回京城的箱笼。   之所以是箱笼,实在是扬州城的剔器太过精美,洛娉妍挑挑拣拣除去自己留下的两件儿,不仅有长公主府的,有景芝的,有孙文婷的,还有翠娘以及留守京城的奶娘崔氏与夕月的。   老大一只箱笼,沈森怕耽搁了时间,特意遣人赶了马车往京城里送去,也是因此,洛娉妍才知道原来货船并非每日都有,有时候等上一旬半月实属常事儿。故而这次东西不多,洛娉妍便干脆让忠哥儿她娘带着晨霜去了驿站。   浴佛节将至,天气也一日热过一日。洛娉妍离开京城也两月有余,虽然一封封书信还有各地玩物土仪等源源不断的送回京城,但那都是洛娉妍送与景芝的。   洛娉妍让晨霜去驿站送信那日晌午,景芝用过午膳懒洋洋地斜在藤床上,心中正算计着洛娉妍的行程,馨若便兴匆匆地跑了进来,满脸笑意地道:“小姐,洛小姐给您送东西来了,好大一箱笼呢。”   说着馨若将手中的书信,捧至已经霍然起身的景芝面前道:“喏,这是给小姐的信。”   景芝接过信朝馨若身后瞧去,不见半个人影儿,横了馨若一眼,没好气地道:“如今也会拿我打趣儿了?”边说边低头三两下拆了信封。   厚厚地一封信,景芝尚未展开信纸便听馨若委屈地道:“哪儿敢打趣儿小姐?奴婢怕小姐等急先跑回来给您送信呢,箱笼在后面,有陈德家的看着一会儿便送来。”   听了这话儿,景芝哪儿还有心思看信?“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伸长了脖子往院外望去,仍旧不见人影,不由挥手道:“你在去瞧瞧,怎么还没来?”   话音刚落,便见陈德家的领着两个粗使婆子抬着一只大红雕花箱子走进来视线。   那箱子乃是正红色,极为亮眼,远远地便可瞧见,边角上都雕有花纹,箱面儿上更是绘有百碟穿花的图样。   只远远一见,景芝便喜欢上了这只箱子,章嬷嬷从屋里出来瞧见了也跟着笑道:“这装东西的箱子都这样漂亮,也不知里边儿都装了些什么精贵物什儿。”   这口箱子以及景芝手中的书信,自然都是洛娉妍送扬州挑选到的剔红物件儿,件件精美。   景芝打开箱子,里边儿从笔筒笔山笔架,到大大小小的胭脂匣子,平安扣,玲珑球,再到把镜,炕屏,桌屏,看得不仅章嬷嬷与馨若馨罗二人诧异不已,便是景芝也好笑道:“娉妍这是将扬州城给我搬来了?”   馨若瞧着景芝放在炕桌上的书信,想了想提醒道:“小姐不若瞧瞧洛小姐信中所写,或许有所安排?”   景芝闻言挑了挑,顺手拿起书信读了起来,没一会儿便嘟起了嘴,没好气的斜着屋子中央那口漂亮的大箱子。   馨若见此心中有所猜测,忍笑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景芝没好气的用手中书信拍了馨若脑袋一下,薄嗔道:“你这丫头,定是早就知道这些不全是我的吧?说是给我送礼,还不是让我跑腿儿?外祖母的不说了,孙文婷那边儿也罢了,她府里的竟然也送到我这儿来了!”   景芝越说越气,举了举手中的书信,道:“这还不算,居然写信来跟我,说要介绍我认识一个新朋友,是她舅家世交,在扬州城认识的!”   景芝没有发现她说这话儿的时候那明显的醋意,更不知道,自己撅起的嘴都快可以挂油壶了,章嬷嬷与馨若馨罗二人,也只得好笑地看着,听着。   景芝却是越说越不满意,接着又道:“说那小丫头是怎样的好玩儿,怎样的可爱。可好玩儿也罢可爱也好,与我又有何干?特意写信来告诉我,这不是显摆是什么?难不成离了她,我还会缺了玩伴?”   ☆、三三六 京城   尽管景芝对于洛娉妍信中所言多有不满,但当天晚膳前,仍旧带着洛娉妍送给惠宁长公主的一对剔红观音瓶,和巴掌大小的一扇剔红孔雀屏,去了长公主府。   桑阁老已经乞骸骨返乡,出乎众人意料,顶替上去的竟并不是户部尚书或是吏部尚书,而是礼部尚书!   礼部虽是六部之首,可礼部尚书年纪并不比桑阁老小,虽礼部清闲,老尚书身子骨瞧着比桑阁老稍好,可乞骸骨也是这两年的事儿了,也就是说,洛镇源与董言卿竟然莫名其妙地双双失手。   景芝到时,景蕴正在长公主府中听着长公主的教诲,别人不知,惠宁长公主却知道,这次礼部尚书入阁之事,少不了自己这唯一的外孙与宫里那个的合谋,为的怕并不仅仅是当初有人算计到了自己头上。   听说景芝到了,惠宁长公主一直板着的脸上菜浮现笑容,景蕴也跟着松了口气,有些事儿虽不敢跟外祖母说,但他心中却是早已拿定了主意。   见跟着景芝身后进来的馨若与馨罗二人,一人抱了只锦盒,景蕴不由笑着转移话题,问道:“芝姐儿这是给外祖母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惠宁长公主也是满脸慈爱地望着景芝,仿佛看着这世界最为珍贵的珍宝。   景芝瘪了瘪嘴,很想翻个白眼,到底忍住了,淡淡地道:“不是我给外祖母的,是有人不远千里从扬州给外祖母送来,偏又送到我哪儿去,不得不跑这一趟罢了。”   惠宁长公主一听这话儿,对送来的东西已经不敢兴趣,反而是景芝那句“不得不跑这一趟”引起惠宁长公主极大的不满。   只见惠宁长公主把脸一板,故作薄怒地望着景芝,一字一顿地问道:“芝姐儿这话,是说你不愿来看外祖母?”   景芝见此哪里不明白惠宁长公主的心思?故作无奈地仰头长叹了一声儿,在惠宁长公主瞪眼看过来之前,提着裙裾跑到惠宁长公主跟前儿挨着她坐下。   景芝挽起惠宁长公主的胳膊就是一阵儿的摇晃,嘴里却是解释道:“外祖母别生气啦,我只是气不过娉妍而已。”说着还委屈的崛起了嘴。   忽然听到“娉妍”二字,别说惠宁长公主,便是景蕴也诧异不已,不由开口问道:“不说跟她舅舅去了南边儿?”   景芝憋着嘴点了点头道:“可不是跟着她舅舅去了南边儿?之前到了扬州,给我送了一只剔红雕四季如意,绘百蝶穿花大箱子,还以为就是送我的呢,谁知打开来,不仅有我和外祖母,竟然还有她自己家里的。”   景芝话说的嫌弃,下巴亦是高高扬起,憋着嘴一副不屑的样子,可眼睛里的得意,却是怎么也掩饰不去。   惠宁长公主这会子也听明白了,馨若馨罗那俩丫头手里抱着的,应该就是洛家那丫头从扬州给她送来的礼物。不由笑道:“快拿上来我瞧瞧。”   崔嬷嬷闻言目光也不由移到了馨若馨罗二人书中的锦盒上,对于洛娉妍远在江南还能惦记着京城众人,心中很是高兴。   馨若手中锦盒打开,玄色漳绒上一对上刻八仙过海图的剔红观音瓶,很是亮眼。紧接着馨罗也打开一只锦盒,一扇栩栩如生的孔雀屏呈现在众人眼前,只是比炕屏桌屏都小,不知这算是什么,细看那雕工,却是极为精致。   见惯了好东西的惠宁长公主也不住地点头,将目光落在了馨罗手中最后那只锦盒上。   景芝见此有些尴尬地朝惠宁长公主笑了笑,轻咳一声儿道:“那是娉妍嘱咐我转交给崔嬷嬷的,说是一直劳嬷嬷照顾却无以为报,一点子心意希望崔嬷嬷喜欢。”   崔嬷嬷一愣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还有自己的,不由望着景芝眨了眨眼。   惠宁长公主见此,好笑地拍了拍她胳膊朝馨罗吩咐道:“还不打开瞧瞧?洛丫头也算是有心了。”   崔嬷嬷亦是回过神心中感动不已,给她送礼的很多,但这样光明正大的,摆到长公主跟前儿的却极少,这样远在千里之外,却惦记着她的极少,这样无所求的,还是第一个!   馨罗依言打开锦盒,里面一副刻宝瓶莲花插屏式的水银妆镜,镜面平滑光洁,映物更是清晰可见。只一眼,崔嬷嬷便喜欢上了这扇妆镜。   惠宁长公主更是将锦盒取到手中,将妆镜从中取出,细细打量了一番点头道:“雕工很是精细,看得出洛丫头是用了心的。”说着放入锦盒中一并递到崔嬷嬷手中。   崔嬷嬷一张脸也是笑开了花儿似得,点头赞道:“洛小姐为人善良,又心细。”   景芝闻言歪着头挑眉问道:“难道不是该谢我不辞辛苦的替她送来?”   惠宁长公主闻言也学着景芝先前的模样,瘪了瘪嘴故作嫌弃地道:“难道不是人家洛丫头不远千里送来的?你怎么没说说你得了人家好东西了?”   崔嬷嬷却是当真朝着景芝福了一福,笑道:“老奴谢过小主!”   景芝并不敢真受崔嬷嬷大礼,急忙起身避开,嗔道:“人家就说说而已,嬷嬷偏就当真了!人家当真时,也没见嬷嬷如此认真。”   一时间又笑闹起来,谁也没注意到一旁的景蕴盯着那些剔红物件儿有些出神。   这些东西绝不是随意购得,扬州他是去过的,且去过多次,知道这些剔红绝不会出自一家商铺。   这样想着,景蕴的思绪不由飘远,想象着那样一个人儿,穿梭在一间间商铺内,一件件地挑选物件儿,不知当看到她心仪的物件儿时,她脸上是否还能维持那份淡定从容……   景蕴思绪飘远,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惠宁长公主早已经让人将东西收了起来,更没有注意到朱嬷嬷前来询问何时摆膳,而惠宁长公主已经吩咐下去,花厅传膳。   直到崔嬷嬷与景芝一左一右扶着惠宁长公主起身,景蕴才回过神来,急忙起身上前搀扶,笑问道:“外祖母这是要去园子里逛逛?”   一时间屋内所有人都看向他,景蕴方才明白自己说错了话儿,不由笑着解释道:“外祖母是要去别处?孙儿想事情方才走了神。”   旁人都未将这等小事儿放在心上,但惠宁长公主却是皱起了眉头,挥手让景芝先去花厅瞧瞧可布置妥当。景芝自然明白外祖母这是要打发自己离开,看了兄长一眼,蹲身一礼退了出去。   景芝都退下了,旁人自不会在留下,崔嬷嬷亦是笑道:“老奴再去厨房瞧瞧,殿下喜欢的虫草老鸭汤炖够时辰没有。”   待所有人都退下后,惠宁长公主才盯着景蕴的眼睛,轻声道:“不该搀和的事儿,蕴哥儿还是别搀和其中的好,圣上是有主见的君主。咱们虽说是皇亲,可到底也是君臣。”   ☆、三三七 诉说   惠宁长公主话语中的意思,景蕴自是再明白不过,只是有些事儿,又岂是他想或者不想,愿或者不愿就可以的?若是过去,或许还有转机,可如今……   他既已踏出了哪一步,便再也没有回头路!不仅仅是他,还有他身后的兄弟以及下属们,或许还要添上整个锦乡侯府!就连景芝,怕也不能轻易地置身事外。   景蕴心中对于外祖母与妹妹,不是没有歉疚,可有些事儿遇见了又怎能当做不知呢?   感受到惠宁长公主眼中,严厉下的担忧,景蕴含笑点了点头,扶着惠宁长公主的胳膊,一边儿缓缓朝前走,一边儿笑道:“外祖母放心,孙儿心中有数。您说的这些孙儿都明白。”   惠宁长公主闻言点了点头,只当景蕴是将自己的劝告听进去了的,却忍不住叮嘱道:“咱们是皇亲,不必外边儿那些人,须得争个什么从龙之功,咱们只要安安稳稳的,这日子就差不了。”   说到这儿,惠宁长公主也叹了口气道:“如今三个成年皇子,没有一个是中宫所出,也就谈不上嫡庶。但淑妃所出燕王,却到底是在皇后宫中长大,皇后于他有养育之恩。”   惠宁长公主小声儿地边走边说,这些话往日里她是不会说的。“辽王虽说被圣上早早儿地封去了辽东,无旨不得入京,看似已经失去了登上大宝的机会,可别忘了,他却占着个长字!”   景蕴听到这话,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想要反驳两句,惠宁长公主却是一个眼刀子扫了过来,淡淡地道:“别忘了,箫氏一族可不是吃素的!那位看着不争不抢,可柳真卿是怎么占着那个位置的,你心里就没点儿数?”   惠宁长公主说这话时,再次停下脚步,双眼紧紧地盯着景蕴,生怕他大意,再出了什么事儿……   景蕴自然知道,这次户部与吏部争取阁老位置,虽然有自己从中作梗,可到底也有人推波助澜,甚至萧家那两位,更是借机将礼部柳真卿给推了上去。   想着七老八十的柳真卿,景蕴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不过是个替别人占位置的蠢货!   惠宁长公主见景蕴抿紧了嘴唇,很是认真的样子,点了点头接着边走边道:“三殿下出生就被封为齐王,圣上有多宠爱他们母子,想来你心中也是有数的。”   说着话儿俩人已经迈进花厅,惠宁长公主止了话头,早到的景芝小跑着迎上来,摇着惠宁长公主的胳膊,嗔道:“外祖母都不疼芝姐儿了,与哥哥说悄悄话儿,这么久才过来。”   景蕴却是装作没听见似得,微微皱眉道:“说话儿便站好了,这样晃着外祖母算怎么回事儿?”   景芝见景蕴脸色并不太好,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手中的动作也缓了缓,讪笑道:“桌子已经收拾好了,就等你们来了。”   惠宁长公主瞧着景芝那委屈的模样,别说多心疼了,没好气地瞪了景蕴一眼,安抚似的拍着景芝的手背道:“咱们芝姐儿饿了吧?走,咱们过去坐下。外祖母让你崔嬷嬷炖了虫草老鸭汤,一会儿芝姐儿可要多喝点儿。”   景蕴见此不再多说什么,扶着惠宁长公主在首位上落了座,顺势坐在了惠宁长公主身旁,景芝也赶紧在景蕴对面落座。   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景芝还是敏感的察觉到自家兄长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祖孙三人安静的用过晚膳,这在以往是极为少见的,景蕴再沉默,至少景芝就不是个能安静的主儿。然而今日不仅景芝,便是惠宁长公主的话也不多,更别提从来就奉行食不言寝不语的景蕴。   晚膳后,兄妹俩陪着惠宁长公主小坐片刻,也是安安静静,惠宁长公主见此,心下也带上分气恼,挥手打发了他们回去。   回到锦乡侯府已是亥初时分,想着今日在长公主府,外祖母与自家兄长间的的总总,景芝莫明有些心慌。原打算将东西都送出后再给洛娉妍回信,然而,此时景芝却是有些按捺不住。   景芝甚至都没有心情挑选花笺,随手铺开一张雪浪笺,不及措辞便将今日总总落于纸上。   在旁伺候笔墨的馨罗瞧见信中所写,很是忐忑地皱眉轻声劝道:“小姐,洛小姐她,这些事儿,怕是不妥吧?”   景芝原也觉得不妥,可此刻听馨罗这般一说,顿时没好气地抬头瞪着她,轻喝道:“我的事儿,何时轮到你来说妥与不妥?若是忘了规矩,那便……”   景芝的话未说完,馨罗却是吓了一跳,小姐显然今晚心绪不宁,情绪不佳,馨罗不敢耽搁,立时跪倒在地,低头认错儿道:“是奴婢僭越了,还望小姐责罚。”说完很是不安地抬头望着景芝,再次劝道:“奴婢只是担心小姐,担心府上。”   到底跟了自己多年,又是母亲身边儿出来的,景芝也知道自己目前情绪不对,但却并不觉得与洛娉妍说这些有什么值当担心的,先前觉得不妥,也不过是因着洛娉妍如今离得远了,就怕书信落在旁人手上。   景芝闭了闭眼稳住心神,挥手道:“行了,你下去吧。”说完又忍不住解释道:“娉妍不是那没见识的,也不是那多嘴多舌的,除了她,这些话我还能与谁说?”   馨罗闻言颇为伤感的抬头望向景芝,心中也是叹息不已:小姐生而金贵,可这么多年来,又有谁是真心与她交往?便是郑小姐,也不过是瞧在安阳伯府与锦乡侯府交好,俩人时常处在一块儿罢了。倒是那位洛小姐……”   馨罗想到这儿,再次诚心磕头赔罪道:“是奴婢的错儿,惹小姐伤心了,洛小姐确是好的,时时处处念着小姐,想……”   景芝一听这话儿,想起洛娉妍信中所言,又认识了一位万小姐,心中不由忿忿,打断道:“行了!什么时时处处想着我,她不是才在扬州城结识了位万小姐吗?这才离京几日?再过些日子,怕是就记不得我了。”   话虽这样说,景芝在第二天一早,却仍旧在信封上,打了锦乡侯府的封印才遣人送去驿站。   而后遣了馨罗,将洛娉妍给孙文婷准备的剔红物什儿给送过去,她实在没什么必要亲自走着一趟,毕竟她与孙文婷,可没什么交集。至于洛府那边儿,景芝则亲自去了洛府。   ☆、三三八 问话   虽然昨日景芝就遣人送了信儿过来,说是洛娉妍从扬州城送了东西回来,可洛镇源也好,翠娘也罢,谁也没想到景芝会亲自前来。   景芝到时洛镇源已经上朝去了,便是没有上朝去,他也不适合接待景芝,翠娘不得已只好硬着头皮,在虞嬷嬷的陪伴下接待了景芝。   景芝倒也并不与翠娘废话,毕竟在景芝看来,翠娘也不过是个爬了主人床的丫鬟。倒是对虞嬷嬷,景芝很是客气,在花厅落座后,待丫鬟们上了茶点便笑道:“嬷嬷不必多礼,我也不过是受妍儿所托,过府来替她送几件儿东西。”   虞嬷嬷闻言与翠娘对视一眼,常年没有表情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点头道:“辛苦景小姐了。”   景芝扯着嘴角淡淡一笑:“不过是跑一趟,哪里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只是问一声儿,你们夫人如今还好吗?你们二小姐又在做什么呢?”   虞嬷嬷自然明白景芝的意思,淡淡地道:“夫人身子不适,大小姐离开前便已经去庄子上养病了,二小姐如今倒是越发的有了样子,只是功课也忙,老奴也没敢去打扰。”   景芝闻言含笑点了点头,朝馨若抬了抬下巴,馨若便会意地拍了拍手,四个小丫鬟便捧着四只大小不一的锦盒鱼贯走了进来,在炕桌上一一摆开后,又躬身退了下去。   景芝指着锦盒笑道:“这上面妍儿都贴了笺子倒也不会认错儿,只是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嬷嬷成全。”   虞嬷嬷不知景芝所求何事,望着她不敢贸然答应,景芝也不与她绕弯子,直接笑道:“妍儿与我情同姐妹,便是我外祖母对她也喜欢得紧,如今她虽然南下江宁但却留了人在京城,我想见见那几人,也好亲自将东西交给她们。”   景芝话音刚落,翠娘脸上便浮现一丝为难,虞嬷嬷显然也没想到景芝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愣之下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虞嬷嬷长年累月都是面无表情的模样,景芝倒未曾从她脸上瞧出什么来,只是翠娘脸上那丝为难,却是落入景芝身后的章嬷嬷眼中。   章嬷嬷俯身对景芝附耳低语了几句,景芝顿时瞪圆了凤眼,猛地扭头望着翠娘,心中恼怒道:“该不会,你将她们怎样了吧?”   景芝话说得很慢,但那一身的气势却是将翠娘吓得不轻,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急忙摇头道:“没,景小姐别误会,我怎么会将她们怎样,她们……”   翠娘说到这儿满眼乞求地望向虞嬷嬷,虞嬷嬷此时也回过神来,皱眉道:“景小姐多虑了,大小姐院儿里的人都好好儿的。”   景芝此时却是没了先前的客气,冷笑道:“那我想要见见她们,难道这个要求,让你们,很为难?”景芝的目光在虞嬷嬷与翠娘之间来回扫动,显然对于她们的话,景芝现在是一个字也不相信的。   虞嬷嬷见此微微皱了皱眉头,盯着景芝看了半晌,终是点头道:“景小姐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姨娘便遣人去翠庭轩让人过来吧。”   翠娘闻言仍有些犹豫,却终是点了点头,招手对末雨道:“你快去翠庭轩,就说锦乡侯千金来了要见大小姐身边儿伺候的。”说完又补充道:“留在府中的都叫过来。”   从头到尾末雨都站在边儿上,自是将方才的情形看在眼中,此刻不由露出一丝苦笑,点了点头朝翠庭轩跑了过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末雨便领着蕾儿,沫儿,满儿三个,以及浅浅,妮妮,小五,时儿几个回到花厅。   看着坐在上首的景芝,蕾儿瞪圆了眼,又赶紧低下了头。沫儿与满儿对视一眼,也跟着低下头去。只几个小丫头不知发生什么事儿,小心地打量着屋内众人。   看着连洒扫的小丫鬟都被叫了过来,景芝也是哭笑不得的同时,也发现来人中,竟然没有夕月和洛娉妍的奶娘崔氏!   蕾儿,满儿,沫儿,景芝都是见过的,甚至蕾儿还算得上是极为熟悉,于是蕾儿便成了景芝问话的主要对象。   景芝朝蕾儿淡淡地扫了眼,冷声问道:“你叫蕾儿是吧?你们小姐的奶娘上哪儿去了?怎地就剩下你们这三瓜两枣的?还有夕月呢?我可是知道妍儿特地将她留在府中的。”   满儿低头不语,沫儿抿了抿嘴也没吱声,被点名的蕾儿却是不能不回话,咬着唇角地蕾儿,小心地朝翠娘看了眼,且不知就是这一眼,令景芝产生了多少的联想。甚至认定了翠庭轩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儿,而这一切都是翠娘主导的!   原就不待见姨娘的景芝,思及此将手中茶盏重重一搁,声音越发冷了两分喝问道:“怎么,你们小姐如今不在府中不在京城,你们便不将她放在眼中了是吗?”   蕾儿一听这话知道景芝误会了,赶紧跪下摇头道:“景小姐,奴婢没有。”说着又朝翠娘望了眼。   蕾儿不知,翠娘实在是没想好这事儿该如何启口,否则哪儿会等到这会子?蕾儿更不知,她这两眼差点就将害了翠娘!好在是事情最后总算是解释清楚了,否则翠娘还不知会怎样呢!   景芝胸中怒火高炙,转眼冷冷地盯着翠娘道:“妍儿待你,待你儿子是怎样的,我想你该很清楚!如今你趁她不在府中,这又是想做什么呢?”   翠娘见此,知道不能瞒下去了,否则还不知引出怎样的误会,遂苦笑着上前半步,轻声解释道:“按理这是我们的家事,妾身原没必要与景小姐解释,但景小姐也是对大小姐的一片关爱之心,妾身便说与景小姐听。”   翠娘说到这儿看了眼景芝身后的章嬷嬷,心中对于将夕月这事儿告知景芝多少还是有些犹豫,毕竟景芝身份再高她也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景芝却是没有想那么多,见翠娘将目光看向章嬷嬷,冷笑道:“要说就说,你看谁也没用,我的人可没你们这份胆子。”   ☆、三三九 剔红   见翠娘被景芝斥责,蕾儿咬了咬牙跪着朝前挪了两步,憋屈道:“让奴婢来说吧,崔妈妈的儿子如今还不能下床走路,小姐临走前允了崔妈妈,说可以时常回家照料,又命夕月姐姐帮着,帮着”   蕾儿说到这儿一下子顿住,也不知想到什么脸上一片绯红,但这事儿景芝是知道的,点头接口道:“这事儿我知道,妍儿信中不仅让我代她照料你们一二,还写信来问她奶兄腿好了没,不然单为这点子东西,我也犯不着跑你们府上来一趟。”   蕾儿闻言瘪了瘪嘴,小声儿补充道:“可夕月姐姐,夕月姐姐,她”   心中念着夕月平日对她的好,又担心这事儿若是从别的地方传了出去,不仅小姐的名声,连带整个翠庭轩的人都完了!老爷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谁也逃不掉!   可若是此时说了,   夕月甚至是崔妈妈一家,或许就真的都完了!蕾儿心中纠结,越发的犹豫要不要说。   翠娘见此叹了口气将话接了过去,直接说道:“夕月那丫头一大早就去了崔妈妈家,崔妈妈昨儿也回去了,如今俩人都还没回来。”   景芝闻言皱起了眉头,没明白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这几人何必如此吞吞吐吐?   章嬷嬷却在扫了翠娘与虞嬷嬷还有翠庭轩来的仨丫鬟一眼后,明白了些什么,显然这些人都是知道的!不由也皱了皱眉头,再次俯身附耳道:“小姐,咱们一会儿不是还有事儿?将东西交给她们,咱们就走吧。”   景芝闻言一愣,诧异地回头望了章嬷嬷一眼,却见章嬷嬷抿着嘴,紧紧地皱着眉头,心中不由越发诧异起来。   景芝不由再次回过头盯着蕾儿,呵斥道:“究竟怎么回事儿?给我好好儿说清楚了!若是有半句假话,我便写信给你们小姐,看她不卖了你!”   沫儿见此实在是忍不住了,上前朝着景芝一礼,而后微微抬着下巴朗声道:“景小姐,奴婢是小姐书房伺候笔墨的沫儿,姨娘与蕾儿并无心隐瞒,只是不知该如何说罢了。”   说到这儿沫儿顿了顿,不等景芝询问便接着又道:“夕月姐姐原受小姐指派,去崔妈妈家帮着照料小姐受伤的奶兄,这两个多月来,小姐奶兄的伤势也该好得差不多了,但夕月姐姐仍旧隔日便去崔妈妈家里,且前些日子还带了男子衣衫回来缝补。”   沫儿一口气说完痛快了,翠娘等人却是涨红了脸,景芝闻言更是瞪圆了眼,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在景芝看来,洛娉妍身边儿的晨霜夕月,就好比自己身边儿的馨罗馨若,都是最好的丫鬟!如今这算什么?好半晌景芝才转向翠娘,呐呐地问道:“难道,你们都不管管?”   翠娘摇头苦笑道:“既然都说到这儿了也没什么好瞒的,崔妈妈的身契早就放了,十几年来留在府中照顾小姐,原就是看在我们先夫人的面儿上。先夫人去世前曾与老爷交代过,只要崔妈妈愿意便由她一直照顾小姐到出阁。”   这事儿景芝也听洛娉妍说过,既然人家是自由身,当然不受这府中的管束,又有洛娉妍生母的交代,府中管事也不好为难。那夕月呢?景芝心里想着也就问了出来。   翠娘闻言轻声道:“翠庭轩丫鬟的身契,都在大小姐自己手中,不信景小姐可以问问她们。”   景芝见蕾儿等人具是点头,   不由皱紧了眉头,翠娘却是接着道:“正因为翠庭轩几乎属于独立在我们洛府之外的,如今夕月这样儿,妾身与默默也就不好多说什么。”   景芝闻言有些后悔追问此事,难怪先前奶娘不愿自己搀和进来。可如今   就在景芝犹豫着这事儿该怎么办时,翠娘又补充道:“这事儿妾身还瞒着老爷,就怕老爷知道后动怒,到时候小姐回来又是一场风波,可如今这样下去也实在不是法子,还请景小姐帮忙问问小姐”   翠娘没有说完,景芝便指着炕桌上的锦盒,转了话头道:“东西都在这儿了,一盒是给你的,一盒是给你们老爷的,剩下两只锦盒是妍儿给翠庭轩众人的,妍儿也都写了笺子贴面儿上,你们自己看看,我还有事儿就不打扰了。”   说完景芝便起身朝外走去,丝毫不给翠娘再说话的机会,这种事儿,太丢人了!   翠娘看着景芝犹如逃跑般的模样,既是好笑又颇为无奈,只得带着众人,将景芝一行送出了出去,直至送上了马车方才返转。   却不知,景芝回去后前思后想,不顾章嬷嬷的劝阻,仍旧再次提笔将今日洛府之行,细细写成书信,令府中侍卫即可送去驿站,尽快送至洛娉妍手上,这一次,景芝甚至走的是军方驿站!   晚膳前,洛镇源回到挽香居,见炕桌上摆着一副崭新地,剔红框架双面绣金丝锦鲤插屏,看着那正红的颜色,洛镇源皱了皱眉头问道:“这是哪儿来的?以前怎么没见过?”   翠娘闻言抿嘴笑道:“昨儿锦乡侯府不是递信儿过来说,大小姐从扬州托人送了东西回来吗?今儿锦乡侯千金替咱们送过来了。”   说起这个洛镇源就是一声儿冷哼,极为不满地道:“你说妍儿那丫头咋想的?给自家的东西还要送去别人府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哎!”   翠娘见此急忙转移话题,返身将一只一尺见方的锦盒捧了出来,笑道:“或许是人家锦乡侯千金给大小姐送东西过去,大小姐顺便就让人带回来了呗,瞧瞧,这是大小姐专门给老爷挑的。”   洛镇源闻言也不再追究,东西没有送回家反而送去锦乡侯府的事儿,打开锦盒里面安静的放着:刻寿星翁笔筒,剔红喜鹊登梅笔架,五福献寿笔山,以及一只节节登高砚座。   洛镇源一一细看过后,脸上也添了笑容,点头道:“妍儿也长大了,等继宗考了功名,姝儿也懂事儿了,就该给她们相看人家了。”   说到这儿,洛镇源不由叹了口气,若周氏没闹腾那么些事儿,这孩子们相看人家也要容易些,现今,可如何是好啊!   想到这儿,洛镇源不由抬头看向身旁,一袭浅紫绣玉兰镶亮紫阔边儿斜襟衫,抛家髻上一对包金攒珠钗,眉目间一片温婉恬静的翠娘   洛镇源再次叹了口气,暗道:若紫君还在,或是翠娘身份高一些想到身份,洛镇源不由将目光再次投向炕桌上,那正红的插屏,按理,妾室不仅衣着,便是屋内也是不能使用这般正红色物件儿的。   想到这是长女送来的,洛镇源不动声色的移开了目光,笑道:“晚膳可备好了?我这肚子可是早已唱起空城计了。”   翠娘闻言掩口惊呼道:“哎哟!老爷稍等,妾身光顾着高兴,竟是忘了传膳。”说着翠娘转身便朝外走,边走便唤道:“末雨,快让人摆膳,老爷都饿了。”   洛镇源坐在临窗大炕上,看着桌案上的剔红插屏,尤其是插屏上那对首尾相连的锦鲤,心思越发的活泛起来,不自觉的嘴角便露出一丝笑意来。   ☆、三百四 祭母   四月的江宁,美得犹如一幅画,一泓泓的水掺入太多的氤氲,飘飘浮浮煞是美丽。   行走在凤鸣集外,当阳光透过翠竹掩映的溪流,不必细看那水苑漏窗,单单是溪边儿野生的小花儿,引来的蝴蝶也极为动人。   然而,洛娉妍却没有心情,欣赏这美丽的景色,即便最爱的碧荷已经连成了片,她也没有雨雾迷蒙中听荷,波光射岚时啜茗,霞落几案时泼墨的闲情。   两天前,万夫人带着万碧与万乾来到了江宁,而她母亲的忌日就在明天。   一大早,沈玮便带着沈氏兄弟姐妹们,陪着洛娉妍与万夫人母子三人,一块儿出发来了洛氏祖坟。   洛镇源考中进士出仕之前,   洛氏一族没有什么祖坟,也就更加不会有什么祭田,事实上所谓的洛氏一族,到如今也就洛镇源与洛继宗父子二人而已。   如今所谓的祖坟,是在沈紫君去世之后,沈森夫妇舍不得让她离家太远,与洛镇源大吵一架后将她安葬在了沈氏祖坟的边儿上,而后洛镇源将父母亲的坟,也分别迁了过来,又在边儿上购了一百倾良田做了祭田,成为了现在的洛氏祖坟!   故而如今这祖坟,也只有孤零零的两座,一座合葬着洛娉妍的爷爷奶奶,一座安葬着洛娉妍的母亲……她母亲的坟尚未封死,只等着洛镇源百年后在与她合葬一起,才会真正的封死墓穴。   洛娉妍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四周风景十分的秀丽,坟墓旁栽种了许多的花草,据说是因为洛娉妍母亲生前极为喜爱,楚四娘每年都会来栽种一些,到了如今,已经成了片。   可在这一刻,洛娉妍的眼中看不到那些盛开的花草,只有那孤零零的坟包……   在这一刻,洛娉妍第一次对生命产生了敬畏,即便死过一次,或许是死了,但之前却从未有过那种,害怕死亡来临的感觉。不知道在黑暗冰冷的地下长眠,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洛娉妍缓缓地擦拭着墓碑上洛门沈氏几个大字,洛娉妍认得,这是父亲洛镇源的笔迹,甚至不用问,也能猜到,这块墓碑也是父亲亲手雕凿。   一行清泪,不其然的滑落,没有感觉到伤感,就是忍不住哭泣,说不出此时此刻,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对母亲所有的记忆,都来自旁人的诉说,都来自母亲留下的丰厚的嫁妆,都来自翠庭轩与凤鸣集的相似,都来自舅舅书房内那副母亲的画像。   可那些都是空洞的!   只有这一刻,抚摸着墓碑上一个个的字,洛娉妍才深刻的知道,母亲就在这里,将脸贴上去,冰冰凉凉的,却仿佛贴在了母亲温暖的手心。   看着洛娉妍安静的淌泪,靠在墓碑上不言不语的样子,再看看一旁哭得肝肠寸断的自家母亲……万碧有一种很想笑的冲动,却知道此刻若是笑了,怕是就真的闯祸了。   万碧却不知道,有着同样感觉的并非她一人,往年看着万夫人这般伤心,回忆起儿时姑姑搂着自己讲故事,时不时塞糖到自己嘴里的画面,沈j也是难过不已。   可如今再看万夫人,   沈j只能低着头一直忍笑。却不想上完香的沈j站在沈j身旁,淡淡地斜着万夫人,撞了撞他的肩膀,小声儿嘀咕道:“往年不觉得,如今瞧着怎么看怎么像梁祝里面的情节呢?”   这下沈j一时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儿来。   万碧怎么也不敢相信,在自己忍得极为辛苦的时候,竟然还有人比自己还不能忍,猛地回头朝沈j看去。   不仅是万碧,在场的众人,除了万夫人哭得极为投入,已经到了忘我的境界,洛娉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以外,几乎所有人都朝沈j看了过来。   沈玮更是顿时皱起了眉头,起身走至沈j身旁,压着声儿喝问道:“你在笑什么?”   沈j自知理亏不敢搭话,沈玮却并不愿就此放过这个让他最为头痛的弟弟,板着脸颇为威严地道:“若是答不出来,或是答不好,我想你下个月的例钱也不必领了。”   沈j一惊,猛地抬起头来,却发现长兄的神色不似玩笑,顿时哭丧着脸,搜肠刮肚地找着说辞,却听沈玮又淡淡地补充道:“我想或者你更愿意回去后跟父亲母亲说说。”   这下,沈j是再也笑不出来了,低着头用眼角没好气地瞪了沈j一眼,沈j却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似得,转头看向了旁边儿。正好看见沈琨从身上解下披风,上前搭在了洛娉妍的肩头,轻声宽慰道:“表姐别难过了,你这样姑姑定然也会很伤心的。”   沈j不由挑了挑,看了看一直陪在洛娉妍身边儿,却一言不发的洛继宗,不知想着什么。   万碧看着沈j被训,急的面红耳赤就差抓耳挠腮的模样,莫明的觉得特别喜感,忍不住也跟着笑出了声儿来。   沈j却像是找到了救星一样,指着万碧道:“方才见她好笑,所以才笑的。不然我怎么笑得出来?今日可是姑姑的忌日。”   万碧闻言顿时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指着沈j,眨了眨眼就要反驳,却没料到万乾从她身后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万碧一边儿用脚踩着万乾的鞋面儿,一边儿拼命的想要掰开万乾捂着自己嘴的手。   万乾一边儿朝沈玮点头赔礼,一边儿想要拖着万碧离开的模样,也确实如沈j所言那般,极为滑稽。   但沈玮还是笑不出来,甚至对闹出这场动静的万乾兄妹极为恼火!若非看在万夫人楚四娘的面儿上,若非知道万乾乃是姑姑的义子,他有想要揍人的冲动!   他与其他人不一样,他小时候跟在沈紫君身边儿的时间,比跟着自己父母的时间还多,与沈紫君的感情极好。沈紫君去世,沈府年青一代里边儿,也就他是真的伤心难过了许久。   每年的今天,除了万夫人是雷打不动的回来祭祀扫墓以外,便只有他也是风雨无阻的要来的。   沈玮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人在他姑姑忌日,在他姑姑坟前这般打闹。看了看沈j,又看了看万乾兄妹,沈玮一张脸黑的跟锅底似得……   其实沈玮没有发现,在沈j指着万乾兄妹,不停抖动肩膀时,洛继宗也在皱眉看向他们几人,身旁的拳头是松了又紧,松了又紧……   只有沈j,一直淡淡地看向洛继宗的目光,直到此刻才浅浅地露出一丝笑意。也算是直到今日,沈j才认可了洛继宗,这个亲戚。   ☆、三四一 荷堤   刚刚回到沈宅,一场暮春的雨不期然的洒落下来,为洛娉妍尚未消退的哀痛,平添了两分缱绻,令她沉浸在其中,竟久久无法自拔。   好在万夫人也带着万乾兄妹住进了沈宅。有万碧成日里缠着洛娉妍,使得洛娉妍并没有很多的时间,可以独自去悲思伤感。   万碧每日不是拉着洛娉妍在花园子里闲逛扑蝶,便是拖着洛娉妍陪她沿着沈府东边儿的湖岸逗弄纸鸢,又或者叫人牵了乌篷船来泛舟采莲……总之在洛娉妍眼中,万碧就根本没有闲下来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样玩耍。   当然,更多的时候,万碧是缠着洛娉妍教她画画,而这又是洛娉妍在扬州时就答应过她的,断然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   六月的西湖被无数文人墨客诵咏,却不知江宁城郊沈家老宅外的那片水域,在这六月的骄阳下,   同样呈现地是红绿交映的十里荷花,与接天莲叶的壮美。   没有去过西湖,洛娉妍无从比较,究竟是西湖美,还是这儿更美。但这样的景致,时常令洛娉妍忍不住想起,去岁京城胜湖采莲的情景。   万碧低头看着画案上的刚绘的画作,头也不抬地嚷道:“洛姐姐,洛姐姐,你快来帮我瞧瞧。”   万碧娇憨的声音,再次拖回洛娉妍的思绪,将目光从眼前这片碧叶粉荷中收回,移步来到画案前。   或许万碧对于绘画,真的是格外有天赋,最开始,洛娉妍还需要手把手的引导,很快便只需要在她画完之后进行指点……如今,万碧已经与洛娉妍一同在先生处上课,早已追上洛娉妍的程度,甚至有时比洛娉妍更有灵性,很得先生喜爱。   但万碧至今,却仍喜欢将新作,第一时间拿给洛娉妍点评,那怕洛娉妍已经无法给她指点,亦是欢喜不已。   一支新荷临风而立,两朵菡萏相偎相依,片片莲叶随风翻飞,几尾游鱼莲下嬉戏……尚未着色,只寥寥几笔,洛娉妍便令惊叹道:“真美!”甚至舍不得将目光,从画纸上挪开。   听了洛娉妍的赞美,万碧一双眼完成了缝儿,嘴角甚至露出两个浅浅地酒窝,满含惊喜地摇晃着洛娉妍的胳膊,追问道:“真的吗?真的吗?”   沈j不知何时来到二人身后,朝画案上扫了眼,瘪嘴道:“肯定是假的啊,分明太过刻板,失了意趣!娉妍也不过是在安慰你罢了,瞧你那得意样儿!”   猛然听到沈j的声音,洛娉妍吓了一跳,回头只见丫鬟们都退后了两三步的距离,只沈j晃着手中的折扇,满脸不屑地斜着万碧的新作。   不待洛娉妍与沈j见礼,万碧便像是已经形成条件反射,瞪圆了刚刚还弯成缝儿的大眼睛,双手叉腰怒视沈j,咬牙切齿地低吼道:“怎么又是你!到哪儿都有你!有本事你来画啊,你画个有意趣儿的,你画个不刻板的啊!”   见万碧犹如斗鸡一般,洛娉妍好笑的拉了拉她,正想要劝沈j两句,谁知沈j单眉一挑,将手中折扇往腰上一插,扯着嘴角道:“我画就我画,怎么跟斗鸡似得,瞧好了!别看成了斗鸡眼!你以为就你那鸡爪子似得涂鸦,也能叫作画?”   说着沈j挥手推了推万碧,令万碧不得不往后退了半步,让出了长条画案。   远处的青山如蒙着云雾,似梦似幻看不真切。   近处的荷叶如伞相互交错,几支娇荷从荷叶中钻出,高高低低错错落落。几条柳枝不知从何飘入画面,两只蜻蜓低低地追逐,好似随时都会在荷尖停留,又好像即将远去。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一片荷塘景色跃然纸上,便是万碧也撅起嘴不再说话,沈j想了想,又在留白处书下:《风荷送晚》四个大字,又书:十里荷风香,半盏夏墨浓。   随即搁笔,沈j看着自己的画作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颇有挑衅意味地笑道:“怎样?可看成斗鸡眼了?”   谁知不待万碧反应过来,与洛继宗联袂而来的沈琨,便远远地笑道:“三哥,今日怎地这般好雅兴?”   万碧这会子也回过神来,抢在沈j开口前,大声儿回道:“什么好雅兴,他不过是以大欺小,在这儿显摆呢!”   万碧话音刚落,沈j便不屑地瘪嘴问道:“谁以大欺小了?欺负你什么了?哥哥我这叫给你长见识,懂了不?”说着沈j还抽出腰间的折扇,在万碧脑袋上敲了两下。   洛继宗见此不由朝万碧扫了眼,却见万碧已经气得眼眶发红,想起万碧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洛继宗打了个寒颤,急忙上前笑道:“三哥可不能厚此薄彼,只让姐姐跟万小姐长见识,也得给我长长见识才成。”   几个月的相处,洛继宗已然与沈家几位兄长打成一片,沈j闻言不置可否地往边儿上挪了挪身子。   沈琨便也急忙跟上,笑道:“继宗你还真说对了,咱们三哥的画,在整个江宁城都是有名儿的,若能得三哥指点一二,那可是江宁城多少人求不得的。”   万碧听了这话,顿时忘了生气,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看了看沈j尚未干透的画作,又看了看沈j,目光闪烁起来。   洛娉妍岂能不知万碧的心思,推了推万碧的后背,轻笑道:“还不快谢谢三哥?”说完歪着头朝沈j眨了眨眼睛,笑道:“三哥,我们碧儿可是也很有天赋的,从学画至今才不过三两个月呢。”   果然,沈j一听这话猛地回过头来,看了看一脸得意地万碧,又看了看之前万碧的画作,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洛娉妍身上。   洛娉妍见此含笑点了点头,沈j方才漫不经心地道:“虽说也不过如此,但确实比一般人有天赋,什么时候得闲,让她把画作拿来我瞧瞧吧。”说完回身,用折扇在沈琨与洛继宗二人头上各敲了一下,询问道:“不是说今年要下场,怎么不去温书?”   沈琨闻言,立时放下手中的画作,下意识地朝洛娉妍望了一眼,见洛娉妍正与万碧附耳说着什么,万碧时不时地点点头,沈琨莫明就觉得松了口气,说不上为什么,就是害怕洛娉妍误会他不用功。   谁知洛继宗转回身来,却是理直气壮地笑道:“便是今年要下场,不也得劳逸结合吗?咱们平日读书都有用功,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沈j原是随口一问,并无他意,但见洛继宗这一解释,沈琨像是松了口气的模样,不由好笑道:“行了,你们有数就成,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说完沈j斜了万碧一眼,又朝洛娉妍点了点头,便转身踱着步子离开,洛继宗与沈琨见此,也急忙朝洛娉妍与万碧行礼告辞。   待几人走远,万碧才回到画案前,看着沈j那副画,怔怔地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洛娉妍只知道,从那以后就很少再来找她一块儿画画,而万碧的画功却是越来越好了。   好在傅氏给洛娉妍安排了许多的课程,琴棋书画,女红烹饪,理财管家,而重心又是放在了针黹与理财上,洛娉妍非但没觉得日子寂寞,反倒是越发的充实忙碌了起来。   ☆、三四二 结巴   沈家不比的洛府,更是无法与安阳伯府那样的人家儿比较,不仅掌柜伙计众多,往来的大小商客亦是多不胜数,且大都分散各地。作为东家,中秋佳节自然须得有所表示。故而尚未进入八月,沈府上下便已然忙碌起来。   然而直至此时洛娉妍才知道,原来小小的童试也并不简单,想要取得童生资格,还得过三关斩五将。而此次,沈琨将陪同洛继宗一同下场参加八月的县试,与十月的府试。   八月的县试最为简单,也无须过多准备,一半儿以上的考生都将能够通过,然而这才仅仅只是开始。   虽然知道洛继宗与沈琨读书都颇为用心,也都时常受到师长的赞誉,想要通过县试对他们而言应该没有任何难度,但洛娉妍却仍忍不住担心。   傅氏见洛娉妍时常独自一人,愁眉紧缩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由忙里抽闲,寻得一日晚膳后将她留下,询问道:“娉妍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心事,或是谁惹你不开心了?只管与舅母说来,万事有舅母与你做主。”   洛娉妍知道舅母与小舅母近来都忙得脚不沾地,就连大表嫂也跟着忙得轴转,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儿,哪里舍得让她们再为自己劳心?   见傅氏动问,洛娉妍只得强打精神,含笑摇头道:“舅母待娉妍犹如亲娘,娉妍怎敢有半分不开心?兄弟姐妹们待娉妍亦是极为亲厚爱护有加,哪儿有谁招惹娉妍,舅母切莫多心。”   听洛娉妍如此说,傅氏亦是点了点头,可洛娉妍近日来时常露出的愁色,她却绝不相信自己会看出,心念一转,傅氏板了脸色问道:“可是家中有仆人不尊重?”   洛娉妍一愣,万没想到舅母会如此猜测,心暖的同时,搂着傅氏的胳膊笑道:“家中仆人都极好,尤其是规矩更是比京中许多人家儿还好。”   说完洛娉妍顿了顿,满眼真切地望着傅氏的眼睛,笑道:“舅母便是不相信下人,不相信大表嫂,也不相信小舅母,也该相信自己个儿不是?”   傅氏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却仍旧疑惑地问道:“那娉妍跟舅母说说,你为何近来总是愁眉不展的?”   傅氏说完生怕洛娉妍再度否认,接着补充道:“可不许拿话儿搪塞我,我都瞧见好几次了。”   洛娉妍闻言内心纠结到底要不要说,可看着舅母脸上明显的疲色,又心有不忍,摇了摇头。谁知不等她说话儿,傅氏见此又放轻了声儿,问道:“可是近来功课太紧?”   傅氏知道,府中几个女孩儿虽说都是一样先生教导,都在一处学习,可到底各有千秋。   沈初雪的针线最好,针脚细密而平实,既是年纪最大接触针黹时间最长,也是平日里最下苦功。   沈春蕊的诗词清新优雅脱俗潋滟,小小年纪已显示出极高的诗词造诣。是天赋,也是沈棣从小的培养,毕竟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陪伴的时间就更多一些,也更加的沾染沈棣性子一些。   而前些日子,万碧那丫头也展现出极佳的绘画天赋,便是自己三子也多次私下赞誉,就更别提先生了。   可洛娉妍也绝非没有长处,相反她的长处还挺多,不说那一手漂亮的书法,也不提她做的一手好菜,单单是那与生俱来的理财天赋,便令沈森多次感叹:“若是男孩儿就更好了!”   想到这儿,傅氏一边儿抬手替洛娉妍拢了拢耳边儿的碎发,一边儿轻声缓语地劝解道:“十个手指各有用处,但却并非一般长短,世上的事儿也好人也罢,断没有完美的。也大可不必以己之短较人之长。”   说完傅氏稍稍退后一些,慈爱地望着洛娉妍的眼睛,问道:“娉妍明白舅母的意思吗?”   洛娉妍先前并未明白,可此时却是了然于胸,见舅母越扯越远,不由摇头失笑道:“舅母想哪儿去了?姐姐妹妹们各有所长,娉妍觉得挺好,怎么会不开心?”   不愿傅氏在继续猜测下去,洛娉妍说完深吸了口气,解释道:“再过几日继宗与琨哥儿就要下场考试,虽说知道他们读书用功,可到底他们都第一次下场,娉妍心中难免担忧。”   说到这儿,洛娉妍满眼希翼地望着傅氏,祈求道:“娉妍想去寺里替继宗及琨哥儿上柱香,再求支签,图个吉利也好,求个安心也罢。只是……”   傅氏听洛娉妍这样一说,松了口气,不待她说完便拍着洛娉妍的胳膊,嗔道:“你这孩子,吓死舅母了。往后可不兴这样儿?多大点儿事儿?你若想去上香,告诉舅母一声儿,舅母自会遣人去替你打点。”   想到洛娉妍是想要去寺庙为洛继宗与沈琨求签,傅氏接着又笑道:“这附近方圆二三十里内,也就七星观供有文昌帝君,寺庙娉妍去的多了,想来这道观怕是还没见识过,不若与姐妹们邀约一同前去,只当散散心也好。”   洛娉妍听傅氏如此一说,心中既是欢喜又是感动,含笑点了点头,果然就约了大表姐沈初雪、沈春蕊姐妹,以及万碧一道,在八月初三天光未亮时,出发去了距离沈氏老宅,有半日路程的七星观上香。   七星观乃百年道观,不仅供着文昌帝君,且香火极为鼎盛,且临近县试,有学子的人家大都前来上香祈福。   如此一来,洛娉妍她们去的那日,七星观便显得越加的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各式小摊小贩离得老远,便开始摆摊设点,将道路堵得个水泄不通。   好在傅氏早有打点,洛娉妍一行两辆马车又到得早,总算是在道路完全堵死前,进了道观,顺利的为洛继宗与沈琨求得了如意符,沈初雪还用五色丝线打了五福络子,替洛娉妍将如意符系了起来。   洛娉妍将两枚如意符交到洛继宗与沈琨手中时,洛继宗接过拿在手中,将如意符拿到洛娉妍眼前晃了晃,好笑地问道:“若我平日里就没有用功读书,你求这个来也没用啊?”   说完见洛娉妍撅着嘴瞪着自己,洛继宗方才改口道:“不过姐姐的心意,继宗心领了,谢谢姐姐费心了。”如此洛娉妍方才转嗔为笑。   而沈琨,自从红着脸接过洛娉妍递来的如意符,便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小心翼翼地系在腰间,待她姐弟二人说完话儿,方才躬身拱手一礼,磕磕巴巴地道:“有劳,娉,妍表姐费心了。”   洛娉妍见此刚刚侧身避过沈琨的礼,便见洛继宗一只胳膊搭在沈琨肩上,一手握着如意符,捂着肚子笑道:“琨哥儿结巴了?”   ☆、三四三 夕月   沈琨闻言脸色越发通红,有心想要看看洛娉妍脸上可有异色,是否也嘲笑自己,却始终不敢抬头朝她看去。   洛娉妍见此,只当是洛继宗的嘲笑令沈琨尴尬,不由怒道:“洛继宗,你赶紧给琨哥儿赔礼,否则我饶不了你!你可是做哥哥的,可有做哥哥的样子?怎地离了京城就越发的张狂了?”   沈琨见洛娉妍动怒,急忙抬头解释道:“没有,表姐别生气,那个表哥只是开玩笑呢。”   洛娉妍闻言,没好气地横了洛继宗一眼,朝着沈琨粲然一笑道:“琨哥儿向来读书用功又踏实,等下场了好好发挥就是,这几日也好注意休息。”   沈琨刚刚褪去红潮的脸颊,因着洛娉妍这犹如百花盛开的一笑,再次火烧火燎起来,目光不敢停在洛娉妍脸上,点了点头便抱拳道:“我,回去温书了。”说完躬身一礼,也不等洛娉妍回答,转身便跑开了。   别说洛娉妍,便是洛继宗见此都诧异地挑高了眉梢,不解地嘟囔道:“总觉得他今日有些怪怪的。”   洛娉妍闻言,在洛继宗胳膊上拧了一下,嗔道:“还不是你,没事儿拿人家打趣儿。”说完想起沈琨温书去了,不由叮嘱道:“你也快用功去,别不当回事儿。”   洛继宗举了举手中的如意符,笑道:“有这个在,怎么也不会考砸不是?”说完见洛娉妍有发怒的迹象,不由安抚道:“行了,我知道了,这就去。等我考完了再来谢谢姐姐大恩。”   洛娉妍见他嬉皮笑脸的模样,瞪了他一眼,洛继宗便一溜烟儿的跑了。洛娉妍如此方才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感叹道:这才是家人的味道……   洛娉妍回过头,却见红螺紧皱着眉头望着洛继宗离去的方向,不由心中一突,小心地拉了红螺的袖袂问道:“红螺姑姑,可是继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红螺被洛娉妍拉回了神,望着她越来越精致的五官心中叹了口气,面儿上却是丝毫不显地摇头笑道:“少爷没什么不妥的,我只是在想,好在翠娘不在这儿,不然怕也如小姐般紧张。”   听红螺提起翠娘,洛娉妍淡淡地笑了笑,将头靠在红螺肩上,小声儿道:“其实,我也挺想念京城的,想念夕月,想念奶娘……”   说到这儿,洛娉妍忽然顿住,抬起头眼睛晶亮晶亮地望着红螺,小声儿笑道:“等我们回京城,怕是就要办喜事儿了。”   红螺闻言一惊,捂了洛娉妍的嘴,压着声儿道:“小姐,这话儿姑娘家可说不得。”说完还很不放心地叮嘱道:“记住了吗?可千万别说了,不管小姐有什么想法,也不能……”   洛娉妍被红螺的模样逗笑了,拉开她的手,没好气地嗔道:“姑姑说什么呢!咱们在扬州的时候,不是给府里捎了些东西吗?我请芝姐姐帮我送回去的。谁知道夕月竟不在家,你猜她去哪儿了?”   红螺一愣,摇了摇头,皱眉道:“夕月可不是爱出门子的人,她不在家去哪儿了?难不成都忘了小姐交代她的差事?原来只当她是个好的!”说到这儿,红螺语气神色中,已经带着薄怒。   洛娉妍见此,赶紧低声儿解释道:“夕月是个死心眼儿的人,姑姑也不是不知道。咱们走之前,燕子的哥哥不是伤了腿,我让夕月去照顾吗?没想到她竟然一连照顾了几个月。”   红螺听洛娉妍这般一说,眉头皱的更紧了,在她看来,晨霜夕月将来都是要跟着洛娉妍陪嫁的,怎能如此行事?   可许多话,叫她如何与洛娉妍去说?红螺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只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里琢磨起洛娉妍身边儿的丫鬟们。   洛娉妍并未察觉到红螺的异样,只低声儿笑道:“前几日收到芝姐姐的信,说是她去翠庭轩看了,一切都好好儿的,只是发现夕月竟然真的在做长衫,那衣料一看就知道不是咱们府里人穿的。”   红螺听到这儿,只觉得心口堵得慌,这要是传了出去,自家小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可洛娉妍正在兴头儿上,想着前世到最后,陪在自己身边儿的除了英儿蕾儿,便只有夕月,若今生,是能让夕月早早儿的有个好的归宿,即便不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儿,她也认了!   如此一想,洛娉妍便对红螺笑道:“我就想着,或许奶娘瞧上了夕月,毕竟相处了这么十来年了。若真如此,等咱们回去便给夕月放了籍,再置办一份嫁妆,风风光光的将她嫁去奶娘家也是极好。”   洛娉妍话音刚落,红螺便神色严肃地接口道:“不能等了!明儿一早我就禀了舅太太,启程返京。”   洛娉妍猛地听红螺如此一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笑容就那样僵在了脸上,愣愣地望着红螺不知说什么好。   红螺满眼不舍地望着洛娉妍,好半晌才叹息道:“如今夜里凉了,咱们先回去。”   洛娉妍沉默地点了点头,随着红螺往回走。浅语与茜羽俩人虽离得远,没有听见红螺与洛娉妍说了什么,却看出俩人神色皆不太好,此刻见红螺扶着洛娉妍往回走,便赶紧低头敛目,挑了灯笼走在前头。直到返回到凤鸣集,也没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红螺亲自伺候洛娉妍换了家常衣裳,便打发了屋里伺候的,又命晨霜亲自在门口守着。   晨霜见此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心中一紧,点了点头亲自退出门外,将屋门掩住,搬了杌子坐在廊下。   红螺却仍旧走到门口看了晨霜一眼,才返回洛娉妍身边儿,轻声道:“奴婢回去替小姐守着夫人的遗物,以及咱们的翠庭轩,只要奴婢尚有一口气在,翠庭轩跟夫人的遗物就都不会出岔子!”   红螺这话儿,洛娉妍是相信的,可却不明白为何红螺会突然提出要回去,而且还这般仓促。   见红螺打发了屋里所有人,洛娉妍才犹豫着试探道:“姑姑要回去,是因为夕月吗?”   红螺闻言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复杂地望着洛娉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洛娉妍见此,拉了红螺的手,轻声道:“你们都是我身边儿最亲近的人,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呢?”   红螺点了点头,红着眼眶将洛娉妍搂在了怀里,好半晌才闷闷地道:“夕月是小姐的贴身大丫鬟,却在府中做着男子的衣衫,不管是给谁的,这传出去小姐的名声可就完了!而且,如今连偶然过去的景小姐都知道了,那府里……”   红螺有些不敢细想,就连洛娉妍也是变了变脸色,自己好不容易才将名声扭转了过来,难道又要走回去前世的老路?   洛娉妍咬着下唇不知说什么好,红螺却在她耳边轻声道:“小姐若是放心奴婢,便将夕月身契交给奴婢带回去,若崔嫂子也有那个意思,奴婢定不会为难夕月,就按小姐说的,将她风光嫁过去。”   说到这儿,红螺拉开了一点儿与洛娉妍之间的距离,望着她的眼睛道:“若小姐不放心,奴婢也一定替小姐将夕月看好了,再不会闹出什么事儿来,只等小姐回去再处置。”   ☆、三四四 叮嘱   洛娉妍心中明白,红螺所言不是没有道理,甚至这些道理在之前她也曾想过,只是想到夕月前世不离不弃的陪伴,洛娉妍不愿去面对,更不愿去指责……只希望夕月今生,能有一个安稳的未来。   可如今,红螺却将话挑到了明处,*迫洛娉妍不得不,去细想可能的危害。若不及时处理,这将是自重生以来最大的隐患,不知何时就会爆发。   纵然万般不舍,洛娉妍终究是点了头。红螺却在洛娉妍点头的那一瞬,心中越发的难过。   红螺不知道洛娉妍前世的遭遇,但夕月却是她手把手教导,看着一点点长大的女孩儿,如今……与其说她是担忧,不如说是恼怒!   闭了闭眼,深深地缓了口气,红螺将洛娉妍紧紧地搂在怀中,不知是安抚洛娉妍,还是安慰自己,在洛娉妍耳侧,轻声道:“奴婢明儿一早就去禀了舅太太返回京城,夕月那边儿小姐不必担心,奴婢定会好好处理,不会让事情不可收拾。”   洛娉妍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将脑袋埋在红螺的肩窝里,心中闷闷地不愿说话。   红螺如何不明白洛娉妍此时的心情?叹了口气接着道:“小姐在这边儿,有舅太太照顾,又有晨霜陪着,我也是放心的,但小姐还是要照顾好自己。”   说到这儿,红螺顿了顿,到底没能忍下心中的话,压低了声儿嘱咐道:“只一点,小姐定要听奴婢一句,别与表少爷们走的太近,若是……   红螺话未说完,洛娉妍便猛地仰起头,望着红螺不解地道:“姑姑这是什么话儿?表哥表弟们大多住在外院儿,我何时与他们走近了?”   红螺抿了抿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将心中的担忧说出,犹豫了半晌才叹息道:“奴婢就是这么一说,小姐记住就成,毕竟表少爷不比的少爷,还是保持着距离比较好。”   洛娉妍也明白红螺是为自己好,虽然她觉得这样的叮嘱很是没有必要,却仍点头道:“姑姑放心,娉妍记住了。”   第二日一早,红螺在陪着洛娉妍去正院儿给傅氏请安时,果然便与傅氏提道:“小姐有舅太太照顾,如今也习惯了这边儿的生活,奴婢也就放心了,想要明儿一早就启程回京城去。小姐就托付给舅太太了。”   傅氏猛然听说红螺要回京城去,不由坐直了身子。尤其是眼见着洛继宗就要进场考试,而中秋节也快到了,傅氏皱眉问道:“怎么了?可是京城出了什么事儿?”   红螺自是不会将夕月的事儿到处去宣扬,便是傅氏也不行,遂笑道:“舅太太别急,京城没出什么事儿,就是夫人那么多东西都在小姐院儿里,崔嫂子到底不比得奴婢,夕月又年轻,奴婢怕她镇不住,想回去看着。”   傅氏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红螺,红螺则坦然地站在洛娉妍身后半步,任由傅氏打量。   好半晌,傅氏才将目光移到洛娉妍的身上,见洛娉妍眼睑上有着淡淡地黛色,知道她昨晚儿肯定没有歇好,不由微微皱眉道:“娉妍打小就是你在身边儿照料,你这一走让娉妍怎么办?”   红螺慈爱的看了洛娉妍一眼,见她虽然没有回头,背脊却是僵硬地挺得笔直,红螺不觉眼角有些湿润,若非发生那样的事儿,她又如何舍得离开?   可京城的事儿……却是万不能拖下去!   红螺暗暗咬了咬牙,挤出一丝笑意道:“小姐身边儿还有晨霜,又有舅太太表小姐们,奴婢很放心。”   傅氏闻言知道红螺这是铁了心要返回京城,虽红螺说京城没事儿,但傅氏知道绝不会是红螺说的那样,甚至很可能是出了什么大事儿!   可红螺跟洛娉妍都不说,她有如何忍心苦苦*问?   傅氏又看了看洛娉妍,低眉垂目不见神色,可嘴唇却抿得紧紧的,不由心中叹了口气,点头道:“行了,娉妍是我外甥女,我自会照顾她,你去准备准备,下晌就先赶到码头那边儿,明儿一早随着商铺的船只上京去吧。”   从傅氏院儿里回来,洛娉妍便将夕月的身契和一只匣子,一并交给了红螺,请她带回京城交给夕月。   当着红螺的面儿,洛娉妍将匣子打开,匣子里东西不多,一份放身文契,一张百两的银票,一套赤金点翠花开富贵头面,一对绞丝翡翠镯。   洛娉妍抚着那头面的花纹叹息道:“原想先给她攒足了嫁妆,将来风风光光的将她与晨霜送出门子,如今我是瞧不见了,这套头面是在扬州城的时候就瞧上的,她与晨霜一人一套,全了她们十几年的姐妹情谊。”   红螺自是知道洛娉妍在扬州城时,购了好几套头面,这只是其中一套,那对镯子却是洛娉妍自己常戴的,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心中也是暗暗恼怒夕月的不争气。   洛娉妍却没心思去看红螺的神色,只低头看着匣子里的东西,轻声道:“这银票给她做压箱银,还有这镯子,她认识,权当留个念想。如今都托姑姑带给她,就说是我给她的添妆,让她往后好好儿过日子。”   说到这儿,洛娉妍忍了一早上的泪,终于滑落下来,将头靠在红螺肩上,低低地泣道:“姑姑也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儿给我写信,若是急事儿便去寻芝姐姐帮衬,想来芝姐姐是愿意的。”   红螺见洛娉妍这样儿,心中越发的难过,伸手揽住她的肩头安慰道:“路是她自己选的,小姐并未为难她,也不必为她难过。奴婢在京城替小姐守着翠庭轩,也等着小姐回来。”   洛娉妍轻轻地点了点头,又从荷包里掏出一张银票,塞在红螺手中,哽咽道:“姑姑留着应急,到了京城一定要给娉妍写信来。”   红螺见此心中更加酸涩,含泪点头接过洛娉妍交给她的匣子,也将那张看也没看一眼的银票,塞在了腰间的荷包里,便返身出去寻晨霜等人。   她要离开了,自然有许多事儿是需要交代的,尤其是洛娉妍身边儿,如今只剩下晨霜与英儿两个老人,晨霜性子是那般的跳脱,英儿又到底年幼了些,剩余几个丫鬟都是新人,尚未调教好,叫她如何能够真的放心?   ☆、三四五 县试   不知道红螺是怎样跟晨霜等人交代的,总之用过午膳,红螺便告辞了洛娉妍,带着不多的行李去了江宁城码头。   红螺前脚刚走,洛娉妍便立即给远在京城的景芝去了封信,犹豫再三,在信中将红螺返京的原委,细细与景芝说了个明白,又请景芝帮忙多加照顾。   亲眼看着傅氏将书信交给了沈府大管家,命他遣人快马加鞭将信送去京城后,洛娉妍才算松了口气。   回到凤鸣集,洛娉妍整个人便瘫软了下来。怎么也没想到,红螺会独自返回京城,洛娉妍觉得身边儿一下子就空落落的了,便是晨霜寸步不离的陪着,仍旧觉得冷冷清清,整个人都显得没精打采。   直到八月初九凌晨,洛娉妍不得不打起精神,在一片漆黑中,与傅氏等人一道,将洛继宗与沈琨送出了家门。   县试三场,每场一天,限当日交卷,不给烛。考生完卷,分批开放龙门出场,虽说如此,洛继宗与沈琨却并不能赶回沈宅,而是暂住在县府考棚不远处的客栈里。   因为第一场正场录取较宽松,文字通顺者即可录取,被录取者便已准许府考。三场案首者,可直接获得童生资格,次年二月参加院试。故而以下各场是否继续参加,由考生自己决定。   当然第一场未录取者,是不能考第二场的,文字较差者也会被淘汰,因此至末场亦能被录取的人数便甚少。   洛娉妍知道第一场洛继宗与沈琨都不会有问题,但却不知二人能考到第几场,虽然在出京前,洛镇源便反复交代过洛继宗,不必强求太多,只要过了府试取得童生资格便好。   沈玧沈璊两兄弟,在洛继宗与沈琨上了马车后,朝傅氏等人躬身一礼,而后也跟了上去。逐月便也拎着洛继宗的考篮,与沈琨的小厮坐到了车辕上。   洛继宗一行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洛娉妍听着越来越远的马蹄声儿,心却紧张了起来。   好在二人皆不负众望,不仅一路考过三场,十四日发案日,二人虽都没能取得案首名头,获得跨过府试直接参加院试的资格,却也双双进入了前十,取得了县前十的荣誉。   虽然只是县试,但傅氏得到消息时,仍旧长长地舒了口气,整个人都显得松了口气似得。   洛娉妍敏锐的发现,自己挽着舅母傅氏胳膊的手,被她抓得紧紧地,而且还红了眼眶,小舅母郑氏与大表嫂曾氏也都悄悄地按了按眼角,整个沈府就连丫鬟婆子,都显得极为激动,不住地行礼道贺。   洛娉妍听着那些丫鬟婆子的吉祥话儿,心中不由觉得好笑,却听舅母傅氏,在此时轻声叹息道:“不容易啊,咱们沈家,终于也要出个读书人了!”那声音中,隐隐还带着一丝哽咽。   洛娉妍知道,舅舅乃是商贾之家,能让沈琨去参加童子试,定是废了不少心思,但却没想到舅母等人会如此激动。   正在洛娉妍感叹疑惑时,傅氏朗声笑道:“明儿个便是中秋佳节,如今咱们府上可谓是双喜临门,中秋赏银之外,全府上下所有人再加赏两贯铜钱。”   这话一出,丫鬟婆子们便越发的激动了起来,纷纷又再次行礼道谢。洛娉妍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这童生资格还没拿到呢!就算是拿到了,不也才刚刚开了个头儿吗?   傅氏却是丝毫没有察觉到洛娉妍的异样,只拍着她的手,高兴地道:“继宗这次也考得极好,跟琨哥儿一样,一人赏一百两,由他们使去!”   洛娉妍见此赶紧劝阻道:“哪有这般道理?不过是个县试,这童生资格还没拿到手呢,这银子就先到手了?”   一旁的曾氏听洛娉妍这样说,不由满脸笑容地接口道:“值当值当,怎么不值当了?能取得县前十那也是极不容易的。”   曾氏话音刚落,小舅母郑氏也点头道:“娉妍是不知道,这对咱们家而言有多难的。”郑氏说到最后,泪珠子忍不住都掉了下来,又赶紧扭头拭去。   舅母傅氏松开了洛娉妍的手,转身拍着郑氏的肩头,宽慰道:“都好了,将来只会越来越好,大喜的日子,可不兴掉眼泪。”话虽如此,可傅氏的眼眶内也蓄满了泪水。   为了不让眼泪流下来,傅氏赶紧仰头望着格外澄净的天空。洛娉妍一时间有些晃神,不知该如何劝慰两位对自己疼爱有加的舅母,心中也说不出是何滋味。   正在洛娉妍茫然时,沈初雪挽上了她的胳膊,压着声儿解释道:“娉妍不知,这是咱们府上多少代人的希望。从曾祖父那一代开始,就定下了规矩,族中的产业只能由嫡支长房继承,旁支中挑选资质最佳的一人,捐的功名令其科考入仕。”   听到这儿,洛娉妍不由诧异地问道:“难道这一代就是琨哥儿?”随即点了点头道:“琨哥儿学业倒也刻苦,如今又取得好成绩,难怪舅母高兴。”   洛娉妍没说,听了沈初雪的话,她心中越发的觉得诧异,若真如此说来,其实二表哥三表哥,将来也只能算是旁支,毕竟他们都没有继承家业的资格,那为何……   洛娉妍没有问,傅氏却是听到了沈初雪与洛娉妍的对话,叹息着接口道:“这一代是你堂舅舅!”   只这一句,傅氏脸上方才的欢喜便不见了踪影,沈初雪见此不敢再说,洛娉妍也不好再问。   郑氏却是拍着傅氏的手背宽慰道:“大嫂何必再与他们生气?如今这样,相信大哥与玮哥儿心里也是有数的,很不必咱们担心。”   郑氏这话儿虽是宽慰傅氏,眼角却忍不住朝着曾氏扫去。曾氏见此一笑,点头道:“母亲与婶婶都放宽心吧,大爷之前说了,咱们沈家百年家业,靠的不是一家一户,更不是哪一个人。”   傅氏听曾氏如此说,回头满意地看着她点头笑了笑,曾氏见此笑容越发的璀璨,接着道:“曾祖父那会儿,只有兄弟二人也是没法子,如今咱们府上人丁兴旺,将来不管是哪位弟弟,只要有那份心,大爷跟媳妇儿都会全力支持他们的。”   洛娉妍将几人的话,在心中一转,大致有了猜测,即为舅母感到高兴,又替舅舅感到难过。想来过去曾为此事闹出不少的风波,尤其是洛娉妍到了江宁已经好几个月了,连端午节也没见过堂舅一家,更是没有听人提起过。   记得来的路上,舅母曾提过一次,说是两家人如今已不太往来,想必与琨哥儿入场考试,也是不无关系的……   ☆、三四六 堂舅   高兴过了,打赏过了,也就够了,正如洛娉妍所言,这不过才刚刚开始,傅氏妯娌俩都相信,沈琨的路,绝不会就止步于此,沈氏一族也还有很长的一段儿路要走。   傅氏朝被奶娘抱着的沈奕招了招手,笑道:“外边儿风大,奕儿跟祖母进屋说话儿啊。”说着扶着丫鬟的手,便与郑氏一道转身往屋里走去。   曾氏见洛娉妍及沈氏三姐妹还站在廊下,笑了笑道:“你们也快进去,陪着母亲与婶婶说说话儿,我去厨房瞧瞧,咱们中午吃好的。”   曾氏边说边朝台阶下走去,却见方才进来报喜的婆子,又折返了回来,甚至脚步比之先前还要匆忙。   不仅曾氏瞧见了,便是洛娉妍等人也看见了,原准备进屋的脚步,不由顿下,便听那婆子朝曾氏禀道:“大乃乃,桉老爷带着桉太太和瑞大爷来了,桉太太的马车这会子怕是已经到二门。”   洛娉妍闻言不由一愣,这桉老爷跟桉太太是谁?竟惹得平日里极为稳重的大表嫂变了脸色,连守门的婆子都这般慌张?接着洛娉妍便见身边儿的沈初雪与沈春蕊也变了脸色,只有小小的寒烟与自己一般满脸的茫然。   许是瞧见洛娉妍脸色的不解之色,沈初雪淡淡地朝沈春蕊吩咐道:“春蕊带三妹妹进去,这里有大嫂就够了。”   说着沈初雪挽了洛娉妍的胳膊,小声儿解释道:“堂叔堂婶过来了,娉妍也快进去吧。”   说完沈初雪还不放心地叮嘱道:“跟在母亲身边儿,千万别单独乱走,便是要去哪里,身边儿也要多少几个人。”   洛娉妍再次愣住,倒不是因为刚刚还在想着不再往来的堂舅一家,突然就到了门口。而是沈初雪那严肃的神情与说的话……   沈初雪也没有再过多解释,拍了拍洛娉妍的手背,朝屋内抬了抬下巴,便松开了洛娉妍的胳膊,转身朝曾氏走去。   见洛娉妍还愣在原处,沈春蕊轻声唤道:“表妹快与我们一块儿进去吧,外边儿的事儿你不必担心,有大嫂跟大姐在呢。”洛娉妍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什么,虽然她心中有许多的疑问,却也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三人正往里走,便见珍嬷嬷掀了门帘走了出来,见着三人便笑道:“太太还说让奴婢出来瞧瞧,怎么一个个都在外边儿不进屋呢。”说着珍嬷嬷朝洛娉妍三人身后看了眼,诧异地问道:“大小姐哪儿去了?”   沈春蕊闻言看了沈寒烟一眼,淡淡地回道:“劳珍嬷嬷跟伯母说一声儿,桉老爷带着桉太太还有瑞大爷过来了。说是已经到了二门。”   珍嬷嬷只听到“桉大爷”三个字便已经皱起了眉头,又听“瑞大爷”眉头锁得更紧了。听完也不往外走了,都没再看洛娉妍与沈寒烟一眼,便急急忙忙地转身回了屋内。   见珍嬷嬷进了屋,沈春蕊方才转头朝洛娉妍笑道:“咱们也快进去吧,说是八月的天儿,不知怎地今年的风这般大。”   有沈初雪的叮嘱,洛娉妍自是没有异议,跟着沈春蕊一道,领着沈寒烟一块儿进了屋子。   见洛娉妍一行进来,珍嬷嬷便朝三人笑笑退回到傅氏身后并不言语。傅氏脸上也不见丝毫异色地朝洛娉妍招了招手道:“娉妍快到舅母这儿来。”   郑氏却是满脸寒霜地端着茶盏,也不吃茶,只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小沈奕却从郑氏身后站了起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错不错地望着沈寒烟,挥舞着小手,满脸急切地道:“小姑姑,小姑姑。”好像生怕沈寒烟看不见他似得,小腿儿也一曲一曲的,许是想要跳起来,可惜还不能够。   沈奕那小模样不仅取悦了洛娉妍与沈春蕊,引得二人掩口而笑,便是郑氏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一手搂着沈奕的小腰,一手拿着绢子在沈奕眼前遮挡,引得沈奕越发着急。   傅氏见此哭笑不得地横了郑氏一眼,嗔道:“可还有点儿祖母的样儿?”   傅氏这话引得沈奕极大认同,大声重复道:“可还有点儿祖母的样儿?”话虽是一样却不难听出,沈奕的声音软糯带着焦急与丝丝哭意。   傅氏见此越发的哭笑不得,便是郑氏也再次被逗乐了,放下绢子朝沈寒烟嗔道:“寒烟还不快过来?”   沈寒烟此时也是笑得前仰后合,好半晌才止住笑意,上前牵了沈奕胖乎乎地小手道:“走,跟小姑姑去碧纱窗玩儿。”   郑氏见此朝奶娘点了点头,又朝沈春蕊吩咐道:“春蕊去帮娘看着你妹妹和奕儿,仔细些小心摔着。”   沈春蕊看了洛娉妍一眼,含笑领着沈寒烟与沈奕二人,带着沈奕的奶娘及一众丫鬟婆子,转去了边儿上的碧纱窗内玩耍。   洛娉妍不知舅母们这是无心还是有意,却并不多想,待沈春蕊三人转过屏风,便坐到了傅氏身旁。   傅氏抚着洛娉妍的秀发,叹息道:“这些事儿原没打算跟你说,但如今却不得不交代你两句。”   洛娉妍猜到,舅母要与自己说的,怕是与堂舅一家有关,眼角朝脸色再次沉下来的郑氏扫了眼,在心中补充道:怕是还与小舅母有关!不由叹了口气,轻轻地点了点。   傅氏见她那模样,知道她定是猜到了什么,不由露出一丝满意地笑意。   端起茶盏,傅氏浅浅地抿了口,方才轻声说道:“娉妍怕是也知道了,那桉老爷就是你堂舅,桉太太是你堂舅母,而瑞大爷就是你堂舅的独子。”   说到这儿傅氏叹了口气,将茶盏搁下后,才接着道:“先前跟你说过,这一代捐了功名的本是你堂舅,我们也都知道你堂舅不是读书的料,原是打算让你二舅舅了功名与你父亲一道读书进考的。谁知你堂舅因此大闹了一场,便只得为他捐了功名。”   洛娉妍闻言想了想问道:“舅舅的意思,即便堂舅读书不行,也还能指望表哥?”   郑氏闻言没好气的冷笑一声儿,却并不说话。傅氏瞪了郑氏一眼,才回道:“你小舅舅打小就极爱读书,想走科举博一下,沈氏一族上百年的积攒,若没有人护着,便是金山银山也经不起人家算计。”   傅氏刚说到这儿,郑氏便忿忿不平地接口道:“可你堂舅死活不愿,还让你叔外祖到处造谣说我们长房*迫他儿子!气得你小舅舅一病不起,差点就去了!”   洛娉妍一愣,暗自点了点头,却听傅氏轻斥一声儿:“瑞华!”小舅母便立即收了声儿。   傅氏见郑氏收了声儿,才接着解释道:“你堂舅当初与父亲也算是同窗,都在松阳书院读书,可他确实没有读书的天分,一场童试考了三年也没考过。”   傅氏说到这儿,洛娉妍是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心中暗呼洛继宗与沈琨好运。郑氏却是再次冷笑一声儿,瘪了瘪嘴。   傅氏见此摇了摇头叹息道:“三次不成,你堂舅便想要走捷径,这事儿你小舅舅不知从何处知晓后劝了他两句。他不听,结果在考场被人识破,被剥夺了考试资格,回来后就一口咬定是你小舅舅心怀怨恨告的密。如此俩人结下的梁子,便越来越深了。”   洛娉妍点了点头,却不知说什么好,毕竟这是长辈的事儿,也不知与自己有何关系。为何表姐要叮嘱自己,一定要跟在舅母身旁,不能单独走动……   ☆、三四七 往事   傅氏并没注意到洛娉妍疑惑地神情,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后来你父亲考中的举人,又考中了进士,还考上了庶吉士,留在了京城里,你母亲便也跟去了京城。”   说到这儿,傅氏目光很是复杂地望着洛娉妍,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郑氏看了傅氏一眼,叹息道:“大嫂不好说我来说。”   说完郑氏转头看向洛娉妍,满脸不屑地道:“你出生的时候,沈瑞刚满百日,那一家子人虽然没去,却也知道你是个女孩儿,就打着亲上加亲的主意,到时候他们家沈瑞入学便有你父亲指点,将来不管入仕还是怎样,都有你父亲帮衬。”   洛娉妍听得是目瞪口呆,然而这还没完,郑氏冷笑一声儿接着道:“然而千算万算紫君没有答应,只说孩子太小,等几年再看。谁知道刚过一年,你母亲就去了,他们家嫌弃你是丧母长女……”   郑氏话未说完,傅氏便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郑氏也知道这话儿不该当着洛娉妍说,不由有些讪讪地停下了话头。   洛娉妍也知道,所谓的七不娶便有丧母长女这一条,可洛娉妍更明白小舅母并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在替自己抱不平罢了。见郑氏因此被舅母瞪了,心中也甚是过意不去,面儿上便也有些讪讪地不好意思。   傅氏见郑氏与洛娉妍都面露尴尬之色,只好自己接着道:“前因你也知道了,如今咱们来说说现在。”   洛娉妍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虽然心中对于沈初雪的交代,有了两分猜测,但她还是想要听听舅母怎么说,在洛娉妍心中,舅母是极为睿智的人。   傅氏叹了口气,将洛娉妍半搂在怀里,才轻声开口道:“你母亲去世后,我们有十来年没上京城了,你堂舅那边儿据说给你父亲写过信,甚至你瑞表哥三岁那年,你堂舅还带着他去过一趟京城。”   对此洛娉妍是毫不知情的,不由惊讶的张大了嘴望着傅氏道:“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事儿?”   傅氏笑了笑,拍着她的胳膊道:“你那时候才多大,能知道什么?你父亲定是没答应,所以也没让你见他们,但这次你和继宗跟着我回了江宁,他一开始吃不准你们是因何回来的,如今继宗也考了个好成绩,想来也是弄明白了。”   洛娉妍闻言抿嘴一笑,歪着头望着傅氏,俏皮地问道:“难不成堂舅还会以为我们是被父亲撵出来,没地儿去了舅母心善才收留我们的?”   洛娉妍话音刚落,郑氏便憋着嘴小声儿嘟囔道:“这还真说不准!那一家子哪一个是省心的?”   郑氏声音很小,但却正好让洛娉妍能听清,洛娉妍闻言低了头闷闷地笑,傅氏见此也只得苦笑道:“我知道为了当年嘉善那场大病,你心中一直有气,可这会子当着孩子的面儿,咱们不能像你这样儿带着情绪,是非对错,孩子自有判断。”   郑氏闻言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撅着嘴道:“大嫂说的是,我知错儿了。”   不仅洛娉妍,便是傅氏见此也是笑出了声儿来,隔空点着郑氏的额头道:“你说说你,多大的人了?怎地还跟个孩子似得?”   郑氏闻言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道:“我跟紫君还有四娘,谁不是在您跟前儿长大的?在您这儿可不就是孩子吗?虽说您是我大嫂,可在我这心里,就跟敬婆婆似得敬着您。”   傅氏闻言眼眶微微有些泛红,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接她这话儿,转头看向洛娉妍道:“今日刚刚发案,他们一家子就赶了过来,别的我都不怕,就怕他们起了什么歪心思,一会子你跟紧了我,身边儿定是不要离了人儿。知道吗?”   与沈初雪如出一辙的交代,洛娉妍明白,舅母她们定是还有什么没有告诉自己的!   洛娉妍也不多问,只神情严肃地朝傅氏点了点头,便听傅氏又朝侍立一旁的晨霜叮嘱道:“无论什么事儿,无论什么人,你一定要跟紧了你们小姐,寸步不离的跟着!知道吗?”   傅氏很少这样严肃的对洛娉妍身边儿的人说话,晨霜也是第一次瞧见傅氏那样带着威严的神情,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轻轻地点了点头。   傅氏见此才松了口气,又拍了拍洛娉妍的胳膊,松手道:“你也去碧纱橱跟春蕊她们一块儿玩儿吧。我跟你小舅母说点儿事儿。”   洛娉妍刚刚起身,傅氏又补充道:“记住了,就在碧纱橱里,哪儿也别去。”   直到洛娉妍保证道:“舅母已经将道理与娉妍说得如此通透,舅母放心,娉妍知道该怎么做。”傅氏才缓缓地挥了挥手,让她退了下去。   洛娉妍刚刚转进碧纱橱,便听外边儿丫鬟扬声道:“桉太太到了。”   帘子放下的声音响起后,舅母傅氏含着笑意地声音传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一阵陌生的脚步声伴着一女子热情的笑声传来:“府上出了这么大喜事儿,我怎么能不来?再说这可不光是府上的喜事儿,也是咱们沈氏一族的大喜事儿”   那女子许是顿了顿,接着又嗔道:“大嫂也真是,这样的大喜儿也不叫人知会声儿。”说到这儿,那女子突然话锋一转,笑问道:“这次跟琨哥儿一块儿入场的,听说是洛家的孩子?”   听到这儿,洛娉妍倒没觉得怎样,傅氏与郑氏都双双皱了皱眉头,郑氏一如既往地冷着脸自顾自地摩挲着手中的茶盏,傅氏却是暗恼道:这才进门,就要转入正题了?就这般迫不及待的想要算计……   那女子也不知是没注意到傅氏的神色,还是没放在心上,亦或是故作不知,笑着打断了傅氏的腹诽,笑道:“这松阳书院就是厉害,不说这些年出了多少秀才举人,便是进士也有十七八个了。那洛家孩子才去多久,竟然也考出了好成绩。”   傅氏一愣,不仅仅是傅氏便是郑氏此时也是一愣,从这女子进门第一次抬头朝她看去。   那女子仍旧一副没有察觉她们神色的模样,端起茶盏大大的喝了一口,搁下茶盏,擦了擦嘴角才接着道:“大嫂也别太偏心了,要说那洛家孩子到底是姓洛的,若是紫君的孩子我也认了,可那是洛镇源跟丫鬟生的。”   洛娉妍听到这儿,心中已然大怒,手中的绢子被绞得没了样儿,但洛娉妍并没有冲动的跑出去,她明白舅母既叫她避开,总是有道理的。   郑氏闻言冷冷一笑,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并不说话,傅氏也只是盯着桉太太万氏,心中叹了口气,不知她究竟想要说什么。   ☆、三四八 项圈   桉太太万氏见傅氏与郑氏都不说话,不免有些尴尬,朝四周扫了眼,讪讪地笑道:“听我娘家堂嫂说,娉妍也来江宁了?怎么不见人呢?”   傅氏皱眉想了想,回头对珍嬷嬷吩咐道:“去请表小姐和小姐们,一块儿过来见见亲戚。”   珍嬷嬷点了点头,并不多说什么,当着桉太太的面儿转进了碧纱橱,没一会儿,洛娉妍牵着沈寒烟,沈春蕊抱着沈奕走了出来。   桉太太见此嘴角抽了抽,望向傅氏的目光也冷淡了两分,如此明显的事儿,桉太太哪会不知,自己方才所言都被这几人听了去?   可桉太太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只觉得这几个孩子也太不知礼了!自己好歹也是长辈,知道来了长辈,这几个孩子竟然躲在碧纱橱里偷听,而不是出来见礼!   桉太太心下对几人便有了不喜,但想着今次前来所求之事,面儿上却不得不堆出笑容,朝沈春蕊招了招手道:“这就是我那侄孙子吧?长得可真好,快来让叔奶奶瞧瞧。”   桉太太说着朝身后侍立的丫鬟们招了招手,便有丫鬟捧着一只半尺见方的匣子走了出来。   桉太太亲手接过匣子,朝傅氏笑了笑,颇为自得地道:“孩子都喜欢那些个亮晶晶的东西,这项圈儿不值什么,给我大孙子拿去玩儿。”   说着桉太太打开了匣子,露出里边儿一副镶百宝赤金项圈,项圈儿中间儿,一块儿拳头大小的羊脂白玉,被雕成了一枚长命锁的样式。   洛娉妍微微皱了皱眉头,暗道:这样的东西与其说是给孩子的,还不如说是给大人看的!哪家小孩儿那脖子能吊得动这个?   想到这儿,洛娉妍眼角下意识地朝舅母们扫了过去,果不其然,小舅母郑氏嘴角瘪着冷笑,大舅母倒是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也越发的冷淡了起来。   桉太太尤作不知地朝傅氏笑道:“头一回见我这侄孙子,心里欢喜得紧,大嫂可别嫌我俗气才好。”   傅氏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才淡淡地道:“这是哪里的话儿?奕哥儿还不快谢谢叔奶奶?这样儿的好东西可不多见。”说完傅氏端起茶盏浅浅地抿了一口,才又笑问道:“我瞧着那块儿玉,像是你当年的陪嫁吧?”   傅氏这样一说,洛娉妍才仔细朝那枚长命锁瞧去,虽然只有拳头大小,但莹润剔透的羊脂白玉上,隐隐带着红黄二色,这红黄二色又分别置于锁的上下两端,红色被巧妙的雕成了霞光,黄色雕成了如意祥云,可见是下了功夫。   桉太太闻言,满面堆笑道:“大嫂这眼神还是这么好,什么也瞒不过您。可不就是当年那块玉吗?这么多年也没想出究竟能雕个什么东西,这玉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   说到这儿,桉太太颇为夸张地掩口笑道:“说出来怕大嫂不信,前些日子赶巧结识了位极厉害的师傅,我们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把这玉给他瞧了瞧,谁知他就给我们雕了这么个锁。可见这玉是跟我这大侄孙子有缘。”   傅氏闻言也不知信不信,只笑着点了点头,朝跟沈奕的奶娘吩咐道:“给奕哥儿收好了,那玉是极好的东西,留着他以后长大了玩儿。”   说完傅氏又不放心地叮嘱道:“可要收仔细了,万不可搁在他能拿到的地方,万一上头镶着那些个石头,掉了一个两个的,石头不值什么,若被奕哥儿捡去吃进肚里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奶娘闻言变了变脸色,恭谨地将匣子从桉太太手里接了过去,又当着桉太太的面儿合上盖子,递给了奕哥儿屋里的大丫鬟,压根儿没让奕哥儿沾一下手。   洛娉妍听傅氏这样说,便忍不住想笑,又见奶娘如此行事,更是憋笑憋得胃疼,却到底忍了下来。   沈寒烟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懂就问道:“既然这项圈儿奕哥儿都不能戴,婶婶为什么还要送这样的项圈儿呢?”   沈寒烟这样开口,洛娉妍也吓了一跳,低头望着他都忘了笑,桉太太脸上的笑容本就有些挂不住,此时被沈寒烟这样一问,便越加的难看起来,讪讪地笑道:“不过是……”   桉太太话未说完,郑氏却在此时冷笑着打断道:“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看不出人家是好心,怕咱们家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拿来给咱们开开眼界,也让奕哥儿有东西可以存压在箱子底下,将来留着将来做传家宝!”   洛娉妍一下子没忍住差点被自己的唾沫给呛到,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儿来。若是此时有人跟她说,小舅母郑氏与寒烟不是亲母女,打死她也是不信的,瞧这配合得多好?   沈春蕊低着头,将什么也没弄明白的沈奕,往上抱了抱,正好挡住她憋得通红的脸颊,就连傅氏也端了茶盏掩去笑意。   只桉太太的脸色,彻底黑成了锅底,猛喝了两口茶,才缓过来,轻声笑道:“瞧弟妹说的什么话儿?我们沈家可不仅仅是百年望族,更是几代人的皇商,家里什么东西没有?什么东西没见过?不过是个玩物罢了,何必如此较真儿?”   郑氏正想要驳她两句,却被傅氏瞪了一眼,讪讪地闭了口,傅氏朝桉太太笑道:“你有心,我这个做奶奶地替奕哥儿谢过你。”   说着傅氏话锋一转,指着沈寒烟道:“这是三丫头寒烟,你上次见她还在襁褓里呢。”   傅氏给了桉太太一个台阶,桉太太自然是极顺溜地下了台子,朝沈寒烟招了招手道:“快过来我瞧瞧,怎地一眨眼就成了大姑娘了?瞧这模样……”   桉太太说到这儿,顿了顿,像是在仔细打量沈寒烟,洛娉妍却从她眼里瞧出了厌恶,心中不由替沈寒烟捏了一把汗。   对于这个小表妹,洛娉妍是打心眼儿里喜欢的,从没见过这般通透乖巧的孩子,正想着该如何帮她一把,桉太太却接着笑道:“人家都说外甥朝舅,如今我算知道了,这外侄女儿朝姑也是有的。”说完扭头看向傅氏,笑问道:“大嫂瞧着这孩子可像紫君?”   洛娉妍到了嘴边儿的话,咽了下去,说不出什么感觉,但眼角却忍不住朝沈寒烟脸上扫去,怎么看也觉得这小表妹更像小舅母一些……   傅氏挑了挑眉,轻轻地“哦”了一声儿,淡淡地道:“你不说,我还真没瞧出来。”   桉太太非常夸张地掩口笑道:“也不怪大嫂没瞧出,原我也没注意到,这不是她跟娉妍站在一块儿,又正好站在我对面儿,我这么一对比,俩人可不就是像极了吗?”   ☆、三四九 讨好   桉太太这话儿一出,洛娉妍就挑了挑眉,傅氏也正了神色听她准备说什么。   桉太太却笑着起身,亲自从身后丫鬟手里取过两只巴掌大小的金丝楠木匣子,朝洛娉妍笑道:“你娘生你的时候,你瑞哥哥才刚百日,我也不敢抱着他到处跑,后来你娘走了,我这心里难受的大病了一场,又错过了与你见面。”   听桉太太如此说,洛娉妍心中很是疑惑,面儿上却是不显丝毫地笑道:“劳堂舅母费心,如今不也是见上了吗?”   桉太太点头笑道:“可不是见上了吗?再怎样,咱们也是嫡亲嫡亲地亲戚不是?”说着桉太太走到洛娉妍跟前儿,笑得见眉不见眼地,将匣子往洛娉妍怀里一塞。   有了前头奕哥儿那项圈儿,洛娉妍本能的想将匣子给推回去,桉太太却按着匣子,笑道:“头一次见面,舅母一点子心意,娉妍可要收下。”   说完桉太太便转身,朝丫鬟们点了点头,便又有三个丫鬟走了出来,桉太太往后退了两步,坐回椅子上笑道:“这是给初雪三姐妹的,拿去戴着玩儿。”   说到这儿桉太太嘴角微微朝下瘪了瘪,方才状似无意地朝沈寒烟笑道:“这个能戴出去,三丫头只管放心戴着玩儿,不喜欢了赏给丫鬟们也是极好的。”   洛娉妍见此恨不得将手中的匣子给她扔回去,沈初雪却撩了门帘,从屏风后转了进来。笑问道:“谁不知道堂婶的好东西最多?随手送出一件儿,也是能压箱底儿的,哪个舍得赏丫鬟了?”   沈初雪边说边走,朝着桉太太屈膝一礼,便接过一只匣子打开来,大红的丝绒上,静静地躺着一对正阳翡翠镯。   沈初雪见此转回身,再次朝桉太太一礼,笑道:“这可真是谢谢婶婶大礼了,这样好颜色的可不多见。”   说完沈初雪站起身,朝洛娉妍怀里的两只金丝楠木匣子瞟了眼,笑道:“娉妍不打开来看看?”说完又回过头朝桉太太嗔道:“婶婶若是偏心,初雪可是不依的。”   洛娉妍见此心中有了两分猜测,学着沈初雪的模样,屈膝一礼,含笑道:“娉妍早就想要开开眼界,又怕惹了堂舅母不高兴,如今大姐姐既然开了口,娉妍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将面儿上一只可有嫦娥奔月的匣子打开,里面玄色绒缎儿上,一对核桃大小的金色南珠。   不仅洛娉妍与沈初雪等人,便是傅氏也变了脸色,“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对着桉太太怒目而视!   这对珠子她自然是认得,当年得到这珠子时老爷子还在。原是想要作为贺礼先给先皇做万寿礼的,结果沈森他二叔求到老爷子这里,说是要拿这对珠子给沈桉做聘礼。   老爷子原是不允,说是这样的珠子,咱们这样的人家儿留着就是祸患,但耐不住二叔他老人家却软磨硬泡非要这珠子给沈桉娶媳妇!   桉太太见傅氏那脸色,心里一慌,赶在傅氏开口前笑道:“大嫂何必这样儿?我十几年第一次见着娉妍,总得拿出点儿好东西不是?再说,娉妍可不比的咱们,听说洛姐夫如今可是三品大员了。”   洛娉妍不知其中底细,却也知道这珠子来历定不简单,将匣子合上,捧到桉太太跟前儿笑道:“这礼太过贵重,娉妍可不敢受。还请堂舅母收回去吧,给,瑞表哥留着传家也是极好。”   桉太太在傅氏冷凝的目光下,心中暗自懊悔,原想着讨好了傅氏跟洛娉妍,也好为自己儿子将来铺条路,没想到这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桉太太正犹豫着要不要收回匣子时,傅氏却冷冷地吩咐道:“既是你堂舅母的一番心意,娉妍便收下这珠子吧,正如你先前所言,这珠子拿去传家倒是极好。”   说完傅氏缓缓地坐了回去,端起茶盏示意洛娉妍道:“快瞧瞧,你堂舅母还给了你什么了不得的好东西。”   郑氏此时也是心惊肉跳,当年知道这对珠子的人可不少,听说是花了大功夫才将此事儿瞒了下去,只以为这东西如今要么躺在万家的密库中,要么也是被万氏悄悄藏好了,怎么也没想到,这珠子还有见光的一天!   在郑氏心惊胆战中,洛娉妍小心翼翼的盖上了那只雕着嫦娥奔月的金丝楠木匣子,将它交到了晨霜手中,又打开了另一只刻着富贵牡丹图的匣子。   洛娉妍再次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样的镯子,她在惠宁长公主手腕儿上见过,便是安阳伯太夫人也是没有的!   纯正浓郁的湖蓝色,像是要把人灵魂给吸进去。洛娉妍下意识地取出其中一只镯子,对着窗户一照,絮状绿丝悬浮其中,质地晶莹剔透而翠绿……   洛娉妍将镯子放回到匣子里,很是忐忑地朝傅氏看去,一时间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傅氏只看洛娉妍那发白的脸色,便知道定然又是件儿不省心的东西!   沈初雪一手揽着沈寒烟,一手捏着手中的绢子,她年纪稍长,又跟着傅氏与曾氏学着管家好几年,家中许多事儿,她都听傅氏说起过,此时也不敢再随意开口。   傅氏见此深深地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桉太太,冷声儿问道:“你说说吧,你今日前来究竟所为何事?别说什么大喜不大喜的。逢年过节你们没来,玮哥儿成亲你也没来,珹哥儿落草你们没来,奕儿出生你们还是没来!”   桉太太知道糊弄不过去,将心一横,抿嘴道:“我也不求别的,瑞哥儿也是姓沈的,大嫂既然能送洛家那小子去松阳书院,也能送我们瑞哥儿去。”   说到这儿,桉太太越发的理直气壮起来,拔高了声儿道:“将来瑞哥儿出息了,光耀的不也还是沈家门楣?”   傅氏却冷冷一笑道:“你今日给娉妍送这样的礼,怕是所求不仅于此吧?”   傅氏在说这话儿时,心也是悬到半空中的,就本心而言,傅氏并不愿与沈桉一房人闹得生死不往来。毕竟,沈氏一族与别人大家世族比起来,人丁还是少了些。但若她真说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傅氏也不惜与她撕破脸去!   ☆、三百五 所求   桉太太闻言,下意识地扫了洛娉妍一眼,傅氏见此,脸色顿时越发难看起来,整个人犹如散发着寒气,令坐在她对面儿的郑氏,也不由缩了缩脖子。   傅氏已然准备好拒绝桉太太所有要求,话儿都已经到了嘴边儿,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谁知,桉太太却在此时收回了目光,低头盯着自己脚尖儿,讪笑道:“我也知道,为着我们老爷读书的事儿,大嫂也曾费过不少的心,我们老爷也确实不是那块儿料。”   说到这儿桉太太抬起头望着傅氏,满是自得地道:“可大嫂也知道,我们瑞哥儿打小就聪明,您若是将他也送去松阳书院,明年说不定还能考个案首什么的?将来跟,那什么琨哥儿,相互间也好有个帮衬。不是?”   傅氏一愣,心中根本就不相信桉太太所言,但却忍不住下意识问道:“真的就只为这个?”   桉太太被傅氏问得也是一愣,点了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向洛娉妍。   傅氏见此面色当即一沉,轻喝道:“还有什么要求,一并说出来吧,这藏着掖着也没什么意思。”   桉太太一听这话儿,想了想抬眸望向傅氏,笑道:“自从紫君去了,那洛镇源续弦,府上不与洛家往来也就罢了,可如今娉妍回来了,那洛镇源听说都成了三品大员了,只望大嫂在妹夫跟前儿美言几句,给我们瑞哥儿谋个差事。”   傅氏松了口气,洛娉妍却是想也不想地接口道:“我父亲在户部当差又不在吏部,再说这官员任命是朝廷的安排,又岂是我父亲可以左右的?”   说着洛娉妍便转身从晨霜手中又拿回了方才那只匣子,想将这两匣子烫手的东西给桉太太塞回去。傅氏却在此时阻止道:“这东西贵重,初雪陪着娉妍一块儿,先回去将东西收好了。”   洛娉妍一愣,望向傅氏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在傅氏坚持的目光下,默默地妥协,随着沈初雪退了出去。   沈初雪自然瞧出了洛娉妍的不开心,叹了口气轻声问道:“难道,娉妍还信不过母亲?”   洛娉妍抬头朝沈初雪,淡淡地笑了笑,低声儿道:“舅母疼我,恨不能将天下的好东西都给我。我怎能不知?”说着洛娉妍还举了举手中的匣子,才轻声儿道:“只是舅母不了解官场,虽然我也不了解,但……”   听洛娉妍这样儿一说,沈初雪心里好受多了,没好气地笑着打断道:“但什么但?你还真以为母亲不了解官场?母亲怕是比你家那位夫人更了解一些。”   说着沈初雪拉起洛娉妍的手,边走边道:“我们沈家,到父亲已经做了三代皇商,从最初的织缎,到后来的胭脂水粉,如今更是包罗了衣食住行。可以说宫里每个贵人,都吃过穿过用过我们沈家出的东西。”   说到这儿,沈初雪傲然一笑,斜睨着洛娉妍道:“你说说看,若不了解官场,我们这生意如何做到宫里去?又如何与那些达官贵人,天潢贵胄交往?”   洛娉妍早已听得目瞪口呆,万没想到会是这样儿,可也正因为是这样,洛娉妍对于手中这两只匣子越发觉得心慌。   洛娉妍朝沈初雪更靠近了一些,有些急促地问道:“姐姐是不是也知道,这匣子里的东西……”   洛娉妍没有说完,沈初雪便伸出一根指头竖在了她唇上,慎重而认真地道:“什么也别问,我知道不多,便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你,娉妍只需记得一点儿。”   说到这儿,沈初雪顿了顿,朝晨霜看了一眼,晨霜会意地点了点头,稍稍拉开了点距离,目光却在四周不停的扫视,就连蔓儿跟阿萝也是一般,警惕着四周。   沈初雪见此满意地点了点头才朝洛娉妍压低了声儿道:“那对镯子我不多说,只那对珠子娉妍记住了,可传家不可示人。或许再过一两代人也就没事儿了,但如今却不是它见光的时候。”   洛娉妍下意识的手一紧,轻轻地点了点头,沈初雪见她那模样,不由笑道:“母亲让你收着,就是因为知道你是个心中有数儿的,那珠子在你手里比在堂婶手里,让人放心得多。”   洛娉妍闻言抿嘴一笑,心下却并不松快,只是再次将两只匣子紧了紧。沈初雪见此也是浅浅一笑,不再多说什么。   沈初雪将洛娉妍带了出去,桉太太倒没表现出不悦,反而心中有些小小地窃喜。   洛娉妍想要将东西退回来的神情,她不是没瞧见的,这东西是她出门前便与桉老爷仔细商议好的。若是洛镇源肯帮扶她瑞哥儿,那自然是一切好说,若是不肯……哼哼!只怕没那么轻松,随便传点儿什么出去,只怕也有的受!   傅氏自然不清楚桉太太心中所想,但也明白她肯拿出这两件儿东西来,定是没安好心!   待洛娉妍离开后,傅氏方才淡淡地笑道:“这读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琨哥儿与继宗明日在家中过往中秋节,便要返回松阳书院,你若是舍得,便让瑞哥儿也回去收拾收拾,后个儿跟他俩一块儿过去就是。”   桉太太眼睛一亮,满面惊喜地问道:“大嫂说话可要算话!”   傅氏闻言端起茶盏不慌不忙地抿了口,才浅笑道:“这有什么算话不算话的?我给他写封信,让他带去给我那弟弟,但究竟人家书院收不收,如何教,我可管不了。”   傅氏说到这儿,见桉太太神色有变,补充道:“当初继宗过来,我也只是写了封信去为他求了个附学的机会,继宗可不是松阳书院的学子。”   桉太太听傅氏如此一说,心里算是平衡了,点了点头道:“只要大嫂能将我们瑞哥儿送进去,至于别的,大嫂怎么说,我们怎么做的就是。”   见桉太太点了头,傅氏也不再多说,没一会儿曾氏亲自过来禀道:“午膳已经备妥,母亲看摆在那儿好,我这就过去布置?”   傅氏想了想,含笑道:“辛苦你了,还是就摆在重华厅吧,今儿人多热闹,大家一块儿聚聚。”   曾氏闻言稍稍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多说什么便退了下去。傅氏自然明白曾氏为何如此。   那瑞哥儿虽没大毛病,可也不是个省心的。平日里瞧着还好,可最是贪杯,而且一旦多喝了,便不管不顾什么混帐事儿都做得出来。上次在刘员外家里,就因着多喝了两杯,闯入人家内宅不说,还将人家小姐给推到了水塘里……   这事儿整个江宁城当初都闹得沸沸扬扬,那刘家小姐,差点就活不成了!如今也不知这夫妻俩是怎么处理的,总算是平息了下去。   可傅氏心中却一直警醒着,万不能让娉妍,或是几个丫头出丝毫差错!几个丫头还好,怎么说也是同宗同族的血脉亲戚,娉妍若是出了什么事儿……   傅氏想到这儿,目光探究地移到桉太太身上,淡淡地道:“瑞哥儿既要入学,那便要早些收心,万不可再行那贪杯之事!”   桉太太怎会不知傅氏所指?心中虽不痛快,面儿上却是不显丝毫地笑道:“大嫂放心,我们老爷早已给瑞哥儿定下规矩,成亲之前都不许再饮酒。”   桉太太这话儿说得极为硬气,因为据她所知,瑞哥儿已经很久不曾饮酒。傅氏闻言也是满意地点头笑了笑,心,终于缓缓放了回去。   ☆、三五一 惊艳   傅氏放下了心事,便也欢欢喜喜地招待着桉老爷一家子留在府中用膳,毕竟是高兴的事儿,自然是人越多越好。   而洛娉妍这边儿,回到凤鸣集,便对沈初雪笑道:“今日府中热闹,姐姐帮着大表嫂管着家,想来也是很忙的,大可不必陪着娉妍,娉妍收好了东西,换身衣裳再过去。”   沈初雪想了想曾氏那边儿的忙乱,便笑着点头应下,只交代道:“一会子我遣人过来唤你,多带俩人在身边儿。”说完便告辞了洛娉妍,带着蔓儿与阿萝离开了凤鸣集。   沈初雪走后,洛娉妍便对晨霜吩咐道:“你去打听打听那瑞表哥的事儿,为何珍嬷嬷光是听到他来便皱起了眉头,定然不会没事儿。”   晨霜应声退下,洛娉妍方才再次将那两只匣子打开了看了看,的的确确是好东西,可这样的东西,哪里就是寻常人家儿能受用的?瞧着舅母的模样,这对珠子比那镯子更为珍贵,可那镯子……   洛娉妍在心中叹了口气,亲自将这两只匣子小心地上了锁,又锁在了箱笼里,钥匙也都贴身放在了自己腰间的荷包里。   等洛娉妍收好那两只烫手的匣子,晨霜也已经从忠哥儿她娘嘴里打听清楚,回来时脸色都变了。   洛娉妍见此不由皱紧了眉头,急声问道:“先别急,缓一缓慢慢说,究竟怎么回事儿。”   晨霜深吸了两口气,端起桌上一盏早已凉透的茶饮下,才小声儿道:“忠哥儿她娘说,瑞大爷酒量不行,还贪杯得很,次次都要喝醉,人家喝醉了也就吐一吐,或是睡一觉,偏他喝醉了就闹事儿。”   洛娉妍闻言抿了抿嘴,心道:这他闹不闹事儿与我可没什么关系,若仅仅只是闹事儿,表姐与舅母何至如此叮嘱我?   谁知晨霜接着道:“瑞大爷曾经多次酒后伤人不说,最严重的一次是前年,到人家刘员外府上做客,结果多喝了几杯,闯入人家内宅,将刘小姐推入了池塘,刘小姐的丫鬟想要呼救,他竟然拿着石头往人家丫鬟头上砸去。”   说到这儿,晨霜颇为后怕地小声儿道:“听说,差点出了人命。”   洛娉妍闻言也是脸色一变,皱眉问道:“不是说他与我差不多大?前年他才几岁?”   晨霜瘪了瘪嘴,满是不屑地道:“也不知那桉老爷是怎么想的,瑞大爷打小就被他领着到处做客,最初是桉老爷拿了筷子沾酒给瑞大爷尝,后来别人瞧见了也拿酒逗他,竟是早早儿的养成了嗜酒的毛病,偏酒量还一直不好。”   洛娉妍听得是直摇头,转念一想又与自己何干?遂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晨霜叫了浅语打水进来给洛娉妍重新净面,又命英儿去给洛娉妍挑了身儿喜庆的衣裳,亲自伺候着洛娉妍更衣挽发。   这边儿洛娉妍刚刚收拾妥当,秋实便进来禀道:“小姐,大小姐身边儿的蔓儿姑娘过来了。”   洛娉妍知道是来唤她过去用膳地,朝晨霜笑道:“你去告诉蔓儿,我马上就好。姐姐既让我多带两个人儿,浅语跟英儿都跟着一块儿过去好了。”说着起身对着妆镜,理了理樱红地儿绣大朵木芙蓉地袖袂,方才走了出去。   听说是在重华厅用膳,洛娉妍便明白,今日少不得要与那位不靠谱地堂舅,还有瑞表哥碰面儿,虽然心中多少有些不舒服,可到底自己也是客,哪里又好多说什么?   樱红的衫子衬得洛娉妍原就白皙的肌肤越发的水润,尤其是那湖蓝百褶裙的紫色襕边儿上,以金丝满绣唐草纹,使得洛娉妍整个人看上去既喜庆又端庄。   可蔓儿却发现,洛娉妍的眉头隐隐微颦,心念一转大致猜到两分,浅笑道:“一会儿咱们不能从正门进,表小姐勿怪。今儿人多,大奶奶用槅扇将重华厅分成了东西两间儿屋子,男宾在东边儿,女客坐西边儿,一会儿咱们从西廊过去,也近便。”   洛娉妍闻言眼睛一亮,暗叹蔓儿的机灵,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含笑道:“瞧你这话儿,这有什么怪不怪的?”   见洛娉妍面儿上又有了笑容,蔓儿也是松了口气,领着洛娉妍加快了脚步。即便是这样,洛娉妍一行人到时,众人也都已经入席,傅氏瞧着她进来便招手道:“娉妍到舅母这儿来。”   郑氏与桉太太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在郑氏眼中,仿佛当年的紫君又活了过来。而桉太太却是满满的惊艳,暗叹道:到底是官家小姐,这气度就是不一样……   洛娉妍屈膝朝着众人行了一圈儿礼,不好意思地浅笑道:“换衣裳耽搁了时辰,令长辈等我,娉妍实在是……”   话未说完,郑氏便起身拉起洛娉妍的手,嗔道:“什么等不等的,不过是坐一块儿闲聊。”说完拉着洛娉妍走到傅氏身边儿,将她肩头一按,笑道:“好好儿的坐在大嫂身边儿。”   洛娉妍看了眼傅氏另一边儿的桉太太,又回头看了看郑氏,起身笑道:“小舅母快坐下,哪有我小辈儿坐这儿的道理。”说着便要往边儿上沈初雪那一桌去。   傅氏见此想了想点头道:“既如此那就去吧,你们姐妹一块儿也自在些。”   洛娉妍挨着沈初雪落了座,心下才松了口气,不知为何,方才见那桉太太的眼神,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好在那沈瑞确如桉太太所言那般,整顿饭吃下了滴酒未沾,这让傅氏感到惊讶的同时,也越发的满意起来,主动留了他们一家在府中过完中秋。   反倒是桉老爷与桉太太,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拒绝了傅氏的挽留,只笑道:“后日一早,我让瑞哥儿带着行李,在城门口等着琨哥儿,今日我们就先告辞,不打扰大哥大嫂了,回去还得给瑞哥儿收拾行礼。”   桉太太这话儿,傅氏自是不信的,但毕竟是已经分了家的,人家出了这个门,也就不关自己什么事儿了,傅氏没有再留,亲自带着府中女眷,将桉太太送出了二门。   ☆、三五二 谁?   过完了中秋,洛继宗与沈琨便再次返回了松阳书院,这次与洛继宗沈琨同行的,还有桉老爷的儿子——沈瑞。   也不知傅氏在信中是如何写的,沈瑞居然真的就被留在了书院内,从洛继宗偶尔回来说起,洛娉妍知道,沈瑞在书院还算老实。但不知为何,心里却总是提心吊胆,尤其是想起那日刚到重华厅时,桉太太看向自己的眼神。   因此每每洛继宗回来,洛娉妍都要不放心地叮嘱道:“不管怎样,你离瑞表哥远着些,等你十月考过了,咱们差不多也该回京城过年了。”   洛继宗却总是但笑不语,并不回应洛娉妍的话,或者被逼急了便敷衍道:“行了”“知道了”“记住了”可也不过是说说而已。   直到一月后,桉太太都没有再过府来,便是洛娉妍十四岁生辰,那边儿也只遣人送了份中规中矩的贺礼来,她才渐渐将此事放下,不再提及。   十月初,洛继宗准备入场参加府试前,洛娉妍却接连收到景芝写来的书信,一再提及她哥哥锦乡侯世子与安阳伯世子,如今也到了江南。洛娉妍虽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却忍不住诧异。   京中的局势,景芝在信中断断续续告诉过她一些,但景芝本就不是太关注局势的人,而洛娉妍前世也不曾关心过,能记住的大事儿实在有限,对于目前的局势可谓是毫无头绪。   但自从被周氏与董老夫人算计之后,洛娉妍就受了惠宁长公主的教诲,遇事儿要多想想,尤其是与大局多联系起来想想。   洛娉妍看到景芝在信中说景蕴与顾远到了江南,不由就联想到了朝中局势,尤其是想到自己父亲!   户部可是个敏感地方,但红螺与景芝信中都未提及……   别的她不知道,可天下士子一半儿来自江南,天下税赋大半出自江南,这些她还是知道的……顾远与景蕴都不是普通人,此时此刻来到江南绝不会是游山玩水……   也不知朝中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这两位会出现在江南,自己父亲如今又怎样了?   洛娉妍自中秋后,第一次给父亲洛镇源写了封信去,然而,还没等洛娉妍收到回信,洛继宗便与沈琨一道,再次进入了考场。   府试与县试大不相同,一共三场,分帖经、杂文、策论,分别考记诵、辞章和政见时务,共录五十人,分甲、乙两等,前十名为甲等。虽然洛娉妍实在想不出,十二三岁的洛继宗与沈琨,能有什么政见,又能讲出什么实务来。   但十月十日,洛继宗与沈琨仍旧告别了洛娉妍等人,在沈玧和沈璊的护送下去了应天府。   考试在十月十二,应天府距离江宁县城也不过大半日的路程,洛继宗与沈琨虽皆是信心满满,但却不得不提前过去准备。   十二日卯时一刻入场,头两场各考一天,第三场策论需考两天,十月不比的八月,即便是南边儿也已经冷了起来,入场后一连三天都呆在考棚内,直至三场考完,方才能够统一被放出来。   考生们不仅不能穿夹衣衣入场,带去的吃食要被统一保管,过夜的棉被也由考场提供,每名考生都将被隔开,各占一席之地。   为了让洛继宗与沈琨二人能够坚持下来,傅氏早早儿地便命人专门织了两匹粗纱夹绒的厚棉料,给他俩制了厚厚地单衣,里边儿也是用上好的飞花布给做的裘衣。   洛娉妍更是亲自下厨做了姜丝肉馅儿饼给他俩带进去,即为果腹亦为御寒。   这姜丝肉馅儿饼还是前世里安阳伯太夫人教他做的,每逢祭奠老伯爷,太夫人都会亲手做这个饼。   说是老伯爷年轻的时候,有很长一段儿日子镇守在西北,那边儿一到**月就天寒地冻的,吃了这个饼子能御寒。做的次数多了,洛娉妍便也学会了,太夫人那饼是用姜丝夹了羊肉做的。   而洛娉妍这饼更是在太夫人的基础上,考虑到洛继宗与沈琨二人在考棚内没法加热,一早便将牛肉条腌制过后在风干,切得细细的与姜丝拌匀,夹在饼子里。既不会起冻,也不会变味儿。   不仅洛继宗与沈琨二人试了觉得好吃,便是傅氏等人也都一一尝过,对这饼子赞不绝口。   府试虽不算艰难,但那却是决定着洛继宗与沈琨二人,是否能够取得童生资格。洛继宗没有告诉洛娉妍,他原先便没打算考完这场府试便返回京城。如今他更想要等到来年二月,参加院试去博取秀才的功名,或许还能博个贡生的名头进入太学院。   有了上次县试的经验,洛娉妍这次分外的淡定,洛继宗前脚刚走,后脚她便又琢磨起了京城的局势来。   在洛娉妍看来,再过几日等发案之后,便可以准备返京,如京最为急迫地便是弄清楚京城的形势。   然而,上一次县试表现得极为淡定的傅氏与郑氏二人,却是提心吊胆地进了小佛堂,一会儿担心下雨,一会儿又担心二人生病。好不容易熬过了三天,考场却又远在应天府……   好在洛继宗与沈琨都平安无事的完成了考试,傅氏与郑氏担心的事儿都没有发生。但洛继宗四人并没有在出场后立时返回江宁,只是遣人回来报了平安。   直至十月十八日发案后,沈璊才先行策马赶了回来。一时间洛继宗与沈琨尚未到家,沈府便再次热闹了起来。   洛继宗与沈琨再次与头名禀生擦肩而过,但却都稳稳当当地拿到了童生的资格。   吃过谢师宴,二十日洛继宗与沈琨刚一回到沈府,见过了两位舅舅与众多兄长后,洛继宗便急急忙忙赶去了凤鸣集,他有重要的事儿要与洛娉妍说,一时半会儿也不敢再耽搁的重要事!   洛继宗虽然从未说过想要考完乡试再返回京城,可自己每次提及洛继宗都避而不谈的样子,还是引起了洛娉妍的猜测。   原以为此时去的童生资格,尤其是下一次乡试又是在三年之后,洛继宗此时前来与自己商谈的,定然是留在江宁之事。   然而,洛继宗见到洛娉妍第一眼,便挥退了晨霜等人,一本正经地压低声儿问道:“姐,你猜我在应天府见着谁了?”   洛娉妍见洛继宗那模样,下意识地问道:“谁?”   ☆、三五三 留下   洛继宗压低了声儿道:“锦乡侯世子!还有他身边儿的莫言!”   洛娉妍愣愣地望着洛继宗,锦乡侯世子到了江南她是知道的,可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被洛继宗瞧见!   洛继宗见洛娉妍那样儿,以为她不信,有些着急地解释道:“真的!我不会看错,那日与同窗一块儿再聚贤楼吃饭,我亲眼看见锦乡侯世子带着莫言从楼下骑马经过。”   洛娉妍尚未缓过神来,洛继宗便追问道:“姐,你说这锦乡侯世子到应天府来干嘛了?他怎么会到南边儿来?这不是都快过年了吗?我听说他不是在龙翼卫里当差吗?难道是圣上遣他来的?”   洛继宗一连串的问题,洛娉妍一个也回答不上,此时也是心烦意乱,不由低斥道:“你管他来干嘛?再说了,我又怎么知道这些?”   洛娉妍话音刚落,洛继宗却像是没听见洛娉妍的话似得,再次问道:“不会是京里出了什么事儿吧?不然护卫皇城的龙翼卫到应天府去做什么?你给父亲写信了吗?父亲怎么说?”   洛娉妍摇了摇头,抓住洛继宗的胳膊,皱眉问道:“继宗,你这是怎么了?在担心什么还是知道了什么?”   洛继宗哪里会知道什么?先前不过是好奇,接着便有些担心罢了,此时被洛娉妍抓着胳膊也回过神来,问她有什么用?她一个闺阁女子,江宁又不比的京城,来了江宁这么久,她连门都还没出过呢!   洛继宗叹了口气,望着洛娉妍笑道:“没事儿,就是突然见着锦乡侯世子出现在应天府,我吓了一跳,有些好奇罢了。”   说完洛继宗挥了挥手道:“没事儿了,我还没去过舅母哪儿呢,我这就先过去。一会儿再来找你,给你带了些东西。”   洛娉妍如何不知洛继宗这是有意岔开话题?张了张嘴却没有想好要如何与他说,点了点头道:“你既来了,且等我一会儿,我换身衣裳跟你一块儿过去。”   洛娉妍换了身衣裳出来,与洛继宗一块儿去到傅氏正院儿时,正好沈琨也在院子里。见着二人联袂而来不由笑道:“我说怎么一眨眼表哥就不见了人影儿,没想到竟是去表姐哪儿了。”   洛继宗闻言勉强笑道:“去应天府之前,姐让我替她买了点东西,这不回来了赶紧给她送去,省的她叨叨我吗?”   话音刚落,便听洛娉妍冷哼一声儿,淡淡地道:“我记得上次舅母遣人去江宁城北那家,买的菊花糕挺不错的,舅母喜欢桃仁酥,小舅母喜欢杏仁儿酥,寒烟喜欢云片糕,大姐姐喜欢芝麻馅饼,二姐姐喜欢柿饼。记得一样儿多买点儿。”   洛娉妍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屋里走去,早有丫鬟瞧见她到来,一边儿朝里通禀,一边儿打起帘子,笑道:“太太知道表小姐时时惦记着她,还不知道多高兴呢!”   洛娉妍在门边儿顿了顿脚步,回头朝洛继宗眨了眨眼,便一步跨进了屋里。   洛继宗见此哭笑不得,却知道,这怕仅仅只是个开始,说不得一会儿还的被怎么追问。想到这儿,洛继宗便朝罪魁祸首沈琨扫了眼,却见沈琨竟望着正屋的方向,不知想着什么正在出神。   洛继宗诧异地拍了拍他肩膀,问道:“看什么呢?”说完皱了皱眉头又问道:“你这是要走了还是准备进去呢?要进去就一起吧。”   谁知沈琨回过头,却没头没脑问道:“表姐喜欢老孙家的菊花糕?”   洛继宗一愣并不答话,看了沈琨两眼,转而笑道:“我姐进去好一会儿了,我赶紧进去省的被叨叨,明儿再找你说话儿。”说完洛继宗越过沈琨,也赶紧进了屋子。   从傅氏屋里出来,洛娉妍与洛继宗都松了口气,上次县试舅母赏了洛继宗与沈琨一人一百两银子,这次更是一人二百两银子外带一方古砚。   这银子是小事儿,沈府可从来不缺银子,可这古砚,洛娉妍知道是舅舅舅母花了心思得来的,不仅洛娉妍心里感动,便是洛继宗也是感动的红了眼眶。   洛继宗原是想自己去取东西,然后让人给洛娉妍送来的,但洛娉妍揪着他不放,他也是无可奈何。只得让逐月先回了一趟他在外院儿的屋子,将他给洛娉妍带回来的东西取来,自己则随着洛娉妍去了凤鸣集。   也不进屋子,洛娉妍命晨霜在葡萄架下摆了棋盘,英儿便手脚麻利的给二人煮了菊花茶上来。   洛娉妍揪着洛继宗在自己对面儿坐下,挥退了二人,方才叹了口气,轻声问道:“你跟姐说句实话,你是不是想要过完年,在这边儿直接考完了乡试再回京城去?”   洛继宗张了张嘴,正要说话,洛娉妍抬手阻止道:“你也别慌着否认,原先我只是猜测,可方才在舅母院儿里,舅母说等你考中秀才,赏你一千两银子时,你那神情骗不了我。”   洛继宗闻言瘪嘴笑道:“怎么到了你嘴里,我就变成那没见过银子的了?”说完端起英儿之前上的茶,抿了口接着道:“我是没见过一千两银子,可我也来江宁不就是为了考取功名吗?可不是为了那一千两银子。”   洛娉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问的是返京的事儿,怎么到了洛继宗嘴里就变成了银子的事儿了。   洛娉妍皱着眉头,板着脸道:“别跟我瞎扯,你就跟我说句实话,你是怎么想的怎么打算的,我心里也好有个谱不是?”   洛继宗怎么也没想到,洛娉妍会这样问他,想了想话已经到了这份儿上,便也不瞒着掖着,直接道:“姐,我想等过了乡试再回去,若是能博个贡生的名头进了太学院……”   洛继宗没有说完,洛娉妍便点头笑道:“行,我知道了。你安心读书,别的事儿有我呢,再不济我去求了舅舅舅母,总能办妥当。”   洛娉妍记得,前世里自己出嫁前弟弟是考上了贡生的,虽然不记得是明年,还是三年后,但这有什么关系呢?让他博一下也是好的。   洛继宗见洛娉妍答应得如此爽快,却不由愣住了。   ☆、三五四 打算   洛继宗心里清楚,出发前父亲交代过,让自己考完府试就回去再多准备三年,等把握大一些再来考,毕竟自己还年轻不急在一时半会儿,出发前他也是答应得好好儿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江宁心里便有了一直考下去的冲动!   他不想等!可自己若是不会去,像是姐姐也会很难做,说不得父亲会将这一切怪罪到舅舅舅母身上。   洛继宗望着洛娉妍,不由露出一丝心虚的表情,若是考过了还好,若是没考过,怕是父亲那里……   看着洛继宗的神情,洛娉妍如何不知他在想什么?想了想终究是对洛继宗说道:“之前你忙着县试,府试,有些事儿我也就没跟你说儿,今儿既然话赶话的说到这儿了。我也就跟你说个明白。”   洛继宗不知道洛娉妍要说什么,点了点头有些严肃地望着洛娉妍,洛娉妍倒也不绕弯子,直接说道:“夫人如今住在庄子上,府里如今是姨娘跟虞嬷嬷在张罗,这事儿你许是听过。”   洛继宗点了点头,洛娉妍便接着问道:“那你觉得夫人这住在庄子上是长久的事儿呢?还是就一阵子的事儿?”   洛娉妍话音刚落,洛继宗便急声问道:“怎么是一阵子的事儿呢?不是都住了快一年了吗?”   洛娉妍抿嘴淡淡一笑,轻声儿道:“父亲当时是在气头上,都过了这么久了,周家只有有人肯出面儿,你觉得父亲会怎么做?”   洛继宗听后不吭声儿了,有了之前的事儿,周氏若回了府,第一个遭殃的肯定是自己母亲,但这事儿……他能怎么办呢?   洛娉妍叹了口气道:“所以我才支持你考下去,你自己一定要用心,你若能考个功名,即便是去不了太学院,在家里,在父亲跟前儿也是能说上话儿了。”   说到这儿,洛娉妍顿了顿,才慎重地提醒道:“别忘了,咱们洛府就你一个男丁,父亲只有你一个儿子!没有什么,比你出息了,更能让父亲高兴的。”   洛继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知想到什么,突然问道:“姐,你说锦乡侯世子到应天府是公差还是私事儿?”   这回轮到洛娉妍愣住了,实在没想明白,怎么就又扯到锦乡侯世子哪儿去了,不由皱眉瞪着洛继宗,颇为不耐地问道:“你就说你想干嘛吧?”   洛继宗见此摇了摇头笑道:“没,没什么,就是随便儿问问。”   洛娉妍却是瞧明白了,若不跟他说清楚,指不定什么时候又提起来了,遂干脆说道:“上个月芝姐姐来信就说了锦乡侯世子跟安阳伯世子到了江南,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在应天府看到他,至于别的,我也是不知道的。”   洛娉妍说完,见洛继宗眼睛亮了亮,不由皱眉道:“人家来干嘛都与咱们无关,那样儿的人家,也不是咱们能招惹参合的,好好儿读你的书,把心思花在功课上。知道吗?”   洛继宗随意地点了点头,洛娉妍见此也不再多说什么,她是实在不愿与这俩人,任何一人扯上一丝半缕的关系,当然,人家或许也没想过要与自己扯上关系。   想起前世那三年多的安阳伯夫人的生活,洛娉妍自嘲地笑了笑,却是猛然间想起,隐约记得顾远便是与自己成亲前袭的爵位,按照三年孝期……想到这儿,洛娉妍突然一阵地心慌!如果没有记错,如今的安阳伯明年夏天就该去了。那太夫人她……   见洛娉妍脸色不太好,洛继宗拿起棋子儿笑道:“既然都摆上了,又难得有空闲,不如我陪姐姐摆一局?”   洛娉妍此时却是没了心思,摇瞪了洛继宗一眼,淡淡地道:“你答应给我买的东西,还不快去?一会子天该黑了。”   洛继宗这才想起来,之前在舅母院儿里洛娉妍说要吃城北老孙家的菊花糕来着,笑嘻嘻地起身道:“那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买回来。正好还能赶在晚膳前。”   洛娉妍却不知道,洛继宗出了凤鸣集心思便活络了起来,一边儿朝外走去,一边儿琢磨着再去一趟应天府。   姐姐洛娉妍和锦乡侯千金交好,洛继宗是知道的,但没想到她人都到了江宁,与锦乡侯千金关系还那么要好,连她们府上的事儿,都会告诉洛娉妍。   洛继宗就寻摸着去应天府碰碰运气,若是能再次遇上锦乡侯世子,自己若是也能与世子爷攀上关系,以后回到京城,不说别的,至少在家里便说得上话儿了。就是父亲把夫人给接了回来,自己心里也有了底儿。   抱着这样的心思,洛继宗很快便跑了一趟江宁城,买了城北老孙家的菊花糕,桃仁酥,杏仁儿酥,云片糕……还有什么他忘记了,不得已让掌柜的将别的糕饼一样来了半斤。   洛继宗将那十几样糕饼拿回凤鸣集的时候,洛娉妍看着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晨霜却是笑道:“除了菊花糕,桃仁酥,杏仁儿酥,云片糕和芝麻馅饼其余的少爷可要便宜我们了。”   洛继宗也不以为意,笑道:“喜欢就拿去吃,吃着好下次再去给你们带回来,又不是多大的事儿。”   洛娉妍在那些糕饼间翻找了一阵儿,抬头问道:“怎么没有柿饼?不是跟你说了二姐姐最喜欢柿饼吗?还有那冬瓜酥和香油酥给大舅舅和二舅舅送去。”   洛继宗笑着得了分派,一边儿拿起冬瓜酥和香油酥,一边儿笑道:“老孙家的糕饼我可是每样儿都买回来了的,你说得那柿饼人家根本就没有。”   洛娉妍也不与他分辩,只催促道:“行了,你快去吧,我屋里还有些柿饼,一会儿给二姐姐送去就成。”   洛继宗笑笑点了点头,朝外走去,可没一会儿又转了回来,站在门口笑道:“明儿一早我有事儿出去一趟,快则两三天,慢则三五天,我将流云留在家里,你若有事儿便吩咐人知会他一声儿。”   ☆、三五五 坦诚   洛娉妍听洛继宗说要离开几日,不由皱了皱眉,搁下手中的糕饼朝洛继宗走了几步,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有什么谁人?不回松阳书院了?”   洛继宗怕洛娉妍看出什么,赶紧笑道:“哪儿能不会去,我还得读书考试呢。没什么大事儿,去一同窗那里,过两日就回来。”   洛娉妍见洛继宗不说,也不再多问,这个弟弟打小就有主见,如今越发的有了想法,做事儿也还算是有章程,自己何必是事清候?前世里自己好像从未过问,他不也好好儿的吗?   这样一想,洛娉妍便点了点头道:“那你将流云一块儿带上,身边儿莫要缺了人手,有什么事儿也好有个人给家里递信儿,我又不出门,哪里须得他了?”说完见洛继宗点头要走,又追问道:“你身上银子可够使?”   见洛娉妍这样事事为自己考虑,洛继宗心中亦是越发感动,很是温和地笑道:“姐,你别担心,我身边儿带着逐月呢。还有,上次舅母给的一百两还没用,今儿不是又得了二百两?你若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告诉我。”   洛娉妍闻言粲然一笑,嗔道:“别跟姐姐打马虎眼儿,我若真缺了什么自不会跟你客气。你出门在外,可要万事小心些。”   不得不说,洛继宗的运气不错,第二天跟沈森打了个招呼,便带着流云逐月骑着马出了沈府,一路朝着应天府而去。   在洛继宗想来若是不出意外自己中午便能赶到应天府,谁知未到已时,刚刚行至半路便远远地看着一行人迎面策马而来。定睛一看,不是锦乡侯世子与安阳伯世子还有谁?   洛继宗一拉马缰,朝路边儿让了让,顾远与景蕴便瞧见了他,景蕴并未开口,顾远却是朗声笑道:“你不是洛侍郎家的小子吗?怎么在这儿?”   洛继宗心中暗暗欢喜,正不知该如何打招呼呢,毕竟自己与这二人可真算不上熟,安阳伯世子能记住自己,还能在这儿打招呼,洛继宗连忙躬身一礼道:“刚刚考完府试,等着来年二月考过乡试就回去了。”   景蕴闻言挑了挑眉,斜眼朝洛继宗看了眼,淡淡地问道:“你祖籍江宁?”   洛继宗没想到锦乡侯世子会开口问他,瞧着先前那模样,显然是并不想与自己搭话的,这会儿可谓是喜出望外,急忙笑道:“家父出身江宁县。”   景蕴点了点头并不多说,只扫了顾远一眼,顾远回了他一个眼神,对洛继宗笑道:“那你好好儿读书好好儿考,争取博个贡生,也能进太学院。我们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顾远说完并不再看洛继宗一眼,挥手间一行人再次策马疾行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视线中。   洛继宗对此虽有心理准备,可到底还是有些失落。流云逐月见洛继宗愣愣地望着景蕴一行离去的方向出神,不由上前小声儿问道:“爷,咱们这是继续去应天府呢?还是回去?”   洛继宗叹了口气,苦笑道:“还去应天府干嘛?”挥了挥手叹息道:“走吧,咱们也回去了。”说着洛继宗便打马往回赶。   然而没走两步,洛继宗又勒住了马缰,皱起了眉头。   这条路是应天府到江宁县的必经之路,也是唯一的路。那方才锦乡侯世子与安阳伯世子……洛继宗眼睛一亮,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两位也是去江宁的!   可如此一想,洛继宗越发的疑惑起来,江宁不是什么大县,那他们去江宁做什么呢?难道只是路过?   流云逐月对视一眼,发现洛继宗立马路中央儿竟然也在走神,不由双双皱了皱眉头,再次上前小心地问道:“爷?可是要继续去往应天府?”   洛继宗咧嘴一笑,大声儿道:“不,咱们回府!”   洛继宗算是想明白了,若这两位只是路过,那没什么好说的,只当是没缘罢了,若目的地是江宁,那么早晚还得遇上!   洛继宗很清楚,江宁可没什么人值得这两位亲自前去,若一定要说有,那便是作为皇商的舅舅——沈森!   洛继宗这会子策马在前,将流云逐月二人远远抛在身后,嘴角一直高高翘起,竟有了两分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味道。   洛娉妍怎么也没想到,洛继宗说要出门两三天,却不过半日便转了回来,遣了晨霜,亲自去将洛继宗叫到凤鸣集,待英儿上了茶水,便将众人挥退,急切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洛继宗一双眼睛晶亮地望着洛娉妍,嘴角裂得大大地,笑道:“姐,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莫明的,洛继宗就是觉得,若是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洛娉妍是会生气的,可他实在太想有人分享,更重要的是,他并不愿瞒着洛娉妍,所以不得不提前先说好儿。   洛娉妍听洛继宗这样一说,便皱起了眉头,斜眼横着洛继宗,故作淡定地道:“你还没说什么事儿呢,我怎么敢保证?”可洛娉妍心里却莫明的慌了起来,知道事情肯定不小。洛继宗可从未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洛继宗想了想,将自己想去应天府碰锦乡侯世子,结果在半路与锦乡侯世子一行人相遇的事儿说了出来。   洛娉妍尚未听完就变了脸色,瞪圆了一双杏眼,盯着洛继宗,使得他不得不越说越结巴,最后终于说不下去,苦笑道:“姐,你别这样儿成吗?”   说完洛继宗极为委屈地道:“姐,我不比得你,我是庶子,我娘是姨娘,这么些年姨娘在府中真的很艰难,日子很苦,如今好不容易出了头,我做儿子的……”   洛继宗说到这儿,小心地打量了洛娉妍一番,见她面儿上并无异色,方才接着道:“我不知道父亲如何打算,可我想着,我若能与锦乡侯世子或是安阳伯世子交好,乡试时再能考个好成绩,父亲总要看重我两分,便是夫人回来了,姨娘的日子也要好过些。”   ☆、三五六 碰上   洛继宗说到最后,低着头显得情绪极为低落,洛娉妍却没有说话,只深深地叹了口气,知道继宗这些年过得不好,翠娘的日子更是苦不堪言,可要她说出赞同或是鼓励的话来……   洛娉妍觉得,自己真的说不出赞同的话来,尤其是让洛继宗去交好,或者更应该说是讨好!讨好现在的安阳伯世子,将来的安阳伯——顾远!她,做不到!   洛继宗见洛娉妍脸色有些发白眉头紧锁的样子,有些心慌,不由急声儿问道:“姐,你这是……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不想姨娘再被夫人欺负罢了。”   洛娉妍知道,自己被弟弟说动了,可……好半晌,洛娉妍闭了闭眼很是无力地挥手道:“你先回去吧,我想静静。”   洛娉妍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洛继宗闻言却大大的松了口气,只要洛娉妍没有明确反对,不就算是默认了吗?   洛继宗心情愉快地离开了凤鸣集,回到外院儿便遣了流云去与门房闲聊,时刻留心来访之人,又吩咐逐月想法子留意沈森外书房的动静。   流云逐月如何不知自家少爷这是何意?心中虽觉不妥,却到底没有说什么,二人对视一眼,双双退下后,洛继宗也不闲逛,直接回了自己居住的客院。   洛继宗拿出书来温习,整个人却怎么也静不下来,说不清是紧张还是兴奋,便是凝神香也仿佛失去了作用。   同样静不下来的,还有洛娉妍,洛继宗离去时眼角眉梢的喜意她如何看不出?   青白瓷茶盏中,琥珀般的茶汤在手中慢慢变凉,洛娉妍端坐的姿态却一点儿没变,英儿与晨霜见此,都担心不已。晨霜几次想要进屋劝劝洛娉妍,英儿却拉住了她,小声儿道:“毕竟事关老爷与少爷,咱们……”   英儿没有说下去,晨霜却也知道英儿的意思,不由嘟囔道:“若红螺在这儿就好了!”   英儿闻言不解地问道:“红螺姑姑在这儿又能怎样?小姐若不愿说,谁在这儿也没用啊。”说完像是想起什么,轻声问道:“若是红螺姑姑在这儿,她会怎么做?”   晨霜眼睛一亮,朝英儿笑了笑,轻声吩咐道:“你去给小姐重新冲壶茶来。”   英儿不解其意却仍旧照做,进屋前晨霜却小声儿叮嘱道:“一会儿动作轻点,退下时走慢点儿,知道吗?”说完还朝英儿眨了眨眼。   这些事儿,以往都是夕月去做的,如今……晨霜看着英儿笑了笑,将她朝里推了一把,自己则翘首从门缝里往里瞧着。   果然不出晨霜所料,没一会儿洛娉妍的声音便传了出来,但出乎晨霜意料地,洛娉妍却是唤她进去。   晨霜与英儿的把戏,洛娉妍如何不知?望着二人担忧的模样,洛娉妍浅笑道:“我很好,你们也都别担心,不过是在想一些往事罢了。”   洛娉妍话音一落,晨霜便开口劝道:“往事不就是都过去了的?小姐何必总想着往事呢?如今咱们的日子可是一天比一天好了,小姐很不必如此。”   洛娉妍闻言一愣,望着晨霜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可不就是又陷入往事之中了吗?看来想要忘记一些事情,并非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洛娉妍没有再说什么,起身安抚二人道:“我没事儿,就是闲的无聊瞎琢磨罢了。”   晨霜与英儿自是不信,却也不好多说多劝,只得建议道:“小姐若是无聊不若去找万小姐玩耍?”   在晨霜看来,那万碧就是个开心果,每次小姐与她在一块儿总能笑出来,可谁知洛娉妍起身想了想竟然摇头道:“不去了,走,去小厨房瞧瞧冷淘今儿做了什么糕点,带上些咱们大表嫂屋里看奕哥儿去。”   晨霜与英儿才不管自家小姐去看谁,只要自家小姐能开心,那就什么都好!   见洛娉妍愿意出门走动,晨霜与英儿自是欢喜,不必洛娉妍吩咐,晨霜便进内室给洛娉妍找了衣裳更换,英儿也高高兴兴地去了小厨房,装了一匣子刚蒸好不久的芙蓉糕,陪着洛娉妍朝曾氏院儿里去。   然而,洛继宗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让流云在门房守着,让逐月在沈森书房外候着的锦乡侯世子与安阳伯世子二人,竟然会被洛娉妍,在去往曾氏院子的途中碰上。   刚刚从沈森内书房出来,突然看见洛娉妍主仆三人,景蕴与顾远都是一愣,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沈森却很高兴地远远便笑问道:“娉妍这是要去哪儿啊?”   在沈森话音未落,洛娉妍便已经看见了景蕴与顾远二人,当下也是一愣,随即皱起了眉头,正想着要不要装作没瞧见从边儿上绕过去,舅舅却在此时开了口……   洛娉妍不甘不愿却不得不敛了神情,带着晨霜与英儿上前,朝着二人颔首屈膝道:“见过两位世子爷。”   沈森见此方才知晓,自己这个外甥女不仅与锦乡侯千金关系密切,就连这两位世子爷,竟也是认识的。遂也不追问洛娉妍这是要去哪儿,只呵呵笑道:“原来娉妍与两位世子也是认识的。”   洛娉妍抬头朝沈森一笑,轻声道:“说不上认识,在长公主殿下哪儿见过两面。”说完再次颔首低头,并不看向景蕴与顾远二人。   顾远闻言立时便笑道:“这话儿怎么说的?好歹本世子也曾唤你一声儿女英雄不是?怎地就说不认识了?再说了,你不也还到我们府上做过客?”   景蕴听顾远这样一说,斜了他一眼,淡淡地朝沈森冷声儿道:“没想到洛侍郎千金南下祭母,竟是来了沈老板府上。”   洛娉妍闻言在心里叹了口气,却听沈森紧着声儿回道:“世子有所不知,舍妹便是户部右侍郎洛镇源的发妻,我这外甥女的亲娘。”   景蕴闻言挑眉看向洛娉妍,桃红绣金衫,配着月白挑纱裙,一支白玉凤头簪,偏那凤眼处一点碧绿,雕得极为精巧,与耳边那对滴水耳坠相得益彰。   景蕴见此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一勾,声音却是极为冷淡地挑眉问道:“这事儿,芝姐儿也是知道的?”   洛娉妍知道景蕴这是在问自己,抿了抿嘴,心中虽然极为不愿,却仍旧轻声回道:“芝姐姐待我以诚,我以无事不可对其言。”   说完洛娉妍抬头扫了景蕴二人一眼,再次低头欠身道:“两位世子不远千里而来,想必与舅舅有要事相谈,我就先退下了。”   说完洛娉妍朝沈森一福,便带着晨霜与英儿越过沈森三人,继续朝曾氏的院子而去。   ☆、三五七 合适【浴兰节快乐!】   看着洛娉妍离去的背影,顾远撞了撞景蕴的肩膀,轻声问道:“瑾轩可觉得哪里怪怪的?这丫头怎能说不认识咱们呢?”   景蕴却并不理会顾远所言,装作没有听见似得转头对沈森淡淡地道:“还请沈老板带路。”   沈森明显感觉到这位一直冷冰冰的锦乡侯世子,此时态度温和了许多。抬眼朝他看了看,又看了看安阳伯世子顾远,沈森眼中精光一闪,嘴角的笑意越发真诚了两分,侧身一礼道:“两位世子这边儿请。”   景蕴瞥了沈森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头,却并不多言,只点了点头随着沈森继续往前走去。   顾远见此亦是急忙敛了心神,将先前的疑惑抛开,紧随在景蕴身侧。毕竟此来江宁乃是为了正事儿,万不敢出丝毫差池,若出意外不仅自己与景蕴,怕是宫里那位也少不了麻烦。   沈森暗自观察,对二人的反应,不得不暗赞一声人中龙凤!面儿上却是不显丝毫地边走边说道:“两位世子难得来到我们江宁,等办妥了正事儿,不妨在江宁多呆两日,也好让小老儿尽尽地主之谊。”   景蕴闻言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顾远却是拱手一笑,朗声道:“那可真要感谢沈老板了!”   景蕴与沈森都明白,顾远这话不仅仅是指沈森方才之言,更多的则是为着二人此次前来的目的。沈森含笑点头,一指前边儿不远处的九曲湖心亭道:“咱们去那边儿坐下慢慢说。”   景蕴朝那亭子扫了眼,暗暗点了点头,那亭子建在水中央,以九曲桥与岸边儿相连,别说在上面说话,就是唱歌,岸边儿也不一定能听清,沈森能如此安排,可见也是极有诚意的。   洛娉妍亲自给奕哥儿带了芙蓉糕过去,曾氏自是欢喜不已,连忙亲自将她请进屋内,一边儿吩咐丫鬟沏茶,一边儿命人请了沈初雪过来作陪。   在奕哥儿的童言童语和曾氏姑嫂二人的陪伴下,洛娉妍果然很快便将先前的不快放下。   然而,洛娉妍却不知道,沈森与景蕴顾远二人谈妥了正事儿之后,便再次邀请道:“两位世子难得来一趟江宁,不留下来游览一番岂不可惜?再则两位到了我这地头上,不让我尽尽地主之谊,我这心里也会歉意得很呐!”   景蕴闻言却是笑道:“沈老板家大业大,也是日理万机。我等岂好太过叨扰?”   景蕴说完,就连顾远以为他这是拒绝了,沈森也略微露出失望之意时,景蕴却突然又道:“听闻沈老板侄子各个杰出,在下倒是有心请令公子,陪在下领略一番江宁的山明水秀,只是不知沈老板意下如何?”   沈森闻言眼睛一亮,大笑道:“世子说得对!年轻人就该跟年轻人在一块儿。”   虽然沈森并不觉得,眼前这位年轻的世子爷,跟自己口中的“年轻人”有何相似之处,却是爽朗地笑道:“若犬子能得世子爷一言半语的指点,那也是他们的造化!”   顾远闻言也明白过来,景蕴这是想要看看沈家的下一代如何,有些事儿,可不是一朝一夕的!   沈森见景蕴点头,又见顾远并无异色,便起身笑道:“赶早不如赶巧,两位世子既来了我府上,不若便暂居府中,回头也见见我几个那不成器的儿子。”   景蕴却在此时又拒绝道:“住在府上就大可不必了,我们在城里还有些事儿。”说完景蕴顿了顿,故作沉吟道:“若沈老板不介意,不如这就请令公子过来相见?”   沈森自是不会有意见,但却笑道:“我那长子昨儿刚出发去了扬州城,怕是还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我这就遣人将我那不成器的两个小儿子叫来。”   景蕴对此并无异义,正如顾远所想那般,他不过是想要看看这沈府的下一代,毕竟先前去过两家,当家人不说,那下一代却是没一个成器的,说不定将来就会坏事儿。   顾远却在此时笑道:“听说沈老板还有侄子也住在一起的?不若叫过来一起热闹热闹,我这人儿最怕冷清。”   沈森闻言心念一动,笑道:“我那弟弟也就长子年龄稍大,次子着实年幼,但我还有个外甥近来也住在我府上,说不定两位世子也还认识。”   景蕴闻言扫了沈森一眼并不作声儿,顾远却是猛地想起洛娉妍,笑道:“可是洛侍郎的儿子?好像叫洛……”   顾远一时没想起洛继宗究竟叫什么,景蕴却是接口道:“洛继宗。若在也府上,就一并叫过来吧,他与我俩也算是故交。”   顾远闻言略感惊讶,却并未反驳,沈森却是高兴极了,若当真如此,对双方都只有好处,毕竟对于景蕴与顾远二人的真实来意,沈森也是有所猜测,京中风云变幻,他并非双耳不闻,二人此时来此,沈森是绝不相信仅仅只为了……   想到这儿,沈森连忙唤来在桥边儿上守候的丫鬟,吩咐道:“去把二少爷三少爷给我叫过来,看看表少爷可是与四少爷在一块儿,也一并请过来,就说我要引荐他们认识两位京城来的故交之子。”   丫鬟领命而去,没多一会儿沈玧与沈琨便联袂而来,就连洛继宗也很快到来,只有沈璊迟迟不见人影,沈森不由怒喝道:“三少爷呢?”   沈玧虽不敢在沈森面前太过放肆,但想起沈璊那德行,却仍旧瘪了瘪嘴道:“回禀父亲,三弟午膳后,带他那小徒弟赏菊去了,说是晚膳前回来。”   沈璊那小徒弟,不必沈玧解释,沈森也知道是万碧那小丫头!   一时间沈森气得牙痒痒,很想问问她一个小姑娘,成日里跟着个大小伙儿这样四处跑,真的合适吗?也很想问问万邵鹏万大老板,你闺女这样扔在我府上,真的……合适吗?   可这些话,沈森却又不好当着景蕴与顾远的面儿说的,只得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颇为恨铁不成钢地道:“回头再来收拾他!”   ☆、三五八 引荐   沈森颇为尴尬地朝景蕴与顾远二人笑道:“犬子顽劣,还望两位贤侄多多包涵。”   顾远闻言连忙笑着起身,拱手道:“沈伯父这是客气,还是埋汰我们兄弟呢?带眼睛的都能瞧出,沈伯父府上这三位公子,不仅仪表堂堂,且行止间更是风度翩翩,哪有一丝沈伯父所言的顽劣?”   景蕴也在此时,斜斜地扫了三人一眼,目光只在洛继宗脸上,稍作停留。   那眼中的深意令洛继宗眼中有惊诧一闪而过,景蕴虽看得清楚,此时却并不说话,只淡淡地朝洛继宗一笑,瞧着甚是温和,洛继宗先是一愣,随即也朝景蕴欠身一笑。   虽然沈玧三人到来之前,沈森便与景蕴二人商议好了说辞,并不在三人面前叫破身份。顾远此言,不过是客气罢了。但此刻听顾远如此赞誉自己子侄三人,沈森心中仍旧很是高兴。   沈森心里高兴,面儿上也就越发的客气,指着三人为景蕴与顾远介绍道:“这是我二儿子沈玧与我兄弟的长子沈琨。”说着又一指洛继宗笑道:“这是我那做户部侍郎的妹夫的独子,洛继宗。”   既是做戏,自然要做全套,顾远听闻沈森如此介绍,故作惊诧地朝洛继宗拱手一礼,颇为讨好地笑道:“见过洛公子。”   洛继宗原就被顾远这样子吓了一跳,谁知景蕴也是极为配合地在沈森言毕后,站起身来,朝着洛继宗拱手一礼。   洛继宗顿时心中一慌不知如何是好,景蕴却在此时,抬眼朝他瞥了一眼,虽未言语,但却让洛继宗立时镇定了下来。   回想沈森方才与他二人的言语,洛继宗听着便觉得甚是诧异,此时又见景蕴与顾远如此行事,心中立时有了明悟。   洛继宗当即稳定心神,朝景蕴与顾远二人拱手一礼,欠身笑道:“在两位玉树临风的公子面前,我等兄弟如何敢称仪表堂堂?再者不怕两位兄长笑话,在下不过是个庶子,承蒙舅舅抬爱,又哪里敢在两位兄长面前称什么公子,真是羞煞我也。”   景蕴见此挑了挑眉眼眸中也微微带起了一丝笑意,较之去岁端午,此时的洛继宗倒是少了丝腼腆与外强中干的镇定,多了份坦然与透彻,显得越加的成熟稳重。   却不知因着他二人的行事,洛继宗对于京城,已有了更多的猜测,正在犹豫着是坚持考完乡试,或是即可与洛娉妍返回京城。   沈森闻言哈哈一笑,对于洛继宗能这般说话,即便知道洛继宗是认识景蕴与顾远的,沈森依旧很是高兴,他看得出洛继宗此言并非虚情假意,更看得出锦乡侯世子对于洛继宗如此言行,也甚至满意。   沈森笑着为洛继宗三人介绍道:“这两位是我京城故交的孩子,一块儿游历到江宁。”说着沈森一指顾远,笑道:“他姓郑,与玧哥儿年纪相仿,你们自去论序,琨哥儿与继宗唤一声郑兄即可。”   说着沈森又一指景蕴,笑道:“这位窦贤侄年纪最长,你们都称呼一声窦兄,要多加尊重,可听明白了?”   洛继宗自是没有异议,沈玧亦是拱手一礼并不多言,想来他也察觉到了景蕴与顾远二人的身份,并非如同沈森所言那般,却也并不点破。   然沈琨却是定然没有多想的,沈森话音刚落,沈琨便抱拳一礼,笑道:“我瞧着窦兄与郑兄的衣着像是书中侠客装扮,想必二人乃是习武之人。”   洛继宗闻言差点笑了出来,不仅洛继宗,便是沈森父子与景蕴,亦是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   唯顾远,上下打量了沈琨一番,很是高兴地上前拍了拍沈琨的肩膀,笑道:“瞧不出你小小年纪,还颇有见识!往后再有劫富济贫的时候,我便来寻你一块儿,也算上你一个。”   沈琨闻言一愣,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即笑道:“郑兄真爱说笑,若说劫富济贫,咱们不就是那富吗?何须去劫,看到穷困人家,真心帮扶一把也就是了。”   虽知道顾远乃是戏言,沈森父子心中仍旧有些不喜,好在面儿上都没露出分毫。顾远与景蕴却在沈琨此言之后,对视一眼双双露出笑意。   洛继宗见此方才明白,顾远之前乃是故意而为,为的怕是想要试探沈家众人,如此看来所图定然不小!心中那根弦儿,不由越加绷紧了几分。   沈森怕再说出别的,急忙朝景蕴与顾远笑道:“你们年轻人在一块儿总是有话说,我老头子就不参与了。”   说完又朝沈玧三人交代道:“你们定要代老夫好生招待两位贵客,尽到地主之谊。领他们游尽我江宁的风光,尝遍我江宁的美食,你等可听明白了?”   沈玧三人自是躬身应诺,沈森说完却又补充道:“不可怠慢了老夫贵客,亦不可掉了老夫的脸面!否则仔细我扣你们月例,禁你们足!”   洛继宗对此颇觉好笑,但面儿上却不显丝毫地随着沈玧与沈琨一块儿再次躬身应诺,反倒是景蕴与顾远二人,闻言忽然笑出声儿来,显然并未将沈森的话放在心上。   好一会儿方才止了笑,景蕴对沈森拱手笑道:“有劳沈伯父费心,伯父有事儿不必理会我们,一会子商议好行程,我们也该告辞离去了。”   听闻景蕴要告辞离去,沈森急忙摆手道:“贤侄怎地这般客气,既来了我府上,你们又不住下,好歹也用过晚膳才是。”   此时洛继宗方知锦乡侯世子与安阳伯世子,竟是不住在沈府的,仔细回忆了一遍之前沈森与他说过的,江宁城重要人物,洛继宗却是想不出这二位究竟会住在何处,总不能是驿站吧?   想到这儿,洛继宗赶在景蕴与顾远拒绝之前,笑道:“舅舅诚心相邀,两位兄长莫不如留下用顿便饭,也好尝尝舅舅府上厨子的手艺,若说江宁特色菜肴,别家儿还真没舅舅家做的地道。”   景蕴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头,很是不喜这种别人替他做主的感觉,正要再次拒绝,却又突然改了主意,笑道:“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咱们哥俩儿就留下来,尝尝沈伯父家厨子的手艺。”   ☆、三五九 通知   在曾氏院儿里用过晚膳,洛娉妍与沈初雪双双起身告辞离去,又去了傅氏院儿里请安,陪着说笑一阵后,方才带着晨霜与英儿返回凤鸣集。   刚进院门儿,徐大媳妇儿与洛继宗都在等着她,洛继宗会来找自己,洛娉妍是早有所料,却不知徐大媳妇找自己何事……   洛娉妍朝洛继宗微微一笑,轻声吩咐道:“有什么事儿先去屋里等着。”说完又对晨霜吩咐道:“我记得前几天得了些胎菊,给继宗泡壶送去。”   打发了洛继宗,洛娉妍才朝徐大媳妇儿轻声笑道:“有什么事儿你就说吧,能帮的我一定帮。”   徐大媳妇儿一愣,知道洛娉妍这是误会了,心中却也很是感激,摇头笑道:“谢表小姐关心,我家娃的病好了,能吃能睡,男人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过些日子就能回府里当差。”   洛娉妍笑着点了点头,便见徐大媳妇儿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捧到自己面前,笑道:“陈婆子说是京城来的信,表小姐与晨霜姑娘都不在院儿里,英儿姑娘也没找着人,奴婢不敢乱放,只好揣在怀里了。”   英儿见此正要上前替洛娉妍结果信,洛娉妍却已经伸手接了过来,诧异地问道:“舅母不知道?”   在洛娉妍想来,若是舅母知道,先前在舅母院儿里舅母自是会告知自己的,怎么会提也没提一句?   徐大媳妇儿笑道:“奴婢先前也问了陈婆子,陈婆子说太太交代了,表小姐的信往后直接送到咱们凤鸣集,不必再送去正院儿那边儿。”   洛娉妍闻言朝徐大媳妇儿笑了笑,扫了眼信封,知道是红螺来的信也不急着看,轻声对徐大媳妇儿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徐大媳妇儿也知道表少爷还在屋里等着,也不耽搁,屈膝一礼后就退了下去。   英儿见洛娉妍不说,自是不会问的,随在洛娉妍身后进了屋子。晨霜已经命浅语替洛继宗泡好了胎菊茶,还上了一小碟子冷淘做的菊花饼,洛继宗正喝着茶,吃着饼子。   洛娉妍不由诧异地笑道:“这才用过晚膳,你怎么又吃上饼子了?”说着走到洛继宗对面儿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洛继宗闻言满脸兴奋地笑道:“先前没吃饱,这会子闻着这饼子香甜,忍不住再吃两个。”说到这儿,洛继宗将手里没吃完的菊花饼,搁在了碟子里,接过浅语递上来的热帕子擦了擦手,又抿了一口茶,却并不在言语。   洛娉妍知道,洛继宗来找她定然是为着锦乡侯世子与安阳伯世子二人的事,挥手令晨霜带着浅语与英儿退下。   待她三人退下后,洛娉妍方才道:“今儿下晌,我在舅母院子外那片林子里遇见了舅舅跟锦乡侯世子,安阳伯世子走在一块儿。”   洛娉妍开了头洛继宗说起来也就顺畅了许多,朝洛娉妍一笑,洛继宗满脸兴奋地道:“两位世子要在江宁逗留几日,舅舅让玧表哥带着琨哥儿和我招待两位世子。我们……”   洛娉妍闻言点了点头,没等洛继宗说完便神情严肃地问道:“知道他们找舅舅什么事儿吗?按理说舅舅只是个商人,便是皇商也是商人,他们却不远千里的找了过来。”   洛继宗听洛娉妍如此一问,脸上的兴奋之色也荡然无存,深深地叹了口气,沉默了好半晌才道:“舅舅没说,”   说完洛继宗顿了顿,解释道:“这样的事儿,舅舅怎会跟我们说呢?便是真的要说,怕是也只会与大表哥说才是。”   洛娉妍点了点头,心情却是沉重起来,先前遇见洛娉妍并未多想,此时想来却并不简单。   洛继宗见洛娉妍皱眉不语的样子,抿了抿嘴劝道:“朝廷若真有什么大事儿,想来也不会派遣两位世子前来,我记得听人说过,两位世子都是在军中任职,或许,人家就是出来游玩的呢?”   洛继宗言不由衷的话,让洛娉妍又是心暖,又是好笑,却不愿与他继续纠结这个话题,毕竟舅舅肯定会比自己清楚,遂转而问道:“你今晚过来找我,不会就为了这事儿吧?”   洛娉妍可没忘记刚进来的时候,洛继宗那满脸兴奋的神情,谁知洛继宗仍旧不复先前的欢喜,只淡淡地道:“舅舅让玧表哥带着我跟琨哥儿一道,领着两位世子游览江宁。”   洛娉妍挑了挑眉,没有说话,洛继宗看了洛娉妍一眼,才小声儿道:“琨哥儿说到了江宁不去臧龙山游臧龙寺可惜了,璊表哥就说到时可以叫上府中的姐妹一块儿同游。”   洛娉妍闻言瞪圆了眼,急忙打断道:“三表哥怎么想的?你们一群男孩子出游,我们跟着去算什么?而且还有外男!”   洛继宗有些心虚地抬眼看了看洛娉妍,又低头道:“安阳伯世子也是这个意思。”   洛娉妍气得脸色涨红,瞪着洛继宗冷声儿问道:“你今晚过来,就是来通知我的?”   洛娉妍没有察觉她的声音拔得有点儿高,令候在门外的晨霜与英儿也听得一清二楚,心中担忧不已。   洛继宗闻言叹了口气,喃喃自辩道:“大表姐二表姐也去,听说万小姐与表妹也要去……”   洛娉妍闭了闭眼,缓了口气才轻声问道:“舅母知道吗?锦乡侯世子什么意思?这是你们自己的决定,还是舅舅的意思?”   一连串儿的问题,洛继宗却听出了洛娉妍松口的意思,浅浅地勾起嘴角道:“舅母已经同意了,说是到时候大表哥回来了,让他和大表嫂带奕哥儿跟我们一块儿去,如此也就算是有大人跟着,锦乡侯世子没有反对。”   洛娉妍闻言沉默了许久,才淡淡地自嘲道:“如此说来,竟是我杞人忧天了。”   洛继宗自然看出了洛娉妍的不喜,急忙宽慰道:“我原想阻止的,但璊表哥话一出口安阳伯世子便立即赞同,我看玧表哥也没反对,这才没有吱声儿的……”   洛继宗说到最后,显然也有些底气不足,洛娉妍却不想在与他计较,前世没有帮衬过继宗,今生也不曾帮过他什么……反正这事儿她心里有数了,若是舅母或是表姐表嫂来找她,她就应下,也会尽力帮帮继宗,若不然就权当不知道好了。   ☆、三百六 来信   景蕴与顾远离开沈府后,其实也在讨论着出游地事儿,顾远很是得意地笑道:“没想到那沈三这么上道,沈森也不简单,这边儿刚一提那边儿就做出安排,还让他长子长媳长孙跟着,如此一来倒也越发的不显眼了,甚至将他自己摘了出去。”   景蕴闻言冷冷一笑,扫了顾远一眼,一边儿策马前行,一边儿压着声儿道:“依我看那沈二才是个厉害的。”   顾远一愣,皱了皱眉低声问道:“这话怎么说?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景蕴摇了摇头,微微皱眉道:“他估计猜出了我们的身份,便是没有猜出应该也有了怀疑。”说到这儿,景蕴转头看向顾远问道:“你没发觉席间他几次试探?”说完自己又笑了,语气轻快地道:“好在洛家那小子机灵,帮我们打了掩护。”   顾远听景蕴如此一说,仔细回忆了一番席间之事,好半晌才点了点头道:“可见这民间也是卧虎藏龙,咱们之前还是有些大意了。”   景蕴点了点头,叹道:“再看看吧,若是能行,沈家也是不错的选择,先试着接触几回,后面的事儿不急,咱们慢慢来。”   顾远闻言不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道:“等办妥了这事儿,咱们也该返京了。”   景蕴却是斜睨了他一眼,咬牙道:“回去的时候,漕帮跟盐帮咱们还得去走一趟,成不成至少得摸清楚了他们的意图,或者他们已经站到三爷那边儿去了。”   顾远闻言心中也是一沉,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直到此时莫问才策马靠了上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交到景蕴手中,景蕴扫了眼塞入怀中问道:“都打探清楚了?”   莫问点了头,景蕴便挥手让他退了下去,一行人加快了马速,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江宁县城。   洛娉妍送走了洛继宗,这才将红螺的来信拿了出来,这是红螺返京后的第二封信,上一封只是报了个平安,薄薄地一张纸,然而这一封,却是如此厚实的一叠,看来京中或是府中,发生的事儿定然不少。   洛娉妍有些急切地拆开信封,里面的内容却让洛娉妍松了口气,进来给洛娉妍添茶的晨霜,看见洛娉妍嘴角地笑意,随口问道:“什么事儿让小姐这般高兴?”   洛娉妍抬头粲然一笑,扬了扬手中的信纸,欢声道:“红螺姑姑来信了。”   晨霜正等着洛娉妍说说红螺在信中说了什么,洛娉妍的话却戛然而止,将信纸在书案上反着一搁,端起晨霜新续的茶抿了口,挥手道:“你先下去吧,我这儿不用伺候,看完了还要给红螺姑姑回信。”   晨霜见此自是不好再多说什么,却不知她退下后不久,洛娉妍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奶娘家住在京城贫民窟,那里虽然不是最贫穷的地方,可距离棚户也不远。   那些蜗居在棚户中的大多是军户,有丧子的孤老,或是伤残后再不能上战场的兵士,都是些京城中最底层的人,在失去了劳动力后,渐渐地也就失去了生存能力。   从很久以前,奶娘一家便一直在竭尽全力地照顾着这些人,虽是杯水车薪,却也聊胜于无。   可这次,奶娘的儿子受伤躺在了床上,奶娘的儿子便很久没能给棚户们送粮食过去,有一家儿小孙子发了高烧,眼见着不行了,才不得不求到了奶娘家里去。   夕月当时正好在奶娘家中帮忙照料受伤的崔信,见来人是位老者,衣衫褴褛,头发花白,满脸的褶子深的犹如刀削剑刻的一般,双手布满了老茧,指甲也是黑黑的,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最重要的是:来人还缺了一条腿!是杵着木杖来的。   夕月见此心下疑惑,正要询问,却见燕子从屋内赶了出来,疾步走到老者身前小声儿地询问着什么。接着又将来人请进了院子,还要往屋内让。   夕月便以为是奶娘家来投奔的亲戚,也没放在心上,打了水就要往屋里去。   谁知那老者却在院子里“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哭求道:“燕子姑娘,求您行行好,我家小孙子快不行了,真的快不行了!”说着那老者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夕月见此一愣,动了恻隐之心,急忙上前,一边儿将燕子护在了身后,一边儿问道:“你究竟是谁?来这儿有什么事儿?您慢慢说,别吓着我妹子。”   那老者听夕月称燕子是她妹子,也没瞒着便将他小孙子病重的事儿说了一遍。   正在夕月犹豫着要不要相信的时候,燕子却轻轻地拉了拉夕月,小声儿道:“求姐姐别告诉小姐,勇伯是住在我们后街的邻居,早些年上战场伤了腿脚。”   说到这儿,燕子也是深深地叹了口气,红着眼眶接着道:“原本勇伯跟勇婶儿日子也还过得去,一家子儿子媳妇和和美美的,谁知柱子大哥前年在战场上丢了性命,柱嫂子……又不知跟随跑了,只留下这么个小孙子。”   夕月听着燕子的解释,看着跪着自己跟前儿的老人嗷嗷大哭,一时间心神震动,曾经她以为如同她这般卖身为奴已经很惨,没想到在这皇城脚下,竟还有这样的……   夕月上前扶起了老人,自掏腰包给老人的小孙子请了大夫,在老人家中,更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原来那位燕子口中的勇婶子,早在两年前儿子去世时便哭瞎了眼睛!一家子老的小的,都需要伤残的老人支撑抚养。   在见识到这些或许并不是最悲惨,可夕月却没见过比这更悲惨的人之后,夕月从此便开始帮着奶娘一块儿,照顾这些住在棚户里需要帮助的老人孩子。   多年积攒的月例银子,便流水般变成了食物和药材,可光有吃食是不够的,很多人连蔽体的衣物也没有,夕月不得不又买了粗布,亲手给他们赶制衣裳。   景芝瞧见夕月做的,也就是夕月做来送给这些人的,这些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并非如同洛娉妍之前猜测的那般,是做给奶娘儿子的。   ☆、三六一 求见   洛娉妍看完信,先前只顾着高兴夕月没有令自己失望,也高兴奶娘仍旧一如既往的值得自己信任,更是忙着心疼红螺信中描写的那些可怜人。   可看到最后,洛娉妍却忍不住如红螺般担心起来。这样的事儿,哪里又是一个普通百姓能做的?尤其是夕月!连普通百姓都算不上,她是洛府的人,是户部侍郎嫡长女的贴身奴婢!若是传了出去,再被有心人利用……   洛娉妍不敢往下想,前世跟在太夫人身边儿,这样的事儿她不是没见过,什么样的罪名都有,甚至好些人身份都比夕月,比自己高多了!   可,若要她就这样写信回去,让夕月从此以后放着不管,这样的话,在看了红螺信中,对那些棚户人家儿的描述之后,洛娉妍提起的笔,怎么也落不下去。   犹豫再三,在晨霜与英儿催促了好几次后,洛娉妍将笔往笔山上一搁,洗漱上了床,书案上留下只字未落的雪白信笺。   闭上眼脑海中翻腾着红螺信中的话,那些残喘求生的可怜人,就那样在眼前越加的鲜明起来。   洛娉妍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天光渐亮才浅浅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洛娉妍猛地一下坐了起来,出了一头一脑的汗。   晨霜见此吓了一跳,一边儿撩起床帐,命人打来热水,一边儿急声问道:“小姐,你这是被魇着了?”   洛娉妍望着满脸关切地晨霜,心中忽然做下了决定,挥开晨霜递来的热帕子,吩咐道:“给我准备热水沐浴,再找身儿出门的衣裳。”   晨霜闻言一愣,望着洛娉妍满是疲惫地脸,心疼地小声儿劝道:“小姐昨儿夜里没有休息好,如今天色还早不再多睡会儿?”   洛娉妍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不了,这事儿很重要,耽搁不得!”却并不与晨霜解释,究竟是什么事儿。   晨霜见此也不多问,一面吩咐英儿去厨房帮着冷淘一块儿准备早膳,一边儿命浅语秋实打来热水,自己则亲自开了箱笼替洛娉妍挑选衣裳。   洛娉妍沐浴出来,英儿与冷淘已经将早膳送了进来,洛娉妍却是没什么胃口,匆匆喝了两口粥,便起身催促地晨霜帮她更衣梳妆。   洛娉妍今日脸色不太好,晨霜特地为她挑了套西瓜红镶杜若宽襕边儿的窄袖夹衫,两支烤蓝蝴蝶簪,将半头青丝简单挽起。洛娉妍嫌弃晨霜动作太慢,挥开她替自己挑选的华丽耳铛,自己随手从妆奁里拿了对珍珠耳坠戴上,便匆匆往门外走去。   如今已是深秋,雾气又尚未散去,晨霜见此急忙命英儿与浅语赶紧追上去,自己则返身进屋取了洛娉妍忘记的斗篷。   洛娉妍赶到正院儿时,舅舅沈森与舅母才刚刚坐到餐桌前,准备用早膳,见洛娉妍这会子过来,都吃了一惊。沈森急忙搁了碗箸,傅氏也跟着起身问道:“娉妍这是怎么了?怎地这会子就过来了?”   尤其是看到洛娉妍,月白地洒金百褶裙上沾满了露水,甚至裙裾下露出的绣花鞋也已经浸湿,傅氏不由也皱起了眉头。   望着满脸关切地舅舅舅母,洛娉妍扫了眼屋里伺候的丫鬟们,傅氏一挥手便令所有人都退了出去,珍嬷嬷亲自带上房门,守在屋外。   见此洛娉妍深深地吸了口气,才轻声道:“请舅舅代为求见锦乡侯世子,娉妍有急事相求!”   想起昨日自己外甥女那不冷不热的态度,又看看她此刻焦急地样子,沈森闻言不由一愣,随即眉头深锁,板着脸,盯着洛娉妍的眼睛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须得求到……身上?”   沈森没有说出“锦乡侯世子”几个字,当洛娉妍知道他听清了,洛娉妍也不说话,望着沈森点了点头。   傅氏急忙追问道:“就不能先与你舅舅说说?还是……舅舅也不能说?”   洛娉妍咬着下唇沉默了半晌,才将景芝来信说,发现夕月在制男子衣衫,红螺因此返京,以及昨日红螺再次来信的事儿,夕月与奶娘如何帮助那些棚户人家,以及自己的担忧,一一对沈森夫妇说了出来。   傅氏与沈森对视一眼,既有欣慰又有为难,洛娉妍见此不由忐忑地问道:“是让舅舅为难了吗?”   洛娉妍来的路上已经想好,若锦乡侯世子不愿帮忙,那她就写信给夕月,道清其中原委,令其立刻停下,决不能因为帮助别人害了一家人性命!甚至写信给惠宁长公主求助。   但洛娉妍怎么也没想到,单单是求见锦乡侯世子,便令舅舅如此为难。   见洛娉妍微颦的双眉,以及垮下去的肩头,沈森苦笑道:“倒不是别的,只是昨日我诚心挽留两位世子留宿府中,但他们拒绝了,此时我也不知该去何处寻找他们。”   说到这儿,洛娉妍突然想起洛继宗说过,舅舅让他与沈玧沈琨一块儿招待景蕴与顾远二人的事儿,沈森此时也想到了,看着洛娉妍摇头笑道:“我找你二表哥来问问,别的咱们一会儿再说。”   见洛娉妍点了点头,傅氏笑着牵了她的手,嗔道:“这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儿,便是世子愿意帮忙解决此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娉妍快先去将鞋子换了,再烫烫脚,这湿鞋子穿了可是容易生病的。”   听舅母这样说,洛娉妍才察觉脚上的袜子已经湿透,低头一看,果然西瓜红的绣鞋,脚尖儿已经变色。   傅氏一面唤来丫鬟,领着洛娉妍进了自己内室,一面命人打来热水给她烫脚。   晨霜见此亦是吩咐英儿回去取了干净的绣鞋来,浅语却是笑道:“晨霜姐姐若是信得过,不若我去吧,我熟悉路,跑得快,一会儿便回来。”   晨霜见此愣了愣,浅语却是着了急,连声儿保证道:“晨霜姐姐相信我,我真的很快!”   英儿见此抿嘴笑道:“又不是什么好差事儿,瞧你急得这模样,你只管替小姐拿来就是。”说完又补充道:“取双蓝面的软底儿绣鞋吧,小姐今儿说不得还要出去了。”   英儿说完晨霜才回过神来,扫了眼英儿,斜睨着浅语淡淡地道:“那你就快去快回吧,小姐等着鞋穿,我记得你是红螺亲自调教过得。”   浅语闻言喜不自胜,点了点头便急忙提着裙裾朝外跑去,直到跑远了,看不见人影儿,晨霜才“噗嗤”一下笑出声儿来,点着英儿的额头到:“如今你也会替小姐拿主意了?”   英儿抿嘴一笑,不承认也不反驳,只望着浅语离开的方向,轻声道:“红螺姑姑说过,她也是个可怜人儿。”   ☆、三六二 吃茶   洛娉妍换好鞋重新回到花厅时,沈玧已经来过。但遗憾地是,沈玧也不知道景蕴与顾远身在何处,他们临走时并未留下联系地址,唯一的好消息是,昨儿约好了今日下晌在北城永福饭庄碰头。   沈森将这消息告知洛娉妍后,洛娉妍再次沉默了,若是自己提出要去,显然很是唐突也不合规矩,便是请人带信也多有不便。   沈森却是不以为意地笑道:“娉妍便安心在家等着,回头让你二哥哥带个口讯给两位世子,就说我有事请他们转告家中父辈,请他们过府一叙。”   事到如今,洛娉妍已经不太抱有希望,心里开始琢磨着,怎么给红螺夕月写信了。   谁知第二天一早,景蕴与顾远得了消息,便联袂而来,沈森知道洛娉妍要找的是锦乡侯世子,可却不能将安阳伯世子拒之门外,只得先将二人都请入书房奉茶。   洛娉妍得知后,虽心中极不愿与顾远碰面,却也不得不咬牙对沈森道:“那就一块儿吧,反正这事儿以两位世子的关系,也是瞒不了他的。”   沈森见洛娉妍并不反对,心里也松了口气,笑问道:“娉妍看是在舅舅书房呢?还是到园子里比较好?”   洛娉妍却是想也没想地道:“既是谈正事儿,还是去舅舅书房吧,舅舅也在一旁帮着想想法子才好。”   傅氏对于洛娉妍的回答很是满意,拍着她的手,点头笑道:“这才是正理儿,红螺不在晨霜又年轻没经过什么事儿,一会子让珍嬷嬷陪着娉妍过去,再有老爷在旁看着,我也放心。”   洛娉妍随着沈森来到书房门前,正好听见顾远在书房内抱怨:“……你说这沈老头儿什么意思?把咱们叫过来却扔在这儿灌水?”   听到这话,沈森尚未有所不满,洛娉妍便先皱着眉头拉住了沈森的袖袂,瞪圆了眼,摇了摇头。   接着便听景蕴淡淡地回道:“管他什么意思,这茶不错,好好儿尝尝。”沈森闻言回过头朝洛娉妍笑了笑,洛娉妍也一下子没忍住笑了出来。   听到门外传来笑声,顾远与景蕴都止了话头,洛娉妍见此也松开了拉着沈森袖袂的手,跟在沈森身后进了书房。   见洛娉妍跟着沈森一块儿过来,景蕴便立时明白过来,今日寻自己过来的不是沈森,而是洛娉妍,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目光却是落在了沈森身上,想看看他要如何解释。   顾远却是直爽得多,看了景蕴一眼,便开口问道:“沈老板这是什么意思?”话虽是对沈森说的,目光却是落在了洛娉妍身上。   既然人都已经找来了,洛娉妍也不故作忸怩,上前两步屈膝一礼道:“见过两位世子,今日乃是小女子求了舅舅寻两位世子前来。”话里话外虽都说着“两位世子”可洛娉妍那一礼却是对着景蕴。   顾远见此瘪了瘪嘴在景蕴身侧坐下,笑问道:“洛小姐怕是说错了吧?沈二少爷带信儿说沈伯父寻瑾轩,从头到尾可没我什么事儿,这会子怎地就成了寻我二人了?”   原以为无论怎样,这样的话依着洛娉妍的性子至少也会脸红或是尴尬,谁知洛娉妍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板着脸回道:“便是没有请安阳伯世子前来,您不也来了吗?既然来了再说这话儿又有什么意思呢?不如省点力气吃茶。”   顾远闻言一愣,从未听过洛娉妍说这么长一段儿话,那一次不是不逼急了不开口的?景蕴却是微微挑了挑眉梢,没有说完只静静地看着洛娉妍。   虽然穿了瑰红的大襟衫子,脸色却仍旧显得苍白,眼睑下的黛色熬了粉也没遮住,一看便知是多日没有休息好,而且景蕴还发现,洛娉妍耳垂上只戴了一只丁香耳坠钉,可见是没有换完妆便赶了过来。看到这儿,景蕴不由微微勾了勾唇角,又很快掩了去。   洛娉妍没心思与景蕴顾远二人绕弯子,直接将红螺写给她的那封信双手捧到景蕴面前,恳切地望着他,微微欠身道:“还请锦乡侯世子相助!”   景蕴挑了挑眉,将信打开来,顾远见此也急忙凑了上去,当二人将书信看完都皱起了眉头,顾远更是歪着头,隔空指着洛娉妍,好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我只当洛小姐巾帼不让须眉,没想到连你身边儿的丫鬟也都个个是能人啊!”   沈森听顾远如此说话,虽知他并无恶意,却不忍洛娉妍脸上露出的尴尬之色,不由轻咳一声儿笑道:“此乃今冬刚刚采集的新茶,安阳伯世子请品尝。”   顾远闻言一滞,有些哭笑不得地扫了眼沈森,却到底没有再多说什么,如今他是听见“喝茶”俩字儿,不!只要听到“茶”这一个字儿!他便觉得浑身膈应得慌。   然而,顾远却没注意到,在沈森话音刚落时,他便下意识地端起手边儿的茶盏,抿了口……   洛娉妍见此忍不住抿嘴一笑,急忙错开目光,脸上因憋着笑意,倒是渐渐浮现一片绯红,少了两分苍白。便是景蕴也忍不住斜了他一眼,又急忙将目光调回信纸上。   景蕴看完信,扫了洛娉妍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头,手在茶几上轻扣了两下,才冷声道:“洛小姐怎么会想到找我帮忙?又为何以为我一定会帮这个忙呢?”   洛娉妍闻言敛了笑意,回过头望着景蕴的眼睛,正色道:“小女子从未以为世子一定会帮忙,不过是试试罢了,世子若能帮忙自然是最好不过,若世子不愿援手,或是世子不便相帮,娉妍自然只能想别的法子。”   景蕴挑了挑,望着洛娉妍扯了扯嘴角,淡淡地道:“哦?那洛小姐打算想什么法子呢?可否说来参详一二。”   听景蕴说出“参详”二字,洛娉妍心中便松了口气,知道他是愿意帮忙的,心中高兴嘴角便不自觉的微微勾起一丝笑意,轻声回道:“小女子并没有什么别的法子。”   ☆、三六三 威胁【80月票加更】   洛娉妍这句话刚出口便见顾远张了张嘴,实在是不想再听他废话,洛娉妍接着便道:“无非是,要么写信向长公主殿下求助,毕竟长公主殿下德高望重又是皇室成员,无论是身份、地位,亦或者是智慧,只要她愿意,都足以解决此事。”   洛娉妍说完没有看景蕴或是顾远,反而是扭开头淡淡地补充道:“但我不愿如此!”   景蕴闻言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却听洛娉妍轻轻地叹息道:“那么我便只剩下最后一个选择,写信回去让她们都学学旁人,努力地做个睁眼瞎,没事儿多去寺里烧柱香,或许也能求得心安。”   洛娉妍说得极慢,景蕴与顾远却在听到“睁眼瞎”与“求心安”时皱起了眉头,看向洛娉妍的目光也冷了两分。   洛娉妍如何不知道他们心中所想,望着蒙了柔白纱的窗棂,淡淡一笑,声音越发清淡飘渺地道:“或许两位世子认为,小女子这是在逼迫你们,甚至觉得,小女子这是在威胁……”   洛娉妍尚未说完,顾远便再也忍不住冷笑道:“难道不是吗?至少洛小姐如今是在逼迫甚至威胁瑾轩吧?”   洛娉妍却是再次一笑,淡淡地道:“我不知道我可以拿什么去逼迫或者威胁到锦乡侯世子,我也不懂什么大道理,没读过几本书,不过是常听戏文里唱忠孝难以两全,我这也算是孝义难以两全吧?”   说到这儿,洛娉妍回过头望向景蕴顾远二人,一字一顿地道:“我不可能,为了帮助不相干的陌生人,置我亲人安危于不顾,将我一府上下所有人,都置于危险之中,算是自私,但却是人得本性。”   顾远闻言一愣,还欲再说什么,景蕴却是抬手阻止了他,盯着洛娉妍的眼睛,认真地问道:“那你觉得,我应该如何做,才算是帮你呢?我又凭什么要帮你呢?”   洛娉妍沉默了半晌,方才轻声回道:“首先世子手底下也带着兵,虽说与棚户里那些残兵不一样,可想来总有相似的心情。能够明白他们为了保卫疆土落得这般田地,却无人问津的苦楚,于公于私世子都该伸出援手。”   景蕴闻言微微抬起下巴,亦如景芝高兴,或是不高兴时便会抬起下巴一样,淡淡地冷声儿道:“我记得没错儿的话,朝廷是有给过他们抚恤金的。”   洛娉妍闻言皱了皱眉头,眼中露出一丝厌恶的光,又很快隐了去,却不知早已被景蕴瞧在眼中。   洛娉妍只当没有听见景蕴方才之言,缓了口气接着道:“那些人并非好吃懒做之徒,若是能有份差事给他们养活自己,想来他们会很感激世子,感激朝廷,也会很努力的。”   景蕴闻言一只手搁在茶几上,修长地食指不停地轻叩着桌面儿,抿着嘴却不说话,也不知他究竟在想着什么。   就是顾远,也安静了下来,皱起眉头是不是地打量洛娉妍两眼,像是在疑惑,更多的……洛娉妍不想去猜,前世猜了整整三年,也从未猜出来过,今生却是不想再猜。   好半晌景蕴才看向洛娉妍,皱眉问道:“那你觉得,那些人都能做什么?”   说实话,洛娉妍也不知道他们能做什么,但听景蕴如此问来,心中却忍不住高兴,眼角眉梢都露出了笑意。   沈森却在此时接口道:“做什么要看他们究竟伤在哪里,伤成什么样儿,若是伤了腿,还能想法子安置,若是伤了手,那可就真的没法子了。”   洛娉妍闻言急忙回道:“红螺姑姑信中说,哪里不仅仅有残兵,还有他们的家属。”说到这儿洛娉妍眼睛一亮,很是高兴地问道:“女眷是不是可以安排她们做些针线活儿?”   谁知沈森却摇头苦笑道:“你以为针线活儿就不需要技术?”说完沈森叹了口气道:“这世间,做什么不需要技术?别说你,就是我一时半儿都没想到能让他们做些什么。”   洛娉妍闻言大失所望,脸上方才那一瞬间的神采顿时消失不见,厌厌地低着头,喃喃道:“难道朝廷就看着那么多曾为边疆出过力,卖过命的人自生自灭吗?”   洛娉妍话音刚落,景蕴便一巴掌拍在了茶几上,皱眉盯着洛娉妍冷声儿道:“这种话能随便乱说?方才不是还说不能不愿置亲人于不顾吗?”   听景蕴这声儿暴喝,洛娉妍顿时涨红了脸,咬着唇,不知说什么好,连手脚仿佛都没地儿搁了似得。   顾远像见了稀罕物儿似得,盯着洛娉妍看了半晌,憋着嘴问道:“你方才说我不是挺能的吗?这会子怎么哑巴了?”   顾远话音刚落,洛娉妍便有些恼羞成怒地扭头朝他瞪了过去,咬牙道:“那么大一只茶盏,难道还堵不住你安阳伯世子的嘴吗?”   沈森见此缩了缩脖子,低头端起茶盏慢慢地抿了起来,景蕴挑眉看了顾远一眼,忍着笑也端起了茶盏,只顾远抬手隔空指着洛娉妍点了有点,好半晌却是一个字儿也没说出来。   景蕴吃了两口吃,将茶盏搁下,才轻声道:“洛小姐也别着急,这事儿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我看不如这样,你先写信回去,让你丫鬟别管这事儿,我呢,也吩咐人去你说的那个地方瞧瞧,具体什么情况,还要看过之后才知道。”   洛娉妍盯着景蕴的眼睛看了半晌,见他并无躲闪之意,方才点了点头道:“一切听世子安排,回头我立马就写信回去,有用得着的地方,也请世子尽管开口。”   洛娉妍说得真诚,景蕴却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道:“行,我记住了。”说完起身朝着沈森拱手一礼道:“今日多有叨扰,我们就先告辞了。”   洛娉妍见此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一时间没有想好,景蕴却像是知道似得,朝她淡淡一笑,温声道:“我也需要赶紧遣人去看看情况,不管是上报朝廷还是想别的法子,这事儿总之我应下了。”   ☆、三六四 捕获   顾远见景蕴嘴角那丝笑意,张大了嘴半晌没说出话来,又见洛娉妍居然也露出笑脸,心中顿时觉得有些气儿不顺。   直到出了沈宅,顾远还忿忿不平地对景蕴抱怨道:“你说她跟芝姐儿,跟箐儿关系都不错,对你也挺客气的,怎么就对我那么大敌意呢?那天就觉得她怪怪的,敢情是针对我呢?难道是我哪儿得罪她了?”   景蕴闻言侧头扫了他一眼,微微皱着眉头问道:“你很在意?”   顾远闻言一愣,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景蕴见此便不再搭理,扭回头用力一夹马腹,朝江宁城疾驰而去。   看着舅舅亲自将景蕴与顾远二人送出门去,洛娉妍方才松了口气,靠在芜廊柱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儿,方才瞧着轻松,实则洛娉妍心里还是很紧张的,这事儿,再没有比锦乡侯世子更适合帮忙的人了!   晨霜见此急忙扶住洛娉妍,轻声劝道:“小姐连着两日都没歇好,回去后奴婢便让冷淘给小姐熬点儿小米粥,暖暖胃再好好儿睡上一觉。”   洛娉妍却掩饰不住眼中的兴奋,摇了摇头道:“不必了,回去我就给红螺写信,这事儿不安排妥了,我这心里总是悬着的。”   说着洛娉妍吃力的撑起身子,就要回凤鸣集写信,晨霜见此跺了跺脚,唤人抬来肩舆,护着洛娉妍一路回去。   看着洛娉妍坐着肩舆回来,英儿等人都吓了一跳,连等在凤鸣集的傅氏也吃惊不已,急声儿问道:“娉妍这是怎么了?早间不是还好好儿的吗?”一边儿说着一边儿亲手扶着洛娉妍从肩舆下来。   洛娉妍见此面露愧色,小声儿笑道:“没事儿,许是这几日没有休息好……”   洛娉妍话未说完,晨霜便抢着道:“什么没休息好,小姐已经两宿几乎没合眼了,今儿早膳都没用。”   原本让傅氏担忧洛娉妍心中已经很是愧疚,又听晨霜这般一说,没好气地狠狠瞪了晨霜一眼,急忙笑着宽慰道:“舅母别听晨霜胡说,只是心里担着事儿,这两日休息不好罢了,一会儿给红螺写了信,我睡一觉就好了。”   傅氏瞧着洛娉妍虽脸色不好,眼睛却是晶亮晶亮的,知道事情定是办妥了,含笑点了点头,吩咐道:“快去熬点燕窝粥来,一会子用了好睡会儿。”   洛娉妍含笑谢过傅氏便急急忙忙进了书房给红螺写了一封长长地信,心中仍由放心不下,又提笔给景芝写了封信,请她代为关注,如此洛娉妍才算放下心来。   景芝收到洛娉妍书信时,沈玮已经回到江宁,带着妻小与弟弟妹妹们,邀了化名窦瑾轩与郑文渊的景蕴与顾远二人,还有不请自来的万碧,同去了藏龙寺游玩。   藏龙寺乃千年古刹,坐落在藏龙山腰,背倚险峰,山清水秀,层峦叠嶂,藏龙山势绵绵方圆数十公里,四季竹海涛涛,松风阵阵,是江宁周边儿广大佛教信徒烧香祈福的好去处。   藏龙寺与沈家老宅相距几十里路,沈玮等人一早出发,赶到藏龙山脚下却已暮色尽染,一行人只得留宿山下。   好在洛娉妍外祖母在世时,极为信奉藏龙寺的香火,每年都要来往几趟上香祈福。为了方便,当年就在藏龙山脚下添置了一个小小的二进别庄。前前后后十来间屋子,一行人挤挤倒也能够住下。   第二日天光微亮,众人便已起身朝着山上藏龙寺而去。   沈玮领着男子在前,曾氏带着儿子与小姑子们在后。   出乎景蕴与顾远意料之外的是无论女儿还是媳妇,甚至就连暂居沈府的洛娉妍与万碧二人,虽没有从小练武而来的矫健身手,却也没有如同京中夫人小姐般坐着肩舆上山。   一个个满面通红不住地在擦汗,却仍旧咬着牙相互搀扶着往上走,就连三四岁大的孩子也不曾叫累叫苦,一步步地自己攀爬上山。便是万碧偶尔嘟囔两句,众人也只是鼓励两句,并不相帮,   丫鬟婆子更是拎着包袱、篮子远远的跟在后边儿,或是在靠崖那边儿默默护着……好几次奕哥儿都摔倒在地,都是由曾氏或洛娉妍姐妹将他扶起,拍了拍身上的浮土,便鼓励他继续前进。   景蕴看着终于爬到山门前,坐在山石上或相互扇着风,或挤作一团儿不知闹着什么,或领丫鬟婆子给众人分水的沈氏女眷,眼中不由露出暖暖地笑意,朝沈玮羡慕地笑道:“没想到沈伯父经商诚信,治家亦是严谨。”   沈玮自是知道景蕴与顾远二人身份,闻言哈哈一笑道:“贤弟有所不知,这规矩倒不是父亲定下,而是祖母早年定下的规矩,我们这辈儿之前,沈家一直人丁单薄,祖母每每前来祈愿,不但要求所有女眷同行还要虔诚。”   沈玮说着指了指那条上山的山路,景蕴朝下扫了眼,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顾远听到景蕴的笑声儿,凑过来问道:“什么事儿这么高兴,也不说出来大家都乐乐。”   景蕴斜着顾远,含笑挑眉道:“沈兄在与我说,这藏龙寺祈愿极为灵验,你一会子要不要也去试试看?”   顾远自是瞧出景蕴在调侃他,仰头朝天上看了眼,煞有其事地问道:“太阳没打西边儿出来啊,瑾轩竟开起了玩笑,说说究竟何事令你心情如此之好?”   沈玮见景蕴挑眉不语的样子,急忙扬声吩咐道:“小四去看看你嫂子她们休息好了没,好了咱们就进去,正好是用斋饭的时辰,晚了这山上可没吃的。”   沈玮话音刚落,曾氏身边儿丫鬟便领着奕哥儿,迈着小短腿儿跑了过来,有模有样地拱手一礼道:“回禀父亲,娘和奕哥儿都歇息好了,奕哥儿要吃饭。”   沈奕那穿着大红缂丝薄袄,胖乎乎圆滚滚的小身材,配着雪团儿般的小脸儿,加上软软糯糯的声音,立时将顾远那颗尚未泯灭地童心给捕获了。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顾远便一个箭步上前,猛地将奕哥儿抱了起来,哈哈地笑道:“这小团子可真好玩儿。”   ☆、三六五 出游   这下可是将奕哥儿吓坏了,变了脸色,瞪圆了一双眼,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父亲。   沈奕挥舞着肉嘟嘟的小手,瘪着嘴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取悦了顾远,却让远处的曾氏,看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拧紧了绢子,一双眼更是一错不错地盯着顾远,生怕奕哥儿有个闪失。   洛娉妍原本就看顾远不顺眼,或者说如果不是奕哥儿跑了过去,洛娉妍连眼角也不会往那边儿扫的。   此时看着奕哥儿快哭了的神情,在见顾远在哪儿哈哈大笑的模样,心中怒气噌噌地往上冒,连带着自己也没注意到,便“噌”的一下站起身,朝着顾远的方向走去。   好在洛娉妍路过曾氏身旁时,被曾氏一把抓住了胳膊,才让她冷静下来。   此时的顾远,可不是什么安阳伯世子,不是什么勋贵少爷,而是舅舅沈森故交之子,首次游历到江宁,与她不过昨日才第一次见面,既是外男又不认识,她如何能……   洛娉妍闭了闭眼,缓缓地呼了两口气压下心中怒火,站在了曾氏旁边儿。可仍忍不住担忧地望着奕哥儿,生怕顾远一时失手,令奕哥儿出什么意外。   这一幕好巧不巧都落在景蕴眼中,不由暗暗对曾氏的隐忍与顾全大局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不是有意,自动忽略了洛娉妍方才的冲动与眼中的担忧。   景蕴心中笃定,以顾远的身手别说孩子是被抱在怀中,便是飞在半空,也出不了什么意外。   收回目光,顺势扫了沈玮一眼,见他神态自若很是淡定的模样,景蕴心下不由再次暗暗点了点头,对选择沈氏商行越发满意。   直到沈奕都快哭出来了,景蕴才斜睨着顾远,冷声道:“还不快放下!仔细伤了沈伯父的孙子,别忘了你可还没成亲,就算想用自己的儿子去陪,你也还没儿子!”   沈玮闻言“哈哈”一笑,上前从顾远手中接过儿子,笑道:“又不是瓷娃娃,哪里就那般金贵了?”   说着伸出一手揉了揉奕哥儿的小脑袋,很是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缓声儿笑道:“男孩子可要大气一点儿,哪里能够这般小家子气?还动不动就掉金豆子,真是羞死人了。”   奕哥儿闻言眼泪越发地在眼眶里打转儿,却倔强地没有让眼泪掉下去,嘟着嘴大声儿反驳道:“没哭!”   沈玮见此笑着摇了摇头,将奕哥儿放在地上,轻轻地拍了拍他后背道:“到你母亲那儿去,告诉她,咱们该进去了。”   早就候在山门前的藏龙寺迎客僧,闻言上前双手合十,呼了声佛号,笑道:“沈施主好久不见,主持方丈已等候多时,厢房与斋饭也已准备妥当。”   说着从他身后走出两个小沙弥来,迎客僧笑道:“让这俩小沙弥给众位施主领个路,还请沈施主随贫僧先去见过主持方丈。”   沈玮回头看了景蕴顾远二人一眼,见景蕴微微颔首,方才对沈玧交代道:“为兄去去就来,你先陪着两位贤弟去用斋,你嫂子那边儿也替为兄转告一声儿。”说完沈玮便随着迎客僧先行离开了。   迎客僧自然没有错过沈玮回头看向景蕴与顾远的那一眼,更没错过景蕴那微不可查地颔首点头,心中虽有疑惑,却也不愿多事儿,并没有放在心上。   众人跟随两位小沙弥先去梳洗更衣后用过素斋,又休息了大半个时辰,方才再次聚拢一处,沿着后山小道过了练武台,一直往上登上藏龙山顶。   山顶有一个观云洞,洞前有株三人合抱粗细的古松,松下置有石桌石凳。这观云洞平常并不与人开放,今次亦是沈玮求得方丈同意,洛娉妍等人方才能登上山顶。   站在洞前极目远眺,藏龙山脉犹如一条蛰伏地绿色潜龙,龙脊高高隆起,龙鳞在这即将进入腊月的天气中,仍旧青翠碧绿。洞内有尊天然石柱,立在观云洞中央,犹如飞龙之势栩栩如生。   景蕴从踏入观云洞便皱眉立在那石柱前,顾远走过去时,景蕴侧头问道:“你说这是飞龙还是困龙?若说是飞龙却困在这石洞之中,若说是困龙却呈飞天之势。”   景蕴说完嘲讽地笑了笑,不知是在嘲笑别人,还是嘲笑自己。顾远见此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却不知如何安慰。   二人在石柱前又站了一会儿,回到洞外古松下,众人已摆开笔墨,或题诗,或作画,万碧凑了过来站在沈璊身后,正看他作画,沈琨与洛继宗二人更是席地而坐,摆上了棋局。   曾氏带着女孩儿们,在不远处的山洞另一边儿,席地摆了一圈儿蒲团,中间安放了小几,取了茶点果铺出来,一边儿闲话,一边儿煮茶烹茗,亦是好不好快活的样子。   小小的奕哥儿迈着小短腿儿,在中间儿跑来跑去,更是为这一家子平添了两分热闹,还有景蕴从不曾体会过的,家的味道。   一开始两边儿人还能各玩儿各的,可有了个破坏规矩的万碧,很快便又都凑到了一处,不是过去女眷那边儿抓把瓜子,便是过去讨杯清茶。   素有才名的沈春蕊,更是被拉过去跟着一块儿吟诗作赋。就连曾氏也被劝过去提笔写了首诗,才被放过。   只洛娉妍一直安坐在蒲团上,不停的洗杯煮茶,像是对这一切都不感兴趣,连沈琨与洛继宗几次三番前来邀她下棋,也被她摇头拒绝了。   景蕴亦是远远地站在崖边儿,望着那龙首的方向,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热闹的众人,不知想着什么。   原本这般相安无事的等到太阳落山,众人回到厢房洗漱后用过晚膳,明儿一早便下山回府也是极好的。   谁知洛娉妍一袭浅紫缂丝薄袄,半头青丝瀑布般垂在背上,一双素手跪坐煮茶的样子,却引起了顾远的注意。   顾远绕开众人,走到小几前,蹲下身端起洛娉妍刚刚斟好的茶,自顾自地轻抿了一口,眼神便从先前的惊艳,变成了浓浓的疑惑。   ☆、三六六 佛偈   无论这煮茶的手法与姿势,还是这茶的味道,竟都与自己母亲如出一辙!便是被母亲手把手教导的箐儿,也不过如是。   想起母亲偶尔提起她时,眼中的欢喜与口中的赞誉,顾远说不出心中是何感觉……   盯着洛娉妍看了片刻,顾远咧嘴一笑,朗声道:“洛小姐何不与大家一块儿玩耍,独自一人在这儿煮茶有什么意思?”   洛娉妍闻言皱了皱眉,抬眼扫了顾远一眼,眼角却看见景蕴独自站在山崖边儿的模样,心念一动,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便真的起身朝石桌走去。   万碧见洛娉妍过来,很是高兴的上前挽了洛娉妍的胳膊,娇笑道:“洛姐姐可算是过来了,快来看看我画的。”一边儿说一边儿将洛娉妍往石桌那儿拉去。   见洛娉妍过来,沈琨也不与洛继宗下棋了,急忙丢开棋子儿挤了过去,想看看洛娉妍这是要作画还是题诗,他记得洛继宗说过,洛娉妍的画尚且能看,那诗却是不能见人的。一直就想瞧瞧,究竟是怎么个不能见人。   曾氏亦是笑道:“都是自家兄弟姐妹,便是窦公子与郑公子,也是父亲知交好友的子侄,算得上是世交,娉妍不必太过拘泥,出来玩耍,大可放轻松些。”   洛娉妍微微颔首,并不说话,眼睛却是朝石桌看了过去,见沈玧正在沈璊刚刚完成的画作上题诗,便也不过去,对众人笑道:“刚刚煮了些茶水,不妨先去用些茶,一会儿再来看二哥哥与三哥哥的大作。”   洛娉妍话音刚落,沈璊便挑了挑眉,但他尚未说话,万碧便窜到洛娉妍跟前儿,嘟着嘴道:“洛姐姐怎么能这样,分明是我师傅的大作,玧哥哥不过是借了我师傅的光罢了。”   万碧这“师傅”叫得是理直气壮,沈璊却没好气地拍了下她的脑袋,瘪嘴教训道:“都说了多少遍了别乱说话,我不是你师父,不是,不是,不是!你这么笨,别坏了我名头。”   万碧一听这话儿,顿时不依不饶非要沈璊承认她这个徒弟不可,沈璊却有一副打定主意说什么也不松口的样子,奕哥儿不知为何也跑了过来,为着沈璊与万碧二人又蹦又跳,看得曾氏也跟着心惊胆战的围着转悠,一时间倒是越发的热闹起来。   沈玧在这热闹中收了笔,将画纸提起轻轻吹了吹,正要放回去时,洛娉妍却是款步上前,笑道:“二表哥若是写好了,便将纸笔借与娉妍可好?娉妍也想写几个字。”   听说洛娉妍要写字,沈玧急忙朝边儿上侧身让了让,便是沈玮等人也围了过来。   这些人不止一次听说洛娉妍的字写的极好,却是从未见过,就连万碧与沈璊也停下了吵闹围了过来。   洛娉妍倒也不矫情,取了张沈璊作画用的纸,提笔便在上面写下一句佛偈: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收笔时洛娉妍笑道:“这儿可是佛庙,写旁的也不尊重,我想着就写个好。”说着将笔搁下,接过晨霜递过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转身再次回到小几旁。   看着洛娉妍的字,除了少数几人,众人眼中都有惊讶之色,但顾远眼中却是满满的震惊!   若说只是烹茶煮茗的手法一样,那么也不是没有巧合的可能,可这字!竟然也极为相似……   顾远不由自主地扭头,朝着洛娉妍极为淡然的背影望去,若说是巧合,那这巧合是不是也太多了?可若说是刻意而为,看那手法,还有这字迹笔力,绝非一朝一夕之功,那时候她还不认识自己母亲。   与母亲相遇乃是芝姐儿出了意外,那个不是她能掌控的,那么她又是谁?为什么会与自己母亲如此相似?她总是躲避自己,甚至是针对自己……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顾远想着心事,却不知他的神情却被沈初雪尽收眼底,沈初雪见此皱眉往前走了几步,正好挡在了顾远的视线前,令顾远一下子醒过神,收回了目光,心中的疑惑,却已经生根发芽。   顾远却不知,同样震惊的还有景蕴,倒不是因为洛娉妍的字写得怎样,而是那句佛偈,分明就是写给自己的!   顾远此时正心神震动无心它顾,自然也就没注意到洛娉妍所写佛偈,正好对应着之前自己与景蕴二人在观云洞中所言。而当时景蕴被那石柱引得心神恍惚,只注意到进来的人是顾远,便没察觉到刚好从洞口路过洛娉妍。   之后从观云洞出来,虽然强自收敛了心神,可景蕴自己知道,心中还是一片迷茫……   此时这句佛偈来得正是时候,心中犹如拨云见日一般豁然开朗,可不就正如那句物随心转,境由心造,烦恼皆心生。自己方才也不过是自寻烦恼罢了。   想着想着景蕴嘴角便勾起深深地笑意,怎么也无法敛去,身侧的沈玮见了不由诧异地问道:“贤弟这是想起什么高兴事儿了?”   景蕴挑了挑眉,倒是忘了身边儿还有这一号人物,可见有些忘形,遂轻咳一声儿一本正经地回道:“祖母信佛甚是虔诚,之前一直忧心不知带什么回去才好,如今倒是瞧见个好东西,只不知洛小姐是否舍得割爱。”   沈玮闻言皱了皱眉头,毕竟闺阁女子的东西,那怕是一字半语的,又哪里好流传出去?   沈玮的神情自然落在景蕴眼中,心中亦知此言孟浪了,不由回过头很是坦然地望着沈玮,慎重地拱手一礼,道:“沈兄恕罪,是在下孟浪了,实在是这句佛偈出现得太是时候,正好破了在下心中迷障。是而方又此言,绝无丝毫不敬之意。”   沈玮见此也不好深究,淡淡地回礼道:“贤弟言重了,只是此乃闺阁女子之作,愚兄实在是……”   沈玮话未说完,未尽之意景蕴却是了然于胸,点了点头轻笑道:“无妨,那便再借纸笔一用。”   说着景蕴抬步上前来到石桌旁,沈玮自是明白了景蕴的意图,亲自为他取来宣纸。景蕴提笔再次将那句佛偈书写一遍,与洛娉妍方才所写又大不相同。   洛娉妍的字灵动有余力道不足,景蕴的字却胜在力透纸背,浑厚大气……   ☆、三六七 流年【六一加更】   从藏龙寺回到沈宅,已经是进入十一月前的最后一天,不知景蕴如何与顾远商议的,顾远没有随着众人回到沈宅,而是直接返回了江宁城。   景蕴独自与沈森在书房关了半日,不知谈妥什么事情,离开时沈森满脸笑意,景蕴神色间也颇为满意。   第二日一早,沈琨与洛继宗离开了沈宅返回松阳书院去了,傅氏极力挽留二人在府中多歇息两日,二人却执意坚持,众人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   沈玮倒是好好儿的在府中歇息了两天,但这些都与洛娉妍无关,回到沈宅的洛娉妍再次忙碌之中,除了琴棋书画女红刺绣等课业,如今已是年底,各地的账册都送了回来,洛娉妍不得不每日花上两个时辰,跟着傅氏学习打理账册。   好在前世里洛娉妍已经跟着安阳伯太夫人学过,虽然没有傅氏这般系统,但上手却是极快,再次对沈府众人展现了她理财经商的天赋。   等洛娉妍将所有账册打理清楚已经是腊月二十三,洛继宗与沈琨也回到了江宁,大家都开始准备起过年的事宜来。   过了今年不知还有没有机会手把手的这样教导洛娉妍,傅氏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从各处礼单,到各种采买,傅氏都手把手的亲自教导。   洛娉妍也趁此机会给洛府众人,以及惠宁长公主,景芝,孙文婷甚至给安阳伯夫人与郑箐儿等人,亲自准备采买了土仪,托沈氏商行的船运去了京城。   洛娉妍却不知远在京城的长公主府,锦乡侯府,安阳伯府此时早已乱了套。景芝连早已给她准备好的年节礼,此时都没心思遣人送出。   而在腊月二十三过小年这天,因周哲致仕,次子周沐也如愿以偿的外放宿州做了知府。   临行前趁着饯行宴,周沐更是当众劝说洛镇源将周氏接回府中养病,两日后,洛镇源多方考虑后,终是去了城外庄子,将关了近一年的周氏接回了府中。   周氏虽仍旧被禁足,但好歹总算是回到了洛府!洛妙姝对此自然是欢欣鼓舞,觉得机会来了。而洛继宗与洛娉妍得到消息时,已是元宵之后。   洛继宗恨得牙痒痒地却也无可奈何,洛娉妍倒是十分淡定,劝道:“与其在这儿生气,不如回去好好儿用功读书。”   说完洛娉妍还亲手给洛继宗斟了盏茶,轻笑道:“你也知道,咱们留在江宁过年父亲是极不满意的,这会子去扯别的,不如将心思用在读书上。”   洛继宗抿了口茶,长长地吐了口气才点头道:“我也知道,当时父亲没休她那么她回府也就是早晚的事儿,只有我考了功名回去,姨娘的日子才能好过些,可我没想到竟然会这样快!”   晨霜在一旁听着瘪了瘪嘴,到底没有说话,洛娉妍见此笑道:“你有话就说,在哪儿瘪嘴做什么?”   晨霜咧着嘴无声的笑了笑,摇头道:“回小姐,奴婢没话说,奴婢给小姐少爷端点豌豆黄来。”说着便逃也似的转身出了屋子。   洛继宗挑了挑眉,指着晨霜的背影诧异地问道:“她这是怎么了?怎么阴阳怪气儿的?”   洛娉妍扫了洛继宗一眼,浅浅地抿了口茶,搁下茶盏后,擦了擦嘴角,方才不紧不慢地笑道:“还能怎么着?前儿被舅母拉去跟着珍嬷嬷学了几日的规矩,这下子倒是老实多了。”   洛继宗闻言“哈”了一声儿,却到底没有再说她什么,反倒是叹了口气道:“下个月考完了,咱们也就该返京了,不管怎样咱们也总是要回去的,我瞧着姐姐添置的东西不少,如今便可先收拾起来了。”   交代完这句,洛继宗见洛娉妍点了点头便起身告辞,回去后倒是越发的用功读书。   傅氏得知后很是心疼了姐弟俩一番,好在二月的乡试成绩出来,洛继宗考得不错,不仅得了秀才的功名,还真被他博了个进太学院的名额。   消息传回京城洛镇源高兴坏了,早早儿的便开了祠堂祭祖,知道姐弟二人很快就会返回京城,更是命人每日都将洛继宗和洛娉妍住的院子,里里外外地都打扫干净。   二月十六,洛继宗陪着洛娉妍再次去了洛氏祖坟祭奠了祖父祖母以及母亲沈氏,于二月十八,由沈玮亲自带着家丁护着洛娉妍姐弟离开沈氏老宅,启程返京。   傅氏与沈初雪姐妹自是万般不舍,哭的是肝肠寸断,洛娉妍只得一路从凤鸣集陪着哭了好几场,才终于出了二门。   候在大门口的沈森倒是并未说什么,只将一封厚厚的书信塞在洛娉妍手中,叮嘱道:“这信不急在一时,你在船上的时候再拿出来好好看。”   沈玧与沈璊对于洛娉妍姐弟的离开到没多大感觉,反倒是沈琨对洛娉妍的离开极为不舍,一路随着沈玮将洛娉妍姐弟送到了码头上,若非沈玮撵人,怕是恨不得随着洛娉妍姐弟一块儿北上。   洛继宗见此只得出言宽慰道:“不是说好了你过了寒食节就上京来吗?到时候就跟我住在我院子边儿上,咱俩还一块儿读书。你这会子什么也没准备,怎好说走就走?再说你不还得回书院去辞别先生吗?”   沈琨这次也考得极好,与洛继宗一样获得了太学院的入学资格。但他与洛继宗不同的是,他打小就读松阳书院,不仅有先生,还有许多的同窗需要回去辞别。   如此一来,他便只能等到寒食节之后再启程上京,只是到那时候,怕是沈玮都已经返回江宁了。   沈琨眼角扫见洛娉妍已经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进了船舱,早已看不见人影,才悻悻然地叹了口气,辞别了洛继宗与沈玮。   望着沈琨渐渐消失在眼帘中的身影,洛继宗深深地叹了口气,朝洛娉妍乘坐的那艘三桅船看了眼,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沈玮见此拍了拍洛继宗的肩膀,望着沈琨离去的方向,淡淡地笑了笑,轻声道:“琨哥儿再过俩月就十三了,说不定叔父会给他定了亲事再上京。”   洛继宗闻言张了张嘴,没想到沈琨那点子心思,不仅他几个月前就瞧出来了,就连不太在家的大表哥也知道……   看见洛继宗那张着嘴不知说什么的样子,沈玮拍了拍他脑袋,摇头道:“快上船,成日里瞎琢磨什么呢?”说完便背着手上了另一艘三桅船。   因着带的东西多,又没有长辈随行,洛娉妍被安排单独乘坐一艘船,跟在洛继宗跟沈玮共乘那艘船的后面,好在凤鸣集的四个丫鬟,连着两房人都被沈森夫妇送给了洛娉妍,如此一来船上人倒是不少,也不会寂寞。   忠哥儿跟着徐大带着家丁们,分乘小船四艘将两艘大船护在中间儿,用过午膳便起锚出发了,一路朝着京城而去。   ☆、三六八 夜泊   一连航行七八日,终于再次来到扬州城,沈玮带着洛娉妍姐弟前去辞别万鑫夫妇,在楚四娘滔滔不绝的眼泪中,于三日后方才再次昼行夜泊缓缓北上。   三月三女儿节这日,洛娉妍一行经过半个月的航行,终于来到淮阴县境内,将船只停靠在了淮阴县码头。   沈玮因要顺道前去拜访大盐商蒋德才,遂令洛继宗与家丁看护好船只,便独自离开了码头前往淮阴县城。   直到夜幕降临洛继宗过来洛娉妍船上一并用过晚膳,沈玮尚未归来,洛继宗见天色已晚不好久留,便返回了自己所乘船只。   送走洛继宗后,洛娉妍刚刚梳洗躺下尚未入眠,便忽然见码头上火把通明,鼎沸的人声远远传来。   洛娉妍心下疑惑掀开床帏正要起身询问,晨霜便低头禀报道:“小姐勿慌,方才徐大前来禀报,说是码头上有人在追查逃奴,让小姐小心防备勿要出了船舱去,外边儿自有他们应付。”   洛娉妍闻言点了点头,可如何放心得下?沈玮尚未归来,洛继宗独自在另一艘船上,此时码头又是一片混乱,遂急忙遣了晨霜去唤了忠哥儿她娘过来。   忠哥儿他娘倒是尚未歇下,没一会儿便随着晨霜进了船舱。洛娉妍也不啰嗦,吩咐道:“劳烦忠婶带着浅语与秋实去继宗船上照料一二,表哥不在我实在放心不下。”   忠哥儿他娘闻言笑道:“不敢当小姐一声婶子,奴婢这就领了秋实与浅语那俩丫头过去。”见洛娉妍点了头,忠哥儿他娘方微微屈膝退了出去。   忠哥儿他娘退下后晨霜便替洛娉妍再次放下床帏,洛娉妍却觉得莫明心慌,急忙吩咐道:“晨霜你辛苦些,带着浅语与茜羽二人再去四处查看一下。”说完又叮嘱道:“船舱外也点上灯,将舅舅商行的灯笼挂起来。”   晨霜闻言迟疑地问道:“那小姐怎么办?只留小姐一人儿在船舱,奴婢怎么放心得下?万一再出点儿什么事儿,都不用回到京城等红螺来收拾我,奴婢自己个儿就活不下去。”   洛娉妍闻言心中一股暖流淌过,抿嘴一笑,嗔道:“我又不出船舱,连床都不下,让你去你就去何来如此多的废话?实在不放心便让英儿进来陪我好了。”   洛娉妍说完见晨霜站在床前,一动不动地撅着嘴望着自己,索性闭上眼躺回床上,翻过身背对着她不再理睬。   晨霜盯着床帏看了半晌,见洛娉妍如此行事,只得跺了跺脚匆匆转身出去找英儿过来。   听着船舱门打开又被关上的声音,洛娉妍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知道是晨霜出去了,谁知她刚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来,一柄寒光乍现的匕首横在了她的项间,同时一只粗大的手捂住了她口鼻。   洛娉妍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想要呼救,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低沉黯哑的男声在耳畔低低地响起:“想要活命就安静点儿!问什么答什么!”   洛娉妍双手死命地掰着这人手臂,感受着项间的颤栗,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瞪大了双眼不愿让眼泪滑落,可身子却仍旧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   那人缓缓松开了手,匕首却是更靠近了两分,压着声儿问道:“你们这船是去哪里?船上有多少人?”   洛娉妍闻言暗暗猜想这位怕就是码头上正在搜查的逃奴,心中又悔又无奈,只得答道:“去京城。船上都是我身边儿伺候的丫鬟婆子,共九人求你别伤害她们。”   洛娉妍刚说完便感觉那匕首割破了脖子上的肌肤,一丝疼痛与那低哑的男声同时冷冷地传来:“你一个小姑娘独自去京城?”   “我……”洛娉妍尚未说完,二人便都听到有脚步声过来,那男子将一把拽住她的头发,警告道:“老实点!”说着船舱内便暗了下去。   洛娉妍心知定是这人将灯灭了,心下一慌,抓着他胳膊的手下意识的越加用力。   正在此时敲门声响起:“小姐,晨霜姐姐让奴婢过来陪小姐。”英儿说完推了推舱门,却见纹丝不动,不由急声儿问道:“小姐,你在里面吗?小姐?”   那人拽着洛娉妍头发的手,却在此时松开来,讶然问道:“洛小姐?”   洛娉妍一愣,想要转回头看看这人是谁,可却不敢随意乱动,毕竟脖子上还架着匕首呢。只得颤声道:“家父是户部侍郎洛镇源。”   那人迟疑了一下,轻声道:“洛小姐得罪了,我不会伤你性命,你赶紧让门外的人离开!”   此人能认出自己,让洛娉妍心下疑惑的同时也松了口气,至少这会子的态度,瞧着不像是会要了自己性命,遂点了点头,用手轻轻地扶着那人握着匕首的手,扬声道:“我睡了,不必进来伺候,你也去跟晨霜说一声儿今晚不必过来,都早点儿歇下吧。”   英儿闻言一愣,急忙道:“小姐还是让奴婢进来吧,外面码头正乱着呢。您一个人在里边儿,晨霜姐姐跟奴婢都不放心。”   洛娉妍吞了吞唾沫,接着道:“不必了,外面就吵得很,你快别再说了,吵得我头痛。”说完这话儿,洛娉妍的背心已经湿透,心里祈求着英儿快些离去。   或许是洛娉妍的祈求没被上苍听到,英儿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回道:“那小姐早些休息,奴婢这就去找晨霜姐姐。”说着便是一阵轻轻地脚步声儿,渐渐远去。   直到此时,那脖子上的匕首才离开了洛娉妍的项间,却见一个黑影在床前跪下,压着声儿道:“求洛小姐救救我家世子。”   洛娉妍一听“世子”二字,连忙捂住了嘴,害怕自己惊呼出声儿,好半晌才颤抖着转回身子,抱紧了被子小声儿问道:“你,你究竟是谁?”   话刚出口,洛娉妍便再次瞪大了眼,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直到此时洛娉妍方才看清,船舱内哪里是一个人,分明还有一个,就靠在舱门边儿上!   看不清容貌,那人却没有隐瞒,一面起身将舱门边儿上那人扶起,一边儿解释道:“回洛小姐,小的锦乡侯世子身边儿莫问。”   ☆、三六九 衣裳   洛娉妍闻言张大了嘴,半晌也说不出话来,看着莫问将舱门边儿那人拖到窗边儿圈椅中坐下,返身要从桌上倒茶,那人却在失去支撑时,从圈椅上滑落了下去,一时间莫问手忙脚乱。   洛娉妍猛地醒过神,披了薄袄下床问道:“这人是谁?锦乡侯世子?他怎么了?你们怎么会这样?”   说完洛娉妍一指窗外码头,问道:“那些人是来找你们的?”   屋内早已熄了灯,不过是借着一点儿外面的光亮勉强视物,洛娉妍自是瞧不见莫问脸上的神情,一连串儿地问题,也没有听到莫问的回答,只听到一连串儿地“咯咯”声儿,接着便是莫问咬牙切齿地道:“还请洛小姐帮下手。”   洛娉妍也不管莫问是否能看见,点了点头趿鞋走了过去,这才发现锦乡侯世子紧闭着双眼,再次惊得捂住了嘴,不敢置信地望着莫问。   离得近了,洛娉妍方才看清,锦乡侯世子紧闭着双眼,莫问脸上一道口子朝两边儿翻起,已经泛白,却还正淌着血……   莫问见洛娉妍站着不动,皱了皱眉头扶住景蕴,压着声儿道:“还请洛小姐帮忙倒杯水来。”   洛娉妍点了点头,转身倒了盏热茶,颤抖着双手捧到莫问面前,却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才好,只觉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额头背心都浸出了冷汗。   莫问一手扶着景蕴,一手接过洛娉妍捧来的茶喂给景蕴,可景蕴显然已经昏迷过去,并没能将茶水喝下。   洛娉妍见此稳了稳心神,颤着声儿道:“你先将他扶到……”洛娉妍说到这儿顿了顿,四下看了看自己这船舱内实在是没地方安置,咬了咬牙道:“扶到床上躺着!”   莫问一愣,点了点头并不说什么,伸手便想将景蕴给扶起来。可使了两下力也没能将景蕴从圈椅上扶起来。   洛娉妍见此心下一急,一边儿伸手帮忙,一边儿抱怨道:“方才还从地上给扶起来了,这会子莫不是……”话未说完洛娉妍便瞪圆了眼,松开景蕴的胳膊朝他额头摸去。   “怎么会烧的这样厉害?”洛娉妍失声惊呼道:“你们究竟发生什么事儿了?安阳伯世子不是跟你们一块儿的吗?人呢?”   莫问艰难地扶着景蕴,闻言有些不耐地压着声儿道:“洛小姐还是小声儿点吧,赶紧帮忙将世子扶过去。”   正在这时,晨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姐怎么了?”说着就要推门进来,洛娉妍吓了一跳,赶紧松开景蕴跑到门边儿,将门闩上后退了两步才吩咐道:“没事儿,外面如今怎么了?”   晨霜又推了推门才回道:“说是追查逃奴,这些人也太霸道了,都已经追查到别家船只上了,好在咱们挂着舅老爷家的灯笼,这些人倒是暂时没有上来,徐大方才过来说让小姐安心,他们会守好船只的。”   洛娉妍闻言吞了吞唾沫,回头看了眼已经将景蕴拖到床边儿的莫问,才回道:“行了,我知道了,让徐大几个守好了船,你们自己也小心些,别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上船。”   晨霜虽然疑惑洛娉妍为何要隔着舱门与她说话,此时却也没有多想,只叮嘱道:“那小姐锁好舱门,奴婢去下面瞧瞧。”   直到晨霜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洛娉妍才算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转身点灯。   莫问见洛娉妍点灯吓了一跳,急声儿喝问道:“洛小姐这是做什么?”   洛娉妍也不管莫问是否能瞧见,没好气的朝莫问横了眼,轻斥道:“你没见你家主子在发烧?这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见,便是你主子……”   洛娉妍本想说你主子死在这儿也不知道,想想这话不对,改口道:“有什么伤咱们也瞧不见,怎么帮他治伤?”说完洛娉妍便将灯台再次点亮,移到了床头。   此时洛娉妍方才看清,莫问与景蕴二人浑身都是湿漉漉的,可见是从水里上来的,心下也是佩服,伤成这样还能爬上这二层楼船。   再看景蕴脸色煞白,双眼紧闭,嘴唇毫无血色,就连呼吸也若有若无,若非方才额头滚烫的温度让洛娉妍相信这还是个活人,怕是她会以为他已经死了。   莫问见洛娉妍盯着景蕴看,小声儿道:“洛小姐可否借个船舱给我们世子爷,世子爷伤在背上如今又发着烧,得先换了这身湿衣裳。”   洛娉妍闻言瞪了眼莫问没好气地道:“我上哪儿借船舱给你们?难道上船前你们没打探清楚?拢共四间能住人的船舱,都住得满满当当,楼下毫无遮拦来来往往谁都能瞧见,再往下不是能住人的地方,且堆满了货物。”   莫问闻言一滞,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一行人刚刚逃出,实在是没来得及打听什么。   洛娉妍见此,咬了咬牙道:“今儿的事你给我烂在心里!若是传出一言半语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说完洛娉妍转身将床脚那扇屏风,用力的往床前拉了拉,可惜她力气太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那屏风还是纹丝不动的立在那里。   莫问见此上前帮着一起拖动屏风,一边儿拖一边儿问道:“洛小姐这是?”   洛娉妍叹了口气,冷着脸问道:“你家主子给你取名莫问,我咋发现你问题这么多呢?”说完又使劲拉了几下。   见洛娉妍不耐烦,莫问想着她与自家小姐的关系,想着她定然不会害了自家主子,也就不再多问,帮忙一起将屏风拖到了床前。   屏风后一只大木桶还留有玫瑰花的香味儿,莫问脸色一红,急忙偏开头,却见洛娉妍已经从箱笼里找出两件衣裳。   洛娉妍将手中的衣裳往莫问那边儿一扔,红着脸,别开眼道:“这是给我弟弟做的,尚未完工,也不知合不合适,先凑合着穿吧。”   莫问接过衣裳一看,哪里是什么尚未完工,分明是见不得人吧?除了有个衣裳的样子,不会让人认作裤子以外,这衣领袖袂处的绣花,都歪歪扭扭不成样子……   ☆、三百七 勇气   洛娉妍眼角其实一直在观察着莫问,见他拿着衣裳望着自己,一脸不知说什么好的样子,顿时怒了,两步上前一把夺过衣裳,恨声道:“爱穿不穿,这时候还挑三拣四的!”   莫问见此颇为尴尬地笑了笑,一笑便扯动了脸上的伤口,血流得更多,吓得洛娉妍也顾不得别的,抬手便将手中的衣裳捂在了莫问脸色,急声道:“你还是先止血吧,这样淌下去你也该……”   莫问拿着从脸上取下衣裳,当场便愣住了,雪白的细棉衣裳上,已经染上了殷红的血迹。   洛娉妍见此也是一愣,尴尬地道:“我,那个,你们暂时先穿着吧,总归是干的。”说完转身到了舱门边儿上。手抚上门闩又放了下来。   不是她不想出去,而是此时出去,她实在不知该如何与众人解释,更关键的是,码头上的人并未散去,她还能看到码头上那不停晃动的火把,以及那时时传来的嘈杂……   莫问也知道此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不管什么事儿总得等世子醒来再说。见洛娉妍整个人贴到了舱门上,也知道此时不是啰嗦的时候,更明白洛娉妍的尴尬,心中愧疚之余,也不敢再继续耽搁。   莫问急忙将衣裳往床头一放,解开景蕴的衣带,小心地将他翻过身来,便听景蕴闷哼了一声儿。   洛娉妍也不知为何,明明尴尬得要命,脸红的像是快要燃烧起来,却偏偏此时耳朵变得特别的灵敏,景蕴刚刚那一声儿闷哼,她听得一清二楚,因着不知他二人是否换好了衣裳,只得小声儿问道:“换好了吗?世子可是醒了?”   莫问就着灯光,看着自家世子背上交错纵横,已经发白溃烂的鞭痕,红着眼哽咽道:“没,洛小姐再等等,快了。”   话虽如此,可莫问却不知该如何将衣裳再给景蕴穿上去,那背上的伤,实在是……   听着莫问的声儿不对,洛娉妍皱了皱眉头,方才见他脸上那伤口两边儿的R都翻了起来,还在淌着血,定然是极痛的,可他却眉头也没皱一下,这会子怎地竟带上了哭声儿?   洛娉妍心下一惊,转身便朝床边儿走去,见莫问拿着衣裳立着不动,不由皱眉问道:“你怎么还没换?”   说完洛娉妍才想起自己怎么就走了过来!心中尴尬想要再退开,却无意间瞧见景蕴满背的伤,不由得惊呼出声儿,瞪圆了眼指着趴在自己床上的景蕴颤声问道:“这,这是怎么,怎么弄的?”   莫问此时也顾不得别的,见洛娉妍惊呼出声儿,急忙拉过被子就要给景蕴盖上,洛娉妍却是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颤声道:“这样盖上去怎么行?”   话音刚落,英儿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急切地问道:“小姐,你怎么了?你在跟谁说话?”   洛娉妍这才回过神,深吸了两口气,满是歉意地望着莫问的眼睛朝外扬声儿道:“没事儿,等着!”说完洛娉妍才小声朝莫问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莫问冷冷地盯着洛娉妍虽没有过激的举动却也没有说话,就那样冷冷地盯着她。   洛娉妍被莫问盯得有些心慌,扭开头也不看他神色,压着声儿道:“他伤的这么重,你们又是突然闯进来的,我这儿什么准备都没有,救不救得了他我不知道,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便是我帮你们瞒着,我这两个丫鬟也是瞒不过去的!”   莫问一听这话正要开口,却见洛娉妍满脸的委屈地瞪了自己一眼,随即别开头,叹息道:“我有两个丫鬟是跟着我住在这屋里的,就算把她们撵出去,总得有个理由吧!再说咱们要救人也需要人帮忙。”   不得不说洛娉妍最后一句话打动了莫问,令莫问神色缓了缓,哑着声儿道:“她们……”   莫问尚未说完,便听英儿极力地拍着舱门问道:“小姐,你还好吗?快开门啊,究竟怎么了?”紧接着便是晨霜的声音也传了进来:“你怎么在这儿站着?小姐怎么了?”   洛娉妍深深地看了莫问一眼,小声儿道:“放心,当年救芝姐姐晨霜也出过力。”说完便转身朝舱门走起,却又停住了脚,吞了吞唾沫道:“你赶紧换了。”   莫问自然知道洛娉妍的意思,看着洛娉妍将舱门开了一条缝钻了出去,想要阻拦却是已经来不及。   好在舱外只有晨霜与英儿俩人,省了洛娉妍不少麻烦,却仍忍不住问道:“徐大媳妇儿与浅语她们呢?”   晨霜见洛娉妍好好儿的站在自己跟前儿也松了口气,笑道:“方才那些人还想上咱们的船,表少爷恰巧赶了回来,将那些人打发了,却也担心有不轨之徒上了船,如今徐大嫂跟忠婶儿正带着浅语几个四处查看呢。”   洛娉妍听得一头冷汗,勉强笑着点了点头,交代道:“一会儿无论瞧见什么,都给我烂在心里,将嘴也给我捂紧了!”   晨霜一听这话顿时觉得不对,上前拉住洛娉妍惊恐地望着舱门,问道:“小姐!你……”   晨霜没有说完,洛娉妍便深吸了口气挣脱了晨霜的手,边走边吩咐道:“你俩都跟我进来!”说着依旧如同出来时那样,只开了一条缝儿,又钻了进去。   洛娉妍都进去了,晨霜与英儿自然是要跟进去的,可刚进门晨霜便急忙问道:“屏风怎么到床前了?”说着晨霜扭头看了洛娉妍一眼,再次惊呼道:“小姐,你的脖子!”   晨霜第一句话出口,洛娉妍便欲呵斥,谁知晨霜话锋一转,竟说起了自己的脖子。直到此时,洛娉妍方才察觉到自己项间也有阵阵疼痛传来,伸手抚了抚脖子,疼痛更加明显,抬手看了眼并不见血迹,猜到伤口很浅已经自己止了血。   洛娉妍松了口气,晨霜却已经吓得脸色发白地将洛娉妍护在了身后,勇敢地朝着屏风大声儿呵斥道:“不管你什么人,赶紧给我出来!竟敢伤我家小姐,我……”   ☆、三七一 警告   不等晨霜说完,洛娉妍便一把捂住了晨霜的嘴,压着声儿呵斥道:“方才怎么跟你说的?”   正在这时,莫问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洛娉妍先前给他的衣裳,冷冷地扫了晨霜与英儿一眼,才看向洛娉妍颇为尴尬地道:“对不起洛小姐,这衣裳……”   莫问说到这儿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只得将衣裳抖了抖,在洛娉妍三人面前展开。   晨霜被洛娉妍捂着嘴还好,英儿第一眼便瞧见上面的血迹,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有叫出声儿来。洛娉妍却是满脸尴尬,看着莫问手上不知为何已经裂开缝的衣裳,脸红的能滴出血来。   洛娉妍深吸口气,才压住心底的尴尬,扭开头对英儿吩咐道:“你赶紧给我烧热水送来,若是有人问起,就说……”   洛娉妍说到这儿扫了屋角那只大木桶一眼,低声儿道:“就说我要沐浴。”洛娉妍说完一张脸越发的红了起来,也不知是尴尬的,还是尴尬的。   莫问也跟着轻咳了一声儿,晨霜才看清了那个满脸污血的人竟是锦乡侯世子身边儿的莫问,使命地掰开洛娉妍的手,指着莫问诧异地道:“你怎么在这儿?你脸是怎么回事儿?你们家世子呢?”   一连串儿地问题说完,不等人回答,晨霜便又想起什么,柳眉倒竖地追问道:“我家小姐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儿?”   莫问也是此时方才注意到洛娉妍雪白的衣领上,有几滴血,脖子上还有一条短短的血痕,可见之前是真的伤着了她……顿时心中是又羞又愧,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洛娉妍见此没好气地拍了晨霜一下,恨声问道:“你是想将所有人都叫来是不是?”说着一指还愣愣地站在身旁的英儿轻斥道:“你还站在这儿干嘛?”   英儿猛地回过神,急忙转身跑了出去,那可真是用跑的,一眨眼就不见了人影儿。   晨霜张着嘴还想再说什么,洛娉妍却挥手止住了她,转身将舱门闩上,吩咐道:“世子受了重伤,你赶紧给我找些细软的棉布出来,一会儿英儿打来水好给世子清洗伤口。”   晨霜闻言点了点头并不多问,急忙便转身在早已打开的箱笼里翻找了起来。   莫问见此想了想压着声儿道:“不知船上可有盐和金创药?此时也没法找大夫,这伤口已经溃烂得用盐水清洗。”   洛娉妍一听用盐水洗,顿时捂着嘴,瞪圆了眼望着莫问,好半晌才缓过气儿颤声问道:“在伤口上撒盐,那得多痛啊?”   莫问原本还想问问有没有酒的,此刻听洛娉妍这样问,倒是有些说不出口了,好半晌才呐呐地道:“这个小的不知,在兵营里小伤都是用盐水清洗,大伤……”   莫问扫了眼盖着被子的景蕴,低声儿道:“大伤都要用烧刀子浇上去,说是能防止发炎。”   莫问说完晨霜已经找出了一匹上好的飞花细棉布,一边儿将棉布搁在屋子中间小桌上,一边儿接口道:“烧刀子没有,盐倒是不缺,我这就去厨房寻些过来。”   说着晨霜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眼洛娉妍,见洛娉妍点了点头,方才打开舱门钻了出去,亦如洛娉妍之前那般,只开了一条缝儿。洛娉妍在晨霜出去后,又从里边儿就舱门闩上。   莫问见此彻底了松了口气,眼前却是一阵阵地发黑,咬了咬舌尖才强行稳住身形,扶着屏风框子满脸感激地道:“实在是有劳洛小姐了。”说着眼睛不自觉地扫了洛娉妍的脖子一眼,低下头小声儿道:“小的莽撞,伤了洛小姐,还望洛……”   莫问没有说完,洛娉妍却勉强笑了笑,轻声道:“也不怪你,许是你之前并不知道是我。”   莫问闻言猛地抬起头,见洛娉妍笑容虽然勉强,眼神却很是真诚,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实在是头晕得厉害。   洛娉妍见莫问有些摇摇欲坠,才发现他脸上没有沾到血污的地方一片煞白,知道他定然也伤的不轻,急忙上前扶着他道:“你快坐下吧,别的事儿我那俩丫鬟会做,你只需在一旁指点就好。”   被洛娉妍扶着,莫问挣扎了一下,洛娉妍却冷笑道:“这会子计较旁的有意思?若要计较,先前你们就不该上我的船,更不该进我的船舱!”   莫问一听这话,低下头也不再反抗,顺着洛娉妍的力道坐到了桌旁,看着那上好的飞花细棉小声儿道:“还请洛小姐将这棉布绞成小块儿的。”说完顿了顿又道:“等我家世子醒来……”   不等他说完,洛娉妍便冷声打断道:“救你家世子,我是看在芝姐姐的份儿上。”   说到这儿,洛娉妍神色黯淡了两分,轻叹道:“芝姐姐与我情同姐妹,世子是芝姐姐唯一的依靠,长公主殿下待我也极好,我怎能见死不救?”   莫问闻言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什么,洛娉妍却是猛地抬起头瞪着莫问警告道:“但我警告你,这事儿就咱们这几人知道,若是传出一星半点儿的风言风语,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莫问闻言一愣点了点头,心中却是一片酸涩,到底是自己主仆连累了她……莫问还想说些什么,洛娉妍却已起身从窗边儿小几下拉出一只针线框子,拿了剪子过来。   莫问便也将嘴边儿的话咽了下去,指点着洛娉妍将那棉布,全部剪成一尺见方的一布块儿。   洛娉妍尚未剪完,舱门便被敲响,洛娉妍看了莫问一眼,莫问点了点头随着洛娉妍起身站到了舱门侧面,洛娉妍方才拉开一条缝,见识晨霜拎着食蓝,没好气地嗔道:“你个死丫头,怎么也不吭个声儿?吓死我了!”   晨霜进来见莫问手中拿着匕首就站在舱门边儿上,也是吓了一跳,随即怒道:“你说,伤我家小姐的,可是你手中这把匕首?”   莫问闻言一阵尴尬,呐呐地说不出话来,晨霜见此越发恼怒,将食蓝随手搁在了地上,上前就朝莫问胸口一拳擂去,却见莫问闷哼一声儿,捂着胸口说不出话来。   ☆、三七二 伤口   晨霜见此顿时怒了,倒竖着柳眉,指着莫问的鼻尖儿警告道:“你别给我装啊!我能有多大力?”   洛娉妍却望着晨霜指着莫问的那只手发呆,那只手的手背上全是血迹,顾不得别的,洛娉妍一把拉住晨霜的手,颤声儿吩咐道:“把,把他衣裳,”说到这儿洛娉妍还深吸了口气,才说道:“给我扒开!”   晨霜闻言一愣,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家小姐,这回是真吓着了,不知说什么好,更不知该怎么办了。莫问却在此时苦笑道:“小的不碍事儿,不劳洛小姐费心了。”   莫问话音刚落,洛娉妍便厉声喝问道:“不劳我费心?那你死在我这儿怎么办?你想害死我吗?”说着又一指屏风道:“你家世子怎么办?我这船上都是女子,难道你要让全天下都知道你家世子在我船舱里吗?”   晨霜此时尚未反应过来,又听洛娉妍一句一个“死”字,急忙问道:“小姐,怎么就死不死的了?我就打了他一拳。”   说着晨霜举起拳头正想再说什么,却见自己拳面儿上都是血,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望着莫问说不出话来。   莫问见此勉强撑起身子,道:“还请洛小姐一定要救救我家世子,至于小人,洛小姐大可放心,只要我家世子醒来,小人便会自行离去。”   洛娉妍皱着眉头冷笑道“离去?你是说从这船上跳下去吗?”   晨霜此时也回过神来,拎起地上的食盒,放在了桌子上,一面将食盒打开,取出碗以及食盐,一面儿冷声道:“赶紧过来坐下,别给我家小姐找麻烦,要么你自己过来,要么……”   晨霜说到这儿,回过头瞪着莫问,鄙夷地道:“瞧你如今的模样,怕是连我也打不过。”莫问见此看了眼盯着自己的洛娉妍,点了点头,缓缓地走到桌边儿坐下。   正在此时敲门声再次响起,洛娉妍小声儿问道:“可是英儿?”听到英儿的回答,洛娉妍方才开了舱门,将人让了进来。   英儿已经满头大汗,腰间横着一只装了半盆水的铜盆,一只手拎着一只铜壶,进门便解释道:“厨房还有,奴婢拿不动那么多,又不敢叫人。”   洛娉妍点了点头吩咐道:“先将这些裁好的细棉布用开水烫一烫,英儿帮我给世子清洗伤口,晨霜弄好了莫问也赶紧过来帮忙。”   想起景蕴背上那些伤,洛娉妍还有些脚发软,此时却是不敢在耽搁,一面吩咐一面朝屏风内走去。   莫问待洛娉妍转进屏风才解开外面黑色上衣,露出胸前一道半尺多长的伤口,好在这伤口瞧着是刚伤了不久,虽然血淋淋的,却不如脸上的伤口那么吓人。   晨霜用兑了盐水给他简单清洗了一下,便要用细棉布给他包扎起来,却见洛娉妍突然从屏风内走了出来,来不及包扎莫问便将衣裳合拢了起来,涨红了一张脸望着洛娉妍。   洛娉妍却像是没瞧见他的尴尬,轻声吩咐道:“不能直接包扎,咱们没有金创药,但我记得那本书上写过三七是止血疗伤的好药,你去找点儿三七出来,磨了粉给他撒上。”   说完洛娉妍又补充道:“多磨一点儿,一会儿世子也要用,他那背……”   洛娉妍有些不知该如何形容,莫问却是知道的,也注意到了洛娉妍捏成拳头的手,低着头小声儿道:“要不,还是小的来给世子清洗伤口。”   洛娉妍闻言急忙点了头,又后知后觉地问道:“你能行吗?你脸上的伤还没处理过。”   莫问点了点头,毫不在乎地抓起一块棉布,沾了点盐水往脸上一捂,龇牙吸了口凉气道:“没事儿,这会儿没怎么淌血了。”   洛娉妍见此咬了咬牙,摇头道:“不用了,你先处理好伤口,千万不能在我这船上出事儿。”说完便再次转回了屏风后面,对英儿吩咐道:“这屏风当着连空气也没了,咱们合力将这屏风挪开。”   晨霜闻言急忙将手中的棉布按在莫问胸前的伤口上,吩咐道:“自己捂好了,千万别死在这儿!”说完便上前帮着洛娉妍与英儿一块儿将屏风推开了一点儿。   晨霜直到此时才看见景蕴背上的伤,顿时也是倒吸了几口凉气,回头看了眼莫问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们这是从地狱爬出来吗?怎么一个个都这样!”   洛娉妍此时却没心思呵斥晨霜,毕竟景蕴此刻真的伤的很重,一点儿也耽搁不得。而且好多地方已经都是脓,黄的白的与血水混在一起,又恶心又吓人。   见铜盆里的水,很快便浑浊起来,洛娉妍吩咐道:“晨霜跟英儿一块儿去取热水来,要快,多拿点儿,瞧着还需要很多。”   晨霜点了点头,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端起铜盆便往外走,英儿也急忙拎上铜壶跟上,在路过莫问的时候,晨霜小声儿交代道:“将门闩上,一会儿我们回来会敲门。”   莫问此时一手捂着脸,一手捂着胸口,却在闻言后点了点头,闩好舱门后,莫问回到床边儿,见洛娉妍正颤抖着手,小心地将那些脓血一点点的沾掉。莫问皱了皱眉头,扔掉脸上那块棉布,抽出腰间的匕首递了过去。   洛娉妍正专心致志地清理脓血,猛地见一把匕首出现在眼前,也是吓了一跳,抬起头皱眉瞪着莫问,正要说话,莫问却咬着牙哽咽道:“这样的伤,得将腐肉都割掉。”   洛娉妍吓得手一抖,棉布就狠狠地在景蕴背上擦了一下,昏迷中的景蕴也随之发出了一声闷哼,显然是痛极了。   听到这声闷哼,洛娉妍才咽了咽唾沫,满眼希翼地望着莫问问道:“一定要那样吗?”   莫问见此,抿了抿嘴。望着洛娉妍很是不忍地点头道:“要不还是小的来吧。”   洛娉妍很想点头说好,却又见莫问脸色的伤因着方才盐水浸湿,又淌出了血来,咬牙摇了摇头接过匕首道:“不用,你管好自己!”说完又警告道:“不准在我船上出事儿!”   ☆、三七三 疗伤   晨霜与英儿回到船舱时,便见自家小姐一手捧着块被红红黄黄的棉布,一手拿着匕首,小心地在锦乡侯世子背上不断的割着……莫问一手用已经浸红的棉布捂着胸口,一手端着碗,就站在自家小姐边儿上。   晨霜轻轻地搁下手里两只铜壶,甩了甩手,上前从莫问手中接过碗,叹息道:“你消停一会儿,小姐这儿……”   说着便见英儿已经搁下了铜盆,急忙吩咐道:“英儿兑一盆盐水过来帮忙,我好去找三七出来磨粉。”   英儿听后急忙在铜盆内兑上盐水端了过去,然后接过晨霜手中的碗,晨霜便转身又出了船舱,显然药材并未放在这儿。   洛娉妍又割了两下,见手中的棉布已经很脏了,将手中的一扔,英儿便赶紧递上一张刚刚浸过盐水的棉布给她。洛娉妍将匕首在棉布上擦了擦,又在火上烤了烤,便头也不抬的继续割着景蕴背上的腐肉。   晨霜取回三七后见洛娉妍满头大汗,心疼地道:“要不小姐歇一会儿,让我来吧?”   洛娉妍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了晨霜一眼,方才点了点头叮嘱道:“一定要仔细些,将腐肉都割干净了。匕首每次擦拭后要在火上烤一烤。”说着将手中的匕首递给了晨霜,自己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已经有些僵硬的脖子。   主仆三人忙活了大半夜,才终于将景蕴背上的腐肉清理干净,又用盐水清洗过,撒上了厚厚一层三七粉,用棉布包扎上,才算是松了口气。   晨霜原想劝洛娉妍歇会儿,却见床上趴着锦乡侯世子,床边儿还立着个莫问,所有的话便都说不出口了,那头还有三间屋子,可徐大媳妇与忠哥儿他娘住了一间,浅语与冷淘住了一间,秋实与茜羽住了一间……   别说让洛娉妍去住那样的房间不合适,便是洛娉妍不计较这些,这会子过去又该如何解释?   晨霜想到这儿,狠狠地瞪了莫问一眼,将到了嘴边儿的话又咽了下去,还是英儿想了想道:“要不将楼下的美人榻搬上来,让小姐先凑合着闭会儿眼?”   洛娉妍虽然很累了可却实在是不敢闭眼,这会子闭上眼,眼前也是那血淋淋的后背在眼前晃悠,闻言摇了摇头道:“我不困,不必麻烦了,你们快想想法子,这高烧不退也是会……也是不行的!还是得想法子将烧退下去才行。”   晨霜与英儿闻言叹了口气,认命地一盆盆换着凉水,可直到三更天后,景蕴的高烧也不见退下去,四人不由再次着急起来。   莫问见此咬了咬牙道:“洛小姐,小的这就去找点儿烧刀子来,给世子擦擦说不得有些用处。”   英儿闻言却是立即接口道:“药酒成吗?我记得忠婶子哪儿有两瓶跌打酒,说是大忠哥经常伤着膀子,就多准备了一些。”   至于为谁准备的,为何要准备,洛娉妍一点儿也没有心思理会,闻言也不等莫问说话,便急忙吩咐道:“那英儿赶紧去找些过来,就说,就说我扭了脚。”   说到这儿洛娉妍脑子也清醒多了,又吩咐道:“晨霜到继宗那边儿去,表哥他们船上肯定有酒,不论什么酒,先想法子弄些过来。”   晨霜与英儿点了点头自去分头行事,洛娉妍也没闲着,急忙打开装有书籍的箱笼找起了医书来。   没一会儿英儿便带回了跌打酒,洛娉妍接过看了看仔细问道:“忠婶儿说了这是跌打酒?”   见英儿点了点头,洛娉妍一面吩咐道:“你再去熬晚红糖姜汤来,昨儿他们从水里出来别是受了寒,”一面将跌打酒递给莫问,吩咐道:“你给他擦擦,我再找找看书上有没有什么法子。”   正在这时,晨霜跑了进来,关上舱门便举了举手上的酒瓶,朝莫问笑道:“你家世子运气不错,那边儿船上有个伙计,是北方人最爱喝酒,他那儿正好有烧刀子,我向他讨了一瓶来。”   洛娉妍等人一愣,都抬头望向晨霜,洛娉妍更是盯着晨霜,皱眉问道:“他可问你这大半夜的要酒做什么了?你又是怎么跟他说的?”   晨霜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小米牙得意地道:“小姐放心,我什么也没说,他喝的迷迷糊糊的,我瞧见了只说也想要一瓶尝尝味儿,他也没多问就随手给了我一瓶。”   洛娉妍接过酒打开来闻了闻,才看向莫问道:“咱们现在没别的东西,医书上说三七能这东西吃下去能活血化瘀,你看要不要给你家世子吃一点儿?”   三七的效果其实莫问是知道的,闻言点了点头从洛娉妍手中接过酒瓶,又用温水兑了点儿三七粉给景蕴灌了下去,才将屏风拉回到床前,亲自去到床边儿为景蕴用酒擦拭。   一宿的折腾,也不知是三七起了作用还是酒的功效,总之景蕴的烧虽然没有全退,却比之先前降了一些。   洛娉妍靠在桌边儿刚有些迷迷糊糊,外边儿便有了走动声儿,晨霜知道这是又要起航了,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急忙朝舱外走起,只吩咐道:“小姐昨儿夜里没有歇好,天快亮了才刚歇下,手脚都轻便些,莫要吵着小姐。”   徐大媳妇儿只当洛娉妍是因着昨夜码头上那一场给闹的,并未多想,忠哥儿他娘却是急忙问道:“小姐的脚可是好些了?要不奴婢去替小姐揉揉,那淤血得揉散了才行。”   徐大媳妇儿闻言一愣,也跟着急忙问道:“小姐扭了脚吗?这是多久会儿的事儿?怎地……”   徐大媳妇儿没有说话,晨霜便灵机一动,打断道:“小姐脚没事儿,就是昨儿夜里有些受凉,一会儿出发前去码头上看看可有药铺抓些退烧,止咳,风寒之类的药材在船上备着,万一有个什么,也不至于忙乱。这一路过去到徐州可是还有好几天呢。”   徐大媳妇儿闻言深以为然,笑道:“还是晨霜姑娘想的周到,奴婢一会子便去。”说完犹豫了一下又道:“奴婢过去在家里,每年春秋都会挖些大青根熬水,对发烧,头痛,嗓子痛,拉肚子都挺有效的,没病的人喝了也没事儿,还不易生病。”   晨霜闻言眼睛便是一亮,扬起眉梢盯着徐大媳妇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这季节也有?”   徐大媳妇儿腼腆地笑道:“这东西奴婢常备着,年前晒了些收着,前儿还给我们当家的熬了一罐子呢。就怕夜里风大受了凉。”   晨霜闻言大喜,这可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急忙命徐大媳妇儿先去熬一罐子出来。   ☆、三七四 治病【推荐加更】   不仅徐大媳妇儿,便是忠哥儿他娘以及秋实等人皆是一愣,这好好儿的怎么就这般着急了?   晨霜却是不理会这些,只笑道:“昨儿小姐心中烦闷,开着窗户吹了一宿的风,我是怎么劝也没用,好歹先给小姐喝上两碗,你不说还能预防吗?再备上些药材,咱们也算是有备无患。”   晨霜说完便满脸兴奋地转回了舱内,想要将这个好消息与洛娉妍一块儿分享,却见她微微皱着眉头趴在桌上,显然睡得极不舒服,不由叹了口气,将嘴边儿的话又咽了下去。   晨霜再次转出船舱,见众人都很是自觉的去到楼下,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下去吩咐道:“小姐也不知几时醒,给小姐熬碗鸡粥备着吧。”   晨霜话音刚落,忠哥儿他娘便急忙上前,忐忑地唤道:“晨霜姑娘,这,怕是不妥吧?”   晨霜闻言一愣,不解地朝忠哥儿他娘瞧去,却不说话。忠哥儿她娘被晨霜看得越发的紧张,一双手不由在裙上搓来搓去,好半晌才小声儿道:“这受了寒的人,可不能用鸡汤。”   往常在京里洛娉妍有个头痛脑热的,那都是红螺或是奶娘亲自照料,今年来了南边儿自家小姐可是从未病过,晨霜还就真没听说过这样的说法,不由皱眉道:“不是说身子不好用人参炖鸡补吗?小姐便是受了寒,补一补不也起来了?”   徐大媳妇儿闻言笑道:“身子不好也要分很多种情况不是?好些个病症连人参也不能用呢。按照奴婢老家的说法,这受寒的人便最忌讳吃鸡了,尤其是那大公鸡。”   说完徐大媳妇儿颇为不好意思地红着脸笑道:“当然,奴婢老家穷,整个村儿才一只大公鸡,谁舍得吃啊。”   旁边儿秋实浅语等人闻言都是掩口笑了起来,晨霜却是笑不出来,皱着眉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既如此那就不用鸡粥,熬些青菜肉糜粥吧。”   洛娉妍是被船晃醒的,晨霜回到舱内英儿已经倒了温水给她漱候,晨霜见此急忙再次转了出去,亲自打了热水送进来一边儿给洛娉妍梳洗,一边儿命英儿去端了早膳进来。可昨儿夜里出了一身的汗,就这么擦擦手脸有什么用?   之前太过紧张,洛娉妍还不觉得怎样,此时却是觉得浑身上下都黏黏糊糊地,难受极了,想要沐浴更衣,却又想着景蕴与莫问还在舱内……   一时间,洛娉妍看着原本宽敞的船舱,因增加了景蕴与莫问主仆二人,顿时显得狭窄起来,虽然他二人一人……   想到这儿,洛娉妍也顾不得梳洗,急忙转身去了屏风后面查看,谁知第一眼看见的却是莫问依着床柱睡着了!   洛娉妍见此叹了口气,朝晨霜吩咐道:“取床薄被来给莫问也搭上吧,他身上还有伤,可千万别再出什么意外了。”说着摸了摸景蕴的额头,却发现景蕴仍旧发着高烧,不由皱起了眉头,对英儿端进来的粥也没了胃口。   晨霜见此一边儿找这被子,一边儿笑道:“小姐是在为世子发烧担忧吗?”说完也不等洛娉妍回答,便满是兴奋地将晨间徐大媳妇儿说的话对洛娉妍学了一遍。   洛娉妍闻言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若真能退了烧去,她可是立了大功了!“说完便问道:”那药水熬好了吗?若是熬好了赶紧去端来给他灌下才是。”   晨霜闻言将被子往英儿怀里一塞,笑道:“小姐别急,我这就去瞧瞧。”   说着晨霜就要往外走,英儿却是拉住了她笑道:“晨霜姐姐陪着小姐用些粥吧,跑了那么多趟你也该累了,我去端上来就是,方才去取粥的时候,就瞧见徐大嫂用罐子装了什么药汁子,还以为是给徐大哥熬得呢,我也没多问。”   说着英儿也不等晨霜反对,便将被子塞回了晨霜怀里,自己转身跑了出去。   晨霜见此失笑摇了摇头知道英儿这是在心疼她,也不多说抱着被子进了屏风后面。看着她俩人的互动,洛娉妍很是满意地低头吃起了粥,嘴角含着浅浅地笑意,心中一片温暖。   可不待洛娉妍再做感叹,晨霜便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望着洛娉妍哆嗦道:“小姐,不好了,那莫问也发烧了,这可怎么办?”   洛娉妍闻言一惊,也顾不得起身时打翻了粥碗,便随着晨霜转了过去。   果然,莫问额头滚烫并不比景蕴温度低多少,洛娉妍试着推了推他也毫无反应,知道他并非睡着而是如同景蕴一般昏了过去,洛娉妍顿时也有些心慌着急,抓着晨霜的手道:“你不是说叫人去买了药回来?还不快熬来给他俩灌进去。”   晨霜闻言正要往外走,英儿却在这时返了回来,托盘上托着药罐与细瓷甜白碗。   洛娉妍见此松了口气,一面上前帮着接过,一面吩咐道:“先给莫问灌两碗,人家说重病猛药,咱们现在也请不到大夫,只能赌一把了。晨霜去将世子扶起来,也得给他赶紧灌下去。”   可昏迷过去的人,哪里是那么好灌药的?而且还是三个都没有经验的女孩子,灌起来更是事倍功半。好不容易将药罐里的大青根汤灌完,却又一大半儿撒在了被子上。   看着满是狼藉的床,不仅洛娉妍,便是晨霜与英儿也觉得脱了力似得有些站不住。可此时三人哪里敢歇息?   英儿不断地打凉水进来给他俩冷熬,晨霜更是亲自跑去厨房,让徐大媳妇儿再熬了一罐子,解释说不小心摔碎了。可这样的解释,一次还行,难道往后再熬,次次都是摔碎了?   就在洛娉妍头痛不已,与晨霜英儿二人合力灌完了莫问,给他换了床被子,正准备给景蕴灌药时,景蕴竟然睁开了眼……   景蕴虽然浑身无力,脑子却是极为清醒,看着眼前洛娉妍主仆忙碌的身影,知道自己算是得救了,松了口气的同时也皱紧了眉头,吃力地抓住洛娉妍拿着汤匙的手腕,虚弱地问道:“其他人呢?”   ☆、三七五 醒来   看着景蕴终于醒了过来,洛娉妍已经分不清此时的心情是惊讶还是惊喜,总之觉得大大地松了口气,笑道:“莫问还在昏迷,你什么也别管,有我们呢,你都能醒他也一定会没事儿的。”说完颇为不好意思地讪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景蕴难得的勾起唇角摇了摇头,洛娉妍见他眉头紧锁,嘴唇也干裂开来,便又轻声问道:“你是先喝水还是先喝药?”   此时的洛娉妍对于手中这黑乎乎的药汁,那是深信不疑,那么重的伤,才一夜的功夫他竟然醒过来了!   景蕴此时也看清了她手中的药碗,刚想说先喝药,洛娉妍却是替他做了决定,将药碗朝晨霜手中一递,吩咐道:“还是先倒杯温水来润润嗓子吧,看看有没有蜂蜜,给加点儿。”   景蕴一愣望着洛娉妍,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心中却是暖暖的,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人管过他这些琐事了。   英儿转身出去给景蕴兑蜂蜜水时,洛娉妍上前扶着他坐起来了一些,轻声交代道:“你背上的伤很重,若是能坐稳了,就别靠着,这样也不容易碰着,若是坐不稳你说一声儿,这么多人……”   说道“这么多人”洛娉妍才想起来,这屋里就自己主仆三人,实在是没有那么多人,顿时有些尴尬地看着景蕴,笑了笑道:“一会儿你吃了药便躺着,多睡会儿伤好得快些。”   景蕴微微挑了挑眉正想说什么,却忽然注意到身上盖得被子,床上挂的帐子,分明都是女孩儿才会用的水红色,绣着大朵大朵的芙蓉花!   再看这被子分明是极好的蚕丝被,被面儿的用的是正宗的杭绸苏绣,床头上摆着的黄檀木雕……不用问也知道,这绝不是什么丫鬟的房间,而不仅自己,就连莫问也在脚那头斜躺在床上……   景蕴忽然觉得嗓子眼被堵住似得,说不出话来,或者说一时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眉头不由越发紧皱了起来。   就在此时英儿端了兑好的蜂蜜水进来,望着冷着一张脸的景蕴有些不敢上前,求助似得往下晨霜,晨霜却微微举了举手中的药碗并不上前。   洛娉妍见此没好气地扫了英儿一眼,嗔道:“昨儿夜里怎么没见你这般害怕?”说着从英儿手中接过小碗,搅动了两下递到景蕴面前,打量着景蕴的神色,小声儿问道:“能自己喝吗?”   景蕴闻言抬头目光复杂地望着洛娉妍,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昨夜……”却是说不下去,要怎么说?说昨夜自己如同土匪强盗般闯进了她闺房?还是说自己犹如登徒子般占了她的床?   洛娉妍虽不知他究竟想要说什么,可无论是什么关于昨夜的,都很是尴尬,遂急忙笑道:“先喝点蜂蜜水,润润嗓子好吃药,吃完了你再睡一觉,说不定醒来就好了。”   说到这儿,洛娉妍下意识地伸手探上景蕴的额头,景蕴一愣,犹如被人定住一般不得动弹。   洛娉妍却在收回手时,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做了什么,顿时红着脸解释道:“那个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试试……就是你从昨儿夜里就在发热。”   洛娉妍说到这儿鼻尖儿上已经冒出汗来,顿了顿理了理思路才接着道:“就是你现在虽然还在发烧,但温度已经降了不少。”   景蕴见洛娉妍那手足无措,甚至词不达意地模样,忽然就笑了!伸手接过她手中的小碗低头喝了口,将碗递给了一旁脑袋快要埋到胸口的英儿面前,朝晨霜吩咐道:“把药给我吧。”   英儿闻言立时醒过神,双手接过小碗,又将头埋得低低的,晨霜也是低着头,将药碗赶紧朝前一递。   景蕴扫了二人一眼,挑了挑眉,伸手要接过药碗,谁知却扯到背后的伤口,闷哼了一声儿,洛娉妍便赶紧替他接了过来,但递到他面前后却也并不说话。   刚才景蕴那一笑,洛娉妍觉得实在太过尴尬,恨不能转身跑掉,或是找条地缝儿钻进去,可自己既不能跑,也没地缝可钻,也只好硬着头皮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见景蕴接过药仰头一口喝掉,洛娉妍便立即伸手接过药碗,不待景蕴反应过来,又急忙对晨霜英儿二人吩咐道:“快扶世子躺下,这人生病受伤就要多睡觉。”   洛娉妍一边说,一边从英儿手中夺过装蜂蜜水的小碗,头也不回地转过了屏风。   景蕴见此心中好笑却也并不点破,就着晨霜英儿的力道,缓缓地躺了下去。闭上眼,鼻尖儿却萦绕着淡淡地幽香,心中知道这是洛娉妍身上的味道,不由得景蕴难得的脸色一红,好在他朝里侧着身,并未有人瞧见。   洛娉妍将两只碗朝桌上一放,回想起自己方才的举动,也是脸上一片火烧火燎。   不待洛娉妍缓口气儿,晨霜与英儿也跟了出来,双双低着头不敢看洛娉妍,只小声儿禀道:“世子已经睡下,莫问还没醒来。”   洛娉妍望着窗外,目光游离地点了点头,忽然转身朝外走起,边走边道:“英儿留屋里看着,将窗户打开透透气,晨霜跟我来一下。”说着洛娉妍打开舱门便走了出去。   晨霜不知洛娉妍要做什么,急忙跟上,只听洛娉妍小声儿道:“我想了一下,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子,是人总得睡觉,能熬一天两天,这伤也不知何时能好。”   说完洛娉妍回头扫了晨霜一眼,晨霜立时瘪了瘪嘴道:“那能怎么办?小姐又不让告诉旁人。”   洛娉妍深吸了口气,淡笑道:“没事儿,方才我已经想好了法子,一会子你多听少说,为了咱们晚上有地方睡觉,记得好好儿配合我就成。”晨霜闻言点了点头疾步跟在了洛娉妍身边朝楼下走去。   浅语第一个发现洛娉妍下楼,急忙迎了上去笑道:“小姐可是饿了?午膳已经备好,正要给您送上去呢,您就下来了。”   ☆、三七六 睡觉   洛娉妍挥了挥手道:“这会子不饿,你去将人都给我叫过来,我有话说。”说完没好气地瞪了晨霜一眼,坐到窗下鸡翅木可团花罗汉床上。   晨霜虽然不明所以,却紧紧地闭着嘴,甚至低下头掩去自己目中的诧异。浅语见晨霜都低头垂手,大气儿都不敢出的样子,更是一点儿也不敢耽搁,急忙转身跑去找人。   没一会儿浅语便将所有人都找了过来,倒不是浅语跑得多快,而是这船上的人实在是少,甚至连船工都是没有的,不过是用铁索挂在前边儿沈玮他们船上前行罢了。   众人见洛娉妍脸色不好,将腿蜷在窗下鸡翅木刻团花罗汉床上,整个人懒懒地斜靠着八宝缂丝大迎枕,用胳膊撑着脑袋望着众人不说话的样子,心里直打鼓,不知她在想着什么,便谁也不敢吱声儿。   没人知道,洛娉妍这是快要睡着了,实在没力气说话罢了,好半晌洛娉妍才强打起精神,扫了众人一眼,方才轻声问道:“往后徐大跟忠哥儿夜里可是宿在前边儿船上?”   徐大媳妇儿跟忠哥儿他娘不知洛娉妍何意,怎么就问起自家人来了,却也急忙上前半步答道:“前面儿的都知道,太太将我们两房人给了小姐,往后就是小姐的人了,他俩管着两艘小船,白日里都在小船上,夜里一轮一换上大船去,留下一人看顾。”   洛娉妍点了点头,对忠哥儿他娘吩咐道:“你去问问前边儿可还有空舱?若是有你俩今儿就搬过去同你们家人住一块儿。”   忠哥儿他娘闻言顿时变了脸色,“扑通”就跪了下去,委屈地问道:“可是奴婢二人做错了什么?小姐您说,奴婢们改,您可不能不要奴婢啊!”   洛娉妍闻言倒是勉强笑了笑,指着晨霜道:“你们都没做错什么,只是想让她跟英儿俩从我舱里搬出来,夜里也不必再留人,可咱们就这么几个能住人的地方,我又能让她们住在哪儿?若是秋实几个,又实在是不方便。”   忠哥儿他娘与徐大媳妇儿都松了口气,却仍想说点什么,洛娉妍却打断道:“也不是不用你们伺候,靠岸的时候还得你们去替我采购,只是平日里衣食上有她们几个就尽够了。”   说完洛娉妍接过晨霜递过来的温水,抿了口道:“你们不如去前边儿帮我看顾着继宗,他到底年幼,虽说有表哥在,可表哥到底是男子,难免粗心,你们去了我也能安心些。”   二人听洛娉妍说得恳切,遂放下心来,洛娉妍却又说道:“徐大嫂子与忠婶走后,咱们船上的人就更少了,往后秋实与茜羽一班,浅语与冷淘一班,轮流着夜里值守一楼,膳食有英儿帮着冷淘,大家不必担心,只一点,夜里定要关好各处舱门!”   众人无不应诺,洛娉妍见此微微颔首,吩咐道:“既如此那就摆膳吧,早些用过,徐大嫂子与忠婶儿也好早点儿收拾,晨霜与英儿也好早点儿将东西把过去。”   说完洛娉妍抬手一指摆在舱门边儿上的美人榻道:“等你们收拾好了,让英儿下来帮你一块儿想法子将那美人榻搬上去。就搁我舱房里。”   晨霜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儿,如此一来小姐夜里就能好好儿睡个觉了。闻言急忙点头道:“小姐放心,一会儿就抬上去。”   洛娉妍点了点头,见浅语几个手脚麻利地已经将午膳摆到中间儿的圆桌上,洛娉妍笑道:“人也不多,还是老规矩,都坐下吃吧。”   与英儿最是交好地冷淘,闻言急忙笑道:“那奴婢去唤英儿下来。”说着就要往楼上去,晨霜却是急忙拦住了她笑道:“她正在收拾东西呢,也不知收拾好了没,你们先吃我去瞧瞧就来。”   洛娉妍也是急忙唤住了冷淘道:“让晨霜去吧,正好我有话问你。”   冷淘不疑有他,停住了脚步蹲身一礼道:“小姐请问,奴婢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洛娉妍见此掩口笑道:“不必紧张,就是早间给我喝的那个药茶极是合口,是用什么泡的?你给我也拿些,没事儿我也能自己泡来喝。”   冷淘闻言一愣,朝徐大媳妇儿瞧去,徐大媳妇儿连忙上前笑道:“小姐若是喜欢奴婢哪儿还有好些,一会子都给小姐包了送去。”   说完徐大媳妇儿想了想补充道:“只是这东西虽说清热泻火,凉血解毒,散瘀止血。对头痛脑热,痢疾腹泻,齿龈出血,咽喉肿痛都有效,却也不能多吃,每日早晚各一剂便好,还能有预防的作用。”   洛娉妍闻言笑着点了点头,很是感兴趣地问道:“这东西你是哪儿来的?怎么知道这么多?”   徐大媳妇儿抿嘴笑道:“奴婢进府前,家里是种染料的,这大青根还有个别名叫靛青根又叫蓝靛根,是染料的一种,奴婢打小便认识,也是吃着这个长大的。”   听了这么多,洛娉妍最感兴趣地却是这东西能退烧,还能止血!心里松了一大口气,尤其是知道徐大媳妇儿还有不少的时候,洛娉妍脸上的笑容便更盛了些。   待英儿下来,所有人围着大圆桌一块儿用了午膳,徐大媳妇儿便与忠哥儿他娘收拾了包袱和铺盖卷儿,将舱房腾了出来。   小小的舱房里面两张床,一张固定在小窗下的方桌,以及两根凳子,瞧着空荡荡的。   晨霜将靠东边儿一张床铺的厚厚的,换上了洛娉妍的云丝被,挂起了烟青色床帐,桌上换成南瓜琉璃灯,摆了一套紫砂茶壶,又在舱内熏了薄荷香,这才与英儿一道抬了洛娉妍的木桶过来,让洛娉妍沐浴更衣。   闻着舱房内淡淡地清香,洛娉妍泡在热水中缓缓地舒了口气,颇为得意地道:“可算是洗上澡了,往后这楼上白日里就没人了,夜里值守的白日里肯定要睡觉,夜里睡觉的白日里也肯定要下去干活儿,咱们便也能轮换着休息了。”   ☆、三七七 伺候   晨霜闻言嘟着嘴道:“哪里须得小姐跟着受累?小姐只管在这屋里歇息便是。”   原本晨霜是想将景蕴主仆二人丢过来的,洛娉妍却是阻止道:“白日里这屋万一来人怎么办?我那屋里只要我不允许,谁也不能进去,倒是让他们在那边儿还安全些。”   晨霜看着只有不到三尺宽的床,觉得甚至委屈了洛娉妍,但自家小姐已经这样说了,她还能怎么办呢?   可昨儿夜里是没法子,如今有了法子,晨霜是说什么也不会让自家小姐再去受那个委屈的。   洛娉妍叹了口气道:“我就怕万一白日里我从这屋里出去,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总要引起浅语她们怀疑,到时候就不好了,还不如白日里我就呆在那边儿。”   说完洛娉妍安慰道:“再说这舱房就是点灯,光线也没那边儿好,我就是看本书练个字儿,或是做个针线什么的,在那边儿也好方便些不是?”   晨霜闻言瘪了瘪嘴还想要说什么,英儿却是拉住了晨霜袖袂,缓缓地摇了摇头。   晨霜不知英儿何意,却知此时并非询问的时候,待洛娉妍穿好衣裳,绞干头发躺进被窝后,晨霜方才寻了机会问道:“方才你拉我作甚?难道小姐伺候了那主仆一宿还不够,还要跟咱们一样继续去伺候人?”   英儿四下看了看,才皱着眉头轻声叹息道:“不是我不心疼小姐,可这会子心疼又有什么法子?那世子爷还躺在咱们小姐床上了!若是……小姐将来可怎么办?”   英儿虽没说清,当晨霜却明白了过来,一张脸顿时煞白,颤抖着嘴唇惊恐地小声儿问道:“你是说……”   说什么晨霜说不下去,可英儿却点了点头,望着晨霜满是无奈地道:“若小姐能嫁给世子,这事儿也就不算什么事儿了,所以我觉得,如今咱们只能帮小姐瞒着旁人,却不能阻止小姐过去照顾世子。”   晨霜倒吸了口凉气,才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可这事儿……”说到一半儿,晨霜忽然问道:“你说这事儿若是让老爷或是舅老爷知道,都是会为小姐做主的!可小姐却要瞒着,这是为何?”   英儿哪里会知道,洛娉妍只想将这事儿瞒着,等景蕴走后便当做从未发生,也算是还了景芝待她的好,至于旁的……洛娉妍还就真没想,遂摇了摇头道:“小姐总有小姐的打算,咱们做奴婢的,听小姐吩咐也就是了。”   晨霜闻言咬了咬嘴唇,点头道:“小姐待我好,我自是一辈子跟着她照顾她,她去哪儿我去哪儿。别的我也想不过来。”英儿闻言与晨霜相视一笑,并不再多言。   太阳西沉,碎金般的余晖洒满河面,又被晚风绞得更碎。洛娉妍醒来时莫问早已醒来,喝了大青根汤,用了一碗清淡的碧粳粥,虽然还有些发热,但精神却还不错。   见洛娉妍进来,莫问急忙起身欲要行礼,洛娉妍挥手阻止道:“快别多礼,可知道早间把我们吓死掉了,昨儿不是还警告你不许在我船上出事儿吗?”   莫问闻言心中又是感激又是羞愧,却不知说什么才好。洛娉妍见他那模样,“噗嗤”一下笑道:“行了,快坐下,好不容易才将你救回来,这条命可是我的了,你可不能再出事儿!”   莫问一愣,很是慎重地点了点头道:“洛小姐方向,待我们世子安全返回京里,小的这条命就是小姐的,但有吩咐无敢不从!”   洛娉妍闻言笑得越发欢畅,挑眉问道:“你都不需要问问你家世子吗?”   莫问闻言顿时露出尴尬之色,望着洛娉妍想要说什么,洛娉妍却是笑道:“你可别忘了方才之言,如今什么也别说,安心将伤给我养好,不然我不是亏大了吗?”   说着洛娉妍扭头看向一旁早已憋笑憋得脸红的晨霜,淡淡地问道:“世子怎样了?一直没醒吗?可退热了?”   若是之前,这世子好不好的她都不在乎,反正她不过是听命行事,可如英儿那番话却一直萦绕在她耳边,心中不由担忧,若是这锦乡侯世子就这么去了,那小姐今后可怎么办?就算这世子好了,若是来个不认账,小姐又……   晨霜望着洛娉妍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轻轻地叹了口气,缓缓摇头道:“世子一直没醒,中间反复了一回,我跟英儿,对了还有莫问一块儿,又给世子喂了一碗大青根汤,倒是吃下去不少,如今瞧着热倒是退了些下去。”   洛娉妍闻言微微点了点头,回头向莫问道:“你的伤怎样了?可换过药?”   说完也不等莫问回答,洛娉妍便吩咐道:“行了,你先去那边儿坐下,让晨霜给你换个药,一会儿还得给世子换药,我记得那年……”   洛娉妍说到一半儿停了下来,她记得顾远有一次伤了胳膊,那太医便是每日过府来给他换药的,可这话却是不能说,只好勉强笑道:“哪年记不得了,反正是从哪儿听说的,伤口每日都要换药。一会子我还有话想要问你。”   莫问深深地看了洛娉妍一眼,咬着后牙槽想要说什么,洛娉妍却是了然一笑:“别紧张,能说的你就说,不能说的我也不怪你就是了。”   莫问感激地点了点头,转到屏风外桌边儿坐了下来,由着晨霜替他先换了脸上的药……   一时间屏风内便只剩下洛娉妍与昏睡不醒的景蕴,洛娉妍咬了咬牙俯身探了探他的额头,确实比早间退了不少,不由松了口气。待晨霜那边儿笑道:“好了!”洛娉妍方才转了出去。   见洛娉妍突然出来,莫问手上的动作一滞,红着脸望着洛娉妍不知如何是好,晨霜见此笑道:“小姐要不再进去避避,才刚换好脸上的药,胸口的还没换呢。”   洛娉妍闻言一愣,笑着点了点头,嗔道:“也不早说,我还以为换好了,赶紧的。”说着走到窗边儿,背对着莫问等人,望着漫天流霞,脸上一直挂着的笑意渐渐散去,眼中带着难以言明的情绪。   ☆、三七八 询问   待莫问换好药,洛娉妍方才转回身,脸上从新浮起淡淡地笑容,轻声道:“也别耽搁,边给世子换药,咱们边说话儿。”说着洛娉妍率先转进屏风,莫问等人自然连忙跟上。   不知是因背后伤势的缘故还是习惯使然,景蕴面朝里侧卧的睡姿,亦如刚刚睡下。   晨霜与英儿手脚麻利的拆掉景蕴身上的绷带,备好盐水与三七粉,洛娉妍亲自看了看景蕴红肿一片的后背,点了点头道:“如今瞧着倒是没有继续溃烂。”   说着洛娉妍朝英儿一笑,交代道:“我记得舅母给了我不少虫草,说是舅舅从西边儿得来的好东西,回头让晨霜取出来,你顿了汤水给世子补补。”   英儿闻言点了点头,却是涩然地问道:“可是小姐,奴婢都没听说过那稀罕物儿,哪里知道怎么知道怎么做?”   洛娉妍却是不以为意地笑道:“先前在医中看了两个方子,回头我抄给你,你照着做就是。说是适用于久病体虚、贫血的功效。我瞧着他这模样,和久病体虚也差不多了。”   说完洛娉妍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道:“咱们都不是大夫不会医术,世子又伤的这般重,也只能尽力而为了。只希望世子福大命大能逃过这一劫,不然芝姐姐可就……”   想到当初景芝遇险,景莳就在现场,洛娉妍的眉头皱的更紧,也不知是前世里这锦乡侯世子便有此一劫,还是因着自己重生改变了什么。   英儿小鸡啄米似得点了点头,至于心里想着什么,洛娉妍不知道也管不着,但对晨霜与英儿二人还是极为信任的。   当英儿再次与晨霜全神贯注的替景蕴清洗伤口时,洛娉妍再次叹了口气,方才望向莫问轻声问道:“能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受伤的吗?怎么都伤得这般重?”   莫问目光闪了闪,低下头抿紧了嘴,洛娉妍见此知道定是有什么不能说的,也不勉强,笑道:“你也不必为难,先前我就说过,能说的你就告诉我,总是对你家世子的伤势有好处,不能说我也不勉强。”   莫问抬眼点了点头,仍旧不作声儿,洛娉妍便又问道:“那你能说说你家世子这伤有多少日子了吗?瞧着不是新伤。”说完怕莫问不答,急忙补充道:“我是怕万一再感染溃烂,到时候我就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莫问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道:“前前后后差不多有半月有余。”说完也赶紧补充道:“这背上的伤不是一次……一次抽打的,断断续续差不多半个多月。”   不仅洛娉妍惊得捂了嘴巴,不停地倒吸着凉气,英儿原本就煞白的脸色渐渐发青,手中端着的盐水也不停地颤抖,好几次差点撒了出去。   便是正在给景蕴清洗伤口的晨霜也倒吸了一口凉气,难怪这些伤重重叠叠的,看来这位世子爷,也不怎么保险,自己都受了这么大苦头,我家小姐若真是跟了他,岂不是……   想到这儿晨霜手一抖,景蕴随之便发出了一声儿闷哼。   只因上次给景蕴清除腐肉时,他也时不时的闷哼一声,故而谁也没有放在心上,却不知这一次景蕴竟痛醒了过来,只是想着身后乃是三个女子,便依旧一动不动地装作还在昏睡罢了。   洛娉妍缓了好一会儿方才稳定心神,点头道:“你们好好儿养伤,别的我会尽力处理,有什么需要也只管说,我量力而行。”   说完洛娉妍突然皱眉问道:“我记得你家世子不是与安阳伯世子在一处吗?还有莫言,怎么也不见他跟在你们世子身边儿?是办事儿去了?还是……”   洛娉妍不敢想象,若是顾远出了意外,太夫人将要怎么办,还有郑箐儿!虽然交流不多,但郑箐儿对顾远的情谊,洛娉妍却还是知道的。   听洛娉妍问起顾远,装睡的景蕴微微皱了皱眉头,却仍旧没有说话。莫问却再次沉默了下去,好半晌才神色晦暗地道:“小人与莫言分别护着两位世子……如今却是不知他俩怎样了。”   洛娉妍再次一惊,急忙问道:“怎地需要莫言去护着他了?顾,安阳伯世子身边儿不是带着护卫?”   莫问苦涩地笑了笑,摇摇头却不说话,见此洛娉妍哪有不明白的?沉默了好一会儿又问道:“那,需要我让表哥遣人去寻他们吗?说不定……”   洛娉妍没有说完,莫问便摇头道:“知道船上是洛小姐,小的便想过求沈少爷帮忙寻人,可如今……”莫问顿了顿才道:“说不得他们也能如同咱们一样,遇见洛小姐这般好心人。或是已经返回京城。”   莫问话语中的牵强,洛娉妍听出来了,甚至能够想象到,莫问这样决定,不仅仅是为了保护锦乡侯世子和顾远,同时也是保护洛府与沈家……   洛娉妍深深地叹了口气,心中既是担忧又是无奈,好一会儿才轻言宽慰道:“相信两位世子都吉人只有天象,你也别太担心,好生养好伤才是。”   说完洛娉妍粲然一笑,挑眉道:“你可别忘了,你这条命往后可是我的!”   正在此时晨霜与英儿也替景蕴将伤口清洗好了,洛娉妍帮着给景蕴上了药,重新包扎上,几人便退倒了屏风外,景蕴也在此时缓缓地睁开了眼,望着床帐上大朵大朵的芙蓉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只听外面轻声软语细细传来。   洛娉妍回到桌边儿,便提笔写下虫草木耳炖乌龟和虫草乌鸡汤的方子,对英儿交代道:“照着这两张方子炖了汤给世子与莫问服用,缺了什么药材便让徐大嫂子或是忠婶儿去买。”   说完又补充道:“瞧着若是虫草够用,便再炖些虫草白芨粥,都是益气补血的方子。白芨收敛止血,消肿生肌效果极好,若是没有就遣人去买。”   英儿点了点头正要退下,莫问却是听出来,洛娉妍的虫草定是不多,急忙摇头道:“洛小姐不必破费,炖给世子便好小的没事儿。”   洛娉妍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瘪嘴道:“你没事儿最好,别忘了这条命可是我的!赶紧养好了也能伺候你家世子,到底……不太方便。”   莫问闻言脸上一热,自然明白洛娉妍的意思,不仅莫问,就是屏风后的景蕴,想着自己**的上身,虽然缠满了绷带,也觉得臊得慌。   好在景蕴独自在屏风后,而莫问半个脑袋都包着绷带也没人看得出来,好半晌莫问尴尬地点了点头道:“洛小姐放心,不敢劳动洛小姐身边儿的人,世子爷小的自己伺候。”   话音刚落,晨霜便冷笑道:“你伺候?方才你那两道伤还是我伺候的呢!”   洛娉妍闻言皱眉扫了她一眼,却到底没有说什么,英儿却是轻轻地拉了拉晨霜的胳膊,笑道:“晨霜姐姐快去给我找东西吧,一会儿奴婢还要给小姐熬点汤补补呢。”   莫问闻言满是歉意地望了洛娉妍一眼又赶紧低下头,见她眼睑下一片乌青,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堵得慌,比被人追杀还要憋屈,好在低着头的他,并未让洛娉妍察觉到丝毫的异样。   景蕴躺在床上,听着洛娉妍一点点的安排,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意,很快便又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   ☆、三七九 担忧【月票20加更】   英儿拿着晨霜找出来的虫草便出了舱房,洛娉妍见这主仆二人并无大碍便也不留在舱内,撵了晨霜赶紧去歇息,交代好亥时唤她起来,洛娉妍便也拿着医也出了舱房,将船舱给景蕴主仆留了出来。   虽然晨霜已经收拾过,可这空荡荡的船舱内,仍旧处处可见女子的痕迹,莫问挠了挠后脑勺,颇为尴尬地挪到床前看了看熟睡的景蕴,又百无聊赖地挪到窗前。   小心地侧身躲在窗边儿,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岸边儿的情形,迎春花已经盛开,时而有农户或扛着锄头或牵着耕牛走过,时而有年轻或年长的农妇,在河边儿洗着衣裳……不见丝毫可疑的人影,莫问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担心起顾远与莫言来。   先前说不必,并非真的就不担心,可此时自己与世子二人也是泥菩萨过江,又怎能拖洛小姐一家下水呢?   想到洛娉妍,莫问叹了口气斜倚在窗棂上,望着江面余晖渐渐散尽,一轮新月悄悄升起,不知何时如墨的夜幕上,便洒满了星辉……   英儿捧着炖好的虫草乌骨鸡,走出厨房便见洛娉妍蜷在罗汉床上,手里拿着卷医已然睡着,心痛之余,英儿小声儿地唤道:“小姐醒醒,小姐,仔细着凉,咱们……回屋吧。”   睡眼朦胧的洛娉妍,点了点头才看见,英儿手中黑漆雕花托盘上,一只嵌银喜鹊登梅紫砂罐,又扫了眼四周,见秋实与茜羽两个甲板上不知说着什么,并未注意到自己二人,方才小声儿问道:“可是炖好了?”   英儿点了点头,含笑道:“小姐要不要先尝一碗,闻着可香了。”说着英儿屈膝将托盘递到洛娉妍面前。   洛娉妍包着手揭开一点儿盖子,浓郁的香味儿便飘散出来,顿时眼睛亮了亮问道:“这是炖的乌骨鸡?”   英儿笑着点了点头,轻声回道:“乌龟与白芨船上这会子都是没有的,好在乌骨鸡早先准备了不少。奴婢用薯蓣配着虫草炖了乌骨鸡汤,浮油都撇干净了,这罐子鸡汤给……”   英儿说到这儿再次压低了声儿道:“给世子先送去,一会子奴婢再给莫问装一罐上去。”   洛娉妍点了点头道:“那咱们一块儿上去,一会儿你也好再下来装给莫问。”说着洛娉妍便穿鞋下了罗汉床,谁知刚站起来,便因蜷得太久腿早已麻木,差点摔倒,吓得英儿都变了脸色,想要搀扶一把,手中又偏有托盘。   见英儿那样儿洛娉妍抿嘴一笑,淡淡地道:“哪儿那般娇弱了?”说着活动了下腿脚,便率先朝楼上走去。   洛娉妍主仆二人刚刚推开舱门,莫问便醒了过来,匕首不知怎地就出现在他手中,一双狼似得眼睛更是吓得洛娉妍差点惊呼出声儿。   好在莫问及时反应过来,将匕首收了回去,更是疾步上前从英儿手中接过托盘,歉意地道:“抱歉洛小姐,小的没想到是您。”   洛娉妍知道莫问这并非是针对自己,而是防备有敌人出现,但也证明他们此时尚未脱险,甚至自己一行人也都处在了危险之中,想要安慰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来。   心有余悸地摇了摇头,洛娉妍一边儿朝舱内走去,一边儿问道:“世子可醒来过?”   莫问闻言摇了摇头,下意识地安慰道:“世子虽并未醒来,但有洛小姐悉心照料,瞧着呼吸也算平稳,想来定能熬过去的。”   听到“悉心照料”几个字,洛娉妍觉得嘴角直抽抽,想要反驳,又觉得没意思,索性又问道:“那你呢?还发热吗?伤口可有什么感觉?”   莫问将托盘放在桌上,一边儿看着洛娉妍盛汤,一边儿回答道:“小的伤口无碍,有洛小姐赐下良药已经好了许多,热也渐渐退下去了。”   莫问如此说,洛娉妍自是听得明白,热尚未退完却有好转,尤其是三七对于外伤却有疗效,放下心事洛娉妍便笑道:“既如此你先坐会儿,英儿帮我将世子扶起来,再去给莫问盛汤来。”   说着洛娉妍便端着汤碗朝里走去,英儿自是急忙跟上,可看着景蕴的背影,便不由想起他冷漠的眼神,英儿哪里敢叫醒他?站在床边儿望着洛娉妍踌躇着……   洛娉妍见此皱了皱眉头,将汤碗往英儿手中一塞,亲自俯下身,小声儿唤道:“世子,醒了吗?”   洛娉妍记得,每次晨霜或是夕月,亦或是之前英儿都是这般唤她的,怎地到了锦乡侯世子这儿便不管用了?有些恼火地望了英儿一眼,英儿赶紧低下头装作没瞧见,实在是……   洛娉妍见此叹了口气,瞪着景蕴的后背很想猛地给他一下,可想着那密密匝匝的伤口,到底没下去手。   不仅是后背,就连肩头与胳膊,事实上也布满了伤痕,洛娉妍犹豫再三,只得小心地挑了景蕴后脖颈上一块儿没有伤口的地方,轻轻地戳了几下,俯下身唤道:“世子,锦乡侯世子,醒醒,你用些吃食再睡,这样昏睡是不行的。”   景蕴睁开眼看见的,就是洛娉妍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眼睑上的睫毛,卷翘而浓密,甚至脸上细细的绒毛也一清二楚……   洛娉妍见景蕴忽然睁眼,吓了一跳,往后猛地一退,若非景蕴及时出手抓住她,就差点仰倒过去,若是景蕴力道再大些,怕是洛娉妍就会直接扑下去……   好在景蕴此时虚弱,力道并不大,刚刚好帮洛娉妍稳住了身形。   看着自己裸露的胳膊,以及被抓在手中的纤细手腕,景蕴方才回过神来,由着洛娉妍挣开自己的手,干咳一声儿,红着脸道:“在下,不是有意冒犯。”   洛娉妍一张脸早已红透,低着头胡乱的点了点,正要说什么,莫问却在此时走了进来。   听着屏风内一直没有动静,莫问心中难免担忧,谁知转过屏风看见的,竟是英儿端着汤碗站在一旁,低着头尽力在减少存在感。而洛小姐站在床边儿,绯红着一张脸,就连露出的一截儿脖子,也透着淡淡地粉红色。   莫问再看向自家世子,不知是发热的缘故,还是因为方才发生了别的……一张脸也是通红,一条胳膊还搭在被子外,连带着还有缠满绷带的肩膀与半边儿结实的胸膛……   。   ☆、三百八 鸡汤   洛娉妍原就尴尬无比,莫问突然进来更是羞得无地自容,低着头往后退了一点儿,再退了一点儿,就快退到屏风上时,景蕴看不过去轻咳一声儿,洛娉妍猛地抬起头来又急忙将目光错开。   一瞬间洛娉妍的脖子更红了,脸更是红的要滴血似得,抢在景蕴开口前说道:“那个,英儿去问继宗,不,问表少爷拿件衣裳过来,中衣,就,就说我要瞧着学,想,想要给老爷做件衣裳。”   洛娉妍一口气说完,朝英儿瞧去,却见英儿愣愣地望着自己,心下一急,催促道:“你还不快去!”   若非景蕴与莫问在跟前儿,洛娉妍恨不得跺脚!英儿却不知所措地看了看手里的碗,又满是委屈地看了看洛娉妍……   这短暂的尴尬,令景蕴找到了说话的机会,急忙问道:“那个,有吃的吗?”听到这话英儿是忽然松了口气,洛娉妍却下意识地朝景蕴瞧去,又急忙再次错开目光。   景蕴见此,略微勾起一点儿嘴角,解释道:“也不知睡了多久,如今有些饿了。”   见英儿站着不动,洛娉妍认命的叹了口气,问道:“那个,方才让英儿给你炖了点虫草乌鸡汤,你先喝点儿,太久没吃东西,也不好一下子……”   洛娉妍的话尚未说完,景蕴便已经瞪圆了一双与景芝极为相似的凤眼,颇为纠结地问道:“你是说,那个,冬虫夏草?西边儿雪域来的?”   景蕴可不是这里其他人,不仅颇为精通医术甚至对药理也有过研究,此刻一听虫草乌鸡汤第一反应便是尴尬,毕竟据医书记载,这东西最大的功效是秘精益气,专补命门。通俗点儿就是针对房事无力,强精健魄的……   景蕴很想无语望天,洛娉妍却不明所以,只当景蕴与英儿莫问一般,并不知晓这虫草的功效。   此时说起别的倒是少了两分尴尬,洛娉妍遂解释道:“瞧书上说,这汤益气补血,如今没法子请大夫,也只好……”   说到这儿洛娉妍突然说不下去了,难道要说只好死马当活马医?相信有脑子的都不会这样说话,只好转而笑道:“那什么,我还让英儿为世子熬了虫草白芨粥,也是益气补血消肿生肌的,世子无须担忧,只管静心养伤便是。”   说着洛娉妍朝英儿抬了抬下巴,却听景蕴轻声问道:“能先给我一杯水吗?”   景蕴话音一落,洛娉妍便急忙吩咐道:“英儿快去兑碗蜂蜜水来。”说完才发现英儿手中还端着虫草乌鸡汤……   洛娉妍深吸了口气,强自镇定道:“那个,你们先扶世子起来,我去给世子倒水好了。”说完也不等众人反应,便转身出了屏风。   洛娉妍出了屏风,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拍了拍发烫的脸,先替自己倒了杯凉茶一口饮了下去。   景蕴却是偏头忍了忍笑意,方才回过头吩咐道:“莫问,扶我起来。”   莫问闻言急忙上前,将眼中的复杂都悄悄的隐藏了起来,说不清为何,只觉得那样的洛小姐看上去既可爱又无辜,可想着彼此身份的差距,心中既柔软又酸涩……   景蕴刚刚就着莫问的力,挣扎着坐了起来,主仆俩便都出了一头一脑的汗,俩人精神虽然都好了许多,但烧并没有完全退下去,此刻身体还是极度虚弱,故而才会这般狼狈。   英儿偷偷扫了二人一眼,心中不由叹了口气,晨霜心里的担忧,她不是没有,可如今自家小姐还有别的选择吗?   就在此时洛娉妍低着头捧了杯水走了进来,远远地将杯子往前一递,笑道:“那个我没找着蜂蜜,先喝点温水润润嗓子吧。”   莫问见此急忙转身接过,由于转身太急,一阵头晕袭来,强自忍住方才将水杯送到景蕴手边儿,扶着他抿了口。   洛娉妍见景蕴已经喝过水,急忙从英儿手中接过汤碗,小声儿吩咐道:“你赶紧去找表少爷身边儿的人,要一件表少爷的中衣,只说我要学着给老爷做,表少爷身边儿的人自然会给你拿新衣,明白吗?”英儿闻言点了点头,屈膝一礼退了出去。   洛娉妍的话莫问与景蕴自然听得极为清楚,景蕴原未曾放在心上,谁知莫问想起自己内里那两块不算衣裳的布片儿,心里一阵温暖,犹如喝了蜜汁一般,一时没忍住便笑了出来。   景蕴见此不由挑了挑眉,将手中的杯子递给莫问,觑着莫问的脸问道:“想笑就笑不必忍着,说说看什么事儿值得你这般高兴?让我也高兴高兴。”   莫问虽不如莫言稳重,却也并非欢脱的性子,尤其是如今尚并未脱险,景蕴不得不疑惑有什么值得他如此喜形于色?   谁知景蕴话音刚落,洛娉妍便立即变了脸色,不用想她也知道是为何,于是拔高了音儿警告道:“不许说!”说完还不放心地提醒道:“别忘了你这条命是我的!”   景蕴一听这话知道莫问发笑,定是与洛娉妍有关,微微皱了皱眉头扫了莫问一眼,却是没再继续追问。   莫问被景蕴那样淡淡地一眼扫过,说不上为何有些心慌,就在想要找些事儿做时,洛娉妍将一条薄斗篷扔了过来,吩咐道:“先给世子披着,回头便有衣裳了。”   景蕴与莫问一看那斗篷的颜色,不用问也知道,定是洛娉妍自己的,淡淡地雪青色,绣着瑰红的玫瑰花,妩媚而娇艳。   景蕴下意识的吞了吞唾沫,望着洛娉妍如花般娇嫩的侧颜,朝莫问点了点头。   莫问眼神暗了暗,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却仍不住心底又是一片酸涩,什么也没说轻轻地将斗篷披在了景蕴的肩头,将裸露出来的身体遮挡起来,手指却带着不舍,缓缓地从斗篷上滑过。   那丝滑的触感,细细地针脚,都犹如镌刻在了心上一般,带着丝丝的疼痛,还有不甘,让莫问整颗心都慌乱起来,在洛娉妍靠近时,急忙后退了两步,退到景蕴眼角也瞧不见的地方……   ☆、三八一 称呼   洛娉妍将汤碗递到景蕴跟前儿,可看着他满额头的冷汗,到底叹了口气没让他自己喝,亲自舀起一勺汤送至景蕴嘴边儿,轻声道:“这会子温度正好,喝了赶紧躺下。”   景蕴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随即勾唇笑道:“好。”一个字,却带着过去没有的异样,好像格外的温柔,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莫问闻言心中一紧,偷偷地扫了景蕴一眼,自家世子那目光和嘴角的笑意,别人看不出,打小跟在世子身边儿的自己,又怎会看不明白?   可无论是那眼中的柔和,还是那嘴角的笑意,都刺痛了莫问的眼,堵得胸前的伤口都发出阵阵撕裂般的痛。   洛娉妍没有多想,皱着眉头,认真地如同前世里照顾生病的安阳伯太夫人一般,一勺勺的喂给景蕴,甚至中途还曾经两次用绢子给他擦了擦嘴角。   从头看到尾,洛娉妍虽然一直皱着眉头,就连动作也带着机械般的僵硬,可她的娴静与细致,仍旧令莫问的脸上的血色一点点的褪尽,不敢再看下去,独自悄悄地退出了这狭小的屏风内侧。   莫问的退出,洛娉妍并没有注意到,景蕴却是清楚的,但他只微微皱了下眉头便随即放开,却并没多说什么。   只在洛娉妍将勺子送到嘴边儿时,缓缓低头,配合的喝汤。更多的时候,景蕴只是静静地看着洛娉妍那紧皱的眉头,好像在越皱越紧……心中觉得好笑的同时,也是一阵阵暖意袭来,   莫问捂着胸口靠在窗棂上,望着窗外一片静逸的夜色,一颗心却早已麻木得分不清是什么感觉。   直到景蕴整碗汤喝完,洛娉妍才刚刚松了口气,英儿却在此时抱着一只小包袱推门进来,见莫问捂着胸口斜靠在窗棂上,望着外边儿出神,不由问道:“你怎么了?可是伤口不适?”   洛娉妍一听这话,顾不得还没擦嘴角的景蕴,霍然起身,端着空碗疾步朝外走去,边走边问:“怎么了?可是方才扶世子起身扯着伤口了?”   对于洛娉妍的突然出现,刚刚回过神的莫问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勉强笑道:“没有,伤口很好,已经止血在渐渐愈合。”   如此洛娉妍方才松了口气,景蕴却是看着床边儿空着的绣墩,微微皱起了眉头,转头看向屏风,隐隐能够看到洛娉妍就站在屏风边儿上,可这一瞬,景蕴却觉得隔得好远。   见洛娉妍出来,英儿双手捧上包袱,禀道:“这是表少爷特意令人寻的件未曾上过身的中衣。”   洛娉妍闻言笑着接过,问道:“表哥可问别的了?你怎么说的?”   英儿抿嘴一笑,两眼弯弯地道:“表少爷什么都没问,只让奴婢转告小姐,不必急于一时,舅太太曾交代过,让表少爷到了京城便将吉绣坊的绣娘送一位去咱们府上,单独教导小姐。”   洛娉妍笑着点了点头,吩咐道:“既如此你且先去替莫问盛了汤来,他怕是已经饿了。”说完洛娉妍朝莫问扫了眼,莫问扯了扯嘴角既没承认也没反驳。   洛娉妍也不以为意,拿着包袱又转进了屏风,将包袱递到景蕴面前,小声儿道:“这是我大表哥的中衣,我瞧着表哥与世子身量差不多,世子也听见了,表哥未曾上过身,先凑合着应该没问题吧?”   景蕴接过湛蓝杭绸包袱皮儿的包裹,打开来里面一件雪白的飞花细棉中衣,点了点头望着洛娉妍很是认真地道:“有劳洛小姐费心。”   洛娉妍一愣,勉强笑道:“世子客气了。”这还是认识以来,景蕴第一次如此慎重地道谢,记得那次救了景芝他也不曾这样……   就在洛娉妍走神时,景蕴挑了挑眉,斜睨着洛娉妍淡淡地笑道:“咱们也算相熟,洛小姐若不嫌弃可以唤我景蕴,或是,”   说到这儿景蕴顿了顿,似犹豫又似羞涩,好半晌才微红着脸道:“瑾轩,我的字。母亲在世时便定下的。”   洛娉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一时间却不知说什么好,勉强笑道:“那世子更衣,我便先……”   话未说完,景蕴便皱眉问道:“怎么?洛小姐这是嫌弃的意思?”   洛娉妍再次一愣“啊”了一声儿,见景蕴那皱眉的样子方才回过神来,莫名的觉得心慌,无意识地绞着手中绢子,尴尬道:“世子误会了,只是,那个,一时改不了口罢了。”   景蕴见此淡淡一笑也不再为难她,只盯着洛娉妍的眼睛,轻声道:“那下次注意。”说完吸了口气,道:“不知,在下,那个总叫洛小姐也显得太见外了,你看……”   景蕴话未说完,洛娉妍便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也不知怎么想的脱口道:“世子不必如此,最初救世子乃是迫于无奈,之后晓得是世子,也只是看在芝姐姐的份儿上。”   说完洛娉妍便头也不回的……不!准确说是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二人在屏风后的谈话,声音虽然不大,但英儿与莫问都听得一清二楚。   见洛娉妍跑了出来,莫问下意识地将脸埋在了汤碗里,英儿也疾步上前欲要说些什么,但洛娉妍却并未注意到二人神色,直直地出了船舱,回到对面暂时住宿的舱房里。   原本听锦乡侯世子那般开口,英儿心中还在替洛娉妍高兴,谁知洛娉妍却那样生硬的回了一句,便跑了出去,也不知自家小姐究竟是何意思。   英儿担忧地合上洛娉妍忘记关闭的舱门,望着她匆忙的背影,悄悄皱起了眉头。   莫问却是如同嚼蜡般,吃着碗里的薯蓣,不敢去看洛娉妍的背影,世子的话是告诉洛小姐的,又何尝不是告诉自己的呢?看来世子已经有了决定……   想到这儿,莫问觉得原本鲜美的鸡汤,竟有些吃不下去。正在这时,景蕴淡淡地吩咐道:“再给我盛碗汤进来,记得加两块薯蓣和鸡肉。光喝水哪里能填肚子。”   。   ☆、三八二 转变   在莫问起身前,英儿返回了桌边儿,咬了咬牙亲自挑了几块薯蓣和一只鸡腿,舀了半碗汤给景蕴送进去。   看着锦乡侯世子肩上仍旧披着自家小姐的斗篷,手中却拿着自己刚刚送来的中衣,英儿将汤碗递到景蕴面前,轻声道:“世子是想要先用汤,还是先更衣……”   英儿没有说完,景蕴便冷冷地道:“不必了,还要换药,穿这个没有披斗篷方便。”说完接过英儿递来的汤碗,便低头喝了起来。   英儿原本还想再说什么,可景蕴那一张冰块似得脸,让英儿到了嗓子眼的话,直到景蕴吃完也没能说出口。   景蕴接过英儿递来的热帕子,擦了擦手脸,便挥手道:“扶我躺下就下去吧,不必留在这儿伺候。”   说完景蕴想了想,状似无意地道:“这汤味道不错,一会儿给你们小姐也送碗去,一个时辰后,给我煮一壶甘草茶,若是睡着了就叫醒我。”   莫问听着景蕴吩咐英儿做事,挑了挑眉,起身站到窗边儿自嘲的笑了笑,从那日知道这船上的人是洛小姐,就明白这是早晚的事儿……   正在此时,英儿走了出来,看着莫问皱眉道:“你怎么又站在窗边儿?如今虽然已经暖和,可夜里还是有些凉的,仔细伤口还没好又受了寒。”说完将盛汤的罐子以及碗箸都收拾到托盘内,出了舱房。   英儿将汤给洛娉妍送到舱房时,晨霜已经起身正在与洛娉妍说着话,看着英儿端着托盘进来,洛娉妍不由露问道:“英儿怎么知道你晨霜姐姐起了?”   晨霜闻言瘪了瘪嘴,嗔道:“小姐何必打趣儿奴婢,英儿分明是给小姐送的汤来。”说完才冲着英儿一笑。   英儿却屈膝道:“世子爷说着汤味道不错,让奴婢给小姐也送一碗过来。”   洛娉妍一愣,微微皱了皱眉头尚未说话却听英儿接着说道:“世子还吩咐一个时辰后给他送壶甘草茶过去,若是睡着了便叫醒他。”   洛娉妍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晨霜却是一直盯着英儿托盘中那碗汤,眼睛眯成了缝儿,嘴角也忍不住裂开来,只瞟一眼,便能看出她心情极好。   英儿起身将汤碗搁在洛娉妍手边儿时,晨霜方才回过神来,拍着英儿的肩膀道:“你在屋内陪着小姐,早些洗漱了休息,世子那边儿我会照顾好的,明儿早你来替我。”   英儿点了点头,晨霜正要转身出去,洛娉妍却唤住了她:“将这碗汤喝了再去,对身子有好处的。”   晨霜一愣,见洛娉妍望着那碗汤不知在想着什么,不由笑道:“小姐说什么呢?我去厨房瞧瞧,肯定还有吃的。”   英儿也急忙点头道:“厨房还有汤,这是世子专门让奴婢……”   不待英儿说完,洛娉妍挥了挥手,抬头看向晨霜吩咐道:“就喝这碗,我不饿。”说着起身走到床榻边儿上,歇歇地躺了下去。   是逃避也好,还是别的什么都行,见识过安阳伯府的幽深,洛娉妍一点儿也不愿再去尝试新的冒险,不愿与锦乡侯世子扯上任何关系,一直都不想!顾远不行,锦乡侯世子……洛娉妍闭着眼吸了口气:也不行!   更不屑于挟恩图报什么的,若是那样,当初救下景芝就没必要放弃机会,不是吗?   洛娉妍说不清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安慰自己,闭着眼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那碗被英儿送进来的虫草乌鸡汤就在她床边儿的小几上,一点点的变凉……   晨霜将甘草茶送到景蕴床前,唤他起来饮用后,景蕴又吩咐道:“剩下的给莫问送去,然后用柴胡熬汤,武火烧开,文火烧一刻钟,两个时辰后叫醒我。”   说完景蕴便倒头睡了下去,整整一夜周而复始,晨霜便不停地忙碌与厨房与舱房之间。   唯一值得庆幸地是,第二日清晨回到自己的船舱时发现,景蕴的高热竟然已经退了下去,不仅景蕴,便是莫问也退了不少。   正当洛娉妍满心欢喜,露出笑容时,景蕴醒了过来,微微一笑,朝洛娉妍吩咐道:“我这法子降温怕是效果不能持久,但我这有个简单的方子,不知你能不能帮我弄来。”   洛娉妍一愣点了点头,不待她说话景蕴便毫不客气地交代道:“用去节麻黄,去皮桂枝,去皮去尖儿杏仁,以及炙甘草熬水,三碗水熬成一碗,午膳后要用。早膳我想用些清粥,最好加点青菜。”   洛娉妍点了点头,一面拿出纸笔道:“你说我记下来,一会子让人去买。”一面朝英儿道:“快去跟冷淘说一声儿,早膳用青菜粥配金丝蜜枣卷儿。”   景蕴闻言笑意在眼角一闪而过,微微皱眉道:“我不吃蜜枣,换芸豆或是红豆吧。”   洛娉妍再次一愣,按照景蕴的意思吩咐下去,心中却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总觉得景蕴,不,锦乡侯世子,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不愿与景蕴呆在一个舱房里,洛娉妍抿嘴浅笑道:“世子若没有旁的吩咐,那我便下楼去了。”   说着屈膝一礼便要退出,景蕴却是再次唤住了她,淡淡地道:“一事不烦二主,你再多帮我写个方子,瞧着若是方便也买了回来。”   景蕴说完又是不等洛娉妍答话,便接着道:“三七船上便有,但琥珀、去油**、去油没药、生龙骨、血竭、土炒象皮、儿茶、海螵蛸还是要去买的,想来船上也不会备着这些药材。”   洛娉妍提笔记下,景蕴方才交代道:“等分配置,回来与三七合在一起研成细末,便是金创药,虽说简易了些疗效却也还不错。”   洛娉妍刚刚搁笔便听景蕴如此说,不由瞪大了眼朝景蕴望去,可惜隔着屏风什么也看不见,只得不敢置信地问道:“过去在京城常听人说世子博学,没想到还会医术。”   景蕴闻言勾起嘴角,却不动声色地道:“我这等武夫,哪里敢自称博学?不过是在军营待过一段日子,偷师学来两张保命方子罢了。令尊大人才是博学之士!”   ☆、三八三 准备   船行至徐州,沈玮再次上岸查看商铺,洛继宗亦要随之上岸,二人遣人来询问洛娉妍可要同去,洛娉妍却是以夜里没休息好,疲乏无力婉拒了。   二人前脚刚走,洛娉妍便唤来徐大媳妇儿,交代道:“大蓟、小蓟、侧柏叶、白茅根每样给我买些回来,不拘多少,我弄着玩儿。”   徐大媳妇儿自然不敢多问,浅语等人成日里看着洛娉妍抱着本医书在厅内翻看,也只当她是突然对医术有了兴致,遂并未多想。   谁知徐大媳妇儿上岸不到半个时辰,洛娉妍又唤来忠哥儿她娘,吩咐道:“荷叶、茜草、大黄、栀子、丹皮听说泡水各有功效,辛苦你替我跑一趟,每样都买些回来。”   说到这儿,洛娉妍掩口笑道:“这书本上说的再好,神农还得亲自尝尝百草,我也得亲眼瞧瞧才成。”   听说洛娉妍要学着神农尝百草,忠哥儿他娘可是吓坏了,哆嗦着劝道:“小姐万万使不得,您可是千金之躯,万一有个什么奴婢怎么跟老爷太太交代。”   说着忠哥儿他娘便要跪下,洛娉妍却是不以为意地笑道:“不过是瞧瞧,哪里就能有什么了?”   说完见忠哥儿他娘仍旧迟疑,方才沉了脸道:“若是使唤不动你,也就罢了,回头等徐大嫂子回来,让她在辛苦一趟罢了。怕只怕到时候又要耽搁行程,且不知何时才能回到京城。”忠哥儿他娘闻言哪里还敢再说什么,点了点头叹息着下了船。   难得靠了岸,洛娉妍自然不会只采买这些东西,笑着对晨霜道:“难得靠岸,你也上岸去走走,瞧着什么好的只管买来就是。”说着从荷包里掏出几两碎银,笑道:“这个你拿去,算是赏你的。”   晨霜自然是早就得了命令,要去市集上替莫问与景蕴挑选几身儿不打眼的衣裳回来。   如今景蕴与莫问的伤虽然还有些红肿,却已经不碍事儿了,按照景蕴的说法,不过是再过七八日的功夫,也就好得差不多了。如此一来自然要准备的东西便多了起来,出了止血药与金创药,还得备上几身衣裳才是。   洛娉妍打发了众人心里便松了口气,景蕴虽然没说,但洛娉妍却知道,定是有人还在追查他的行踪,否则按照他时常走神的状态,怕是早已呆不住。   故而今日打发去徐大媳妇儿与忠哥儿他娘,去采购配制止血药的配料时,洛娉妍都特意将药方拆散过的,如今人已经上了岸,洛娉妍自是不会在大厅里坐等,交代了冷淘两句,便带着英儿回了舱房。   洛娉妍成日里抱本医书,可不是做样子,自从知道景蕴还会医术之后,洛娉妍没有疑问便能从他哪儿寻得答案,几日下来,洛娉妍对医术倒是越发的有了兴致。当然,也仅仅只是有了兴致,罢了。   可有了这个传授医理的借口,景蕴便时常将洛娉妍叫到跟前儿,或是讲解医书中洛娉妍不懂的地方,或是让她陪着下一局棋,俩人的相处也渐渐融洽。   尤其是晨霜带回衣裳后,景蕴一身简单的细布衣裳,斜倚在美人榻上,迎着朝云晚霞,别有一番安逸闲散的味道。   虽说住宿吃食什么的还是个麻烦事儿,可有人陪着说话,下棋,日子也过得很快。不知不觉船在离开徐州大半个月后,就要抵达沧州。   到了沧州距离京城也就不远了,景蕴自然不能跟着洛娉妍的船一路回到京城,而景蕴让洛娉妍替他准备的各种药品,在行进途中也陆续准备齐全。   距离沧州一日路程的时候,景蕴看着一脸懊恼的洛娉妍,一边儿摇头收了棋子儿,一边儿从怀里掏出三封信,推到洛娉妍面前,轻声道:“今夜子时我便带着莫问离开,这三封信便拜托你帮我带回京城。”   洛娉妍斟茶的手僵在了半空,眨了眨眼望着景蕴一时没反应过来,好半晌才带着自己也没察觉的不舍,呐呐地问道:“怎么就要走了?”   景蕴闻言眼中闪过笑意,却又很快敛了去,洛娉妍也在此时醒过神来,脸色一红,轻咳一声儿解释道:“我是说,你背上的伤不是还没痊愈吗?再说这马上就能……”   不待洛娉妍说完,景蕴放缓了声儿,轻言打断道:“不说我与你一道进京传出去不好,我也还有事儿要办,这会子还不能回京,你记得将信收好,谁也不告诉,包括芝姐儿,一定要亲手交到外祖母手中,记住了?”   洛娉妍愣了愣才明白过来他说的“外祖母”是何许人也,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又听景蕴接着交代道:“遇见我的事儿,别告诉芝姐儿,我会另外想法子给她递信儿。”   洛娉妍闻言不由担忧起景芝,她已经知道景芝与景蕴已经失去消息两个多月了,下意识地便埋怨道:“上回给芝姐姐送信就该告诉她的,你这样她多担心啊。”   说到担心,洛娉妍方才想起来,失去消息的可不是景蕴一人,不由叹息道:“也不知安阳伯世子回到京城了没,夫人就这么一个独子,还不知急成什么样儿。”   景蕴微微皱了皱眉,盯着洛娉妍的眼睛,很是严肃地道:“这话儿,往后你可不能再说。”洛娉妍不解地望着景蕴,只听他淡淡地道:“他可是要与郑家结亲的人……”   景蕴没有说完,洛娉妍却是明白过来,哂笑道:“便是箐儿姐姐这会子也该在担心呢。再说,我哪里是担心他啊,我不过是……”   洛娉妍没有说完便停了下来,勉强笑了笑,起身将那三封信放进了箱笼中,又取出一只乌木匣子推到景蕴面前,叹息道:“这里有三千两银票,都是万和钱庄五十一百的小面额,你们带着傍身,办事儿也方便些。”   离别在即,莫问看似在整理包袱,实则偷偷地看着互动中的洛娉妍与景蕴,听二人谈话……   洛娉妍话语中的浓浓的担忧与淡淡地不舍,都没有瞒过莫问的耳朵,而景蕴那几乎不加掩饰的愉悦,更是令莫问心中的酸涩几乎压抑不住。   自从他伤势稳定后,洛娉妍便极少再过问他,莫问也刻意回避着与洛娉妍的接触,只要她在船舱中,莫问便总是远远地呆着……   ☆、三八四 离去   景蕴将手搭在乌木匣子上,食指与中指轻叩,望着又返回箱笼前翻找的洛娉妍并不说话。   没一会儿,洛娉妍又取出一把短剑,铁刀木套祥云纹赤金饰镶百宝的剑鞘,如意纹包金铜鞘口,剑柄上用细细地金丝缠满,没有剑穗,只留一枚光秃秃的圆形赤金扣。一眼看去,这把剑的装饰性显然大于实用性,偏偏那素面剑颚却又显得极为古朴。   洛娉妍拿在手中犹豫了片刻,才咬牙搁在景蕴面前,望着他纠结了半晌,小声儿道:“这把剑……是我大表嫂送的,不知道算不算把好剑。”   说完洛娉妍顿了顿,像是解释,又像是换口气:“但聊胜于无总算是个武器,莫问还带还有把匕首呢,遇敌时你总不能赤手空拳,你且拿着防身,等你回了京城,再想法子还我。”   景蕴闻言点了点头,正要伸手拿剑,洛娉妍又不安地按住剑鞘,叮嘱道:“你可不能忘了,这把剑是定要还我的!”   这话说的洛娉妍心中也甚至尴尬,但有的话却不能不说,望着景蕴咬着下唇道:“若是能不用,最好别用,我是说,最好别让人知道,听表嫂说,认识的人不少。”   景蕴闻言盯着满脸忐忑地洛娉妍看了半晌,又挑眉看了眼面前装着银票的乌木匣子和短剑,终是忍不住笑出声儿来。   洛娉妍见此心中一恼,就要将东西收回来,景蕴却忽然伸手拿起短剑一把拔出,顿时寒光乍现,三峰剑脊上靠近剑颚的部位,刻有两个古朴的小篆【寒光】。   景蕴不由大声赞道:“好剑!”惊得洛娉妍恨不能上前捂住他的嘴,急忙压着声儿怒道:“你就不怕被人知道?”   景蕴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专注地摩挲着剑身上细腻、华茂的云纹,如珍珠又似卷云,缓缓转动剑身,方才那绚丽自然的纹彩又消失不见……   景蕴深吸了口气,喃喃道:“果真是宝气浮鼎耳,神光生剑脊。”说完才望着洛娉妍专注而认真地道:“这是把难得的好剑!我收下了,多亏你想得周到。”   洛娉妍一听这话儿,脸上终是露出笑容,点头道:“能用就好,搁我这儿也不过是放在箱子里,便暂且借你用用。”   景蕴闻言再次挑眉,望着洛娉妍勾唇一笑,却并不回话,当着她的面儿打开乌木匣子,看也没看便伸手从里面取出一摞银票,朝洛娉妍扬了扬,笑道:“这些足够了。”说着将匣子给洛娉妍推了回去。   谁知洛娉妍却不满地道:“这样我怎么知道那些是多少?总该有个数,将来你也好还我不是?”   景蕴闻言抿嘴一笑,却并不理会她,将短剑往怀里一塞,将银票交给莫问道:“收好了,这便是咱们回京前的吃住。”   看着莫问默不作声地接过银票,与几套换洗衣物,以及各种大大小小的药瓶子一块儿塞进包袱里。景蕴才回过头漫不经心地朝洛娉妍笑道:“这屋子今晚便还你,别的东西,你放心,自然都是会还你的。”   这话听着别扭,说不出是何感受,洛娉妍胡乱点了点头,便见景蕴往美人榻上一倒,竟是当着她的面儿假寐了起来……   知道他二人夜里要走,洛娉妍也不好说什么,只私下里交代英儿准备了不少干娘,毕竟此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在洛娉妍想来,若是没了干粮怕是万万不行的。   刚过戌时洛娉妍便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景蕴见此皱眉劝道:“你还是去睡吧。”说完又觉得这话好像太过暧昧,补充道:“你放心,借你的东西都会还你。”   洛娉妍却勉强笑道:“总得看着你们平安离开,我才能放心不是?古话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今儿可是要送你这尊大佛。”   景蕴闻言也不与洛娉妍分辩,只是不到子时,虽然洛娉妍主仆三人便不知不觉都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待半夜里洛娉妍三人醒来,船舱内哪里还有景蕴主仆的身影?看了眼更漏,已是寅初时分。英儿替他主仆备下的金丝满头,肉馅饼一样不少的留在了桌面上……   晨霜见此勃然大怒,与英儿嘟囔道:“世子这是何意?不声不响的来了,在小姐……”晨霜说到这儿,顿了顿,改口道:“呆了近一个月,又不声不响的走了,这是将我们小姐当成什么人了?”   英儿也是皱着眉头,却是劝道:“世子是办大事儿的,自然不能一直呆下去,再说,世子若真跟着咱们进了京城,下船时难免不被人发现,到时候小姐的名节……”   英儿尚未说完,晨霜便恼怒地打断道:“还什么名节?都在这舱里住了小一个月了,便是别人不知道,我们难道也不知?小姐自己也不知?世子跟他那个奴才也不知?”   英儿听晨霜这样说,拉了拉她的袖袂,小声儿劝道:“晨霜姐姐快小声儿些,世子与小姐,自有他们的打算。再说人家莫问也不是什么奴才。”   晨霜闻言瘪了瘪嘴,满是不屑地道:“不是奴才是什么?说好听了叫侍卫,说难听的就是随从,不还都是奴才吗?”   英儿四下看了看,小声儿道:“那日我熬了汤药送来,正好听见世子与他说话,那莫问与另外一个莫言,据说一家子都是先皇赐给长公主的,好像还是个世袭的什么,我没听清,也不敢继续听下去。”   晨霜闻言张着嘴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望着英儿,问道:“真的?”说完便敛了神情,瘪嘴道:“管他是什么人,与咱们可没关系,与咱们小姐就更没关系!都是些忘恩负义的东西!”   英儿一愣,默默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此后也没人再提起景蕴与莫问这对主仆。   自从景蕴与莫问离开后,第二日洛娉妍便搬回了自己的舱房,原该是值得高兴的事儿,但不知是少了人说话下棋,还是突然没了事儿做,洛娉妍却沉默了下来。当然,洛娉妍是绝不会承认,心中有着淡淡不舍的……   从帐子到被子,甚至连摆放的花瓶晨霜都替洛娉妍全部换过,洛娉妍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具体的又说不上来。晚间睡觉时,躺在床上竟是破天荒的失了眠。   ☆、三八五 回府   又过了七八日,洛娉妍站在船头,远远地便能看见依旧热闹繁华的京埠大码头。   洛娉妍不由生出一丝恍如隔世的感觉,前世里从未离开过京城,今生离开后再次回来……相信一切都会渐渐地不同!洛娉妍藏在袖笼里的手,悄悄地捏成了拳头。   来接船的除了沈氏商铺的京城大掌柜沈忠,带着商铺的伙计之外,还有洛府新任的二管家与虞嬷嬷打发来的几个婆子,洛娉妍常坐的马车,与洛继宗的小马都被送了过来,可见洛镇源也是十分重视二人的归来的。   沈玮留了沈大掌柜在码头看着行李,一路护着洛娉妍姐弟回到洛府时,洛镇源已经下衙回来,翠娘跟虞嬷嬷亲自候在二门处,此番相见众人原该好好儿契阔一番。   谁知洛妙姝却也在严姑姑的严令下,迎了出来,洛娉妍便也没了说话的心思,想众人点了点头,便先去了洛镇源的书房。   看着窜高了半个头的洛继宗,洛镇源很是欢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如今有了功名也算是大人了,可要有个大人的样儿,好好在家歇息两日,后个儿再去拜见先生,也请同窗们吃顿饭……”   洛镇源显然还处于洛继宗考中秀才的兴奋中,絮絮叨叨说了许久,才将目光转到沈玮身上,上下打量一番后,淡淡地点了点头,道:“辛苦玮哥儿一路护着他们姐弟回来。”   说完洛镇源想了想,才道:“你一人儿在京城也没个人照应,依我看不如就住在家里,有什么事儿也方便些。”   沈玮对洛镇源倒是不卑不亢,热情而不太过,躬身含笑道:“谢过姑父好意,只是家父令侄儿查看京中商铺,另有物件儿须得带回江宁。住在府中却是多有不便。”   洛镇源皱了皱眉头,倒也没有勉强,点了点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洛娉妍。   今日洛娉妍一袭橘红窄袖绣玉兰花交领衫子,领口露出里边儿雪白地儿同色线绣缠枝梅的中衣,外面罩着淡金色纱衣,飘逸而鲜亮,小巧地赤金累丝凤头簪,配着朵开得正艳的牡丹花,将整个人衬得娴雅庄丽。   洛镇源不由点了点头,好半晌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慈爱地笑道:“妍儿也长高了不少。”   说完洛镇源顿了顿,像是思索着该如何开口,洛娉妍心知定是周氏的事儿,却也并不点破,只微微含笑并不说话。   洛镇源见此咬了咬牙槽,勉强笑道:“这一路妍儿照顾弟弟也极为辛苦,去,去夫人房中请过安,就早些回去歇息吧,有什么话咱们父女俩回头再说。”   洛娉妍闻言心中好笑,挑了挑眉故作不知地轻声道:“按理说夫人病了这么些时候,娉妍该在身边儿伺候的。可娉妍心中惦记母亲坟茔无人打理……”   说到这儿洛娉妍话锋一转,笑道:“娉妍换身衣裳就和继宗一块儿去浦西园探望夫人。”   洛继宗自然明白洛娉妍的意思,抢在洛镇源开口前笑道:“父亲还让我休息两日再去拜见先生,姐姐却时时不忘差遣我。”说完摇了摇头,笑道:“也罢,我也换身衣裳,便随着姐姐一块儿过去就是。”   洛镇源闻言紧紧皱起眉头,扫了眼面色如恒的沈玮,顿觉心中尴尬至极。   好在沈玮此时微微躬身道:“娉妍与继宗平安回府中,侄儿也算是完成了父母交托的一桩任务,一会儿还要去铺子里查账,就不耽搁了。”说着拱手一礼,便要告辞离去。   洛镇源有心想留,却也知道接下来的话,外人在场确实不好说,遂点了点头。   洛娉妍见此心中微凉,急忙朝沈玮笑道:“大表哥且先去忙,待娉妍与继宗收拾好了在去别院儿看望大表哥。”说完顿了顿,洛娉妍又道:“大表哥在京中若是要办什么事儿,不妨遣了继宗就成。”   洛继宗闻言,急忙拱手道:“大表哥但有差遣,继宗莫敢不从。”   沈玮见此爽朗的哈哈一笑,摇头道:“我能有什么事儿差遣你?你好生歇过便用功读书,待过些日子琨哥儿来了,你多多帮衬就是。”   说完沈玮又朝洛娉妍交代道:“临行前母亲交代了,让我给你在吉绣坊挑个绣娘,但你也知道,大表哥对此是不太在行的,你若得空自己挑去,总归我会在京城呆好几日呢。”   洛娉妍点了点头,看着洛继宗与管家将沈玮送了出去,方才回身对着洛镇源屈膝一礼,浅笑道:“女儿这就回去换衣裳,待继宗送了大表哥回来,便去浦西园。”   洛镇源见此叹了口气,哪里会不明白长女这是有意在与自己怄气,忙唤住她,叹息道:“妍儿一回来便要与为父置气吗?”   洛娉妍就快迈出门的脚步一顿,好一会儿才回过头勉强笑道:“女儿不明白父亲的意思。”   如此一来洛镇源倒是越发的确信洛娉妍心里什么都知道,遂也不绕弯子,在临窗大炕上坐下,指着对面的位置道:“妍儿也坐吧,咱们父女俩好久没聊聊天了。”   洛娉妍犹豫了片刻,原想拒绝,可回头看着洛镇源鬓角新添的华发,到底没有说出口。   亲手给洛镇源斟了盏茶,双手捧到洛镇源跟前儿,待洛镇源接过后,洛娉妍才在洛镇源对面坐下来。   原先父女俩也是这般坐着,或下棋,或品茶,或聊天,什么时候像如今这般相顾无言?   洛镇源叹了口气,幽幽地道:“不管怎么说,周氏是你继母,在庄子上也住了一年了。你大了,许多事儿翠娘出面到底不好看,妙姝这大半年也长进不少,等你和继宗的事儿安排妥当了,也该轮到她了。”   洛镇源虽没说什么事儿,但洛娉妍心里却是清楚的。心中虽然不忿,可到底是父亲屋里的事儿,别说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便是出了阁……也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儿。   想通了这一节,洛娉妍垂眸抿嘴道:“父亲既然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女儿也不藏着掖着,父亲要接她回来也好,不接她回来也罢。女儿不想见她。”   洛娉妍在赌,或许会输,但若是不赌连赢得机会都没有。故而淡淡地道:“场面上的事儿父亲放心,女儿不会给洛府丢脸,在家里女儿不想见她。女儿只当她还在庄子上,她不来找女儿麻烦,女儿自不会寻她晦气。”   洛镇源听得却是直皱眉头,压着声儿低斥道:“胡闹!你以为这世上有不透风的墙?”说完又觉得自己语气过重,叹了口气劝道:“也没让你怎样,面子上过得去就好。”   ☆、三八六 静园   洛娉妍闻言冷冷一笑,直盯着洛镇源的眼睛,问道:“父亲也说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么,夫人以纹银十万将我卖给董家的事儿,难道就真的没人知道?”   洛镇源一滞,皱眉轻责道:“都是多久的事儿了?都是一家人,罚也罚过了,妍儿又何必揪着不放?”   洛娉妍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怒气,有些无力地道:“不是女儿揪着不放,而是女儿真的怕了,怕了!”   说到这儿,洛娉妍含泪望向洛镇源,哽咽道:“过去十多年,我是真心将她当母亲,当依靠的!可是结果呢?十万两便将我卖了!我不知道那天她又会将我怎么打发……”   话音一落,洛娉妍的泪珠也跟着滚落了下来,一颗颗,断了线的珍珠似得,洛镇源见此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半晌才保证道:“为父知道,妍儿是伤了心,为父保证没人能卖了你!你也知道,如今你的庚帖可是在你舅舅手里的。”   洛娉妍闻言惨然一笑:“庚帖?若是如同上次在周府百香园那般,安排人毁了女儿名节,女儿又该如何?父亲又能如何?舅舅舅母远在江宁,还能如何?”   洛镇源闻言一震,随即却是狐疑地问道:“怎么回事?怎么没听你说过?妍儿可不能胡乱猜测。”   什么胡乱猜测,分明是想说胡乱编造吧?洛娉妍的心越发的冷了起来,低着头望着玉簪白裙裾下露出的一点儿鞋尖儿,淡淡地道:“父亲应该去问问夫人,或是我的好妹妹,或者问问妙姝的好表哥们!怕是都比娉妍更清楚一些也说不定。”   洛镇源双眼圆瞪,长女的话说得如此清楚,连什么人什么地方都清清楚楚,可见不是胡乱编造!好在看长女的态度,应该是没有吃亏的。   虽说心里这般想,可洛镇源还是忍不住问道:“那妍儿你……”   不待洛镇源说完,洛娉妍摇了摇头,垂泪道:“若真有什么,女儿又岂能活在世上?”   洛镇源倒是长长地舒了口气,劝道:“这世上可没什么迈步过去的坎儿,当年你母亲去了,为父……”   说到一半儿,洛镇源顿了顿,话锋一转道:“看在为父的面儿上,便是去做做样子,给夫人请个安,那怕是转悠一圈儿也好,与妍儿的名声也有利,再说,她如今住在东北角的静园里。”   这一点儿,洛娉妍倒是不知道,闻言一愣,望着洛镇源无奈的脸,叹了口气,缓和道:“父亲怎么将夫人安排在那么偏的地方?”   洛镇源抬眼扫了洛娉妍一眼,淡淡地道:“夫人身子不好需要静养,那里安静少了嘈杂,对她养病是好的。”   洛娉妍冷笑道:“那浦西园不是更好?空气好,景色也好,人少,地方还大。”   洛镇源很是不愿提及这个问题,毕竟当初接周氏回来,可不是洛镇源自己的意思,他也是被周沐逼得没法子了。可这话儿,让他如何与女儿说去?   洛镇源脸上的无奈洛娉妍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不由对这个父亲也甚是心疼,好半晌,方才叹了口气道:“既然病了,我便去瞧瞧她好了。”说完却不忘补充道:“但我并非是原谅她了,只是不想父亲为难罢了,也希望父亲不要总是为难女儿。”   洛娉妍说完便站起身朝着洛镇源一福,洛镇源却是愣在了那里,没想明白长女怎么突然又答应了?   可长女方才的话,听在洛镇源耳中却甚是受用,点头道:“妍儿越发懂事儿了,也知道体谅父亲了。”   洛娉妍却是并不在理会这些,带着满心的疲惫,点了点头道:“那女儿这就先过去。”说完便出了门,带着晨霜与英儿,还有浅语秋实几个,浩浩荡荡的朝东北角的静园而去。   看着洛娉妍离去的背影,想着她如今越发与紫君神似的容颜与气度,洛镇源欣慰的同时,也暗暗拿定注意,定要早些为长女安排好将来。   在洛镇源看来,若非出了周氏那样的事儿,董君墨是极为不错的,可如今……想到这儿,洛镇源深深地叹了口气,对周氏的怨气也深了两分,只是这些,洛娉妍与周氏都不知道罢了。   静园距离正院还有两刻钟的距离,在整个洛府的最里面,原是洛娉妍生母建的小佛堂,四周松柏成林很是幽静,连空气中都带着丝丝草木的芬芳。   见洛娉妍进来,盘坐在炕上的周氏顿时瞪圆了眼,这静园人极少,当初身边儿的人都被洛镇源发卖了,如今院儿里只有两个新买来的丫鬟并曾婆子,说是照顾,不如说是看守……   衣食虽不曾怠慢,行动却被限制在了这静园中,洛镇源也极少过来。周氏冷冷地望着明艳的洛娉妍,目中充满看了恨意,却不似当初那般癫狂,可见一年的时间,到底是让她冷静了下来。   洛娉妍也不等她说话,檀口微启,轻声道:“给夫人请安了,今日刚刚回来,方才见过父亲,说是夫人已经回到府中养病,娉妍特来探望。”   周氏听到“养病”二字,扯着嘴角无声地笑了笑,目光却是越发的冰冷了起来。   好半晌就在洛娉妍以为她不会开口说话,准备转身离去时,周氏咬牙道:“董家哪里不好?君墨哪里配不上你?我不过是多要了点聘礼,便被你诬陷成要卖了你!你的心,怎么这么狠?”   周氏的语速极慢,一个字一个字的,仿佛带着冰渣子,洛娉妍却并不愿与她分辩什么,如今已是毫无意义,却还是站在门边儿听周氏说完后,淡淡地点了点头道:“倒是劳夫人费心了,往后便不敢再劳夫人了。”   说完洛娉妍带着晨霜等人出了屋子,如今她只一心回去翠庭轩,红螺等人定是早已等急了。   可谁知洛娉妍尚未走出院门,周氏便跑了出来,立在门边儿,灰败地望着洛娉妍的背影,乞求道:“便是我有千般不是,看在我好吃好喝供你十年的份儿上,你让我见见妙姝!”   洛娉妍一愣,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却见周氏竟是连鞋都没穿便跑了出来。   ☆、二八七 病了   在晨霜看来,洛娉妍是极为心酸的,见此不由担忧地望了过去,张嘴想要劝阻。   却见洛娉妍缓缓勾起唇角,双眸含笑地望着周氏,淡淡地道:“夫人言重了,娉妍何德何能,有权利决定夫人的行止?”   说到这儿洛娉妍有意顿了顿,看着周氏脸上渐渐浮现怒色,方才接着道:“更何况娉妍今日刚刚回府,对于府中诸事并不了解,便是有心替夫人向父亲求情,也无从说起。”说完洛娉妍便笑着扭身走出了静园。   晨霜朝着满脸死灰的周氏,挑眉笑了笑,疾步跟了上去,拍着胸口笑道:“小姐今儿可真硬气,方才奴婢还以为小姐会心软呢!”   洛娉妍抿嘴一笑,横眼扫了满脸喜气的晨霜一眼,正欲说话,蕾儿却是迎面跑了过来。   见着蕾儿,不仅洛娉妍,便是晨霜也是面色一喜,英儿更是疾步迎了上去,笑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洛娉妍亦是笑道:“可不是?我这马上就回去,难不成你竟是一刻也等不及?”说完轻笑两声儿问道:“说罢,是想我们了?还是想我们带回来的礼物了?”   蕾儿却是恭敬地一礼,望着洛娉妍急声儿道:“小姐快跟奴婢回去吧,景小姐已经在翠庭轩等小姐了。”   洛娉妍一愣,皱眉喃喃道:“芝姐姐……怎会这时候过来?”虽心下不解,洛娉妍却是越发的加快了脚步。   刚转过影壁,便猛然见到景芝在门廊下转来转去,只能称之为干瘦的身形,凹陷的双颊,令洛娉妍吓了一大跳,疾步上前唤道:“芝姐姐,你怎么这样了?”   说完洛娉妍便醒悟过来,景芝如此这般怕是为了锦乡侯世子!只是想到景蕴临行前的交代,洛娉妍话到嘴边儿,却又犹豫了……   听见洛娉妍的声音,景芝猛地转过头来,顿时双眼含泪的奔了过来,搂着洛娉妍的脖子,将头靠在她肩上,哽咽道:“妍儿可算是回来了!”   洛娉妍知道她心里难过,却不敢表露出来,勉强笑道:“芝姐姐这是怎么了?原还打算着一会儿给你们府上递帖子过去,没想到芝姐姐竟然这般着急就过来了。”   一边儿说着,洛娉妍一边儿朝晨霜与英儿而人打眼色,晨霜立时上前笑道:“谁不知道景小姐与小姐感情最好?这一别就是一年多,不仅景小姐惦记小姐,便是奴婢们也很是惦记景小姐。”   景芝搂着洛娉妍深吸了好几口气,方才缓缓稳住情绪,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望着洛娉妍便问道:“妍儿上次来信,说见过我哥哥,可记得最后是什么时候?”   看着景芝这般模样,洛娉妍心下亦是万分难过,可想着景蕴与莫问二人,满身是伤的出现在自己船上,定是遇到了极大的危险,临走前又特特交代不能告知景芝,想来也是有原因的。   咬了咬牙,洛娉妍强笑道:“芝姐姐怎么问起这个?”说完拉着景芝一边儿往屋内走去,一边儿笑道:“有什么话,咱们进屋说,好歹让我喝口水才是。”   景芝闻言方才想起洛娉妍刚刚到家,不仅尚未梳洗,就连水也没来得及喝一口,点头道:“倒是我无礼了,忘了妍儿刚刚到家。”   听景芝这样说,洛娉妍眼圈子也跟着红了起来,害怕景芝发现异样,忙低头笑道:“芝姐姐何必这样说?妍儿知道芝姐姐是挂念妍儿,心里感激还来不及呢。”   说着二人在临窗大炕上坐下,夕月亲自领人给二人上了茶点,洛娉妍便挥手道:“都退下,我与芝姐姐一年不见,有许多话要说,都别来打扰。”   待众人退下,洛娉妍深吸了口气,望着景芝笑道:“年前在舅舅家倒是见过世子与安阳伯世子,还和哥哥嫂嫂一块儿游了藏龙寺,后来两位世子便离开了江宁……”   说到这儿,望着景芝原本充满希翼的双眸渐渐暗淡,洛娉妍心中越发纠结,究竟是说,还是不说?一时间竟是拿不定主意。   景芝却是好不容易稳住心神,点了点头道:“那时候,哥哥瞧着好吗?”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飘渺之意,听的洛娉妍是心惊胆战,越发犹豫。   好半晌洛娉妍方才深吸了口气道:“当时两位世子瞧着倒是丰神俊朗,没什么不好的。”   景芝点了点头,正欲说什么,洛娉妍忽然问道:“难道世子还没回来?”虽然心中明白,景蕴与莫问定是没这么快,可有些话洛娉妍却是想要问问的。   景芝闻言却是再次掉起眼泪来,闭目摇头道:“没,哥哥,已经好几个月没消息了。”   说完景芝便趴在炕桌上痛哭了起来,洛娉妍见此心里亦是堵得难受,起身将景芝搂在怀中,想要安慰,可仍旧咬牙问道:“那,安阳伯世子呢?”   在景芝再次摇头后,洛娉妍亦是心中一紧,看来顾远与莫言亦是出了事儿。   看着失声痛哭的景芝,洛娉妍不由想象着安阳伯夫人此时的模样,是跪伏在佛像前祷告,还是如同芝姐姐一般痛哭?洛娉妍不知道,可心里却越发的难受起来。   好半晌,洛娉妍终究是拿定了主意,深吸了口气后,勉强笑道:“或许,长公主殿下哪儿,有芝姐姐不知道的消息,芝姐姐今晚不若住在我这儿,与我同塌而眠可好?明儿一早,咱们便一道去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景芝闻言一愣,抽噎这抬起头,满是不解地望着红了眼圈的洛娉妍,讷讷地摇了摇头道:“妍儿不知,外祖母她……”景芝咬着下唇,艰难地忍着泪,哽咽道:“自从哥哥失踪,外祖母便病倒了。”   洛娉妍一惊,瞪圆了双眼急声问道:“殿下可有大碍?如今可好些了?”   好半晌景芝缓缓地摇了摇头,艰难地回道:“外祖母这几日越发的没了精神,若不是知道你今日回来,这会子我该在外祖母榻前守着的。”   景芝说完将头靠在了洛娉妍肩上,喃喃道:“妍儿,我好怕,好怕!父亲还在边城,这会子也不知收到消息了没有,更不知何时能够回来,哥哥失踪了,外祖母病了,我该怎么办?”   景芝说完再次大哭了起来,看上去是那样的无助,看得洛娉妍亦是极为心酸,望着这个处处为自己出头,处处维护自己的景芝,看着这个已经瘦得脱形,显得那么彷徨无助的景芝……   洛娉妍艰难地扯出一抹笑容,坚定地保证道:“芝姐姐放心,殿下与世子都会没事儿的!殿下很快就会好起来,世子也很快就会回来。”   ☆、三八八 求见   自从长公主病重,宫里不仅流水般的药材补品送往长公主府,当今皇后更是亲自凤鸾亲至探望,同时留下身边儿得用的内侍女官亲自照料长公主起居。就连在长公主身边儿几十年的崔嬷嬷,也都要退步三舍。   洛娉妍想要求见长公主,即便是有景芝同行,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洛娉妍随着景芝回到长公主府,二人便被皇后留下的内侍给拦了下来。   一夜未见长公主,景芝原本就心中担忧,此时见内侍阻拦便更是不悦,立时瞪圆了一双凤眼,板着脸呵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要见我外祖母还得你的批准不成?”   面对景芝的喝问,那内侍却是不慌不忙地躬身行礼,随后满脸堆笑道:“县主说笑了。杂家便是再大胆又怎敢阻拦县主。”   说完那内侍却是将目光往洛娉妍身上一扫,继而话锋一转,笑道:“不过皇后娘娘下令,不许不相干的人打扰大长公主她老人家静心养病。”   洛娉妍闻言,心便渐渐低落谷底,惠宁长公主乃是当今圣上的唯一的亲姑姑!   可不仅她唯一的外孙,锦乡侯世子在外身受重伤,差点就死于非命,如今殿下不过是心忧病倒,长公主府便被宫里内侍,或者说是皇后娘娘给把持了,甚至,怕是殿下的自有也……   想到这儿,洛娉妍心下惊骇地同时,面儿上虽不敢露出分毫,内里小衣却是早已被冷汗浸透。   景芝闻言顿时大怒,正欲呵斥,洛娉妍却是急忙一把拉住了她,轻轻摇了摇头,笑着劝道:“芝姐姐切莫为我耽搁时辰,还是先去瞧瞧殿下才是正经。”   说完洛娉妍隐晦地朝景芝打了个眼色,温婉地笑道:“若是殿下精力尚好,求芝姐姐代为通禀一声儿。”   内侍闻言眼中寒光一闪,正欲说什么,洛娉妍却是抿嘴笑道:“殿下若是愿意见娉妍一见,自是殿下的恩典,若是殿下精力不济,也不必强求,娉妍改日再来拜见也是一样。”   说完洛娉妍朝着那内侍微微欠身颔首,笑道:“公公既是得了皇后娘娘的令,怎好为娉妍为难公公?只是殿下待娉妍极好,娉妍返回京城总是要来给殿下请个安的。如今又听说病了,好歹也让娉妍尽尽心,也不枉殿下对娉妍的疼爱。”   那内侍听洛娉妍如此说,倒是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户部侍郎洛镇源,亦是皇后娘娘想要拉拢的人之一,何必为了这等小事儿将他女儿得罪了?   那内侍深深地看了洛娉妍一眼,便躬身引着景芝去了正殿,而洛娉妍则被独自留在了门房里,等着长公主召见。   待那内侍前来引洛娉妍去拜见惠宁长公主,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洛娉妍心中明白,怕是自己的求见已经被宫里的皇后娘娘知晓,心中却并不在意,理了理鹅黄衣裙上并不存在的皱褶,便娉娉婷婷地随在那内侍身后,朝长公主正殿而去。   洛娉妍虽说来了长公主府许多次,但往常长公主总会让人领着她,在花园或是别的院子见,今日却是第一次到来正殿。   正殿自不同于别的院子,很是具有黄家风范,汉白玉铺就的阶梯和月台,朱红的天地柱,碧绿的琉璃瓦,廊庑下繁复的雕花彩绘,八位粉衣彩娥分立殿外,四重殿门虽然紧闭着,却无一不彰显着天家的庄严肃穆。   只走在这儿,洛娉妍便有一丝恍惚,与前世里陪着安阳伯太夫人觐见时看见的那些宫中殿宇极为相似,竟是分不清这是惠宁长公主府,还是宫中的某座殿宇……   不待洛娉妍走近,崔嬷嬷便领着两名彩娥,从阶梯上迎了下来,望着洛娉妍勉强笑道:“难为你有心,刚回来就惦记着来探望殿下,殿下命我来接你去韶华殿。”   洛娉妍点了点头,崔嬷嬷便当先往东边儿走去,两名彩娥稍稍驻足,洛娉妍便带着英儿跟在了崔嬷嬷身旁。   洛娉妍原是想要带晨霜的,但想着晨霜那性子,到底是不放心,临行前换了虽然年幼却寡言少语心思细密的英儿随行。   走了好一段儿,崔嬷嬷这才压低了声儿叮嘱道:“殿下决定一会儿就在寝殿召见你,别乱看乱瞧,知道吗?”   洛娉妍一惊,便听崔嬷嬷叹息道:“殿下这会病得很重,皇后娘娘亲自留了女官照料,一会子你可要注意些。”   崔嬷嬷虽没说别的,可洛娉妍却是听得心惊胆战,难道形式一惊如此严峻了?洛娉妍搁在腹间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哪里藏了景蕴让她带给长公主的三封书信,也不知……   不知不自觉间,洛娉妍的额际便浸出了冷汗,崔嬷嬷见此心下疑惑,却关切地问道:“怎么?可是身子不舒爽?”   洛娉妍赶紧摇头道:“许是昨儿见了芝姐姐心中实在欢喜,便没有歇好罢了。”说着英儿已经将绢子递了上来,洛娉妍低头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勉强朝崔嬷嬷笑道:“让嬷嬷担心了。”   崔嬷嬷问皱了皱眉头,若说洛娉妍昨儿没歇好,崔嬷嬷是相信的,可若说是因为心中欢喜才没有歇好,崔嬷嬷却是不信。   昨儿景芝为何急慌慌地跑去见洛娉妍,她心里也是知道的,依着洛娉妍与景芝的关系,那样的时候又怎能欢喜?更何况今日一大早便赶过来求见长公主殿下,定然不会是因为欢喜……   可究竟为着什么,崔嬷嬷却是说不上来,想着不由疑惑地望着洛娉妍,想要看出两分端倪来。   洛娉妍见此心下着急,抿了嘴不敢多言,眼角却是朝后轻轻扫了一下,崔嬷嬷便立时醒过神来。笑道:“小主子与洛小姐自来感情好,又是一年多不见,不说小主子,便是殿下见了洛小姐,想必心中亦是欢喜的,说不得病也能好些。”   洛娉妍故作羞涩地微微垂头,嗔道:“嬷嬷惯会打趣儿人。”说完却是正色道:“但殿下若真能因娉妍好起来,娉妍心中是欢喜的,让娉妍做什么也是愿意的。”   崔嬷嬷闻言点了点头,笑着继续往前走去,像是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似得。只英儿微微缓了半步,将那两名彩娥与洛娉妍隔得更远了些。   ☆、三八九 送信   韶华殿距离银安殿并不很远,之后崔嬷嬷也不再与洛娉妍说话,洛娉妍更是不敢随意开口,只静静地跟在崔嬷嬷身后,一步也不敢随意走错。   如今的情形,分明对长公主甚至是对景芝兄妹都极为不利,洛娉妍心下忐忑焦虑不敢表露半分,只得祈盼着能顺利见到长公主殿下,将怀里的书信交出去。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远远地便看见同样碧瓦红柱,比起正殿却又小巧许多的一座殿宇,殿前花木扶疏,却都低低矮矮与后面花园子里的大为不同。洛娉妍知道,这定然便是长公主居住的韶华殿。   果不其然,洛娉妍一行人尚未走近,便有一名十**岁,身着宫装的女子,含笑迎了上来。   那女子冲崔嬷嬷微微欠身,目光却是扫向洛娉妍,笑问道:“这位可是洛侍郎府上的娉妍小姐?知道您来了,长公主可是很高兴的。快进去吧,殿下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虽说此人面容带笑,话语亦是温婉亲切,可洛娉妍却莫明的听出两分冷意,尤其是洛娉妍注意到,方才这人扫向自己的那一眼,分明带了深深地探究。   崔嬷嬷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即很快舒展开,回头朝洛娉妍笑道:“这位便是皇后娘娘留在府中的女官,侍月姑娘。”   洛娉妍闻言当下心中一紧,面儿上却是不显,微微笑着颔首道:“有劳侍月姐姐照顾长公主殿下,还请姐姐带路。”   洛娉妍的声音清婉,说话又极为客气,那位那人倒是不好再说旁的,只含笑点了点头,便当先领着洛娉妍一行走了进去。崔嬷嬷见此长长地松了口气,这些日子以来,便是她也是小心翼翼。   惠宁长公主果然如侍月所言那般,早已在景芝的伺候下起身等候在了偏殿中。   看着两眼凹陷,连面儿上原本保养得极好的肌肤也松弛下去,的惠宁长公主,尤其是脚边儿还坐着同样消瘦的景芝,看着这憔悴消瘦的祖孙俩,洛娉妍眼圈儿一红便跪伏了下去。   亦如第一次见面那般,洛娉妍四指紧紧并拢,拇指藏在掌心内,背脊绷得笔直,额头触着地上,极力掩饰着哽咽,轻声道:“殿下万福金安,娉妍给殿下请安了。”   洛娉妍红红的眼眶惠宁长公主没有瞧得真切,景芝看了个分明心中微暖,却不知惠宁长公主只看洛娉妍如今行事,心中便是明白了两分,微微叹了口气,方才缓缓点头道:“起吧,一年不见,洛丫头竟是这般多礼了。”   洛娉妍闻言起身,眼角扫见那被唤作侍月的女官就站在门边儿上,心下一动,并不敢多说什么,只勉强笑道:“哪里就是多礼了?方才不过是依着国礼给长公主行礼罢了。”   说着再次屈膝一礼,望着惠宁长公主笑道:“殿下对娉妍多有庇护照顾,娉妍也是拿殿下当自己长辈看待,还望殿下莫要嫌弃才是。”   惠宁长公主蜡黄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慈和地笑容,招手道:“既然礼都行完了,洛丫头过来挨着本宫坐会儿,也跟本宫说说这一年来都涨了那些见识。”   洛娉妍自是无不应下,款步上前浅浅地在惠宁长公主脚踏边儿坐下,正想着如何将信拿出来,却听惠宁长公主挥手道:“都退下吧,我们娘几个说说私房话。”   那侍月便是再不愿意,崔嬷嬷并一众彩娥缓缓退下后,也只得退出大殿,甚至将大殿的门,轻轻地带了过去。   直到此时,洛娉妍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惠宁长公主见此心下一动,勉强笑道:“洛丫头这是怎么了?”   洛娉妍却是下意识地朝着殿门瞧了一眼,却听景芝小声儿道:“崔嬷嬷就在门外。”话虽不多,却让洛娉妍明白有崔嬷嬷瞧着,自然是没人敢明目张胆的偷听了。   不管外边儿有没有人偷窥监视,或是偷听什么,洛娉妍是不敢冒险的。   当下微微侧过身,面朝着惠宁长公主深深地看了一眼,忽然只一手搂着惠宁长公主的腿,将头靠在了惠宁长公主的膝盖上,从外边儿看来,也不过是洛娉妍竟然大胆妄为的在与惠宁长公主撒娇,而惠宁长公主竟也时分纵容。   果然,紧接着洛娉妍便娇嗔道:“离开京城一年多,娉妍时常想起殿下,也不知娉妍给殿下送回来小玩意儿,殿下是否喜欢。”   惠宁长公主何等精明的人物?只洛娉妍昨夜留了景芝,今日一大早便急急忙赶了过来,又听景芝说起洛娉妍那句保证,心下便是明白洛娉妍知晓了什么。再看她方才那一眼,更加确信洛娉妍是有话要说的。   只没想到洛娉妍会忽然靠在自己膝盖上,要知道以往洛娉妍在她面前都是极为守礼的……   想到这儿,惠宁长公主下意识地便抬手抚上了洛娉妍的脑袋,点头笑道:“一路送来的东西我都瞧了,你是个有心的孩子。也不枉我疼你一场,往后多来瞧瞧我,如今我这身子骨也是大不如前了。”   惠宁长公主此时也不用“本宫”二字,只用“我”听着倒是多了两分慈和。   也正是因着洛娉妍与惠宁长公主这一说一答,令门外竖着耳朵的侍月放心了不少。   洛娉妍却在此时,将手探入衣襟内,悄悄取出了景蕴临走前留下的三封书信。有不动声色的搁在了脑袋与惠宁长公主的膝盖间。   惠宁长公主自是有所觉察,面儿上却是不动分毫地,叹息道:“蕴哥儿那孩子若是也如你一般有心就好了,这一走也是大半年,如今竟是好几个月没了音讯。”   说着惠宁长公主挽袖掩面而泣,一副极为凄苦地样子,更是悲戚地道:“我拢共就他兄妹二人,他竟然……”   惠宁长公主话未说完,洛娉妍便急忙笑着劝慰道:“殿下也不必太过担忧,想来世子定是有事儿耽搁了行程,或是已经快到京城想要给您与芝姐姐一个惊喜,这才没有遣人通知你的。”   崔嬷嬷在外面听着里面并不掩藏的对话,叹了口气,侍月却是缓缓放松了心神。   这位洛侍郎千金,也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听说还曾经被继母给压得死死的,哪里又能惹出什么麻烦来,倒是与她好好结交一番,说不得皇后娘娘还会更加欢喜。   外面的人却不知,景芝在旁看着早已瞪大了眼,若非洛娉妍抬头间给她打了个眼色,怕是便要惊出声儿来。   先前洛娉妍突然做出的那等从未有过的亲密举动,景芝便深感诧异,如今景芝更是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惠宁长公主从膝盖上收了几封信到袖笼中……   为了不被暗处的人察觉出异样,景芝也只得掩面而泣,做出一副不胜悲伤地模样,可联想昨儿夜里洛娉妍说得那些没头没脑的话,   景芝却是不由心如擂鼓,既是高兴又是酸涩,更多的却是对洛娉妍的不敢置信,差点就要掩饰不住此时此刻心中的震惊与激动!只得不住地大口大口吸气,心中更是暗道:妍儿可真是我的福星!我们一家人的福星!   如此一想,景芝心中的期盼不由更盛了两分,却从未想过,若是自己想岔了,失望了,自己又会怎样?又该怎样……   ☆、三百九 能干   看着惠宁长公主将信收好,洛娉妍方才松了口气,悄悄擦了擦额头浸出的汗水,又陪着惠宁长公主聊了聊一路见闻,见惠宁长公主面露疲色,侍月也将汤药送了进来,洛娉妍才起身告辞。   景芝原是想要送洛娉妍出府,洛娉妍却是笑道:“芝姐姐何必与我客气?难不成一年不见咱们就生分了?”说着将景芝往惠宁长公主身边儿推了推,便随着崔嬷嬷朝外走去。   回到洛府洛娉妍波澜起伏的心绪已经整理好,一路面带笑意的回翠庭轩整理带回来的东西。   要知道这些东西昨儿便该理出来,可景芝来得突然,又是为了那样的事儿,竟是一时间不得闲,也就只将惠宁长公主与景芝那份给寻了出来。如今倒是要将各处的礼物都理出来送去才是。   看着原先给安阳伯夫人以及郑箐儿准备的礼物,洛娉妍出了一会儿神,晨霜见此悄悄靠了过来,小声儿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洛娉妍扫了晨霜一眼,又看了看四周,想起长公主府里的情况叹了口气道:“也不知安阳伯夫人如今怎样了。”说到这儿,洛娉妍略作犹豫,想着晨霜也是知道顾远与景蕴一道的事情,遂又叹道:“安阳伯世子也不知回京了没有。”   谁知晨霜闻言却是狠狠地皱了皱眉,撅着嘴不满地劝道:“依着奴婢看,小姐就是操心过多。”   说完见洛娉妍横眼扫过来,越发的不吐不快,接着便道:“安阳伯府的事儿,小姐还是少管为妙,就是这礼,小姐最好也是一并托了郑小姐给安阳伯夫人送去才是,世子知道了想必也是高兴的。”   洛娉妍闻言心念一转也就明白了晨霜的意思,顿时皱起了眉头,低声儿训斥道:“胡说什么呢!”   见晨霜不服气的还欲争辩,洛娉妍板了脸警告道:“船上的事儿你最好都给我忘了,世子与咱们府上没有丝毫的关系,更与你家小姐我没有丝毫的关系!我给谁送礼不给谁送礼,也都与世子无关。以后万不可在胡思乱想!否则别怪我不给你留脸面。”   话虽如此,可在晨霜颇有些意味深长的目光下,洛娉妍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不由得微微红了脸。   晨霜见此越发觉得洛娉妍是顾及着名声,虽嘴上没再反驳,心中却也是不以为意的。   在船上的时候,锦乡侯世子对自家小姐的态度,只要不是瞎子,都是看在眼里的,小姐如今这般说,也不过是不好意思罢了。   想到这儿晨霜抿嘴一笑,尤其是看着洛娉妍嫣红的脸颊,晨霜朝洛娉妍眨了眨眼,笑道:“是是是,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总归奴婢是听小姐的。”说完更是忍不住掩口笑了起来。   洛娉妍如何不知晨霜的意思?只气得直跺脚,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没得让她以为自己在欲盖弥彰,那样倒是不好了。   既然主意是晨霜出的,洛娉妍便顺手将这差事交给了晨霜,想了想吩咐道:“你带着秋实跟浅语,替我跑一趟郑小姐府上。她俩也是乖巧的,你多带着点儿。”说完又叮嘱道:“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也过过脑子,记住了?”   别看晨霜平日里没个大小,甚至脾气火爆,可办事儿能力却是不差的。领了差事又正色问道:“那别的府上,是奴婢顺道送过去,还是小姐另行安排?”   洛娉妍想了想笑道:“媛媛跟文婷哪儿,自然是要我亲自送去的,回头我定好日子再送帖子过去就是。别的地方就让蕾儿跟英儿分头送去就成,她俩瞧着倒是越发能独当一面了,早日送完了也好早日了了我这桩心事。”   晨霜自是不会有异义,赶紧领了人便带着东西出了府去,英儿蕾儿俩人也各自带了俩粗使婆子,领了东西往各家各府送去。   打发走了众人,洛娉妍正准备带着沫儿满儿,冷淘茜羽四个丫鬟给府中各院儿送礼物去,洛继宗却是匆匆跑了进来。人尚未走进院子,便是扬声儿笑道:“姐姐可是回来了?”   见洛继宗兴步走了进来,洛娉妍自然也不好这会子出去,只迎上去笑问道:“这会子你怎么过来了?”   洛继宗一双眼睛晶亮晶亮的,望着洛娉妍笑道:“昨儿父亲原是想要一家人一块儿吃顿团圆饭的,可刚送走了大表哥,便听说锦乡侯千金到访,后来姐姐又留了锦乡侯千金歇下,倒是不好打搅,今儿我听说姐姐与锦乡侯千金出去了。”   洛娉妍也不瞒他,只笑着点头道:“可不是,长公主殿下病了,原我也是要去请安的,芝姐姐来了便一道去了。”   洛继宗一听这话儿竟然越发高兴起来,脸上的喜色是止也止不住,看得洛娉妍微微皱起了眉头。   洛继宗却是没有注意到这些,只笑道:“姐姐离开京城一年多,锦乡侯千金还与姐姐这般要好,姐姐可要常来常往才是。”   洛娉妍却是听出了味儿来,再联想当初在江宁时洛继宗说过的话,洛娉妍顿时板了脸,轻声道:“有什么话儿,咱们屋里说罢。”说着洛娉妍便转身朝屋里走去。   洛继宗见此一愣,一时间没明白洛娉妍为何突然不高兴了起来,却也敛了笑疾步跟了上去。   姐弟二人在临窗大炕上刚坐下,洛娉妍也不叫丫鬟上茶,便挥手命众人退了下去,淡淡地望着洛继宗道:“方才我见你竟是满脸止不住的喜意,可是遇见什么好事儿了?也说来与我听听。”   洛继宗一听洛娉妍说起这事儿,顿时便又笑了起来,压着声儿道:“姐姐有锦乡侯千金和长公主殿下庇护,便是舅舅舅母不在京城,想来夫人也翻不起什么浪来,就是父亲也好歹要给姐姐留足脸面不是?”   越说洛继宗越是高兴,接着神神秘秘地道:“姐姐是不知道,昨儿送了大表哥后,我去书房时正好瞧见纹砚向父亲禀报锦乡侯千金到来的事儿,父亲可是极为高兴的一个劲儿的夸你能干呢。”   ☆、三九一 训斥   洛娉妍顿时黑了脸,一巴掌拍在炕桌上,也顾不得手心疼,便训斥道:“继宗可别忘了,去年端午是谁给你撑腰,谁给你做的主!人,万不可忘恩负义才好。”   洛娉妍目光咄咄地望着洛继宗,洛继宗一愣满脸的茫然,却是急忙起身躬身作揖道:“姐姐可是冤枉我了,我如何会忘记长公主殿下还有世子爷的照拂?”   洛娉妍缓缓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地警告道:“你能记住是最好,我与芝姐姐相交,却是未曾想过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只是我们二人也算得上是性情相投罢了。”   说完洛娉妍深深地望着洛继宗,也不叫他坐下,接着说道:“再说长公主,这世上有多少人去巴结讨好?长公主又什么人没见过?为何要帮扶我们姐弟,为的也不过是看在芝姐姐的情面儿上,而人,便更应该知足才是!”   洛娉妍这话儿说得极重,洛继宗一时间也是羞红了脸,好半晌才呐呐地道:“我也没想过要利用景小姐或是长公主什么,再说我也利用不了不是?”   说完抬头望了洛娉妍一眼,颇为委屈地道:“我高兴也只是为着姐姐将来不受欺负罢了。”   说到这儿,见洛娉妍淡淡地扫了自己一眼,洛继宗只当她是不信,连忙解释道:“父亲将夫人接了回来,虽说仍旧让她在静园‘养病’可到底父亲是个什么心思谁也不知道。姐姐有了长公主的庇护,往后不论怎样,日子定是不会难过才是。”   洛娉妍却是淡淡一笑,虽说谈不上多冷,可洛继宗却是越发的心虚,急忙补充道:“我承认,我也是有私心的,可翠娘到底是我娘,我也只是希望她日子好过些罢了。”   洛娉妍长长地叹了口气,朝炕桌那边儿扫了眼淡淡地道:“有什么话儿坐下说罢。”   洛继宗小心地打量了一番洛娉妍的神色,方才小心翼翼地坐了回去,却听洛娉妍接着道:“你的心思我如何不知道?但今日我只跟你说一点儿,人有私心不可怕,谁人没有私心?但却不能为着私心而不顾规矩脸面,不顾道德伦理。”   洛娉妍说到这儿,顿了顿,才接着道:“不管你有什么心思,你若算计着让人帮你,纵是人家帮了你,心里也是不舒服的。可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若以心换心,当你需要帮助时,又何须你去请求?”   洛继宗闻言顿时抬起头,望着洛娉妍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儿来。洛娉妍见他如此神情,抿嘴笑了笑,虽然笑容很淡,可洛继宗到底是松了口气。   直到此时,洛娉妍方才扬声唤道:“谁在外边儿?赶紧给少爷送了茶点来。”说着端起手边儿的茶,浅浅地抿了一口。   待夕月与冷淘退了下去,洛娉妍方才接着道:“去年端午,长公主为何让世子带着你?这就已经是给你机会!你身份虽比不上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可你只要好好用功,自然会有人认可你,赏识你,你又何必自跌身价去讨好巴结?”   洛继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洛娉妍见此心中略感欣慰,接着笑道:“过几日你就要去太学读书,认识的人就越发的不同,咱们家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可父亲好歹也是户部侍郎!”   听到这儿,洛继宗终是缓缓地吐了口气,再次长身而起,一躬到底,轻声道:“姐姐放心,继宗再不会如此糊涂。”   洛娉妍叫起后,洛继宗才轻声询问道:“方才姐姐说长公主殿下身体违和,不知如今怎样了?可要送些……”   洛娉妍知道洛继宗这是急着表现,笑着打断道:“长公主府哪里是那般好送礼的地方?再说咱们又能送出什么?殿下吃的用的,都是宫里遣人送出来的,自是不必咱们操心。”   说完洛娉妍才正色道:“方才说了,你只管好生用心读书,学了本事将来才好为朝廷出力,为父亲分忧,此时倒是不需你多做什么。”   洛继宗有些尴尬地低着头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受教地道:“姐姐放心,继宗真的明白了。”   洛娉妍见此掩口笑了笑,眼中是满满地欣慰与喜悦,轻声儿道:“既是明白了,想必你也知道自己错了。那就罚你给我搬东西吧。”说着洛娉妍起身朝外走去。   洛继宗见此有些舍不得地端起茶盏猛喝了一口,便急忙追了出去,连声儿问道:“姐姐让我搬什么?搬去哪儿?”如此好茶他才喝了一口,可是舍不得的。   见洛继宗追了出来,洛娉妍才朝夕月笑道:“去将给各院儿准备的东西拿出来,一会子罚我们少爷替我捧着,挨着送过去。”   夕月一听这话儿,看了洛继宗一眼,抿嘴一笑,洛继宗倒是不以为意,反倒是松了口气似地朗声道:“姐姐让我陪着送东西直说多好?绕如此大一个弯子,我还只当是让我去抗石头搬木料建房子呢。”   姐弟二人说笑间带着沫儿满儿出了院子,原是想将冷淘茜羽二人也带上,可洛继宗竟当真帮洛娉妍捧了送各院儿的礼品,自然也就用不着那么些人,冷淘茜羽便留给夕月帮着准备晚膳。   挽香居倒是距离翠庭轩最近的院子,洛继宗亲手捧着洛娉妍给翠娘带的礼品,与洛娉妍一道走了过去。   远远瞧见洛娉妍姐弟二人联袂而来,院门口玩耍的小丫鬟便蹬蹬蹬地跑了进去,不多时翠娘便挽着简单的圆髻,插了一对青玉长簪,配着两朵小巧的绒花,穿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裙带着末雨迎了出来。   瞧那模样,显然对于二人的到来很是意外,洛继宗刚刚咧开嘴,翠娘便抢先笑道:“见过大小姐,见过少爷,你们姐弟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翠娘还管着府中中馈,自然是不会不知道洛娉妍出了门刚回来不久,也不会不知道洛继宗今日在府中歇息并未出去,可却怎么也没想到姐弟二人会一块儿过她这儿来。   洛娉妍闻言也不等洛继宗说话儿,斜睨了洛继宗一眼,掩口笑道:“姨娘还是这般客气,原是昨儿就该过来的,可昨儿芝姐姐突然来了,竟是不得闲。今儿正好继宗说错了话儿,我便罚他替我做了苦力,随着我一道过来了。”   听洛娉妍那样开口翠娘正要客气,谁知接着便说洛继宗说错了话被罚,翠娘眉心狠狠一跳,正在极力想着该如何劝解,谁知洛娉妍最后竟是说了这样一句话。   翠娘此时方知洛娉妍是在与她玩笑,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也甚至欢喜,明白这是洛娉妍再告诉她二人感情好罢了。遂也跟着洛娉妍打趣儿了洛继宗两句,方才一面将姐弟二人迎进去,一面朝末雨吩咐道:“快去将今日新做的绿豆糕和芙蓉糕端上来给大小姐和少爷尝尝。”   ☆、三九二 惊闻   洛娉妍并不在翠娘屋里久坐,毕竟后面还要往芙蓉居以及庆熙苑而去,但洛继宗却是被洛娉妍给留了下来,笑道:“得,罚也罚过了,我这气儿也消了,继宗便留下来陪姨娘好好聊聊,晚点儿我在遣人来请你与姨娘去我院儿里用膳。”   说着洛娉妍便站了起来,带着沫儿满儿朝外面走去,翠娘与洛继宗自是感念洛娉妍的好意,一路将她送出了挽香居,知道看不见人影儿才返了回去。   想着两年前,自己母子俩面对洛娉妍还是那般战战兢兢,如今却能如此融洽,翠娘颇为感慨地笑道:“不过两年的光景,小姐,变化可真大。”   翠娘再说这话儿时,洛继宗也是感慨地笑道:“那时候娘还总是遣了我去悄悄打探姐姐的消息,就怕她受了委屈。如今倒是她处处护着咱们。”   母子俩说着话儿,洛娉妍却是已经路过了庆熙苑的大门,沫儿诧异地问道:“小姐怎地不进去?”   洛娉妍斜睨了沫儿一眼,知道她对罗先生也是极有感情的,遂笑道:“先生这儿咱们晚点再来,先去芙蓉居吧,不过是个过场,走一趟也就是了。”   沫儿一听这话儿,便是点了点头,沉吟片刻朝前赶靠了靠,在洛娉妍耳边儿压着声儿道:“这话奴婢原不该说,毕竟二小姐与小姐到底是姐妹,可奴婢……”   沫儿刚起头,洛娉妍便微微皱起了眉头,听着后边儿的话随即又舒展开来,笑着打断:“有什么话只管说,咱们翠庭轩可不兴那一套。”   说着洛娉妍扭头深深地看了沫儿一眼,淡淡地道:“我记得你到翠庭轩也有两年了吧?”   洛娉妍说得极为直白,沫儿自是明白她的意思,当即眼睛便是一亮,含笑道:“倒是奴婢的不是,小姐千万原谅则个。”   说完见洛娉妍含笑横了她一眼,当即也不再废话,只小声儿道:“芙蓉居那位虽说被严姑姑教导着,面儿上瞧着老实了不少,可奴婢这一年多瞧下来却是越看越心惊,觉得小姐还是远着些的好,没得在被算计了去。”   洛娉妍闻言挑了挑眉,斜睨着沫儿却不说话,心中却是暗暗猜测着洛妙姝不知道这一年多又做了什么蠢事儿!   可转念一想,先前的夕月也好,后来的红螺也好,给自己的写的书信可是不少,却是从未提起洛妙姝又做了什么或是府中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儿……洛娉妍不由心下越发诧异起来。   既然已经开了头,沫儿自是不会藏着掖着,或者说既然当初她已经选择了站在洛娉妍这边儿,便没想过要回头,更何况洛娉妍这两年也着实待她不错。   沫儿整理了一下思路,才小声儿说道:“去年二小姐生辰前,奴婢听夕月姐姐说严姑姑替二小姐求了老爷,要在生辰那日去庄子上探望夫人,据说老爷也是答应了的。这事儿小姐要是不信,可以问问满儿,咱们院儿里的几乎都知道。”   洛娉妍淡淡一笑:“你是我院儿里的,我为何不信你?只是究竟那日她去没有?还是去了后发生了什么?”   洛娉妍想着原来事情不是在府中发生的,难怪夕月没放在心上,红螺后来才回来,想必也不知道吧?只是……沫儿又是如何知晓城外庄子上的事儿的?   洛娉妍满眼疑惑地望着沫儿,谁知沫儿却是摇头道:“去没去,或是去了发生了什么,奴婢怎会知道?”   见芙蓉居越来越近了,沫儿不由心下一横,伸出一手抓住洛娉妍的胳膊道:“小姐听奴婢说完了再去,行吗?”   洛娉妍瞧着沫儿竟是有些焦急地味道,不由停下了脚步,缓缓地点了点头道:“行,那咱们到边儿上树荫下说会话儿,今年也不知怎地,这个天就热起来了。”   沫儿随着洛娉妍站到路边儿,抿了抿嘴,才小声儿道:“可是二小姐生辰那日,奴婢去寻哥哥想走近路,便从花园子穿了过去,小姐也知道,花园子平日并没什么人路过,可奴婢却无意间瞧见有人躲在花丛里,心下好奇奴婢便凑了过去。”   说到这儿,沫儿竟是打了个寒颤,深了口气才接着道:“原以为是那个院儿里的丫鬟躲懒,奴婢还想吓吓她,谁知却发现竟是二小姐!当时二小姐面容狰狞,手里拿着把修枝用的银剪子,不住地在往地上戳……”   沫儿越说脸色越白,竟是浸出了一头的冷汗,洛娉妍却是高高地挑起眉梢,不解地问道:“不是说她去城外庄子探望夫人了吗?”   沫儿摇了摇头,有些颤抖地道:“奴婢不知,也是奴婢好奇心重,一直等到二小姐离去,奴婢便凑了过去,想要瞧一瞧二小姐究竟在做什么。”   沫儿满眼惊恐地抬起头,望着洛娉妍张了张嘴,颤抖地比划道:“就这么大,两只巴掌大小的奶猫,已经变成一滩R泥,若非那皮毛奴婢瞧着眼熟,也不知道那是翠姨娘养的小奶猫,奴婢当时吓坏了,也没敢跟人声张。”   说完沫儿的眼泪便不住地往下滚,身子也瑟瑟发抖,显然还没能从那份惊恐中回过神来。   便是洛娉妍也煞白了一张脸,万没想到竟是这样!手下意识地拧紧了绢子,颤抖着问道:“你可看清了?当真是妙姝?”   沫儿含着泪望着洛娉妍缓缓地点了点头,颤声儿道:“可是这不是最吓人的。小姐不知,奴婢去罗先生哪儿请教,有时会遇见二小姐,可那模样竟是一点儿也瞧不出花园里的样子,真真儿是端庄娴静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洛娉妍倒吸了一口凉气,稳了稳心神,皱眉道:“这事儿你还跟谁说过?可打听清楚了当日她去没去城外庄子,究竟在庄子里发生了什么?”   沫儿一只手捂着嘴,使命摇头道:“奴婢不知,奴婢吓坏了,谁也没敢说,也不敢再去打听,若非小姐要去二小姐院子,奴婢……”   沫儿没有说完便呜呜地哭了起来,满儿在不远处瞧着好奇,却是不敢上前询问,只当是沫儿犯了什么错儿,被洛娉妍训斥了。想着二人这两年的相处,怕沫儿难堪满儿急忙低下头。   ☆、三九三 变了   虽然洛娉妍也是吓得心惊不已,可看了看不远处的芙蓉居,却是不好就这样捧着礼物再回去。   咬了咬牙,洛娉妍招手将满儿唤了过来,勉强笑道:“沫儿有些不舒服,就不跟着我进去了,你将给二小姐的礼物拿着,陪我进去走一趟,沫儿就在前边儿亭子里等我们好了。”   沫儿抬头望着洛娉妍,张了张嘴想要劝洛娉妍也别去,洛娉妍却是扫了她一眼,微微摇了摇头,轻声宽慰道:“没事儿,你别担心,有满儿跟着我也是一样。”   洛娉妍拍了拍沫儿的肩膀,望着她的眼睛,勉强笑道:“我们去去就来,你安心等着就是。”   说完洛娉妍转过身,背对着沫儿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方才迈步朝着芙蓉居而去,满儿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可也明白过来,方才沫儿那样定不是洛娉妍责骂了她,怕是与二小姐,脱不了关系……   洛娉妍刚到芙蓉居院门前,便有两个高大的丫鬟上前齐声行礼道:“见过大小姐。”神色说不上恭敬,却也是不卑不亢规规矩矩。另有两个丫鬟却是早已返身往院内跑去,想必是进去通传。   洛娉妍微微颔首,轻声问道:“你们二小姐可在?”神色声音虽都极为稳定,可洛娉妍自己却是知道,手心里的汗,一直就没干过……   俩丫鬟屈膝答道:“大小姐里边儿请,二小姐刚下课,这会儿正在院内。”说着便一块儿将洛娉妍往院内引去。   刚刚绕过刻芙蓉花大理石影壁,便见洛妙姝在严姑姑的陪同下,带着两个陌生的丫鬟缓步迎了出来。   精巧的海棠髻上只簪着两朵珠花,并一支赤金镶宝蝶恋花簪子。烟柳色散绣海棠花交领衫子上,镶着巴掌宽的墨绿襕边儿,襕边儿上以银丝,缀满了小巧的流苏。一袭软烟罗的纱裙随着洛妙姝的走动似飘然起舞,衬得她格外清丽秀雅……   在洛娉妍身前两三步位置站定,敛衽一礼道:“妹妹见过姐姐,不知姐姐今日怎么有空来探望妹妹,可是有什么吩咐?”   洛妙姝确如沫儿所言那般,礼数周到行止端雅,可是洛娉妍却敏锐的发现,洛妙姝虽然面儿上带着笑,可眼睛却是一直垂着,从始至终也未曾看她一眼。   看到这儿,洛娉妍哪里不知道洛妙姝不过是碍着严姑姑在场的缘故,遂也不与她计较,微微欠身还了一礼,温婉地笑道:“妹妹说哪里的话儿?咱们是亲姐妹,我离家一年多,回来了自然是要来看看你的。原是昨儿就该来的,倒是被旁的事儿耽搁了。”   说着侧头对满儿示意了一下,方才接着笑道:“也不知妹妹性子变了没,我从江宁给妹妹带了些上好的衣料回来,还望妹妹莫要嫌弃才好。”   洛娉妍话未说完,满儿便捧着两匹上好的大红缎子,以及上面垒着的一对剔红如意瓶,红彤彤一团的送到洛妙姝跟前儿。   洛妙姝连眼角也没有扫一眼,便淡淡地道:“姐姐有心了,妹妹在这儿谢过姐姐。”   洛娉妍见此心念一转,掩口笑道:“一年不见果真是生疏了,妹妹怎地这般客气?我记得你尤为喜爱红色,特意给你挑了这两匹大红的,做衣裳还是做裙子,都是极好的,下面那匹还绣了花开富贵的暗纹”   洛妙姝闻言却是一动不动地站着,犹如没有听见一般,后面的严姑姑见此却是轻咳了一声儿。   洛妙姝藏在袖袂里的手,顿时捏成了拳头,指甲在手心里深深地印出了几个月牙儿也不自知似得,再次屈膝一礼,颔首道:“有劳姐姐费心,妹妹极为喜欢。”   干瘪瘪的两句话,说完却像是没话可说,或是不愿在与洛娉妍多说什么,洛娉妍原还想着是不是要进屋去坐坐,此时却是笑道:“也不值什么,妹妹喜欢就好,我还有事儿今儿就不进去了,改日再来看妹妹。”   说完洛娉妍再次欠身一礼,缓缓转身绕过了影壁,尚未出芙蓉居,便听到严姑姑压着声儿呵斥道:“平日里怎么教你规矩的?不管是不是你姐姐,上门是客,你便该先往屋里请!”   洛娉妍听见这话儿,挑了挑眉,微微顿了顿脚步,却没听见洛妙姝的吱声儿,那严姑姑却是冷冷地道:“自己去廊下站着,将规矩再好好儿想想!”   这哪里是请的教养姑姑?说是母夜叉也不为过吧?洛娉妍这会子倒是真心的同情了洛妙姝一把,可到底,又与她何干?   洛娉妍嘴角含着淡淡地笑意,便那般挺直了脊背出了芙蓉居,与沫儿汇合时,平日里寡言少语的满儿,却是忍不住朝沫儿哀叹道:“难怪你不去,那严姑姑也太吓人了。”   说着也没等沫儿回答,甚至没注意到洛娉妍已经挑眉看了过来,接着哔哩啪啦地道:“你是没瞧见,严姑姑那张脸,从头到尾也就在二小姐行礼的时候带了丝笑意,可不知为何,我们小姐一行礼,她就板着一张脸。”   说到这儿满儿还特意压低了声儿道:“后来小姐让我将给二小姐准备的东西捧上去的时候,严姑姑那张脸更是黑的锅底似得,吓得我大气儿都不敢喘,都不敢动弹。”   洛娉妍倒是没注意到那严姑姑是什么神情,洛妙姝一直垂着眼眸,也只当是不愿见她,没想到竟还有这一出。   没想到满儿竟是这般细心,连这儿都注意到了,想到这儿,洛娉妍看向满儿的目光顿时深邃了不少,眼中带上了浅浅地笑意。   但洛娉妍却仍是出言打断道:“难道红螺姑姑就是这么教导你规矩的?怎能在背后这般议论别人?今儿是严姑姑,明儿可不就是我了?那我可得小心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得罪了我们满儿,还不知被说成什么样儿呢!”   满儿一听这话儿,顿时一惊,转头看向洛娉妍立时跪下忐忑地道:“小姐恕罪,满儿再不敢了,满儿……”   满儿话未说完,洛娉妍便淡淡地再次打断道:“行了,也不过是提醒你一句,往后可要记牢了,我翠庭轩里是断不容有这样儿人的。”说完洛娉妍淡淡地扫了从头至尾一言不发的沫儿。   洛娉妍还记得,沫儿与满儿刚到翠庭轩的时候,满儿很是胆小老实,沫儿才是话多的那个,如今却是沉默了许多,想来定是被去年的事儿吓坏了。   想到这儿,洛娉妍不得不感慨,洛妙姝却是变了许多!过去她心里那点子小心思,也都摆在脸上,如今瞧着规规矩矩的,却是懂得隐藏了……   ☆、三九四 师徒   师徒俩一年多不见,彼此都甚为感叹,罗先生难得面儿上带着笑意,看着跟前儿执意行了弟子大礼的洛娉妍,眼眶也是红红的,不住地点头道:“快起来,快起来!这是做什么?”   话虽如此,可面儿上的笑容,却是瞒不了人,罗先生心里很清楚,她不过是被请到洛府教导两位小姐认字儿罢了,与洛娉妍实在算不上什么师徒关系。   可洛娉妍却坚持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只要先生愿意,将娉妍给先生荣养。”   罗先生的心,自然是暖的,眼中的目光也是暖的,拉着洛娉妍的手,再说话儿,便带上了一丝显而易见的慈爱。   洛娉妍亲手捧上礼物,罗先生见大包小包的不少,不由摇头笑道:“娉妍这是给为师带了什么?”   从称呼上不难看出,罗先生是打算将一生所学倾囊相授了,洛娉妍心中自然有数,也不诧异,只抿嘴一笑道:“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只是想着先生定然喜欢,这才带了回来。”   说着洛娉妍便将东西亲自一一打开来,放在罗先生跟前儿,上好的雨前龙井,出自名家的宜兴紫砂壶,一顶小巧的青玉雀嘴儿熏炉,巴掌大的黑漆螺细牡丹花把镜,四季如意剔红小桌屏,林林总总吃的用的不下十数样儿。   罗先生看在眼中,喜在心中,又见洛娉妍从满儿手中接过两卷纸,不由好奇地笑道:“什么好东西,竟是放到最后?”   洛娉妍最先拿出的茶叶,接着是茶壶,然后是熏炉,显然是依着罗先生喜好来的,后面那些个东西,也是无所谓,主要的还是前三件儿,这会子又拿出一卷纸,罗先生自是好奇不已。   洛娉妍却是微微红了脸颊后笑道:“先生这样说,学生倒是惭愧了。”说着将两张纸展开来,笑道:“这是学生离家一年多写得最好的两幅字画,还请先生指点一二。”   听洛娉妍如此说,罗先生倒是没有急着说什么,亲自接了过来,起身走到书案前铺展开来,仔细鉴阅后,方才露出笑颜,点头道:“看来这一年多,妍儿倒是没有将课业落下。”   随后又指点了一番,师徒二人方才坐回临窗大炕上说话,此时师徒二人的关系倒是越发亲近了不少。   罗先生拉着洛娉妍的手,轻轻拍着手背道:“你不是个特别灵性的,但胜在足够用心,为师和欣慰,如今你回来了,为师想着便好好指点你一番。”   说到这儿,便忍不住感叹道:“要说灵性,你妹妹倒是胜过你两分,可惜虽看着认真,可到底沉不住性子。”   洛娉妍微微挑了挑眉,没有说什么,只伸手为罗先生斟了杯茶,笑道:“以前常听人说勤能补拙,学生便想着只要努力了,总归是会进步的。”   这话儿先生自然都是爱听的,罗先生更是越发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可不就是这话儿,为师年幼的时候,家父也常与为师这样说。”说到这儿罗先生看着洛娉妍满是慈爱地笑道:“妍儿既唤为师一声先生,为师也不能辜负了这声先生不是?”   洛娉妍一愣,不知罗先生要说什么,这话却也不好搭腔,只含笑望着罗先生。   罗先生见她这样儿,笑得越发慈和,抿了口茶方才笑道:“琴棋书画,为师不善音律,只能说是略懂一二,便是书画也稍欠火候,倒是棋道自问还算拿得出手,妍儿可有什么想学的?”   罗先生说完见洛娉妍并不立时回答,像是在思考一般,心中便暗暗点了点头,接着补充道:“杂而不精不如专精一样。”   既然罗先生已经将话儿说到这个份儿上,洛娉妍也在心中暗自琢磨了一番,音律罗先生说了不善,自己也从未接触过,不如便放弃,至于字画……说起来自己的字算得上师从安阳伯夫人,画上面,罗先生也说了自己灵性不足……   洛娉妍想清楚遂抬头笑道:“既如此,还请先生教导学生棋艺。”洛娉妍可不敢说什么棋道,棋道博大精深哪里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摸到门榄的?   罗先生听后也是含笑点了点头,心中对于洛娉妍的选择很是满意,这两年罗先生也看出来了,洛娉妍的字已经自成风韵,遂笑道:“妍儿想清楚了就好,往后也不必在跟着你妹妹一块儿上课,只每日下午过来就是。”   说着罗先生便起身从书架上,取出两本薄薄的早已毛边儿泛黄的册子,交给洛娉妍道:“妍儿先拿回去看看,有不懂的地方,三日后咱们正式开始上课,为师在为你解答。”   洛娉妍双手接过,才发现竟是两本古谱,不由心中一动,暗道怕是罗先生的身份也不是那般简单,可这话洛娉妍并没说出来,只起身行礼谢过罗先生。   待再次入座,洛娉妍才斟酌着问道:“不知先生对于医道药理……”   话洛娉妍没有说完,想起在船上的情形,洛娉妍琢磨着还是要学些实用的东西,便是于将来……也是有好处的!   只是罗先生闻言却是狠狠地惊了一下,捏着杯子的手不由悄悄捏紧了两分,面儿上却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洛娉妍。   自己的出身旁人不清楚,罗先生还会不知道?要说罗先生擅于棋道,不如说罗先生家传医道,只是几代人后如今已经没人知晓了,但家中子女谁不是打小用医书启蒙的?   罗先生眼中神情变幻不定,不知道洛娉妍这是知道了什么在试探她,还是随口一说。   浅浅地抿了口茶,掩去心中惊骇,罗先生才拿定主意,云淡风轻地笑道:“妍儿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洛娉妍倒是没有注意到罗先生的异样,坦言道:“琴棋书画固然重要,若有所长与学生亦是终身受益之事,但学生想着……”洛娉妍说到这儿也不知想到什么,脸颊微红道:“学了医术,说不定什么时候便能用上,倒是更实用些。”   说完洛娉妍才目光清澈地望着罗先生,满是诚恳地道:“学生在回京途中,闲来无事也翻看了不少医书,觉得甚是有趣。”   罗先生见洛娉妍目光坦荡清澈,倒是放心了不少,沉吟片刻后轻声道:“妍儿先回去,这事儿且容为师想想。”   洛娉妍原本就是一试,罗先生既然没有直接拒绝想来便是真的会医术的,洛娉妍已经甚是欢喜,倒也没有勉强,起身恭敬地行礼后方才缓缓退了出去。   罗先生在洛娉妍离开后,却是陷入了沉思……   ☆、三九五 邀请   各处的礼都送出去后,洛娉妍也松了口气,当天晚上将洛镇父子以及翠娘请到了翠庭轩,自然洛妙姝哪里也是递了话儿过去的,可惜洛妙姝却借口身子不适,并未出席。   至于周氏……洛娉妍早忘了府中还有这号人物,当然旁人便是记得也不会去提起。   只是洛娉妍却不知道,他们在翠庭轩其乐融融时,洛妙姝却是周氏回府后第一次去了静园,呆了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又偷偷离去,竟是没让守院子的小丫鬟察觉。至于母女俩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那也就只有周氏与洛妙姝才知道了。   洛妙姝走后,周氏狠狠地发了顿脾气,却也并没闹腾出更多的动静,而洛妙姝缓步走到翠庭轩外碧涛林里,望着不远处的翠庭轩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便冷笑着回了芙蓉居。   只是快到院门时,陪着洛妙姝出行的两个小丫鬟,战战兢兢地问道:“小姐,若是严姑姑知道了……”   两个小丫鬟可不敢当着洛妙姝的面儿,提什么大小姐二小姐,为这个可没少守磋磨,只是二人没说完,洛妙姝却是斜睨了她俩一眼,冷声打断道:“你们不说,还有谁会知道呢?”   洛妙姝的声音不大,却很冷,语速极慢,四周出了风吹过林子的嗦嗦声,再没有旁的声音,两个小丫鬟吓得绷紧了脊背,越发的胆怯,却是不敢有丝毫耽搁地保证道:“小姐放心,奴婢是一个字儿也不会说出去的。”   其中看着年纪稍长的一个,更是垂眸道:“奴婢既然跟了小姐便是小姐的人,小姐放心,纵是为了我娘跟弟弟,奴婢也是万不会出卖小姐的。”   洛妙姝闻言再次冷冷一笑,斜睨着这个丫鬟嗤笑道:“你倒是个明白人儿。”   说着从腰间扯下被当做噤步的玉佩,往那丫鬟怀里一扔,轻蔑地扫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好好儿当差,我也不会亏待了你们。”   两个丫鬟自是连连保证不已,那个更小一些的看着年长那个得了玉佩,心中是如何暗恼没有早点儿表忠心的,洛妙姝却是不在乎的。   第二日洛娉妍一大早便赶去了孙府,昨儿已经让人递了帖子,孙文婷得了信儿,一大早的便等着洛娉妍的到来,此时二人相见自是一番亲热契阔。   洛娉妍却是并不久留,拜访过孙夫人,与孙文婷说了一小会儿话,只邀请她三日后去洛府赴花宴,便匆匆告辞,转而去了武昌伯府。   武昌伯夫人对洛娉妍的印象倒是极好,知道她来早早的就准备好了瓜果茶点,在园子里收拾出一处景致极好的阁楼,让朱媛媛与她玩耍说笑。   看着洛娉妍带来的土仪等物更是乐的合不拢嘴,不住地笑道:“这是做什么?没得生分外道!难得上门一次巴巴儿地下了帖子,还要带礼物来。往后可不兴这样,只管过来就是。”   洛娉妍亦是温婉浅笑,抿嘴道:“哪里就是夫人说的那样儿了?不过是些不值钱的东西,想着京城少见,送来给夫人和媛媛尝个鲜儿罢了。”   听了这话儿武昌伯夫人自是越发的高兴,朱媛媛却是不乐意地打断道:“母亲可歇歇吧,还让不让我们好好儿说话儿了?我跟洛姐姐可是有一年多没见了。”   武昌伯夫人闻言宠溺一笑,无奈地道:“好好好,母亲不打扰你们,且领着你洛姐姐去你院子说话儿。”   说完武昌伯夫人又对洛娉妍笑道:“只管安心玩儿,午膳给你们摆在园子里,既能赏景也尝尝我们家厨子的手艺。”   朱媛媛闻言亦是点头笑道:“我们家厨子手艺可是极好的。洛姐姐喜欢吃什么,只管说来,我们家厨子定是会做的。”   洛娉妍原想拒绝,可听了这话儿莫明的却是点头应了下来,起身谢过武昌伯夫人后,斜睨着朱媛媛点头故作严肃地点头道:“媛媛这话儿我倒是极为相信的。”   朱媛媛一听这话儿,哪里不知洛娉妍是在笑话她这一年多又长胖了?武昌伯夫人倒是没说什么,只含笑看着朱媛媛不依不饶伸手咯吱洛娉妍的痒痒肉。   看着玩闹成一团的朱媛媛与洛娉妍,不由对身边儿的大丫鬟银鹭感叹道:“这女儿家也就在家时松快些,眼看着都大了,转眼就要去成别人家的了,我这心里……”   武昌伯夫人没有说完,身后的大丫鬟银鹭便是轻轻地给她捏着肩膀,小声儿笑道:“咱们小姐性子好,周家少爷也是个好脾气的,自然不会亏了咱们小姐。”   武昌伯夫人含笑点了点头,看着洛娉妍与朱媛媛二人笑道:“可不就是看着他性子好吗?沐二奶奶也是个好性儿的。”说着顿了顿,摇头道:“若是媛媛能多个姐妹,性子也能沉稳些,偏我只生了她一个丫头,倒是让老爷跟她哥哥给宠坏了。”   到底洛娉妍在武昌伯府用过午膳后,才告辞离去,回去的路上却忍不住感叹道:“没想到媛媛比我们都小,竟是早早儿的定了亲事。”   晨霜亦是憋着嘴道:“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周家那样儿的地方,朱夫人也真是舍得将媛媛小姐给送进去。”   夕月闻言没好气地斜了晨霜一眼,抿嘴笑道:“我只当你随着小姐出去一趟是长进了,没想到竟还是这般口没遮拦的。要我说那周家二房,沐二奶奶倒是个不错的人,与咱们府上那位可不一样。”   洛娉妍闻言仔细想了想,不由便想起第一次去周府的情形,那位沐二奶奶倒是对自己等人照顾有加,却也看得出周府并非安生地儿……   想到这儿,洛娉妍不由摇头道:“这话儿可不好说,沐二奶奶人是不错,可到底是二房,如今哲夫人尚在又不能分家,上面还有哲夫人与灏大奶奶压着。”   晨霜闻言“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夕月也是忍不住朝晨霜看了过去,眼眸里是满满地笑意却不似晨霜那般多话,只低着头闷笑,肩膀不停地颤抖,就是不说话。   晨霜却是如夕月所言那般,是个没遮没拦的,望着洛娉妍眨了眨眼,指着洛娉妍笑道:“瞧瞧,咱们小姐分析得多好啊,等小姐说亲时,可要小姐自己好好儿分析分析才好,免得将来为难。”   夕月闻言也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儿来,洛娉妍却是顿时羞红了脸,却咬着牙硬撑着,瞪了晨霜一眼,反将一军道:“我说亲时怎样我是不知道,但本小姐一定会给你好好儿分析分析挑个好女婿的!”   一时间三人说说笑笑回到洛府,只是下车时三人脸上都是绯红一片,引得前来迎接的英儿蕾儿等人好不诧异,开口询问三人,却是怎么也问不出来。   回到翠庭轩,洛娉妍便也将那话儿揭过不再提起,只交代晨霜夕月好好儿的带着几个小丫鬟准备三日后的花宴,她自己却是抱着罗先生给的册子,斜歪在窗下,仔细地翻阅了起来。   第二日倒是安心在翠庭轩歇息了一日哪儿都没去,几乎就没出翠庭轩的院门,洛继宗却在这日去前去拜见了他先生,又被先生留了饭很晚才回来……   ☆、三九六 变色   洛娉妍再去庆熙苑时,也不知罗先生怎么想的,竟是最终答应了教导洛娉妍学习医术,只是甚为严肃地道:“歧黄之术博大精深为师亦只是略窥一二,妍儿若真心想学须得刻苦用功。”   洛娉妍自是心中欢快不已,急忙恭声应下,罗先生说完却是不再多言其他,亲手煮茗与洛娉妍静心后,却是在院中榕树下摆起了棋局,与洛娉妍对弈起来。   半日时光流水,罗先生每一步细细讲解,洛娉妍方才发现,竟是对前日那两册棋谱有了新的理解。   转眼便到了洛娉妍邀请朱媛媛等京中贵女,前来洛府赏花的日子,酒水席面儿在自是早已准备妥当,挽香居后那片小小的梨园也已收拾出来,只等着众人的到来。   随着孙文婷,李冬梅,陈氏姐妹的陆续到来,梁丽萍居然也真的带着丁秀英赴约了。   然而出乎洛娉妍意料的是,原以为因着惠宁长公主病重和锦乡侯世子未归,不会赴约的景芝,竟然也在众人到来后缓缓而至。只有郑箐儿果真没来,洛娉妍对此倒也不甚在意。   将众人引到翠庭轩安置好,洛娉妍方急忙将景芝拉到一旁,小声儿问道:“芝姐姐怎么来了?我还以为……”   洛娉妍话未说完,景芝便柔声打断道:“外祖母的病好了许多,特地让我来谢谢你呢。”   洛娉妍一愣,瞬间明白过来,惠宁长公主哪里是病了,分明是担忧过渡而已,想明白后,洛娉妍不由面色一红,嗔道:“芝姐姐怎么能跟我这般生分呢?”   景芝却是叹了口气,拉着洛娉妍的手,很是诚恳地道:“不是生分,你是真的救了我外祖母的命,也相当于救了我的命,你都救我两回了。”   见洛娉妍与景芝二人站在一旁小声儿说话,朱媛媛轻手轻脚地凑了过来,猛地一拍二人肩膀,笑问道:“你俩说什么呢?我可是听说了,洛姐姐一回来,第一个去看的就是景姐姐你。”   被惊得魂不附体的洛娉妍与景芝,不由苦笑着对视一眼,心中都是一惊,不知被朱媛媛听去了多少,方才被打断了话题,此时自然更是不能接着再继续。   见洛娉妍与景芝不说话,朱媛媛不由不满地道:“洛姐姐把我们请来,竟只是扔下我们不管不问,只与芝姐姐凑一块儿说笑是那般道理?”   洛娉妍闻言知道朱媛媛怕是什么也没听到,遂故作委屈地告饶道:“好媛媛,我可没不理你,只是箐儿姐姐没来,我问一下罢了。”   朱媛媛一听这话儿,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转头看向景芝问道:“景姐姐知道郑姐姐为何没来?”   景芝看着洛娉妍抿了抿嘴,勉强笑道:“我哪儿知道?我外祖母前段日子病了,昨儿才刚好了些。这不就直接过来妍儿的花宴了?”   听景芝提起花宴,洛娉妍一拍额头,哀叹道:“芝姐姐不说我都差点忘了。最近咱们府上梨花开了,我又离开京城许久这才想着与姐妹们聚聚呢。芝姐姐帮我招呼着媛媛,我招呼一下客人,咱们一会儿就过去。”   景芝见此微微皱了皱眉头,却是拉着洛娉妍的手,看了看朱媛媛,商议道:“要不,请媛媛帮妍儿先招呼着,我只说几句话,一会儿就走,外祖母虽说病好了,可年岁大了,这,一病,到底是上了根本,一人儿在府中,我是不太放心的。”   洛娉妍一愣,不知景芝要与自己说什么,朱媛媛这下倒是没有再玩笑,点了点头道:“那我先领着大伙儿过去梨园,洛姐姐一会儿赶紧过来。”   洛娉妍看了看景芝,见景芝朝自己缓缓点了点头,方才对朱媛媛道谢:“那就有劳媛媛妹妹,需要什么只管跟晨霜夕月说,便是二人一时没顾上,也可以跟英儿蕾儿说,都是我身边儿得用的。”   朱媛媛倒是不罗嗦,闻言点了点头笑道:“洛姐姐放心就是。”说完便招呼着与陈氏姐妹在芜廊下说话儿的孙文婷,领着李冬梅等她人先一步出了翠庭轩。   直到此时,洛娉妍才担忧地问道:“可是殿下身子骨……”   洛娉妍没有说完,景芝却是摇头道:“方才没来得及说,我就是想告诉你,箐儿去了安阳伯府,说是昨夜宵禁前顾远跟顾伯父一块儿回来了。”   说到这儿,景芝顿了顿,越发地压低了声儿道:“但是听说受了重伤,人事不省的,也不知如今怎样,箐儿哪里还有心思来赏花?就是我一会儿也该去瞧瞧的。”   说到这儿,景芝的神色也黯淡了两分,抿着嘴忐忑地望着洛娉妍,问道:“妍儿跟我说句实话,我哥哥他,究竟怎样了?是不是也受了伤?如今人在哪儿?”   听景芝说顾远昨儿夜里跟着安阳伯一块儿回了京城的时候,洛娉妍还不觉得什么,可一听说人事不省时,洛娉妍便是浑身一震,倒不是因着顾远,而是顾远的父亲安阳伯!   若是没有记错,前世里,安阳伯的忌日就在……几天后!太夫人之所以那般清冷,可不就是因着老伯爷的去世吗?他夫妻二人鹣鲽情深,老伯爷去后,太夫人……   想到这儿,洛娉妍猛地抓紧了景芝的胳膊,急声问道:“知道是谁受伤了?怎么会人事不省?有没有生命危险?”至于景芝后面的话,洛娉妍是完全没有听见。   一连串的问题让景芝顿时愣住了,而洛娉妍此时是真的很担心,很怕这世安阳伯再次离世,留下孤苦的太夫人……更害怕若是这样,自己的命运是不是能够改变?   看着一瞬间脸色变得煞白的洛娉妍,景芝顾不得胳膊上的疼痛,皱眉缓缓地摇了摇头,满是担忧地问道:“妍儿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我。”   然而,洛娉妍却像是仍旧没有听见一般,仍旧死死地盯着景芝,追问道:“究竟是谁受伤了?有没有生命危险?夫人怎样了?”   ☆、三九七 担忧   看着这样焦急地洛娉妍,景芝抿了抿嘴,皱眉忍下了叹气的冲动,轻声劝慰道:“妍儿你也别太担心,有,箐儿和安阳伯夫人在呢,还有郑夫人相信也是在的,别的我也不清楚只是听人说罢了,一会子去瞧过才知道。”   景芝特意咬重了“箐儿”俩字,就是想要提醒洛娉妍,顾远已经在与郑箐儿说亲,不该有的心思该放下了……   然而洛娉妍却是丝毫没注意到,只焦灼地望着景芝,低声恳求道:“芝姐姐去瞧过之后,遣人来告诉我一声儿好吗?说起来我也该去瞧瞧夫人才是,夫人她,对我是极好的。”   想起前世里太夫人那消瘦苍老的容颜,想起太夫人清冷寡言的神色,想起太夫人时时对窗神游的模样,那空D的眼睛,四季冰凉的双手,还有太夫人对自己的维护与帮扶……   洛娉妍微微红了眼眶,长长的睫毛上也沾染上了晶莹的泪花儿,一眨不眨地望着景芝,生怕她不答应的模样。   景芝原是想要拒绝的,可看着洛娉妍那楚楚可怜地失魂落魄样儿,到底是有些不忍心,再见她嘴唇都要咬破了,不由闭着眼咬牙点了点头,心中却也是一阵阵的难受。   只是听说受伤妍儿便是这般模样,那到时候……可怎么办?怎么办!箐儿与顾远……想必顾远伤好他俩就会……到时候妍儿该怎么接受得了?又会伤成什么样?怎么就放不下呢?京中好男儿多得是啊!怎么就死心眼儿了呢?   景芝心中焦急担忧,面儿上却是不敢显露丝毫,想到洛娉妍将来可能受到的伤害,景芝摇了摇头也红了红了眼眶,望着洛娉妍是满满的心痛与愤怒,却不知该如何诉说。   而洛娉妍却是丝毫没有察觉到景芝的异样,只觉得松了口气似得,缓缓放开差点咬破的嘴唇,轻声叮嘱道:“那芝姐姐快去,一会子有什么消息便立时遣人来知会我。”   说到这儿,洛娉妍想了想道:“也跟安阳伯夫人说一声儿,妍儿明儿一早便去探望她,请她一定保重身子。”   景芝张了张嘴原想劝阻,到底却是没有说出口,点了点头勉强笑道:“夫人知道你有这份心,定会很高兴的。”   洛娉妍摇了摇头却是不知该说什么,只勉强道:“夫人是好人。”说完急忙转了话锋催促道:“芝姐姐快去吧。”   说完又想起什么,急忙道:“要不芝姐姐稍等,我去厨房给你装几盒自己做的鲜果饼,味道还不错,一会儿你给夫人送些去,也给殿下带回去尝尝。”   景芝见此挑了挑眉,斜睨着洛娉妍心酸不已,却故作没好气地嗔道:“怎么?我还成帮妍儿送食盒的了?”   洛娉妍抿嘴一笑,讨好地笑道:“芝姐姐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可是知道芝姐姐定会喜欢才特意做的。”说完也不等景芝说话,便急匆匆往小厨房跑去。   景芝见此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是笑不出来,为安阳伯府也是锦乡侯府与长公主府,更多的,却是为洛娉妍……   望着洛娉妍匆忙的背影,景芝幽幽地叹了口气,方才带着馨罗馨若跟了上去。   景芝到时正好听到洛娉妍快速地吩咐道:“除了给芝姐姐带走的六盒,别的每样装一碟送去梨园,再将我带回来的樱桃酒也送些过去。”往里一看,红螺正带着两个陌生的丫鬟在装盒,洛娉妍在旁指挥不见一丝忙乱。   见此景芝抿嘴一笑,扬声儿笑道:“好哇!妍儿竟是带了好酒回来,也不知送去与我品尝,竟是藏了私。”   洛娉妍闻声儿一愣,回头见景芝主仆三人站在厨房门前,不由勉强笑了笑,温声问道:“芝姐姐怎么过来了?你若喜欢,我也给你封上几坛子,但却不要给殿下吃去,这酒甜味儿重加了好些冰糖,怕是殿下吃了不好。”   景芝见洛娉妍关切地话语,竟是这般随口道来,若非时时记挂心中又如何能如此这般?不由得心中便是一暖,嘴角的笑却越发的苦涩了两分。   馨若却是在此时从景芝身后歪出头来,笑道:“洛小姐只管将好吃的好喝的多拿些出来,殿下不能用的,咱们带回去自己吃。”   洛娉妍不待回话,红螺便是笑道:“行,我这就让人搬两坛给你们送马车上去。”说完又笑道:“还有昨儿尝过的金桔酒味道也是极好,也给你们装上一坛子。”   馨若闻言却是不满地撅着嘴道:“姑姑也太小气了些,怎地就只装一坛子?”   红螺抚掌笑道:“我的馨若姑娘,你可是冤枉我咯!拢共小姐也就带回来两坛,昨儿开了一坛,就剩下一坛子没开封的,若非景小姐与我家小姐亲的跟自家姐妹一般,这话我是提也不提的。”   被二人如此笑闹一番,洛娉妍倒是觉得松了口气似得,景芝也觉得松快了许多,想起前年洛娉妍酿桂花酒的事儿,不由好奇地问道:“我记得那年你酿了桂花酒,也没见你拿出来吃,这会子怎么都是些果子酒了?可是妍儿自己酿的?”   洛娉妍抿嘴一笑,点了点头道:“在舅舅家闲来没事儿时,与表姐妹们一块儿带着丫鬟们一起酿的。”   说完解释道:“舅舅家有个极大的果园,四季鲜果不断,总归是闲着没事儿,便试着酿了些花酒果酒,尝着花酒倒是不如果酒好,这次我回京便带了些回来,只是埋得时间不够味道终归差了些,待今年得空再酿了,明年请芝姐姐来好好尝尝。”   一直没有说话的奶娘崔氏也是笑道:“昨儿我尝了那樱桃酒与金桔酒,味道却是不错。只是梅子酒还有些涩味儿。”   洛娉妍见景芝仿佛越发的有了兴致,不由打断道:“芝姐姐若有兴致,回头邀芝姐姐一块儿。”   洛娉妍眼中的焦急,景芝自然看在眼中,闻言点了点头道:“那就这么说好了,等你酿酒时,定要叫上我才是。”   洛娉妍亲自将景芝送上马车,看到马车消失在了转角处,却仍旧愣愣的没有回神,陪着洛娉妍一块儿过来的浅语,见此小声儿唤道:“小姐,是这会子去梨园,还是……”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醒过神来,勉强笑道:“去梨园吧,倒是我怠慢了大家,你去替我将糟好的凤爪,鸭信儿等送去梨园。再问问红螺姑姑,我带回来的梨花白在哪儿,午膳时就用那个也算是应景儿。”   说完洛娉妍走了两步,又交代道:“在请红螺姑姑替我准备一份礼物送给朱小姐,今儿可真是多亏了她帮忙。你们再留意着看看各家小姐,谁喜欢吃哪个味儿的饼子,也装上一匣子给她们带回去。”   ☆、三九八 待客   洛娉妍赶到梨园时,却是狠狠地吃了一惊,怎么也没想到洛妙姝竟然以主人的身份,正招呼着众人。   之前不是没有邀请过洛妙姝,无论怎样一笔写不出两个洛字,洛娉妍自然不会将事情做绝,面儿上总是过得去的。   然而当初洛妙姝可是极为冷淡地表示,不一定能来!洛娉妍也不曾强求。而如今,偏她又如此热情……却是不得不令洛娉妍多想。   洛娉妍扫了一圈儿,见严姑姑并不在此,不知是离去了,还是未曾跟过来?只两个陌生的小丫鬟一高一矮的紧紧随在她身后。   看着洛妙姝那轻言浅语对谁都眉目含笑样子,一时间洛娉妍心中竟说不出是何感受。不说沫儿口中的洛妙姝,便是自己那日在芙蓉居所见,与今日也是大为不同!   今日她一袭浅粉的衣衫上挑绣着米珠为蕊的朵朵桃花,配着散绣了青柳的翠色罗裙,显得清丽娇俏。   满头青丝挽成繁复的飞仙髻,却只C着一支粉红珍珠步摇,点缀着一串儿浅白的梨花,浅淡银红的披帛,斜斜地披在肩头,随着她在林间碎步穿梭而飞舞。   跟在身后的两个丫鬟托盘执壶,总是适时的添茶斟酒,不得不说自己这个妹妹,变化真的很大,至少这会子看上去很有主人的架势,行止间全是大家闺秀的风范,更重要的,还是难得的美人儿一个!   洛娉妍静静地在梨园边儿上站了一会儿,看着洛妙姝亲密地与梁丽萍表姊妹说笑,又毫无芥蒂地走到陈氏姐妹身旁……   洛娉妍一袭绯色衣衫,在这雪白的梨花中极为显眼,就在洛娉妍出神时,洛妙姝回头便率先发现了她,远远地笑道:“姐姐可算是来了,不然我一人儿可真是忙不过来呢。”说着洛妙姝便带着那一高一矮两个丫鬟款款走了过来。   洛妙姝这一声儿,不仅唤回了洛娉妍的心神,也让朱媛媛孙文婷等人发现了林边儿的洛娉妍,众人皆是笑着迎了过来。   此时的洛妙姝哪里还有半分疏离?也不管洛娉妍心中如何作想,亲亲热热地上前挽了洛娉妍的胳膊,笑问道:“听说锦乡侯府的景芝小姐也来了,怎地没见人呢?”   说着洛妙姝还往洛娉妍身后故作不知地探了探头,要知道景芝离开洛府,这事儿洛妙姝是知道的。   当然,朱媛媛也知道,可旁人却是不知,孙文婷见此亦是急忙问道:“方才景芝姐姐不是还跟洛姐姐一块儿说话?怎地没过来?”   见众人都朝她望了过来,洛娉妍不动声色的想抽出手臂,谁知洛妙姝却是紧紧地抱住,一丝也不放松。   压下心中对洛妙姝的不喜,洛娉妍嘴角勾起一抹淡淡地笑意,婉转道:“芝姐姐府中还有事儿,过来跟我说一声儿便回了。咱们玩儿自己的,下次罚芝姐姐做东请咱们。”   说着洛娉妍朝前走了两步,原是想甩开洛妙姝,谁知洛妙姝却又极为灵巧的跟了上来,竟是不曾扔开半点儿。   洛娉妍无法,只好笑道:“今儿咱们人多,就这么呆着也是无趣,一会子让丫鬟在林间给咱们铺了厚毡,咱们就席地而坐,击鼓传花也是不错。”   一听这个,李冬梅来了兴致,笑道:“咱们还可以斗草!”梁丽萍扫了洛娉妍一眼,掩口笑道:“联诗,也是可以的。”   洛娉妍如何听不出,梁丽萍这是想让自己出丑呢?遂也掩口笑道:“不拘玩儿什么,且不能站在这林子口,咱们先进去再说。”   洛娉妍想着,如此一来洛妙姝总不好一直拽着自己,谁知洛妙姝竟是拉着洛娉妍一边儿朝里走,一边儿笑道:“知道姐姐喜欢酿酒,方才我让丫鬟们收集了不少枝头的梨花,姐姐快来看看能不能用?”   见洛娉妍脸上的笑容有些冷淡,英儿咬了咬牙上前屈膝一礼:“小姐。”说完也不说其他,只仰着头朝洛娉妍望去。   如此洛妙姝倒是停下了脚步,扭头朝英儿看去,微微颦眉,轻声呵斥道:“怎么这么没有规矩?纵是天大的事儿,难道你没看见有客人在?”   训斥完英儿,洛妙姝朝众人屈膝一礼,歉意地笑道:“小丫鬟不懂规矩,但或许是有什么急事儿找姐姐,姐妹们也别气恼咱们先过去,该吃吃该玩玩,回头咱们再罚姐姐的酒。”   说完洛妙姝扭头看向脸色已然不大好的洛娉妍,满眼诚意地笑道:“姐姐发了帖子,将众姐妹请了过来,可不兴都丢给我一人儿,纵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也先指派了丫头去才是。”   就在都以为洛娉妍会气恼的时候,洛娉妍却是粲然一笑,点头道:“妹妹这话很是,我既请了各位小姐前来赏花,总要招待好大家才是。”说着也不避着众人,轻轻扫向英儿笑道:“方才吩咐你办的事儿都办好了?”   原就是见洛娉妍几次都没能摆脱那讨厌的人,方才站出来,想着找个话题将小姐叫开才好。   到底跟在洛娉妍身边儿多年,很是了解洛娉妍的心意,听洛娉妍如此开口,英儿立时含笑点头道:“小姐的吩咐奴婢怎敢不办好?只是红螺姑姑遣奴婢来问问,郑小姐有事儿没来,景小姐又走得匆忙,一时间竟是忘了,是这会子送去遣人还是怎样?”   洛娉妍不知英儿说的什么,却是心念一动,笑道:“无妨,箐儿姐姐和芝姐姐那边儿,回头我自己亲自送去就是。”   英儿点了点头,笑道:“如此奴婢便将陶罐都盛了水捧过来,由着小姐们自己挑选?”   英儿如此一说,洛娉妍立时会意过来,暗道不愧是跟在自己身边儿多年的。含笑道:“自当如此,既是送与姐妹们,怎么着也得姐妹们喜欢才好。”   洛妙姝等人其实并未走远,洛娉妍与英儿的对话,自是都听得一清二楚,洛妙姝只当洛娉妍是临时抱佛脚,想要送什么东西来遮掩过去,却也心中甚是好奇,遂抿嘴笑道:“姐姐这是给姐妹们藏了什么惊喜?竟是连我也瞒着。”   ☆、四百章 送礼   不得不说洛妙姝真的是越发的聪明了,可惜洛娉妍又怎么会这般直接告诉她呢?只含笑道:“妹妹何必着急?虽是送与众位小姐的,你若喜欢也可挑选一个。”   洛娉妍说得大方,洛妙姝却是想起洛娉妍送自己的那些个东西,除了两匹衣料也实在没什么能让自己入眼的。   洛妙姝在心里瘪了瘪嘴,暗道总不能每人送两匹衣料,遂毫不在意地掩口笑道:“那我可是先谢谢姐姐了。”   这姐妹俩打机锋,朱媛媛却是早已不耐,三步两步跑到洛娉妍跟前儿,摇着洛娉妍的胳膊撅着嘴道:“我不管,洛姐姐可得先告诉我究竟是什么,咱俩这关系怎么着也得让我先挑了才是。”   朱媛媛到底身份与旁人不同,纵是谁心中不喜,却也没人说出来,只丁秀英附耳在梁丽萍耳边儿小声儿嘀咕了两句。   却不知梁丽萍自从那年元宵节后,被自己母亲狠狠教导过,哪里还会随意出头?更不知她说的那些话,竟是让身后的孙文婷听了去。   因方才洛妙姝招呼着大家一块儿过来,这会子人都挤在一起,指不定还不止孙文婷听见了,只是旁人都是不会说就是了。   孙文婷想了想,从众人身后走了出来,扬声儿笑道:“媛媛这可是太过分了,旁人我管不了,反正,我是不依的。”   说完孙文婷也学着朱媛媛的模样,摇晃着洛娉妍的另一条手臂,看向朱媛媛眨了眨眼,故意挑衅地笑道:“可不止你一人儿会摇手臂。”   洛娉妍像是被她俩折腾得不行,告饶道:“好媛媛,快饶了我吧,都要散架了。”   可惜,不知有心还是故意,朱媛媛也好,孙文婷也罢,竟是谁也不松手,陈氏姐妹对视一眼,竟然也跟着凑了上来。洛娉妍见此,急忙大声儿朝英儿吩咐道:“还不快让人将东西送来?”   英儿抿嘴一笑急忙点了点头道:“众位小姐行行好,放过我家小姐吧,奴婢这就去。”说完便提着裙裾跑了开去。   朱媛媛与孙文婷对视一眼,方才放开了洛娉妍的胳膊,只簇拥这往林子中间儿走去,边走边问道:“洛姐姐究竟要送我们什么,好歹让我们心里有个准备不是?”   这会子陈淑美灵机一动,想起方才英儿说过的话,抚掌笑道:“我知道!定是杯盏之类的,方才英儿那丫头可是说了,要盛了水送过来。”   见陈淑美竟在这样的场合开口说话,洛娉妍不由暗暗留了心,往常这俩姐妹可是从来不轻易开口的。   不仅洛娉妍,便是洛妙姝等人也擦觉到了陈淑美的异样,纷纷都露出了诧异之色。倒是朱媛媛与孙文婷最为镇定。   这一年多,因着洛氏姐妹的缘故,走的走,关的关,大家已经很久没有这般聚在一起,往日里不过是两三个交好的自己聚聚罢了。   而孙文婷自然是时常与陈氏姐妹相聚的,对她姐妹二人的变化心知肚明,至于朱媛媛,那是从未与她们接触过,没有比较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诧异好奇。   陈淑美却像是没注意到似得,歪着头望着洛娉妍笑问道:“洛姐姐快说说,我猜的可对?若是猜对了,我可要首先挑选。”说这话时,陈淑美故意拉了拉陈淑娥,朝孙文婷与朱媛媛看了过去。   洛娉妍见此摇了摇头,故作无可奈何地笑道:“反正有多的,你们只管挑,不满意了,回头我再个你们补一个就是。”说完自己也是掩口笑了起来。   洛妙姝见洛娉妍被众人围在中间儿,心中暗自恼火,面儿上却是不曾露出丝毫,反而笑吟吟地扬声儿调侃道:“难怪大家伙儿都喜欢姐姐,感情是姐姐大方。”   说完也学着洛娉妍一般,故作无奈地道:“哎,有个好舅舅就是不一样。”说完洛妙姝顿了顿,接着又道:“说起来也是我舅舅,怎地就不见舅舅疼疼我的呢?”洛妙姝只当洛娉妍是南下途中买了什么东西,故意如此说。   然而,洛妙姝却没料到,洛娉妍会在听完这句话后,立时板了脸,斜眼朝她看来,淡淡地道:“我舅舅不过一介商贾,可高攀不上妹妹,要说舅舅,我记得妹妹也是有的。”说完便领着众人在丫鬟们早已铺好的厚毡上,坐了下来。   没一会儿,英儿便领着六个粗使婆子抬了三只框子过来,每只框子内都整齐的放着六只陶罐,陶罐中都装了半罐的水。   英儿捧着一只托盘行至洛娉妍跟前儿,屈膝一礼,浅笑道:“奴婢逾越了,多送了些过来,想着小姐们也好自己挑选。”说着将手中托盘往前一送,接着道:“银剪子也拿过来了,小姐看是现在……”   英儿话未说完,朱媛媛便已经从框里拿起一只圆肚阔口陶罐,罐子山水浅谈,一蓑翁乘着孤舟正在垂钓。   朱媛媛看着罐子细密光洁,那蓑翁亦是栩栩如生,不由惊呼道:“好精致的陶罐。”说着放下手中这只,又取一只出来,上面寒梅点点,红衣仕女临雪而立,连发丝儿都清晰可见。不由再次赞叹出声儿。   不仅孙文婷,众人见此都立时挤了过去,看了好几个罐子,孙文婷扭头看向洛娉妍问道:“这是洛姐姐要送我们的?”   洛娉妍抿嘴一笑,淡淡地道:“舅舅家里有个陶窑,跟着表姐妹们学了几个,瞧着还能见人便带了回来。”   朱媛媛闻言抬头望向洛娉妍不敢置信地问道:“洛姐姐,你说说看你还有什么不会的?”说着一指厚毡中间儿摆放的鲜果饼和果酒,嘟着嘴道:“做饼子,酿酒,如今还会制陶!”   说完朱媛媛将手中一个绘了兰草的罐子一举,瞪着洛娉妍气鼓鼓地道:“瞧瞧,这上面的画儿也是画的极好的。”   听朱媛媛这般一说,洛娉妍也是不好意思了起来,微微红了脸颊道:“那画儿可不是我画的。”说完顿了顿,越发不好意思地道:“我画的都不能见人,这是我请了碧儿妹妹的师傅画的。”   洛娉妍自是不会在一群小姐中提什么表哥表弟的,没得引起误会,只以万碧做了借口,倒也无人问起。   众人听洛娉妍如此一说,也不再追问,尤其是孙文婷早已挑好一只绘有菡萏的罐子,笑道:“这只我要了!谁也不许跟我抢。”众人哪里还有心思追问其他?   一时间众人挑挑拣拣好不热闹,英儿及时送上银剪子,恭声道:“我家小姐说既请了众小姐们来赏花,没得空手回去的,剪两支梨花回去C瓶也是极好的。”   ☆、四百章 伤逝   众人挑好了罐子,命丫鬟捧着都去了林子里亲自挑选花枝,只有洛妙姝不曾挑罐子,更没兴趣挑选什么花枝,洛娉妍却是并不理会。   洛娉妍闲了下来,便想起景芝带来的消息,一时间心中忐忑不已,前世里再过几日便是安阳伯的忌日,而自己则是后年夏天嫁给了顾远。   想到这儿,洛娉妍眼神越发的晦暗,整个人都没了精神,仔细算算可不就是顾远刚刚出孝,便被宫里指了婚吗?短短一个多月,甚至没有什么准备便嫁了过去……那时候,郑箐儿在哪儿?在做什么?怎么样了?   一连串的问题浮现在脑海中,洛娉妍顿时便有些烦躁了起来。   洛妙姝见洛娉妍盘膝坐在厚毡上,双眉紧皱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却又很快隐了去,只眯缝着眼,悄悄打量着洛娉妍,暗暗琢磨洛娉妍究竟在想什么。   洛妙姝自然不会知道,洛娉妍如今正挂心着安阳伯府,挂心着前世的太夫人,如今的安阳伯夫人,挂心着自己的命运,甚至挂心着郑箐儿……   洛娉妍也不会知道,此时此刻景芝刚刚达到安阳伯府,尚未下车便已经被门口的景象惊住了!   大红灯笼已经换成了白灯笼,管家与小厮腰间已经系上白布,正在往门楣的匾额上悬挂白绸!   馨罗急忙打发了随车婆子前去询问,方才得知就在两刻钟前,安阳伯已经撒手人寰,而安阳伯府内,正乱作一团。   那婆子不敢耽搁,急忙递了名帖求见安阳伯夫人,却得知夫人晕倒过去,正在等着太医的到来。   婆子愣了愣不知如何是好,急忙回禀了景芝,景芝却是不知说什么好。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急急赶来竟收到这样的消息……早间还只说是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如今安阳伯竟已然辞世长眠……   还是馨若最先回过神,让婆子再问了一句:“快去问问他们世子爷怎样了?郑箐儿小姐在不在府中?”   那婆子忙不迭地再去询问,管家沉痛着一张脸,哽咽道:“我们世子还在昏迷中,尚未清醒,如今却不知……”   那管家亦是难过不已,如今内院儿乱作一团,至少还有郑夫人帮着照应。可外院儿这边儿,连个支应的人都没有。可这话,让他怎么说得出口?   即便管家不说,景芝难道就想不到吗?咬了咬牙,景芝朝馨若扫了眼,示意她下车去与管家交涉。   馨若明了的点了点头,撩帘下了车,朝着管家微微一福,沉声道:“我们县主既然来了,见见郑夫人也是可以的,毕竟以咱们两家的关系,断没有当做不知的道理。”   管家想了想点头并未反对,道:“那老奴这就遣人去知会郑夫人。”说着挥手让一个小厮进去通禀,同时叫来一个粗使婆子交代道:“如今府中忙乱,你且领着芝兰县主的马车去垂花门。切莫让人冲撞了。”   那婆子领着景芝的马车从侧门往里进了府不提,郑夫人得了信儿也是急急忙忙的迎了出来。   郑夫人双眼也是红红的,一见着景芝便上前握住她的手,不住地道:“你有心了,这府中如今乱作一团,实在是……夫人哪儿有箐儿照料着,这后院儿我也能帮着支应,虽然名不正言不顺的,可如今也顾不得了,只是……”   说到这儿,郑夫人扭头擦了擦眼角,剩下的话并没有说下去,只勉强笑道:“你去夫人哪儿坐坐吧,想必这会儿也已经醒了。”   景芝也没遇见过这样的阵仗,微微摇了摇头,小声儿地问道:“我们两家的关系,哪里须得那般客气?我哥哥也……”   说到“哥哥“二字,景芝也红了眼眶,心下担忧不已,却是立时转了话锋问道:“灵堂可布置好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尽管吩咐便是。”   郑夫人自然不会吩咐景芝什么,不说景芝的身份,只说这样的事儿,景芝这样的女孩儿到底也帮不上什么,只勉强安慰道:“你也不用担心,白幔、罩布、绢花、挽联、挽幛等物还在准备,也是匆忙了,从未想到过这一天会……”   郑夫人再次按了按眼角,才接着道:“灵堂虽然还要一会儿才能布置出来,但位置已经选好,大管家已经亲自去僧道前来做法事,往各府报丧的人也已经遣了出去。”   景芝缓缓地点了点头,然后压着声儿,不安地问道:“箐儿她,还好吗?”   一提起女儿,郑夫人的眼泪便再也止不住,哗哗地往下掉,之前强撑着的镇定哪里还绷得住?只听她哽咽道:“我,一会子你帮我劝劝她吧?她自幼多跟着她姑姑身边儿,如今她姑姑又是这幅模样,她哪里就能好了?如今正守在她姑姑床前……”   听郑夫人说郑箐儿此时守在安阳伯夫人床前,景芝也是叹了口气,却是不好多说什么,只宽慰道:“您也别太难过,这样的事儿搁谁身上也是难过的,等夫人跟世子好起来也就好了。”   郑夫人还能说什么?她如今最担心的,不就是顾远也不好了吗?可这话她却不能说,也不敢说!   景芝随着钱嬷嬷去到安阳伯夫人正院儿时,远远地便听见,院儿内哭声震天,想来安阳伯夫人果然是醒了过来,景芝叹了口气,疾步走了进去。   见景芝到来,郑箐儿愣了一下却没有迎过来,只一边儿忙着替姑母,安阳伯夫人换上素净的衣裳,一边儿回头用沙哑的嗓音招呼道:“芝姐儿怎地这会子就过来了?实在是……”说着一串串儿的眼泪便顺着柔美的脸颊往下掉。   而安阳伯夫人则如同木偶一般,任由着郑箐儿并两个大丫鬟收拾打理,对景芝的到了竟像是毫无所知……   替安阳伯夫人换好衣裳与发饰,扶着她在临窗大炕上坐了下来,郑箐儿才低低地解释道:“表哥仍在昏迷中,如今是高烧不退,双腿多出化脓,好几处致命伤虽止了血,却红肿得厉害,太医说,只能……”   郑箐儿捂了嘴,不住地做着深呼吸,却是止不住眼泪往下掉,好半晌才叹息道:“我也没功夫招待你,夫人这样儿你也瞧见了,里里外外的全靠母亲与几个管事嬷嬷在支应打理,表哥又是这般情形,父亲与哥哥也不知何时才能赶回来。”   景芝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说什么好,此时此刻安慰的话,显得是那样的苍白无力。好半晌只点头道:“你也不用管我,我就是来看看你,和夫人,一会子便回去,晚点再来祭拜伯父。”   说到这儿,景芝顿了顿,红着眼眶道:“我哥哥若在,少不得帮忙支应支应,可惜……哥哥,至今尚未回来。”说着景芝的眼泪也掉了下来,却是没有久呆,很快便带着馨若馨罗二人,离开了安阳伯府。   ☆、四零一 花宴   正在洛娉妍走神时,众人已陆续返了回来,夕月见时辰差不多了,便上前禀道:“小姐,蒲园惜芳亭内已经布置妥当,那里距离自在处与观自在都是极为近便,红螺姑姑吩咐将那两处也收拾了出来。”   洛娉妍闻言方才缓缓回神,微微一笑点头道:“既如此便请众位小姐移步惜芳亭用膳,咱们下晌再玩儿也是可以的。”   说着洛娉妍便站起身来,可惜盘膝太久,腿脚竟然有些麻木,幸得夕月赶紧上前搀扶了一把。   而洛妙姝听到“观自在”三个字,便顿时浑身不自在,她可没忘记,自己命运的转折便是出在这“观自在”上面!但她却只在心中冷哼一声儿,亦是疾步上前,笑颜如花地伸出芊芊玉手笑道:“姐姐这是怎么了?方才便见你有些恍惚。”   洛娉妍又岂会告知洛妙姝自己的担忧,只抿嘴一笑,淡淡地道:“不过是这雪白的梨花,让我想起去岁在扬州城见到的荼蘼琼花罢了,一样的洁白,却又有不一样的风姿,真真儿是令人见之忘忧,喜欢得紧。”   听洛娉妍提起扬州城,从江南而来的几位倒是没什么反应,如朱媛媛这般从未出过京城的,却是被提起了兴致,一时间围着洛娉妍要她细说江南风光。   洛娉妍倒也并不推诿,只笑着将一路见闻略略讲了一遍,大家便不知不觉随着洛娉妍来到了蒲园中。   惜芳亭在蒲园靠南的位置,一片深红浅白的杜鹃花中,一座八角飞檐亭坐落其间,亭脚边儿上,还有两株开得艳红的石榴,映衬着亭子浅灰的石柱,雪白的亭墙格外显眼。   尤其是此亭造型独特,分上下两层,上层中空,四边有虚阁,八个角的飞檐上各悬铁马飞铃,微风吹动,叮当作响。从不同角度看,每个平面均为八角。   亭子不大,中间儿一条盘旋而上的木质楼梯连接上下,上层一张大圆桌安放正中,除了桌椅,四周更是置放了几盆开得正艳的栀子花,淡淡的幽香萦绕在亭间,清淡而又高雅。   站在窗前临高而望,不远处的自在处与观自在自不必说,就是洛娉妍的翠庭轩也在竹林见隐约可见,更不提比这惜芳亭更高一楼的凝碧阁。当然,最先映入眼帘的,却是这蒲园内百花盛开的花团锦簇。   隔着天青色烟罗纱幔望出去,洛府的景致竟是出奇的好,朱媛媛探了半个身子在窗外笑道:“到洛姐姐这儿来了多次,今儿瞧着倒是最美的。”   孙文婷却是眼角朝洛妙姝一扫,手扶着软纱轻幔,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抿嘴笑道:“这纱幔瞧着倒是有些眼熟。”   朱媛媛闻言回头扫了眼,瘪嘴道:“哪家儿没有?不过是软烟罗罢了,只是芝姐姐用得好,将园子里的景色衬得越发漂亮罢了,尤其是那些花儿……”   朱媛媛话未说完,李冬梅想了想亦是上前两步仔细瞧了瞧那纱幔,又回头看了眼洛妙姝,目光微闪,掩口笑道:“与妙姝身上那条披帛倒是同一种料子,难怪孙姐姐觉得眼熟。”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到了洛妙姝身上,纵是洛妙姝这一年多再怎么长进,此时也是涨红了脸,恼羞成怒地望向李冬梅与孙文婷二人。   梁丽萍皱了皱眉头没有上去,丁秀英却是两步来到洛妙姝身旁,拉着她的手,朝洛娉妍笑道:“洛大小姐可真真是奢华无度,难怪人家都说皇商最是富可敌国。”   洛娉妍闻言挑了挑眉,原想要为洛妙姝解围的心思也淡了去,心下更是不喜,只面儿上却是不露分毫地笑道:“丁小姐此言差矣,说起来这用软烟罗做幔子,我还是跟着夫人学的。”   说完也不再看向丁秀英与洛妙姝,随着丫鬟们将菜肴酒水流水般的摆上了桌面儿,招呼着众人入席落座。   当最后一道汤品呈上,洛娉妍正要劝众人开动,沫儿却是忽然跑了上来,顾不得屈膝行礼,便急声儿道:“小姐快回去瞧瞧,馨若姐姐刚刚又来了,说有急事儿找您。”   不仅洛娉妍,便是朱媛媛也是一愣,立时问道:“馨若不是跟着景姐姐走了吗?”说着将目光转向了洛娉妍。   洛娉妍的脸色很不好看,之前景芝离去时说过有消息回来知会自己,可洛娉妍怎么也没想到会这般急,可见……不是什么好消息。   洛娉妍再顾不得其他,起身朝着众人团团一礼,歉意地道:“大家先吃,我去去就来。”说完也不等其他人回话,便疾步朝着楼下走去,晨霜夕月自然是要留下来帮着洛娉妍待客的,便是英儿蕾儿此时也不好离去。   只沫儿疾步跟了上去,却不知朱媛媛竟也起身道:“你们先吃,瞧着洛姐姐那样儿许是急事儿,我跟去瞧瞧。”说着也带着丫鬟朝着楼下追了过去。   洛妙姝见此扫了眼孙文婷冷冷一笑,淡淡地问道:“孙小姐不跟去瞧瞧?”那意思分明是在说孙文婷身份不够,被洛娉妍嫌弃。   偏经历这么多事儿,孙文婷再不是过去的孙文婷,闻言淡淡一笑,掩口道:“景芝小姐可没遣人来叫我,若是洛姐姐需要我帮忙,自会遣人来寻我,这会子美食当前,我何苦丢下美食而去?说不得并非什么大事儿也不一定。”   说完孙文婷便举箸朝着近前的烟熏R鸽伸去,笑道:“也不知洛姐姐从哪儿找的这么些菜式,听说是翠庭轩小厨房做的?”   孙文婷虽然目不斜视,可晨霜却是知道这位孙小姐与自家小姐交好,不敢有分毫怠慢,急忙上前笑道:“回孙小姐的话,这些菜式都是我们小姐在南边儿的时候自己试着做的,尝了味道还好,今儿做出来请众小姐们品尝。”   孙文婷吃了一口鸽子R,不住地点头道:“嗯嗯!还真是如朱小姐那话儿,洛姐姐这是不让咱们活了,瞧瞧,酿酒制饼就不说了,厨艺陶艺也是样样拿手,你们也尝尝这鸽子R,果真是好吃,与平日里吃过的都大为不同。”   既然已经与洛娉妍站在了同一阵营,孙文婷话音刚落,李冬梅亦是笑道:“鸽子R我还没尝,不过我跟前儿这道酱汁鲈鱼却是味道极美。”   夕月亦是赶紧上前笑道:“李小姐有所不知,这鲈鱼不是松江来的,而是海里的,我们小姐也是昨儿才得到。”   洛妙姝闻言目光一闪,舀了一勺仙贝什锦汤,浅浅地抿了一口,方才故作无意地问道:“哦?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不知是谁送来的?”   ☆、四零二 报丧   晨霜闻言未曾多想,立时便颇为得意地道:“自然是我们家大表少爷遣人送来的,不然从哪儿能弄到海里的好东西。”   洛妙姝闻言扯着嘴角一笑,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打量着晨霜淡淡地道:“哦,大表少爷……”眼中却是满满的不屑。   英儿见此微微皱了皱眉头,急忙上前半步屈膝笑道:“二小姐不知也是有的,昨儿大表少爷遣人给老爷送了些海里的水产,老爷说大小姐最爱吃这些,便着人给我们翠庭轩送了过来,想来老爷是觉得二小姐不爱吃,才没给芙蓉居送去罢了。”   洛妙姝闻言顿时脸色不好,狠狠地盯着英儿,却并不急着发作,反而似是极为赞同英儿所言般点了点头,冷笑道:“姐姐真是教得好规矩!”   丁秀英看了梁丽萍一眼,见梁丽萍低头吃菜并无搭话的样子,皱了皱眉头,随即朝洛妙姝笑道:“洛小姐也别气恼,想来是主子规矩就没学好,哪里教得好奴才什么规矩?”   洛妙姝闻言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勉强笑道:“倒是让丁姐姐看了我们府上笑话儿了。”   这话不咸不淡地,却堵得丁秀英一时说不出话来,洛妙姝说完那么一句,却是将目光再次冷冷地落在英儿身上,微微仰着下巴,不紧不慢地道:“主子说话随意C嘴,擅自猜度父亲行事,我也不说你了,自去虞嬷嬷处领罚吧。”   洛妙姝虽然没有惩罚英儿,但晨霜等人闻言却是大变了脸色,就连孙文婷脸色也是难看起来,知道洛妙姝这是借机发挥洛娉妍的丫鬟,可她却又能说什么呢?   英儿也是一愣,咬着唇角心念一转,明白洛妙姝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遂也不求饶,屈膝一礼,不卑不亢地回道:“小姐吩咐奴婢在此伺候各位小姐用膳,自是不敢轻易离去。”   说完英儿顿了顿,对上洛妙姝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接着道:“待各位小姐用好,奴婢自去虞嬷嬷处领二小姐的罚。”   洛娉妍却是没心思管惜芳亭那边儿如今怎样了,至少在洛娉妍看来,夕月与英儿都是极为沉稳的性子,晨霜也是个利索能干的,便是蕾儿也不差什么,有她们看着总出不了乱子。   便是对紧跟上来的朱媛媛,此时洛娉妍也是顾不得的,疾步抄了小路朝着翠庭轩而去。   刚出了碧涛林,便见红螺与奶娘二人一块儿陪着馨若,就这么站在院门前,洛娉妍不由一愣,扬声儿问道:“怎么都不进去?站在这儿……”   话未说完,洛娉妍自己便住了话头,转而急声问道:“芝姐姐呢?可有什么消息带给我?”   馨若红着眼眶瘪了瘪嘴,急忙提着裙裾朝洛娉妍跑了几步,屈膝一礼哽咽着回道:“洛小姐怕是一会儿也该知道了,我们小姐刚到安阳伯府门前,便见他们在挂白,说是,安阳伯就在我们到之前刚刚去了。”   不仅洛娉妍惊得不知该如何动作,朱媛媛闻言更是疾步越过洛娉妍,猛地抓着馨若的胳膊,诧异地追问道:“去了?顾伯父去哪儿了?一个人去的?”   洛娉妍此时却是回过神来,深吸了口气,拉开朱媛媛让馨若起身,稳住心神问道:“芝姐姐还说旁的了?你们可见着安阳伯夫人了?”   说实在的,猛地听到安阳伯去世的消息,洛娉妍却是一时间说不出是何感受来……   说难过吧?其实没有!前世今生那个所谓的安阳伯,洛娉妍其实都没见过,在她心中除了是个牌子以外,还真没其他的印象,此时更多的,不过是担忧安阳伯夫人的状况……   说欣喜吧?其实有点儿,总觉得安阳伯的忌日,今生都与前世不同了,是不是自己的命运也大为不同了呢?自己是不是可以从此以后高枕无忧了呢?   朱媛媛此时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馨若身上,并未注意到洛娉妍问话的漏D,听说安阳伯去了,洛娉妍竟是毫不奇怪似得,并未询问如何去的,反而是问见到安阳伯夫人没有?   沫儿倒是注意到了,却知道没有自己说话的余地,便是有,如今也不是时机。   馨若却是低着头,既没听出话中的毛病,毕竟安阳伯受伤的事儿,自家小姐一大早便告知了洛小姐,更没有注意到洛娉妍脸上变幻不定的神情。   可红螺与奶娘正站在洛娉妍对面,轻易便将洛娉妍脸上那既悲且喜的神色收入眼底,二人不由对视一眼,眼中都是满满地诧异。   馨若却在此时吸了吸鼻子,轻声儿道:“我们小姐是见过了夫人才回去的,说是晚点过来跟小姐一块儿去祭奠伯爷,老爷和世子都不在家,咱们府上……”   馨若咬了咬唇,才委屈道:“也只有小姐才能出面儿了,旁人是指望不上的。”   洛娉妍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便问道:“你们少爷呢?这样的时候也不出面吗?”见馨若抬头朝自己诧异地望来。   洛娉妍方才醒过神来,急忙改口道:“你回去告诉芝姐姐,让她一会儿来寻我便是,我这就准备好,让继宗也准备准备,我父亲可能还没下朝,许是赶不上了。晚点儿让继宗护着咱们一块儿过去,咱们女子总不好去前面儿的,说不得还能帮点儿忙。”   馨若听了这话儿点了点头,随口感慨道:“洛小姐是没瞧见,伯夫人如今那样儿,呆呆的,换衣裳都是郑小姐一手C持,她本人一点儿反应也没,瞧着就怪让人难受的。”   说着馨若扯出绢子擦了擦眼角,:“也不怪伯夫人那样儿,他们府上是一点儿准备没有,谁想到伯爷年纪轻轻地就去了呢?”   洛娉妍听馨若这般一说,想起前世里每到老伯爷忌日,太夫人都会哭晕过去几次,接着便是一场大病的状况,也是叹了口气。   好半晌,洛娉妍回过神,缓缓地叹了口气,轻道:“如今咱们也只能先过去瞧瞧,帮多少是多少,总要好好儿劝着夫人,别伤了自己身子才是。”   ☆、四零三 送客   送走了馨若,洛娉妍才缓缓地吐出胸中浊气,似整个人放松下来,又似越发忧心。   朱媛媛此时却是顾不得别的,拉了洛娉妍便急急地道:“洛姐姐,一会子还有的忙,咱们先去用膳吧。那一桌子的好菜,我可是一口也没来得及吃。早就前胸贴着后背了,你瞧瞧,到你这儿做客,都把我给饿瘦了。”   洛娉妍一下子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儿来,便是边儿上的沫儿等人也是低着头,肩膀不停的抖动。   只朱媛媛身后的大丫鬟,闻言涨红了脸,瞧瞧拉了拉朱媛媛的袖袂,想要劝说两句,谁知朱媛媛却是满不在乎地甩开她的手,道:“你拉我作什么?难道在洛姐姐这儿,我还需要藏着掖着不成?”   洛娉妍再次一笑,心情也好了许多,点头道:“这话儿很是!媛媛搁我这儿就跟自己家一样,很不必客气。”   说着洛娉妍一手挽了朱媛媛的胳膊,侧身一手捏住朱媛媛胖嘟嘟的脸颊,笑道:“咱们这就回去,吃饱了再过去也是可以的,若是想吃什么,只管让厨房做就是,我还准备了一道甜汤,味道也是极好,一会儿咱们过去与她们一块儿尝尝。”   朱媛媛一听这话儿,眼睛立时亮了起来,凑近了洛娉妍故作神秘地问道:“洛姐姐不会是将好吃的都藏了起来吧?”   洛娉妍没好气地一笑,抿嘴道:“可不就是藏了起来?谁知还是被你遇上了。”说着故意叹了口气,哀叹道:“哎,可怜我好不容易才藏下的。”   二人说说笑笑回到翠庭轩,也没怎么准备,不过是将厨房里还有的随意挑了两三样儿出来,简单的用过午膳,朱媛媛才问道:“芝姐姐也不知何时回来,咱们……”   朱媛媛话未说完,洛娉妍才想起还没遣人去通知洛继宗,急忙唤来沫儿吩咐道:“你替我跑一趟,定要寻到少爷,将方才的事儿讲清楚了让他立时回府候着。”   沫儿点了点头正要出去,洛娉妍又忙叫住了她,叮嘱道:“这事儿千万别走漏了风声,你只说你去寻你哥哥或是回家便是,让红螺姑姑给你牌子。”   安排好一切,洛娉妍方才与朱媛媛一道带着甜品返回蒲园时,此时二人脸上已看不出什么异色。   见洛娉妍与朱媛媛上来,洛妙姝尚未说话,孙文婷便已经起身向二人迎了过来,小声儿问道:“可是景芝小姐有什么事儿?”   洛娉妍与朱媛媛对视一眼,都默契地没有提起安阳伯府的事儿,毕竟这里除了她们自己,似乎没人要与她们一同过去。又何必在此时说出来呢?该知道的早晚都会知道。   便是孙文婷,洛娉妍也并不打算细说,只笑道:“芝姐姐先前落了东西在我这儿,所以才遣了馨若来寻我,偏生之前院儿里忙乱,竟是谁也没发现,这不,好一阵的找。”   说着洛娉妍看了眼空着的主位,朝前走了两步,歉意地朝众人笑道:“很是抱歉,竟没能陪众位一块儿用膳,也不知饭菜合不合众位的口味儿,我这里准备了一道甜品,还望大家喜欢。”   洛娉妍话音落下,冷淘便端着托盘走了上来,后面还跟着同样托着碗勺的浅语。   洛妙姝见二人面生,不由挑了挑眉梢,淡淡地笑道:“好水灵的丫鬟,姐姐这是上哪儿淘换来的?”   洛娉妍闻言顿时寒了脸色,斜睨着洛妙姝身后那一高一矮的两个丫鬟,冷笑道:“我倒是不知道,妹妹竟然连丫鬟也能淘换来,难不成你身后那两位,便是你用闻鹤去淘换来的?”   被洛娉妍提起闻鹤被发卖的事儿,洛妙姝脸上也是再也挂不住,洛娉妍却只当是没瞧见,淡淡地道:“我这俩丫鬟谈不上多好,却也是舅舅舅母一片慈心,特意给我挑的。”   说到这儿,洛娉妍冲着粲然一笑,掩口道:“妹妹若是嫌丫鬟不够用,也可以回去求了你舅舅,让他给你送几个过来,想来父亲也是不会有意见的。”   洛妙姝闻言彻底黑了脸,可面对这样的洛娉妍,就连一直上蹿下跳的丁秀英也没敢吱声儿,更别说旁人。   洛妙姝原想发作,可想着若是此时闹出什么,被严姑姑知道了却是得不偿失,遂压下火气,不冷不热地笑道:“我哪儿有姐姐好福气,有个有银子的舅舅。”   洛妙姝说完这话儿,冷淘也已经分好了甜品,虽然众人此时已经没了用甜品的心思,却也都不曾表露出来,但用过甜品后确实纷纷告辞,就连孙文婷再三思考后,也向洛娉妍告辞离去。   洛娉妍原本心中就担着事儿,自是不会强留众人,只在孙文婷告辞时,婉言道:“今日害你也没玩儿好,改日我再单请你。”   孙文婷也不在意,只笑道:“我倒是玩儿得很开心,还得了洛姐姐那么些好东西。”说完顿了顿又道:“再说,哪里有总让洛姐姐破费的道理?下次换我请洛姐姐才是,说起来洛姐姐还没到我们府上好好玩儿过,每次都是来去匆匆的。”   朱媛媛见此只装作没看出众人的心思,自顾自的叫唤着:“这人啊,吃饱了就想睡一会儿,洛姐姐快些找地方给我歇歇才是。”   孙文婷看着好笑,忙于洛娉妍告辞离去,晨霜亲自将她送了出去。这边儿洛娉妍才亲自领着朱媛媛回了自己的翠庭轩。   回到翠庭轩洛娉妍的脸上便再没笑容,朱媛媛又哪里还有一丝的睡意?   红螺早已为二人准备好素服,就连朱媛媛会用到的银簪也准备妥当,只那衣裳因着洛娉妍从来都极为纤细,穿在朱媛媛身上倒是显得紧绷了些。   红螺见此也不等夕月茜羽等人,自己便拿出尺头裁了一副如意宽边儿,亲自替朱媛媛镶嵌上去。   如此一来衣裳倒是合身了,玉簪白的衣裳镶着青柳色如意宽边儿,只是那裙子却又配之不上,红螺少不得翻箱倒柜,寻出一条同样青柳色襦裙给朱媛媛。洛娉妍也寻出一直青玉簪子,C在了朱媛媛低矮的流云分稍髻上。   这边儿洛娉妍与朱媛媛刚刚收拾妥当,随行的丫鬟还未换好衣裳,沫儿便竟是与馨若一块儿进了翠庭轩的大门。   ☆、四零四 祭奠   沫儿自是禀道:“小姐,少爷已经回来准备好,随时可以出发。”洛娉妍点了点头将目光移到馨若身上。   馨若却是想了想才屈膝一礼,回道:“可能洛小姐要多等一会儿,我们小姐怕是要晚些才能过来。”说完顿了顿压着声儿补充道:“我们家世子回来了。”   洛娉妍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馨若却接着说道:“世子听说洛少爷也要前去,说是与小姐一块儿过来,到时领着洛少爷一块儿过去。”   朱媛媛闻言便立时接了口,问道:“真的假的?锦乡侯世子也要前来?那我哥哥呢?有没有说也要过去?”   一连串的问题,馨若倒是不知,摇了摇头道:“没听世子提起武昌伯世子去不去,我们世子也是刚刚到家,许是梳洗后便会过来。”   洛娉妍此时亦是回过神来,勉强笑道:“早知如此方才倒是不必那般着急。”说完朝晨霜吩咐道:“你去继宗那边儿瞧瞧,告诉他不必着急,若是还没用午膳便先用些。”   晨霜领命而去,洛娉妍才与朱媛媛放松下来,想到安阳伯父子都身受重伤,不知景蕴如今怎样了,却又不好直接询问,只状似随意地问道:“你们小姐可还好?”   在洛娉妍想来,锦乡侯世子若是不好,景芝定然也是慌乱的,果不其然馨若靠前两步,压着声儿回道:“不幸中的万幸,咱们世子好好儿的,我们小姐见了也终于松了口气。”   洛娉妍闻言含笑点了点头,却听朱媛媛诧异地问道:“怎么?锦乡侯世子也遇到危险了?”   馨若脸色一正,恭声答道:“朱小姐说笑了,这样的事儿,奴婢怎么知道?我们小姐也只是见与安阳伯世子身受重伤心中担忧,如今世子好好儿的站在她面前,松了口气罢了。并不曾说别的。”   馨若这样回答,朱媛媛信不信且不说,到底是不好再多问什么,随意地点了点头,此时困意也涌了上来,歪斜在大迎枕上嘟囔道:“总归还有一会儿,我且歇歇。”说完竟是合眼睡了过去。   洛娉妍见此心下好笑,唤人给她取了薄被盖上,才遣了夕月领着馨若下去用茶,一块儿等着景芝兄妹的到来。   且说景蕴刚回到京城,便听说安阳伯去世的消息,心情也是沉重的,但此刻泡在温水中,心情却渐渐放松了下来。   对于安阳伯的去世,不得不说景蕴是有心理准备的,与莫问伤好离开后,景蕴便一路朝着顾远追寻而去,那时候安阳伯便已经身中毒箭,能拖到现在,也多亏了洛娉妍给他准备了许多的药品,尤其是那支百年老参,硬是吊着安阳伯一口气回到了京城。   想起洛娉妍,景蕴嘴角不由露出一丝笑意,不知她知道自己回京会是怎样一副模样……   景蕴自是想不到,在朱媛媛睡着之后,洛娉妍也斜靠在临窗大炕上,一开始还拿了针线想要缝两针,结果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景芝与景蕴兄妹二人来到洛府,洛继宗遣人来禀洛娉妍时,夕月才匆匆将洛娉妍与朱媛媛唤醒。   洛娉妍与朱媛媛二人简单梳洗一番,正在重新挽发,景芝便已经等不及寻了进来,尚未进屋便扬声儿问道:“妍儿在做什么?怎么这会子还没出去?”   进来一看,二人将妆镜放在临窗大炕上,竟是一左一右坐在炕上正在梳头,不由嗔道:“好你个妍儿,亏得我没在外边儿傻等,你俩竟是不慌不忙的在梳头。”   景芝说话儿的功夫,夕月已经将洛娉妍半背青丝用用一条坠青金石月白丝带系上,发髻上两朵小小的珠花也正了正位置。那边儿红螺也是麻利的将花头青玉簪C入了朱媛媛的发髻上。   洛娉妍此时方才起身赔礼道:“原是等着芝姐姐过来的,谁知等着等着,我竟是与媛媛一块儿睡着了。”   说到这儿,洛娉妍自己也挺不好意思的红了脸颊,景芝这会子却是因景蕴的平安归来,心情极好地打趣儿笑道:“那怎么没见你如同媛媛般,多长二两R来?”   朱媛媛一听这话儿,却是不乐意了,抿着嘴微微抬起下巴,不屑地睨着洛娉妍道:“就她那猫似得食量,便是睡上一整日,也是长不出二两R的。”   景蕴骑马带着洛继宗走在前头,景芝三人同乘跟在二人后面,到了安阳伯府时,已与上午景芝来时大不相同,灵堂已经设好,丫鬟婆子,家丁仆从一律换上了丧服。   因着顾远重伤在身,安阳伯府却也没有旁的男丁,灵堂竟是两个管家在支应招呼。   景蕴见此皱了皱眉头,问道:“难道族里都没有遣人过来?”景蕴脸色很是难看,顾家可是与他们府上不同,嫡支虽然人丁不旺,但旁支却是不少,这么些年来也都是依傍这安阳伯府生活。   景芝与洛娉妍朱媛媛二人去到后堂,安阳伯夫人倒是清醒了过来,守在堂前一双眼睛哭的红肿不已,泪珠子仍旧一个劲儿的往下掉。   洛娉妍见此心中一痛,忍不住疾走了两步,竟是将景芝与朱媛媛都抛在了身后,下意识地跪在安阳伯夫人身旁,轻声劝道:“您可要保重身子,不为别的,便是为着老伯爷也要好好儿的。”   这句话原是没错,前世里洛娉妍也不知说过多少次,可听在郑箐儿的耳中,却是不是那么回事儿,立时便淡淡地顶了回去:“姑父正值壮年,怎么会老?”   安阳伯夫人不知怎么想的,此时闻言竟也是哽咽道:“伯爷还那么年轻,都还没看见远儿成亲……”说到这儿,安阳伯夫人又想起仍旧昏迷不醒的顾远,顿时哭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洛娉妍见此正不知该说什么好,看着安阳伯夫人这样儿,哪里还有今生初见时的雍容雅致?一时间心里也难过不已。   好在此时景芝与朱媛媛也跟了上来,对着安阳伯牌位上了三炷香,方才安慰道:“伯母节哀,无论如何为着世子,您也该保重,此时伯爷去了,世子又有伤在身,您可是再不能有什么了!”   听到这话儿,洛娉妍方才想起来,怎地就没见着前世里每年都要来打几次秋风的顾二夫人呢?若没记错,那一家子可是安阳伯的堂弟啊!   如此一想,洛娉妍便也留了心,回到洛府后,特特找了洛继宗过来询问,却得知不仅顾二夫人没有来,便是顾二老爷与顾远那个混不吝的堂兄竟是也没有来。   洛娉妍不由在心中冷笑,难怪前世里,每次自己与太夫人送了银钱或是旁的给那家子,顾远私下里都要冲着自己发脾气,敢情自己不过是代人受过,做了顾远的出气筒呢!   ☆、四零五 家宴   洛镇源自然也是知道了安阳伯去世的消息,甚至已经与户部官员约好,晚点要一块儿去祭奠一番。然而回到府中,却是首先听说洛继宗与洛娉妍姐弟俩,已经随着锦乡侯世子兄妹去祭奠过安阳伯了。心中诧异的同时,也是高兴不已。   对于与锦乡侯府的亲近,洛镇源自是欢喜的,甚至拿出不少好东西奖赏了洛娉妍姐弟二人。   当天晚上洛镇源与户部官员一道去祭奠过安阳伯后,不知又听说了什么,回到府中便立时对管家吩咐道:“立即去通知小姐少爷,今晚全家人一块儿在花厅用膳。”   全家一起用膳,这样的事情在过去是很少的,通常都是什么重要日子才会如此。管家不由一愣,望着洛镇源犹豫片刻后,小心地问道:“那,要通知夫人和姨娘吗?”   洛镇源闻言却是不答反问道:“难得我没说清楚?还是你没听清楚?我说全家人!明白吗?”说着挥了挥手道:“快去吧。”   董大郎跟随洛镇源多年,在做这大管家之前乃是洛镇源的随从,闻言不由诧异地望向洛镇源,想要说什么洛镇源却已看破他的心思,不耐地挥手道:“按我说的做去做吧,吩咐厨房做两道大小姐爱吃的菜,再把纹砚给我叫进来。”   说完洛镇源不再多说其他,董大郎也明白,洛镇源不想说的事儿,很少有人能*他。   想着洛镇源对大小姐的看重,董大郎遣人唤来自己媳妇儿,交代道:“老爷今晚在花厅设宴,要全家人一块儿赴宴,你亲自去通知大小姐,若有机会,便告知大小姐,老爷交代大厨房准备了她爱吃的菜。”   董大媳妇儿一愣,望着董大郎惊诧地问道:“怎么好好儿的要一块儿用膳?可是出了什么事儿?还是……”   董大郎皱眉挥了挥手道:“我哪儿知道,今儿下衙回来还好好儿的,许是去安阳伯府发生了什么事儿也不一定。”说完董大郎再次交代道:“不管大小姐问不问,你一定要说清楚,老爷交代全家人一块儿用晚膳。”   董大郎如此这般着重交代,董大媳妇儿自然明白过来,不由越发诧异地追问道:“当家的,你是说老爷要将夫人给放出来了?”   董大郎叹了口气,摇头道:“谁知道老爷心里怎么想的呢?这事儿咱们也只能按照老爷说的办,旁的却是不好参与。”董大媳妇儿点了点头,急忙亲自去往翠庭轩通知洛娉妍,谁知洛继宗竟然也在翠庭轩中。   见洛继宗也在,董大媳妇儿立时便笑道:“可是给奴婢省了趟功夫,老爷安排得急,这会子怕是厨房与花厅那边儿都乱作一团了。”   洛娉妍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敛衽而礼的董大媳妇儿,好笑道:“没头没脑的这是说什么呢?我怎么就听不明白了?”   洛继宗也是一脸好奇地望着董大媳妇儿,他与董大郎接触较多,深知董大郎脾性,往常他是最不烦与内院儿这边儿接触的,便是不得不接触,也是断不会让他媳妇儿过来。   想到这儿,洛继宗也是笑问道:“婶子便直说什么事儿吧?我们姐弟能办到的,也绝不为难你就是了。”   洛娉妍闻言欣慰地看了洛继宗一眼,面儿上带出一丝笑意,如今继宗也长大了,便是与下人说话,也知道留有余地。   而董大媳妇儿闻言更是如闻仙音一般,喜不自胜地道:“老爷从外头回来,便吩咐说晚上要在花厅设宴,让全家人都过去。”说完董大媳妇儿顿了顿,补充道:“老爷还吩咐厨房多做几道大小姐爱吃的菜呢。”   董大媳妇儿补充这么一句,原就是想要岔开洛娉妍与洛继宗的注意力,将关注点集中到菜肴上去。   谁知她话音刚落,洛娉妍便笑吟吟地问道:“父亲是说,全家人吗?夫人的病,能出席吗?”   洛娉妍虽然带着笑,可董大媳妇儿莫明的却在此时打了个寒颤,额头上浸出一片冷汗,却是不敢当着洛娉妍的面儿去擦拭。   董大媳妇儿自然明白洛娉妍的意思,她虽然也想不明白,却是不敢隐瞒,屈膝一礼,面儿上带出讨好的笑意,委婉地回道:“老爷说,要全家所有人一块儿用膳。想来夫人也是会出席的。”   说完见洛娉妍脸色越发的沉了下去,又赶紧补充道:“还有翠姨娘,晚膳时也是要一块儿出席的。”   洛娉妍此时的心情委实算不上好,闻言挑了挑眉,挥手道:“行了,我们都知道了,你且去吧。”说着便命晨霜,亲自将董大媳妇儿送了出去。   洛继宗待董大媳妇儿走后,也是皱眉不已,望着洛娉妍问道:“姐姐说父亲这是要做什么?难道是要将夫人放出来?可好好儿的怎么就想起这个了?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事儿?”   洛娉妍此时也是烦躁不已,却到底比洛继宗更沉得住气,轻声安慰道:“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姐弟一心父亲总得顾及一二。”   洛继宗闻言也只得点了点头,洛娉妍见他身上还穿着素服,不由打发他回去:“快去换身衣裳,颜色喜气些的。”说完想了想补充道:“我记得你有一件雪青色暗纹的窄袖衫子,就换那个!”   说完洛娉妍想了想又叮嘱道:“记住了,腰间不要系任何饰物,便用一只翠娘亲手绣的香囊即可。”   洛继宗一愣,立时便明白了洛娉妍的意思,勉强笑着点了点头,却是笑道:“姐姐不知,自从我们离开京城,娘接管了家务,许久不曾给我绣过香囊。”   洛娉妍闻言皱了皱眉头,亲自挑了个竹节纹驱虫香囊交给他,方才放他离开了翠庭轩。   待洛继宗走后,洛娉妍自己也换了衣裳,穿藕荷地儿绣月白牡丹收腰阔袖衣,着宝蓝色八幅挑银纱裙,腕上还特意挂上青金石串珠,配着耳垂下一对青金石耳坠。   反倒是头上极为简单,洛娉妍特地让红螺寻了支琉璃花头长簪,松松地定住发型并不着旁的饰品。摇着一柄梅花形双面绣芝兰玉树的透明宫扇,带着英儿与蕾儿缓缓步出了翠庭轩。   洛娉妍并不急着过去花厅那边儿,只如同散步般,出碧涛林过蒲园再去花厅。   如此一来,果真如洛娉妍所料那般,当她达到时,该来的会来的要来的,竟是都来齐了。   洛娉妍倒也并不慌张,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目光浅淡并不看旁边儿形容枯槁却身着一身华服的周氏,更不去看一派端庄舒雅大家闺秀模样的洛妙姝,只款步上前,朝着洛镇源迤逦而礼。   ☆、四零六 接踵   对于洛娉妍的态度,洛镇源像是没有看见似得,满脸笑意地道:“自家人哪来那么多礼?娉妍快来挨着为父坐下。”   洛府原本就人少,又因着是家宴没有外人在场,这次晚宴倒是没有分席,周氏坐在了洛镇源左手边儿,就连翠娘也在周氏下手落了座。   洛镇源右手边儿空着一个位置,洛妙姝就端坐在空位旁,洛继宗倒是坐在了洛镇源的正对面儿。   洛娉妍知道,那个空位便是留给自己的,洛娉妍倒也没有客气,点了点头起身走到洛镇源身旁,洛妙姝顿时明显绷直了背脊,洛娉妍却只当没有瞧见,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的端坐在空位上,那姿态并不比受了严姑姑一年训导的洛妙姝差上半点。   洛镇源见此状似十分开心的模样,吩咐丫鬟们上了酒水,举杯道:“娉妍与继宗归来,咱们原本早该为她二人接风洗尘,今日算是补上。”   洛镇源话音刚落,洛继宗亦是有样学样,朝着洛镇源举杯道:“父亲此言差矣,儿子与姐姐出门在外,劳父亲牵挂是儿子的不孝,儿子谨以此杯向父亲赔罪了。”   洛继宗说完便仰头一口将杯中酒吞入腹中,洛娉妍见此虽并未开口,亦是举杯朝着洛镇源微微一举,满饮了杯中酒。   洛镇源闻言越发高兴起来,也跟着一口将酒干掉。周氏见此虽然心中不喜却见洛妙姝举杯后也跟着举杯,翠娘自不必说,与洛镇源一样,慈爱地看了眼洛继宗与洛娉妍,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洛镇源饮过酒,又招呼着众人吃菜,见众人都动了筷子,方才笑道:“夫人身子不好无力执掌府中中馈,娉妍也越发大了,我便想着,今日当着全家人的面儿,将府中中馈交予娉妍。”   此话一出,除了周氏没有什么反应以外,所有人都齐齐扭头看向洛镇源,便是洛娉妍亦是如此。   周氏朝洛镇源淡淡地看了眼,便冷笑着斜睨着翠娘,想从她脸上看出不甘或是别的神色。   谁知翠娘只是轻微一愣后,便松了口气似得点头笑道:“可算是老爷体谅奴婢一回了,这一年多奴婢时时战战兢兢,既怕没做好出了岔子,又怕老爷被同僚笑话。如今大小姐管家是在名正言顺不过了。”   周氏闻言一双眼睛如同淬毒一般,死死地盯着翠娘,桌案下的手,更是将衣摆揪成了团儿。   洛妙姝倒是比周氏更加镇定一些,只在一开始斜睨了洛娉妍一眼,见洛娉妍虽然愣了一下,却是面儿上淡淡地,不言不语地望着洛镇源的样子,她也放松了身子,将所有的不甘不愿,都压在了心底。   还是洛镇源见翠娘识大体,很是高兴地笑道:“娉妍虽然聪慧却到底年幼,又从未经历过这些,你也要多指点她才是,可不能丢手不管。”   说完更是慈爱的看向洛娉妍,满脸慈爱地笑道:“转眼间我儿便长大了,眼看着也到了说亲的年纪,这管家便是必须的一门学问,想来你舅母也是指点过你的,你在熟悉熟悉家里,有拿不定主意的,可与为父商议。”   洛娉妍见此知道父亲是拿定了注意,虽不知他为何突然如此,却也没有推辞的道理,扫了洛继宗一眼,起身盈盈一拜,轻声道:“父亲放心,女儿若有不会的,自会向您请教。”   洛娉妍自是不会说什么向翠娘请教,洛镇源亦是知道那不合规矩,不合身份,遂点头笑道:“为父对娉妍是很有信心的,也会让翠娘从旁协助于你。”   洛娉妍还只当洛镇源今晚家宴的目的,就是要自己掌管府中中馈,说完了这事儿,便也没再多想安心用起晚膳。   便是周氏与洛妙姝,虽心有不甘,虽觉得这顿家宴极为讽刺,可也知道事成定局多说无益,即便如同嚼蜡,也都一言不发地埋头用膳。   洛继宗与翠娘虽有心调节气氛,但见所有人都低头不语,静静用膳的模样,所有的话却是都堵在了嗓子眼……   所有人都以为,今晚再不会出什么意外,尤其周氏与洛妙姝都沉默的情况下。然而,谁知刚吃几口菜,洛镇源却再次开口,笑道:“夫人这身子养了一年多,虽说还是虚弱,却到底比之年前好了许多。”   说到这儿洛镇源顿了顿,转眸看向沉默不语的长女洛娉妍,轻咳一声儿,笑道:“为父想着,改日请了风水大师来依着夫人的生庚八字,再建座院子。”   洛娉妍闻言一愣,刚刚送进口中的一小块儿牛腩竟是忘了咀嚼。洛娉妍将牛腩吐出,方才抬眼望向洛镇源。   洛镇源却像是没瞧见洛娉妍的目光似得,自顾自的一边儿饮酒一边儿说道:“夫人嫁给为父十余年,纵然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也还是这府里的夫人。”   洛娉妍闻言冷冷一笑,看了眼瞪圆了双眼,含泪望着洛镇源的周氏,在侧头看向双眼放光,满脸惊喜的洛妙姝,洛娉妍淡淡地问道:“父亲这是询问我们的意思呢?还是告诉决定?”   说完洛娉妍也不等洛镇源开口,接着便道:“父亲既说夫人身子不适,女儿想来还是养好了再挪动吧。”   周氏闻言顿时恶狠狠地瞪向洛娉妍,洛娉妍却是淡淡一笑,毫不在意也毫不退缩地朝周氏一笑,轻声道:“夫人若是有个好歹,我们洛府倒是不好与周府交代。”   谁知洛镇源却在此时一掌拍在了桌案上,板着脸呵斥道:“胡闹!因着娉妍就要接管中馈,为父这是告知与你,可不是与你商议!”   周氏与洛妙姝顿时面露喜色,洛娉妍深深地看了洛镇源一眼,却到底没有再多说什么,意味不明地点了点头,自顾自再次用起了晚膳。   周氏与洛妙姝虽是欢喜不已,可这桌面儿上摆的大多是洛娉妍喜欢的菜式,到底少了两分喜气。   洛继宗与翠娘虽很想说点儿什么缓解气氛,却又都没有身份与立场。洛镇源见此,面儿上也不由露出气恼与尴尬之色。   ☆、四零七 所求   洛娉妍却是管不了这些,用完后起身朝着翠娘点了点头道:“我就先回了,至于账册跟钥匙,明儿再找姨娘交接也是一样。”说完朝着洛镇源极为敷衍的屈膝一礼,便冷冷地转身出了花厅。   谁知洛娉妍回到翠庭轩,换了身宽松的家常衫子斜歪在临窗大炕上,还没想清楚今晚这一出的缘由,更没想出合适的对策,洛镇源竟也赶了过来。   洛娉妍心里明白,父亲这个时候过来,显然是专门为着晚宴上的事儿而来,更准确些,便是为着将周氏迁出静园!心中悲愤的同时对洛镇源的算计也冷笑不已,却不忘起身迎出门相迎。   见洛娉妍脸色难看,洛镇源如何不知洛娉妍心中所想?微微叹了口气,笑容不减的迎上女儿,笑道:“为父瞧着娉妍用的不多,可是没有吃饱?”   洛娉妍却是无心与父亲寒暄更无心与他东拉西扯,淡淡一笑,便直奔主题道:“父亲有话不妨直说,我们父女俩难道还需要这些外面的弯弯绕绕?”   洛镇源一愣,肃了神情,望着洛娉妍感慨似的叹息道:“既如此,娉妍且随为父去书房喝杯茶吧,为父可记得,娉妍这儿是有好茶的。”   洛娉妍深深地看了眼前这位自己的父亲一眼,好半晌点了点头,吩咐英儿将从江宁带回来的好茶拿出来。   红螺见此阻了英儿,连夕月要来帮忙也摇头阻止了,亲自动手泡了茶为洛娉妍父女俩送入小书房。不待洛娉妍吩咐,便又自觉的退了出去,更是细心的将书房门关上,自己守在门外不远处做着针线,顺道守着书房门。   洛镇源端坐在书案前并不急着说话,而是不紧不慢地将红螺送来的茶,端在鼻尖儿闻了闻,赞了声儿好茶!   洛娉妍却是侧身站在书案旁并不为所动,淡淡地望着洛镇源,幽幽地问道:“父亲若是认为,用府中中馈大权便要换女儿对周夫人的谅解,说实话,女儿做不到!”   洛镇源显然没有料到,女儿竟是这般理解自己的一片苦心,望着长女好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才叹了口气,不甘心地皱眉问道:“娉妍就是这般看待为父的?”   洛娉妍并不说话,只是望着洛镇源轻轻地挑了挑眉,看着洛镇源脸上这一两年平添的皱纹,洛娉妍不是不心疼的,可是想到前世的命运,想到今生的算计,她实在是没法迈过心里那道坎儿。   洛镇源见此皱眉苦笑了一番,好半晌才点了点头道:“看来,在娉妍心里为父确实不是一个好父亲啊。”   听洛镇源忽然如此感慨,洛娉妍心口一痛,正要说些什么宽慰一番,却听洛镇源淡淡地道:“妙姝还好,毕竟年纪尚小。”说到这儿,洛镇源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洛娉妍,一字一顿地问道:“可是娉妍,你舅母远在江宁,咱们府中谁能为你奔走?”   洛娉妍一愣,万没想到父亲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正想说女儿还不想嫁人,却又听洛镇源接着说道:“为父为何定要将中馈交予你来打理?不过是为了让你有个好的名声,毕竟周氏的名声已经坏了。且心性也不适合再掌中馈。”   说到这儿,洛镇源颓然地低下头,好半晌才喃喃道:“可无论她名声怎样,到底是你长辈,嫁于为父十余载也是不争的事实,如何能一直将她关押在静园?”洛镇源说到这儿忽然没了声儿,只抬头,静静地望着洛娉妍不说话。   洛娉妍见此,却是觉得心里跟火烧似得难受,气愤地问道:“难道依着父亲的意思,女儿就该被她那么欺负?就该忍气吞声?还是说父亲觉得女儿没有被卖掉,就是大大的不孝?”   这话可是诛心,洛娉妍说完也是后悔,可这天底下又哪有后悔药可卖?   洛镇源不是不气,不是不恼,却到底也没有与她计较,叹了口气摇头道:“难道娉妍下江宁一年有余,竟是连这点儿也看不破?为父一直将她关在静园,与你我父女俩又能有何好名声?”   洛镇源没有说完的是:更何况你下面还有弟弟妹妹!可这话洛镇源却是不打算再说,或许女儿会为了继宗妥协,但绝不会为妙姝让步,这一点儿,他已经看的极为清楚。   听洛镇源这般开口,洛娉妍心中亦是叹了口气,终究敛了心性儿,挨着洛镇源坐了下来。   一时间父女俩就为何将周氏迁出静园,又该如何防止周氏C手中馈,谈了足足两个时辰。   不知是洛镇源说服了洛娉妍,还是洛娉妍抵不过父亲的意愿,终究是点头道:“既如此便依着父亲的意思好了,只一点,父亲保证的事儿总要算数才是。”   洛镇源欣慰地望着长女,点头笑道:“为父既然做出承诺,便不会自食其言,娉妍且放心就是。”   话虽如此,洛娉妍却对此并不抱太大的期望,只希望在短时间内父亲不要出尔反尔,让自己管家期间能安安稳稳的便好。   洛娉妍却不知,她想要安稳的或者说是平静的生活,却注定不能如愿!   不说她办的那场花宴,就是为了告诉相熟的人家儿,她回京的消息,周府、董家,以及景莳等关注着洛府的人,都早已收到消息。   单是她跟着景芝景蕴兄妹一块儿去了趟安阳伯府,乃是与景芝朱媛媛同车而至,洛继宗一路随在锦乡侯世子身旁寸步不离,各种谣言便已经如同长了翅膀似得,早已在京中传遍。   这些人又哪里会让她的生活平静下来?   景莳得知后,狠狠地砸了两套茶具。便第一时间找上了蒋氏,将要求娶洛娉妍为妻的事儿,再次与蒋氏细说了一遍。   这一年多以来,即便景蕴不在府中,不!应该说因为景蕴与锦乡侯都不在府中,蒋氏被惠宁长公主好好儿的收拾了一番,越发的看清了自己的位置。   对于景莳再次提出求娶户部侍郎嫡长女洛娉妍为妻,蒋氏没有再度排斥拒绝,反而极为果断的点头道:“娘立时给你父亲写信,只要你父亲同意了,娘就亲自出面替你说和!”   在蒋氏想来,没有那些乱七八糟歪心思最好,便是有,娶回来也有的是法子收拾!   再说如今安阳伯府可不太安生,那顾远如今还不死不活的,如何与自己儿子相提并论?   想到这儿,蒋氏望着景莳略带Y沉,却仍旧青涩的容颜,含笑点了点头,保证道:“莳儿放心,万事有娘在,总是要让你称心的。”   ☆、四零八 心疼【给护法蔓延的小雨点加更】   景莳却不会知道,蒋氏的书信在他送出前,便已经被人偷偷送到景蕴的案头,景蕴看过后,微微挑了挑眉,便让人再悄悄放了回来。但却注定了这封信,绝不会又丝毫的可能,被送到锦乡侯的手中!   周氏也没有想到,洛镇源答应得好好儿的要将她迁出静园,却不是立时迁出,而是要等找来风水大师看过算过八字测过方位,新院子建好之后,方才能迁出来住进新院子中。   洛娉妍却在第二日一早,便从翠娘手中接过了府中对牌,钥匙与所有的内院账册。   看着一大箱子的账册,洛娉妍顿时放弃了将夕月许配给奶娘儿子的心思,带着晨霜夕月并英儿沫儿一道,没日没夜的开始查看起洛府这些积年的账册来。   至于洛镇源找人来看风水,给周氏和八字,建院子的事儿,更是早已经被洛娉妍抛到了脑后。   周氏虽然对此极为不满,但洛妙姝却是遣人来叮嘱她道:“母亲若是想要从静园出来,那便一定要沉住气,千万别闹出什么动静,如今洛娉妍被账册缠住,没有心思来关注她这边儿,若是引起了洛娉妍的注意……”   来人话未说完,周氏却已经明白过来,虽说心下越发的恼怒,却到底是忍了下来。   见周氏没有闹出任何动静,洛妙姝是很满意的,甚至在这期间还抽时间去了一趟静园,母女俩关门聊了许久,如此一来,周氏虽然对不能立时离开静园仍旧心怀不满,却也是与洛妙姝的关系拉近了不少,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然而出乎周氏与洛妙姝意料的是,在洛娉妍清理好账册后,首先做的并非是什么整顿内务,或者是安C人手。而是从新将紫苑布置了起来。   在红螺的指点下,洛娉妍将紫苑布置得与沈氏在世时一模一样,洛镇源下衙回来得知后,站在紫苑正房内,看着一处处带有沈氏气息的布置,不知不觉便红了眼眶湿了眼角。   洛娉妍见此上前挽着洛镇源的胳膊含笑道:“女儿擅作主张还望父亲莫要怪罪,女儿总记得父亲那日说过的话,舍不得让母亲的气息就那样消息。”   洛娉妍说到这儿,顿了顿,接着又道:“再说,父亲总是这样住在翠姨娘的院儿里也不像话,咱们洛府也不是那小门小户的人家儿,父亲好歹也是三品大员不是?”   洛镇源没想到女儿怎么就扯到自己官身上来,颇感兴趣地问道:“哦?这话儿怎么说的,与为父当差还有了关系不成?”   洛娉妍掩口一笑,歪着头看着洛镇源的脸轻声儿道:“旁的女儿也不懂,可女儿知道,大户人家男主人都是有自己的院落的,女儿想着父亲既然喜欢紫苑,夫人又要有自己的院子了,不若便将紫苑收拾出来做父亲的院子。”   说完洛娉妍轻轻摇晃着洛镇源的胳膊,一派小女儿的娇俏模样,撅着嘴问道:“父亲说可好?”   洛镇源哪里会说不好?想了想点头笑道:“还是我们娉妍想得周到。”说完想起沈氏这些个陪嫁品都已经交给了洛娉妍做嫁妆,遂打趣儿道:“不过娉妍将自己的嫁妆拿出来给为父布置屋子,岂不是亏了?”   洛娉妍闻言一愣,随即红了脸颊,说到底再怎么重生归来,前世今生的,她也只是个姑娘家。   前世若非她早亡,说不得再过些日子接受了安阳伯府的中馈,也就与顾远圆了房,可到底人力有时尽,她并没能等到那天……   洛镇源见洛娉妍低着头双颊绯红的样子,却是不知洛娉妍的思绪已经飘远,只“哈哈”大笑着继续打趣儿道:“看来我们娉妍是心疼啦!”   洛娉妍在洛镇源的笑声中,顿时回过神,之前的尴尬与羞涩却是淡去了许多,闻言嗔道:“父亲既然如此怀疑女儿,那女儿再收起来便是。”   洛镇源见长女似乎有些恼羞成怒的模样,赶紧打住,正色道:“娉妍一片孝心,为父心领了。”   说完洛镇源顿了顿,深深吸了口气才接着道:“为父着实喜欢这屋子,处处都能看到你母亲的影子,就好像你母亲只是睡了,或是走亲戚去了似得。在这屋子里心里舒服啊!”   听洛镇源如此说,洛娉妍却并未接话只细细地打量着洛镇源的神色,毕竟父亲与母亲当年究竟怎样,她也只是听说而已,可此时洛镇源满脸的感伤与欣慰,却是刺得她眼痛,不知不觉便蓄满了泪水。   洛娉妍急忙偏头悄悄擦了擦眼角,便听洛镇源轻声说道:“娉妍一片孝心,为父也不能让娉妍吃亏不是?”   洛镇源这话原是真心实意,可洛娉妍却觉得备受伤害,顿时松开了洛镇源的胳膊,不敢置信地望着洛镇源,刚刚擦干的眼角再次湿润,浑身颤抖着问道:“父亲这是要与女儿划清界限?还是要将女儿扫地出门?”   洛娉妍的声音有些尖锐,便是守在门边儿的红螺也是吓了一跳,急忙回过头来。   洛镇源却是知道女儿误会了自己,也不气恼,反而越发对洛娉妍一片孝心感动。这个世上有多少人能够真的不计得失呢?即便是对着亲生父母!   洛镇源缓缓伸手扶住洛娉妍的肩头,虽然洛娉妍立时扭开了头,眼泪也不住地往下掉。洛镇源却是笑道:“为父怎么舍得将我如此好的女儿扫地出门?”   说完见洛娉妍并不为所动,不由笑道:“娉妍心疼为父思念你母亲,为父也要心疼女儿不是?”   可洛娉妍闻言却仍旧是撅着嘴一脸的不高兴模样,洛镇源苦笑着摇了摇头道:“瞧瞧!为父想要给女儿点东西,还得求着我家娉妍收下才是。算为父说错话儿,不是跟娉妍换的,是为父想要贴补我家娉妍两间铺子做嫁妆,成不?”   洛娉妍到底是被洛镇源那宠溺的语气,与无奈的神情给给感动了,给盅惑了,给逗笑了……   看着女儿脸上还挂着晶莹泪珠的笑颜,洛镇源也是缓缓地舒了口气,心里甚至升起了万丈豪情,便是为着女儿这笑颜,也得将女儿给护好了!   ☆、四零九 请柬【给英儿的加更】   对于洛镇源给了洛娉妍两间铺子的事儿,周氏与洛妙姝自是不会知道的,但洛镇源却郑重其事的将这事儿说与了儿子洛继宗。   洛继宗闻言咧嘴一笑,不以为意地道:“父亲心疼姐姐,继宗原该高兴才是,但父亲如此慎重其事的来说与儿子知晓,怕是不放心儿子吧?却叫儿子如何高兴得起来?”   洛镇源闻言双眼紧紧地盯着洛继宗,想要从他的神色间看出端倪,洛继宗却像是没瞧见洛镇源的目光似得,侃侃而谈。   “姐姐是女子,将来嫁人了嫁妆便是她在婆家的依仗与体面,再说母亲去得早,打小娘就告诉我要照顾姐姐,保护姐姐,儿子小时候不懂事儿,如今也没有能力,甚今大多数时候还是姐姐在照顾儿子,别说是两间铺子,便是再多些又能如何?儿子还能不高兴了?”   说完洛继宗顿了顿,满眼自信地与洛镇源对视,豪情万丈地道:“儿子是男子,也将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是娘与姐姐的依靠,先生说过千金散尽还复来!如今咱们洛府偌大的家业,也是父亲白手起家打拼出来的,难道儿子将来就不如父亲?”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洛镇源一愣,眼睛却是一错不错地仔细观察着洛继宗的神色变化,看得出他所言都是真心,即便他从头到尾也没有提起过小女儿妙姝,洛镇源此时是松了口气,对那些个旁枝末节的并不在意。   有自己在,只要小女儿好好儿的,自己还能亏了她不成?如此一想,洛镇源的脸上也是露出笑容来。   指着炕桌对面的空位,洛镇源笑道:“坐下,咱们父子俩也好好儿说会儿话,自打你们姐弟俩从南边儿回来,咱们还没能好好儿聊聊。”   洛继宗也不拒绝,这些日子他确实忙碌了些,先是跟着大表哥四处见识了一番,接着拜访了原来的先生与同窗,紧跟着就出了安阳伯去世的事儿。   这些日子,洛继宗都随在锦乡侯世子身边儿,在安阳伯府帮衬着打下手,也算是增长了些见识。   至于锦乡侯世子为何突然对自己这般照顾,洛继宗想不出来,却也并不多想。在洛继宗的认知里,要么是姐姐洛娉妍替自己说了好话儿,虽然可能性并不大,那么就无非是自己入了锦乡侯世子的眼。   无论是哪一种,自己在江宁时就想要谋求锦乡侯世子的好感,想着即便做个跟班也是甘愿的,如今自己能得了锦乡侯世子的青睐,岂不是瞌睡正好遇见了枕头,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儿?何必再去追根究原?   眼看着安阳伯五七过后就要出殡,到时候又将是一通忙乱,沈琨却已经来信,说起不日将要抵达京城。到时入了太学,想来这样闲暇的时光以后是越来越少了。   洛继宗索性脱了鞋子,学着洛镇源的样儿盘膝坐在炕桌的另一边儿,伸手给洛镇源续了盏茶,玩笑似得问道:“是父亲问儿子来答,还是儿子随意的说说?”   看着儿子随意的模样,洛镇源心里是极为烫贴地,捋着胡子点头笑道:“那你就随便说说吧,也让为父瞧瞧,你都长进了多少。”   这边儿父子俩正相谈甚欢,那边儿被谈及的洛娉妍,却是将手中大红烫金的请柬往炕桌上狠狠一扔,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洛娉妍怎么也不会忘记,当初在周府遇见的那惊险的一幕,更是不敢想象若是被人撞破,或是董君墨没有出现,如今自己又会是怎样一番模样……   晨霜夕月见此,都是大吃一惊不敢出声儿打扰,倒是红螺拿着另一张请柬从外边儿走了进来,见洛娉妍Y沉着一张脸,坐在临窗大炕上不知想着什么。   晨霜夕月都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皱了皱眉头,上前将手中的请柬递给洛娉妍,小声儿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洛娉妍眼角扫见红螺递过来的请柬,没好气地不答反问道:“这又是哪儿来的?”说完像是怒气更甚,忍不住抱怨道:“往后别什么请柬都拿到我跟前儿来。”   闻弦音知雅意,红螺立时明白过来,自家小姐是因着请柬在生气,不由将目光移到了晨霜身上。这些个外边儿来的东西,可都是要过了晨霜的手,才会呈到洛娉妍跟前儿的。   晨霜脖子一缩,撅着嘴委屈地小声儿回道:“门房送来时也没说谁送来的。”   红螺闻言皱了皱眉头,目光移到炕桌上那章大红烫金的请柬上,小心地问道:“这是哪府要办喜事儿不成?小姐怎地气成这样儿?”   晨霜的话洛娉妍也是听见了的,此时气已经消了许多,再看手中孙文婷送来的粉色描金请柬,叹了口气道:“还能有谁?周府送来的请柬,让我后个儿去她们府上听堂会。”   说到这儿洛娉妍瘪了瘪嘴,不屑地道:“我得多大年纪,才能喜欢听她们那个堂会啊?再说了,她们府上可不怎么安全。”   洛娉妍后面的话越说越小声儿,红螺倒是没有听清,但前面那句堂会不仅红螺听清了,就连晨霜夕月也听明白了,不由都露出好笑而诧异地神情。   红螺想了想方才温声问道:“那,是她们府上谁下的帖子?”其实红螺也是极为头痛,不管自家小姐与那周氏关系怎样,至少在外人看来,洛府与周府乃是姻亲,人家正式下了帖子,不去便是极为无礼的行为。   洛娉妍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颇为无奈地望了红螺一眼,瘪了瘪嘴道:“还能有谁?她们府上的老夫人哲老夫人亲自下的帖子。”说完又补充道:“看上面的字迹,应该是哲老夫人亲自写的。”   说到这儿,洛娉妍颇为丧气的垮了肩膀,把玩着手中孙文婷送来的帖子,一时间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   夕月却是猛地灵机一动,试探道:“那帖子是单请了小姐,还是连着那对母女一块儿请的?”   翠庭轩的人对周氏母女可没什么客气,也就是当着外人的面儿唤一声夫人与二小姐罢了,私底下都是以“那对母女”或是“那位”代替的。   洛娉妍闻言冷冷一笑,睨了夕月一眼,嘟囔道:“她们费尽心思将周氏从城外接回来,怎么会浪费如此机会让她留在府中?自然是要拉出去溜溜才会甘心的。”   晨霜亦是满脸不屑地道:“怕更重要的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小姐与景芝小姐交好,想要趁机让那对母女跟小姐同进同出,以抬高身价吧?”   ☆、四百一 掌家   不仅洛娉妍,便是红螺闻言也是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真相似得,不住地点头冷笑道:“很可能就是如此!”   红螺说的极为肯定,给了晨霜极大的信心,晨霜趁机将功补过,进言道:“那小姐到时候就推说要主持家中事务,无法脱身,让那对母女自己去行不行?”   不得不说,晨霜今儿难得的几句话都说到了点子上,更是说到了洛娉妍的心坎儿上,闻言顿时一喜,忙不迭地点头道:“那就这么办!”   洛娉妍拿定了主意也不拖沓,立时让夕月替她备份厚礼,无论怎样自己还管着洛府的中馈,与周府又是那样的关系,总不能丢了洛府的脸面。同时又遣了晨霜亲自去芙蓉居,请洛妙姝过来。   这边儿晨霜出了门,洛娉妍看着夕月忙碌的身影,想着如今账册已经理清,英儿蕾儿甚至沫儿都能独当一面了,不由目光一闪,对红螺小声儿笑道:“姑姑瞧着夕月怎样?”   红螺不明洛娉妍所指为何,含糊道:“夕月这丫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倒是个老实本分又勤快的人儿。”   洛娉妍点了点头,笑道:“我瞧着行事倒是越发的有了章法。”说完洛娉妍抬头看向身侧的红螺,压着声儿拜托道:“有的话我不好说,姑姑替我问问奶娘,就说我有心想要将夕月许配给她儿子,听听她的意见。”   说完洛娉妍也不顾红螺诧异地目光,含笑道:“只管告诉奶娘,夕月跟了我一场,我自是不会亏了她,少不得替她张罗一份体面的嫁妆就是了。”   红螺是万没想到洛娉妍会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事儿,虽然在江宁时,洛娉妍就透露过这份心思,可到底这么日子过去了,也没听洛娉妍再提起,原以为她已经打消了主意……   见红螺那样儿,洛娉妍叹了口气,那模样,哪里像是才十四五岁的女孩儿?红螺心口一疼想着若是夫人还在,自家小姐哪里须得C心到这份儿上?   想到这儿,红螺也是忍不住压着声儿道:“小姐糊涂!晨霜夕月都是夫人留给小姐要陪着小姐嫁人的,是小姐将来在夫家的仪仗,怎能……”   红螺的话尚未说完,洛娉妍却是抬手止了她的话头,颇为感伤的道:“若是我将来嫁得好,哪里须得她们为我牺牲幸福?若是我将来嫁的不好,她们也不过是陪我苦熬罢了。”   听洛娉妍这般一说,红螺顿时沉了脸,忙不迭地往地上“呸”了一口唾沫,急声儿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说完才皱着眉头瞪着洛娉妍极为不满地道:“小姐说话儿也没个忌讳,这样的话儿哪能随便乱说?再说了有老爷跟舅老爷舅太太看着,小姐又是这样的模样人品,怎么就会苦熬了?”   洛娉妍知道红螺是心疼她,也不与她分辩,更不能提起前世那些个遭遇,只笑道:“既然将来我会嫁的很好,那又何须她俩为着我牺牲?”   说完洛娉妍像是解决了一件大事儿般,舒了口气,笑道:“若是没有合适的,我自不会随便将她俩打发出去,这不是瞧着,”洛娉妍朝门外抬了抬下巴“挺好的吗?才想要成全罢了。”   洛娉妍越说越有了兴致,笑得极为明艳地道:“奶娘这样无怨无悔的照顾我一场,夕月又是奶娘看着长大的,也相处了这十几年,想来感情也是有的。”   听洛娉妍说得头头是道,红螺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宠溺地望着洛娉妍笑道:“那奴婢就听小姐的差遣,回头便寻个机会问问崔嫂子的意思。”   如此洛娉妍才算放了心,又提起孙文婷送来的请柬,叹息道:“周府那边儿我不去,倒是连累得文婷这边儿也去不得了。”   说着翻看孙文婷的请柬,才发现日子与周府是同一日,不由望着红螺苦笑道:“没得白白浪费了文婷的心意。”   红螺闻言也是无奈,总不好周府这边儿不去,反而跑去孙府赴了孙小姐的花宴,让人瞧了去,还只当洛娉妍是成心打周府与周氏的脸呢!   正在此时,晨霜却是气鼓鼓地返了回来,洛娉妍往她身后瞧去,哪里有半点洛妙姝的影子?   洛娉妍顿时明白洛妙姝这是故意给自己没脸,心中却也并不气恼,斜睨着晨霜也不问事情经过,淡淡地笑道:“看来你是没能请动二小姐。”   晨霜闻言嘴一瘪就要告状,洛娉妍却是并没给她说话儿的机会,不过是些让自己听了心里不痛快的话儿,何必理会?   只见洛娉妍笑颜如花地轻声道:“如此也不必麻烦二小姐,你再辛苦一趟,将请柬与礼单拿去静园给哪位瞧瞧,看有没有什么还需要添补的,若有你再来回我,若没有你便趁着如今天色尚早替我送去周府。”   听洛娉妍如此安排,不仅晨霜眼睛一亮,急忙摆手笑道:“不辛苦不辛苦,奴婢这就去。”说完便拿起桌上大红烫金的请柬,又问夕月要了礼单,匆匆出门而去。   红螺更是暗自点头,笑道:“小姐如今越发老练,很有夫人当年的气度,如此奴婢将来也有面目见夫人了。”   洛娉妍却是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道:“听舅母说起过母亲年轻时候的事儿,那时候母亲还没嫁于父亲,却帮着舅母打理着偌大的沈家,竟是不见一丝错漏的,我与母亲比起来,可是差远了。”   二人说了几句,便揭过了话题,冷淘此时也喜滋滋地进来禀道:“小姐,您让我做的菜式成了,可要现在端上来与您尝尝?”   一听这话儿,洛娉妍也是极感兴趣的起身,一边儿往外走去,一边儿笑道:“走,我亲自去瞧瞧才是,若果真好,便给父亲与翠娘,还有继宗哪儿都送份去。”   晨霜回来时,洛娉妍已经让浅语几个带着刚刚出炉的新菜式给洛镇源等人送了过去。   不出洛娉妍所料,周氏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自然是想要为难为难她的,不仅提出诸多要求,更是言明,既然哲老夫人那儿要送,便不能少了周二夫人那份才是。   ☆、四一一 赴宴【月票40加更】   洛娉妍闻言淡淡一笑并不以为意,晨霜却是忿忿道:“真是没见过这般脸大的!还当她是当家主母,什么都想往周府搬呢!怎地就没见她将自己个儿搬回去的!”   红螺闻言皱眉嗔怪道:“这话儿也是你该说的?”   晨霜顿时住了嘴,缩着脖子吐了吐舌头。   红螺见她那样儿,如何不知她并未放在心上?又见洛娉妍也不曾将这等“小事儿”放在心上,不由暗暗皱眉。   想了想伸手点在晨霜的额上,教训道:“真真儿是个傻丫头,这话传了出去,咱们小姐岂不成了那不孝之人?”   说完见晨霜露出惶恐之色,便是洛娉妍目中也有了思索之意,方才转口到:“那请柬既是哲老夫人送来的,咱们送礼也只管送往哲老夫人哪儿便是,旁的何须你来在意?”   洛娉妍闻言松了口气,笑着点了点头,斜睨着晨霜笑道:“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她若真有心想要送娘家什么,只管自己从嫁妆里拿。府里却是凡是都有定例,哪能随意更改?这不年不节的,便是我有心成全夫人对娘家一片孝心,却也没有借口不是?”   周氏打发走了晨霜心中正暗自得意,坐等着晨霜甚至洛娉妍亲自过来再寻自己。   谁知这一等便等到了天黑晨霜才过来,禀道:“小姐遣奴婢过来知会夫人一声儿,已经让人将礼品给周府送去,后个儿一早小姐会准备好马车,送夫人跟二小姐去周府赴宴。”   说完晨霜顿了顿,似笑非笑地望着周氏道:“夫人可得好生准备准备,这也是咱们洛府的脸面。”   周氏原就等得心火直冒,这会子听晨霜这话儿,好像自己还会丢了洛府的脸面似得,顿时更是恨得吐血。偏晨霜也不多留,说完扭身便往外边儿走,连说一个字儿的机会也不留给她。   此时也顾不得其他,周氏趿着半旧的鞋子便追了出去,想要拦住晨霜好好儿教训一番,让她明白明白什么叫“夫人”!   可让周氏恨得牙痒的是,白芷与红葵那俩吃里扒外的东西,却紧守着大门,说什么也不让她出院门半步。   周氏一气之下“啪啪”两个耳光准确无误的扇在白芷脸上,红葵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没敢吱声儿,却将院门抵得死死的,说什么也不敢放了周氏出去。   周氏叫骂了一通,白芷也不为所动,更是威胁道:“夫人再这般闹腾,怕是老爷又要请您去庄子上静养了!”   周氏闻言狠狠地瞪了白芷一眼,却也不敢再继续闹腾,只得悻悻然回到屋内。   虽说如此,可周氏坐在圈椅中却是越想越气,随手拿起小几上的茶盏就要砸出去,却又在脱手前想起,这些可不是沈氏那贱人的东西,都是自己,是自己的嫁妆!   白芷见此捂着脸不屑地瘪了瘪嘴,回头冷冷地扫了红葵一眼,淡淡地点头道:“你做的很好,总归咱们只要不让她出去,将来等大小姐出嫁时,咱们也就解脱了。”   红葵自是不敢多说什么,闻言小J啄米似得点了点头,便缩头缩脑地站在一旁,竭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甚至恨不得隐身而去才好。   便是青柳此时也缩成一团儿,躲在角落里,不敢发出一点儿响动,引起周氏的注意。   要知道当初四个大丫鬟,虽说自己与香桂站在了夫人这边儿,可如今却只有白芷与红葵还有个盼头!   香桂病在了城外庄子,连个搭理的人都没有,如今还不知怎样了。自己每日跟在夫人身边,说是得了重用,可哪日不被夫人发作几次?身上的伤何时好过?   想起当初的选择,青柳不是不后悔的,可如今后悔又有什么用呢?好在周氏并没有气很久,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两日后去周府赴宴的事儿上来。   上次出门子赴宴已经是前年的事儿了,这一年多不是被关在院儿里便是被关在城外庄子,再不就是荒山僻岭的寺庙!周氏拿定了主意,这次说什么也要好好儿出去透透气儿才是。   这样一想,周氏立时便激动了起来,一拍身旁的小几,大声儿喊道:“贱蹄子,还不快给本夫人滚出来!又死哪儿躲懒了?”   青柳闻言再不敢躲下去,微微弓着背,缩着肩小心翼翼地挪到周氏跟前儿,也不敢站着,“噗通”一下跪在周氏脚边儿上,低着头不敢言语。   周氏此时心情正好,见青柳那模样顿时便是不喜,皱着眉头踢了踢青柳的肩膀,瘪嘴道:“瞧瞧你那模样,畏畏缩缩成何体统!好歹你也是侍郎府的一等大丫鬟,没得这样丢人现眼的。”   青柳不敢反驳,只将头垂得更低,心中却是委屈地要死,哪位侍郎府上的大丫鬟天天被打?身上的衣裳还是两年前的?便是小丫鬟,也没得吃不饱穿不暖身上还没块儿好皮儿的!   可这话青柳不敢说,这一年多她总结下来,知道这会子要是开口,定是会被周氏收拾!   果然,周氏说了那么一通心气儿越发的顺遂了,也不愿自降身价与一个丫鬟计较。却忘了这一年多来,她都是怎么与当初跟在她身边儿的香桂青柳计较的,又是如何折腾这二人的。   再次踢了踢青柳的肩头,周氏微微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吩咐道:“去,给我将衣裳首饰都找出来,后日陪我赴宴去。”说完周氏看着青柳身上那灰扑扑的衣裳,嫌弃地道:“你自己个儿也收拾利落了,别丢了我的脸,仔细我揭了你的皮!”   今日晨霜一连来了两次,周氏要去周府赴宴的事儿青柳岂能不知?对于自己要陪着周氏去往周府的事儿,青柳也早已心知肚明。自己不陪着,还有谁能陪着?白芷还是红葵?   白芷与红葵都是得了死命令的,在老爷点头之前不能离开静园,留在府中唯一的作用,便是看管自己眼前这位“夫人”!   不管青柳心中如何的不屑,面儿上却是不敢露出丝毫,周氏话音刚落便忙不迭的起身朝着内室而去。   青柳前脚刚走,周氏也不放心地跟着起身走了进去。   ☆、四一二 怠慢   对于青柳的眼光和审美,周氏是不怎么放心的。当然她也不会真的自己动手翻腾箱笼,只看着青柳满头大汗地将各色的衣裳,钗环,珠串,坠子一一寻了出来。   一时间这静园的小小内室里,也是华光乍现,珠光宝气,虽然样式已然不再时新,但成色却是极好的。   周氏爱怜地抚摸着那光滑的丝缎,再将那些个自己多年收藏的珠宝一一在身上比对,满意地点了点头也不急着挑选,反而头也不抬地呵斥道:“还不去备热水,本夫人要沐浴。”   青柳闻言悄悄抬眼打量了如同魔怔般的周氏,没敢说话,转身欲走,却再次被周氏叫住,只听她淡淡地道:“记住了,多要点儿水,先用柚子叶去去晦气,再加香露,今儿本夫人要好好儿梳洗梳洗。”   说到这儿,周氏也是幽幽一叹,抚着自己干燥的面颊,低声儿呢喃道:“不然,本夫人有何面目出门见人?”   只是这话青柳并未听清,只低着头赶紧出去准备,生怕慢了再被周氏收拾。自然也就没有看到,周氏在自言自语的呢喃了一句后,脸色顿时变得Y沉,目光也Y仄仄的吓人!   洛镇源正与儿子继宗,吃着长女遣人送来的佐酒佳肴,尤爱那道香嫩可口的烟熏田J,正是惬意之时,纹砚前来附耳低语了一番。   洛继宗目光一闪,急忙搁下酒盏,起身垂首道:“父亲既有要务,儿子先行告退。”   洛镇源却是不以为意的压了压手,笑道:“继宗无须如此,不过是为父担忧你姐姐初学掌家,怕有人不服管教,令纹砚多关注两分罢了。”   说到这儿,洛镇源眼中笑意更盛,赞道:“不想你姐姐却是个能干的,咱们继续吃酒便是,后宅有你姐姐坐镇,咱们爷俩还能松快两年。”   洛继宗对洛镇源口中“姐姐掌家的一些琐事”,自是好奇不已,却见洛镇源并无细说之意,遂只得压下心中疑惑,拿定主意回头定要去翠庭轩询问一番才是。   面儿上却是不露分毫心中所想,依洛镇源之意坐回炕上,爽朗一笑:“如此便好,父亲也能专心公务。想必姐姐知道,能为父亲分忧,又得如此赞誉,心中也定然是极为高兴的。”   一晃两日过去,不仅周氏好好儿的收拾了一番,便是洛妙姝也是激动不已。   要知道,自从出了那年元宵节的事儿,不仅周氏被禁足,被遣送,被看管,便是洛妙姝的日子也是极为难过。   不说那严姑姑是如何的严厉,只说这一年多来,除了前几日洛娉妍设宴,洛妙姝竟是没有参加过任何的宴会,最多也就是以探望周氏为名,到城外庄子上透透气儿。   想着就要见到疼爱自己的外祖母,见到打小与自己交好的周敏儿,洛妙姝还是很激动的。   一袭亮紫色绣百蝶穿花衣,同色花开富贵马面裙,将洛妙姝大家闺秀的端庄高贵彰显无遗。   不知是严姑姑的教导,还是洛妙姝自己的领悟,如今的洛妙姝并不如同过去一般,在头上C满了钗环,反而只挑了一对蝶恋花的累丝簪子,配着一条珍珠串子并耳坠,打扮得清清爽爽,便是洛娉妍见了,也是不住地点头,面儿上露出笑意来。   当然,周氏也好,洛妙姝也罢,谁也不在乎洛娉妍的笑意,甚至觉得那笑意格外的刺眼,谁也没有多理睬,便双双在丫鬟的扶持下上了马车往周府而去。   上了马车,看着洛妙姝一身的新衣,周氏的目光闪了闪,便扭头掀起一角窗帘看向外边儿的街景出神,也不知看街上的热闹,还是想着什么。   洛妙姝看着周氏那枯黄的脸,配着鸦青色宝相纹妆花缎儿,心中暗暗不屑,却并不表现出来。反而是将头靠在周氏尽是骨头的背脊上,状似激动地道:“可算是与母亲在一块儿了,过些日子等绯院建好,母亲便再不必过这等苦日子了。”   周氏背脊一僵,好半晌方才缓缓放松下来,女儿到底是长大了,还知道心疼自己了……   周氏红着眼眶拍了拍洛妙姝的手,望着车顶的承尘哽咽道:“咱们以后都会有好日子过的!”   晨霜早已亲自去周府送了礼,长长的礼单虽没什么贵重物品,却足以显示洛府以及洛娉妍的尊重,晨霜更是替洛娉妍解释道:“老夫人恕罪,老爷刚让我们大小姐学着执掌中馈,如今正是手忙脚乱的时候,实在是抽不出身儿过来赴宴。”   如此哲老夫人也好,或是如今周府的当家夫人灏夫人也罢,谁还能说一句洛娉妍的不是?但没了洛娉妍的堂会,到底是失了些意趣。   更何况这两年灏夫人早已看清形势,明白了长公主与锦乡侯府在京中的影响力,今儿的堂会,原就是为了替女儿与那洛娉妍拉进关系,谁知来的却只有周氏母女,顿时便也没了兴趣。   若非请柬早已送出,灏夫人甚至想要取消这次堂会。因此周氏母女抵达周府时,不仅灏夫人没有迎出来,更是只遣了个三等婆子在垂花门前候着。   洛妙姝扶着周氏下车,一见这等情形顿时冷哼一声儿,周氏却深吸了口气拍着洛妙姝的手,安抚道:“许是今儿人多,你大堂伯母被人绊住了也是有的。”   话虽如此,周氏到底还是对那婆子目露不善,冷冷地呵斥道:“你是死人吗?还不带路?”   说完便再不看那婆子一眼,自顾自地领着洛妙姝进了垂花门。可一路行去不仅路上丫鬟婆子极少,到了夕照亭更是发现,除了哲老夫人与灏夫人母女,竟是没有旁人!   直到此时,周氏的脸色顿时再也绷不住,一下子便Y沉了下去,目光怨毒地盯着灏夫人,也不说话也不行礼,就那么直直地站在哲老夫人跟前儿。   哲老夫人皱了皱眉头,扫了灏夫人一眼,如何不知周氏如此乃是因着自己这个大儿媳的怠慢?此时却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四一三 传道   哲老夫人手中的金丝楠木的手杖往地上一杵,盯着周氏沉声喝问道:“你与你母亲也都是有诰命在身的,纵是你母亲没教你,难道如今你还不懂规矩?”   周氏闻言一个激灵,不甘的收回目光,朝着哲老夫人恭敬一礼,洛妙姝的礼数自是不会错上半分,在周氏行礼前,便已经屈膝行礼,此时周氏行礼了,洛妙姝不免笑道:“许久没见过堂外伯祖母,今日一见,堂外伯祖母还是这般精神。”   见洛妙姝较之以往知礼许多,哲老夫人脸上也缓缓露出笑意,朝她点了点头笑道:“好孩子快起来,自家人很不必多礼。”   周氏在洛妙姝的搀扶下刚刚站起身,闻言顿时瞪大了眼望向哲老夫人,暗道怎地方才就计较自己没有行礼的事儿了?可这话儿周氏如今聪明了,并不会说出来。   哲老夫人却是没有再理会周氏,将目光冷冷地转向灏夫人,吓得灏夫人心中也是一突,可到底掌家夫人有掌家夫人的底气,并没有躲闪哲老夫人的目光。   哲老夫人见此心中再次叹了口气,这个大儿媳妇当初也是精挑细选的,比起老二媳妇儿来却是差远了。若非老二外任内院没人打理,她说什么也不会让大儿媳妇掌家的。   哲老夫人收回目光,淡淡地吩咐道:“老大媳妇儿去瞧瞧午膳准备得怎么样了。”说完慈爱地对周落雪一笑,招手道:“落雪丫头领着你妹妹去玩儿吧,很不必拘在这儿陪我老婆子,这堂会你们年轻人也是不爱看的。”   灏夫人与周落雪自然明白,哲老夫人这是要打发了她们离去,便是洛妙姝也明白过来,只周氏这一两年不知是不是关傻了,差点说出,此时距离午膳尚早的话来。   幸而洛妙姝及时挽住她的胳膊,满是欢喜地道:“母亲最爱看这个,便在这儿陪着堂外伯祖母看堂会,女儿与落雪姐姐去园子里转转。”   说到这儿,洛妙姝极为伤感地叹息道:“好久不曾逛过堂外伯祖母的花园子了,姝儿可是时时惦记着呢,尤其是堂外伯祖母的百香园。”说完洛妙姝松开了周氏的胳膊,屈膝一礼道:“女儿这就随表姐去了。”   那温婉知礼的模样,不仅周氏晃了眼便是哲老夫人与灏夫人也是暗暗点头不已。   待三人身影消失不见,哲老夫人连一旁伺候的丫鬟婆子也都挥退,将目光缓缓落在周氏身上,好半晌叹了口气招手道:“慧娘过来这里坐。”   哲老夫人已经好多年不曾这般对她说过话,甚至在周氏的记忆里,除了当年自己答应嫁去洛府做继室,哲老夫人都没有这样对她和颜悦色过……   周氏望着哲老夫人保养得极好的容颜,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挨着哲老夫人坐了下来。   此时广寒台上已经咿咿呀呀的开唱,哲老夫人的目光也转到了台上,但周氏却清晰地听着哲老夫人一字一顿地道:“疏不间亲,我也不说你母亲的事儿,只一点,无论如何你也是我们周家出去的姑娘,我自不会害你。”   周氏闻言浑身一震,顾不得询问母亲怎样便先湿润了眼眶,转头望着哲老夫人,哽咽道:“堂伯母……”   这一声儿“堂伯母”里,究竟包含了多少委屈,周氏自己也说不清,只眼泪却是忍不住随着这一声儿“堂伯母”滑落下来。便是哲老夫人见她如此这般,心下也是一阵的难受。   将周氏曾经纤细白嫩的手握在掌心,安抚地拍了拍,哲老夫人深深地叹了口气,皱眉道:“你呀,多大的人了还跟我这儿来哭鼻子?与其哭鼻子,不若动动脑子想法子扭转现状。”   周氏听哲老夫人这般一说,便顾不得其他急忙收了泪水,满眼乞求地望着哲老夫人道:“求堂伯母教我。”   虽说今次宴请有位周落雪交好洛娉妍之意,何尝又没有想要趁机指点周氏之心?   哲老夫人见周氏诚心求教,倒也不作推诿,只盯着周氏问道:“你也是堂堂侍郎夫人,不说京中的形势如何,你府中的形势可曾看清?”   周氏一愣,下意识便问道:“我们府中……可出了什么事儿吗?”说到这儿,周氏也不知想到什么猛然一惊,急声问道:“可是我们老爷被圣上训斥了?”   甚至周氏都不等哲老夫人说话,便又急切地解释道:“堂伯母也知道,我这一年多,都被老爷扔在城外庄子上,哪里知道这些?便是如今老爷迫于表哥将我接了回来,也是将我扔在静园不闻不问的。”   周氏越说越是委屈,同时也越说越是气恼,狠狠地绞着手中的绢子,忿忿道:“都是洛娉妍那死丫头害的!”   哲老夫人见她这样,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心中也开始泛起了嘀咕,周家一门书香,怎么就出了这么个傻子呢?也不知她母亲是如何教导的!就她这样儿……还真是不好教!   可不管好教不好教,就如同哲老夫人先前所言,无论如何周氏也是周府出去的姑娘。哲老夫人只好叹了口气,闭眼道:“别想那些有的没的,难道你就真没看出来,如今你们府上是谁当家作主?她又为何能当家作主?”   周氏愣愣地望着哲夫人,好半晌一丝丝怨愤从目光中倾泻而出,忿忿道:“还不是那没良心的不顾我们十几年的夫妻情分!只一味的偏帮前面那个死鬼和她的女儿。他……”   哲老夫人一听这话,不待周氏说完,便猛地一拍罗汉床的扶栏,恨铁不成钢地道:“愚蠢!”   说完哲老夫人一双鹰似得眼睛,死死地盯着周氏,压着声儿怒道:“一年多了,我原以为你经历了这些,怎么也会长进不少,怎么还这样不动脑子?”   说完哲老夫人也不等周氏说话,第一次苦口婆心地替她分析道:“那洛镇源是傻子?他既然那样惦记前边儿的沈氏,当初为何会与你成亲?这么些年来,洛镇源可有这样对待过你?可有过问过后宅的事儿?可有这般重视过前面生的那个女儿?”   ☆、四一四 受教   一连串的问题不仅没有让周氏更加清醒,反而越加的糊涂起来,望着哲老夫人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觉得满心的屈辱与冤屈竟是无处诉说……   虽说是替周氏分析,可哲老夫人这也是发了一通脾气,心气儿顺了不少,脸色也就缓和了许多,又见周氏一副呆愣委屈的模样,叹了口气,知道不与她说清楚说直白,怕是她自己永远也想不明白。   意识到这点儿,哲老夫人也不再循序诱导,而是直白的解释道:“动动脑子,那洛娉妍是什么时候开始受到洛镇源重视的?”   哲老夫人说完也不等周氏回答,自顾自地往下说道:“还不就是从她救了锦乡侯千金?受到惠宁长公主接纳开始的?便是你那个庶子,不也是那时候才开始崭露头角?”   被哲老夫人如此一说,周氏顿时想起来,洛镇源可不就是欧诺个那年端午节之后渐渐开始转变的吗?   她却不知洛镇源真正开始转变,乃是从洛娉妍重生归来!也就是她的宝贝女儿洛妙姝,将洛娉妍推入放生池之后,若是知道,不知周氏会做何感想。   哲老夫人见周氏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暗暗摇了摇头,接着道:“过去十年你都做得极好,将洛娉妍照顾得妥妥当当的,让洛镇源也极为放心,如今怎地一时脑热闹成这样?”   周氏闻言再次感到委屈,却是不敢多说什么,只低着头看着自己膝上裙子的花纹。   哲老夫人见此只当周氏有心悔改,语气越发缓和,轻声提点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无论洛娉妍怎样,说到底也只是个姑娘家,早晚是要嫁人的。”   周氏听到这儿,猛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晶亮晶亮的。   哲老夫人见此知道周氏这又是想偏了,不知打着什么坏主意,赶紧喝止道:“收起你那些歪门邪道的小心思!若是她嫁得不好,将来你女儿妙姝还能越过她去有个好?”   周氏心有不甘,鼓足了勇气道:“妙姝跟她怎能一样?妙姝可是有您这位堂外伯祖母的。”   哲老夫人冷笑道:“你当我这个堂外伯祖母是多了不得的人物不成?我能跟惠宁长公主顶针?还是能替洛镇源给你们府上当家作主?”   哲夫人用一连串问题,问得周氏瞪目结舌说不出话来,然而哲老夫人却没打算就这样放过她。   只见哲老夫人深深地吸了口气接着说道:“她如今要嫁妆有嫁妆,要人脉有人脉,若是嫁的好了,不管她肯不肯帮衬妙姝,至少在外人看来,这也是妙姝的一个仪仗,她们可是亲姐妹!你可明白?”   这下子,周氏方才真正恍然大悟,虽心有不甘却急忙点了点头保证道:“侄女儿懂了,堂伯母都是为了我们娘俩好,慧娘是万不敢做什么小动作的。”   周氏说完,哲老夫人揉了揉眉心“嗯”了一声儿,又叮嘱道:“便是你女儿哪儿,你最好也与她说说清楚才是。”   说完哲老夫人才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不帮你们母女,实在是我也没有法子,这满京城的,有几个人能拧得过惠宁长公主的大腿?”   周氏也知道哲老夫人说的都是实情,自是不会再多说其他,只满心苦涩地点了点头,道:“堂伯母的教诲,侄女儿记住了。”   哲老夫人见周氏如此,到底心有不忍,皱了皱眉压着声儿道:“你也不必在她面前做小,我听说你们府上正在给你建院子,相比洛镇源如此安排也是有所用意的。”   周氏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哲老夫人脸上便带上了一丝笑意,叮嘱道:“搬出来后,你万事莫要做主,只管听洛镇源安排就是,只要好生将那位嫁出去了,洛镇源都会记你的好,将来自更不会亏了妙姝丫头的。”   说道亏了洛妙姝这话儿,哲老夫人还是忍不住抱怨道:“要说当初也是你胆子太大,如何就敢私挪人家的嫁妆了?”   听哲老夫人提起这茬,周氏瘪了瘪嘴,分辩道:“我也不是为了我自己。堂伯母又不是不知道我那点儿嫁妆。哪里够……”   周氏尚未说完,哲老夫人便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板着脸道:“你还有理了?难道你不明白嫁妆对女子而言意味着什么?这事儿亏得沈氏娘家没有追究,若是真闹腾出去,别说是你便是整个周府的女儿,都没个能好的!”   周氏被吓得一缩脖子,哲老夫人却怕她听不见去,接着道:“往后谁还敢娶咱们周家的女孩儿回去?便是妙姝,你还想不想让她嫁人了?有你这样的娘,她有样学样谁敢娶她?还是你以为这样的事儿,有谁能忘记了?”   一连串儿的问题,问得周氏顿时白了脸色,冷汗涔涔地瞪圆了眼,拉住哲老夫人的袖子,急声儿道:“不是说不追究了吗?”   哲老夫人叹了口气,点头道:“若不是沈氏娘家与洛娉妍父女俩都没有追究,你以为你还能坐在这儿听我说教?我还敢请你登门做客?”   哲老夫人又絮絮叨叨教导了周氏一番,有了前边儿的话,周氏如今倒是收敛了性子,虚心受教了,末了保证道:“堂伯母放心,您的教诲侄女儿定会记得牢牢的,再不敢错一丝半点。”   说到这儿,周氏顿了顿补充道:“侄女儿将来好了,定然忘不了您的恩情,一定会好好报答您的。”   哲老夫人闻言点头笑了笑,暗道虽然洛娉妍没来,但能如此畅所欲言的教导周氏一番也是不错,只要她往后能省心些,别再给自己找麻烦就好!   面儿却是极为慈和地笑道:“我也不图你什么报答,只要你过好你的日子,便是对我最大的报答!”   听哲夫人这样说,周氏心中感动不已,红着眼眶不住地点头,哲老夫人却是不放心的补充道:“往后做事儿多上点儿心,动脑子想想,若是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你也可以来问我。”   这下,周氏更是感动涕零,拉着哲老夫人的袖子,哭道:“堂伯母,如今也只有您才这样真心实意地对我好了。”   ☆、四一五 羞恼【加800求祝福】   说完周氏竟是悲从心来,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没一会儿便浸湿了一方绢子,更是伏在哲老夫人膝上大哭了起来。可在别人家哭泣是极为晦气之事,更何况哲老夫人年事已高,对此更是忌讳莫深,不由便皱起了眉头。   可见周氏哭的可怜,又想到她那个不管事儿的老子跟小家子气的娘,哲老夫人纵是心中再不喜欢,面儿上却是不好表露出来,紧皱的眉头强行舒展开来。   哲老夫人忍着不快,勉强扯出一丝慈爱的笑意,嗔怪道:“你既叫我一声儿堂伯母,便一生是我侄女儿,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这边儿该说的都说完了,哲老夫人不想也不愿再跟周氏多说什么,更怕说了周氏反倒误事儿!   哲老夫人拍了拍周氏的手背,慈爱地笑道:“你难得出来一趟,今儿在堂伯母这儿好好儿松快松快,让你嫂子伺候咱们膳食,等用过晚膳再回去也不迟,下晌咱们一块儿打叶子牌。”   周氏此时正是感动之时,又见哲老夫人难得的对自己和颜悦色这般亲切,自然是哲老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闻言便不住地点头,一边儿抹泪一边儿点头笑道:“慧娘自是全听堂伯母的安排。”   周氏这边儿总算是将哲老夫人的话听进去了,然而,洛妙姝却没有那么容易说动。   刚进入夕照亭,洛妙姝就发现周敏儿竟是不在,当着哲老夫人的面儿,洛妙姝没敢开口询问,这会子离了长辈跟前儿,洛妙姝便迫不及待地拉了周落雪,笑问道:“今儿怎没见敏儿妹妹?没告知她我要来吗?”   周落雪闻言面儿上笑容一顿,想了想提点道:“妙姝妹妹最近可有回去看你外祖母?”   洛妙姝不知周落雪此言何意,却也不愿说自从外祖母被外祖父夺了管家大权,她便再也没有回去过,只故作委屈地道:“大姐姐又不是不知道,父亲给我找了个教养姑姑,成日里拘着我,母亲身子又不好,哪里有时间出府?”   周落雪自是了解洛妙姝的情况,不要说当年元宵节的事儿,是当着自己的面儿发生的。便是最近光是母亲,就不知在自己耳边絮叨了多少次。   但周落雪并不点破,只笑道:“那怕是妙姝妹妹还不知道,二叔奶奶潜心礼佛之后,三叔奶奶便大病了一场,如今敏儿倒是越发的懂事儿了,也不乱跑,只安心在家侍疾。”   说到这儿,周落雪特意挥了挥手,让香坠儿带着小丫鬟们退远些,才压低了声儿,掩口笑道:“三叔在任上给敏儿定了门亲事。如今正守在二叔奶屋里绣嫁妆呢。”   三堂舅在福建任职,因着家中没有旁人,三堂舅母才带着敏儿留在京城照顾三堂叔祖母,这些洛妙姝自是晓得的,可如今怎么会……   洛妙姝不由当即一愣,瞪圆了双眼,急切地问道:“这是怎么说的?三堂舅怎舍得?三堂舅母没意见吗?”   周落雪斜了洛妙姝一眼,意味不明地淡淡一笑,仍旧压着声儿,掩口道:“怎么会舍得?可舍不得又能怎样?庚帖都交换了。再说,三叔也是怕她那个性子,留在京城将来闯了大祸,惹了什么不能惹的人。连性命怕也保不住!”   周落雪说完便不再多言,直起身子,轻摇罗扇,自顾自地缓缓朝前走去,洛妙姝心不在焉地跟在她身后,面儿上不显,心中却是震惊不已。   不是周敏儿定亲,而是周落雪那句,怕她留在京城闯祸,怕她丢了性命!惹了什么不能惹的人!这话分明是说给自己听的,而所谓闯祸,怕也就是暗指的自己吧?至于不能惹的人……   洛妙姝心中冷笑,凭她也配?面儿上却是不显,如同没有听懂过一般,嗤笑道:“三堂舅母也太小心了些,凭着咱们这样的人家儿,在这京城里,又有几个是咱们惹不起的呢?”   周落雪闻言原不想理会,可想着将来自己是若是能嫁入晋江候府,毕竟是亲戚,便是不能成为自己助益,也万不要拖了自己后腿才是。更何况说不定还能在关键时候,帮衬自己一把……至少,洛娉妍说不定是有这个可能的!   想到这儿,周落雪正色道:“妙姝妹妹可说错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在京城实在算不上什么,尤其是如今祖父他老人家已经退了下来,而父亲到底资历尚浅,两位叔叔又都在外任职。”   洛妙姝正想分辩几句,周落雪却是越发压低了声儿,接着提点道:“你父亲虽说如今已是三品大员,可若是想要再往上走个一两步,却是难如登天。”   说到这儿,周落雪很是认真地停下脚步,看向洛妙姝道:“可若是你长姐,或是你,能有个好姻缘,说不得就能帮衬你父亲一把,如此将来你既是你父亲的助力,你父亲也能成为你的依靠。”   这样的话,从未有人对她说过,洛妙姝愣愣地想着,眼眸一点点的亮了起来,充满自信地点了点头,满脸兴奋地正要说什么,却听周落雪状似无意地接着道:“但若是将来你长姐的姻缘不好……”   周落雪故意顿了顿,斜眼扫向洛妙姝,微微偏了偏头,笑问道:“不知妙姝妹妹觉得,你能越过她去吗?”   洛妙姝一听这话儿顿时努力,冷笑道:“凭她有几个银子,不过是个商贾之女罢了,拿什么来和我比?”   洛妙姝的态度,令周落雪突然不知说什么好,心中更是暗恼,真真儿没见过这般蠢笨还自以为是的!早知如此,自己何必浪费那许多唇舌?   如此一想,周落雪面儿上的笑容也越发勉强起来,不咸不淡地附和道:“你若能嫁的比她好,我自是替你高兴的。”   说完周落雪却是再不多说半句,只面色淡淡地领着洛妙姝在园子里瞎转悠,还特特带她去了一趟已经完全建好的百香园,在里面晃了有足足半个时辰。   如今的洛妙姝也不再是过去的洛妙姝,周落雪的态度以及她今日说的话,只在脑海中过了几遍,便立时明白周落雪说的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了,不由心中也是一阵阵的羞恼,面儿上却并不显露分毫。   洛妙姝只紧紧地跟在周落雪身旁,绝不落单!尤其是在那百香园中,更是如此!   周落雪那番话令洛妙姝恼怒的同时,更是让她心中警惕,害怕周落雪会出什么幺蛾子害了自己,更是认定了周家长房已经站到了洛娉妍那边儿,若非哲老夫人授意,周落雪岂敢与自己说这些?故而每一步都越加小心起来。   周落雪若是知道洛妙姝的心思,不知会如何作想,只如今二人并不在说话,周落雪自然也就无从得知。但不说话的二人显得格外沉闷。   出了百香园,都没了继续逛下去的心思与兴致,周落雪算着时辰,想着祖母该说怕是已经说完,便领着洛妙姝返回了夕照亭。正好此时哲老夫人这边儿该说的已经说完,甚至广寒台上的戏也已经停了下来。   周氏极为亲热地坐在哲老夫人下手边儿,正与哲老夫人品评着方才哪出折子戏,见洛妙姝与周落雪款款归来,立时露出笑脸起身朝前迎去,又想起哲老夫人还在,又急忙停住脚步。   洛妙姝见此暗暗皱了皱眉,不知周氏这是怎么了,像是中了邪,一点儿也不像她自己,目光不由隐晦地转到哲老夫人身上。   哲老夫人见二人联袂而归,笑呵呵的召了洛妙姝到身边儿说话,什么最近读什么书,最近学没学女红之类的,洛妙姝倒是越发有礼,有问必答毫无不耐之色,看得哲老夫人不住点头,夸她是个有福气的。   洛妙姝心中虽有不耐却仍忍不住暗暗高兴,对于自己有福气这点儿她可是从未怀疑过,面儿上也就笑得越发亲热,只周落雪淡淡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却是叹息不已。   待灏夫人前来禀了哲老夫人午膳已经备好,哲老夫人方才止了话头,笑呵呵地与一行人移步去了花厅,下晌又遣人请来周三老夫人一块儿打叶子牌,便是周落雪与洛妙姝也被留了下来,帮着两位老夫人看牌,一时间倒是其乐融融。   周氏母女陪着哲老夫人用膳的时候,景蕴已经陪着三皇子,在御花园中消食儿。   ☆、四一六 兄弟   景蕴自从进宫,眉头便一直没有松开过,却从始至终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不仅仅是顾远的受伤与安阳伯的意外去世,更是因为皇贵妃这大半年来,越发虚弱的身子。   这么长时间以来,太医查不出皇贵妃身子突然虚弱的病因,当初若非偶然也不会怀疑到了那个上头!如今虽然线索已断,可最后的线索却是直指中宫!   既然不知还能不能找到证据或是解药,更不知皇贵妃还能坚持多久,那就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否则当初也不会那般迫不及待地贸然行事,也就不会是如今的局面……   想到这些,尤其是如今顾远与皇贵妃的情形,景蕴心里沉甸甸的,甚至常常怀疑,是不是自己错了?   对于此次外出的事儿,景蕴不提三皇子也不问,只如同往常一般背着手,不紧不慢地领着景蕴在御花园里散步消食儿。   直到来到开阔的太华池前,三皇子才缓缓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同样已经停下脚步的景蕴,摇头苦笑道:“你怎么还是这么个性子?”   说完更是忍不住抱怨道:“你可知自从你们失踪之后我与母妃有多担心?一连派了七八波人去找你,偏你消失得无声无息。皇姑奶奶急的都病了!你回来却一句话没有,难不成我们的担忧都多余的?如今又是这么个情形,你就不打算跟我说什么?”   景蕴就站在距离三皇子一步远的地方,任由三皇子打量、抱怨,面儿上却一派云淡风轻极为悠闲的模样,好像他真的沉醉在了这美丽的景致中,至于三皇子方才说了什么,他是完全没有听见的。   三皇子见此不由气急,压着怒气喝问道:“你可知当时我是真吓着了!万一你有个什么,我该如何向皇姑奶奶交代?如何向芝姐儿交代?如何向我自己交代?你让我将来怎么面对皇姑奶奶,面对芝姐儿?纵是到了地下,我又该如何面对皇姑姑?”   景蕴见他情绪越发激动,斜眼朝三皇子身后那几个内侍瞧了眼,三皇子自然将他的神色看在眼中,挥手间便令那几人远远退开,给自己二人留下说话的空间。   景蕴见此知道今日是躲不过了,垂眸想了想忽然问道:“皇贵妃娘娘的身子如何了?太医院可有什么说法?”   听景蕴转移话题,三皇子虽然心中不满,却仍忍不住叹了口气,露出满面愁容道:“还是那样儿,太医院那些个太医也不知干什么吃的,竟是一点儿头绪也没有。”   景蕴闻言亦是越发的皱紧了眉头,追问道:“我离开这大半年都没有一丝好转?”   三皇子有些气馁地摇了摇头,不愿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你不知道,自从皇姑奶奶病了,父皇遣了太医院院使亲自前去,皇后娘娘便以照料为名,不仅遣了身边儿得用的女官,连内侍都遣了过去。”   说到这儿,三皇子便停了下来,扭头看向岿然不动的景蕴,但景蕴眼中一闪而过的愤怒之情,却没有逃过三皇子的眼睛!   三皇子嘴角不由露出丝丝笑意,又极快敛去,状似无意地趁着景蕴难得的心绪起伏淡淡地问道:“远哥儿如今伤势怎样了?”   然而三皇子却没料到,景蕴心绪平复极快,闻言只是淡淡瞥了三皇子一眼,显然已经将他的用心看破,却也不再闭口不言,轻声道:“顾远的伤势基本稳定。”   说完见三皇子似松了口气似得,不由提醒道:“但顾伯父去世,他也是要丁忧的,殿下若有心,此时便该想法子将顾远的位置拿在手里才是。”   三皇子闻言挑眉一笑,满是自信地道:“这事儿你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那挑眉的动作竟是与景蕴平日里的极像,不知道的怕还以为这哥俩是亲兄弟来着。   景蕴见此也不再多说,再度将目光投向远处一丛含苞待放的菡萏,三皇子却是不由叹了口气道:“瑾轩当真不明白我的意思?”   不说景蕴比原计划晚归几个月,好歹是平安归来,有些事儿并不急着一时半会儿的,只要人在就好。可顾远身受重伤,甚至安阳伯惨遭横死!这些事儿他不能不在意,更不可能不过问!   但景蕴不说他也是没办法,十几年的兄弟,他比谁都清楚景蕴的性子,之前不得不出此下策逼他说点儿什么,结果也就逼出了那么一句而已,自己想要知道的,却是半字未提。   三皇子颇为夸张的捂着胸口,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偏景蕴还是那样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不由泄气道:“你究竟有没有听我说话?”   景蕴见此心中也是好笑,更多的却是浓浓地暖意,在这被人称作最是无情的天家里,身为皇子的三殿下,能这般如兄弟般平等待自己,无论如何都实属难得!   景蕴也不想把三皇子逼急了,挑了挑眉梢勾起嘴角淡笑道:“你我从小一块儿长大,我是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   三皇子瘪了瘪嘴一脸的嫌弃,正要说什么,景蕴却是突然正了神色道:“别的暂时还没消息,但有一点儿可以确认,这次的事儿与那位并无关系。”   三皇子闻言倏然一惊,压着声儿问道:“是意外?”显然这话他自己也是不信的,果不其然景蕴缓缓地摇了摇头。   三皇子见此眼中精光一闪,却是面不改色地问道:“你可确定?”说完见景蕴那挑眉不语的样子,冷冷一笑点头咬牙道:“好,很好!既还有旁人隐在暗处……”   说到这儿,三皇子突然顿住,压住心中怒火,扭头望向似笑非笑地景蕴,眯缝起眼睛,低声问道:“依着瑾轩的意思?”   景蕴却是回过头,再次将目光投向远处湖心,那丛夹杂在碧绿荷叶间即将盛放的菡萏,勾唇一笑,答非所问地道:“春天都快过去了,不急的事儿,不如先放放。”说完景蕴回头朝着三皇子挑了挑眉梢。   三皇子瞧着景蕴那模样,心念一转便明白过来,如今的情形,无非就是这么几个人儿而已,总逃不出那两位的手笔,既然不是宫里这位……   虽然之前从未曾想到,但此时心中有了明悟,三皇子便也不再心急,转而似笑非笑地问道:“那瑾轩不妨与我说说,究竟什么才是瑾轩眼中,着急的事儿?”说完还有意眨了眨眼,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景蕴被三皇子看得浑身不自在,扭头握拳轻咳一声儿,却也并不隐瞒,反而是回过头挑眉看向三皇子,理直气壮地道:“比如,替我向圣上讨张赐婚圣旨?”   ☆、四一七 调侃   说完这话,饶是景蕴那堪比极北之地的冰块儿脸,此时也忍不住泛起一抹不自然的嫣红。甚至不敢继续与三皇子那惊诧的目光对视,只得故作不在意地移向远方……   三皇子望着景蕴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甚至很想伸手摸摸耳朵,看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可见景蕴那闪躲的目光,以及脸上可疑的红晕,顿时确信,自己绝没听说!不由指着景蕴“哈哈”大笑道:“那你的先说说,是瞧上了哪家儿的姑娘。”   景蕴见此冷哼一声儿,显然有些恼羞成怒了,深知景蕴的三皇子急忙止了笑,露出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却仍忍不住戏谑道:“说说何时看上的?我可认得?”   景蕴闻言脸色越发阴沉,三皇子却是不以为意,接着皱眉问道:“说起来也真是奇怪了啊,我还真没看出来你会在这时候,提起这样的事儿?”   见景蕴又翻脸的迹象,三皇子急忙伸手拍了拍景蕴的肩膀,安抚道:“你总得告诉我是哪家儿姑娘,我才好替你求旨不是?要不,你自己去跟父皇说?”   景蕴闻言果然很快收敛了怒色,虽不曾露出三皇子期待已久的讨好模样,脸色却也好看了许多。   三皇子瘪了瘪嘴,随即眨眼问道:“究竟是哪家儿的美人儿?让你这位佛爷都动了心思?你可是连父皇的赐婚都拒绝了好几次的景大少爷,堂堂锦乡侯世子!”   说完也不等景蕴回答,三皇子心里明白,就这等程度景蕴是不可能回答自己的,遂接着笑道:“或者瑾轩也没什么中意的人选,只是被皇姑奶奶催的急了?”   三皇子说到这儿,景蕴朝他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显然对他如此说法极为不满,却也仅仅只是这么一眼,便又再次扭开了头。   三皇子面儿上虽不在意,心中却是有些不满,遂也扭开头,不紧不慢地道:“如此本殿下替你向父皇求一张赐婚圣旨?相信父皇定会极为高兴为你慎重挑选的。”   说到这儿,三皇子小心地偷偷朝景蕴扫了眼,见景蕴果然已经回过头,朝他瞪了过来……   三皇子心中暗自偷笑的同时,收回目光故作苦恼地摇头叹道:“算了谁让咱们是兄弟呢?说不得父皇一时忙碌忘记了,倒是被有心人给惦记上就不好了。本殿下还是好人做到底,替你物色好人选,这样也算是替父皇分忧。”   三皇子原以为自己都这样说了,景蕴怎么着也得跟自己说点儿什么,至少也该透露下是哪家儿的姑娘。   可谁知景蕴闻言竟是露出颇为赞同的神色,点了点头道:“殿下言之有理,听说好几家正在争夺安阳伯遗留下来的兵权,想来圣上也正是忙碌之时,很是不必为这等小事儿打扰,还是以后再说吧。”   说完景蕴还若有所指地扫了三皇子一眼,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三皇子顿时傻了眼,被噎得半晌没能说出话来,最后只得摇头失笑道:“你说咱们兄弟这么多年,你就不能成全我一次?”   景蕴挑了挑眉梢,完全没有成全的意思,三皇子顿时怒了,隔空指着景蕴,忿忿地道:“你说你这么个闷葫芦,谁嫁给了你还不得闷死?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   话未说完,三皇子却见景蕴望着远处不知想到什么,嘴角竟显露出一丝温……温柔?的笑意?而自己则是被景蕴这小子给……忽略了?   三皇子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轻咳一声儿想要唤醒景蕴,也掩去自己被忽略的尴尬。谁知景蕴竟是出了神,三皇子一连咳嗽几声儿,他愣是来了个充耳不闻!   三皇子见此,只当景蕴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却见景蕴眼角眉梢的笑意竟越来越深……   三皇子自是不知,景蕴乃是想起了在洛娉妍船上,那些养伤的时光,还有……洛娉妍五花八门的补品……   见此三皇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着咳嗽好几声儿,如今嗓子也真就不舒服了,索性便伸手在景蕴眼前晃了晃,最后甚至一把拉着他退了一步。   这下景蕴总算是回过神来了,可那脸色却实在算不上好,就在三皇子琢磨着说些什么,化解一下此刻的尴尬时,景蕴却是忽地敛了神色,正儿八经地道:“殿下似乎很闲,不妨多注意一下那位接下来的动向。”   景蕴似乎极为严肃地在与三皇子讨论正事儿,就连面儿上也不带一丝异色,就仿佛刚才露出那渗人笑容的不是他!   可三皇子却知道跟前儿这家伙,分明就是想要岔开话题!而方才景蕴的话,显然让三皇子也想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儿,遂却并不想轻易放过他……   三皇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地神情,并不理会景蕴方才之言,故作好心地拍了拍景蕴的肩膀,笑道:“你若当真动了心,那可得抓紧点儿才是,否则别说皇姑奶奶,怕是父皇也等不及,更何况,等着你的可不止一个!”   果然话音一落,景蕴的脸便黑了下来,然而让三皇子失望的是,他竟然只是皱了皱眉,随即便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   接着景蕴继续正儿八经地道:“除了盐帮,其他都还算妥当,就是漕帮那边儿殿下也无须担忧,我已经有了法子,只是……”说到这儿景蕴顿了顿,扭头看向三皇子,微微眯缝起眼睛,冷声儿道:“依我看,咱们先暂时按兵不动才是正经。”   三皇子闻言诧异地盯着景蕴看了半晌,见他神色不似玩笑,遂也敛了打趣儿他的心思。   既是谈论正事儿,三皇子凝眉想了想,极为认真地点了点头,冷声道:“瑾轩言之有理,既然敌在暗我在明,咱们不妨化明为暗。反正总有喜欢抢风头的人!”   却不知景蕴听了他这话,悄悄松了多大一口气!景蕴是真怕他在继续追问下去,到底于女孩儿家名声不好,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   又想起蒋氏给边关父亲写的那封“情真意切”的信,景蕴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四一八 逃!   三皇子见景蕴那神情,还以为他也正在极力思考盐帮的事儿,又见他露出这般笑意,不由也跟着弯起嘴角,淡淡地笑问道:“瑾轩可是有了什么好法子?”   景蕴一愣回过神来,虽然知道三皇子是误会了,却也并不解释,反而镇定自若地笑道:“此事殿下无须担忧。”说完想起什么,面色不太自然地轻咳一声儿道:“山人自有妙计,殿下只管静候佳音便是。”说完还朝三皇子挑眉斜睨了一眼,露出一丝笑意。   见景蕴说得如此笃定,又是那样一副自信满满地神情,三皇子挑了挑眉没有再追问为什么。   自从景蕴生母嘉善郡主去世后,皇帝便时常召景蕴进宫小住,说是小住实则十天半月出宫一次,有时甚至三两月才出宫一次。   当时三皇子与景蕴年纪相仿,皇帝便做主让其在入宫时与三皇子一同,住在皇贵妃的含章宫中。   皇贵妃是个温柔的性子,见景蕴小小年纪丧母心生爱怜,待他便越发温柔尽心,给了幼年丧母的景蕴极大的安慰,也大大的弥补了景蕴母爱的缺失。   景蕴与三皇子同吃同睡同玩多年,皇帝见此更是令二人一同在文华殿跟着翰林读书,甚至还给景蕴如同皇子般挑了个伴读。   如此一来二人不仅感情较之旁人深厚,在一起的时间更多,彼此间也就比旁人多了几分了解。三皇子很是清楚,你若问急了,景蕴说不定就给你撂挑子,这样的事儿过去也是时常有的。   三皇子转而问起安阳伯的身后事,想到自己出宫不便不能亲去祭拜,不由感叹道:“也不知父皇怎么想的,按理说成亲便该出宫开府建衙,不管封不封爵位至少不能留在宫里吧?”   景蕴听三皇子提起这事儿,他心里倒是有个模糊的猜测,挑眉看了看三皇子,还是觉得此时不便说出来,遂并不理会他。   三皇子原本也没打算让景蕴说什么,但见他沉默不语的样子,心中便有些不高兴了。   遂三皇子目光一错不错地望着景蕴,像今儿偏要他给出个说法似得,嘟囔道:“我成亲三年多了,长子都满了周岁,老二宫里更是儿子女儿添了好几个,可除了当年被封了辽王,镇守北疆的那位以外……”   三皇子说到这儿便不再往下说,只盯着景蕴仔细打量,似在他脸上看出同仇敌忾,又似在等他发表意见。   景蕴却像是没听见似得将目光投向远方,方才三皇子提起顾远,他嘴上没说心中却很是担忧。极少人知道京中这么多功勋子弟,为何他就与顾远特别亲近,那是因为顾远便是当年圣上给他挑的伴读,俩人也算是相伴了十来年。   三皇子见景蕴不仅不与自己同仇敌忾,甚至还表现出一副漠不关心的神色,顿时不由恼了,沉声怒道:“我若是建了府,咱们走动也方便些,还是你压根儿不愿与我走动?”   景蕴闻言颇为无奈的回头看向三皇子,却是实在不愿与他继续这个话题,叹息道:“这事儿我说了不算,你也做不了主,殿下想让我说什么?还是让我替殿下您去向圣上请封?”   三皇子被景蕴这话噎得不轻,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无理取闹,不由摇头笑了笑,正想怎么岔开话题,却见身边儿的内侍小德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三皇子见此挑了挑眉,若没记错小德子被景蕴指使去打探那两位的行踪了,如今小德子却……   小德子尚未跑到跟前儿,便急忙跪了下去,也顾不得擦头上的汗,急声儿道:“不好了世子爷,和顺公主朝这边儿来了。”   此话一出,景蕴那张万年不化的冰山脸瞬间崩溃,露出一丝怒容的同时,更是忿忿地瞪了三皇子一眼。那模样,那神情,就仿佛是三皇子出卖了他似的。   虽说的确是三皇子有意透露了行踪,可……   在三皇子露出思索之意时,景蕴拱手一礼,忿忿咬牙道:“殿下保重,臣下还有要事在身,便先行告退!”说完瞪了三皇子一眼,一甩衣袖也不等三皇子回应,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下连三皇子也变了脸色,当然不是难看的脸色,而是无声的笑了,望着景蕴离去的背影,三皇子摇了摇头叹息道:“看来蕴哥儿是真陷进去了。”   要知道这样的事儿在过去可不是发生了一回两回,但景蕴最多也就皱皱眉罢了。如今却是如此大的反应,甚至逃也似的跑了……   顿时间三皇子便对景蕴想要求娶的那个女孩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要知道,能看到景蕴脸色变化如此之大,这么多年来,可是极为难得的!   然而没等三皇子嘴角的笑意收起,和顺公主便带着浩浩荡荡一群的宫娥走到了近前,四处张望了一番后,方才盈盈一礼。起身后便问道:“皇兄怎独自在此处?是赏景,还是等人?亦或是……”   三皇子哪里不知道自己这个妹妹的心思?原本三皇子觉得还不错,至少模样瞧着很是温婉端庄,性子也是温柔可人的,比起那位不知强了多少。   故而每当景蕴进宫,三皇子都很乐意帮上一把,可如今景蕴已经心有所属,他又何必再凑这个热闹,乱点鸳鸯谱?   三皇子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微微抬了抬下巴,俯视着和顺公主,直言道:“皇妹怕是来晚了,既如此何必强求?”   说完便不再多看这个皇妹一眼,踱着步子离开了御花园朝着贵妃宫中而去。今儿一直忙着跟景蕴套话,倒是还没来得及去瞧瞧母妃。三皇子想着皇贵妃那日渐消瘦,且药石无效的病症,心下也是一阵烦躁。   若非太医院一众太医也查不出缘故,三皇子与景蕴也不会怀疑皇贵妃是被人下了慢性毒……可惜的是,他俩查探许久,也没有找到皇贵妃中毒证据!若非如此,二人又何须如此着急?   ☆、四一九 牵挂   直到三皇子身影消失,和顺公主仍旧站在原地也不知是听懂了三皇子的话,亦或是压根儿就没听懂。只恶狠狠地盯着身边儿的大宫女,脸色阴沉地柔声问道:“你不是对本宫说,只要咱们快些过来便能遇见世子吗?”   大宫女如何敢说人家那是为了躲你,才有意溜掉的?只得赶紧跪下,将头埋得低低地,请罪道:“是奴婢没打听清楚误了公主的正事儿,还请公主责罚。”   和顺长公主见此倒是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这么多年自己一贯给人和善印象,没得为这么一件小事儿便放弃了。   闭了闭眼平复了心中恼怒,和顺公主方才缓声儿道:“起吧,往后办差仔细些,再出错儿我可不饶你!”   大宫女急忙谢恩,起身后想了想建议道:“公主既是有心召世子做驸马,何不趁圣上去娘娘宫中时求了圣上呢?到时娘娘再帮着公主说两句好话,这事儿不就成了吗?”   和顺公主闻言却是脸色越发阴沉了起来,自己那个好姐姐,皇后娘娘嫡出的和禧公主,不也曾为这事儿求过皇后娘娘?   可最后不还是不了了之了?如今别说自己不敢,便是自己敢母妃也是不敢的,那不是明目张胆的同和禧抢人吗?父皇答不答应不知道,至少皇后娘娘是不会答应的!   如今只能是引得他自己开口向父皇求旨,如此和禧公主也好皇后娘娘也罢,谁也怪不到自己头上来,更是说不出旁的!   和顺公主自然不会知道,先前三皇子提及景蕴拒绝过皇帝几次赐婚,里边儿便有和禧公主一次……若是知道,怕是也不能如此有信心了。   和顺公主更不知道,景蕴如今已经动了求旨赐婚的念头,只是对象不是她而已,若是知道,不知心里作何感想,又是否会怪罪到别人头上,亦或是说出旁的去?   早已离开的三皇子自然也是不知道和顺公主打的这份注意的,若是知道……怕也只能摇头苦笑罢了。   此时三皇子正沉着脸步入永宁宫,宫婢们远远地便伏地行礼,然而三皇子却紧皱着眉头,从众人身旁迈过,连叫起的心思也没有。   皇贵妃好莳花弄草,尤爱兰草,永宁宫中多种珍品名株尤以铁骨素与大凤素居多。然而似锦繁花浓郁的香味儿,却掩盖不了那股子透窗而出的药味儿,三皇子皱了皱眉,在缓步踱入正殿。   皇贵妃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地斜卧在金丝楠木软榻上,微微闭合的眼睑却在不停的转动着,显示着她并未睡着。   三皇子叹了口气,挥退宫娥悄无声息地上前,轻柔地将她滑落到半背的正紫色绣七尾五彩金凤薄被,往上拉了拉,直至盖住那让人心疼心酸的消瘦肩头。   感到有人靠近,皇贵妃便猛地睁开了双眼,待看清眼前之人是自己牵肠挂肚放心不下的皇儿时,方才敛去目中厉芒,露出温柔祥和之色。   两个孩子的猜测她不是不知道,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可自己明里暗里都查过,吃食上也极尽小心,身子骨却仍旧一日不如一日。先时太医诊脉,只说是生产小公主时伤了身子,后又因小公主夭折郁结于心,只开些疏肝理气的温补方子。   吃了近一年的药也没见缓解半分,本不愿给两个孩子多增烦恼,可眼见着身子骨越发不好不知还能坚持多久,这才不放心地多交代了几句,却不想被俩孩子察觉,追查到最后,矛头竟是直指……   万没想到两个孩子会为了她,如此胆大包天地不管不顾,如今事情闹成这般模样儿,更是害的安阳伯爷丢了性命,令她既是心暖的同时,更加的心痛!只是,她却只能装作不知……   皇贵妃缓缓勾起嘴角,极力露出笑意,艰难地温声问道:“蕴哥儿,可是,出宫了?”   这一年多来,皇贵妃不仅仅是消瘦了许多,曾经如莺啼般清丽婉转的嗓音渐渐黯哑,就连说话,也越发的吃力,三皇子不是不知,却只能装作没有发现。   无论心底如何的暗痛汹涌,面儿上三皇子不敢露出丝毫,只装作极为轻松的样子点了点头,才极轻柔地问道:“母妃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皇贵妃微微撑起身子,摇了摇头,喘了两口粗气再次追问道:“蕴哥儿,可说,安阳伯,世子,怎样了?可好些了?”这撑身摇头的动作,显然对她而言是极大地负担与消耗,连额头都浸出汗珠,眼睛却是满含期待与担忧地望着三皇子。   三皇子见此暗暗叹了口气,微微皱起眉头又很快放松,勉强含笑道:“母妃无须担忧,听瑾轩说远哥儿是好多了。”   说到这儿,三皇子话锋一转,再次劝道:“纵是为了儿子,您也该好好儿爱惜身子才是,瑾轩也担忧您,只是不方便进来看您。”说完顿了顿,补充道:“瑾轩好像有了意中人,到时候还得求您帮着向父皇求旨赐婚呢,您可要好好将养才是。”   听三皇子如此说,皇贵妃果然眼睛都亮了起来,急切地张了张嘴。三皇子瞧着心痛,急忙轻声道:“您别急,这不他也没说是哪家姑娘,只说要等您身子好了,帮他参详参详才是。”   皇贵妃闻言眼中的笑意更盛,望着三皇子俊逸的脸庞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嘴却不住地张张合合,看那口型,三皇子知道,那是一个又一个的“好”字!   三皇子强忍着眼眶中的湿意,轻轻地拍着皇贵妃的背,劝慰道:“母妃再睡会儿养养神吧,儿子跟瑾轩都盼着您好呢。还有您的皇孙,前儿已经会叫人了。昨儿过来给您请安时您睡着了,没敢打扰。晚点他午睡后还过来,你可得留着精神。”   皇贵妃闻言果然缓缓闭上了眼,不想刚刚闭上又突然睁开,瞪圆了眼,喘息着艰难地道:“欠,他的,你,好,补偿。安阳,伯,的,母,还。”   皇贵妃说完紧盯着三皇子的眼睛,生怕他没听明白,急的想要再说一遍,却是怎么也发不出声儿来。直到三皇子使劲儿点头保证后,才缓缓闭上了眼,没一会儿,便传来轻浅却平稳的呼吸。   ☆、四百二 崩溃   皇贵妃与三皇子自然不会知道,顾远如今虽然已经醒来,整个人却显得浑浑噩噩。   双腿因之前受伤严重又拖延太久,还只能依靠针刺维持,不知是否能够康复。   而之前有意与姑姐家亲上加亲的郑夫人,也因此将郑箐儿强制带回了家中,再也没让她出现在安阳伯府,或者应该说,没出现在任何地方……   安阳伯夫人看着丈夫的尸身与卧病的儿子,伤心欲绝的同时,又面临弟弟与弟媳的背叛抛弃……真可谓是雪上加霜!却不得不咬牙,亲自去求来顾远堂叔一家,为丈夫主持祭奠与葬礼。   景蕴出宫便直奔安阳伯府而去,如今有了顾远的堂叔帮着主持,不管人品怎样,至少不至于没人守灵,祭奠也不再如最初那般不成样子。   然而刚刚跨进安阳伯府大门,看着迎上来的顾二老爷,景蕴仍旧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敷衍地点了点头,下意识地加大了脚下的步子。   八十一僧,八十一道,日夜不歇地轮流为已故安阳伯做着法事,府中的男仆女婢一片片地跪在灵堂外,此起彼伏的哭孝声儿与那僧道的咏唱隐隐暗合,远远地传了出去,便是站在府外,也能听到,瞧着场面倒是极为恢弘。   只是不知为何,景蕴瞧见眼前这对面带得色的父子,便心里极不舒坦!却又对如今的安阳伯府无可奈何。   如今的安阳伯府内也是没有人了,否则安阳伯夫人又岂能让这等小人,来玷污了安阳伯的英灵?   景蕴闭了闭眼,心怀歉疚地进了灵堂,给安阳伯上了三柱清香,又烧了纸钱,强忍着恶心与那对父子勉强寒暄了两步,便再不看那对父子一眼转身去了顾远养伤的院子。   顾远并未在他自己居住的院子养伤,哪里是安阳伯府的最深处,便是寻医问药也是极不方便,安阳伯夫人便收拾了距离垂花门不远的《齐鸣斋》,这里原是安阳伯爷修身养性的地方……   景蕴跨进屋子,绕过黑漆螺细大屏,便见顾远仍旧那般呆愣地躺在床上,望着帐子顶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就连他进来,也不曾有过其他反应。   景蕴也不在意,反正这么些天来便一直是这样。景蕴自顾自地在床前鼓凳上坐下,皱眉看着顾远,好半晌才艰难地问道:“腿上的伤,感觉可好些了吗?”   就像例行公事一般,也没指望他回道,问完后,景蕴便接着道:“今儿进宫了一趟,圣上与三殿下都很担心你。”说到这儿,景蕴顿了顿,突然说道:“你舅舅正在争取伯父生前的差事。”   此话一出,顾远果然转过头来,猛地撑起身子,用双眼猩红地望着景蕴,但因用力过猛,胳膊上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淌出血来。   顾远对此毫不在意,只死盯着景蕴的眼睛,暴躁地厉声喝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景蕴见此狠狠地皱了下眉头,一面起身按住顾远肩头强迫他躺回床上,一面冷声喊道:“请太医!”   说完景蕴方才看向顾远一双不甘愤恨地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皱眉喝问道:“你着什么急?圣上还没有拿定注意,这不是小事儿,岂能一时半会儿就定下来?总之还没下旨就会有转圜的余地。”   景蕴声音很冷,倒不是对顾远的态度不满,而是生气他如此不顾惜自己,要知道,他这条命几乎可以说是安阳伯爷用命换来的!   想起故去的安阳伯,景蕴的眼眶也微微湿润起来,扭开头不去看他,淡淡地道:“你可以继续这样要死不活地躺着,等着人家将咱们一切都夺走的时候,我自会再来通知你。”   一瞬间,顾远不仅脸上血色褪尽,便是身体中的力气仿佛也被抽干抽尽,似不能支撑般“咚”地一声儿倒回床上。   望着帐子顶上系着明珠的同心结,顾远眼角缓缓地淌下一滴眼泪,却仍不甘心地呢喃道:“他怎么会这样?怎能这样?父亲母亲待他不薄……”   说到这儿,顾远越发的悲从中来扭头望向景蕴,像是寻求安慰,更像是希望景蕴骗骗他,那怕一句也好!   正在此时安阳伯夫人随着太医一块儿走了进来,见顾远伤口上包扎的纯白细棉布,已经被血染透,殷红一片刺眼灼目!   安阳伯夫人一直咬牙撑出来的坚强,终于崩溃,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三步并作两步扑到顾远床前,抬手想要给他两耳光,却在看见他满身是伤时不忍心下手。   高高举起的手掌,缓缓收拢,只留一根指头,指着他的鼻子哭骂道:“我当你是个争气的!如今你父亲尸骨未寒,我们安阳伯府等着你支应门庭,你如今这样是想怎样?”   说完手臂一横指向灵堂的方向,望着顾远颤声儿道:“你听听,听听!你父亲的尸身还停在那里……”   安阳伯夫人说到这儿,张了好几次嘴,没能发出声儿来,好半晌才接着道:“之前,连个守灵的人都没有!我指望着你好起来,也能送你父亲一程,指望着你好起来,能给你父亲打个幡,尽个孝!可你……”   安阳伯夫人再也说不下去……她如何不知顾远如今这样,除了因伯爷的去世,自己的受伤,还有自己弟弟一家人做的那些事儿的缘故?   安阳伯夫人闭着眼任由眼泪滚落,就那样颤颤巍巍地站在顾远床前,别说顾远,便是景蕴见了也红了眼眶,实在不放心任由她那般站着,低着头上前扶住她的胳膊。   顾远也是泪流满面,又是懊悔又是委屈,此时却是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心中的悔恨,在看见安阳伯夫人的眼泪时,再也抑制不住地爆发出来,竟如同孩子般“呜呜”地哭了起来。   待重新包扎好伤口,经太医确认并无大碍后,安阳伯夫人才拉着景蕴的手,恳求道:“替我劝劝他吧,咱们府里如今……”说着安阳伯夫人眼泪再次淌了下来。   ☆、四二一 忽略【推荐加更】   安阳伯夫人话没有说完,可景蕴如何能不知晓她所要说的?说实话,如今这一切景蕴一直觉得是自己造成的,心里早已满是愧疚,如今见安阳伯夫人如此,更是羞愧难当。   赶在她情绪再次崩溃前,景蕴急忙扶住她胳膊,点了点头保证道:“伯母将远哥儿交给我,放心我会好好儿看着他,再不会有之前的事儿出现。”   安阳伯夫人闻言,含泪点了点头,有抽噎着道了谢,方才由朱嬷嬷钱嬷嬷扶着,步出了齐鸣斋,只留顾远与景蕴二人。   待安阳伯夫人离去后,顾远许是哭累了,闭着眼歇了好一会儿,才转头盯着景蕴,一边儿淌泪一边儿委屈地哽咽道:“他们是我亲舅舅跟舅母,是我安阳伯府的姻亲!”   说完盯着景蕴喘了两口气,突然忸怩地将头转向另一边儿,咬着牙小声儿道:“怕我残疾耽误了箐儿,要将她带走许配旁人,我理解,我无话可说!可我父亲尸骨未寒,他怎能在这时候往我背后插刀子?谋算父亲遗留的兵权!”   景蕴见他肯说话了,内心实则大大的松了口气,面儿上却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宽慰道:“难不成圣上的差事,还能一直等着你丁忧完,养好伤?”   说完话锋一转,挑眉似笑非笑道:“倒是你的差事,虽说晋江候府也在替公孙诺谋划,但我已经请三殿下帮忙,暂时由咱们自己人拿下,将来能不能拿回来,便只能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景蕴说了这么多,顾远却只是要紧了牙槽,瞪着红肿的双眼,一言不发地望着他,见此景蕴也微微皱了皱眉头,没有察觉到顾远放在内侧的手,早已捏成了拳头,上面青筋跟跟冒起……   景蕴被顾远这般盯着,时间长了也觉得别扭,皱了皱眉正想缓和两句时,顾远却忽然重重地点了点头。   景蕴见此心中一喜,便起身站到了脚踏之上,望着顾远通红的双眼,含笑道:“你若能想通便是最好!不说其他,养好身子将伯父好好儿送走。将来再立功勋又有何难?”   说完景蕴顿了顿,不知怎地就想起洛娉妍来,眼眸带笑道:“再说,郑箐儿是很好,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些咱们暂且不谈,只你舅舅如今行事,难道咱们还能拉拢过来?若是不能你强娶回来,将来也不过是令她为难。”   顾远听景蕴提起郑箐儿,眼神一暗沉默下来,好半晌才沙哑着嗓子干涩地问道:“箐儿她,如今还好吗?”   景蕴见顾远如此神情,心中也是长长一叹,摇头道:“如今诸事繁杂倒是忽略了她那边儿,回头我便令人前去查探,定会给你个准确消息。”   说完想了想景蕴再次言道:“差事儿你还要不要,伯父遗留下的兵权,圣上最后交给了谁,甚至你舅舅一家的打算,这些都不重要,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将养好身子,才能再谋其他,你可明白?”   今日说过的话,比景蕴往常半月还多,顾远如何看不出他的愧疚与担忧,勉强露出一丝笑意。   顾远点了点头道:“瑾轩放心,我顾远没有那般不济,也早不是黄口小儿如何能当真不知轻重。只是……心头有些郁结罢了,如今却是要好好为我安阳伯府打算打算才是。”   这边儿景蕴说通了顾远,放心了不少整个人也舒朗起来。   却不知郑府,此时却是已经翻了天……   安阳伯夫人的亲弟弟此时瞪着一双嗜血的眸子,面对郑夫人的悲痛欲绝与忙乱的丫鬟婆子,既是焦头烂额更是怒火中烧!自然也是心痛不已的……   原来郑箐儿被带回府中便被禁了足,郑夫人深知女儿拳脚功夫不弱,特意找了八个会拳脚的仆妇看守着。   郑箐儿多次出逃失败后,郑夫人更是咬牙将她锁在了房内,连窗户也都用木条钉死,扬言道:“你就死了那条心吧!我是你母亲,我不能看着你往火坑里跳!顾远不行,谁也不行!”   郑箐儿便知道,母亲这是铁了心要拆散自己与表哥……想起往日情景,再看这些日子父母所作所为,不禁心灰意冷……   然而郑箐儿却没有再做出什么反抗的事儿,反倒是成日安心在屋里绣着嫁衣。   那嫁衣郑箐儿一针一线都是亲自动手,已然绣了一年有余,若非安阳伯府出了如今的事儿,顾远又是那副模样,怕是郑夫人也狠不下心如此对待女儿。   郑箐儿一连绣了七八日,也不与人说话,白天黑夜的绣,看着女儿日渐消瘦,郑夫人也唯有叹息而已。   昨日听人来禀,说是那嫁衣已然完成,美轮美奂极尽精美。郑夫人心中不免忐忑,追问道:“小姐可有说什么或是做什么?瞧着可还好?”   来人却是笑禀道:“小姐怕是累狠了,这些日子没日没夜的绣,眼瞧着就瘦了不少,如今嫁衣已经绣好,小姐早早传了晚膳,说是要好好儿睡上一觉。”   说完那人也是松了口气儿的模样,劝慰郑夫人道:“小姐怕也是想通了,明白夫人一番苦心,如今已经用过晚膳,奴婢过来前小姐还要了热水沐浴,怕是已经歇下。”   郑夫人闻言也是松了口气,很是欢喜道:“那就好,我这么做不也是为了她好吗?”   说完郑夫人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道:“要说远哥儿也是我看着长大,人品学问没一样不好的,尤其是性子开朗,待箐儿又好,若非如今这般模样,我哪里有不同意的?”   那人闻言急忙附和道:“可不就是这话儿?小姐可是夫人身上掉下来的肉,哪有不疼的?表少爷虽好,可如今……”   那人说到这儿,有意压了压声儿,像是怕被人听见似得,小声儿道:“万一真落了个残疾,小姐岂不是要跟着苦一辈子?纵是没有落下残疾,表少爷还有三年的孝,到时候小姐都多少年岁了?”   这话很是得了郑夫人的心,不仅点头表示赞同,还赏了那人五两银子,笑道:“你用心照顾小姐,我自是不会亏待你的。”   那人欢欢喜喜地谢恩退下,郑夫人虽心中亦是欢喜不已,但想着女儿既然已经歇下,便也没有过去打搅。   ☆、四二二 香殒   郑夫人送丈夫出门上朝后,便一直计算着时辰过去探望女儿,太早了怕女儿还没起身,自己过去吵了女儿休息,太晚……郑夫人又等不及想要见到女儿。   被那顾远耽搁到现在,女儿的年龄可实在不小了,既然已经想通,那便要早些相看人家儿才是。   倒不是要郑箐儿相看人家,而是郑夫人心中早已有了几个人选,如今是急切地想要与郑箐儿细说一番。   郑夫人算好了女儿起身的时辰,想着女儿最近的消瘦,心疼地命丫鬟带了早膳同自己一道赶来,想要与女儿一块儿用早膳,昨日那前去正院儿,向郑夫人回话的仆妇急忙上前行礼道:“夫人这么早就来了,小姐怕是还没起身呢。”   说着那妇人满脸堆笑道:“不过这会子也该起了,奴婢这就去请小姐。”说着便从腰间取下钥匙,开了郑箐儿房门上的大锁,一边儿敲门一边儿唤道:“小姐,起了吗?夫人来看您了。”   可一连好几声儿屋内也毫无动静,那仆妇回头讪笑道:“许是小姐累狠了,睡得沉没听见。”   说完那仆妇还待再敲,郑夫人却是心里一跳!敲门竟无人应声儿,莫不是……   郑夫人如今想来,只当女儿前日子安静绣嫁衣的举动,不过时掩人耳目,如今,定是又逃了!   顿时郑夫人只觉得血冲脑门,此时也顾不得其他,上前两步伸手将那仆妇往边儿上一扒拉,狠狠地瞪着那仆妇,厉声呵斥道:“还不来人给我把门撞开!”   那仆妇被郑夫人这般盯着呵斥,顿时吓得脖子一缩,额头上便浸出了汗珠,唯唯诺诺地想要再说什么,看守院子的婆子仆妇们却都已经闻声赶了过来。   其中一个管事婆子见此,上前请示郑夫人道:“也不用众人合力,奴婢便能将门踢开,只是这门可就……”   那管事婆子话未说完,郑夫人便不耐地挥手道:“这会子还管什么门不门的?还不赶紧给我踢开!”   话音一落,那管事婆子便退后了两步,朝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手,撩起宽大的襦裙,两步飞奔,旋身便是一脚稳稳当当地踢在了对应着门闩的部位。   门倒是应声而开,然而,待那管事婆子转身朝里一看,顿时吓得连退数步,张着嘴,手指颤抖地指着屋内,竟是一时间吓得说不出话来。   郑夫人见着她这模样,心往下一沉,往屋内扫了眼,可就是那一眼!令郑夫人惊呼一声儿差点站立不住。   郑箐儿身穿,七彩红绫遍绣四季如意纹的嫁衣,脸色乌青地悬在半空,双眼圆瞪无神地望着不知何处,布满了紫红的血丝,舌头长长垂出。一双鸳鸯水合纹绣鞋,一只还在脚上,另一只却孤零零地掉在地上……   郑夫人一个踉跄朝屋内扑去,抱着郑箐儿冰凉的双脚,连一声儿哭喊也没发出,便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丫鬟婆子们这会子才回过神来,一面将郑夫人扶到软榻上,一面儿将郑箐儿从房梁上抱下来。去太医院请太医的,去寻兵部寻郑宜安地,一时间忙乱不已。   太医来的很快,但郑箐儿身子已经僵直,还有什么可看的?给郑夫人请了脉,太医看着一屋子丫鬟婆子,皱了皱眉,给郑夫人扎了两针。   郑夫人幽幽醒来,想起那一抹迎着晨光的艳红,呆滞地将目光移向身旁的大丫鬟,颤抖地道:“还好都是梦,小姐可起身了?”   丫鬟见此眼眶一红,低着头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郑夫人此时方才看清,自己这会子还躺在女儿闺房的软榻上,顿时犹如五雷轰顶,脸色变得煞白。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大丫鬟厉声问道:“小姐呢?小姐……怎么样了?”   说到最后,郑夫人自己也知道了结果,可仍旧不甘心地含着泪望着跟随自己多年的大丫鬟。   郑夫人见此差点再次昏厥过去,好在那丫鬟及时上前扶住郑夫人,悲切地劝道:“夫人可要挺住,小姐,如今还需要您主持。”   闻听此言,郑夫人再也忍不住地哀号悲泣起来,吓得屋里屋外的丫鬟婆子,一个个低头站着大气儿也不敢出。   安阳伯夫人的弟弟郑宜安正在此时赶回了府中,如今内院外宅都得了消息,各项事宜也都有条不紊地准备了起来。   老管家见郑宜安回来,也顾不得其他,急忙上前恭声问道:“老爷可回来了,您看小姐的灵堂安置在哪儿?身后事又依怎样个章程?夫人如今……老奴也只能等着老爷回来做决定,不敢擅自做主,可该准备的,老奴已让人准备齐全。”   郑宜安听老管家说出“灵堂”二字,仍旧不肯相信自己疼爱了十多年的爱女,会这般年纪轻轻地就香消玉殒!   摇了摇头,郑宜安呲目欲裂地暴喝道:“胡说什么!什么灵堂?什么身后事!小姐不好好儿的在房里吗?”说完一把挥开老管家,大步流星地朝着内院儿而去。   尚未靠近郑箐儿的院子,便见到女儿院子里站满了丫鬟婆子,郑宜安脚步一顿,紧接着郑夫人痛哭悲泣的声音也远远传了过来……   郑宜安也是脚下一个踉跄,好一会儿才稳住身形,咬紧了牙槽,红着眼睛大步跨进了院子。   见郑宜安进来,丫鬟婆子们松了口气的同时,那些个被分来看守院子的仆妇,一个个心都高高悬起,冷汗再次淌了下来!   郑宜安此时却是顾不得丫鬟婆子,大步流星的朝屋内走去,可怎么也没想到,脚还没迈进房门,郑夫人便得了消息扑了出来,一顿拳打脚踢,哭喊怒骂道:“你给我出去!出去!”   郑宜安连连闪避此时也是心中火起,怒喝道:“发什么疯!”说完目光朝郑夫人身后几个丫鬟身上一扫,冷冷地呵斥道:“还不快将夫人扶进去歇着!”   郑夫人却是一下子坐倒在了青石地上,指着郑宜安,仰天哭喊道:“若不是你惦记上顾家的兵权,箐儿又怎会走到这一步!你还我女儿命来,还我女儿命来!”   郑宜安一听这话儿,心中也是一虚,紧接着却是越发恼火,瞪着郑夫人怒喝道:“你这内宅妇人懂什么,就在这里胡说八道!箐儿难道不是我女儿?箐儿又哪里懂得那些?不让箐儿嫁给远哥儿的不是你吗?你还有脸在这儿哭了!”   郑宜安越说越气,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作势便要动手教训郑夫人,郑夫人几个大丫鬟吓得不轻,却也急忙拦在郑夫人身前,劝道:“老爷息怒,夫人也是太过伤心难过,还望老爷体谅体谅夫人!”   另一个丫鬟亦是急忙一边儿扶起郑夫人,一边儿劝道:“地上凉,夫人快起来。老爷还是快去看看小姐吧!夫人刚刚晕倒了,这会子怕是神智都不太清醒,老爷又何必与夫人计较?”   ☆、四二三 打算   不管郑宜安夫妻俩怎样相互埋怨,到底不忍让女儿死后再受什么委屈,吵过吼过哭过闹过之后,还是冷静地坐了下来,商量着给郑箐儿治丧的事儿。   郑夫人想了许久,终是忍不住挥退丫鬟,带着一丝忐忑地问道:“老爷,箐儿可是为了……你说,咱们去求了姐姐,让箐儿入了顾家祖坟怎样?”   郑夫人说完急忙解释道:“若是咱们箐儿能入郑家祖坟,我自是不会说这话儿,可族里能答应吗?”   郑夫人见郑宜安不说话,越发的焦急,忍不住挪了挪身子朝郑宜安靠近了些,急声儿道:“老爷也瞧见了,箐儿的心愿不就是嫁给远哥儿吗?若非出这么些事儿,他俩原也是要成亲的。”   郑宜安听到这儿冷笑一声儿,咬牙扫了郑夫人一眼,咧嘴嘴道:“你凭什么说这样的话?当初将箐儿死拉活拽的从安阳伯府弄回来的是谁?你怎么好意思说这话?”说完想了想还补充道:“不想丢脸,我劝你最好还是别去!”   不管怎样,顾远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亲外甥,是他唯一的亲姐姐,唯一的孩子!   对顾远,郑宜安心底还是很疼爱的。谋算安阳伯遗留的兵权,那是因为郑宜安料准了那兵权,怎样也落不到顾远身上,他自然是要争取的。   虽然之前因为太医说顾远的伤势可能永远好不了,他舍不得女儿嫁过去受苦,默认了郑夫人的做法,可也没打算要这样害了顾远!   郑宜安的话,令郑夫人顿时不满起来,板着脸,抿紧了嘴瞪着郑宜安,怒道:“难道你就要看着咱们箐儿成为孤魂野鬼不成?”   说着郑夫人的眼泪便一颗颗地往下掉,却眼也不眨地盯着郑宜安,显然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   而此时,郑府上下雪白一片,郑箐儿去世的消息也已经送往各处,不仅郑宜安同僚知交,郑夫人闺中好友,便是景芝与洛娉妍,也都收到了消息。二人具是震惊不已,尤其是洛娉妍,更是惶恐不安,觉得心跌落到了谷底……   自然,安阳伯夫人也没有被落下,郑箐儿贴身大丫鬟如意亲自来的安阳伯府报丧。   郑夫人得知郑箐儿去世,先是不敢置信地问道:“前几日还好好儿的,怎么就去了?”   如意在帮着郑箐儿逃跑几次后,便被郑夫人关进了柴房,如何知晓郑箐儿去世的缘故?只听说是突发恶疾,连请太医都没来得及便去了。如意心中虽有疑惑,却是无从打听消息。   此时安阳伯夫人问起,如意一边抹着泪一边儿将郑箐儿回府后的遭遇细说了一遍,听得安阳伯夫人也是胸脯急速欺负地红了眼眶。   虽说安阳伯夫人对郑夫人很是气恼,便是对自己那个弟弟,也是恼怒不已,可到底郑箐儿是无辜的,是自己极为喜爱的侄女儿。   虽说是晚辈,安阳伯又尚未出殡,自己不好亲自过去,但却也是要有所表示。   安阳伯夫人正要派钱嬷嬷与如意一同前去了郑府,看看有什么是能帮上的便也帮帮忙,送这侄女儿安心而已。   谁知郑夫人却在此时赶了过来,也不等人通禀便提着裙裾往里跑。好在此时安阳伯府上下也是雪白一片,倒是不觉得郑夫人一身素服有何不对,但郑夫人提着裙裾一路朝齐鸣斋而去,还是引起了许多人注意。   安阳伯夫人只听说郑夫人下了马车便往里跑,并未多想,只当郑夫人是因丧女之痛乱了分寸,还吩咐身边儿丫鬟道:“去将郑夫人请我这边儿来。”   但朱嬷嬷却在此时忽然疾步了进来,也不顾其他,上前附耳道:“夫人快去看看老奴瞧着郑夫人不太对,竟是直直朝着齐鸣斋而去。”   安阳伯夫人一惊,也顾不得如意还在场,便急忙问道:“这话怎么说的?”   朱嬷嬷摇了摇头,皱眉道:“老奴也是不知这才来请夫人快去,若是世子知道箐儿小姐的事儿,怕是要不好!”   安阳伯夫人闻言也是悚然一惊!没错儿,若是此时让自己儿子知道箐儿去世的消息……   安阳伯夫人不敢想下去,之前顾远裂开的伤口,还有那殷红的血,都深深地刺痛了安阳伯夫人的眼睛,还有心。   此刻安阳伯夫人再也坐不住,瞪向如意冷冷地吩咐道:“随我前来!”说完便疾步朝外走去,钱嬷嬷与朱嬷嬷亦是紧随其后。   若非景蕴尚在顾远这儿,门口留了莫言莫问二人守着门,怕是安阳伯夫人赶到时,郑夫人已经闯了进去。若非顾及着景蕴身后的惠宁长公主,或是安阳伯夫人来得再晚些,怕是郑夫人也要大声叫嚷出来,令里面的顾远知晓了。   安阳伯夫人赶来时,见郑夫人正带着两个丫鬟,与景蕴留在门外的两个贴身侍卫对持,一副说什么也要进去的架势,也是将安阳伯夫人气得差点仰倒。   这会子可顾不得什么亲戚情分,当初她将箐儿从安阳伯府拖走时,说的那些话可都还在耳历历!她当初可没顾念过什么亲戚情分。   想到这儿,安阳伯夫人朝朱嬷嬷使了个眼色,朱嬷嬷便与钱嬷嬷一道,带着两个丫鬟上前,先捂了郑夫人与俩丫鬟的嘴,直接将她们拖到了远离齐鸣斋的正院儿上房小花厅。   安阳伯夫人朝莫言莫问看了眼,见二人朝自己拱手施礼,安阳伯夫人方安心不少,微微颔首跟在郑夫人身后离开了齐鸣斋。   郑夫人被钱嬷嬷与朱嬷嬷这般一拖,早已没了“夫人”的形象,却也没了闹腾的心思,见安阳伯夫人进来,便立时跪了下去,一边儿磕头一边儿道:“求姐姐可怜可怜我们箐儿吧!”   这没头没脑的话,令安阳伯夫人一愣,想起郑箐儿这些年来在身边儿承欢膝下的模样,再见郑夫人煞白着一张泪痕斑斑的脸,心下也是一软没了那么大火气,缓声儿道:“有什么事儿你先起来再说。”   ☆、四二四 母亲   郑夫人此时怎会起身?闻言不仅没有起身,反而更是“嘭嘭嘭”在地上连着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顿时红肿一片,可见使了劲儿。   安阳伯夫人见此皱紧了眉头,知道自己这个弟妹,所求定非小事儿,否则岂会如此这般?   安阳伯夫人微微侧身让过,并不受郑夫人的礼,一边儿朝朱嬷嬷钱嬷嬷示意,一边儿缓声儿道:“你先起来再说吧,若不是你往远哥儿哪边儿去,我也不会这般待你。”   说起顾远,安阳伯夫人心中也是有气的,板了脸道:“远哥儿如今什么情形,你做舅母的也是知道的,不然你也当初也不会将箐儿死拖活拽的拉走不是?怎地就忍心闹到他哪儿去了?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说到当初郑夫人的行为,安阳伯夫人也是红了眼圈儿。郑夫人却是在听到“要他命”三个字儿时,突然“呜呜”地哭了起来,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地上。   安阳伯夫人见此叹了口气,眉头越发地皱紧了起来,好在钱嬷嬷与朱嬷嬷得了安阳伯夫人的受命,将郑夫人生生从地上给拽了起来。   安阳伯夫人在上首落座,盯着一脸狼狈的郑夫人,舒了口气后,慢慢地抿了口茶,才再次悠悠地问道:“究竟什么事儿?箐儿也是在我跟前儿长大的,有什么弟妹只管说,我自是不会亏了她。”   郑夫人见此心便不住地往下沉,却仍忍不住开口求道:“这事儿事关箐儿,我想跟姐姐单独说。”说完将目光扫向朱嬷嬷与钱嬷嬷二人。   安阳伯夫人原想要拒绝,可见郑夫人一脸的坚持,想了想终是点了头,对两位嬷嬷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准备好热水,一会子再进来给郑夫人梳洗。”   说完又补充道:“再去个人到世子那边儿瞧瞧,看看锦乡侯世子有什么要求。”   两位嬷嬷对视一眼,知道自家夫人这是拿定了主意,也不多说,蹲身一礼后,便双双退了出去,还顺手将门给关上。   郑夫人见此立时再次跪在地上,哽咽道:“大姐是知道我们家箐儿的,那孩子是个死心眼儿,也是我糊涂,害了箐儿。”说着郑夫人再次泣不成声地哭了起来。   安阳伯夫人见此在心念一转,沉了脸道:“先前就说问你,箐儿好好儿的跟你回去,怎地就突然没了?”   虽说安阳伯夫人心中早已有了两分猜测,可当郑夫人说出来时,还是狠狠地震惊了一番,眼眶子也顿时红了起来,蓄满了泪水,端着茶盏的手也颤抖起来,看着跪在地上哭的肝肠寸断的弟媳,却是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郑夫人既已起了头儿,话自然不会就说到这儿为止。   喘了两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可怜巴巴地望着安阳伯夫人,咬牙祈求道:“求大姐看在箐儿跟远哥儿打小一块儿长大,箐儿她又是为了远哥儿去的,让箐儿入了顾家祖坟吧!”   安阳伯夫人好悬没有站起来,只气得手直哆嗦,好半晌才将茶盏搁在了小几上,怒道:“弟妹这是在胡说什么呢!”   郑夫人自然知道安阳伯夫人不会乐意,却仍忍不住分辩道:“箐儿跟远哥儿的情谊,大姐也是知道的,,若非我猪油蒙了心,他俩的好事如今近……”   郑夫人尚未说完,安阳伯夫人便是一巴掌拍在了小几上,震得茶盏使劲儿晃悠了好几下。   郑夫人看着安阳伯夫人不敢置信地目光,心口一颤还想要分辩几句,安阳伯夫人却是板着脸直截了当地一口回绝道:“弟妹是伤心过度来这儿胡说了吧?什么好事将近,我家远哥儿可是连亲都还没定呢!”   郑夫人闻言猛地一抬头,安阳伯夫人却是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接着不紧不慢地道:“箐儿可是我嫡亲的侄女儿,若是换了旁人来如此诋毁她的清誉,我定是不依的。”   安阳伯夫人那神情,有些吓着郑夫人,尤其是那目光,犹如刀子似得。郑夫人做了安阳伯夫人近二十年的弟媳,还从未看到过安阳伯夫人如此锋利的一面,过往自己这个大姑子,可是极为温和的……   就在郑夫人惊疑不定,盘算着怎么说服安阳伯夫人的时候,安阳伯夫人却是扬声儿唤道:“还不送水进来给郑夫人梳洗?”   钱嬷嬷闻声儿,领着八个小丫鬟鱼贯而入,郑夫人见此灰败着一张脸跌坐在地上,知道今日所求定是不成了。   一时间郑夫人也顾不得还有丫鬟婆子在场,哭喊道:“大姐也是做母亲的,难道忍心看着箐儿就这样成了孤魂野鬼,将来连个供奉也没有不成?”   说完含泪哭喊道:“若是能说动了老爷跟族里,我倒是愿意让箐儿入了郑家祖坟,将来就一直陪在我身边儿,何苦来求大姐了?不也是看着箐儿她……”   说着郑夫人便再次痛哭了起来,可安阳伯夫人却是明白,这样的事儿是万不能答应的!   不说自己儿子如今的情形不好,万不能让他这会子知道箐儿的事儿,若是有个好歹,自家这偌大的安阳伯府可怎么办?   便是好了,这事儿也是不成的!不说别的,只说儿子尚未娶妻,这箐儿入了顾家祖坟,将来如何说亲?如何与亲家与儿媳交代?   想到这儿,安阳伯夫人挥了挥手,闭眼打断道:“弟妹也说了,都是做母亲的,弟妹也为我想想,为我远哥儿想想,还是快别说了!莫要伤了情分。”   说完安阳伯夫人深吸了口气,淡淡地道:“箐儿也是在我跟前儿长大的,如今年纪轻轻就没了,我这做姑母的心里一而是难受,便出五百两银子给她置办一块坟地,在添上几亩祭田,也就不怕没了人供奉。”   见安阳伯话说到这份儿上,郑夫人惨笑着挥开上前来替她梳洗的钱嬷嬷,望着安阳伯夫人,冷笑道:“敢情大姐觉得我是来讨银子的!”   说完也不等安阳伯夫人说话,一甩衣袖满是凄凉地蹒跚着离开了屋子,这回也没往别处去,直直地出了安阳伯府,回了家去……   ☆、四二五 害怕   郑夫人满怀愤恨悲切地回到府中,开始着手主持郑箐儿丧敛事宜时,景芝也急匆匆地赶到了洛府,欲要寻洛娉妍一块儿过去。   红螺亲自带着浅语跟秋实,到二门前迎接景芝主仆三人,景芝见洛娉妍竟然没来出来,原也没放在心上,馨若却是诧异地道:“今儿怎地不见洛小姐?连晨霜夕月也不来迎我们了,还要劳烦姑姑您辛苦这一趟。”   馨若说话倒还算客气,红螺倒也没有多想,只脸色不大好看,馨罗见此急忙拉了馨若,朝她瞪了一眼。景芝却在闻言后停下脚步,诧异地朝红螺看了过去。   红螺见此叹了口气,朝着景芝赔礼道:“景小姐多多包涵,我们小姐今儿接了郑府送来的信儿,人就有些不大好。相比景小姐这会子过来,也是为的这桩事儿。”   景芝一听洛娉妍不大好,急忙问道:“这是怎么说的,什么不大好?妍儿究竟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吗?”   一连串的问题,却只换来红螺再一声儿叹息,摇了摇头道:“这个奴婢也说不好,景小姐还是去瞧瞧吧。”   这个回答景芝自然是很不满意的,当即皱起了眉头深深地看了红螺一眼,却也没有再与红螺多说什么,急忙加快了脚步朝着翠庭轩而去……   一踏进院门,景芝便诧异地扭头扫了红螺一眼,整个翠庭轩都静悄悄的,不似往日过来时那般热闹,丫鬟们不知是得了命令还是下意识地,都极为小心地放轻了脚步。   红螺见此,压着声儿想景芝解释道:“郑府来报丧之前,我们小姐还好好儿的,刚处理完府中事务,准备去罗先生哪儿上课,谁知郑府报丧的人一来,我们小姐听完后脸色就变了。”   说到这儿,红螺也是满心满眼的恼怒,带着一丝烦躁地道:“之后我们小姐便说要回房歇息,谁知奴婢进去一看,小姐脸色煞白地缩成一圈儿坐在床上,一直不言不语地也不知在想什么。”   景芝闻言越发的皱紧了眉头,还想要问什么,却是守在门口的蕾儿眼尖,远远地便瞧见了景芝一行,一边儿撩起门帘子,一边儿朝里扬声儿笑道:“景小姐来看小姐了!”那语气中的欢快是掩也掩不住。   听着那欢快声儿,景芝的眉头也松开了些,几步进了屋子绕过屏风,却见洛娉妍苍白着一张脸,抱着双膝坐在外间儿临窗大炕上,目光有些呆滞地望着自己,像是没反应过来似得……   景芝见洛娉妍这样儿,也是唬了一跳,急忙上前坐到炕沿儿上,握着洛娉妍冰凉的手,颤声儿道:“妍儿这是怎么了?”   见洛娉妍只是呆呆地望着自己,并不理会的样子,景芝伸手抚住她的脸,再次追问了一声儿。谁知洛娉妍却是忽然眼泪就一颗颗地往下掉。   景芝见此深深地叹了口气,急忙扯了绢子,一边儿替洛娉妍拭泪,一边儿急道:“我知道妍儿心里难受,可人死不能复生,咱们一块儿去送她一送,便也全了这些年的姐妹情分。”   话虽如此,可洛娉妍的眼泪却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反而是越掉越多,像是没有尽头地样子,景芝不由越发觉得怪异。   在景芝心里,洛娉妍与郑箐儿可实在算不上多要好的关系,也就平日里遇见了说笑几句,或是年节什么的相互送个礼,别的可没怎么来往过,怎地就难过成了这样?   此时却也来不及多想,一边儿劝着一边儿替洛娉妍擦着眼泪,怎么也想不明白,便是自己也不曾如洛娉妍这般难过,难不成自己的心是冷的?   景芝只当洛娉妍是为郑箐儿难过,觉得自己到底是心冷了些,不由得也跟着胡思乱想起来,心中染上了浓浓地悲戚,自嘲地想着,到底是深宅大院的女子,心冷如冰,心硬如铁……   景芝怎么都不会想到,洛娉妍那里是在为郑箐儿难过,分明是在为自己的命运感到害怕!   洛娉妍原本就一直在疑惑,依着顾远与郑箐儿的感情,为何前世嫁给顾远的却是自己,甚至也一直在庆幸今生顾远身边儿有个郑箐儿,而且就快成亲了,自己总算是不会重蹈覆辙。   可如今郑箐儿的突然离世,让洛娉妍意识到,前世怕也是因着郑箐儿的离世,才有了自己后来嫁给顾远的事儿……   至于为何是自己嫁给顾远,洛娉妍不愿去深究,此时更多的是对命运的恐惧与彷徨。   景芝见洛娉妍一直呆呆地望着自己淌泪,也不知道洛娉妍究竟在想什么,景芝见此也慌了神,急忙一把搂住洛娉妍,小声儿的唤着“妍儿”“妍儿”眼泪也不知不觉间落了下来。   冰凉的泪珠滚入洛娉妍的脖颈,让洛娉妍猛地一个激灵回过神,看着满眼焦灼望着自己的景芝,还有景芝不住给自己擦泪的手,一时间悲从中来,洛娉妍猛地抱着景芝大哭了起来。   这下不仅景芝,便是晨霜夕月也不敢在沉默,纷纷上前劝慰,好在洛娉妍哭过一阵觉得心里好受多了,见景芝一身素色衣衫,元宝髻上一圈儿玉簪花,却只用了支玉白长簪,知道她是要去送郑箐儿一程的。   洛娉妍收拾了心情,沙哑着嗓子哽咽道:“芝姐姐是要去送箐儿姐姐的吧?且等我一等,我换身衣裳随你同去。”   夕月晨霜见此都纷纷松了口气,夕月忙唤来英儿蕾儿,替二人打来温水梳洗,晨霜也替洛娉妍准备好了要更换的衣裳首饰。   不多时,红螺送来了刚刚煮好的J蛋和冰袋,英儿与蕾儿也捧来了两盆温热的水,一番收拾后,洛娉妍换了袭水蓝地儿绣玉簪白小雏菊的衣衫,随着景芝出了门。   前世的郑箐儿是否去世,洛娉妍只能猜测无从知晓,至少她是没有参加过什么郑箐儿的祭奠的。可今生却因机缘巧合,洛娉妍亲自前往了郑府,送了郑箐儿最后一程。   洛娉妍没想到,这次前往郑府祭奠郑箐儿,会解开心中一个盘旋与前世今生许久的不解之谜……   ☆、四二六 解谜   洛娉妍与景芝赶到郑府时,郑府大门上已经高高地悬挂起了白底儿黑子的灯笼,门匾上挂上了白纱堆花,下人们腰间都系着麻木汗巾。   洛娉妍从车帘缝隙看出去,郑府上下可谓是一片素缟,与之前去安阳伯府看到的情景是何其相像?   直到此时洛娉妍方才想起,据说安阳伯因非寿终正寝,故而只能停灵五七,这几日就该出殡……想到这儿,洛娉妍不由再次想起安阳伯夫人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以及前世里沉默清寡的模样,也不知如今怎样了?   随着思绪游走,马车已经在郑府东侧门停下,搭着夕月的手下了车,换了郑府内一辆黑漆平顶小车。   直到在垂花门下了车,郑夫人早已遣了郑箐儿身边儿大丫鬟如意,亲自带着两个小丫鬟迎了出来。   如意的装束不同于府中其他丫鬟只在腰间系着麻布,而是一身雪白的孝服,头上扎着白绢堆花,一身素白竟是不见一丝旁的颜色。   见了景芝与洛娉妍二人,如意一边儿上前见礼,一边儿眼泪就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洛娉妍与景芝见如意这身装扮,诧异地对视了一眼,洛娉妍与郑箐儿到底不如景芝相熟,许多话不便问出口,只得将满腹疑问藏在口中。   景芝却是没这许多顾及,忙上前亲手扶了如意起身,也红着眼眶问道:“你家小姐怎么去的?前些日子瞧着不还好好儿的吗?你家夫人怎么让你穿成这样?”   如意也不隐瞒,低声细语的将郑箐儿是如何被带回郑家,又是如何一次次的逃跑,自己如何被关在了柴房里,说到最后自己从柴房被放出来得知郑箐儿一场急病已经去了,如意再次悲痛欲绝的哭了起来。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几人边走边说到了郑箐儿的院子,灵堂设在了前院儿西跨院儿里,尸身却还停在郑箐儿身前居住的闺房这边儿。   洛娉妍与景芝也是这才知道,郑夫人心疼郑箐儿年纪轻轻尚未出嫁就去了,入不了祖坟,又没有婆家,怕她将来成了孤魂野鬼。便在城外给郑箐儿买了墓地又添置了几十亩祭田。   又怕将来没人照料,还建了座叫做《冰玉庵》的小庵堂,一来为郑箐儿祈福,希望她来生有个好命途,二则也收养一些孤女,将来这些人能念着郑箐儿的好,有人给扫墓祭奠。   洛娉妍听得心中感念,这才是亲娘,再怎样对子女也是拳拳关爱之心,却不知郑夫人这也是得了安阳伯夫人的提醒,没法子才想出这么个主意。   因如意自请去冰玉庵出家,说是要为郑箐儿祈福。郑夫人感念如意的忠心,便收了她做干女儿。   对于如意所说的郑箐儿是急病而亡,洛娉妍与景芝对视一眼,双双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不相信,但这毕竟是人家家里的事情,谁家还没点儿Y私呢?   洛娉妍与景芝都不再提起此事,进了院子给郑箐儿上了三柱清香,由着郑箐儿一个庶妹与如意陪着去见了郑箐儿最后一面。   此时的郑箐儿已经收拾过了,至少口眼都闭着,舌头也没有伸出来,脸上熬了粉,瞧着并不吓人,如同睡着了一般。   然而景芝却是诧异地嘀咕道:“怎么穿这么一身儿?”说着疑惑地朝如意扫了眼,又看向洛娉妍。谁知洛娉妍却是脸色大变,煞白着一张脸,紧紧地盯着郑箐儿身上那袭火红的嫁衣出了神。   洛娉妍只觉得自己被五雷轰顶,觉得找到了前世嫁给顾远的因由,亦或者说,洛娉妍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了当年成亲那日,顾远掀开盖头,看见自己第一眼便皱眉的缘故……   那年父亲洛镇源刚刚升为户部尚书,元宵节宫中设宴,外命妇都要进宫朝贺,皇后娘娘特旨令带了家中待嫁女孩儿进宫,自己也是一袭七彩红绫衣裳,绣的也是四季如意纹……   那缎子,听说是有人点名指姓送给自己的,当年自己还因此狠狠地得意了一段儿日子!   洛娉妍闭了闭眼,想要深吸口气却怎么也吸不上来,只觉得双耳轰隆隆直响,还记得成亲时的嫁衣,原本该自己准备,可宫里却遣人送了一整套过来,嫁给安阳伯过门便是伯夫人……实则洛娉妍至死顾远也没有为她请封……   景芝见洛娉妍脸色白得几近透明,嘴唇也快要咬破了,额头上还布满了汗珠,景芝心里一紧,急忙拉了洛娉妍冰凉的手,唤道:“妍儿还不快松口!你……”话未说完,便见洛娉妍身影一晃差点仰倒。   吓得景芝急忙伸手扶着她连声儿问道:“妍儿这是怎么了?”“妍儿你可别吓唬我!”   如意等人也是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了洛娉妍在边儿上先坐下,又给她端来热茶润嗓子。   好半晌洛娉妍才勉强缓过神儿来,望着景芝涨了好几次嘴眼泪又一次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她明白前世她定是被人算计了,而算计她的人,定是在宫里……   想到这儿,洛娉妍几乎快要晕倒过去,很想问问是不是前世的命运,今生仍旧无法逃脱?可这话她又能问谁?   洛娉妍望着景芝好半晌,见景芝急的都快掉泪,才含着泪虚弱地道:“让芝姐姐担心了,我有些不太舒服,给箐儿姐姐上了香我就先回了。”   景芝见洛娉妍这样,哪里还敢留她?只管不住地点头道:“先叫了太医来瞧瞧,一会子我亲自送你回去可好?”如意更是急忙打发了小丫头去前头禀了郑夫人。   郑夫人对景芝与洛娉妍还是很有好感,尤其是景芝,因着安阳伯府的关系,景芝与郑箐儿也算得上是打小一处长大的,此时听说景芝与洛娉妍这么快就过来祭奠女儿,便想着亲自来见见二人,谁知与那报信儿的小丫头,倒是在半道上正好遇上。   听说洛娉妍差点晕倒,急忙赶了过来,洛娉妍与景芝却发现几天不见,郑夫人脸色也很是难看,不仅蜡黄,而且眼眶子也凹下去不少,想着郑箐儿是郑夫人唯一的女儿,心下也是叹息不已。   然而,洛娉妍此时却是没力气与郑夫人多做寒暄,此时的洛娉妍一心只想要回家,回翠庭轩,甚至最好是回江宁舅舅家去,躲得远远儿的才好……   郑夫人尚未开口,洛娉妍便起身盈盈一礼,想要告辞离去,可话尚未说话口,景芝便急忙朝郑夫人说道:“妍儿一早得了消息就难过得很,在家哭了几场,方才猛地见了箐儿差点晕了过去,我想着便让妍儿先回去好了。”   郑夫人一听这话儿,又见洛娉妍一张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泪珠,心下又是感动又是难过,眼泪也不住地往下掉,急忙点头哽咽道:“好孩子,我们箐儿,能有你们这样的姐妹,也是她的福气,可惜她……”   郑夫人说到这儿是再也说不下去,伤心欲绝地哭了起来,见郑夫人如此景芝少不得又宽慰了几句,也明白郑宜安虽然还有旁的儿女,可郑夫人却只有郑箐儿一个女儿,明白她的伤心难过。   可见洛娉妍实在有些坚持不住地样子,还是急忙道:“伯母节哀,妍儿也节哀,箐儿见你们这样,心里还不定怎么难过不安生呢。”   听景芝这样说,又见洛娉妍此时又出了满头满脑的冷汗,郑夫人也不敢多留她,拉着洛娉妍冰凉的小手使劲儿拍了拍,方才遣了身边儿得用的嬷嬷,叫来软轿过来将二人送了出去。   ☆、四二七 病了   茜羽正在院子桂花树下,教浅浅妮妮几个小丫头打络子,忽地见晨霜夕月扶着洛娉妍走了进来,后面还紧跟着满脸焦急地锦乡侯千金和馨若馨罗二人。   茜羽不由吓了一大跳,一面命浅浅去找红螺姑姑赶紧来,自己一面迎了上去,将夕月手里的包袱接了过来,小声儿问道:“姐姐,小姐这是怎么了?”   夕月没有说话,晨霜横了她一眼,轻斥道:“还不快去准备茶水,没见景小姐来了?”   晨霜语气不好,茜羽满脸委屈的不敢多说,急忙转身朝小厨房跑去,夕月见此一边儿扶着洛娉妍往里走,一边儿嗔道:“知道你着急小姐,也不必在她们身上撒气。”   这几年下来,景芝是真心拿洛娉妍当亲妹子看待,她也没有别的姊妹,这会子可是没心思没工夫管丫头间这点子小事儿。   这般模样的洛娉妍,比起当年被洛镇源罚了跪祠堂看着还要不好,景芝的一颗心早就悬在了半空。若非一直在心底给自己打气,说自己是做姐姐的,妍儿这会子正需要自己,景芝眼眶里的泪珠怕是早已掉下来了。   红螺得了浅浅的信儿,也是唬了一跳急忙跑了出来,见洛娉妍脸色煞白,满头的汗珠一下子便红了眼眶,急忙上前替过夕月,将洛娉妍半搂在怀里,一连声儿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好好儿的怎么就成这样了?”   不待晨霜夕月答话,又接着问道:“可请大夫了?”快去厨房烧了热水送来,出了这许多的汗,泡个热水好好儿烫烫才是。”   夕月见红螺竟是完全没注意到后面的景芝,急忙朝景芝一礼道:“景小姐还请屋里坐,我们小姐……”   话未说完景芝挥手打断道:“我跟妍儿什么关系?还需的你说这些?快遣个人去大门口候着,我已经让人去请了太医。”接着朝馨罗吩咐道:“来的定是咱们府上相熟的太医,你也跟着去,赶紧把人给我接进来。”   馨罗屈膝一礼,随着浅语一道出了翠庭轩,这边儿红螺也与晨霜一块儿扶着洛娉妍进了屋子。   此时奶娘崔氏也得信儿跑了过来,见洛娉妍那样心疼得什么似得,眼泪不住地掉,搂着洛娉妍又是擦汗又是喂水,不住地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就成这样了?”可这话谁也答不上来,就是晨霜夕月也是一脸的茫然。   洛娉妍脑子也是一片浆糊,昏昏沉沉的,红螺见此与奶娘崔氏亲自伺候洛娉妍洗了澡换了身儿干爽的衣裳,又将她送到床上躺下,太医才赶了过来。   原来自洛娉妍从江宁回来,就说奶娘年岁大了,想要让奶娘家去养老,崔氏却是不依,直说要看着洛娉妍出嫁她才能安心回家歇着。洛娉妍拗不过她便也依了。   自此崔氏也就不大管事儿,多半儿时间都在自己屋里呆着,今儿忽然听浅浅跟妮妮说洛娉妍那样子吓人,才急忙赶了过来。   太医来抚了脉,只说是郁结于心,开了副疏肝利胆安神养心的方子,也就走了。   景芝见此也不好多说,只陪着洛娉妍开解了半晌,可洛娉妍的心事她又哪里知道?看着时辰不早,洛娉妍强打起精神劝道:“我没事儿,今儿就不留芝姐姐用膳了,快回去吧。”   景芝见洛娉妍这一屋子大大小小的丫鬟婆子,也知道都是尽心的,便也不多留,亲手喂洛娉妍喝了第一碗药,擦了嘴角亲手给她掖好被角,方才离开洛府。   景芝从洛府离开后,越想越觉得奇怪,今儿一早过去洛府,洛娉妍的神色就很是不对,抱着她哭了那么好几场。   但那时候至少景芝看得出,洛娉妍眼中是满满的悲伤,可是后来在郑府,景芝看得分明,洛娉妍眼中分明就是恐惧……   景芝想到这儿不由朝馨若与馨罗问道:“你们说,妍儿这到底是怎么了?真就因着箐儿的事儿伤心成这样?”   馨若想也没想地摇了摇头道:“这个奴婢可说不好,但洛小姐与郑小姐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   馨若话音一落,馨罗便迟疑地接口道:“奴婢瞧着,洛小姐好像有些害怕甚至是恐惧。”   说到这儿,馨罗先打了个寒颤,压着声儿道:“小姐,会不会是洛小姐在郑小姐灵前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馨罗越说越小声儿,说到最后几乎是几不可闻,但景芝与馨若却又偏偏都听清了。   景芝闻言也是脸色一变,想起方自己的猜测也是白了脸,颤抖地问道:“若当真如此,妍儿可怎么办?”说着忍了好久的泪水终是再也忍不住地掉了下来。   景芝与馨罗馨若一路越想越是害怕,在垂花门前胆颤心惊地下了车,也没注意到景蕴带着莫言与莫问二人,正好说着什么,从边儿上走过。   景芝主仆三人没有注意到景蕴,但景蕴却是看到了她三人,尤其是景芝脸上那惶恐不安的神色,引起了景蕴的注意,皱眉走了过来,冷声儿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猛地听到景蕴的声音,景芝三人都吓了一跳,好半晌才缓过气儿来,馨罗馨若赶紧蹲身见礼,景芝却是撅着嘴不满地抱怨道:“哥哥走路怎么都不带声儿的?”   景蕴却是并不理会这些,淡淡地点了点头,馨罗馨若看了景芝一眼,悄悄往后退了三步远远儿地候着。景蕴方才再次问道:“这是上哪儿去了,怎么这会子才回来?”   这回景芝倒是听清了,也不隐瞒,叹了口气道:“还能上哪儿,今儿早晌郑府来送信儿,说是箐儿没了。我便约了妍儿一块儿过去了一趟。”   听说郑箐儿没了,景蕴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回头扫了莫问一眼,莫问点了点头,景蕴便也不再多说。   谁知景芝却是拉着景蕴的袖袂,可怜巴巴地仰着脸问道:“哥哥,你说若是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会不会有什么啊?”   ☆、四二八 凶险   景蕴闻言越加皱紧了眉头,待景芝说完不由冷声低呵道:“胡说些什么乱七八糟该看不该看的?”说完又觉得自己语气太过生硬,深吸了口气宽抚道:“莫要胡思乱想,你若得闲便多过去陪陪,若是缺了什么药材只管从库里取就是。”   景芝得了景蕴的安抚,可心里还是极为忐忑,拉着景蕴的袖袂不放,再次问道:“真的不会有事儿?”   景蕴见此叹了口气,少不得要亲自将景芝送回芝兰院,便朝莫言莫问吩咐道:“你们先去书房等我。”   景芝满心忐忑恐慌,景蕴的注意力也集中在了景芝身上,自然没有人注意到景蕴身后的莫问,低着头谁也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悄悄捏紧了拳头,在景蕴发话后随着莫言抱拳一礼,便匆匆朝景蕴外书房而去。   景芝见景蕴还有事儿,低着头咬牙拒绝道:“哥哥有事儿就去忙吧,我,没事儿的。”   见景芝这副言不由衷的委屈模样,景蕴倒是难得的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将景芝送回了芝兰院,又陪着安抚了好一会儿方才回到外院儿书房。   景芝自然也没看见,景蕴出了芝兰院大门,眉头便再次深深地皱了起来,直到回了外院儿书房,也没能松开来。   见景蕴进了院子,莫问与莫言急忙迎了上来,莫问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什么来,低着头随着景蕴身后进了书房。   正事儿商议完毕,景蕴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莫言与莫问见此抱拳一礼正要退下,景蕴忽然又道:“莫问先留下……”   莫言闻言扫了莫问一眼,虽说心底诧异不已却也并没多说什么,自从这次返京,莫问也觉得莫言变得不太一样,发呆的时间特别多,话也变少了,这会子爷竟是有话要避着自己单独……   虽不知什么事儿,可莫言看得出景蕴神色并不太好,有些担心地再次扫了莫问一眼,见景蕴抬头看来,急忙低头退了下去,一时间书房只留下莫问与景蕴二人。   景蕴并没有急着说话,而是皱眉盯着桌案不知想着什么,手指下意识地在黄杨木桌面儿上敲击着,莫问也没有说话,低着头站在一旁,书房内一时间便只剩下景蕴手指的敲击声儿。   莫问见此心念一动大致猜到景蕴将自己留下来的缘故,咬了咬牙瞧瞧朝景蕴看了一眼,见景蕴仍旧在走神,不由上前半步,低声儿道:“爷……”   莫问刚出声儿,景蕴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也不吭声儿转身进了书房里面的小套间儿,没一会子拿着一只锦盒出来搁在了书案上。   莫问的心思景蕴又岂能不知?只是到底跟了自己这些年,再说这事儿也只能是由他去,旁人到底是不放心。   景蕴将锦盒往前推了推,低声儿吩咐道:“这里面是大相国寺智安和尚亲自加持开光的,你想法子给洛小姐送去。”   莫问闻言猛地一抬头,又急忙低下,点了点头上前取了锦盒便要退下,景蕴却在此时淡淡地道:“仔细些,别让旁人知道。若是当真凶险立时来回。”   莫问点了点头,想了想问道:“爷,就不去瞧瞧?”   到底这句话击中了景蕴的心思,听景芝说得如此凶险怪异,景蕴还是很担心的,也想要亲自去瞧瞧,可那里又能够呢?想到这儿,景蕴颇为烦躁地皱眉挥了挥手,一言不发地将莫问打发了下去。   打发了莫问,景蕴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天上的明月,不由自主的便想起最初的相见,又想起那年圣湖泛舟的往事……寻思着若当真凶险了,还得去求了外祖母,少不得便要这事儿摊开来对外祖母说个明白了……   却不知洛娉妍此时确实极为凶险,景芝走后不久洛娉妍不仅将汤药全都吐了出来,还发起高烧,连洛镇源与洛继宗也惊动了,洛镇源一面命洛继宗拿了帖子再去请了相熟的太医前来,一面在洛娉妍屋外焦灼的转来转去。   还是沫儿忽然想起洛娉妍这些日子跟着罗先生学习医理,料想罗先生说不得也是会些歧黄之术的,急忙从翠庭轩偷偷溜出去了庆熙苑……   沫儿尚未跑进庆熙苑院门便急声唤道:“罗先生,罗先生!”罗先生身边儿小丫鬟,闻声儿急忙赶了出来,在沫儿转去后院儿前将她拦了下来。   小丫头跟沫儿也是极为相熟的,说话便也不那么客气,见面便嗔道:“怎么这会子过来了?先生这会子正在合香可是不敢打扰,有什么事儿姐姐也再等等。若是坏了先生的香,先生可是要罚我的。”   沫儿此时哪有心思等?拉了那丫头的手急声儿道:“管不了什么香不香的了,快去禀了先生,求先生救救小姐。”   那丫头被沫儿唬了一跳,急忙问道:“这是怎么说的?”   今儿早晌红螺便亲自过来替洛娉妍请了假,说了郑府的小姐没了,要让洛娉妍过去一趟,这一走就是一整日的,怎么这会子突然就说出救命的话来了。   小丫鬟也是知道罗先生待洛娉妍与旁人不同,闻言不敢有丝毫耽搁,留了沫儿在院子里等着,自己急忙转身去了后院儿罗先生合香的地方将事儿禀了。   罗先生一匣子香毁了,倒也没怎么生气,但脸色到底是有些不好,细问究竟怎么回事儿,那小丫鬟也讲不清楚,知道来的是洛娉妍身边儿的沫儿,罗先生便将她唤了进来。   沫儿虽然只在书房伺候,但翠庭轩就这么大,洛娉妍生病的事儿又没刻意瞒着,她倒也知道得清楚。   沫儿将知道的始末说完,便深深一福道:“老爷已经那帖子去请太医了,可这会子人还没来,之前锦乡侯千金也是请了太医来的,可小姐药全吐了不说,如今更是发热起来瞧着极为凶险。奴婢想着小姐跟先生学医理,如今也只能来求先生了。”   对于洛娉妍,罗先生还是真心喜欢的,也是打心眼儿里要将她作为传人培养,如今听沫儿这般一说,倒也顾不得藏拙,却也说道:“虽说我也只是会点儿皮毛,比不得宫里的太医,可娉妍到底是我的弟子,我便随你走一趟。”   罗先生说完就那样一身青灰色水田衣,跟着沫儿出了门,走了几步想了想又返身回去,从博古架上取下一只小木匣子让小丫鬟抱着,跟着一块儿去了翠庭轩。   ☆、四二九 隐瞒   罗先生赶到翠庭轩时,刚进院门便见洛镇源在院子桂花树下转来转去,显得极为焦躁不安。   罗先生想了想上前一礼道:“见过洛大人,听说大小姐病了,民妇过来瞧瞧。”   平日里洛镇源对这位女先生还是极为尊重的,只是这会子却是没有心思寒暄,敷衍地一拱手,点头道:“罗先生有心了。”说完却是并不再多说其他。   罗先生见此皱了皱眉头,也不好在这会子与洛镇源较真儿,若换了洛府其他人,罗先生怕是不会过来这一趟,便是来了见此也会转身回去了。   可到底洛娉妍是罗先生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作为衣钵弟子的,即便洛镇源这会子不耐,罗先生也颇为理解,想了想轻声问道:“听说已经遣人去请太医了,也不知太医来了没?怎么说?”   洛镇源显然也没料到罗先生会问这么多,却也看出罗先生对自家长女的关爱,脸色缓和了许多,叹了口气道:“太医还没来,夫人又病着,也不知娉妍如今怎样了,真是急死个人。”   周氏有没有生病,罗先生自然是一清二楚的,但她也不是多事儿的性子,想了想道:“不若民妇进去瞧瞧。”   罗先生说完见洛镇源朝自己看来,淡淡一笑,轻声解释道:“大小姐好歹也是民妇的学生,民妇早年也跟着家父学了些歧黄之术,虽说只是皮毛,应个急等太医前来,想来还是能够的。”   洛镇源心中虽有迟疑,却到底点了点头,客气道:“那就劳烦罗先生了。”说着微微拱手一礼补充道:“还望先生一会子遣人出来通个信儿。”   罗先生点了点头并不多说其他,微微一礼便抱着怀里的木匣,带着丫鬟进了正房。   还没进内室,便见晨霜领着英儿蕾儿还有两个面生的小丫头,也是进进出出地忙碌着,屋子虽然敞了窗户,闻着还有一股子酸腐味儿,罗先生心里便有了个大概。   进屋见洛娉妍双颊绯红,满头满脑的大汗,嘴唇更是红的如血一般,一张一合地呓语着什么,红螺与奶娘崔氏二人红着双眼,守在一旁不住地给洛娉妍擦汗。   罗先生皱了皱眉头,还没等说话,端着药碗,在一旁焦急无比地夕月便瞧见了她,急忙端着药碗就迎了上来,红着眼眶道:“先生怎么过来了?”   红螺与奶娘崔氏也听到了声儿,红螺回头看了眼,朝罗先生点了点头又急忙给洛娉妍擦手。   崔氏只当罗先生是因着今日洛娉妍请假的缘故过来的,急忙上前哑着声儿道:“先生见谅,小姐她……”   罗先生却是不等她说完淡笑道:“放心,娉妍定会好好儿的。”说着疾步走到床前,再次仔细地打量了洛娉妍一番,皱眉俯身抓了洛娉妍的手腕。   直到此时红螺方才一惊,正要说话却见罗先生正在把脉,不敢出声儿打扰,又见罗先生的眉头越皱越紧,心不由直直地往下坠,红着眼眶却是不敢错开一丝儿。   此时的洛娉妍正陷在梦魇之中,前世种种纷沓而来,尤其是郑箐儿身上那袭大红的嫁衣,总在眼前晃来晃去怎么也躲避不开,想要开口求救,却发不出声儿来……   罗先生松开洛娉妍右手又抓了她左手,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看向红螺,问道:“听沫儿说,先前锦乡侯千金也是替妍儿请了太医来的,可有说什么?”   红螺与崔氏对视一眼,均是摇了摇头,红螺叹了口道:“那太医说没有大碍,开了张方子便走了,可这药小姐吃下去就吐了,紧接着便发起热来。”   说着红螺眼泪也掉了下来,崔氏见此更是一边儿抹泪,一边儿哽咽道:“自从那年小姐掉进放生池,怎地就没个安生的时候,先是救人弄了一身的伤回来,又是跪祠堂伤了膝盖,如今又这样,我可怎么有脸去见夫人。”   崔氏自是知道洛镇源就在院儿里,故而说这话的声音可是不小,洛镇源在院内听了个一清二楚,脸上也是讪讪地,不住叹气。   却不知崔氏这番话,不仅洛镇源听得一清二楚,更是让躲在后罩房廊沿儿下的莫问,也听了个清楚明白。   莫问悄悄捏紧了拳头,却是没有挪动分毫,一则怕被人发现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二则也是想要仔细听着当日船上那俩丫鬟的脚步声儿,找机会将东西送过去。   罗先生听崔氏那般说完,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方才说道:“说旁的也于事无补,这会子太医没来,我倒是会点儿歧黄针灸之术,你们若没意见,我便替娉妍扎两针先让她安稳下来。”   说完罗先生紧紧地盯着奶娘崔氏与红螺,二人对视一眼却是拿不定主意,罗先生见此皱了皱眉道:“你们应该也知道,我是要娉妍承袭衣钵的,虽说我不是什么大家,可也希望自己这点儿本事能传承下去。”   红螺闻言咬了咬牙点头道:“既如此,还请先生施以援手,小姐若是好了,定是不敢忘了您大恩的。”   说完红螺竟是朝罗先生跪下磕了三个头,罗先生见此朝边儿上避了避,正要说话,红螺接着又道:“崔嫂子在外边儿帮忙看着点儿,这里我与夕月帮着罗先生。”   奶娘崔氏闻言朝院子看了眼,叹了口气,压着声儿道:“不,跟老爷说说?这要万一……”   崔氏话未说完,朝罗先生扫了眼。红螺却是摇了摇头,咬牙切齿地道:“不必了,想来夫人若在也不会怪罪与我。”说完也看向罗先生满眼诚恳地道:“我相信小姐,也相信罗先生,这些日子小姐便是跟着罗先生在学医理,我早知道了。”   罗先生见此含笑点了点头,并不在多看旁人一眼,径直坐到了洛娉妍床沿儿上,打开怀里的木匣,叹了口气呢喃道:“没想到,还会有用到你的一天……”   匣子里整整齐齐密密匝匝地摆放了长长短短上百根针,有金有银,看得红螺与崔氏还有夕月都是瞪大了眼。更是看跟着罗先生的小丫鬟,手脚麻利地取了灯罩,将灯盏挪到了罗先生顺手边儿。   ☆、四百三 救治   红螺虽说知道罗先生的医术定是不差,却从未想过,罗先生针灸之术如此只好,甚至没有等奶娘崔氏出去,便就着小丫鬟送来的温水洗了手,一边儿给针消毒一边儿就当着众人开始施针。   木匣中虽然针很多,但罗先生却只用了十几支,只见罗先生或捻或弹,动作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没一会儿洛娉妍紧皱的眉头便松了开来,额上的冷汗也渐渐止住了。   虽然洛娉妍额头的热并没有退下去,但红螺还是松了口气,与奶娘崔氏以及夕月等人相视一眼,具是露出了两分笑意。   这边儿红螺等人松了口气,那边儿莫问却是越发焦急,等了许久来来往往的丫鬟不少,却总也不见晨霜与英儿过来,正在莫问预要翻上房顶时,被人从身后突然捂住了嘴!   莫问一惊,袖笼里的匕首已然滑出,便听景蕴压着声儿道:“是我!”莫问闻声一愣,将匕首收了回去,景蕴也在此时松开了捂着莫问嘴的手。   莫问正要行礼,却被景蕴一把拉住往暗处一躲,一色粉衣绿裙的秋实与茜羽便走了过来,秋实小声儿嘀咕道:“方子好有什么用?小姐吃不下去也是白搭。”茜羽也叹了口气,压着声儿道:“你说小姐要是有个什么,咱们怎么办?还会南边儿去吗?”   听到这儿景蕴的眉头越发的皱紧了两分,看向秋实与茜羽的眼神越发冰冷起来。   虽然没见过这俩丫头,也不知这俩丫头谁是谁,却知道是随着洛娉妍一道上京的。想起在船上,自己的存在洛娉妍只让晨霜与英儿知道,想来这些人也是不得洛娉妍信任的。   许是感受到了景蕴冰冷的目光,茜羽打了个寒颤,一边儿回头张望,一边儿小声儿问道:“你觉没觉得,好像有人盯着咱们?”   秋实听茜羽这样说,也跟着回头看了看,却什么也没看到,不由诧异地道:“你这是怎么了?咱们这深宅内院儿的,哪里来的人?再说这会子大家都忙着,也不知小姐这会子怎样了。”   二人说这话渐渐走远,景蕴与莫问方才从暗处走了出来,景蕴冷冷地扫了眼二人离去的方向,转而问道:“东西送出去了?”   莫问急忙从怀里将锦盒掏了出来,低头道:“小的到时,洛大人一直守在前面院子里,屋里也一直有人,小的没找着机会进去,晨霜与英儿也不见到这后边儿来。”   景蕴闻言接过锦盒点了点头道:“没进去就对了。”说完想了想挥手道:“行了,你先回去吧,我自己想法子送进去。”   莫问闻言一惊,抬头看向景蕴,眼中是满满地惊讶,景蕴见此想了想,盯着莫问地眼睛,沉声道:“请外祖母替爷求旨赐婚的事儿,就在这几日。”   莫问一听这话,即便是极力隐忍,脸色也是一僵,点了点头明白自家世子这是在警告自己,莫问低头抱拳一礼,转身便消失在了翠庭轩中,谁也没察觉到他的到来和离去。   景蕴倒是看着莫问离去,皱了皱眉,再次隐在了暗处,凝神细听屋内的动静。   正在此时太医已经来了,替洛娉妍把了脉,见洛娉妍脉息平稳,不由挑了挑眉,又细细问了洛娉妍之前的状况,罗先生已经走了,红螺倒是没想为罗先生隐瞒,主要这事儿关系洛娉妍安危她赌不起!   谁知太医沉吟片刻,竟是笑道:“没想到府上还有如此高人,若是方便老朽还想拜见一番,不知行不行?”   红螺等人心下一惊,相互对视一眼,也不敢轻易替罗先生做主,只好为难地道:“之前替我家小姐扎针的,乃是我家小姐的女先生,怕是,不太方便。”   说完红螺见太医脸上露出遗憾之色,想了想道:“我家小姐这样儿,想来还要麻烦您多跑两趟,不若等小姐醒了,替您问问。”   夕月在旁听了心念一转,急忙补充道:“可不是,旁人说话怕是不管用,我家女先生性子比较清冷,但对我家小姐却是极好的,或许小姐的话会有些用处。”   太医倒也没有勉强,虽然能够看出这人针灸之术极为高明,但也仅此而已,旁的并不能看出什么,遂也没有勉强,笑道:“那就再说吧。”说完太医有细细叮嘱了一番,开了药方方才离去。   一时间洛娉妍屋里又是好一顿忙碌,洛镇源亲自将太医送了出去,洛继宗知道洛娉妍还在昏睡中也不便进屋打扰,奶娘崔氏亲自带了俩小丫鬟出去抓药,浅语与茜羽两个将洛娉妍之前换下的衣物拿去浆洗……   晨霜给洛娉妍屋里换上凝神香,打发了英儿与蕾儿两个出去,与夕月守在了屋内。   景蕴见此寻了个机会,用小石子将英儿唤了过来,英儿一见是景蕴还吓了一大跳,好在被景蕴冷冷一瞪,也不敢惊呼出声儿。   英儿缩着肩膀,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儿,小声儿地问道:“不知世子爷这会子过来有何差遣。”说完怕景蕴给洛娉妍出什么难题,急忙补充道:“我家小姐病重,怕是,完不成世子爷的任务。”   景蕴见英儿这会子怕成这样还知道维护洛娉妍,目光不由柔和了两分,也不急着将东西交给英儿,反是吩咐道:“我要见你家小姐一面,你想法子将屋里的人引开。”   英儿吓得倒吸一口凉气,鼓着勇气抬头看了景蕴一眼,见景蕴目光虽然冷冷地却极为认真,想了想咬牙道:“我家小姐说了,船上的事儿,过去了就过去了,还请世子爷放过我家小姐。”说着英儿双腿一曲,便跪在了景蕴跟前儿。   景蕴听了英儿这话莫明觉得恼怒,倒也没有细细分辨便眯缝起眼睛冷声儿道:“爷跟你家小姐的事儿,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景蕴声音虽然不大,但英儿还是听出了语气中的怒气,心中一喜,面儿上却是不显分毫地道:“为着我家小姐的清誉,请世子爷恕罪,奴婢不能替您做这样背主的事儿。”   景蕴闻言倒是冷静了下来,想了想点头道:“你家小姐病了我总归是要看看才能放心,再说有些事儿总要与你家小姐交代清楚才成。”   英儿闻言一愣,抬头望着景蕴,见景蕴双眼竟是隐隐含着笑意,心里一松却是摇头道:“世子爷怕是不知,我家小姐扎了针,这会子还在昏睡,怕是听不见世子爷交代什么。”   景蕴闻言皱了皱眉,难道解释道:“我总要见见才放心,你只管去想法子就好。”   英儿闻言,咬了咬唇,再次大胆地问道:“世子爷可是认真?”   景蕴没想到这小丫头胆子还挺大,勾起嘴角点了点头道:“原是不必与你这小丫头掰扯,但看在你忠心的份儿上,回头只管告诉你家小姐,占了本世子的便宜,不负责是不行的!”   ☆、四三一 探视   英儿一听这话“嗖”地就红了脸,怎么也没想到印象中极为严肃的锦乡侯世子,竟然会说出这等无赖的话,不由微微张着嘴,愣在了原地。   景蕴见英儿傻不啦叽地望着自己好半晌,也怪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好在他站在暗地儿里也不明显,不由轻咳一声儿,故意板了脸,压着声儿道:“还不快去!傻愣着干嘛?”   英儿猛地回过神来,见景蕴皱了眉头,目光也带上了不耐,赶紧低了头,抿着嘴忍了好一会儿的笑,才小声儿道:“世子爷稍等,奴婢去想想法子,一会儿还上这儿来寻世子。”说完便急忙转身再次跑开,也不知想什么法子支开夕月去了。   谁知没等英儿回去,这边儿刚将夕月哄出了屋子,甚至没来得及跟晨霜交代两句,便见一身湛蓝地儿同色暗纹劲装的景蕴,从窗户翻身而入。   英儿与晨霜都是吓了一跳,纵是英儿也没想到景蕴会这样进来,好在反应还算迅速,一把先捂住了晨霜的嘴,才没让晨霜尖叫出声儿。   就这样晨霜还瞪圆了眼,满眼不可置信地,伸手指着景蕴半晌回不过神来,却被景蕴冷冷一瞪,讪讪地缩回了手,下意识地要低头,才发现英儿还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   晨霜没好气的将英儿的手扒拉下来,瞪了英儿一眼,却也不敢当着景蕴说什么。   景蕴此时也没心思理会晨霜与英儿两个丫鬟,径直走到床边儿,看着脸颊绯红的洛娉妍,深深皱起了眉头,俯身探了探洛娉妍的额头,察觉并没有想象中的烫手,才舒了口气。   静静地立在床边儿,直到此时景蕴才察觉到,洛娉妍这床上的帐子,极为别致,天青色的烟影纱上绣满了金黄的野菊花,就连枕头也是天青色杭绸绣金黄野菊,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细细地看了半晌,伸手替洛娉妍捋了捋散了的头发,伸手从怀中掏出锦盒放在了她枕头边儿。   英儿见此壮着胆子,为难地道:“世子瞧见了,我们小姐扎了针,正在昏睡中,您说什么她也听不见。虽然已经将夕月姐姐哄走,但一会子怕是红螺姑姑该回来了,世子爷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奴婢一定转达,还请您……”   景蕴自然明白英儿这是赶人的意思,回头看了她二人一眼,点了点头直起身却并没有离去,反而是在洛娉妍床沿儿上坐了下来。   直到此时景蕴才有了打量洛娉妍闺房的功夫,屋内一色的香枝木柜子桌椅,上面具是搭着天青色绣银白菊花文锦缎,还有一套花鸟粉彩细瓷茶盏,显得屋内格外凉爽。   还有一座双面绣孔雀朝阳C屏就安放在三步开外,联想着这翠庭轩的布局,知道后面定是同往耳房的门,再一想船上当初的布局,景蕴心中便自以为有了两分了然,却不知那后面连着的正是洛娉妍的小库房。   床头的小几上,铜胎珐琅三足炉,正熏着凝神香,一盆绿萝就放在边儿上,青瓷莲花笔洗灌了清水,养了两尾红色锦鲤小鱼苗……   英儿见景蕴不紧不慢地打量屋子,心中一急正想要说什么,景蕴却在此时冷冷地开口道:“将今日的事儿细细说一遍。”说到这儿景蕴顿了顿,补充道:“若被我查到有什么隐瞒,相信你们也知道我不是什么好性儿的人。”   此话一出,英儿到了嘴边儿的话只好咽了下去,晨霜抿嘴想了想,原想要捋一捋思路,英儿却是急了,拉了拉晨霜的袖子,小声儿提醒道:“红螺姑姑怕是要回来了。”   英儿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这事儿若是传了出去可怎么得了?晨霜显然也想到了此处,咬了咬嘴唇,将今日接到郑府报丧,景芝到来,以及之后前往郑府的事儿都细细说了一遍。   景蕴越听眉头皱的越紧,然而听完后也只得出与景芝一般的答案,叹了口气压着声儿交代道:“枕边儿盒子里是智安和尚加持开光的,在佛前供了三年,回头给你们小姐戴上。”   英儿与晨霜自是不敢多问,景蕴也不等她二人回应,原只是交代她二人罢了,说完便起身从窗户跃了出去,紧接着便再没听到任何声音……   英儿与晨霜对视一眼,都不确定景蕴是否真的离开了,却也知道红螺或是夕月回来。英儿想了想小声儿道:“姐姐还是先将盒子收起来吧,万一一会子姑姑或是夕月姐姐回来,见着了枕边儿的锦盒咱们可交代不过去。”   晨霜没好气地瞪了英儿一眼,拍着胸脯小声儿道:“你这妮子,原看你是个好的,没想到胆子这么大,这要传了出去可怎么得了?”   说话间晨霜已经上前将景蕴留在洛娉妍枕边儿的锦盒打开,将里边儿一块儿婴儿巴掌大小,温润通透的玉璧取了出来,塞在英儿手里,压着声儿道:“既是开过光的好东西,你快替小姐戴上,或许有用也不定。”说完便赶紧将盒子藏了起来。   这边儿晨霜刚刚藏好盒子,英儿却不敢将玉璧就这样给洛娉妍戴上,晨霜回过头来,见玉璧还在英儿手上,顿时怒道:“你还愣着干嘛?”   英儿想了想忐忑地道:“这到底是男子的东西,就这样给小姐戴上?”   晨霜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笑一声儿,瞪了英儿一眼,夺过英儿手中的玉璧,一边儿替洛娉妍戴上,一边儿埋怨道:“你不是很有主意吗?既然将人都领进来了,这会子再说这些有何用?”   晨霜这边儿刚刚给洛娉妍戴好,还没来得及理好衣襟,红螺与夕月便双双进了屋子。   这下别说英儿便是晨霜也惊出了一身的汗,回头勉强笑道:“你们怎么一块儿回来了?”   红螺如今满腹心思都在洛娉妍身上,倒是没察觉出晨霜的异样,只问道:“小姐怎样了?”   晨霜赶紧答道:“刚给小姐擦了汗,瞧着已经好多了,也不那么烫了。”说着手里动作不停,急忙替洛娉妍将衣襟整理好,又盖好被子。   夕月却是将一个小匣子递给了英儿,问道:“不是说给小姐熬粥,怎么还在这儿?你要的黄芪我也取来了,快去吧。”   英儿手心里早已全都是汗,听夕月如此一说便松了口气,知道夕月定是没有怀疑什么,急忙接过匣子,正要下去,红螺却是问道:“要黄芪做什么?”   虽没料到红螺会有此一问,英儿此时却也不再慌张,小声儿解释道:“冷淘说给小姐准备两道清淡爽口的小菜,我便在厨房里帮着熬粥,记得小姐说过在粥里添点儿黄芪极好,便回来找姐姐取点儿。”   红螺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交代道:“那你快去,粥用小火慢慢熬上不用着急,一会子奶娘该将药取回来了,先给小姐熬夜。”   夕月闻言也是点头补充道:“可不是,太医说了小姐怕是半夜就会醒,先喝了药才喝粥。”   晨霜也是大大地松了口气,又怕红螺万一瞧见了洛娉妍脖子上带着的玉璧,急忙笑道:“既然小姐还没醒,不若我先守着你们去歇着,半夜再来换我。”   红螺原是不想离开,夕月却觉得晨霜之言甚是有理,也跟着劝了红螺先去歇息一会儿,自己与晨霜二人守在了洛娉妍屋里。至此总算是过了这一关,晨霜与英儿具是庆幸不已。   ☆、四三二 求救   晨霜却是不知,英儿回到厨房一边儿熬粥,一边儿回想着今晚的事儿,越想越觉得心下忐忑。   这样的事儿凭着晨霜与自己想要一直瞒下去怕是不易,若是被奶娘或是红螺姑姑知道,怕是自己与晨霜不死也得脱成皮,若是再被外人察觉了,自己与晨霜不说如何,怕是小姐也没得个好!   英儿越想越觉得害怕,可再仔细琢磨锦乡侯世子的意思,尤其是那句极为无赖的话,英儿嘴角不由露出一丝浅浅地笑意,觉得锦乡侯世子不是那不负责的人。   奶娘崔氏取了药送来厨房,见英儿独自坐在炉子前傻笑,不由皱了皱眉,问道:“小姐如今病成这样,你这丫头怎地熬粥也不用心,光顾着傻笑?”   英儿猛地回过神,抬头看向奶娘,越发觉得这事儿得找个得力的帮手!但奶娘与红螺,亦或是夕月……英儿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只得赔笑道:“崔妈妈息怒,奴婢是瞧着小姐如今睡得安稳,心下高兴的。”   听英儿这样说,奶娘崔氏脸色也好了许多,点了点头叮嘱道:“药材先用水泡上一刻钟,然而便熬上,等小姐醒了就送进去。”说完奶娘崔氏将药包放下,转身朝洛娉妍屋子走去。   看着奶娘离去的背影,英儿叹了口气,一边儿起身取出一剂药,用药罐泡上,一边儿仔细分析起三人的利弊来。   夕月哪儿英儿是最先放弃的,不说夕月能不能替自己与晨霜守住秘密,依着夕月的性子不去揭发已经不错,再说了若是被红螺或是奶娘知晓了,怕是夕月与自己等人的下场差不多。   想着夕月对自己的照顾,想着夕月的性子,英儿很快便放弃了夕月,不忍心将她拉下水。   剩下的也就是红螺与奶娘了……这个英儿也没有犹豫多久,自家小姐成亲后奶娘便要离府,这是翠庭轩里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儿,而红螺却是会一直陪着自家小姐。   英儿想了想,唤来蕾儿替自己守着粥,又叮嘱她一会子熬药,蕾儿闻言上下打量着英儿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去?”   英儿并不想将这事儿弄得人尽皆知,也万不能人尽皆知,哪怕是传出一丝儿也不成,遂面带尴尬地讨好道:“好蕾儿你帮帮我,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去去就来。”   蕾儿闻言急忙探了探英儿的额头,见她并没有发热才松了口气道:“还好你没发热,吓得我以为……”   蕾儿没有说完,但下面的意思英儿也听明白了,嗔道:“这话儿可不能乱说,我瞧着咱们小姐怕是从未经过这些吓着了,便是我也吓着了。”   蕾儿听英儿这样说点了点头,转而关切地笑道:“你只管去,咱俩谁跟谁啊?”   说完蕾儿又狐疑地上下打量着英儿,左右看了看没有旁人,冷淘不知去库房翻找什么了也不在厨房内,便压着声儿问道:“你可是来葵水了?”   英儿一听红了脸,跺着脚啐道:“你瞎胡说什么!”说着便要伸手咯吱蕾儿。   蕾儿见英儿这般模样,挑了挑眉,挥手道:“行行行,我瞎胡说,只是姑姑上次告诉我,千万别沾凉水,你也记着些。”   英儿与蕾儿是一块儿进府的,俩人差不多大小,英儿虚岁十岁,蕾儿则刚满十周岁。英儿闻言不由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望着蕾儿,小声儿问道:“你,来过葵水了?”   这下轮到蕾儿不好意思了,红着脸点了点头,小声儿道:“别说出去,你不是肚子不舒服吗?快去吧,这儿有我替你看着。”   想着自己还要去找红螺,英儿也不在这儿纠结耽搁,朝蕾儿点了点头,便一溜烟儿地小跑着往后罩房而去。   英儿在后罩房转了个弯儿去了红螺的屋子,知道红螺可能在休息英儿轻轻敲了敲门,在红螺开门的一瞬间,便先跪了下去,吓得红螺以为洛娉妍哪儿又出了什么变故,拔腿就要往外走,连头发也顾不上拢一下。   英儿却是一下子抓住了红螺的裙裾,低着头小声儿道:“姑姑,英儿是来跟姑姑认错的,求姑姑救救英儿,救救小姐。”   英儿说这话时,不仅手心里都是汗,连后背的衣衫也早已湿透,心中极为害怕忐忑,若是今日说不通红螺,怕是自己的小命儿也就到了头……   红螺闻言却是松了一大口气,低头看向还跪在地上的英儿,嗔道:“你这死妮子可是吓死姑姑了,还不快起来!”说着一把拉起英儿进了屋子。   红螺也没将英儿的事儿放在心上,往日这般来求她原谅的小丫鬟也不是一个两个。便不以为意地问道:“说吧,又闯什么祸了?平素看着你是个稳妥的丫头,没想到你也有闯祸的时候。”   英儿却是咬了咬嘴唇,回头看了眼敞开的房门,鼓着勇气返身将门窗都关上,又跪在红螺跟前儿磕了三个头,含着泪道:“求姑姑救命!”   见英儿一系列动作,回想起英儿之前说“救小姐”的话,再见英儿咬出深深牙印儿的嘴唇,红螺方才担忧起来,板着脸压着声儿问道:“究竟何事,还不快快说来?”   英儿来找红螺,原就是豁出一切此刻倒也没在隐瞒,只低着头道:“方才锦乡侯世子来了,进了小姐屋子,送了小姐一块儿……”   话未说完红螺便“噌”的站起身,一巴掌拍在八仙桌上,厉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红螺此时哪里还顾得上景蕴送了什么,满耳朵都是景蕴进来洛娉妍的屋子!这可怎么了得?   英儿也是被红螺的模样吓了一大跳,缩了缩脖子,将头埋得更低,却不知该如何说起了。   红螺见英儿不说话,越发着急,正要开口忽地想着这事儿万不能传出去,便强压了怒火,小声儿问道:“还有什么,赶紧说来!”虽说声音小了,可那目光却仿佛刀子般要将英儿凌迟!   ☆、四三三 坦白   英儿心中害怕,早已是满头满脑的大汗,伏在地上颤声儿道:“求姑姑息怒,听奴婢细细道来,奴婢不敢有半丝隐瞒。”   红螺听了气得眼前发黑,却强制忍着,胸脯急速起伏,冷笑道:“不敢隐瞒?不敢隐瞒你为何不拦着?为何不早报?这会子来说不敢隐瞒?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胆了!”   英儿知道红螺气急,不敢再拖沓丝毫,低着头小声儿哀求道:“奴婢不敢拦着也是有缘故的,求姑姑听奴婢说完,奴婢真是一心为着小姐。”   事已至此红螺也知道总得将事情弄清楚了才好想法子,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压住心中的焦急,坐回椅子上,冷声儿道:“还不快快与我说清楚?”   英儿便再次将今日之事细细与红螺说了一遍,最后说道:“世子爷许是怕小姐见了不干净的东西,特意送来大相国寺智安大师加持的玉璧,让小姐戴在身上。”   红螺这会子倒是冷静了下来,盯着英儿瑟缩地身子,冷声儿道:“抬起头来!”   见英儿一双眼睛干净澄明,红螺心下越发疑惑,皱了皱眉问道:“若说是景芝小姐我倒也想得明白,可为何是锦乡侯世子?你还有什么没说的?难道世子与小姐平日里……”   红螺不敢说下去,更不敢想下去,英儿却是知道,这个时候总得将事情说个明白,遂将返京途中之事细细说了出来,惊得红螺再次站了起来,在屋子中央转悠了好半晌才沉声道:“这么大的事儿……若是传出个什么,你让小姐……”   红螺不知该如何说下去,英儿却是急忙磕了两个头,咬牙道:“事已至此奴婢与晨霜姐姐觉得,若是世子能娶了小姐,也是小姐的出路,总比如今这般,若是老爷那天改了心意,谁能护着小姐,舅老爷与舅太太都离得太远。”   这话倒是说到红螺心坎儿上了,这些年来洛镇源的反复,令红螺也是极为不安,听英儿这般一说越发的冷静下来。   红螺坐回椅子上,深了口气问道:“还记得我是怎么叮嘱你们的?还记得平日里我都怎么教导你们的?你可还有什么隐瞒我的如今还不统统说出来?”   红螺的话一声儿急是一声儿,又见英儿低着头,便补充道:“夫人去得早,咱们这些个跟在小姐身边儿的就更要上心些,尤其是这些个事情更是要谨慎,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如何对得住夫人,小姐对你也是极好的,难道你都忘了?”   英儿闻言急忙磕头道:“英儿不敢忘了姑姑教导,更不敢忘了小姐的恩情。”   说完英儿才抬起一双泪眼,望着红螺道:“可英儿知道的都已经说了,小姐当初真是无意间救了世子,当时的情况也是没法子,更不敢让人知道,奴婢只得与晨霜姐姐一块儿帮着照料的世子,帮着小姐瞒着旁人。”   说到这儿英儿顿了顿,又补充道:“小姐叮嘱说,这事儿只能烂在肚子里,所以回来我们谁也没敢说。若非今日世子前来,奴婢也……”   英儿说完再次低下头伏在地上不敢吱声儿,   红螺闻言却是点了点头,红着眼圈叹息道:“小姐也是命苦,如今这般也不知是好是坏……”说完又紧张地问道:“世子,可对咱们小姐……做了旁的什么?或是说了什么?”   英儿想了想道:“世子只说得知小姐病重特来看望,听说是祭拜郑小姐后生病的,送了块大相国寺智安大师加持过,在佛前供奉了三年的玉璧,让给小姐带身上。”   红螺听后舒了口气,眉头却仍旧皱的紧紧地,闭目想了想又问道:“如今那玉璧呢?”   英儿低着头有些不敢看红螺,小声儿道:“晨霜姐姐说那个驱邪,给小姐戴脖子上了。”   红螺一听便怒了,压着声儿呵斥道:“胡闹!这事儿要是被人知道了,小姐还活不活了?”   说着红螺便起身朝外走去,英儿不敢耽搁也疾步跟了上去,没一会儿便到了洛娉妍的屋子,见晨霜亲自坐在床边儿,时不时地用小银勺给洛娉妍喂点儿水,夕月反倒是靠不上边儿,只在一旁替洛娉妍绣着鞋面儿。   见红螺进来晨霜夕月都急忙起身,晨霜一见红螺身后跟着的端了托盘的英儿,脸色就是一变,低着头不敢吱声儿。   夕月却是急忙迎了两步笑道:“姑姑怎地这会子过来了?也不说多歇会儿,小姐这边儿好歹有我们看着。”   晨霜夕月都是红螺打小亲自调教的,原也不叫她“姑姑”只因洛娉妍那年落水后,开始唤红螺“姑姑”翠庭轩的人便也跟着改了口。   若说之前红螺定然不会多想,如今一看这样儿自然是明白晨霜的心思,定然是怕夕月发现了洛娉妍脖子上的东西,不敢让夕月靠近,如今又看英儿跟着自己进来,怕是心下也极为忐忑。   红螺皱眉叹了口气,不动声色地瞪了晨霜一眼,方才对夕月淡笑着吩咐道:“你也守了这些时辰,快去歇息吧,明儿一早来替换晨霜也有个精神头。”   红螺开了口夕月自是没有多想,却是急忙劝道:“姑姑放心我不碍事儿,小姐这儿也没什么事儿,您只管去歇着,等小姐醒了我再遣了小丫鬟去叫您。”   红螺此时却是有话要与晨霜细说,哪里能留了夕月在屋里?闻言勉强笑道:“我在屋里也睡不着,小姐刚一落草夫人便将小姐交给我,如今这样,我哪能安心睡觉?快去吧。”   夕月见此也不好多说,点了点头,收拾了针线篓子,又轻声交代晨霜若是有事儿定要去叫她,方才退出屋去。   夕月前脚刚一走,红螺的脸色便冷了下去,瞪了晨霜一眼,走到洛娉妍床边儿一下子将她扒拉到一边儿,手便往洛娉妍脖子探去,吓得晨霜一惊,猛地唤道:“姑姑!”   红螺却是并不理会她,径直将洛娉妍脖子上那块玉璧取了出来。见玉璧莹润通透,雕工细腻生动,观音大士端庄肃穆面带慈悲,知道是上等羊脂玉,由大师雕刻而成,又想着这玉璧乃是在佛前供奉多年,心下便暗自点了点头。   ☆、四三四 担忧   晨霜见红螺如此动作,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只不敢置信地看了英儿一眼,眼中有着满满被骗的羞恼,却见英儿已然早她一步低头跪下,便也不敢再做耽搁,“噗通”一下跪倒在床前。   然而红螺却仍旧伸手从洛娉妍脖子上取了下来,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好生替小姐收起来,万不能让人瞧了去。”   晨霜虽然心下忐忑,却是不敢多言,急忙双手托着绢子捧过,又起身找出先前的锦盒收了进去。   待晨霜收拾妥当红螺才沉声道:“当初我返京留你在小姐身边儿伺候,原是看你年岁比小姐大些,又跟在我身边儿多年,想来总该是稳妥的,可没想到竟是……”   红螺话未说完,沉声便再次跪下,含泪委屈地道:“奴婢也一心想要护着小姐,往日都是寸步不离的,可当时船上人少,码头上又是一片混乱,小姐打发奴婢前去查看,就一会儿的功夫奴婢回来时,世子爷跟他那个侍卫已经在小姐船舱里!”   说起这事儿,晨霜也是满肚子的委屈,遂接着噼里啪啦地道:“奴婢回来时小姐还拦着不让奴婢进舱,只说要自己歇息,后来是瞒不住了才让奴婢知晓。”   晨霜边说边掉泪,可见当初也是又气又急地。这会子说起来都是心有余悸地道:“姑姑不知,当时的锦乡侯世子命悬一线,瞧着比小姐今日还要凶险,小姐又一心想要救人,奴婢哪里能够拦得住,也怕传出风声坏了小姐闺誉。”   英儿此时也在一旁帮着分辩道:“小姐说便是看在景芝小姐的面儿上,也不能对她唯一的哥哥见死不救,奴婢们也是没法子。”   话说到这儿红螺也算是彻底弄清楚了前因后果,事到如今再说以往的事儿却是没什么用处,可有的话与这两个丫头,却是说不清楚,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   晨霜见此心念一转,起身上前两步,小声儿道:“小姐虽说瞧着没有旁的心思,可若是小姐能嫁了世子也是极好的。”   晨霜话音刚落便被红螺狠狠地瞪了一眼,冷冷地训斥道:“你懂什么?锦乡侯世子可是惠宁长公主殿下唯一的外孙,是圣上的亲外甥,这事儿咱们说了能算数?怕是他自己也做不得主!”   说完更是叹息道:“再说,也不知他有没有那个心思,纵然是有却难保不是想抬了小姐进府做小!到时又该如何是好?你们难道就这般狠心?”   晨霜与英儿都从未想过这个,一听红螺这话具是吓得白了脸色,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红螺见此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奈地道:“此时就此打住,小姐说得对,所有的事儿都烂在心底,莫要再去提起。”说到这儿红螺顿了顿,皱眉道:“若是,再来,只管来回了我,我自有话说。”   英儿与晨霜闻言具是真的松了口气,这桩秘密埋在心底,若没有今日之事过去也就过去,可今日锦乡侯世子的到来着实令她二人深感不安,如今红螺肯接手那是再好不过。   红螺叮嘱了两句,见英儿与晨霜那松了口气的模样不由摇了摇头道:“往后的日子长着呢,这玉璧之事也莫要与小姐提起,往后看看再说也不迟。”   晨霜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却是迟疑道:“小姐如今这般模样,兴许这玉璧……”   晨霜没有说完,红螺岂能不知她的意思,想了想道:“我记得小姐有一串佛珠,你去取来压在小姐枕头底下,或许也有些用处,那佛珠也是在大相国寺开过光的。”   晨霜自是没有不应之理,红螺见晨霜自去取佛珠,便唤了英儿起身,遣她依旧回厨房帮忙。   事情已经有红螺接手处理,英儿自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见红螺没有惩罚她,自是欢欢喜喜地退了出去。红螺看着洛娉妍的睡颜,却是再次叹了口气……   若是锦乡侯世子当真与老爷提出要纳小,自家小姐该如何是好?或是老爷因着别的缘故,将小姐随意嫁了出去,往后再爆出今日之事,又该如何是好?   红螺陷入了深深地担忧之中,却不知如此担忧的并非独独她一人,莫问离开洛府并未走远,只在洛府街对面暗处藏身,等着景蕴出来后才悄悄返回锦乡侯府。   莫言与莫问二人并非锦乡侯府家仆世奴,而是先皇赐给惠宁长公主的八大侍卫之后,身上亦有世袭的爵位,虽然微末可也不是奴仆可比。   二人居住在锦乡侯府中,为了方便二人护卫景蕴,在距离景蕴的院子并不很远的地方,亦是有单独的院落居住,有丫鬟仆从伺候。   莫问回到院中,发现莫言并不在房中,莫问也无心寻他去处,自顾自地寻出那件早已裂成几片的衣衫,倒在炕上回想着当初在船上的点点滴滴,回想洛娉妍的一颦一笑……   渐渐莫问心中有了决定,倘若世子娶她为妻自己便将一切埋藏心间,只一心一意护卫他二人,若世子另有姻缘,自己便只待世子成亲后,离开锦乡侯府!   虽然自己只是个五品千户,但要在边关谋个一官半职再花些力气升迁……应不是难事……但纵然自己拼命怕也难以短时间爬上三品……   也不知洛侍郎是否能将自己小小武官放入眼中,到时佳人又是否能够等得自己上门求娶?一时间思绪纷沓而至,千回百转间竟是辗转难眠。   不知怎地就想到景蕴先前所言殿下求旨赐婚已在近前,是洛府小姐,还是旁的什么人?若是旁人,世子是否会先将她抬进府中做了姨娘偏房?到时自己又该如何?   莫问越想越是心慌,竟“嗖”地起身将那衣衫捧在手中细细摩挲,莫言却在此时推门而入,见莫问坐在炕上捧着一件破衣,不由嬉笑着问道:“难不成你娘又为你动了针线?还是……”说着便上前欲要取走细看。   莫言倒没有怀疑旁的,都知道莫问他娘舞刀弄枪在行,穿针引线才是笑话,从小到大虽也为莫言缝制过两双袜子,两件衣衫,就是没一样能穿上身的,就更别提穿出门了。是以见了莫问捧着件明显裂缝的衣衫,不由打趣儿两句而已。   ☆、四三五 难眠   莫问见莫言要来夺自己手中衣衫,心中一慌害怕他看出端倪,一把抓住藏于身后,微红了脸颊道:“与你何干?莫不是闲得发慌竟是管起我的闲事来?”   说完莫问话锋一转,问道:“上次伯父问你的事儿可是想清楚了?你是要继续留在世子身边儿还是前去边关搏个前程?”说完接着又道:“侯爷不是也说能在边关为你谋得一职?”   莫言闻言摇头苦笑道:“侯爷那里不提,单单世子待你我便如同兄弟,咱们打小一处长大真要离去又如何舍得?”   说完莫言也不脱鞋,转身在莫问床上盘膝坐下,望着头顶墨绿色承尘,叹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当年父亲与叔父将你我送来世子身边儿,一则陪伴,二则不就是护得世子周全?我又岂能在此时离去?”   说完莫言似想到什么,扭头看向莫问,皱眉问道:“怎么?你起了离去的心思?”说完板着脸道:“那些个大事儿我不懂,但替世子跑跑腿还是能够的。若是你有了别的想法,我不拦你,但有的事儿还希望你烂在心里。”   莫问闻言沉默了半晌,才呐呐地地反驳道:“我在你心里就是那样的小人?”说完也不看莫言,只低着头问道:“可如今你年岁不小了,就没有想过……”   说到这儿,莫问有些说不下去,莫言却是挑眉看向他,原是静待下文,却发现莫问脸红得吓人,心中不由越发好奇,莫问说他不是那等小人,却并没有说他不会离去……   如今莫问又是这样一幅神情,莫言想了想不由挪过来撞了撞莫问的肩膀,笑问道:“莫不是你小子起了什么心思?说说看是哪家……”   莫言尚未说完,莫问便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想也不想地反驳道:“我成日里跟在世子身边儿,不然也是与你一处,上哪儿起什么心思去?”   见莫问如此着急不由一愣,虽莫问说的不错俩人大多数时候都在一处,即便不在一处也是有任务在身……可莫言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不由皱眉打量起莫问来。   莫问见此越发心中慌张,急于转个话头脱口便是问道:“你说世子年岁也不小了,到如今也不娶亲会不会先纳个小?”   莫言一听这话,越发好奇起来,挑眉上上下下地打量莫问,好半晌才扯着嘴角嗤笑道:“你是不是想多了?世子会不会成亲,要不要纳小,或是纳几房侍妾那都是世子的事儿,与你我何干?”   说完见莫问脸色不善,不由瘪嘴道:“再说了,咱们跟在世子身边儿这么多年,你看世子是那等贪花好色之徒?若世子愿意,别说娶妻纳小,就是招来府里做通房丫鬟,在这京城也能排出两条长队来。”   莫问闻言低头一叹,将那衣衫往枕头底下一塞,拉起边儿上薄被蒙头倒了下去。转过身背对着莫言,却是不再多说什么。   莫言有心再问问,却也看出他不愿再谈,联想他今日所言,莫言暗自猜测怕是莫问对谁动了心思却不敢明言?   再想到几年前殿下所言:“你二人娶妻后便可离开侯府,本宫自会为你二人安排好出路。”怕是到时自己二人便要离开锦乡侯府,这小子不愿离府,因此动了纳小的心思又怕世子责罚?   莫言想了一会儿猜不透究竟为何,看了眼莫问侧躺的背影,摇了摇头起身离开了莫问的床,倒也并未将此事太过放在心上,却不知莫问虽然躺下一动不动,却是一夜未眠。   莫问不知一夜未眠的,今夜很多!除了他自己与守候在洛娉妍身边儿的红螺三人,还有得知洛娉妍病重,欢喜地难以入眠的洛妙姝母女。   当然周氏此时还没机会与洛妙姝商谈什么,甚至还惦记着哲老夫人的话,琢磨着是不是明日寻个机会前去探望。洛妙姝却是盘算起了洛娉妍的家当,猜测着若是洛娉妍就此死了,自己是不是能分点儿什么……   当然景蕴回到锦乡侯府也是转辗反侧难以入眠,犹豫着该怎么与外祖母提起此事。   景蕴心中非常清楚,如今并非求旨赐婚的最好时机!   不说自己如今须得时时小心,步步为营,一步踏错便可能是粉身碎骨。只说那洛镇源眼看着年底很可能再往上走一步,到时不仅是执掌一部,而且入阁也指日可待,更何况,洛镇源所在的还是掌管天下钱粮的户部!那位,又岂能容许自己轻易拉拢?   景蕴穿着雪白的中衣起身推开窗户,闭眼享受了片刻清凉的夜风,方才终于下定决心,天亮便赶往公主府,先与外祖母商议一番,再说向圣上求旨赐婚的事。   原本景蕴是想等着大事儿落定再亲自求来赐婚圣旨,到那时,圣上怕已经是三哥,求旨也会比较容易。可如今景蕴却是等不及了!   原想装作不在意,可怎么也无法将得知她生病时那一瞬间的心痛摒除。   尤其是之前,看到她睡梦中仍旧微颦的眉头,那烧得绯红的脸颊……那丫头说,之前她在昏迷中仍旧在呓语,也不知说了些什么……闭上眼她的身影便在眼前晃悠……   在景蕴眼中,作为大家闺秀洛娉妍谈不上多优秀,更不是最美的那一个,家世也绝不是最好的,可她却总能吸引自己的目光……   她不仅有救芝姐儿的勇气,还有救自己的能力,经过船上的相处,景蕴有理由相信,她便是那个冥冥中注定能够与自己携手一生,能够与自己共谋大事的佳人!   隐藏心意的莫问,虎视眈眈的景莳,居心不良的董君墨……如此这般的人不知还有几何?   景蕴只要想到这些,便一刻也不愿等待,只想立即将她娶了回来!圈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让任何人都不得再窥视。   想到这儿景蕴望着天上的新月,自嘲地笑了笑,以往外祖母给自己相看的闺秀千金也不在少数,偏自己总能找到拒绝的理由,如今,竟落得个想要抓住不易,想要放弃又不能的结果……   ☆、四三六 忐忑   与惠宁长公主曾经替景蕴相看的,那些个宗亲勋贵之家的大家闺秀相比,无论是家世还是学识,洛娉妍无疑是差了许多,对此景蕴心中极为没底儿……   一时想着外祖母对洛娉妍也是甚为喜欢,一时又怕外祖母阻拦反而越发行事艰难。一时想要将返京之事彻底摊开,一时又怕外祖母受惊牵挂。   在景蕴翻来覆去思量间,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虽然并未想好如何说服外祖母,甚至没有想好如果外祖母反对又该如何应对……但景蕴已经做好最坏打算.   依旧是寅初起身,在院中打了套拳又练了会儿剑,不慌不忙地洗漱后到后院陪着景芝用过早膳,再将馨芙早已备好的鲜果交给景芝,笑道:“既是去探病,岂能空手而去?昨儿得了些早熟的葡萄,尝着味道还好,便便宜你了。”   得了景蕴给的葡萄景芝自是欢喜不已,挽着景蕴的胳膊却是故作不满道:“没想到还是沾了妍儿的光,否则哥哥怕是舍得不拿出这好东西来。”   景蕴倒是没心思与她说笑,只挑眉看她,淡淡地道:“那还是留在府中,待你回来为兄陪你一起……”   话未说完景芝便讨好地笑道:“哪有送出的东西再收回的道理?不和哥哥多说了,我得赶过去看看妍儿,不然到底放心不下。”   景蕴闻言点了点头,叮嘱两句早去早回,便由着景芝风风火火出了门,朝洛府赶去。   景蕴简单收拾一番先去了书房,有条不紊地交代好莫言与莫问一人前往安阳伯府,一人前往城外办事儿。待二人各行其事后,方才独自策马出门,瞧着与平日里并无不同,却没有人知道他一路带着忐忑。   活了二十来年,景蕴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的不安与忐忑,即便极力镇定,心中仍不住地掂量着筹码与措辞,在朝着长公主府而去路上握着马缰的手,是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可长公主府与锦乡侯府,不过两条街的距离,即便景蕴刻意放缓马速,也不过是转眼间,便到了长公主的大门外。   侍卫见景蕴一大早的独自过来,连莫言莫问都没带在身边儿,心下虽是疑惑却也急忙迎了上来,接过景蕴手中的马鞭。   门房内的管事知道景蕴到了,也急忙迎了出来,人尚未靠近,便满脸堆笑道:“世子爷怎地这一大早的就过来了,也不带俩人在身边儿,殿下若知道了又要担忧了。”   景蕴扫了他一眼,正要往里走,忽地顿住脚步侧头看向他问道:“一大早的你不干活,呆在这门房做什么?”   那管事一边儿将景蕴往里迎,一边儿笑道:“前儿武定侯府的老夫人给咱们殿下送了拜帖过来。说是今儿个要带着她媳妇孙女一块儿过来。也不知是哪位爷送老太君跟夫人小姐过来,这不老奴便在这儿候着了。”   说完那管家随着景蕴跨过门榄,接着笑道:“老奴这心里正没底儿呢,您也知道武定侯府极为爷的脾性喜好都不大一样,正巧您来了,有您坐镇,老奴这心里也不至于没了个章程。”   景蕴原就心烦意乱,此时听说外祖母有客来访,更是烦躁不已,闻言便挑眉斜扫了这管事一眼,淡淡地问道:“难不成堂堂长公主府,如今没落到要本世子帮你待客?”   那管事自是听出了景蕴话语中的不善,心下诧异地同时,急忙赔笑道:“世子爷说笑了,老奴不过与您玩笑两句罢了。”   长公主府的人对景蕴的脾性还是极为了解的,此时这般一赔笑,景蕴倒是不好在继续借机发作了,淡淡地冷哼一声儿,迈步朝着后殿而去。   景蕴心里清楚,惠宁长公主要接待武定侯府老夫人,自然不会是在偏殿,此刻长公主定然是在后殿歇息,而想要在武定侯老夫人到来前与惠宁长公主将事情说清,如今瞧着却是不能,心里盘算着只能随机应变。   却不想朱嬷嬷早已得了惠宁长公主的令,一大早的便候在了正殿前边儿,见景蕴风风火火地走来,还大吃了一惊,急忙迎了上来。   朱嬷嬷与崔嬷嬷二人,可以说是看着景蕴兄妹俩长大,年幼时他兄妹二人,没少得两位嬷嬷的照料。故而景蕴对这两位跟了自己外祖母一辈子的老嬷嬷,还是十分敬重的。   此刻见朱嬷嬷迎了上来,景蕴亦是停下脚步,也不待朱嬷嬷行礼,便亲手托住了她,嘴角带出一分笑意道:“嬷嬷何须如此多礼,这些年,外祖母这儿全赖嬷嬷们C劳辛苦,倒是我们做子孙的该好好儿谢过嬷嬷才是。”   朱嬷嬷闻言怎敢托大,急忙笑道:“瞧世子爷说的什么话儿?侯爷自不必说那是为了圣上和天下百姓,老奴心里只有敬佩的。世子爷也是做大事儿的人,这些个琐事儿不就合该老奴来做?”   说着朱嬷嬷满眼慈爱地打量着景蕴,点头笑道:“世子爷快进去,殿下这会子怕还不知道您来了呢,一会子见了您,还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儿。”   自从景蕴出事儿惠宁长公主大病了一场,紧接着安阳伯的立时,也让惠宁长公主很是伤怀了一段日子,毕竟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再想到女婿如今还在边关,也不知何时能够回来,惠宁长公主很有些日子郁郁不欢了。   景蕴闻言点了点头,正要朝里走去,忽然停住脚步,皱眉看向朱嬷嬷,小声儿问道:“嬷嬷知道,武定侯老夫人是过来赏花还是……”   景蕴话未说完,朱嬷嬷却是明白过来,知道景蕴最不耐烦的就是有人打他的主意,遂急忙安抚道:“世子爷放心,殿下虽然心心念念的,可总要您点头才是,断不会勉强您。”   说完朱嬷嬷看着景蕴,叹了口气劝道:“老奴也说句当说的话,世子爷莫要怪罪。”   景蕴闻言虽然仍旧皱着眉头,却点了点头道:“嬷嬷有话明言就是,这么些年嬷嬷对外祖母一心一意,对我兄妹二人也是照顾有加,景蕴心里有数。”   朱嬷嬷听景蕴如此说,脸上方才再次染上笑意,点头道:“世子爷年岁不小了,不为了殿下,也该为了小主好好儿打算打算才是。小主可是过了十五了,再下去……”   景蕴听朱嬷嬷提起景芝,也是叹了口气,若非自己在前面挡着,怕是芝姐儿的亲事早已说定,又岂会等到这会子?便是自己今年定下来,怕是芝姐儿也得等明年,或许再耽搁个一两年,可不就耽搁了?   想到这儿,景蕴面含感激地点了点头道:“嬷嬷放心,我心里有数,断不会耽搁了妹妹。”   朱嬷嬷听景蕴说得笃定,心下虽然诧异,难不成世子爷同意与武定侯府结亲?可更多的却是欢喜,连忙笑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如此殿下也能放宽些心思。”说着推着景蕴笑道:“世子爷快进去,您与殿下也好说说话儿。”   ☆、四三七 吃食   得知景蕴前来,惠宁长公主果然十分高兴,连忙打发小丫鬟去迎接,自己也扶着崔嬷嬷的手走了出来。   远远看见景蕴便扬声笑道:“蕴哥儿今日怎地这么早就过来了?可是用过早膳?”   景蕴自是急忙上前行礼,而后方才笑道:“外祖母这两日身子骨可还好?孙儿已经用过早膳,心中有事儿欲要求助外祖母,便早早过来了,好在没有打扰外祖母歇息。”   听闻景蕴有事儿求助自己,惠宁长公主又是高兴又是悬心,自己这个外孙打小要强,何时听他说过求助之言?也不知究竟所为何事……   此时人多,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景蕴也不多言,只上前亲自扶着惠宁长公主的胳膊,一块儿进了殿内。   待小丫鬟上了茶点后,景蕴方才含笑扫了崔嬷嬷一眼。虽说崔嬷嬷对自己兄妹以及洛娉妍都是极好,可今日要说的事儿,景蕴暂时并不想被很多人知晓。   崔嬷嬷见此笑着点了点头,在惠宁长公主发话前,便蹲身一礼,笑道:“前儿洛小姐送来的茯苓糕,殿下不是说味道极好,比咱们府上的还强上一些?”   惠宁长公主听崔嬷嬷提起洛娉妍前日遣人送来的茯苓糕,很是高兴地笑道:“那丫头也不知怎地就那般手巧,做的吃食还好,就这些个小点心,味道竟是极为特别,尤其是茯苓糕的味道,我很喜欢。”   崔嬷嬷闻言笑道:“可不就是知道殿下喜欢,奴婢想着也不能殿下想吃了再去问洛小姐要,便让厨房学着做了,也不知成了没有,奴婢这就去瞧瞧,若是成了,便给殿下送来尝尝。”   惠宁长公主一听这话更加高兴,忙不迭地点头道:“好好好,你快去瞧瞧,若是成了,一会子给老太君也尝尝,再给芝姐儿也送些去,还有洛丫头,不能每次都是咱们偏她的好东西。”   崔嬷嬷闻言更是笑着接口道:“殿下光想着吃了,可不能忘了做的人,若殿下尝了味道还好,别忘了好好儿赏赐玉梅,昨儿就盯着厨房做了一日,后来还亲自上了手。”   惠宁长公主一听这话,急忙问道:“玉梅的手好了?太医不是说不能使劲儿,要多歇着吗?”   崔嬷嬷抿嘴笑道:“殿下还不知她那性子,哪里是闲的住的?再说又是殿下您想要吃的,可不就自己上了手?”   惠宁长公主一听这话,许是想起前些日子,自己病重宫里遣人来接管了自己府上的事务,可朱嬷嬷怕这些人不安好心,死活把着厨房不让,结果就伤了手。   想到这儿,惠宁长公主不由叹道:“亏得洛丫头及时送信来,不然我这老命也捡不回来,你们也跟着我吃苦受罪。”说完叮嘱道:“让玉梅好生歇着,府里的事儿都甭管了。”   崔嬷嬷闻言宽慰了几句便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明显有话要说的景蕴与惠宁长公主祖孙俩。   待崔嬷嬷虚掩上门,惠宁长公主才看向景蕴,满是慈爱地笑问道:“说吧,咱蕴哥儿有什么事儿要交代外祖母去办的?”   说完又不忘补充道:“先说好,外祖母年纪大了,办不了什么大事儿,蕴哥儿可不兴为难外祖母。纵是办得不好,蕴哥儿也不能埋怨。”那模样那神情,十足的孩子样儿。   景蕴虽说没有心情说笑,可见惠宁长公主精神极好,脸上也不由露出笑容,点头保证道:“外祖母放心,孙儿必不会令外祖母为难便是。”   听景蕴如此一说,惠宁长公主脸上笑容更盛,点头笑道:“我也知道,我家蕴哥儿最是孝顺,打小就知道心疼人。”   景蕴却是抿嘴想了想,组织了一番措辞方才轻声道:“外祖母这儿平日里也没个人来,锦乡侯府也冷冷清清的。孙儿想着自己年岁不小,却总让外祖母担忧。如今芝姐儿也一年大似一年,不能因着孙儿的缘故耽误了芝姐儿,所以……”   景蕴尚未说完,惠宁长公主的眼睛便亮了起来,脸上更是笑开了花儿似得,急忙问道:“如此说来,咱们蕴哥儿是想通了,懂事儿了。”   说着双手合十呼了声佛号,连声儿道:“谢天谢地,你若当真这么想也不枉外祖母疼你一场,去见你母亲时,外祖母也有话说了。”   说完惠宁长公主红着眼眶,满是欣慰地盯着景蕴,虽不说话,景蕴却知道惠宁长公主在等着给她一句承诺。   景蕴倒也不矫情,点头道:“以往是孙儿的不是,害外祖母担了这许多的心,如今孙儿也想明白了,不说先成家再立业,至少不能害外祖母担心,也不能耽搁妹妹。”   惠宁长公主总算是等到景蕴一句承诺,心里松了口气,也有了心思捉弄他,故而端了茶盏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景蕴,好半晌才笑问道:“是你自己有相中的?还是外祖母替你挑个好的?”   景蕴原就被惠宁长公主瞧得及不得劲儿,闻言更是觉得尴尬,轻咳一声儿所答非问地道:“听说,外祖母极喜欢洛小姐送来的糕点吃食?”   景蕴原是想要开个头,再慢慢与惠宁长公主说,最好是惠宁长公主能自己提出来,那就再好不过。   然而,惠宁长公主闻言却是双眉一挑,搁下了手中茶盏,就连脸上的笑容也敛了去,打量着景蕴淡淡地问道:“蕴哥儿这是入眼了?打定主意了?”   景蕴怎么也没想到惠宁长公主会突然大变脸,却也明白,外祖母这是知晓了自己的心意,只是这神色,却看不出满不满意。   话就说到这份儿上,景蕴自是也不愿隐瞒,无论满不满意的,自己已经决定,能做的不过是说服而已,在这之前,自己也已经做过最坏的预料了。   想到这儿,景蕴望着惠宁长公主地眼睛,点头道:“孙儿瞧着她还好,模样性情都不错,与芝姐儿相处得也好,外祖母不是也极喜欢她吗?”   说完景蕴还笑着补充道:“对了,外祖母还喜欢她做的吃食,往后可不必如此麻烦,什么时候想吃了,只管叫她做来便是。”   ☆、四三八 祖孙   景蕴是一心想要调节如今有些沉闷的气氛,惠宁长公主闻言却是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好在惠宁长公主也没有一口将洛娉妍整个儿否决掉,只淡淡地点头道:“洛丫头的模样,性情,倒是都不错,我也很喜欢,尤其是芝姐儿与她交好后,性子也开朗了许多。作为芝姐儿的玩伴,闺蜜,洛丫头都是不错”   说到这儿惠宁长公主顿了顿,淡淡地扫了眼景蕴。景蕴闻言面儿上不见丝毫喜色,心中更越发着急,知道怕是外祖母没有那么轻易答应!   果不其然,惠宁长公主见景蕴那神情,也不理会接着道:“可到底家世差了些,可要做本宫的孙媳,做锦乡侯府当家乃乃,做你景氏一族宗妇,分量却是不足。”   景蕴闻言张了张嘴,正要说话,惠宁长公主却是直接打断道:“再说她父亲那个位置,听说也要往上挪一挪的,到时也过于敏感了些,于咱们这样的人家儿很是不必如此。”   景蕴听惠宁长公主这般说来,面儿上神色不变,心里却是叹了口气,原本早已猜到外祖母会反对,却没想到会如此直接。   若自己今日没提,此时或许还能拖上一拖,可如今已经起了头,怕是一会子武定侯老夫人前来,即便武定侯老夫人不提,怕是外祖母也会提出联姻之事!   想到这儿,景蕴再次叹了口气,原是不想让外祖母担心的,此时却也顾不得了……   权衡再三,景蕴便干脆起身,兴致在惠宁长公主跟前儿站定,也不等惠宁长公主说话,便撩袍跪下先磕了三个响头。唬得惠宁长公主一时间竟是忘了言语,只盯着景蕴看。   好半晌待惠宁长公主回过神来,起身欲要扶起景蕴时,景蕴却是望着惠宁长公主,怀着侥幸之心问道:“除去洛侍郎的缘故,外祖母对对她,对洛小姐可是还有别的不满之处?”   惠宁长公主闻言却是垂下了正欲起身拉起景蕴的手,顺势坐了回去。皱紧了眉头盯着景蕴,好半晌才微微抬着下巴,也不理会景蕴此刻的神情,淡淡地道:“不满倒是没有。”   说完惠宁长公主心中也是一番纠结,对于洛娉妍,她还是挺喜欢的,可……   看着景蕴满含期待的目光,惠宁长公主收回思绪,居高临下地看着景蕴,语气越发冷了两分道:“不管怎么说,她对咱们芝姐儿也是有救命之恩的,再说还有为你送信之义,不过……”   不等惠宁长公主说完,景蕴便沉声打断道:“外祖母说漏了,洛小姐不仅对芝姐儿有救命之恩,便是孙儿,若非有洛小姐搭救,怕是也回不来京城。”   听景蕴如此说,惠宁长公主顿时怒道:“本宫有没有不承认她的送信之义,但是,难不成她不送信来,你便回不来了?”   景蕴如何听不出自己外祖母此时已然动怒,不由得叹息道:“原是不想说与外祖母担忧,但洛小姐对孙儿确有救命之恩,安阳伯意外身亡,与顾远的重伤卧床便是最好的例证。”   听景蕴提起安阳伯与顾远,惠宁长公主也顾不得生气,她可没忘记顾远当初是随着自己这唯一的外孙出门的!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噌的一下站起来,拉起景蕴急忙问道:“这话儿怎么说?难不成……   景蕴见惠宁长公主已经明白,点了点头道:“可不就是洛小姐救了孙儿,否则孙儿怕是回不来了。若非如此孙儿又岂能托她带信与外祖母?”   惠宁长公主万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这些,心下又惊又急正要细问,崔嬷嬷却在此时去而复返,站在门口扬声儿禀道:“殿下,老太君携武定侯夫人小姐过来给您请安了。您看……”   惠宁长公主闻言,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扬声儿道:“迎进来!”   说完方才看向仍旧跪在地上的景蕴,压着心焦,皱眉道:“先去福宝斋等着,一会子再找你说话!”说完更是警告道:“仔细想好了,若有半点隐瞒,看我不打你板子!武定侯府的嫡长女婉茹,你也是见过的,我瞧着倒是极好。”   说完惠宁长公主挥了挥手,景蕴也不在此时与惠宁长公主分辩,点了点头,起身从旁边侧门退了出去。   惠宁长公主闭目稳了稳心神,方才召了崔嬷嬷近前来,只是脸上却再无之前的笑意。   崔嬷嬷不知惠宁长公主因何事恼怒,也不敢随意打听,只笑道:“殿下喜欢清静,咱们府上也是许久没有人来了,今儿老太君来陪殿下说笑,殿下可要开心些才好。”   惠宁长公主闻言勉强笑着点了点,转而问道:“人到哪儿了?东西可都备好?”   崔嬷嬷急忙点头道:“说是刚进了府门,过来许是还有一会儿。殿下放心,午膳已经安排好了,给婉茹小姐的见面礼也已经备好了,一会子您只管与老太君说笑便是。”   这会子,惠宁长公主是一点儿说笑的心思都没有,勉强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好在没一会儿,武定侯老夫人便在儿媳与孙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惠宁长公主也不让跪,笑道:“不过是些虚礼,快过来坐下,咱们好些日子没见,可得好好儿聊聊。”   话虽如此,武定侯夫人与女儿婉茹还是规规矩矩的磕头行礼,惠宁长公主不由嗔道:“都说不必如此,偏你多礼。”   武定侯老夫人扶着丫鬟的手,走到惠宁长公主跟前儿,欠身一礼笑道:“殿下不与我计较,我这腿脚不好也就不坚持,可她们却是不能失了礼数。”   惠宁长公主闻言缓缓点了点头,命人给婉茹送了份见面礼,对武定侯老夫人笑道:“还是你好福气,大半年不见婉茹越发漂亮了。”说完又问道:“你身子骨瞧上去倒还硬朗,怎么腿疾又犯了?多久会儿的事儿?”   武定侯老夫人见惠宁长公主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到自家孙女儿身上,只赞她漂亮心底不由黯然,却是不敢显露丝毫。一一答了惠宁长公主的问话,笑道:“要说好福气谁敢跟殿下您相比?芝姐儿乖巧懂事儿人也端庄漂亮,蕴哥儿就更不用说,从小到大都不让您C心,又有一身好本领替圣上掌管着龙翼卫。”   ☆、四三九 访客   景蕴一边儿随着小丫鬟朝福宝斋走去,一边儿琢磨着说服外祖母言辞。刚拐过穿堂忽然停下脚步,朝小丫鬟吩咐道:“去瞧瞧朱嬷嬷在做什么,若是得空请她过来包福斋,就说我有事儿找她。若是不得空也让她遣个人过来回话。”   小丫鬟自是不敢违背景蕴的吩咐,闻言屈膝一礼,急忙转身往回跑去。   这边儿景蕴刚刚在包福斋落座,朱嬷嬷便急急走了进来,不待朱嬷嬷行礼,景蕴便淡笑道:“嬷嬷不必多礼,辛苦嬷嬷跑一趟不过是我闲得无聊,想问问今日是谁送武定侯老夫人一行过来的,如今身在何处,我也好寻来说说话儿。”   朱嬷嬷闻言笑道:“不敢当世子一句辛苦,原是老奴该做的。”说完才解释道:“今儿武定侯老夫人与夫人小姐是由护卫送来的,武定侯府几位小爷都没跟过来,不然殿下又岂能不让您出面宽带一二?”   景蕴闻言点了点头,又问道:“外祖母可留膳了?今儿是怎么安排的?”   朱嬷嬷虽没想到景蕴会突然关心起这些,却也一一答了。   得知惠宁长公主已经吩咐准备午膳,景蕴便不再多留,起身笑道:“既如此,就不必准备我的午膳,想来外祖母一时半会儿也不得空,我去安阳伯府一趟。”   朱嬷嬷倒没多想,安阳伯府的事儿她们也都知道,遂问道:“可要替世子准备些什么送去?”   在景蕴说过不用后,朱嬷嬷惋惜道:“也不知安阳伯世子与夫人遭此变故如今怎样了,世子您多劝解着些。”   景蕴点了点头并不回话,只叮嘱道:“若外祖母问起,只说我下晌再回来。”   景蕴说完便往安阳伯府赶去,朱嬷嬷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谁知惠宁长公主心里记挂着景蕴先前所言救命之事,实在没有心情与武定侯老夫人说笑。   惠宁长公主虽瞧着一身蜜合绣金圆袖衫,配着一袭水红色遍地金葫芦纹八幅湘裙的邓婉茹很是喜欢,但想着景蕴先前所言,此时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笑道:“何必羡慕我?你不也有婉茹在身边儿陪着?”   武定侯老夫人闻言苦笑道:“这丫头好是好,可下半年就该及笄了,还能陪我多少年?倒是蕴哥儿,我可听说一回来便先来探望您,不像我家那几个混小子,成日里没个人影儿,不是跑马就是遛狗的。”   对于武定侯老夫人的试探,惠宁长公主既不愿直接回绝,也不能应承什么,只得故作不知地笑道:“我瞧着允哥儿也是极好的,哪里就像你说的那般了?”   武定侯老夫人见此又试探了两句,见惠宁长公主却总是这般不做正面回应,面儿上甚至渐渐露出疲惫之色,不由暗自叹了口气,却也并不太过失望。   这样的事儿总得来来往往好几次才能有个结论,何况景蕴的情况她们也都知晓,连圣上的赐婚都能拒绝,又岂是单凭长公主便能定下的?   凭着景蕴与自家长孙的关系,相信无论成与不成,长公主府与锦乡侯府都不会让自家太过难堪。   有了这份底气,武定侯老夫人没坐多一会儿,便知趣儿地起身告辞。并邀请道:“我们府上的牡丹这几日开得不错,殿下若是得闲不妨带上芝姐儿到我们府上坐坐,也让我们府上沾沾您的福气。”   惠宁长公主闻言笑着点了点头,也不强留,只让崔嬷嬷亲自将她一行送了出去,便急急去了福宝斋。   谁知行至半路朱嬷嬷赶了过来将惠宁长公主拦了下来,笑道:“一转眼儿的功夫殿下也等不得,亏得老奴一直留心也没能赶在殿下前面。”   都是跟在身边儿几十年的老人,朱嬷嬷说话虽然随意,惠宁长公主却是并不在意,只挥手道:“有什么事儿回头再说,我这会子忙着去福宝斋……”   惠宁长公主话未说完,朱嬷嬷便笑道:“可不就为这事儿?也没想到武定侯老夫人这就走了,先前世子还找我询问殿下是否留膳,得知殿下要留武定侯老夫人午膳,才说去安阳伯府一趟。”   惠宁长公主听到这儿,已经板了脸,老大不高兴地嘟囔道:“他倒是个心宽的,大清早扔我这么个消息,我哪儿还有心思设宴待客……”   惠宁长公主嘟囔过了也就过了,转而问道:“蕴哥儿可输了什么时候回来?”说完也不等朱嬷嬷回话,又吩咐道:“记得给他做两道喜欢的菜,瞧着这些日子忙里忙外的,人都瘦了。”   朱嬷嬷闻言抿笑答道:“世子爷说了,他要午膳后回来,说是有话与您说。”   惠宁长公主一听顿时不高兴地沉了脸,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点头道:“既如此,让他回来立即来见。”说完便转身朝韶华殿走去。虽没说什么,但身边儿这些个伺候的人,却都不难从其神色间,察觉出惠宁长公主难掩的不愉之色。   景蕴到了安阳伯府,见莫问守在齐鸣斋院门外,轻声问道:“今儿郑夫人可有过来?”   莫问摇了摇头正想要说什么,景蕴却点了点头道:“如此便好,这几日好好守着,万不能让什么不相干的人闯了进去,等过了这几日便给你放个假,你也回去看看家人。”   说完景蕴便朝里走去,并不给莫问说话的机会。虽说知道莫问不是不知深浅轻重的人,断不会在此时此地,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来。但此时,景蕴就是不想听他说任何话!   当初在船上,莫问偷瞧洛娉妍的眼神,景蕴不是没有瞧见,甚至莫问的心意,景蕴也极为清楚,却也不曾放在心上。   可经过昨晚的事儿,景蕴对于莫问那点子小心思,莫明的变得极为在意,不想不愿听到从他口中说出关于她的一星半点儿……   景蕴进去时,顾远正垫着大迎枕斜靠在床上看书,气色看上去还不错。景蕴不由露出一丝笑意,挑眉道:“今儿天气不错,看来你心情也还不错。”   顾远闻言苦笑道:“错不错的还不都这样?转眼便是家父五七,母亲说……”说到这儿,顾远顿了顿,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咬了咬后牙槽道:“说父亲死于非命,不能停满七七,打算五七过了就出殡,我可不得快点儿好起来?”   景蕴闻言也是叹了口气,劝道:“别想太多,再不济还有哥儿几个帮你。”   顾远点了点头却是不愿多说,景蕴见此宽慰了几句后,叮嘱他好生歇息便告辞离去。   顾远虽然诧异景蕴的来去匆匆,却也并没放在心上,却不知景蕴此时内心正纠结着是去洛府接芝姐儿,顺便再打探一下她的消息,还是先回长公主府与外祖母说清道明……   ☆、四百四 说服【给执事Misssyq的加更】   就在惠宁长公主负气推开碗箸,命朱嬷嬷将动也没动过的午膳撤下时,景蕴从外面走了进来,正好听到崔嬷嬷劝道:“殿下好歹用些,省的一会儿世子回来埋怨奴婢们不尽心。”   惠宁长公主瘪了瘪嘴,正要说话,景蕴急忙开口道:“外祖母这是怎么了?可是想用些新鲜的?”   见景蕴回来,朱嬷嬷与崔嬷嬷都松了口气,朱嬷嬷更是笑道:“哎哟,可是将世子给盼回来了,好歹陪着殿下用些,这一会子没看见,殿下这心啊……”   朱嬷嬷尚未说完,惠宁长公主便嗔道:“就你话多!”说完亦嗔亦怨地扫了景蕴一眼,别扭地问道:“可是用过了?”   景蕴如何看不出惠宁长公主的意思?原也没想到武定侯老夫人一行竟这般早就离去,遂急忙笑道:“外边儿的东西,哪有外祖母这儿朱嬷嬷的好手艺?可不饿着回来求外祖母赏口吃食?”   说着景蕴已经挨着惠宁长公主下手边儿坐下,看着满桌菜肴笑道:“看来孙儿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瞧这一桌子好菜可不擎等着我?”   惠宁长公主被景蕴说得有了两分笑意,嗔道:“既是饿着还这般多话。”说完却是又急忙吩咐朱嬷嬷再上两道景蕴爱吃的菜,崔嬷嬷已经亲手给景蕴盛好了饭。   有景蕴哄着惠宁长公主倒比平日里多用了小半碗,朱嬷嬷与崔嬷嬷皆是笑着松了口气。   惠宁长公主漱过口,洗了手,也顾不得午休,便将崔嬷嬷与朱嬷嬷都打发了下去,敛了神色问道:“说吧,究竟怎么回事儿?当初你回来可是说一路平安的。”   景蕴闻言将手中描金缠枝花细瓷茶盏搁下,望着惠宁长公主的眼睛,正色道:“孙儿原没想这么早便提起此事,也是怕外祖母担心。”   惠宁长公主闻言挑了挑眉,却并不言语,只拿眼盯着景蕴,缓缓地摩挲着手中的茶盏。   景蕴却是面露回忆之色,躲开惠宁长公主的目光,低头一边儿把玩扳指,一边儿轻声道:“孙儿与顾远一路北上,原想着赶在年前回京,谁知在淮Y县。”   景蕴说到这儿,顿了顿,犹豫着要不要将当初的目的说出,惠宁长公主却是等不及地问道:“在淮Y县怎么了?”   景蕴抬头看了惠宁长公主一眼,略过拜访盐帮的目的,苦笑着将自己与顾远是如何被关押,顾远的腿又是如何受刑重伤,一一道了出来。   刚说到这儿,惠宁长公主已经脸色铁青,一巴掌拍在炕桌上,厉声道:“这些人好大的胆子!”说完又急忙再次确认道:“那顾家小子,就是那时候受伤的?”   景蕴自是明白惠宁长公主的意思,并不直接回答,只淡淡道:“当初我们带出去的药都在莫言身上,因为他伤在腿上跑不快,孙儿担心被抓回去,便让莫言带着他往山林里藏了起来。”   说到这儿,景蕴抬头望着惠宁长公主地眼睛,道:“孙儿则由莫问带着往运河逃跑。”   只听顾远身受重伤,景蕴由莫问带着逃跑,惠宁长公主哪里还不明白,当时的景蕴怕是伤势也不轻,不由红了眼眶小心地问道:“蕴哥儿都伤在哪儿了?”   景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地笑意,低声道:“都好了,不碍事儿,外祖母很不必挂心。”   可惠宁长公主怎么可能真的不挂心?正欲在问,景蕴却是说道:“顾远的伤当初莫言给他上过药,原看着好了许多,可没想到与安阳伯汇合后,却一路被人追杀,如今才这般严重。”   惠宁长公主闻言叹了口气,埋怨道:“当初我就说咱们这样的人家不该参与这些,偏你们是一个不听,如今……”   景蕴见惠宁长公主又提这话,正欲要岔开话题,说之惠宁长公主却是看着景蕴,很是认真地道:“我觉得武定侯家的婉茹不错。”   说完抬手止了景蕴的话头,接着道:“他们家与旁人不同,一则从不参与这些,二则主要精力都是放在南边儿海上,孙子辈这代人也开始渐渐想要走科举之路,我瞧着就很好。”   景蕴想了想却是并不反驳,只是将自己怎么上了洛娉妍的船,洛娉妍又是如何为他疗伤救得性命,最后是如何受托来长公主府送信,一一道了出来。   惠宁长公主却是没料到中间儿还有这么一段儿,早已听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呐呐道:“看不出,这丫头胆子倒是不小。”   景蕴闻言却是笑道:“这有何看不出的?当初她不就是敢孤身一人上山救了芝姐儿吗?”   听景蕴这般一说,惠宁长公主忽然想到什么,板着脸问道:“她就不怕你不认账?就不怕我不答应?”   谁知景蕴却是长长地叹了口气,苦笑着摇头道:“人家怕是没指望你孙儿认账负责。”   惠宁长公主自是不信,挑眉看着景蕴淡淡地“哦”了一声儿,便听景蕴笑道:“真的,不哄您,当初人家说了,这事儿只能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许说出去。孙儿回来这么些日子,她也没见问过一句。”   说到最后,景蕴便有了些颓丧,惠宁长公主也是诧异不已,皱眉道:“这丫头想什么呢?难道我就是那不讲理的人?不说她救过芝姐儿跟你的性命,单是与你在船上呆那么些日子……”   景蕴听到这儿,怕惠宁长公主产生误会,急忙解释道:“当初在船上孙儿身受重伤命在旦夕不说,单是身边儿的人也不少,我这边儿莫问自是寸步不离的,她进进出出身边儿也至少带着一个丫鬟。”   听景蕴说洛娉妍还带了丫鬟,惠宁长公主果然缓缓点了点头,景蕴正要松口气,却是突然问道:“她身边儿都带了那些丫鬟?”   景蕴哪里听不出自己外祖母的怀疑?只笑道:“听她唤那俩人,一个叫英儿,十来岁的年纪,一个叫晨霜,比芝姐儿还要年长一些。”   说完景蕴更是立时追问道:“外祖母说说看,不说洛小姐的清誉,便是这救命之恩洛小姐不提,孙儿又岂能装做不知?那孙儿都成什么人了?”   听说晨霜也跟在身边儿,惠宁长公主倒是想起那年元宵刚过,晨霜跪在自己跟前儿求救的模样,又听景蕴如此说来,神色也就越发缓和了两分,却是叹息道:“洛丫头是个好的,就是可惜了武定侯府这门好亲。”   景蕴闻言却是挑眉笑笑,目中露出狡黠的光,含笑问道:“外祖母既说武定侯府是门好亲,那又何必浪费了呢?”   ☆、四四一 嫁娶   惠宁长公主听景蕴说,不愿浪费武定侯府这门好亲!先是一愣,随即仔细打量了景蕴两眼,见他满脸笑意不似作假,心不由往下一沉……   惠宁长公主眯缝起了眼睛,板了脸沉声道:“蕴哥儿!你可还记得你母亲?还记得你母亲的悲苦?记得你母亲是如何去的?”   惠宁长公主一连三个问题,问得景蕴当下一愣,惠宁长公主却只当他心虚,顿时恼怒地厉声呵斥道:“你怎能学你那没良心的父亲!怎能说出如此之言!”   惠宁长公主越说越气,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炕桌上,震得炕桌上杯盏茶碟好一阵晃动,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碰击声儿,倒是将景蕴唤回神来。   景蕴赶紧安抚道:“外祖母想哪里去了?不说洛小姐于我和芝姐儿有恩,便是没有洛小姐这事儿,孙儿也断不敢忘记外祖母的教导,正妻七年无所出,方可纳妾,孙儿年过四十无子,方娶平妻。”   听景蕴如此说,惠宁长公主狐疑地盯着他眼睛问道:“那之前蕴哥儿所言,不浪费这门好亲,又是何意?”   景蕴听后笑道:“我的外祖母,在您眼里孙儿价值万金,在人家眼里,洛小姐与邓小姐也是宝贝,哪里能容得孙儿胡作非为?再说,就是孙儿愿意,两位小姐怕也是不愿意的吧?”   惠宁长公主见景蕴答非所问,不由再次沉了脸,景蕴却是不敢再等惠宁长公主发怒,急忙笑道:“不过就是结亲而已,咱们府上没了孙儿不是还有……”   景蕴话未说完,惠宁长公主便冷笑道:“你将人家当做一家人,人家却未必如此待你!”   景蕴哪里不知惠宁长公主指的是谁?却是摇头道:“外祖母可能听孙儿说完?芝姐儿也到年岁了,孙儿瞧着与武定侯世子年岁亦是相当,彼此也是打小……”   惠宁长公主听到这儿,眼睛猛地一亮,含笑打断道:“还是我蕴哥儿虑事周详!你这边儿既已拿定主意,芝姐儿年岁也到了,便该考虑起来。”   惠宁长公主越说越欢喜,竟是接着又道:“明儿我就亲自入宫,也不寻旁人,直接面圣求了指婚圣旨,到时你们兄妹一娶一嫁再好不过!”   瞧着惠宁长公主满脸喜色,不似玩笑,景蕴急忙劝阻道:“外祖母且宽限孙儿几日可好?洛小姐那边儿怎么也该透个气儿才是。先前不是说了,人家洛小姐并无嫁给孙儿的意思。”   景蕴说到最后也有些尴尬,就好像自己强娶似得,惠宁长公主一听这话更是不高兴了。   在惠宁长公主眼中,自己这个外孙不仅文韬武略,更是要模样有模样,要身份有身份,不提家私产业也是京城多少名门贵媛梦寐以求的成亲对象,更何况女儿去世后,分到外孙与外孙女手中的产业可不少。   怎么从外孙那话里的意思来看,这洛家那丫头,竟然还对自己外孙还不满意了?   惠宁长公主可不愿意委屈了自己宝贝外孙,不由板了脸道:“这事儿蕴哥儿就甭管,外祖母自有主张,明儿叫了她来我亲自问问,若洛丫头当真不乐意,咱也不必勉强。”   景蕴一听这话,知道外祖母是生气了,不由皱了皱眉,摇头道:“此事何须外祖母费心,我自去与她说明便是,还有洛侍郎那边儿好歹也该打个招呼。到时再请外祖母替我们向圣上求旨。”   景蕴说完见惠宁长公主还欲再说什么,急忙转了话题道:“倒是武定侯府那边儿,要劳外祖母多费心了,到底芝姐儿是女孩儿家,总不能咱们上赶着贴上去,总要他们先提出来才好。”   惠宁长公主的思绪果然立时便被带偏,琢磨起景芝的婚事,想了想笑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改明儿我就领芝姐儿上她家赏花去,先前她家老夫人还说府里的牡丹花开的极好。”   见惠宁长公主脸上露出笑意,景蕴刚刚松了口气,却听惠宁长公主道:“依着我的意思,洛丫头那里若是点了头,你便直接来告诉我,洛镇源哪儿很不必多说什么,与其费那功夫,不若求来圣旨管用。”   景蕴低头想了想,外祖母所言并非没有道理,依着这两年对洛镇源的了解,果真是与他细说无益,到不知圣旨来的管用。遂笑道:“就依外祖母的意思。”   说服了惠宁长公主,景蕴是长长地松了口气,开始琢磨起怎么说服洛娉妍。   惠宁长公主见景蕴接受了自己的意见,心下也甚是欢喜,遂接着又出主意道:“就是洛丫头那里你自己去问也不合适,依着我的意思,随便那家夫人替你去问一句,都比你去问的好。”   这话景蕴可是不好接,若是洛娉妍生母尚在,亦或是周氏稍微靠谱些,这事儿都不难办,可依着洛府后宅如今的情况,请了旁人去问,反倒不如自己去的好。   景蕴想到这儿忽然想到景芝,自己这个妹妹不是成日里往洛府跑吗?或许让芝姐儿带句话也是不错,可到底芝姐儿尚未成亲,许多话说起来也是不便……   就在景蕴盘算着究竟怎么跟洛娉妍说这事儿时,翠庭轩中却是一片欢声笑语。   洛娉妍半夜便退了烧,早晨起来虽说浑身无力,却比昨日好了许多,令守了她一宿的红螺等人具是松了口气。   尤其是一大早景芝赶了过来,见洛娉妍已经退烧,正坐在临窗大炕上用早膳,便欢喜地道:“还好妍儿醒了,不然这一篮子葡萄可就便宜了我。”说着景芝让馨罗将篮子搁在了小圆桌上。   听说景芝带来葡萄来,红螺再一看那葡萄颗颗饱满,红得发紫,紫的发黑,不由笑道:“这会子就有葡萄了?可是稀罕物,往年怕是还要多等上俩月也不定。”   景芝闻言颇为自得地笑道:“可不就是稀罕才特特送了过来?也不知我哥送哪儿弄的,出门时巴巴给我送了过来,说是让妍儿也尝尝。”   听说是锦乡侯世子让景芝送来的,洛娉妍还没什么反应,淡淡地点了点头道:“谢谢芝姐姐惦记着我,倒是我让芝姐姐担忧了。”说完才补充道:“也请芝姐姐代我谢过世子。”   红螺脸上的笑意去世更盛了,连忙道:“世子爷费心了,这可是个精贵东西,不定那家用温棚养的呢。”   说着红螺将篮子递给了正伺候洛娉妍用早膳的夕月,吩咐道:“你去洗一碟子过来,让小姐正好与景小姐一块儿尝尝。”   景芝闻言也是笑道:“还是红螺姑姑想得周到,我倒是沾了妍儿的光,平日里若我不提,哥哥那里记得这些。”说着脱了鞋在洛娉妍对面歪坐了下来。   ☆、四四二 议定   洛娉妍在红螺等人的悉心照料下,身子一天天的好了起来,自己也想通了,既然已经知道问题出在了衣裳上面,自己小心些便是,又何必太过执拗?   细想前世,那时的自己已经及笄却尚未说亲,而父亲也已经顺利的成为户部尚书,虽非首辅却也是辅臣之列。被人算计,定然有着父亲官职的缘故。   如今距离自己及笄还有些日子,父亲也还不是尚书,更不是什么辅臣,那么一切也都还来得及,何苦自己吓唬自己?   猜到了大致的缘由,虽然具体的想不出来,洛娉妍却也不打算纠结,将来的事谁能说清呢?就算是命运如此,自己注定了要再次嫁给他,想来也定不会过成前世那般模样。   洛娉妍心中安定下来不再继续纠结,又有景芝时常陪伴,就连周氏搬出了静园,也不曾找过她的麻烦,洛娉妍的精神头便也跟着好了起来。   原以为周氏搬了出来,无论怎样也会为了管家权来与自己纠缠一番,谁知周氏非但没来纠缠自己,反而因她管家主动免了她晨昏定省,如此便是洛妙姝也极少见面,洛娉妍的心情又怎能不好呢?   每日里除了跟着罗先生学医术棋道,便是练字女红,洛娉妍也不随意走动,转眼安阳伯五七出殡。   对于安阳伯府洛娉妍虽已解开心结,却还是有心回避,那晚洛镇源特意留在翠庭轩用晚膳,洛娉妍见此将翠娘与洛继宗也请了过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洛镇源开口笑道:“为父素来知晓,娉妍与那安阳伯夫人很是亲近,如今眼看着过两日安阳伯出殡,咱们府上路祭之事……”   洛娉妍闻言不等洛镇源说完,便一边儿给洛镇源添了一箸菜,一边儿笑道:“父亲糊涂,如今继宗大了也该让他多历练历练才是,女儿到底不便抛头露面,让管家帮忙看着些,想来继宗也不出了大的错差。”   洛镇源闻言看了洛继宗一眼,见洛继宗满脸期待地望着自己,不由笑道:“既然你姐姐说你已经长大需要历练,那为父便给你这个机会。”   洛镇源说完饮了杯酒,接着道:“只是你到底没经历什么事儿,回头为父会交代大管家亲自教导你,一切事宜由你与大管家共同处理,你也要虚心听从大管家的教导,万不可任性妄为。”   洛继宗得了洛镇源的首肯,顿时喜得什么似得,连忙起身作揖,笑道:“父亲放心,儿子定不会丢了咱们洛府的脸面。”说完更是朝着洛娉妍笑道:“也谢谢姐姐信我。”   洛娉妍却并未放在心上,只掩口笑道:“你是咱们家的唯一男子,将来是要顶立门户的,如今有父亲看顾着还不让你历练历练,等待何时?”   洛娉妍说完洛继宗正要接话,却听洛娉妍再次叮嘱道:“但有一点你记住了,用心办事儿是好的,可切莫耽误了学业。”   洛娉妍话音刚落,洛镇源便点头笑道:“你姐姐说的不错,可记住了?”闻言,不仅洛继宗,便是翠娘也是欢喜不已。   这边儿洛娉妍万事顺遂,那边儿惠宁长公主带着景芝去武定侯府赏花,也是出乎意料地顺利。   收到惠宁长公主的拜帖,武定侯老夫人是喜出望外,原以为定是长公主殿下说服了锦乡侯世子,特地对儿媳叮嘱好:“可要好生给婉茹制两身衣裳,还有首饰也一并定新的。”   武定侯夫人自是立时应承,只是无论武定侯夫人还是老夫人,都没想到当日景芝会与惠宁长公主同来。   一袭遍地金芙蓉阔袖衫,与景芝头上八股绞丝粉玉璎珞,衬得景芝一时娇艳无双,别说武定侯府旁的小姐,便是盛装跟在武定侯老夫人身后的婉茹,也要逊色许多。   惠宁长公主更是当众得意地笑道:“我这外孙女多时不陪我老婆子出来走动,听闻你们府上牡丹花开得好,今日却偏要跟来长长见识,老太君可莫要嫌吵才好。”   武定侯老夫人闻言自是笑道:“这人老了不就图个热闹,县主肯来老身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会嫌吵?殿下若是舍得,长长久久留在我们府中才好呢!”   武定侯老夫人原是句玩笑话,谁知惠宁长公主竟是笑道:“你若不嫌弃,那就将她留在你们府中罢了,省的来吵我老婆子。”   原本武定侯老夫人就是想与锦乡侯府结亲,或者说是与长公主府结亲!这才狠下心将自己尚未及笄的孙女带了过去。此刻听惠宁长公主如此一说,武定侯老夫人自是喜出望外。   却不知惠宁长公主也松了口气,原还想着这话该怎么起头,既然武定侯老夫人已经将话递到了嘴边儿,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这可真是刚瞌睡便有人递上枕头。   就是武定侯得知后也是极为高兴,哪家也没有长子尚未成亲,先给幼女定亲的道理,若非家里前边儿几个女孩儿都是庶出,武定侯也不能答应老夫人如此作为。   就连武定侯夫人也松了口气,原想着若是景蕴那边儿有了眉目,还得赶紧给几个儿子赶紧定下来,正琢磨着京中贵女,如今倒是省了许多麻烦。如此一来,倒是真是宾主尽欢,接下来的话也就容易了许多。   不是说景蕴不好,可到底相对于婉茹而言,景蕴年岁大了些又是那么个脾性,可武定侯府上下却也从来不敢奢望求娶景芝。   一则景蕴尚未说亲,没有哥哥尚未娶亲先嫁妹妹的道理。二则锦乡侯府与旁的人家不同,拢共也就景芝这么一位小姐,哪里舍得轻易许配?   不曾想惠宁长公主竟亲自上门透露口风,不仅武定侯老夫人与武定侯夫妇,乐的成日里都合不上嘴,邓允知道后也是傻笑了许久,再见景蕴时竟有了两分忸怩。   若是往常,景蕴或许心情好时会打趣儿两句,便是心情不好也会刺他两句,但如今一边儿忙着安阳伯出殡之事,一边儿还记挂着寻机与洛娉妍说清求旨赐婚的事儿,景蕴便都没了心情,倒是令邓允也自在了不少。   待忙过安阳伯出殡景蕴也闲了下来,便琢磨着怎么跟洛娉妍见上一面,该说的总该当面说清才是。可再去洛府显然并不合适,景蕴思来想去,只有景芝出面请洛娉妍来家里做客最为便捷。   景芝与邓允因着自己尚未成亲,故而也没能立时交换庚帖,可惠宁长公主却已经亲自写信,将此事告诉了远在边城的锦乡侯景驰,因此景芝也被拘在了府中好些日子,轻易出不了门。   景蕴拿定注意便也不再拖延,甚至没有想好以何理由说服景芝请洛娉妍来家中做客,便立时起身朝芝兰院寻景芝而去。   ☆、四四三 设宴   收到景芝的花宴请帖,洛娉妍很是高兴了一番,早早儿地便带着英儿与蕾儿赶去了锦乡侯府。   景芝更是欢喜不已,转眼与洛娉妍已有大半个月未曾相见,此番自是早早地便亲自在垂花门迎接。   刚一见面,景芝便拉着洛娉妍的手笑道:“可算是来了,这些日子我不便出府,妍儿竟也想不到来看我,若非哥哥提起让我主持花宴,怕是妍儿都忘了我了!偏我下了帖子,还这会子才过来。”   洛娉妍闻言自是满怀歉意,立时赔笑道:“这些日子先生拘得紧些,府中事务也多,我家那位夫人刚刚迁了院子,正是忙乱的时候,哪里就敢随意出门了。”   景芝也不与她计较,嗔怪两句,便笑道:“这是我第一次主持花宴,今日来的人也是不少,一会子若是没顾上你,妍儿别在心里埋怨我便是。”   洛娉妍闻言也不以为意,抿嘴笑道:“瞧芝姐姐说的什么话,多大的事儿就值当我埋怨芝姐姐了?一会子若是人多,芝姐姐只管忙去,留了馨若陪我便好。”   景芝一听这话横了洛娉妍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还不知我身边儿的情况?拢共也就这两个帮衬的,偏你开口就要一个走!”   说完景芝叹了口气,颇为伤感地道:“我比不得你早早儿便能随沈夫人学管家理事,回京后你父亲更是将整个洛府交予你打理。”   洛娉妍自是知道景芝的情况,闻言不由握住了景芝的手。感觉到洛娉妍手心传来的温暖,景芝笑道:“这些年我都是去人家府中赴宴,便是在外祖母府上也没C持过这些,好在你来得早,一会子帮我瞧瞧可还差些什么,别让我出丑就成。”   见景芝如此,洛娉妍自是点头应下,正在此时又有马车停下,洛娉妍随着景芝回头看去,却是朱媛媛紧随洛娉妍到了。   三人亦是许久不曾相聚,此番相见自是欢喜不已,朱媛媛更是望着洛娉妍,嗔道:“洛姐姐也真是!不说约我一起,偏我想着你往你们府上去接你,快到门前了就见你家马车往景姐姐这边儿来了,一路好赶也没追上你。”   洛娉妍闻言笑道:“我也好久没见到芝姐姐了,偏生这些日子家里事儿多也不得闲,今儿芝姐姐下帖子我可不得要早些过来?”   景芝一听这话,也是横了洛娉妍一眼,伸手掐了掐她的脸颊,笑问道:“妍儿还知道早些过来,怎地不见你是最早的?”   直到此时,洛娉妍才知道自己竟不是来得最早的,不由诧异地问道:“难不成还有比我更早的?我可是用过早膳就出了门。”   景芝瘪了瘪嘴道:“好意思说早,没听说媛媛都赶到你家门前了你才出门?再说凤儿与婉茹都已经先到了。”   说到这儿,景芝回头看向馨罗与馨若二人,吩咐道:“你们替我在这儿候着,不可失了礼数。”说完想了想朝朱媛媛与洛娉妍问道:“你们快替我想想,有什么要注意的没?”   朱媛媛只笑道:“这要注意的多了,别的也就不说,只你们府上好吃的好喝的别藏着掖着就成,这么多年景姐姐可是第一次下帖子给我,若不将好东西拿出来招待,我可是不依的。”   洛娉妍到底年长一些,又当着洛府的家,想了想问道:“也不知芝姐姐今儿打算在哪儿待客,在哪儿设宴?”   景芝闻言笑道:“我们府上情况妍儿也是知道的,我也不打算去旁的地方,正好去岁在碧波湖上栽种的碧莲如今开了,离我院子也近便,午膳就设在我院子里,下晌咱们一块儿去划船赏莲。便是一会子有姐妹想要逛逛,湖边儿的景色也是不错的。”   洛娉妍闻言点了点头,笑道:“要不怎么说芝姐姐的院子是块好地方呢?那院门外的碧波湖不必说,便是你院子里那一溜的垂柳跟紫薇,也是极为养眼的。”   说完洛娉妍想了想又笑道:“咱们这会子慢慢走过去便成,不过再有人来,芝姐姐让馨若她们备上轻纱小车或是软轿,不然说不得一会子开席了人家还在半道上。”   这话自是夸张,景芝却也明白从这垂花门走过到芝兰院很有些距离,便点了点头对馨若馨罗二人吩咐道:“按妍儿的吩咐仔细去办来,万不可出了差错。”   说完景芝便亲自领着朱媛媛与洛娉妍朝芝兰院而去,边走边对朱媛媛道:“一会子媛媛帮我看顾着妍儿些。我怕顾不过来。”   朱媛媛一听这话,歪着头不由笑问道:“景姐姐请了很多人吗?刚用过洛姐姐,这会子便用上我了。”   景芝叹息道:“我原没请多少人,除了你跟妍儿也就两家儿与我们府上交好的世交。”   说到这儿,景芝偏头看向洛娉妍笑道:“不过我怕你无聊,将文婷请了过来。”说完眨了眨眼问道:“看我对你好吧?”   洛娉妍闻言自是欢喜,面儿上却故作嫌弃地道:“芝姐姐这话我可不认,你请谁不请谁与我何干?没得算我头上的道理。”说完见景芝撅着嘴瞪着自己,忍不住“噗嗤”一笑,停下脚步,屈膝一礼道“好啦好啦,我记芝姐姐的好,成了不?”   如此景芝方才笑了起来,没走两步却是再次叹息道:“绥远候府的蒋凤儿,妍儿应是认识,凤儿她嫂子是宁王嫡次女,算起来也是我表姐,听说凤儿要来也要跟来。这原也没什么,可表妹敏珠郡主不知从何得了消息,也要来凑热闹。”   不仅洛娉妍便是朱媛媛闻言也瞪大了眼,当今圣上存世就两个兄弟,一个是以纨绔闻名的六王爷宁王,一个是圣上登基时尚且年幼的十一王爷安王!   听说那安王是在圣上身边儿长大,对于安王而言,圣上是亦兄亦父,然宁王却不然,虽说看似纨绔,但他几个子女都教养极好。亲事也是极好,只是这宁王怎么就与绥远候府扯上了关系?   景芝见洛娉妍满眼疑惑,不由掩口笑道:“离京也有离京的坏处吧?蒋四去岁成亲娶得便是宁王府的敏珍郡主。”   洛娉妍听景芝这样一说,不由摇头叹了口气,看来这绥远候府也安宁不了几日了……当然这是后话,如今却是与洛娉妍无关。   ☆、四四四 重提   三人行至半途,不知是偶然还是有意,远远便见景莳迎面走了过来。景芝正要带着二人回避,景莳竟远远拱手一礼,望着三人笑道:“洛小姐好久不见。”   今日穿水红地儿夹银丝月白连珠孔雀纹窄袖交领衫,一条石榴红绣百蝶穿花烟纱披帛松松地斜在肩头,越发衬得洛娉妍人似桃花,面若芙蓉,不由得竟有些看呆了。   景芝见此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自己三人同行这景莳却特意与洛娉妍打招呼,可见是居心不良!   再见朱媛媛诧异地望了洛娉妍一眼,景芝紧皱了柳眉正要说话,景莳却是回过神来,笑道:“早听说妹妹今日设宴请各家小姐前来赏花,没想到洛小姐也来了。”   洛娉妍见避之不过,不知这景莳还要再说什么,赶紧在他开口前屈膝一礼,颔首轻声道:“见过景公子。”   如此倒是将景莳要说的话堵在了嗓子眼,朱媛媛眼眸一转,亦是赶紧行礼淡淡道一声“见过。”起身后侧头看向景芝笑道:“原以为景姐姐先前只是客气,没想到竟真有疏漏,看来一会子我还得与洛姐姐一道帮景姐姐好好儿忙活一番才是。”   景芝这会子也回过神来,冷冷地瞪了景莳一眼,才转头朝朱媛媛与洛娉妍颇为歉意地道:“媛媛跟妍儿别恼,都是姐姐的错儿,低估了人心,高估了品性。”   说完故作叹息地补充道:“原以为已经通知府中各院,今日又贵女临门,我只想当然的以为不相干的人自会回避,没想到还是冲撞了媛媛与妍儿。”   景芝这话落在景莳耳中,已然让他变色,谁知景芝说完转回头来,再次看向景莳时更是直言问道:“难道姨娘没教你规矩,先生也没教过你礼法?知道来的都是女客不知道回避,还要冒冒失失上前招呼!”   景芝说完一手拉起洛娉妍,一手拉着朱媛媛,带着丫鬟们便扬长而去。   景莳原是想找机会与洛娉妍说上几句话,没想到却被景芝如此羞辱,顿时立在原地脸色变得格外难看,背在身后的手,也不自觉的捏成了拳头。   好在仔细回想先前之事,觉得洛娉妍好像并未表现出反感之意,景莳才微微松了口气。盘算着等只待锦乡侯书信传回,便让蒋氏立时上门求娶!   在景莳想来对于这桩婚事,周氏是不会拒绝的,再有父亲锦乡侯的首肯,那洛镇源也掀不起什么浪花来!   景莳全然没有想过洛娉妍是否会点头,在他看来只要洛镇源点头来,这桩婚事也就成了。更没有料到,三人刚刚离开自己的视线,行至一出空旷通透处,洛娉妍便紧紧地反握住了景芝的手。   察觉到洛娉妍手心全是汗渍,景芝心中不由越发歉意,正要说话,洛娉妍却转头对朱媛媛歉意地道:“媛媛带着丫鬟们到前边儿替我们看着,若有人来唤我一声儿可好?”   洛娉妍这样,自然是有话要单独与景芝说,不仅害怕旁人过来听见,更是不想让自己知晓。   朱媛媛到底是从小与这些公门侯府的人打交道,闻言抿唇点了点头,保证道:“洛姐姐只管放心与景姐姐说话,我带着丫鬟落后两步,若是有人来只说掉了东西,让景姐姐这俩小丫鬟陪着英儿与蕾儿去前头。”   洛娉妍一听竟是比自己想的还要周到,感激地一颔首,并不多说什么。待朱媛媛与丫鬟们都走开,才回头看向景芝,一时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景芝见洛娉妍摈开了所有人此时却又不说话,不由急声问道:“妍儿究竟想要与我说什么?”说着下意识地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洛娉妍自是感受到了景芝的焦急,深吸了口气道:“芝姐姐可还记得,那年大相国寺后山……”   洛娉妍尚未说完,景芝便越发的握紧了洛娉妍的手,目含感激地道:“妍儿救我一命,我如何能忘记?”   洛娉妍却是摇头道:“不,芝姐姐可还记得当初娉妍有跟你说过,能救了姐姐纯属意外,若非当时有一锦衣少年拼死抵挡那黑衣人,再给娉妍八分本事娉妍也救不出姐姐,自己也定会搭在里头?”   听洛娉妍这般一说,景芝猛地想了起来,双眼放光地望着洛娉妍,惊喜地问道:“可是妍儿找到那人了?”   景芝那满脸的惊喜做不得假,洛娉妍却是瞧着心酸,摇了摇头又急忙点了点头,实在是不忍心破坏景芝心中的英雄梦,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景芝却是个急性,见洛娉妍这样,顿时追问道:“别的不管,妍儿快说说那人什么样?在哪儿见着的?可是在京城?你怎么先前也不说?”   景芝一连串的问题唤来洛娉妍一声长长地叹息,既然已经开了头,自然没有半途而废的,洛娉妍握紧了景芝的手,小心地打量着景芝的神色道:“那人就在你们府上,刚刚才见过。”   景芝闻言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望着洛娉妍,洛娉妍却是咬了咬下唇,接着道:“那年端午,他跟在世子身后拜见长公主殿下我就认了出来,只是……”   洛娉妍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下去,想了想道:“我有告诉过世子,难道世子没有告诉芝姐姐吗?”   景芝望着洛娉妍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眼圈却是红了起来,好半晌才满脸狰狞地咬牙道:“早就知道他跟他那个娘一样,都不是好东西!但我怎么也没想到……好歹大家都姓景!他怎能……”   景芝话未说完,眼泪便掉了下来,洛娉妍见景芝这样心中也是一痛,急忙松开了景芝的手扶住她的肩膀一字一顿地道:“芝姐姐冷静些,只要咱们心里有数,往后别再去得罪他,离他远着点就好,气坏了自己可不值当!”   景芝回过神,从洛娉妍眼中不仅看出了担忧更有着恐惧,不由含泪点了点头,扯出绢子胡乱的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带着哭腔问道:“妍儿说我哥哥知道这事儿是吗?”   ☆、四四五 贵女   洛娉妍一边儿接过景芝手中的绢子,替她细细的擦去泪痕,一边儿点头道:“可不是?最先是不敢说,后来在江宁时见着世子就将这事儿告诉了世子,还以为世子回来后会告诉芝姐姐的,所以我回京后也就没再提起。”   说到这儿,洛娉妍故意望着景芝眨了眨,抿嘴笑道:“主要是大多数时候,我都没想起他这号人。”   景芝闻言忍不住“噗嗤”一下跟着笑了起来,见景芝脸上有了笑容,洛娉妍终于是松了口气。   该说的都说了,景芝也收拾好了心情,洛娉妍便去转了回去,牵起朱媛媛的手,歉意地笑道:“方才与芝姐姐说了两句旧事,谢谢媛媛在这儿替我们放风。”   朱媛媛倒是不以为意,抿嘴笑道:“那洛姐姐便说说要如何谢我就成,可别说那些个虚的假的,我不爱听。”   景芝闻言走了过来,笑道:“一会子好吃的好喝的好玩儿的,只管你挑,我都依着你还不成吗?”   谁知朱媛媛却并不领情,瘪了嘴道:“景姐姐请了我来,自然是要好吃的好喝的好玩儿的供着我才是,难不成你还想要藏着?洛姐姐说要谢我,自然是洛姐姐的心意,与景姐姐何关?”   朱媛媛自是瞧出景芝眼眶还有些红红的,却也明白,侯门公府瞧着花团锦簇,可谁家没点儿见不得光的事儿?   再联系之前遇见景莳,朱媛媛大胆的猜测,洛娉妍与景芝所言之事,怕是与景莳有关,便更不会多问什么,只揪着洛娉妍要她答谢。洛娉妍好说歹说,终于与朱媛媛商定,回去便亲手做一匣子点心给朱媛媛送去,才算揭过了此事。   三人说笑着来到芝兰院前,一阵风吹过,碧波湖上便泛起层层涟漪,远远看去白的粉的都在绿波中摇曳,洛娉妍不由感叹道:“如今瞧着倒是越发贴合这碧波湖三个字儿了。”   芝兰院中的紫薇花却在风中落了一地,三人刚刚跨进院门,便见一只雪团儿似得小狗在飞花中咬着尾巴,与落英一同打着转儿。   蒋凤儿原在东边儿游廊下荡着秋千,见三人进来立时笑着走了过来,隔得远原地便嗔道:“将我们请了来,竟是抛在这里不闻不问的,这算什么道理?”   景芝正要赔笑,屋内一身着耦合琵琶襟上衣,袭紫绡翠纹裙的少女也走了出来,软软糯糯地唤了声“芝姐姐。”又朝朱媛媛颔首一笑,目光便转向了洛娉妍似带着浓浓的好奇。   景芝见此连忙向洛娉妍介绍道:“凤儿自不必说,这位是武定侯府的婉茹妹妹。”   景芝话音刚落,婉茹便抿嘴笑道:“我知道,这位定是传闻中洛侍郎府上的娉妍小姐。”说完朝洛娉妍走了两步,望着洛娉妍笑道:“早就听说娉妍小姐与芝姐姐最是交好,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洛娉妍虽觉得婉茹话里有话,却打心眼儿里对她讨厌不上来,闻言也是含笑一礼道:“娉妍见过婉茹小姐。”   朱媛媛见此不由笑道:“你俩累不累?”说完横了婉茹一眼,朝洛娉妍笑道:“洛姐姐不必与婉茹客气,别看她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却最是个淘气的。”   朱媛媛这话一出,不仅景芝便是蒋凤儿也掩口笑了起来,婉茹顿时不依不饶地就要去挠朱媛媛的痒痒。   朱媛媛一时躲避不过,竟是往景芝及洛娉妍蒋凤儿三人身后躲去,一时间五人竟是笑闹一团,那雪白的小狗也跟着凑热闹,倒是将洛娉妍心中对婉茹的生涩感消除了不少。   这边儿朱媛媛刚刚告饶,景芝拉着婉茹的手笑道:“娉妍怕是不记得了,婉茹的哥哥你也是见过的。”话音刚落,不等洛娉妍回话,两抬软轿也到了门前。   景芝自然松开洛娉妍的手,急急忙忙与蒋凤儿一道朝院门口迎去,朱媛媛与婉茹也拉了洛娉妍一块儿上去。   只见软轿上下来两位珠隆华翠的女子,一个梳着双丫头,一个挽着留仙髻。一个头C衔珠展翅五尾凤,胸佩百宝长命锁。一个着瑰红金丝云袖衣,一个穿洋红牡丹裙……   果然如同洛娉妍猜测那般,这两位便是宁王府的两位郡主,难怪景芝与蒋凤儿都急忙前去迎接。于景芝而言这是表姐妹,于蒋凤儿而言这可是亲嫂子。   好在两位郡主并不倨傲,见众人行礼敏珍郡主便笑道:“今儿我们可都是来芝姐儿这赏花玩耍的,很不必如此多礼,大家随便些的好。”   蒋凤儿闻言立时接口笑道:“可不就是这话儿,我嫂子最是好性儿,在家就跟我亲姐姐似的。”说着蒋凤儿便挽了敏珍郡主的胳膊,朝众人笑了笑。   谁知敏珠却歪着头撅嘴问道:“我姐变成了你姐,那我上哪儿去?你问过你哥哥愿意了吗?”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笑了起来,敏珍郡主却是板了脸,伸着手指头点在敏珠郡主额头上,嗔道:“谁教你这般胡咧咧的?母妃若是知道看不罚你。”说完便回头看了一眼跟在敏珠郡主身后的大丫头。   吓得那大丫头急忙低下头,不敢言语,敏珠郡主想来也知道自己说错话,拉着敏珍郡主的胳膊就是一阵摇晃,撒娇道:“我不过是两句玩笑,姐姐竟要向母妃告状不成?”   景芝到底是主人家,见此也是急忙C科打诨很快将此事接过,一行人簇拥着这对姐妹进了屋,很快馨若与馨罗又分别带着孙文婷与另外两位一样装束的小姐走了进来。   景芝亲自领着那两位同样装束的小姐朝两位郡主走去,孙文婷倒是被送到了洛娉妍身边儿,朱媛媛与她也算是相熟,三人很快说笑起来。   婉茹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低声嘟囔道:“也不知芝姐姐怎么就请了她们。”说完怕洛娉妍不认得这二人,又轻声介绍道:“她们便是晋江候府那对双胞胎,一个叫公孙媚,一个叫公孙娆,你看她俩不是长得很像吗?我是分不出谁是谁的。”   朱媛媛闻言偏头一笑,接口道:“要说这公孙媚与公孙娆还算好的,你们是没见过她们长姐那才是厉害人物呢。”   听朱媛媛如此一说,洛娉妍也想了起来,前世里便听说过,哲老夫人有个侄女儿特别厉害,成国公府上下没人敢不让着三分,原来就是这两位的长姐。虽没见过那位,可也听说过她有两个妹妹进宫一同侍主,很是受宠,一同被封为了美人……   想到这儿,洛娉妍不由越发仔细的打量起两位公孙小姐来。   ☆、四四六 雪球   两个明眸皓齿的粉嫩女孩儿很是合了两位郡主的眼缘,再加上与敏珠郡主差不多年纪,三人很快便玩在了一块儿。   孙文婷不知这些个侯门伯府里边儿的弯弯绕绕,也没有洛娉妍前世的记忆,不由抿嘴笑道:“小小年纪就长成这般模样,可见将来大了不定怎么妩媚妖娆呢。”   洛娉妍一听这话顿时肃了神情,一把拉住孙文婷的手紧张地摇了摇头,婉茹也是一脸警惕地朝那边儿三人看了眼,见没人注意到这边儿,方才松了口气,却也急忙起身笑道:“屋里怪闷得慌,不若咱们还到院子里玩儿去。”   朱媛媛与洛娉妍都没有反对,孙文婷虽不太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害的几人都如此紧张,却也什么都没问跟着三人出了屋子。   朱媛媛一如既往的能坐着绝不站着,一出屋子就直奔东边儿廊下秋千而去,婉茹见朱媛媛坐在了秋千上,也不甘落后的挤了上前,孙文婷见此拉着洛娉妍笑道:“咱们若也挤上去,不知那秋千可是承受得住。”   洛娉妍却是并不理会,早在之前刚进院儿时她便注意到了那雪团儿似得小狗,此刻那小狗正无聊的在院子里打着转儿,洛娉妍不由取了快糕饼想要哄了那小狗过来。   婉茹见此不由仰头笑道:“娉妍姐姐难道不知,狗是吃R的?”说完便从秋千上跳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朝那小狗走去。   洛娉妍这才惊奇地发现,这狗竟不怕人也不人生,被婉茹一把抓起搂在怀里。洛娉妍怎肯放过如此机会,也急忙跑了过去,便是身后的英儿与蕾儿二人眼中也充满了兴趣与好奇。   朱媛媛见此扬声儿笑道:“抱着有什么好玩儿的?我哥养了一群狗,虽不如这个小巧可爱,我却见过我哥拿着骨头或是球扔出去,没一会儿那狗就咬了回来,那个才好玩儿呢。”   洛娉妍闻言横了朱媛媛一眼,嗔道:“你自己不爱动弹,还非得狗跑给你看不成?”   谁知洛娉妍话音刚落,婉茹便不知拿着什么东西,抬手往外一扔,小狗嗖地一下便窜了出去,还没等洛娉妍回过神来,那狗嘴里便叼着个明晃晃地东西跑了回来。   洛娉妍定睛一看,可不就是之前坠在婉茹腰上的那只珐琅镂空香球吗?一时间竟是觉得哭笑不得。   朱媛媛见此抚掌哈哈大笑,得意地道:“洛姐姐看到了吗?不光是我一人想要看狗狗跑,婉茹动作比我还快,她那香球里以前还放过R脯。”说着越发地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洛娉妍闻言更是目瞪口呆不知说什么好,摇了摇头正想劝婉茹算了,却见孙文婷也在此时挤上了秋千,与朱媛媛坐在一块儿掩口笑道:“你们逗狗狗跑,我们只管坐着看就成。”   婉茹这会子逗着小狗正是兴起时,才不会不理会这些,只顾着一次又一次的将那香球扔出。   洛娉妍看了没一会儿便没了兴趣,转到廊庑下拿坚果逗弄那对鹦鹉,只是没想到那狗见没好处,玩儿了一会儿便不再理会婉茹扔出的香球,自顾自的再次追起了尾巴来。   朱媛媛与孙文婷看戏不怕台高,二人着婉茹一阵大笑,朱媛媛更是一边儿揉着肚子一边儿笑道:“圣上还不差饿兵呢,你只逗着人家跑,也不给块儿R吃,人家不理你了吧?”   说完朱媛媛竟是笑得瘫软在了孙文婷身上,若不是后面丫鬟扶着怕是要从秋千上掉下来。   婉茹见此有些下不来台,狠狠地瞪了朱媛媛二人一眼,冷哼一声儿,朝洛娉妍交代道:“娉妍姐姐帮我瞧着雪球,我去去就回。”说完朝着朱媛媛二人吐了吐舌头,便头也不回的跑了。   洛娉妍见此没好气地望着朱媛媛与孙文婷,嗔道:“你们干嘛逗人家,万一给芝姐姐惹了麻烦岂不是……”   洛娉妍话未说完,朱媛媛便摇头笑道:“洛姐姐放心,婉茹不是那小心眼儿的人,这会子不定去找什么回来逗这狗呢。”   话音刚落,婉茹便用绢子包着什么跑了回来,尚未走近,雪球就朝她跑了过去,为着婉茹一跳一跳的打转儿,不停地汪汪直叫唤。   婉茹见此得意地一笑,高举着手中的东西,朝朱媛媛道:“这回,咱们要来个厉害的!”说完便朝院门口跑去,朝着院子外面使劲儿一扔,手里的东西就呈一条弧形飞了出去。雪球也是箭一般朝着婉茹扔出去的东西飞奔而去。   原本洛娉妍等人谁也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可等了好久也不见雪球回来,朱媛媛才变了脸色,起身跳下秋千问道:“雪球怎么还没回来?”   孙文婷倒是没放在心上,反而安抚朱媛媛道:“多大点儿事儿,许是一时没找着,或是见了别的什么好玩儿的,饿了自然也就回来了。”   谁知朱媛媛与婉茹对视一眼,满眼焦急地小声儿解释道:“雪球可是皇贵妃的爱宠,听说是锦乡侯世子年幼时送给皇贵妃的,如今皇贵妃身子不好才让世子带出宫,让芝姐姐代为照料的。”   洛娉妍一听这话也变了脸色,急忙道:“别耽搁了,想来雪球也不会跑远,咱们两人一组都出去找找,别走远了,找到了就直接回来,没找到的一炷香后也赶紧回来。”   说到这儿,洛娉妍顿了顿,稳住心神道:“若倒是还没找到,也只能赶紧告诉芝姐姐,让芝姐姐府里人去找了。”   孙文婷闻言也笑不出来了,下意识地与洛娉妍站在了一块儿,洛娉妍见此也没拒绝,点了点头道:“文婷就与我一组好了,芝姐姐院子这边儿我还是极熟悉的,你俩也别走远更别走散了。”   洛娉妍说这话时深深地看了朱媛媛一眼,朱媛媛立时想起这园子里还有个景莳,不知何时会冒出来,遂沉着脸点了点头,并不多说的与婉茹一道领了丫鬟先行出了院子。   洛娉妍也不敢耽搁,与孙文婷带着英儿蕾儿和孙文婷的两个大丫鬟紧随其后跟了出去。   ☆、四四七 龙井   对于孙文婷来说,锦乡侯世子那就是传说中的人物,虽然大家都生活在京城中,却是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与锦乡侯世子有什么交集。   其实不仅仅是孙文婷,洛娉妍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就算曾经有过交集……好吧,只能算是认识!认识不算交集!洛娉妍也希望彼此烂在肚子里,然后随着五谷之气排泄出去!   然而洛娉妍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沿着院子墙角的花丛找了一圈儿雪球,竟被锦乡侯世子给拦了下来。那雪球还好生生地呆在景蕴身后丫鬟的怀里……   孙文婷早就吓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躲在洛娉妍身后低着头不敢尽可能的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若是仔细观察,像极了今生第一次与顾远相见的洛娉妍。   可惜,见过那场面的人此刻都不在这儿,洛娉妍也没心思去仔细琢磨,匆匆朝景蕴一礼,勉强笑道:“雪球跑了出来,武定侯府婉茹小姐与武昌伯府媛媛小姐都在寻找,可巧被世子找到,这下大家都能松口气了。”   说着洛娉妍便示意英儿上前接过雪球,景蕴却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难看出她的疏离与防备……   景蕴不由皱了皱眉头,他自然知道,没有自己点头馨芙不敢将雪球交给旁人,故而并不理会洛娉妍之言,只淡淡地扫了洛娉妍身后的孙文婷一眼,冷冷地道:“我找洛小姐还有些事儿,不若你先带雪球回去?”   孙文婷甚至没有抬头,便知道这话定是对自己说的,虽是问话,但孙文婷却没胆子拒绝,低着头不敢去看洛娉妍的神色,就急忙点了点头,亲自上前从馨芙手中接过雪球头也不回的,带着自己两个丫鬟匆匆原路返了回去。   洛娉妍见此不由叹了口气,抬头皱眉看向景蕴声音微冷地问道:“不知世子寻小女子何事?难道不知……”   话未说完景蕴便闷声不响地上前一把抓起洛娉妍的手腕,吓得洛娉妍惊呼了一声儿,引得远处的孙文婷,不放心地匆匆回头看了眼,想要返回来,却到底没有勇气,只得咬了咬牙加快步子朝着芝兰院跑去。   洛娉妍刚要挣扎便被景蕴带着朝不远处的的亭子走去。还是景蕴第一次与洛娉妍见面的那亭子,只是如今亭子外湖面上已经长满了莲叶,一支支菡萏穿C期间静待盛放。   洛娉妍一时挣脱不得,又一路踉跄,到了嘴边儿的话便没能说出口,好在刚刚进入亭内景蕴便松开了洛娉妍的手腕。   洛娉妍心中气恼不已,也不看景蕴神色,也不问究竟何事,只低头揉着被抓疼的手腕,自然也错过了景蕴眼中,一闪而过的尴尬与懊恼。   却不知这一幕刚好落入英儿与蕾儿的眼中,便是馨芙也看得极为清楚,只是此时景蕴脸色是在算不上好,便谁都没敢出声打扰而已。   蕾儿不解地朝英儿看了一眼,见英儿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二人便不再多做交流,只随着馨芙一般如同什么也没看见,静静站立在亭外。   亭子中间儿的大石桌上依旧放着红泥小炉与茶具,景蕴见洛娉妍放下了手腕,才缓和了神情,轻声笑道:“准备了你爱喝的雨前龙井。”说着便当先在石桌前坐了下来。   洛娉妍闻言为之气结,谁爱喝雨前龙井了?谁告诉你我爱喝了?奈何此时却不是分辩的时机。总得弄清这位大爷究竟找自己何事。   洛娉妍无奈地在景蕴对面坐下,谁知抬眼却见景蕴依旧如同第一次见面时一般静静地望着自己,并没有丝毫动手的意思,不由气得咬牙问道:“世子请小女子前来,是品茶,还是请我来替世子您煮茶?”   景蕴闻言一愣,看着洛娉妍咬牙切齿地模样,不由闷笑出声儿,好一会儿见洛娉妍脸上神色越发难看,才敛了笑意,挑眉道:“你好歹跟我学了十几日医术,难道给我煮盏茶也不行?”说完更是嘀咕道:“难道连尊师重道都不懂。”   洛娉妍闻言越发恼怒,瘪嘴冷笑一声儿正要说话,景蕴却是忽然抬头正色道:“今日找你过来,是有正事儿与你商议。”   洛娉妍见景蕴忽然敛去玩笑之色,也深吸口气压住心中怒火,正了神色点头道:“世子但说无妨。”   谁知景蕴却在此时抬手挥了挥,让馨芙领着英儿与蕾儿退远七八步,这样的距离只能看见亭中人做了什么,却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洛娉妍不由朝英儿三人扫了眼,转头间忽然想到什么,诧异而紧张地问道:“难道是与当初船上的事儿有关?”洛娉妍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事儿需要避着旁人……   谁知景蕴对于洛娉妍的问题却表现得十分淡定,甚至可以算是充耳不闻,自顾自地亲自动手烧水洗杯煮起茶来。   洛娉妍正欲追问,景蕴又像头顶长了眼睛似地,抢在洛娉妍开口前说道:“若是在下没有记错,洛小姐好像看了在下身子?”   景蕴说到这儿一脸严肃地抬头看向洛娉妍,好像当初洛娉妍不是救了他性命,而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似得,洛娉妍一时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抿着嘴,瞪圆了眼,脸颊也涨得通红,想要反驳两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恨得下意思捏紧了拳头,咬牙瞪着景蕴。   不向景蕴却在此时再次低下头,避开了洛娉妍充满愤怒的眼神,一边儿摆弄地手中的茶具,一边儿淡淡地道:“在下洁身自好了二十年,难道洛小姐不觉得……”景蕴说到这儿,向洛娉妍扫了眼,问道:“需要对在下负责吗?或者洛小姐打算悔不认账?”   那一瞬间,洛娉妍觉得自己像是耍了流氓,玷污了人家清白的登徒子似的……心里堵得慌,却还真不知说什么才好!   好在景蕴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深深地看了洛娉妍一眼,像是警告也像是控诉……带着得意也有委屈……   控诉?委屈?洛娉妍闭了闭眼,强忍住想哭的冲动,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稳住心神,压制住想要质问想要发狂的**,咬牙道:“我以为,当初是救您的性命!”   景蕴闻言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行云流水地为洛娉妍斟了一盏色泽清亮,香气四溢的雨前龙井。   就在洛娉妍捏着指尖儿,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接过来时,景蕴将小小地甜白瓷茶盏朝洛娉妍推了推,又抬了抬下巴示意道:“尝尝,我的手艺不比你差。”   洛娉妍心中虽气,但闻着茶香,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四四八 雷击   洛娉妍怎么也没想到,刚端起茶盏景蕴便淡淡地道:“从古至今,这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得以身相许的不在少数,洛小姐以为如何?”   好在这茶汤还烫,洛娉妍只是捧在手心并未送入口中……否则洛娉妍怕是会喷出来。   就这样洛娉妍也是好半晌回过神,两眼带着怒火紧紧地盯着景蕴,压着声儿咬牙喝问道:“您究竟玩够了没有?或者您根本就没事儿只是为了来消遣我?芝姐姐不是说您要在宫里当差很忙吗?”   景蕴闻言眼睛一亮,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淡淡地问道:“芝姐儿跟你说了很多我的事儿?”   她说的是这个吗?这是重点吗?顿时洛娉妍心中那种被戏耍的感觉越发浓烈,若不是怕守在亭外的三人看出端倪,洛娉妍此时都想要掀桌子了!当然以她的力道,这大石桌她也掀不动……   景蕴好整以暇地嗅了嗅茶汤再浅浅地啄了口,叹了声“好茶”,才搁下茶盏,许是见洛娉妍已然气得脸色发白,才极为严肃认真地盯着洛娉妍的眼睛,沉声道:“消消气,今日也不是为了来与你斗嘴的。是真得有事儿。”   洛娉妍自是不信景蕴这套说辞,之前就说寻自己有事儿,可说了半天,也没句正经的!却忍不住问道:“究竟何事?”   景蕴搁下茶盏,食指下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望着洛娉妍含笑道:“我想着,这事儿总归要先告知你才好。”说完也不等洛娉妍发问便接着道:“外祖母喜欢你,想要向圣上求旨将你赐婚于我。”   终于说出了这句话,景蕴心中却并不轻松,抿紧了嘴唇,双眼放光地,一瞬不瞬地盯着洛娉妍,生怕错过一丝的神情。   然而洛娉妍脸上并没有出现景蕴期待的欣喜,更不知此时的洛娉妍只觉得五雷轰顶,耳边不住地回响着“赐婚”二字,整个人都被这句话惊得愣住了。   自然洛娉妍也没能注意到,景蕴从说这句话时还面带笑意,当洛娉妍脸色越来越难看,甚至血色也一点点的褪去时,景蕴眼中的光亮黯淡下去流露出淡淡地失望……直到搁在桌案上的手,缓缓捏成了拳头……   景蕴再也笑不出来,只觉得心中像是压着什么似得,冷冷地盯着洛娉妍的眼睛,皱紧了眉头,一字一句地问道:“难道,嫁给我,就让你这么,难以接受?”   景蕴没有察觉到说这句话时心口隐隐的疼痛,与屏住呼吸地紧张,直到洛娉妍缓缓地摇头后,才缓过气儿来。   洛娉妍也没有注意到,景蕴说这句话时微微地颤抖,只满眼乞求地望着景蕴,幽幽地开口道:“你,能求求长公主殿下吗?”   景蕴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挑眉问道:“什么?”   洛娉妍之前在说出那句话时便已然豁出去了,此刻自然更是顾不得旁的,只满眼希翼地望着景蕴,带着一丝恳求,再次说道:“您能让长公主殿下改变主意,不向圣上求旨,对吗?”   如果说之前景蕴的话对于洛娉妍犹如五雷轰顶,那么如今便算是现世报,洛娉妍的话犹如一道惊雷击中他全部的骄傲。   景蕴不敢置信地望着洛娉妍,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如此干脆利落的拒绝!即便之前隐隐觉得,洛娉妍或许不一定愿意嫁给自己,可也没想到洛娉妍竟然会当面拒绝,连想也没想就当面拒绝!   景蕴压着心口的灼痛与怒火,如鹰一般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洛娉妍,沉声怒道:“给我一个理由!”   不得不说景蕴突然的愤怒还是吓着了洛娉妍,同时也让洛娉妍看出了景蕴在生气,虽然心中不忿,明明该生气的是自己!却不由垂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咬着嘴唇下意识摩挲着手中温热的茶盏来缓解心中的不安。   好半晌,就在景蕴就要压不住怒火时,洛娉妍方才轻声开口,满是诚恳地道:“娉妍命硬,刚出生不久就克死了生母,故……”   洛娉妍原想着无论怎样,只要让景蕴面儿上过得去就好,谁知刚开口景蕴便冷冷地打断道:“芝姐儿出生我母亲便去了,你是说芝姐儿也命硬不成?”   洛娉妍一惊,万没想到这点,不由深吸口气再次沉默下来,咬着嘴唇细细思量着,这话究竟该怎么说,才能既不伤了对面这位大爷的面子,又能如愿脱身。   景蕴见洛娉妍亦如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低着头盯着茶盏细细摩挲,莫明地便息了心中的怒火,极有耐性地静等着听她要如何解释,究竟还能说出什么花儿来!嘴角也不自觉地噙上了一丝看好戏地笑容。   果不其然,落聘想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便望着景蕴开口道:“娉妍乃失牯长女且自幼顽劣,琴棋不善书画不精,配不上世子身份尊贵。”   说完洛娉妍还小心地打量了一眼景蕴,见他嘴角微勾似带嘲讽,洛娉妍不由咬牙负气道:“娉妍生性懒散,喜欢简单的生活,不愿发生什么改变!”   景蕴闻言挑眉一笑,淡淡地问道:“难不成你还打算终生不嫁?你是问过你父亲和你舅舅的意思了?”   洛娉妍一愣,自己何时说过终生不嫁?不由望着景蕴皱眉道:“那世子究竟是何意?”说完顿了顿,在景蕴开口前接着道:“或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来,只要娉妍能做到的断不会推辞。”   景蕴见此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望着洛娉妍一字一句地摇头道:“本世子没什么要求,只是觉得洛小姐该为本世子负责而已。”说完见洛娉妍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不由越发无辜地问道:“难道占了本世子的便宜你想不认账?”   见洛娉妍仍旧张嘴欲要反驳,景蕴赶紧接着又道:“我记得外祖母待你一直不错,你当真如此狠心,想要伤她老人家的心?”   想到惠宁长公主对自己多次的庇护,洛娉妍下面的话顿时有些说不出口,却又不愿勉强自己点头应下,一时间不由沉默下来。   景蕴望着洛娉妍巴掌大的小脸,想着她之前说过的话,忽然说道:“在这京城中,我不敢说我们府上是最简单的,但在世家中绝不会有比我们府上更简单清静的。”   听景蕴这样说,洛娉妍不由抬起头来,景蕴见此嘴角微微带上笑意,接着道:“我知你不是那白目的女子,应该明白依着你父亲如今的官职,你的婚配对象绝不会是贩夫走卒,不说你父亲愿不愿意,怕是你舅舅也不会答应。”   这话洛娉妍虽不愿承认却也没法反驳,只得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   ☆、四四九 兄妹   景蕴见洛娉妍点了头,眼中也再次染上了笑意。望着洛娉妍挑眉道:“你既是清楚,就该明白,便是你父亲那些个下属府中后宅,也没有几个如你我府中这般清静。”   洛娉妍闻言一愣,这事儿她还真不知道,就算是前世在安阳伯府里,顾远也只抬了一位姨娘回来而已,而且她知道安阳伯自始至终也只有一位夫人而已,俩人感情很好。所以安阳伯去世后夫人才会那般伤心欲绝。   至于旁的人家……洛娉妍接触甚少,上哪儿去知道这些?   洛娉妍愣愣地神情顿时取悦了景蕴,不由含笑望着洛娉妍,缓声儿道:“我不敢保证一辈子不纳妾,但是我能发誓,除非你七年无所出,否则决不纳妾。”   景蕴说得斩钉截铁,说完像是怕洛娉妍不信,又急忙解释道:“想必芝姐儿也告诉过你,我母亲虽说是因生产而亡,但在那之前一直郁郁寡欢。我不会让我的夫人重走母亲的旧路。”   景蕴说完脸颊已经不自然的泛起红潮,却不敢在洛娉妍点头前,错过她一丝神色。   洛娉妍闻言皱紧了眉头,心中暗暗恼怒景蕴的口没遮拦,什么纳妾?什么旧路!想要当面啐他两句,又不得不承认,他的承诺虽无法令人完全相信,却仍是轻轻地击中了她的心防……   景蕴看着洛娉妍的脸颊越来越红,心情也越发的好了起来,嘴角轻轻弯起,眼眸也染上了柔和的笑意。   却不想,洛娉妍绞着手中的绢子低头纠结了半晌,最后竟“噌”的一下站起身,仓惶中一言不发地朝亭子外疾步走去……   虽没听见俩人说了什么,但洛娉妍绯红地脸颊,英儿与蕾儿还是看的一清二楚,二人不由对视一眼,具是抿着隐隐地笑意,急忙跟了上去,一路唤着“小姐”又不敢大声引起注意。   景蕴未曾想会惹恼了洛娉妍,只当她如此表现乃是羞涩所致,坐在亭中,望着她有些荒而逃的背影和那翻飞地裙裾,心情很是愉悦地笑出了声儿来……   洛娉妍正低头往芝兰院跑去,谁知景芝这时找了过来,见她一脸愤懑地低头朝自己跑来,不由疾步迎上前,关切地问道:“妍儿这是怎么了?”   不待洛娉妍回话,景芝下意识地朝着洛娉妍来的方向望去,除去英儿与蕾儿两个丫鬟,更见自家兄长端坐亭中,正挑眉望着自己二人……   再看洛娉妍,一双水漉漉的大眼睛满是惊慌,紧抿的红唇带着倔强,尤其是洛娉妍那只摇头,却并不说话的模样,令景芝皱紧了眉头,狠狠地瞪了自家兄长一眼,牵起洛娉妍的手快速地回了芝兰院。   孙文婷见洛娉妍随着景芝一块儿回来了,顿时松了口气疾步迎了上来,看了景芝一眼,壮着胆子将洛娉妍拉到一旁,轻声问道:“锦乡侯世子找你什么事儿?你还好吧?”   说完颇为自责地道:“对不起,我不该丢下你一人跑了,可之前我太害怕了。”说着扫了眼景芝,见离得尚远,不由压低了声儿道:“锦乡侯世子那眼神太吓人了,我……”   看得出孙文婷是真心歉意,也是真的担心自己,洛娉妍暖暖一笑,握住她有些发凉的手,打断道:“快别说这些,没事儿的。”   说完见孙文婷并不相信,不由安抚道:“长公主殿下喜欢我做的吃食,世子想让我做了给殿下送去,我便与世子商议了一下味道,你知道殿下的口味是不好随便让人知道的。”   孙文婷闻听此言方才没了怀疑,长长地松了口气,拍着胸脯道:“没事儿就好,方才可真是吓死我了。”   这时朱媛媛与婉茹也走了过来,婉茹拉着洛娉妍袖袂撅着嘴问道:“不是说好了一炷香就回来?”   朱媛媛也是没好气地道:“还是你定的规矩说是俩人不能分开,你与文婷怎么分头行事?还好没出什么事儿,雪球也找到了,不然看你怎么办!”   洛娉妍自是明白朱媛媛的意思,这才想起这府中除了那位大爷,还有一个景莳!洛娉妍不由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有些自嘲地想到:亏他好意思胡咧咧,这府里哪里有他说的简单清静?   想道这点儿,洛娉妍便也将此事抛开不再多想,景芝见洛娉妍神色恢复如常,也松了口气急忙进了屋子,里边儿还有几位贵客等着招待。   洛娉妍心不在焉地勉强留在锦乡侯府用过午膳,在两位郡主先行告辞后,也立即与景芝辞行道:“家中事务繁杂,今日就不多留,改日,改日娉妍再请芝姐姐去我们府上玩耍。”   听洛娉妍那话,竟有些不愿再登门的意思,景芝原想留下洛娉妍,待没人时再细问始末,却见洛娉妍那忐忑模样到底叹了口气道:“久不出门今儿怕是累狠了,妍儿早些回去歇息,咱们改日再聚便是。”   孙文婷见此也急忙向景芝告辞,说是正好与洛娉妍顺道,对于孙文婷景芝是可有可无的,原本请来也只是想让她与洛娉妍做伴儿,此时自然也不会挽留,立时点头道:“如此也好,你们路上也能有个伴儿。”   如此一来便剩下朱媛媛与婉茹、蒋凤儿三人,朱媛媛已然定亲自是不好多留,婉茹见人都走了也觉得甚是无趣跟着起身告辞,蒋凤儿一见如此,不由嗔道:“早知你们都要走,先前我便该与嫂嫂一块儿回去,没得如今只落下我一人儿。”   婉茹闻言便与蒋凤儿搭了个伴儿,倒是走在了朱媛媛前头,见没了旁人,朱媛媛忍不住拉了景芝问道:“洛姐姐怎么这么早就走了?可是因为……”   朱媛媛没有说完,景芝却又如何听不出她是意指景莳?想起洛娉妍之前的神情,有些话景芝倒是不好多说,只含糊地点头应和了两句。   待送走了朱媛媛,景芝心底的怒气便再也忍不住,也顾不上收拾家什儿,只留下馨罗馨若帮着章嬷嬷拾掇,自己带了两个新提上来的小丫头匆匆朝景蕴的院子赶跑去。   景蕴住的枫溪院位于锦乡侯府东路,一座自带一角花园的四进院子,乃是历代世子居住之地,   景芝从西角门直接穿入枫溪院花园时,被守在院门外的慕寒,溯风二人给拦了下来。   景蕴也是刚用过午膳,此时穿一身月白杭绸家常衫,正躺在院子香樟树下一张嵌云母醉翁椅上,卷着一本什么书再看。更有四儿捧壶,小五打扇伺候在一旁,他看几行书,抬手四儿便斟上一杯酒,瞧着好不逍遥自在!   景芝却是气得不行,不顾慕寒与溯风二人的阻拦,一把挥开二人,抿着唇一步跨进院子瞪着景蕴,气鼓鼓地怒声道:“哥哥倒是休闲惬意,可怜我好不容易有个姐妹常来常往,你也要给我得罪了去!”   ☆、四百五 闷棍   景蕴一听景芝这话儿便知她说的是洛娉妍,不由诧异地坐起身来,望着景芝沉声问道:“这话怎么说的?”   四儿与小五见此急忙退到了院门外,景芝带来的两个小丫鬟自然也是不敢留下,如此院中便只留下了景蕴兄妹二人。   景芝见自家哥哥满脸疑惑地神情不似作假,心下不由嘀咕:难不成是自己弄错了?妍儿果真是因着景莳的缘故生气?   可景芝怎么想也觉得不对,不由问道:“哥哥今日可是与妍儿说了什么惹了她生气?不然为何我出来找她时她满脸都是恼怒之色?”   景蕴不由挑了眉,诧异地问道:“她究竟与你说了什么?让你这般来质问你的哥哥。”景蕴实在不觉得洛娉妍离开亭子时会是满脸怒意,却也深知景芝的性子,知道定然不会有假,不由皱紧了眉头。   景芝想了想摇头道:“就是妍儿什么也不说,我才担心,这不是来问哥哥了吗?妍儿自从与哥哥在亭子里见了面,便一直不太说话,敏珍表姐带着敏珠告辞时,她也急忙告辞走了。”   景蕴一听这话心底松了口气,低头闷笑了两声想让景芝坐下,才发现竟然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不由扬声喝问道:“都死哪儿去了?还不给小姐搬了椅子来!”   景芝也是此时才发现,自己来了半晌没人给自己奉茶不说,竟然连个座椅也没有,不由叹了口气道:“哥哥院儿里还是该添两个丫鬟,没见馨芙姐姐一人忙不过来吗?”   四儿小五俩人在院门外听见景蕴的声音,吓得一拍脑门赶紧跑了进来,一边儿弯腰作揖,一边儿急急忙厢房内搬了玫瑰椅与小几出来。   待他俩上了茶水瓜果退下后,景蕴才望着景芝笑道:“添两个丫鬟有什么用?馨芙年岁不小也不能总留在我院儿里,依着我的意思给你添个嫂子才是正经,也好替我管管这院子。”   景芝一听这话瞪圆了眼,也顾不得追问洛娉妍究竟为何生气了,急忙问道:“哥哥这事儿与外祖母说了?外祖母怎么说?可是相看好了那家小姐?”   景蕴盯着景芝看了半晌,才勾唇一笑,轻轻浅浅地道:“就是你常来常往的好姐妹,洛侍郎府上嫡千金——洛娉妍。”   景蕴话音刚落,景芝想也没想“噌”地一下站了起来,瞪圆了一双凤眼,否决道:“我不同意!”   怎么也没想到,景芝居然会反对!一时间景蕴眼角眉梢还没有完全舒展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望着景芝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得不说,景芝与洛娉妍果然是一对好姐妹,而景蕴今日运道,显然不太好,之前被洛娉妍狠狠地劈了一剑,如今满心欢喜地等着亲妹妹的祝福,等来的却是景芝再次给了他一闷G……   虽然都是那样地不敢置信,然而景蕴对待景芝与洛娉妍仍是不同的,面对洛娉妍的反对时,景蕴是满心的不甘与愤怒,而如今却只剩下无奈……   景蕴哭笑不得地望着景芝,好半晌才轻声问道:“你又是为什么拒绝呢?”   这些年景蕴在景芝身上付出的感情与精力自是不必说的,小时候只要回府便会将她带在身边儿,就是出门与会友,也会带着小小的景芝。   几年前圣上的赐婚,不也是为了景芝才鼓起勇气断然拒绝的吗?那是的景芝才刚刚**岁,景蕴害怕娶回来的妻子不能善待景芝,故而拒绝了所有人……没想到竟是耽搁到了现在。   这些景芝自然是知道的,她也是心疼哥哥才会这般直截了当地反对,却没想到哥哥还是露出了受伤的神情。   听景蕴问她理由,景芝沉默了许久,才故作刁蛮地道:“妍儿比我还小,是我认的妹妹,怎能嫁给哥哥做我嫂子呢?”   景蕴却是不吃这套,望着景芝淡淡地道:“你们感情好不是正好?既不怕她欺负了你,也不担心你与她合不来?”   景芝闻言咬了咬唇,再次反驳道:“可哥哥比妍儿大了那么多,怎好结成夫妻?”   景蕴一下子被景芝气笑了,指着自己的鼻子挑眉道:“你的意思是说我老了?”   景芝很想点头,可却怎么也点不下去,只得咬着唇坐回了椅子上,做出一副“你明白就好”的表情,嘴里却是忍不住解释道:“我没说哥哥老了,我是说妍儿还小。”   景蕴闻言点了点头,认可道:“她的确还年轻,若没记错还有几个月才及笄。”   景芝见景蕴终于认可了自己的话,顿时欢喜不已,正要在补充两句,却听景蕴接着道:“但她将洛府管的有理有条,是个能干的。你不也说我这院里越发没个章法?馨芙年岁不小了,总不能一直留在我院里。我就想找个人回来替我好好管管院子。”   景芝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哥哥要娶妍儿的理由竟然是这个!之前她一直在紧张,在害怕,害怕自己这唯一的哥哥受到伤害。   然而如今,景芝却觉得自己或许想偏了,会受伤的,可能会是自己一直视为妹妹的洛娉妍!   景芝不由失望地问道:“哥哥要找管理院子的人,府中不是有管事嬷嬷吗?再不济……”   话未说完,终于将景蕴激怒,瞪着景芝呵斥道:“你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哥是要成亲,给你找个嫂子不是要找个管家!”   景芝见景蕴动怒也不敢再放肆,却又不甘心就此放弃,想了想忐忑地轻声问道:“哥哥是喜欢上妍儿了吗?”   这个问题令景蕴一愣,也在心底反复的问自己,是喜欢吗?是喜欢还是感激?感激她救了芝姐儿,后来又赌上闺誉救自己?   最初洛娉妍救了自己时,自己并未想过要娶她为妻,是什么时候决定娶她的?景蕴想不起来,甚至说不清为何在外祖母反对,洛娉妍自己反对,就连芝姐儿也反对的情况下,还如此坚决的,一心一意的,想要娶她为妻!   景蕴越想越是烦躁,皱眉挥了挥手道:“此事已成定局,芝姐儿不必再说,外祖母已经答应不日便向圣上求旨赐婚。”   景芝却是并不买账,顿时瞪圆了双眼,冲着景蕴大声问道:“哥哥问过妍儿了?妍儿说她了愿意吗?你总不能强娶人家吧!”   ☆、四五一 做主   景蕴闻言不由再次搬出了之前对付洛娉妍的法宝,抬头凝望着景芝,问道:“你也希望你好姐妹将来的日子好过吧?咱们家不缺银线也不缺官爵,并不图她什么。再说这满京城的,有几家后宅能比咱们府上清静?”   景芝闻言张嘴欲要反驳,景蕴顿时有些压不住怒火地吼道:“别跟我提邓允!那是你哥哥我跟他提的!他要是敢随便纳妾,你哥我就废了他!那是你还有个做大长公主的外祖母!”   景芝被景蕴吼得一哆嗦,脸色也有些发白,呆呆地望着景蕴不敢说话。   景蕴也知道自己方才将景芝吓得不轻,吼过之后怒气也消散了许多,不由缓了缓语气道:“你应该知道哥哥答应过外祖母,除非正妻无所出,否则是决然不会纳妾的,如此相较于其他人,难道你哥哥不是更好些?”   景芝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在想反驳已经来不及。见景芝终于被说服,景蕴也是松了口气,起身走到景芝跟前儿,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芝姐儿放心,哥哥会好好儿与她过日子,决不让我的宝贝妹妹为难。”   景芝想到自己的猜测,很是为难地点了点头,轻声叮嘱道:“若是妍儿惹哥哥不高兴了,哥哥只管告诉我,别吼她,她的日子也挺苦的。”   景蕴闻言不由笑出声儿来,想着洛娉妍在船上时的模样,除了自己最初伤重不能行动时,后来瞧着她可是逍遥得很。就是回到京城,她也是想做什么做什么,哪里就苦了?若说苦那也是很早以前的事儿了。   景芝见景蕴莫名其妙地大笑起来,不由撅着嘴不满地道:“哥哥可要将我的话放在心上,你若动不动就如同方才那般吼妍儿,我是不依的!”   景蕴见此再次揉了揉景芝的脑袋,点头道:“没想到转眼间咱们芝姐儿也长大了,有了想要保护的人。”   说完颇为吃味地望着景芝,眨了眨眼道:“但相较于她,我不是与你更亲吗?你怎能一直帮她说话?”   景芝抿了抿嘴,很想说我就是不想你受伤舍不得你受伤,才这么坚决的反对的,可谁让你自己吃了秤砣铁了心呢?   可这话景芝说不出口,也不能再说出口,只好勉强笑道:“哥哥是男子,妍儿只是小女子,我自然要帮着妍儿些。”   景蕴闻言并不再说多说什么,只觉得如今再无阻碍,心情也越发畅快起来,想着只等外祖母求得圣旨赐婚,便要给她一场盛大的婚礼,这院子再不会如此冷清,该会喜庆热闹许多吧?   想想着到时的情景,甚至是将来的生活,景蕴眼角眉梢再度染上深深地笑意……   低头一看景芝正仰着头望着自己,景蕴忍不住笑道:“等你好姐妹进门,你的婚事便由她给你C办,想来你总该是会满意的。便是不……”   景蕴刚开头,景芝便红了脸,绞着手指站起来瞪着景蕴,越听越不像话,不由一跺脚娇嗔着打断道:“哥哥竟是拿我来打趣儿!”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景蕴这边儿满心欢喜地等待着惠宁长公主,为他求得赐婚圣旨,洛娉妍那边儿却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一路上英儿跟蕾儿都瞧出洛娉妍心情不好,谁也不敢吱声儿,就连英儿心中虽有猜测,却也看出自家小姐与锦乡侯世子今日算得上是不欢而散,自然更是不敢多言半字。   回到府中,洛娉妍也不去便软倒在临窗大炕上,斜靠着大迎枕垂眸发呆。   红螺站在一旁心焦不已,很想问问今日在锦乡侯府都见着了什么人,世子可曾说过什么?然而洛娉妍不说,她自是不好多问,只得暗暗叹息琢磨回头再找了英儿来询问。   洛娉妍却在此时突然扭身将头埋在了大迎枕里,轻声嘟囔道:“总归此事自己做不得主,又何必想那么多?”   红螺见此心不由往下一沉,却极力装作随意地样子,笑着靠上去轻声问道:“小姐这是说什么呢?奴婢都没听清。”   洛娉妍抬起被闷得有些发红的脸,笑道:“没什么,都说了姑姑不必自称奴婢却总也记不住。”   说完洛娉妍忽然想起夕月的事儿来,四下扫了眼,见晨霜夕月都不在跟前儿,只浅语和秋实带着浅浅妮妮两个小丫头守在门边儿,遂压着声儿笑问道:“上次托姑姑问奶娘的事儿,奶娘怎么说?”   红螺一时没料到洛娉妍会问这个,到了嘴边儿的话不得不咽下去,笑道:“小姐能替崔嫂子想着,崔嫂子高兴还来不及,哪有不愿意的?只是夕月哪儿……”   红螺说到这儿,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会儿方才问道:“小姐打算怎么跟夕月说去?”   这倒是个问题,毕竟自己没有成亲,贸然提起这事儿终归是不好,想到成亲,洛娉妍不由再次想起景蕴所言之事。   洛娉妍是不愿嫁入侯门相府的,自己前世被指婚给顾远,当时父亲已经是户部尚书,随着太夫人出行,还不止一次被人病垢为不要脸、攀高枝儿……   更何况如今,父亲还只是个小小的侍郎?到时自己又将面对多少的流言蜚语?何苦来哉!   再说失了兵权与倚靠的年轻伯爷,又哪里比得上惠宁长公主唯一的外孙,手握重兵的锦乡侯世子爷?   以惠宁长公主的身份与眼光,替外孙挑选世子妃又怎会那般随意?定然是会从那些宗亲勋贵中,精心选出才情品貌俱佳的才是。   如此一想洛娉妍不觉松了口气,而后又觉得自己很是矫情……论家世论品貌锦乡侯世子都无可挑剔,摆在自己面前居然还要去拒绝……洛娉妍不由觉得好笑,却并不曾后悔。   当然,若惠宁长公主果真挑中了自己也没什么好怕的!那至少说明她老人家对自己的喜爱,况且今生的自己也不再是前世的傻妞,嫁妆也不似前世般都不够养活自己,又有景芝帮衬着……还有那样一句诺言……   这样一想,洛娉妍嘴角不由露出一丝浅浅地笑意,越发觉得安心起来,便当真将此事丢开一旁。   红螺自是不知洛娉妍想到了哪里,半晌不见洛娉妍不回答,不由再次问道:“小姐可是想好了?”   洛娉妍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才想起红螺问了什么,脸颊微微一热顿觉尴尬无比,又怕红螺发现自己心中所想之事,不由下意识地用手扇了扇风,掩饰地嗔道:“姑姑还是让人在屋里添两盆冰才好,这个天气已经很是闷热。”   红螺一听不赞同地道:“这个季节就在屋里添了冰,过些日子可怎么办?再说了屋里冰用多了也不好,那个……”   不等红螺说完,洛娉妍笑着打断道:“算了,也不是很热,姑姑看着办就是。至于夕月哪儿,我想着还是一事不烦二主,由姑姑去说与她才好,若是愿意我自会为她做主消了奴籍,嫁妆什么的我也早为她们备好了。”   红螺虽觉得今日有些跟不上自家小姐的思绪,低头想了想倒也没有拒绝,满口应承道:“既然小姐拿定了主意,就只管放心,好歹她跟了小姐十几年,这事儿奴婢定会办好不会亏了夕月。”   洛娉妍满意地点了点头揭过了此事,打发道:“如此就辛苦姑姑,顺道看个好日子,早些办了的好。以前是咱们院儿里人少,耽搁了她俩,如今倒是很不必。”   被洛娉妍这般一打岔,红螺早忘了要去寻英儿的事儿,急急忙忙出了屋子寻夕月探话去。   洛娉妍也软软地靠在大迎枕上,随手翻出罗先生给予的一本医书翻看了起来。却不知有人正嘴角噙笑的想着她欺霜塞雪的肌肤,春风拂柳的身姿。甚至算计着她究竟有多少嫁妆,多少助力。   ☆、四五二 失算   景莳刚在蒋姨娘哪儿用过午膳,又与蒋姨娘密议了一番去洛府求亲之事,正是满心欢喜浮想联翩之时。谁知回自己禧福苑途中刚刚转过穿堂,景芝便一头撞了上来,景莳一时避之不及便与景芝撞了个正着……   景莳压下心中怒火正要服软赔礼两句,谁知景芝居然没有理会,头也不回的跑了过去,紧接着又是两个小丫鬟一阵风似的追了过去!   景莳不由眯缝起眼睛,望着景芝离开的背影,若是以往两人这样撞上,依着景芝脾性以及对自己的厌恶,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仗着有惠宁那老东西撑腰,少则羞辱两句,甚至……今儿这是转了性儿还是?   景莳越想越觉得,必然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儿,看景芝那模样,景莳对此越发的有了兴致,将最近府里的事儿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不由将思绪放在了景芝今日宴请上来。   莫明景莳便想起早间,在园子里见到与景芝走在一处的洛娉妍……嘴角不由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来。   此时的景芝却连规矩都顾不得,哪里还有心思管景莳心里在想些什么?   闷头跑回芝兰院儿,一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手抚着烫得快烧起来的脸颊,嘴角噙着笑意,一双凤眼中含烟蕴雾,是遮挡不住地娇羞欣喜。   小丫鬟见景芝弯腰半靠在院门边儿上,急忙请了章嬷嬷前来。   章嬷嬷见景芝宜嗔宜喜的神情,不由摇头失笑迎了上来,伸手扶住景芝,一边儿细细地替她擦着额上的汗珠,一边儿嗔道:“小姐这是欢喜什么呢?都成大姑娘了还跟个孩子似的,跑得这一头一脑的汗。”   说着朝刚刚追到门前的俩小丫鬟轻斥道:“小姐这般跑来,你们跟在身边儿也不劝着些,还不快去准备热水,给小姐沐浴更衣,这要是招了风可不得了。”说着便扶着景芝朝屋内走去。   景芝想着方才景蕴说,将来她的亲事要由洛娉妍来为她C办,想起洛娉妍那皱着眉头一脸为难的模样,不由笑出声儿来,一双眼睛也是越发晶亮起来。   浸泡在撒了玫瑰花瓣的温水中,景芝用胳膊撑着下颚,回想着与洛娉妍相遇相识相交的点点滴滴,一下子又想起早晌洛娉妍说起的事儿来。   景芝不由懊恼,自己先前只顾着生气冲动,竟是忘了问哥哥一句……   刚听洛娉妍说起此事时,景芝下意识地便认定了是景莳要害了自己,可此时静下来一下,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儿。   若说他要害了自己,由着那黑衣人将自己掳走便是,可依着妍儿的话,当时景莳竟在拼命抵挡。若说他是为了救下自己,那为何事后哥哥与外祖母都竭力寻找当时的黑衣人与锦衣少年,他却始终默不作声?   景芝岂会知道,那黑衣人原是要将她交给景莳的,但她那时偏有了转醒的迹象,景莳不得已才与那黑衣人打斗起来。   原不过是做戏与景芝看,即便没法劫走景芝来控制景蕴,也要让景蕴与惠宁长公主对自己心怀感激。谁知洛娉妍竟会突然跑了出来?   那黑衣人无法只得趁机再次打晕了景芝,一边儿与景莳过招,一边儿想着乘机捉住洛娉妍。   因着当时无法言语交流,景莳心中又怕事情闹得太大,不愿牵扯过多官员家眷,正犹豫间,洛娉妍居然又准备逃跑……   黑衣人当时也是为之头痛不已,没办法只得决定,由自己动手捉拿洛娉妍离去,顺便将景芝交予景莳。故而当时那黑衣人看似发狠丢下景芝,实则只是想要将她留给景莳。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洛娉妍竟会在那是突然去而复返,从而机缘巧合救下了景芝……   事后景莳很是恼怒了一段日子,为了不过多暴露,自然不愿说出来招惹麻烦!故而还曾几次三番以眼神恐吓洛娉妍,吓得洛娉妍也不敢轻易将此事说出来。   景芝犹豫着要不要去长公主府将此事说与外祖母,亦或是一会儿再去枫溪院找哥哥问个明白。却不知景蕴此时已然出门,朝长公主府而去。   在景蕴看来该说的已经说过,洛镇源那边儿只等圣旨一下,自是不必多说什么。而洛娉妍自己最后也没有反对,景芝也算是默认了,那还是早些将事情办了才是。   毕竟依着三皇子的意思,洛镇源今年底或是明年开年很有可能再进一步,也一直有拉拢他的心思,只是洛镇源总是左右而言他,好在也没有往那位身边儿靠!   景蕴可不希望这事儿再起波澜,让那些个打着洛娉妍注意的人,趁机起什么心思!毕竟从下旨到成亲,最快也要到明年春暖花开时。   想到三皇子殿下,景蕴不由想起有两日没去看过顾远,虽说顾远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身子好了许多但伤并未痊愈。又去为安阳伯送殡劳累一场,如今却不知怎样了。   景蕴遂盘算着,与外祖母谈过正事儿之后便去安阳伯府瞧瞧顾远。如此一想,景蕴不由轻轻夹了夹马腹,加快了行进速度。   景蕴原以为外祖母必然还在午睡,怕是要等一会儿才能见到,谁知刚跨过垂花门朱嬷嬷便迎了上来,自己竟然在今日之内,连续第三次失算!   朱嬷嬷迎面走来,一边儿行礼,一边儿笑道:“世子可算是来了,殿下用过午膳只在罗汉床上小憩了片刻,奴婢怎么劝也不去午睡,说是要等您过来。”   惠宁长公主早就知晓景芝今日设宴,邀请交好的女孩们前去锦乡侯府赏花,那一片荷莲还是前年端午后景蕴让人种下的,当时只当景蕴是心血来潮,如今想来却约饭耐人寻味。   芝姐儿会邀请洛丫头,惠宁长公主那是一点儿也不意外。而自己那个外孙也是个见缝C针的人,只是不知他是如何说服芝姐儿设宴,又是如何与洛丫头谈的……   想到这儿惠宁长公主脸上便止不住地好奇、兴奋、与玩味……如此一来还怎能安心午歇?更是笃定自己那个外孙定会第一时间来寻自己!   只是惠宁长公主也没料到,景蕴竟是来的如此之快……   ☆、四五三 厌烦   小丫鬟刚刚撩起湘妃竹帘,景蕴人尚在门外,便听惠宁长公主扬声儿戏谑道:“蕴哥儿这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景蕴闻言脚步一顿,尴尬地轻咳一声儿想要掩饰此刻的窘迫,可脸颊上的燥热却是怎么也退不下去,不由好笑地摇了摇头道:“外祖母说什么呢?连午觉也不歇,难不成就是为了看孙儿笑话?”   说着景蕴走到惠宁长公主下手边儿坐下,只见惠宁长公主点了点头,笑道:“我原想着你差不多回来,但没想到竟是这般着急。”   景蕴见此也不再废话,极为光G地点头道:“可不就是着急?三哥比我大不了几月,已然儿女成双凑了个好。顾远若非意外也与郑箐儿结为秦晋之好。如今就连芝姐儿都说好了人家,孙儿着急些不也很正常?”   惠宁长公主闻言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却并不吃他这一套,只淡淡地道:“先前也没人拦着你,只你自己偏不要的。”   景蕴知道外祖母这是又想起自己抗旨拒婚的事儿来了,不由低下头避开惠宁长公主的目光,叉了块早熟的香瓜递过去。讨饶道:“外祖母快吃块瓜,消消气儿别怄坏了身子。”   惠宁长公主何时想与他置气了?更是舍不得为难自己宝贝外孙,方才也不过是顺口提了句罢了。   伸手接过香瓜,在嘴里咬了一口,惠宁长公主忽然满是好奇地问道:“洛丫头答应了?你怎么跟她说的?她就敢应了你?”   惠宁长公主一连三个问题,让景蕴顿时板了脸,冷冷地道:“总之外祖母赶紧进宫请旨便是,何必再问那许多?”虽说如此,可惠宁长公主却见景蕴连耳尖儿都红了起来,心下越发好奇起来。要知道能让自己这个外孙脸红的事儿可实在不多!   惠宁长公主还想追问两句,却见景蕴搁下茶杯,起身淡淡地道:“劳外祖母替孙儿奔波是孙儿的不孝,回头让孙媳妇好好儿孝敬您,孙儿还有事儿便不多留了。”   说完景蕴便与离开,惠宁长公主见此也是气得不轻,却也知道方才将这个外孙子给惹恼了,便也没开口阻拦。   景蕴走到门边儿上,却听惠宁长公主不紧不慢地道:“若是圣上允了这桩婚事,怕是那洛镇源这一两年就动不得了,也不知到时他会不会怨你们。”   景蕴的脚步再次一顿,不禁懊恼先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个!不由回过头望着惠宁长公主,想要说点儿什么,惠宁长公主却是闭上眼淡淡地道:“去吧,别多想。这些年他也太顺遂了些,这也算不上什么波折,圣上自会有主张的。”   惠宁长公主说完便不再说话,景蕴也只得皱眉点了点头,朝着惠宁长公主躬身一礼,悄悄退了出去。   出了长公主府,景蕴压下心中的烦躁,一路朝安阳伯府而去,此时入宫已然来不及,也不想与三皇子商议什么,此刻只想听顾远安慰两句。   景蕴却不知,此时的顾远哪有精力与能力安慰他啊!不说他自己,便是安阳伯府里,也是一派J飞狗跳,早已翻了天……   原来郑夫人被安阳伯夫人拒绝将郑箐儿坟茔建在顾家祖坟后,心中发狠,在顾家祖坟不远处购下田地,建了庵堂,由如意在此主持。一则替郑箐儿祈福,一则照看郑箐儿的坟茔。   那日顾远为其父送葬后,将棺椁暂存在了城外感应寺,又赶去祖坟查看父亲坟茔修建。恰巧便瞧见郑家家仆在一片工地上忙碌,不由打发人去询问了究竟。   得知是为郑夫人为如意兴建的庵堂,顾远不由诧异,再遣人探听,却是得知郑箐儿离开安阳伯府后,不过几日便消香玉损,如意自请落发修行,为郑箐儿照看坟茔与祭田,以求郑箐儿不至于成为孤魂野鬼。   顾远一时间心神大震,不顾自己身上重孝,匆匆赶去郑府,在郑夫人一番冷嘲热讽后,得见郑箐儿遗容,却被那一身艳红刺得当场吐血昏厥。   郑夫人也是吓了一大跳,心中虽尤不解恨还想在刺激顾远两句,却被赶来的舅舅拦了下来。   顾远被家人匆匆抬回安阳伯府,醒来后却成日里不是熏酒就是买醉。就连安阳伯夫人也劝阻不了……   当钱嬷嬷得知景蕴到来时,可谓是喜出望外,急忙小跑着往正院儿报喜:“夫人,锦乡侯世子爷来了,锦乡侯世子爷过咱们府上来看世子了!”   那欢喜的声音老远便能听到,双莲与宝瓶亦是扶着安阳伯夫人急忙迎了出来,连声儿问道:“嬷嬷您慢点儿,夫人都没听清了,究竟谁来了?”   钱嬷嬷一边儿小跑,一边儿笑道:“还能有谁?锦乡侯世子爷来了,谁是来看看咱们世子。”   说到这儿钱嬷嬷也赶到了安阳伯夫人跟前儿,顿了顿朝安阳伯夫人一礼,敛了笑道:“夫人,老奴想着还是请锦乡侯世子爷帮咱劝劝世子,旁人的话世子也听不进,他的话多少还能听些。上次不就是……”   安阳伯夫人听到这儿也是急忙点头道:“对对对,你说的没错儿,早想请他过来,可咱们府上到底还在孝期,也不好随意登门,正盼着他来呢。”   若非那一身惨白的孝衣与枯瘦的身姿,仅凭此刻安阳伯夫人与朱嬷嬷等人脸上的喜色,不知情的怕还真看不出这府上是在守孝。   景蕴很快被请到了花厅,安阳伯夫人早已在此等候,见了景蕴,也不等他见礼,安阳伯夫人便抹着泪哀求道:“蕴哥儿也算是与我们远哥儿一块儿长大,你可一定要劝劝他才是。”   说到这儿,安阳伯夫人刚刚抹干的眼泪,再次淌了出来,哽咽道:“你知道他那身子,如今却是这般作践自己,让我到了地下该如何面对伯爷……”   安阳伯夫人有些说不下去,景蕴却是皱起了眉头听得云里雾里,不由将视线转移到钱嬷嬷身上,疑惑地挑了挑眉。   钱嬷嬷见此叹了口气,也顾不得劝慰自家夫人,将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景蕴一听又是因为前去祭拜郑箐儿……   想起洛娉妍病中紧皱的眉头,和那章绯红的小脸,景蕴心中不由对郑箐儿有了厌烦之感!脸色也不好看了起来。   尤其是听钱嬷嬷哭道:“也不知箐儿小姐怎么就那么想不开,竟然穿着嫁衣悬……这不是存心害我们世子爷吗?”   安阳伯夫人却在此时开口道:“倒也不怨箐儿,若不是他舅母那般*迫箐儿又何至于此?说到底箐儿是因着我们才去的,还这般年纪轻轻的……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听安阳伯夫人这般说,钱嬷嬷与双莲宝瓶几个也都跟着红了眼眶。郑箐儿到底是在安阳伯夫人身边儿长了十几年,感情还是很深厚的。   然而景蕴的眉头不仅没有松开,反而越皱越紧,又见安阳伯夫人与钱嬷嬷几人哭做一团,没完没了的!不由不耐地起身道:“伯母且放宽心,我这就先去瞧瞧顾远,想来他总是个明白的,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说完景蕴也不等安阳伯夫人说话,在钱嬷嬷与双莲宝瓶几人的怔愣间,起身一礼便匆匆退了出去。安阳伯夫人还想再说什么,张了张嘴,景蕴却已经出了屋子。   几人都不知,此时景蕴心中正压着一团火气,对郑箐儿,也对顾远……   ☆、四五四 怒斥   景蕴随着小丫鬟走进**苑时,安阳伯夫人身边儿的朱嬷嬷,正带着顾远身边儿几个贴身小厮,满脸焦灼地守在房门外。   见景蕴过来,几个小厮都急忙迎了上来,朱嬷嬷更是立时拍着房门禀道:“世子,锦乡侯世子过来看您了,您开开门吧!”然而别说开门,就连一点儿回声儿也没有传出来。   景蕴见此眉头越加深锁,冷冷地扫了几个小厮一眼,朝房门走去。朱嬷嬷自是不敢阻拦,急忙让到一旁正欲与景蕴解释顾远心情不好,却见景蕴一脚踢向房门,房门顿时应声而开……   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朱嬷嬷正要进屋,却被景蕴冷冷一瞪,顿时立在了当场不敢稍作动弹。那几个小厮更是早已低头垂脑地跟在景蕴身后,连目光也不敢随意乱扫。   一步踏入屋内,只见桌翻椅倒,八扇琉璃屏破碎一地,酒壶酒罐随处可见,或横或立杂乱不堪。   跨过梨花槅扇,顾远坐在脚踏上,背靠临窗大炕,手边儿堆放着十来个散落的酒壶,一袭灰白细麻曳撒早已皱得不成样子,连黄杨木簪都掉在了地上,颚下青色胡茬隐显,可见是多日不曾梳洗……   朱嬷嬷也是好几日来第一次得以进来,见此情景不由红了眼眶,捂紧了嘴,害怕自己惊呼出声儿。   但她却怎么也没料到,景蕴上前两步,只手提起顾远便是一拳挥去!吓得朱嬷嬷别说捂嘴,连规矩和害怕也都顾不得,急忙跑上前抓住景蕴的手臂,喊道:“世子爷!我们世子还有伤在身!”   景蕴却是理也不理,手臂一扬便将朱嬷嬷给甩了出去,单手抓着顾远呵斥道:“他既找死,何不成全了他!”   顾远也不知是不是清醒了,闻言便大声哭了起来,直嚷道:“我该死,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接着便是呜呜地哭泣声儿。   景蕴嫌弃地将顾远扔在地上,想要踢上两脚,却又想到他身上的伤势到底没踢下去。   景蕴深吸了两口气,平复着心中的怒火,蹲下身拍着顾远的脸颊低喝道:“你可越发的出息了!老伯爷尸骨未寒,老夫人以泪洗面,你不思安慰,竟在这儿寻死觅活,是为不孝!身负皇命不思报国是为不忠!”   说着又狠狠地拍了两下,接着道:“你说你怎么就成了这么个不忠不孝的人了?依我看,你也是该死!”   顾远痛哭流涕地抓住景蕴拍打自己脸颊的手,咬牙道:“箐儿,箐儿死了!死了!是因为我死的!是我害死的!”   景蕴一听这个郑箐儿就烦得要死,更何况见顾远这样原就心情不佳,闻言立时甩开了顾远的手,气急而笑道:“为你死的?不说这天底下,这满京城想要嫁给你安阳伯世子的女子还少?就是世家里又有多少?难不成死了都是你害死的?”   说完景蕴猛地站起身在屋里烦躁地转悠了两圈,指着顾远呵斥道:“你看看你如今是个什么鬼模样?为你死的?你也配!”说着又转悠了两圈,冷笑道:“你是悔婚了?还是负心了?她是为你挨刀了还是挡剑了?怎么就为你死了!”   景蕴越说越气,喝问道:“父母养育十几年,不思回报养育之恩,竟是为着儿女情长寻死觅活,还了不起了是吧?”   景蕴见顾远还是那副要死不活地模样,一甩衣袖咬牙道:“你爱怎么就怎么吧!总归是你安阳伯府的事儿,你若有脸下去见你顾家列祖列宗我不拦你,你若不怕你父亲死不瞑目我不劝你!我就当从来没有你这兄弟!”   说完朱嬷嬷等人一路哀求,景蕴也没再理会,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安阳伯府。   景蕴不知自己离开后安阳伯夫人再次痛哭一场,也不知顾远呆呆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半晌也没有动弹。出了安阳伯府,景蕴便一抖马缰,直奔龙翼卫校场,在里边儿狠狠地C练了几日。   而就在这几日,洛娉妍不仅将夕月的身契还给了她,消了她的奴籍,还将她送去了离奶娘崔氏家不远的一座,五间两进的小院备嫁。   一份八台嫁妆东西虽不算多,可房舍田地,金银头面,衣料被褥,铜盆摆件,也算是应有尽有极为齐全。   景芝在府中对于当年大相国寺发生的事儿,越想越想不通,又寻不到景蕴人影儿,便匆匆赶来洛府想要与洛娉妍商议商议。   谁知景芝刚一进翠庭轩院门,便见晨霜挽着个包袱站在夕月身旁,而夕月正挽着包袱,跪伏在翠庭轩院子中央失声痛哭……   这么个场景不由让景芝一愣,便是身后的馨若与馨罗也皱起了眉头,一人扶着景芝疾步朝屋内走去,一人走向站在一旁劝慰夕月的晨霜。   虽没人怀疑洛娉妍发卖夕月,却都为是夕月犯了什么错儿,被洛娉妍撵了出去。谁知景芝进门一看,红螺与翠娘也都红着眼眶,围在早已连流满面地洛娉妍身边儿小声儿宽慰。   红螺见景芝进来,急忙上前一礼,笑道:“景小姐怎地这个时候过来了?真是赶早不如赶巧,今日咱们小姐送夕月出府,正是难过的时候,可巧您来了,快帮忙劝慰劝慰,奴婢也好收拾送夕月过去。”   景芝点了点头,馨罗却是忽然问道:“姑姑可能说说,那夕月究竟犯了什么错儿?怎地洛小姐定要撵了她呢?”   这下轮到红螺等人愣住,好半晌翠娘才最先反应过来,笑道:“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儿的?我们小姐的奶娘替她奶兄弟求了夕月去做媳妇儿,这不小姐刚放了她奴籍还置办了一份嫁妆,要送她过去备嫁呢。”   翠娘说完红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丫头也是个死心眼儿的,原是她自己点头应下的,偏这会子临走了又舍不得小姐,在哪儿哭着赖着不走。”   红螺这话儿一出,别说翠娘与馨罗等人,便是洛娉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景芝更是没好气地道:“我还当她犯了错儿呢!早要舍不得干嘛要点头?将来陪着妍儿嫁了,做个管事姑姑也是可以的。”   ☆、四五五 释怀【推荐加更】   洛娉妍听景芝提起什么嫁人不嫁人的,不由脸色一红,底下了头,自然也就错过了红螺眼中一闪而过的欣喜之色。   景芝却是没想那么多,直接坐到了洛娉妍身边儿,抬起洛娉妍的下巴,点了点她的额头,满是戏谑地笑问道:“你这哭得眼睛又红又肿的,给谁看呢?我哥……”   景芝话刚出口便意识到这话儿不合适,赶紧住了口,急忙改口道:“可是算准了我要来,故意让我心疼的?”旁人没有在意,洛娉妍与红螺却是都听清了景芝忽然改口前的话。   红螺是心中一喜,既然景芝都知道了,那锦乡侯世子定然不会将自己小姐当做小妾抬进府去。   洛娉妍却是目光一凝,微红着脸颊咬了咬嘴唇,极力错开目光,装作没有听见似的问道:“芝姐姐这会子怎地过来了?不是说最近都不出门吗?”   景芝听洛娉妍如此一问,扫了眼屋里众人,笑道:“哪儿有什么事儿,不过是闲得无聊过来找你玩。”   说着景芝话锋一转,接着笑道:“不过既然要送夕月去备嫁……”景芝撸下手腕上一对翡翠子,笑道:“这个权当我给她添妆了,不值什么,别嫌弃。”景芝说着将镯子递给了身旁的馨罗,命她给夕月送去。   红螺见此笑道:“如此奴婢也快去收拾收拾。”说完朝景芝与洛娉妍一礼,笑道:“小姐陪景小姐坐会儿,奴婢去去就回。”   洛娉妍自是看出景芝是有事儿找自己的,就不知是关于她自己的还是关于……   洛娉妍没有想下去,在红螺话音刚落,便笑道:“家里还有英儿她们看着,外面也有忠哥儿她娘与徐大媳妇儿,哪里就缺了人手?记得带了浅浅跟五儿俩过去,往后浅浅与五儿就留在那儿陪夕月,等着送完嫁再回来便是。”   说完洛娉妍不慌不忙地端起茶盏浅啄了一口,笑道:“姑姑与晨霜也好好儿陪夕月一宿,好歹俩人都是您看着长大的,省的她刚换地方夜里心慌。”   红螺犹豫片刻便点头应了下来,翠娘见此也不久留,笑道:“我也先回去了,有什么事儿差人来唤我一声儿便好。继宗今晚不回来用膳,我去厨房叮嘱一声儿,省的给忘了。”   洛娉妍也不挽留,起身送翠娘出了屋子,见晨霜夕月,馨若馨罗四人凑在桂花树下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好歹面儿上都带着笑容,洛娉妍也就放心了许多。   前世陪着自己苦了一辈子的人,今生便要给她们一条好的出路,无论将来如何,总要保了这些人的幸福安乐。   回到屋内,洛娉妍拉了景芝的手嗔道:“芝姐姐大老远赶来,是想要与我玩什么?亦或者……”洛娉妍说到这儿故意拉长了音,不说下文。   景芝见此也不吭声儿,抿着嘴便将手探向了她的咯吱窝,一时间俩人笑闹一团,带英儿蕾儿带着温水进来为洛娉妍净面时,俩人早已瘫软在临窗大炕上动弹不得。   梳洗后,打发了英儿蕾儿,洛娉妍方正色道:“好了,我知道芝姐姐今儿过来定是有事儿,这会子又没旁人,芝姐姐有话不妨直说。”   景芝闻言叹了口气,皱眉思索了片刻,方才压着声儿道:“我就是对当初那件事儿想不通,你说景莳若是要救我为何当初不说,过了这么久也不说,若说是他害我,可你却说他拼死抵抗,这怎么也说不通。”   洛娉妍一听这话松了口气,没好气地道:“管他是为什么,芝姐姐只要知道一点便可。”   景芝闻言挑了挑,洛娉妍便直接说道:“他当初在现场,可事后却没有承认,那就只能说明他心里有鬼,或是有所图谋,无论是哪一点,咱防着不给他机会得手便是,何必管其他那许多?”   景芝闻言一愣,好半晌才勉强笑了笑,叹了口气道:“我竟是钻进死胡同了,说到底还是我没有你通透。”   洛娉妍闻言惨淡一笑,幽幽叹道:“我哪儿是什么通透之人?再愚蠢不过了,只是不愿将事情复杂化罢了。真要说起来,我其实也琢磨过这个问题。”   听洛娉妍这样一说,景芝来了兴致,捏着洛娉妍两边儿脸颊道:“你想过竟是不告诉我?”说完顿了顿,见洛娉妍的脸蛋儿在自己手里变得特别搞笑,不由松开手笑了起来,好一会儿才道:“快说,你都怎么想的。”   洛娉妍一边儿撅着嘴揉着被景芝捏疼的脸蛋儿,一边儿无所谓地道:“无非就是两种可能,一种是抓了芝姐姐去要挟你哥哥,和长公主殿下,另一种是拼死将你救出,获取芝姐姐兄妹二人及殿下的感激,无论哪一种只要成了总有好处。”   不得不说洛娉妍真相了,景芝闻言也是一愣,随即冷冷一笑道:“这可真是好主意!”   洛娉妍也是那日回来仔细回想前世所见所闻,记得是听说过锦乡侯世子有个弟弟的,据说一直跟在锦乡侯世子身边儿当差,如此看来应该是第二种,毕竟前世她还在宫里见过景芝呢。只是这些话洛娉妍自是不会说出来罢了。   景芝解了心结,又见屋里没有旁人,不由压着声儿道:“难道妍儿就没什么想要跟我说的?”   见洛娉妍一愣,似不明白自己所问一般,不由再次伸手朝洛娉妍脸蛋儿捏去,偏生这次洛娉妍反应快给躲了过去。   景芝越发不满意,伸手点着洛娉妍的鼻尖儿,压着声儿道:“如今你唤我做姐姐,改明儿我就该唤你做嫂嫂了,难道你就没什么要跟我交代的?”   洛娉妍一愣,瞪圆了眼抓着景芝的手急声儿问道:“是殿下说与芝姐姐的还是世子说的?”   景芝见洛娉妍这模样,不由一笑,得意地道:“你管谁告诉我的,只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景芝说到这儿突然一顿,一时间想不起合适的词语,洛娉妍却是明白了景芝的意思,脸顿时火烧火燎地红了起来。   景芝见此心中反而松了口气,却忍不住试探道:“也不知你怎想的,我哥哥这个人最是无趣,冷冰冰的又死板,还不如顾远来的活波开朗呢。”   听景芝提起顾远,洛娉妍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景芝却没放在心上,只眨了眨眼,笑问道:“若是让你选,你选顾远还是我哥?”   洛娉妍想起前世那些日子,冷笑道:“我谁也不选!若是可以,我不愿进什么公门侯府,情愿如夕月那般找一个可以相扶相携,相偎相依的人,风霜雨露酸甜苦辣都无怨无悔地一起慢慢走过。”   景芝闻言一愣,望着这一刻的洛娉妍,是那样的陌生又令人羡慕,好半晌景芝也回不过神来,最后却只得苦笑着叹息道:“我何尝不是与妍儿一般想法?可咱们这样的出身,便注定了有许多事儿是身不由己的。”   洛娉妍闻言也是一叹,缓缓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可不就是这话?咱们的生活看似锦衣玉食,光鲜亮丽,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好日子,可又有多少事儿是咱们自己能做主的?”   这一刻,洛娉妍与景芝都想起了郑箐儿,不由望向对方的眼睛,都看出了无奈与妥协,不由相视一笑。   看着洛娉妍姣好的容颜,景芝忽然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道:“旁的我不敢说,至少在哥哥与你之间,我总是向着你的。”说完景芝退开了一点儿,如愿看到洛娉妍的脸上渐渐染上绯色,笑道:“其实我哥哥也是极好的!”   想着郑箐儿,这一刻洛娉妍心底突然有了释然,也不再去计较那些个什么好不好的,路是人走出来的,日子是人过出来的,今生无论如何,总不会比前世糟糕也就是了。   ☆、四五六 欢喜   红螺回府已经是第二天午膳后,刚跨进院门便朝浅语问道:“小姐可在屋里?”   得知洛娉妍正在午睡,红螺也不打搅直接回屋梳洗更衣后,取出那只被她收起来的锦盒,才去了洛娉妍的屋子。   洛娉妍果然已经起身,正坐在夏橱里与英儿茜羽俩人做着针线,见红螺进来急忙笑道:“姑姑几时回来的?还以为怎么也得晚膳前呢,夕月可还好?”说着往红螺身后望去,诧异地道:“怎地不见晨霜?”   红螺笑着摇了摇头,嗔道:“小姐都成大姑娘了还这般急躁,这可不行。”说完才解释道:“夕月还好,就是想小姐。晨霜原打算同我一块儿回来,我想着她俩一处长大,今后一个府内一个府外的怕是难得见面,便留她在那边儿多陪夕月两日。”   洛娉妍闻言点了点头,笑道:“还是姑姑思虑周详。便让她俩好好儿聚聚,若是还有谁想过去的,轮流着过去也是可行的。”   红螺心中记挂着锦盒的事儿,见此事已经说清,怕洛娉妍在问点儿别的,遂急忙笑道:“奴婢倒是有两句话,想单独与小姐说说。”   红螺说完目光扫向英儿与茜羽二人,二人急忙起身见洛娉妍点了头,方才轻轻退了出去。   英儿想了想并未走远,而是搬了杌子在门前横庑下继续做着针线,若是晨霜见了怕是要感叹此时的英儿,看上去竟与晨霜是那样的相似。   屋里没了旁人,红螺才将怀里的锦盒掏了出来,递到洛娉妍手边儿压着声儿道:“这是锦乡侯世子前些日子送来的,奴婢没让小姐知道。”   洛娉妍闻言眨了眨眼,满是诧异地望向红螺,怎么也想不明白红螺何时与锦乡侯世子有了交集,更不明白一手将自己带大的红螺……怎能随便替自己……收下外男的东西!   红螺自是看出了洛娉妍眼中的诧异与不敢置信,摇头叹了口气道:“若我一早知道,定是不会收下的,拼了这条老命,也不能损了小姐闺誉。”   洛娉妍听红螺这话,明白定是景蕴来时红螺并不在场,后来才知道的。只是……洛娉妍打开锦盒看了眼里面的玉璧,轻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红螺闻言却是不满地瞪了洛娉妍一眼,才压着声儿埋怨道:“小姐怎能将那么大的事儿瞒着奴婢?还好知道的人不多,英儿也是个嘴牢的,我担心晨霜嘴快便将她留在了夕月那边儿,给夕月做伴儿。否则若出了什么差错,让奴婢怎么有脸去见夫人?”   洛娉妍再次一愣,原来晨霜被留下来,还有这个缘故在里面……想到这儿洛娉妍忽然一惊,猛地抬头望向红螺。   红螺看她那眼神,不由叹息道:“难道小姐现在还想瞒着奴婢不成?”   不必再问什么听红螺这话,洛娉妍便明白,红螺怕是早就知晓了,不由撅了嘴嘟囔道:“也不知谁竟只听姑姑的,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红螺见此压着声儿笑道:“小姐快别恼,若不是锦乡侯世子来得突然,小姐当时又在昏迷中,怕是也没人敢背着小姐,来告诉奴婢。但奴婢还是那句话,小姐原就不该瞒着奴婢,这是多大的事儿啊!”   说完红螺不由叹了口气道:“小姐都不知道,自从知道了这事儿奴婢这心,就一直悬在嗓子眼儿!”   洛娉妍闻言歉意一笑,正要解释,却听红螺叹道:“原想着若是小姐及笄时,世子爷还没个表示,奴婢便写信去求了舅老爷舅太太,让他们赶紧给小姐说门亲事。甭管他是谁,咱也不给人做小!”   洛娉妍一愣,望着红螺不解地问道:“姑姑从哪儿听来,我要与人做小的话儿?”   说完转念一想洛娉妍却是明白过来,若依着父亲洛镇源的官职,自己想要嫁给给锦乡侯世子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做个侧夫人倒是很有可能的……   红螺横了洛娉妍一眼,见她目露了然之色,笑道:“如今倒是不必担心了,想必世子对小姐也是有心的。”   说到这儿,见洛娉妍朝自己挑了挑眉,显然并不太认同,遂笑道:“小姐不知,从郑府回来那日傍晚您就高烧不退,锦乡侯世子怕是听景小姐说起,半夜里偷偷翻墙过来,特特送了这块玉璧,说是智安大师加持开光的,还在佛前供了三年呢。”   洛娉妍闻言嘴角也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又听红螺接着道:“第二天世子不还打发景小姐给小姐送了葡萄来吗?昨儿听景小姐那话儿,怕是世子已然与景小姐言明。”   红螺说到这儿可是满脸止也止不住地喜意,笑道:“若世子有心让小姐做小,怕是不必奴婢多嘴,景小姐第一个便会不依,可看着景小姐那神色,却没有不赞同的意思。”   洛娉妍见红螺将事情分析到了这份儿上,也不再隐瞒,点头道:“前些日子去芝姐姐哪儿赴宴,世子有告诉我说,长公主殿下喜欢我,想要向圣上求旨,将我许配……许配给,他。”   洛娉妍说到最后难掩羞意,低着头声音更是轻的几不可闻,但后面的话红螺便是不听……又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红螺顿时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只交代道:“小姐可要将这玉璧收好了,等圣旨下了就贴身戴着,老奴这就去给舅老爷舅太太写信,请舅老爷舅太太赶紧上京来才是。”洛娉妍想要阻止时,红螺却已经兴匆匆地出了屋子。   正在这时,洛继宗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姐姐在屋里吗?在干嘛呢?”   红螺笑道:“少爷来了,小姐在屋里坐针线呢,快进去歇会儿吧。”说着又交代英儿道:“还不让人给少爷上茶?”说完补充道:“记得,少爷喜欢雨前龙井,我记得上次小姐从景小姐哪儿回来时带了些。”   这事儿洛娉妍却是不知,不由暗暗记在了心里。待洛继宗在对面坐下,便敛了心思问道:“怎地这会子过来了?”   洛继宗咧嘴笑道:“姐姐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儿,前儿大表哥走时,姐姐可是说了要设宴请琨哥儿的,这不,明儿休假,琨哥儿就撵了我来问你,什么时候请他。”   洛娉妍闻言“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嗔道:“你问他多大的人了?一顿酒菜也值当惦记?真给小舅舅丢人!”说完却还是点头道:“他既惦记着便让他明儿过来吧,省的说我说话不算数。”   洛继宗闻言咧嘴一笑,点头道:“咱们也不饮酒,姐姐多备些好菜好R好茶水便是。”   ☆、四五七 欣喜   送走洛继宗后,洛娉妍才得空叫了英儿过来,问道:“这茶叶是怎么回事儿?我怎么没听芝姐姐说起?”   英儿摇了摇头,诧异地道:“我们上车时就在车里,以为是景小姐送的也没放在心上。”说完不由问道:“难道不是吗?”   洛娉妍脑海里蓦然想起景蕴那句:“准备了你爱喝的雨前龙井。”……不由笑着摇了摇头,转而问道:“方才姑姑说有一些,究竟是多少?”   这个英儿倒是清楚,笑道:“瞧着怕是有两三斤左右。”说完补充道:“像是分出来的,所以奴婢才以为是景小姐送小姐的呢。”   洛娉妍一听这话儿,哪里还会不明白?定是景蕴从哪儿特意为自己分了些来,心中一暖脸上便染上了薄薄地红晕,抿嘴笑道:“你给我分出两包半斤的,一包留着明儿送给琨哥儿尝尝,他就在南边儿定是喜欢的,一包给我送来,一会子我给父亲送去。”   用过晚膳洛娉妍便带着茶叶去了洛镇源的书房,见书房内果然亮着灯,门前却不见纹砚与静宣不由皱了皱眉,亲自推开了洛镇源书房的门。   见洛娉妍到来,英儿手中还拎着一包东西,洛继宗不由笑了出来:“早知道姐姐有多的,我就不给父亲送来了。”   说完洛继宗看了满脸惊喜地洛镇源一眼,笑道:“姐姐怕是不知,先前父亲还在埋怨,说你有了好东西,只想着我这个兄弟,却忘了他这个父亲呢。”   洛继宗话音刚落,洛镇源便板着脸轻斥道:“怎地越发没了规矩!为父也是你可以调侃的?”   洛娉妍却从洛镇源脸上看出了一闪而过的尴尬之色,笑道:“原也不知得了这些茶叶,既然知道了自然是要给父亲送来的。”   说着洛娉妍便从英儿手中接过茶叶包,搁在了洛镇源书房的临窗大炕上。笑道:“父亲若吃了好,我哪儿还有些。只管遣人来告诉女儿便是。”   洛镇源长长地舒了口气,点头笑道:“够了,够了,这些就尽够了!”脸上显而易见的欣喜之色不容错识,却令洛娉妍心中一酸……   洛镇源心里也不好受,自从那年元宵,出了那档子事儿,不说府里的氛围,便是父女间也总隔着无法消弭的隔阂,洛镇源试了几次洛娉妍没有回应后,都死了心了,不曾想女儿竟然……想到这儿洛镇源眼角微润,急忙侧开头往书案后走起。   洛继宗见洛娉妍与洛镇源之间气氛微凝,不由笑道:“姐姐别光说不练啊,既是要泡茶,我也尝尝姐姐手艺。可是许久不曾尝过了。就用我方才送来那包就好,总归都是一样的茶叶,剩下的我再包回去。”   有着洛继宗在中间儿C科打诨,洛镇源与洛娉妍之间倒是少了许多尴尬,气氛也渐渐融洽起来。洛娉妍方才趁机说出,明日沈琨将来府中用膳之事。洛镇源自是欣然应允保证一定抽空在家。   而此时景莳却是满心焦急地从后角门出了府,往城北一处他从未去过的小院儿而去……   等了这好些日子却总不见锦乡侯回信,景莳心中不由按捺不住,趁着景蕴近来都不在府中,便悄悄去了他小舅舅姜子期的暂住之地。   姜子期开门时,见是景莳吓了一大跳,左右看了看急忙将他让进院中,皱眉问道:“莳儿怎么过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你娘还好吗?”   也不怪姜子期如此谨慎,实在是自从五年前进京,虽然每次搬家都给景莳留了住址,然而景莳便从未他过他住处来。   二人相见,通常是姜子期给景莳留下暗号,俩人依照约定在城内或是城外某处相见。猛然一见景莳出现在自家门外,姜子期又怎能不紧张?   五年前姜子期奉父命进京,偷偷见过长姐如今的蒋姨娘后,又递了拜帖给锦乡侯,当时二人还算相谈甚欢,第二日锦乡侯还特意为姜子期设宴接风,姜子期离开京城时更是亲自相送。   却不知姜子期不过是在城外转悠了一圈儿,便折返了回来。众人都以为他回了辽东,他却偷偷留在了京城,一面教导景莳武功谋略,一面帮父亲打探消息以求将来。   这些年来景莳自己也很是争气,不仅在锦乡侯世子跟前儿伏低做小令锦乡侯世子对他另眼相看,对于自身武功学识也都很是用功,从不曾落下半点。景莳外公知道后很是高兴,每年还给他准备了一份银两,用于结交京中权贵。   但因姜子期害怕被人察觉自己逗留京畿,不仅自己常常更换住址,甚至从未邀请景莳到自己的住处来。   景莳见自己小舅舅的院子不过一座三间瓦房的一进小院儿,不由沉默了片刻,再见姜子期一脸警惕的模样,更是越加尴尬,好半晌才勉强笑道:“外甥有急事儿想求舅舅,请舅舅一定要帮帮外甥。”   姜子期见景莳满眼期待,不由心软了两分,点头道:“既然来了就进屋说话吧。”说着将景莳带进了自己住的屋子。   景莳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地将自己欲要求娶户部侍郎洛镇源嫡长女的话说过,又道:“之前母亲已经给父亲写过信,然而却一直没有回信,不知是路上出了意外,还是父亲有不同意见。”   姜子期一听这话,眉头舒展开来,上下打量着景莳笑道:“看不出你小子也长大了,要成亲了!”说完姜子期犹豫片刻问道:“这事儿你还与谁说过没有?”   景莳摇了摇头道:“这事儿外甥只说与了母亲,母亲也是同意的,不然也不会替外甥给父亲写信,只是……”   姜子期闻言抬手打断了景莳的话,仔细盘算了一番景莳求娶户部侍郎嫡长女的可行性,以及可能带来的各种好处。   半晌后姜子期点头笑道:“此时包在舅舅身上,舅舅亲自回去一趟,让你外公与你父亲说去。若果真能成,相比你外公也会为你备下一份家当!就是舅舅我也会给你准备一份新婚贺礼!”   景莳闻言自是喜出望外,连连作揖谢过姜子期便告辞离去。姜子期也不耽搁,当晚便收拾细软满怀欣喜地连夜出发。   ☆、四五八 惊喜   在洛娉妍给洛镇源送茶,景莳悄悄溜去见姜子期时,三皇子也来到了龙翼卫的校场。   三皇子懒懒地坐到了凉棚底下,一边儿自己斟了一杯景蕴泡好的雨前龙井,一边儿饶有兴致地看着景蕴在校场上挥汗如雨。   当景蕴看到三皇子坐在他的椅子上时,挑了挑眉扔下被虐得爬不起身的侍卫,走了过来。笑道:“殿下怎么这么空闲?”   三皇子想着刚刚听来的消息,心底暗乐,面儿上却是不显丝毫地瘪了瘪嘴道:“自从上次出宫,你自己说说有多久没进宫去看我了?”   景蕴接过内侍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脸,在三皇子斜对面坐了下来,冷笑道:“我这不是怕被人算计了去,不敢再轻易涉险吗?”   三皇子一听这话儿来了气,直起身子问道:“你说得我哪儿跟龙潭虎X似得,不就是给和顺报了个信儿?再说了,也不是我给她报的信儿,是她自己发现你的!”   对于这样没有营养的话,景蕴是一句不想多说,转而问道:“娘娘身子近来怎样了?可有好转?那位可有什么动静?”   三皇子闻言挥了挥手,让内侍都退了下去,才皱眉道:“母妃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你也别成日里呆在军营,得闲去看看她吧,她挺想你的。”   景蕴微红着眼眶点了点头,低声儿道:“前些日子我遣了人去西南,看看能不能找到法子。”   三皇子闻言举了举茶杯,回道:“你有心了,我跟母妃都知道,别太为难自己,母妃也不想看你这样。”   说到这儿,三皇子顿了顿,接着道:“母妃如今最放心不下的不是我,反而是你。不过如今她倒也放心了。”   景蕴一愣抬起头来,不明白三皇子这话究竟何意,三皇子闷声笑了笑,戏谑地望着景蕴挑眉道:“皇姑祖母午膳前来探望母妃,说是给你挑了门亲事,来问问母妃的意见。”   景蕴听到这儿以为是外祖母尚未死心,想要说动皇贵妃劝说自己,却听三皇子笑道:“母妃一听这话儿便很是高兴,连精神头都好了许多,立时遣人请了父皇过来用午膳。”   说到这儿三皇子朝景蕴眨了眨眼,笑问道:“你猜怎么着?午膳时父皇当即点头应允,说是……”   三皇子话未说完,便见景蕴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在凉棚里转来转去……   三皇子不由叹了口气劝道:“你也不必这样,你看看你都多大岁数了?上回不还让我替你求旨赐婚吗?我看你……”   然而三皇子的话再次没能说完,景蕴忽然顿住脚步,上前狠狠地搂了三皇子一把,笑道:“不管有事儿没事儿,咱们改日再说。”说完转身便跑了出去。   三皇子倒是愣在了当场,喃喃道:“这什么意思?也不问问指的哪家儿千金?这是高兴?早干嘛去了?”   三皇子翘起嘴角望着景蕴一路狂奔的背影,却说不上来此刻是什么感觉,但景蕴此时却是满心按捺不住地欢喜,连衣裳也没来得及换便匆匆往家里赶去,行至半道,又转向了长公主府。   第二日乃是休沐,不仅洛镇源与洛继宗都在府中,便是沈琨也一早带着礼物来了洛府。   洛娉妍正在准备菜单,治办配料,洛镇源与洛继宗便陪着沈琨一块儿来了翠庭轩。   按理洛镇源是不该让沈琨进入内宅的,然而沈琨不仅给他和洛娉妍准备了礼物,就连周氏母女以及翠娘也没有忘记,这让洛镇源心中很是高兴,便依着沈琨之意,先拜见长辈去了周氏以及翠娘哪儿。   红螺见此暗暗皱眉,对洛娉妍嘀咕道:“若是让世子知道,小姐让表少爷进了屋子怕是不好。”   洛娉妍原没放在心上,闻言不由笑道:“那依着姑姑之意,我还要将琨哥儿打出去不成?”   红螺抿着嘴低头想了片刻,忽地眼睛一亮笑道:“小姐可以请老爷少爷陪着表少爷在院子桂花树下品茶,回头咱们将席面儿摆在碧涛林里,就说哪儿清凉不是很好?”   洛娉妍不置可否地净面梳洗,换了身待客衣裳,方才出见了沈琨。   沈琨双手捧着一只尺许长的楠木匣子,笑道:“在老家时就偏了表姐不少好东西,这个算是我孝敬表姐的,还望表姐莫要嫌弃。”   红螺闻言不等洛娉妍上前,便急忙双手接了过来。洛娉妍见此心中好笑,却不好多说,只笑道:“屋里闷热,也没添冰盆,不若在这桂花树下稍作,待我为父亲和弟弟们煮来茶水,先润润口。”   洛镇源自是没有异议,闻言便朝桂花树下的石桌走起,洛继宗微微一愣,也随即跟了上去。   沈琨虽然眼神一暗,但见洛镇源与洛继宗父子俩都没有异议,自己自是不好说出别的话语,颔首笑道:“那就有劳表姐。”   待洛娉妍上了茶,沈琨尚未品评,只闻那香味儿,便笑道:“可见早就该来拜见姑父,今儿不但劳烦表姐侍茶,还偏了表姐的好茶来吃。”   洛娉妍不以为意,淡笑道:“知道你定会喜欢特地给你留了些,一会儿带回去,也请同窗们尝尝。”   沈琨闻言更是脸庞都亮了起来,急忙起身作揖,笑道:“有劳表姐费心了。”   虽说沈琨的目光不敢直接盯着洛娉妍,但那脸上的神色却没有瞒过洛镇源的眼睛,再看满脸笑意隐含深意的洛继宗……   洛镇源不由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淡淡地朝洛娉妍道:“时辰不早了,娉妍快去准备些好菜,今日为父便与你两个兄弟留在你这儿一块儿用膳了。”   正说着,洛妙姝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进来,见洛镇源与洛继宗陪着一陌生少年坐在桂花树下,不由走了过去。   洛妙姝朝洛镇源行礼后,淡淡地笑道:“这大热天儿的,父亲怎地在院子里坐着?姐姐也不请父亲进屋去?”   不仅洛娉妍看了洛妙姝心里不舒服,就是红螺与洛镇源闻听此言也是皱了眉头,沈琨心中却是暗暗添了惊喜。   ☆、四五九 圣旨   洛继宗见气氛凝滞,赶紧笑道:“妹妹怕是不知,别看姐姐当着家,可咱府里上下到处都用上了冰盆,偏姐姐这儿却还没用,说是还要等些日子。如今那屋里比这外边儿还热两分,倒是这儿凉爽自在些。”   洛妙姝一听这话儿心里也不痛快起来,府里谁不知道今年最先要添冰盆的,就是她的芙蓉居?不仅她的芙蓉居添了冰盆,就连周氏的新院子,也让给添了冰盆。   父亲与严姑姑都没说什么,就是洛娉妍也没拒绝,偏这会子洛继宗来提起此事,洛妙姝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起来。   洛娉妍见此暗暗摇了摇头,不欲与洛妙姝多言,遂淡淡一笑装作没有听见,轻声道:“你们先坐会儿,若有兴致,我让小丫鬟给你们取了棋盘来。我去厨房瞧瞧。”   在洛镇源点头后,洛娉妍看也没看洛妙姝一眼,便转身朝厨房走去。见洛娉妍果真去的厨房,洛妙姝也不好多说,只悄悄咬碎了一口银牙!   若是将洛娉妍许配给她那商贾舅家,对于洛妙姝而言那才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可惜竟是没人接招……   沈琨虽心中亦是颇为遗憾,却也看出翠庭轩的人都不待见这位洛二小姐,尤其是洛娉妍简直连一个字儿也不想与她多言。沈琨不由在心底瘪了瘪嘴,面儿上却是不显地将一只锦盒递了给洛妙姝,笑道:“小小见面礼,表妹莫要嫌弃。”   直到此时洛妙姝才注意到了沈琨,见他眉目清秀,唇红齿白的,心下不由添了好感。   打开锦盒一看,一只巴掌大小的赤金攒珠孔雀摆件栩栩如生,再看向沈琨时,洛妙姝眼中便添了两分真实的笑意。   洛妙姝谢过沈琨,见洛娉妍躲到了厨房也不多留,笑着客气两句便离开了翠庭轩。   她可不愿与商贾之家扯上关系,即便是俊美少年又如何?即便是考取了功名又怎样?还不是一身的铜臭!   想到这儿洛妙姝再看向手中的锦盒,不由瘪了嘴,愤愤道:“这孔雀摆件儿倒是值钱,虽说是俗物一件,却也能够看出这沈家果然是财大气粗!”   身后俩丫鬟对视一眼,笑道:“管它怎么财大气粗,不也还是要捧着金子银子来哄得咱们老爷高兴?不还是想得到咱们老爷的提携?”   洛妙姝闻言微微抬了抬下巴,淡淡地扫了俩丫鬟一眼,眼中有着满满地嘉许,满脸竟是得意之色。   洛娉妍做好菜肴送出来时,见碍眼的洛妙姝已然离去,心里松了口气,笑道:“也不知合不合表弟的口味,父亲虽久居京城却总也忘不了家乡的味道,我做了两道新菜,今儿便请表弟替我尝尝,看是不是咱们江宁的风味。”   沈琨闻言喜得见眉不见眼,连连谦虚道:“表姐请我吃饭,怎还敢当表姐一个‘请’字?”   说着沈琨正要动筷,却见洛府管家匆匆忙忙跑了进来,满是喜意地喊道:“老爷!快,接圣旨!天使已到门前。”   洛镇源一惊猛地站了起来,心中虽诧异怎会有什么圣旨下达,却并没有多问,立时沉声吩咐道:“你快去准备香案,遣人通知夫人和二小姐立时更衣准备接旨。”   说完又朝洛娉妍等人交代道:“娉妍先回屋梳洗,琨哥儿也去寻身继宗的新衣先穿着,咱们接了圣旨再说。”   洛娉妍心突突直跳,几乎下意识地便猜到是什么圣旨,不由朝红螺望去,却见红螺也是满脸惊喜地望着自己,不由轻轻点了点头,红螺便上前扶着洛娉妍往屋里去。   此时沈琨哪里还能留在翠庭轩?亦是急忙跟着洛镇源出了院子,与洛继宗回了洛继宗的院子。   众人好一阵忙碌后集中在了前院儿正厅前,洛府大门D开将天使一行迎了进来。   洛镇源在前,洛继宗与沈琨随在其身边儿,周氏在后,跟着翠娘以及洛娉妍姐妹俩。再后面洛府仆从奴婢的也是黑压压一片,都低着头,却不难看出大家的兴奋,实在是在洛府当差短则几年长则十几年,却谁也没见过接圣旨。   洛镇源见竟是由龙翼卫护送,奉天殿秉笔太监孙得功亲自前来,心下不由一突,赶紧带着洛府众人跪下三呼万岁,准备接旨。   随着“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兹闻户部左侍,郎洛镇之女娉妍,温良娴淑、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今锦乡侯世子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钦此!”的话语以孙得功尖细的嗓音传出,洛镇源方才松了口气。   随之而来的是洛镇源心底止不住的涌上来喜意,自然也就没注意到洛继宗紧皱的眉头,与沈琨早已煞白的脸色。   当然更没有人注意到,脸色同样难看的还有洛妙姝,与眼中闪烁着复杂光芒的周氏。   孙得功更是不会在意那些,宣完旨一边儿朝洛镇源笑道:“恭喜洛大人!”一边儿轻巧地接过洛镇源递过来的荷包,在手里轻轻一捏塞进了袖笼里。   洛镇源见孙得功目光却往后寻着洛娉妍的身影,不由一面与孙得功寒暄,一面示意洛娉妍赶紧上前。   红螺早已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了,一遍遍在心底呼着佛号,感谢沈氏的在天有灵,一边儿扶着洛娉妍起身,在洛镇源示意后扶着洛娉妍走到洛镇源的身边儿。   洛娉妍倒很是镇定,面儿上不仅没有一丝慌乱,甚至没有一丝的紧张。虽说上次赐婚的是懿旨,赐婚对象也有所不同,但毕竟前世已经经历过一次,且心中早已有了准备。   见洛娉妍款款而来,落落大方的行礼问安,孙得功虽是圣上身边儿红人亦是侧身只受了半礼,先是赞了声儿:“果然不愧是圣上与惠宁大长公主看中的人儿。”   接着朝洛娉妍微微欠身一礼,笑道:“洛小姐好福气,这将更是有大福气!世子爷可是当世难得才俊,深得圣上倚重,洛小姐只管安心备嫁,这将来的好日子少不了。”   说完孙得功又对洛镇源笑道:“世子妃所需凤冠霞帔礼服饰品,内务府不日将一并送到府上,若有什么需要改动的,让洛小姐尽管明言便是。”   洛镇源笑着感谢了两句,洛娉妍也是面色从容优雅地欠了欠身,轻笑道:“有劳公公。”说着朝红螺微微示意,便又是一个荷包递了过去。   洛妙姝却是听得咬牙切齿,然而她没想到有人比她还要难以承受。洛娉妍话音刚落,沈琨闻言双眼一黑竟是晕厥了过去。   好在洛继宗眼见及时上前扶住,才没摔倒在地上,却仍旧是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就连孙得功也将注意力从洛娉妍身上,转移到了沈琨这儿。   洛继宗吓得满头是汗,急忙朝孙得功与众人解释道:“表哥近来身子不适,先前正欲……”   话未说完,洛镇源便也疾步走了过来,扬声儿唤来管家打断道:“快将表少爷送去房内!”   说完洛镇源颇为自责地叹了口气,朝孙得功道:“都说了读书不在旦夕,偏这孩子就是不听,若是在京城出了什么意外,我可怎么向他父亲交代。”   孙得功闻言,淡淡地问道:“哦?不知这位是……”   听孙得功问起,洛镇源急忙堆起勉强地笑意,摇头道:“这是内弟幼子,去岁中了贡生,与犬子一道在太学院读书,偶尔过来让下官指点一二。”   ☆、四百六 沈琨   孙得功能在奉天殿侍奉又岂是一般人?如何能看不出蹊跷之处?但见洛娉妍虽面露焦急,却并无其他异色,不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去得罪洛镇源与这将来的锦乡侯世子妃。   捏了捏袖笼里揣着的两个荷包,孙得功微微点了点头,面儿上复露出笑意,轻声宽慰洛镇源两句后,方才笑着告辞。   谁也没有注意到孙得功离去后,洛妙姝便不管不顾地立时回了芙蓉居,将自己锁在了房内。   虽然能摔能砸的东西,如今洛妙姝是一概不敢乱动,但仍忍不住将刚刚绣好的绣品,绞成了条!还有那些个这些日子练习的画作,撕了个粉碎!   周氏一路追来,却被关在了门外,想要大声儿叫门,却又害怕引起旁人注意,一时间愁眉不展,严姑姑却走了过来。   严姑姑淡淡地朝周氏一礼,便扬声道:“二小姐,请您开门。”严姑姑的声音冰冷而刻板,吓得屋内洛妙姝一哆嗦,立时回了神。   洛妙姝赶紧将扯乱的东西都归置好,又理了理衣衫发髻,方才缓缓开了门,堆起勉强的笑意,先朝周氏屈膝一礼,随后起身笑问道:“不知姑姑寻我何事?”   严姑姑却并不作答,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抬步进了屋子,洛妙姝心中一紧赶紧跟了进去。   周氏见洛妙姝那神情,心中一痛红了眼眶,却到底没有说什么,也疾步追了进去。   好在洛妙姝开门前,已经将绞烂的绣品撕烂的画作藏了起来,严姑姑也只在屋里转悠了一圈儿,便淡淡地点头道:“既然夫人找二小姐,那二小姐便好好儿陪陪夫人,这也是孝道。”说完严姑姑便扬长而去,只留下周氏母女。   洛妙姝顿时垮了肩膀,没好气地瞪了周氏一眼,皱眉问道:“母亲寻我有事儿?”   周氏也跟着松了口气,叹道:“我能有什么事儿?还不是看你脸色不对,怕你闯出祸事赶紧过来看看。”   洛妙姝闻言冷冷一笑,淡淡地问道:“母亲这话什么意思?好像我经常闯祸似得!我知道,你不就是还在怪我那年元宵节与洛娉妍争吵吗?可你没瞧见是她先动手打我的?”   洛妙姝想起当初的事儿就气得肝儿疼,遂说了一句便扭开脸也不愿再提,周氏闻言湿了眼眶,望着洛妙姝,轻声问道:“姝儿可是在怨为娘?”   洛妙姝一愣,瘪了瘪嘴,不屑地道:“我能怨母亲什么?不过是我自己没本事,勾搭不上世子爷罢了!”   说起这个,洛妙姝不由便想起当年周氏哄她说,安阳伯世子年岁比自己大了太多,等自己成年安阳伯世子早已成亲……   更是猛然想到如今安阳伯去世,世子便要守孝,洛妙姝心下不由一喜,更是想到锦乡侯世子据说与安阳伯世子很是交好,嘴角便不由自主地高高翘了起来。   回头看向周氏,洛妙姝抿嘴笑道:“母亲不必多虑,女儿自有主张。”说完见周氏一脸担忧的模样,不由皱眉道:“你且放心,我如今不会对她怎样,,且由着她得意两日!”   周氏如今一看就洛妙姝这神情便吓得不轻,急忙劝道:“姝儿可莫要再生事端,过不了多久她就要嫁出去,为娘自会为你挑门好亲事。”说完周氏更是将那日哲老夫人说她的话搬了出来。   然而洛妙姝又岂能听得进去?皱眉挥了挥手道:“母亲若是无事,就先回去吧,我还要练女红字画,忙着呢!”   见洛妙姝如此神情,周氏到了嘴边儿的话不由噎在了嗓子眼,张了张嘴怎么也吐不出来。   无论怎样,洛妙姝的情绪好歹是平复了下来,却不知躺在客院儿床上的沈琨,此时却是双眼含泪地望着洛继宗。   洛继宗见了心下不忍劝道:“琨哥儿看开些,各人有各人缘分,说不得就是你的缘分没到而已。何必……”   洛继宗说到这儿顿了顿,犹豫片刻压着声儿道:“再说你这心思,不说小舅舅与我父亲尚且不知,知道了也不一定能依你,就是我姐姐,也不一定能点头不是?”   谁知沈琨却只抓着洛继宗的手,摇头问道:“表姐当真要嫁给那锦乡侯世子?定是上次藏龙寺一游,被那锦乡侯世子窥视了去!我……”沈琨说到这儿哽咽着说不下去,好半晌才哭道:“我好恨!”   洛继宗吓了一跳,赶紧捂了他的嘴道:“你小声儿点,若传了出去没得坏了我姐名声,你可是想要害死我姐?”   沈琨闻言愣愣地望着洛继宗,面如死灰地摇了摇头,谁知洛继宗刚刚松开手,沈琨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洛继宗顿时吓得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时,洛镇源恰好送走了孙得功一行,匆匆领着大夫赶了过来。   见沈琨已经转醒,洛镇源也是松了口气,随即却是紧锁起眉头,望着痛哭流涕的沈琨不知说什么才好。   大夫替沈琨把脉后,抚须笑道:“这位少爷并无大碍,应是受了什么惊吓或是刺激,一时间郁结于心导致气息不畅,故而昏厥,老朽给开张疏肝理气的方子,用上两剂便也无碍了。”   洛镇源此时不好多说什么,沉着脸点了点头,安抚道:“琨哥儿好生歇息,莫要多想,继宗就在这儿陪着琨哥儿哪儿也别去。”说完方才随着大夫走了出去。   沈琨大哭过后,忽然听闻洛镇源之言,顿觉尴尬无比,挣扎着起身就要告辞离去。   洛继宗怎敢让他此时离府?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谁能负责!赶紧劝道:“琨哥儿,你这样让我父亲与姐姐怎么安心?再说了这桩婚事是圣上赐的,又岂是你我能更改的?”   说到这儿,见沈琨再次掉下泪来,不由皱眉低喝道:“你究竟想要怎样?我们府里也不安生,姐姐管着家本就步步维艰。若有心人将今儿的事儿传出去,对我姐姐会是怎样的影响,你当真没想过?”   沈琨茫然地抬头无神地望着洛继宗,却并不说话……   洛继宗一时气急,抓起沈琨的领子,摇晃道:“难道你想要害死我姐姐吗?那锦乡侯府是什么地方,锦乡侯世子又是什么人?若被锦乡侯府的人知道了,我姐姐将来别说好日子,能有安生日子吗?锦乡侯世子还能对我姐姐好吗?”   沈琨浑身一震,望着洛继宗看了半晌,渐渐低下了头深吸口气,了无生气地小声儿道:“你放心,我不会胡言乱语,也不会害了表姐,一会子喝过药我便回去了。”说完又补充道:“往后……就说我,我只是……”   说到最后,沈琨也没说出往后什么,他只是什么,但洛继宗却松了口气,拍着沈琨的肩膀,道:“其实你与我姐姐不过见过两三次面而已,连话也没说上几句,何苦呢?”   沈琨靠在床柱上,低头呆呆地坐了许久,才轻声道:“我们府上也有姐妹,可只有表姐……我到现在还记得在考场里吃的姜丝R馅儿饼的味道,咬在嘴里是香的,吃进肚里是暖的……”   沈琨说着说着,眼中不由露出追忆之色,令洛继宗再次皱紧了眉头,却并没有打断他。   ☆、四六一 心疼   沈琨悄悄地离开了洛府,除了洛镇源有着淡淡地担忧,便只剩下红螺与洛继宗不同程度的松了口气。就连洛娉妍也是事后才知晓的。   然而,夜幕降临前,从惠宁长公主府驶来的马车,却引起了洛府所有人的注意。   洛娉妍带着英儿蕾儿亲自迎了出去,在两个小丫鬟的搀扶下,崔嬷嬷一身蓝绸褂,穿着浅葛色襦裙,只梳了个最为简单的圆髻,却C着支松鹤长寿的金簪。   守着洛府二门的俩婆子眼中便露出了羡慕之色,暗叹:都是给人做下人的,这位哪里像下人?瞧这通身的气派,说是那家的老夫人,怕也有人相信。   尤其是见崔嬷嬷扶着小丫鬟的手上,露出一对碧绿莹润的镯子,更是满脸堆笑的就要迎上去。   谁知洛娉妍却先她俩一步,迎了上来。崔嬷嬷顿时笑得见眉不见眼地道:“怎敢当洛小姐亲迎,真是老奴的罪过。”   洛娉妍对崔嬷嬷打第一次见面便有着深深地好感,闻言笑道:“嬷嬷快别这么说,您是长公主殿下身边儿的老人,这几年对娉妍又很是照顾,娉妍不过是在这儿站了一会儿子,您那里就当不得了?”   说着洛娉妍上前亲自扶着崔嬷嬷的胳膊朝里走,边走边问道:“嬷嬷此来是殿下有什么吩咐吗?”   崔嬷嬷笑眯了眼儿,看了洛娉妍一眼,暧昧地笑道:“那里是殿下有什么吩咐,是咱们世子爷放心不下洛小姐,硬是要殿下答应,送老奴过来。老奴也只好过来偏洛小姐几日吃食了。”   洛娉妍闻言红了脸,微低着头,嗔道:“嬷嬷也来打趣儿娉妍!”说完顿了顿方才小声儿问道:“不知,世子他……他可是有什么交代?”   崔嬷嬷见洛娉妍那粉面含羞的模样,笑得越发慈和,摇头道:“世子倒是没什么交代,只是听说洛小姐在筹备给身边儿人的婚礼,便硬要老奴过来帮着看看。”   说着崔嬷嬷故意叹了口气道:“老奴也说了,洛小姐身边儿的红螺就是极好的,偏世子说她没经历过什么婚嫁之事,怕洛小姐到时手忙脚乱的。”   说到这儿崔嬷嬷望着洛娉妍快要埋进胸口的脸,不由笑出了声儿来,满带戏谑地道:“可见咱们世子是真心疼洛小姐,将来你们可要好好儿过日子,殿下也就放心了。”   洛娉妍扶着崔嬷嬷低头走了半晌,眼见快到翠庭轩,才轻声儿道:“夕月是娉妍母亲身边儿的人,又跟在娉妍身边儿多年,即可说是伴着娉妍长大,也可算是看着娉妍长大,如今嫁人,娉妍便想给她个体面,还望嬷嬷多费心指点娉妍。”   崔嬷嬷笑着拍了拍洛娉妍的手,正欲说话,红螺便带着翠庭轩里所有人迎了出来,笑道:“先听说嬷嬷要来住些日子,奴婢还不敢相信,可算是将嬷嬷等来了,奴婢这心也落到了肚子里。”   崔嬷嬷含笑与红螺寒暄两句,众人将她迎进了翠庭轩,这是崔嬷嬷第一次来翠庭轩,看着里边儿花木扶疏,崔嬷嬷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进了正房,里面儿的摆设虽是清爽简洁为主,却不失庄重典雅,崔嬷嬷再次点了点头,笑道:“可见洛小姐是个心思巧妙的,这屋子布置得很好,便是殿下见了也是会喜欢的。”   几人正说笑着,浅语已经领着跟崔嬷嬷过来的两个小丫鬟,将行礼搬了进来。   东西不多就一只箱子与一个包袱,洛娉妍见此知道崔嬷嬷果真是要长住的。不敢怠慢,亲自吩咐将东边儿几间厢房打开给崔嬷嬷暂住,崔嬷嬷也不曾拒绝,很是高兴能离洛娉妍近些。   但洛娉妍没想到,崔嬷嬷却命小丫鬟将那只箱子抬进了洛娉妍的正房,笑道:“这是殿下给洛小姐的添妆,说是只当洛小姐是咱们县主闺蜜,往后却是能了。”   说着崔嬷嬷取出钥匙,将箱子打开,里面没有旁的东西,一对近两尺高的红珊瑚却格外显眼。   洛娉妍先是听崔嬷嬷之言羞得不行,而后却又被这对珊瑚的珍贵,惊得不行,想要婉拒,崔嬷嬷却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长者赐不可辞,这是殿下心疼洛小姐,也是殿下的一点子心意,洛小姐只管收下。”   说完崔嬷嬷看向红螺直接吩咐道:“红螺快给洛小姐收起来,这东西到时候放在嫁妆里抬出去体面,放在新房里也喜庆,殿下只原洛小姐与咱们世子和和美美的就心满意足。”   红螺闻言自是欢喜不已,急忙附和道:“殿下与嬷嬷费心了,将来小姐与世子的日子就如这珊瑚似得红红火火,奴婢到了地底下见了夫人也能交代了。”说着便亲自领了浅语与蕾儿,将这只箱子搬进了洛娉妍的库房内。   不管是不是借口,总之崔嬷嬷是为着夕月的事儿来的,如此夕月的婚事便越发紧凑的准备了起来。   崔嬷嬷甚至陪着洛娉妍去了一趟送给夕月的宅子,指点着浅浅与时儿几个,重新将宅子布置了一番,笑道:“夕月从这里出嫁,布置就该按照娘家来,可不能弄成了婆家。”   红螺一听,拍着脑门笑道:“可不就是嬷嬷这话儿,先前便觉得哪里不对,还好有嬷嬷来指点一番。”   崔嬷嬷又将灶上的事儿一一过问了一遍,点头道:“这就尽够了,毕竟出嫁时娘家这边儿午膳就是正席,不能太过了,太过婆家那边儿也不好做。”   洛娉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自是不知,景蕴当初就是以她嫁过去就要筹备景芝的出嫁为由,说服惠宁长公主将崔嬷嬷遣了过来的。   回到洛府,崔嬷嬷又问了全福人,问了喜婆等等,就连奶娘崔氏准备的聘礼也陪着洛娉妍一一过目了一遍,笑着挨个儿指点了一番,让洛娉妍大长了见识。   洛娉妍不由拉着崔嬷嬷的手,笑道:“嬷嬷不说,我都不知道里面还有这么多道道儿,以往只知婚嫁须得备下这些,却不明白为什么。”   崔嬷嬷不以为意地道:“这有什么,等洛小姐活到老奴这般年纪,怕是知晓的比老奴还多。”   说完崔嬷嬷想起什么,忽然问道:“听说府上二小姐不日将过生辰,不知洛小姐是如何打算的?”   ☆、四六二 教导   洛娉妍听崔嬷嬷忽然提起洛妙姝,心下便是一愣,自己与洛妙姝的关系旁人不知,长公主身边儿的崔嬷嬷不可能不知,要知道那年晨霜还去了惠宁长公主府上求救呢!   崔嬷嬷见洛娉妍那般神色,当即猜中她的想法,笑道:“老奴多句嘴洛小姐别介意,若是老奴说的在理儿,还请洛小姐细想想,若是不爱听只当老奴聒噪,洛小姐也别放心上。”   听崔嬷嬷如此说,洛娉妍自是不好说什么,点了点头道:“嬷嬷客气了,有什么话儿您只管说就是,您过的桥比娉妍走的路多,吃的盐比娉妍吃的米多。”   崔嬷嬷见洛娉妍不是那不听人言的,笑着点了点头,拉了她缓声儿道:“洛二小姐毕竟是您妹妹,不管发生过什么,您如今管着府里中馈,若没个表示人家只会说您小心眼儿不够大气。”   说到这儿,崔嬷嬷顿了顿,仔细看了看洛娉妍的神色,见她若有所思并无不喜,心中不由对洛娉妍越加喜爱。便接着道:“再说您马上就要离开这府里,何不拿她练练手?”   洛娉妍自是听明白了崔嬷嬷的言下之意,望着崔嬷嬷含笑问道:“嬷嬷可是有了什么想法?”   崔嬷嬷原就是来指点洛娉妍的,哪里会藏着掖着?闻言立时笑道:“洛小姐只管置下席面儿,一面让她自下请帖,一面儿以您的名义也下一份请帖,这些个看在您和世子爷面儿上来的人,将来也不过贴一份回礼罢了,却是做足了脸面。”   红螺在一边儿听了不由担忧地道:“嬷嬷的主意好是好,既给了老爷面子也给了那母女体面,可别人家到时候不领情,咱们小姐贴了银子事小,惹来她母女来埋怨就冤枉了。”   洛娉妍闻言“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扫了红螺一眼,朝崔嬷嬷掩口笑道:“没想到嬷嬷竟是如此狭促之人,这哪儿是给她母女脸面?到时无论来的人多还是人少,都是打脸!而且不管她们心里怎么想,都得来感谢我。”   红螺闻言见洛娉妍与崔嬷嬷相视一笑,顿时也明悟过来,不由笑道:“还是嬷嬷想得周到,既成全了小姐的名声,又替小姐出了气。”   说完红螺朝着崔嬷嬷恭敬一礼,满是恳切地笑道:“还望嬷嬷多指点指点我们小姐,奴婢给您切甜瓜解暑去。”   谁知崔嬷嬷闻言,却故意板着脸道:“依着你的意思,敢情老婆子费心费力的,就值几块甜瓜?”   说着崔嬷嬷似有似无地扫了洛娉妍一眼,半是认真半是戏谑地朝红螺道:“老身可是知道,世子爷从三殿下哪儿讨了不少好茶,都送洛小姐这儿来了……”   说完崔嬷嬷故意叹息道:“哎,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吃上几回那样的好茶。”   洛娉妍早已脸色通红,瞪了红螺一眼,嗔道:“都是姑姑惹的事儿,招谁不好?偏要惹了嬷嬷。还不赶紧将剩下那些个茶沫子拢拢,给嬷嬷泡了茶送来。”   说完洛娉妍自己也绷不住笑了起来,崔嬷嬷更是指着洛娉妍好半晌止不住笑,红螺见此才算回过神,嗔了俩人一眼,笑着摇头走了出去。   崔嬷嬷就王公世家怎样设宴,以及各级官宦人家如何设宴,详细地为洛娉妍讲解了一番,在崔嬷嬷看来,惠宁长公主毕竟到了这个年岁,将来少不得要这位外孙媳妇帮着设宴待客的,如今便趁机都一一告诉了她。   洛娉妍依着崔嬷嬷的教导先列了章程出来,红螺一看直拍手道:“这可多亏了是嬷嬷您,若是旁人哪儿有这般精细。”   崔嬷嬷却不以为意地笑道:“这算什么精细,洛小姐既要做脸,不妨就做的漂亮些,让人挑不出理儿来才是。”   洛娉妍闻言笑着点了点头,晚膳后便带着英儿蕾儿两个,拿着下晌理出来的章程先去找了周氏商议。   周氏这座新院子离紫苑不远,叫慧园,洛继宗说是她自己取得名字,地方不大,不过是三明两暗连着三间儿倒座,白芷带着红葵并几个小丫头住在倒座里头。既是方便照顾周氏生活起居,也很是方便——看门。   周氏听白芷说洛娉妍来了,先是皱了皱眉头,衣裳也不曾更换就那样穿着早两年做的夏衫,松垮着发髻,便急忙出了房门。   只见周氏一边儿拢着头发,一边儿远远儿地扬声儿笑道:“妍儿怎地有空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要为娘帮忙?你只管说,为娘能做到的断没有不答应的。”   别说看周氏那样儿,丝毫看不出当家夫人的模样,洛娉妍就是听着她的话,心里也膈应!尤其是她那一声声儿的“为娘”“为娘”!可到底周氏乃是洛镇源明媒正娶回来的,洛娉妍也不好多说什么。   洛娉妍也不走进,只站在台阶下,微微抬着下巴望着周氏,抖了抖手中的章程道:“过几日便是妙姝生辰,我理了个章程出来,你也瞧瞧可有什么不满的地方,若有我再改了,也好早日让下人们准备,省的到了日子忙乱。”   周氏一听这话便愣住了,自从那年元宵后,洛娉妍可没给过她们母女好脸色,也不知如今打的什么主意。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可周氏还是急忙下了台阶,伸手接过洛娉妍写的章程。   院子里的光线不好,这两年周氏也衰老得极快,扫了眼便皱起了眉头,朝洛娉妍笑道:“既然来了就进屋去坐坐,我也能看清,这……”   周氏尚未说完,洛娉妍便点了头,直接抬脚往屋里走去,周氏剩下的话便被噎在了嗓子里,心里又恨又恼却是无可奈何,只得在心里不住地念清心咒,为了自己女儿无论怎样她也都忍了!   洛娉妍进了屋并不往里走,只在最靠近门边儿的一把椅子上坐下,周氏见此也不勉强,甚至都没叫人上茶,只笑道:“为娘这儿也没好茶,想来你也是吃不惯的。”说完便借着灯光,低头看起了洛娉妍送来的章程。   正席摆在大花厅,还要请三喜班来唱几出热闹喜庆的,又是在蒲园摆茶宴,请了伶人来给姑娘小姐们唱小曲儿。虽然外院儿没有设宴招待男宾,却是不好强求……   就这周氏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使劲儿眨了眨眼,见白字黑字清清楚楚地还在哪儿才放了心!再看菜单子,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虽都不多却极为齐全看得出是用了心的。   周氏不由在心底感叹,到底是有了门好亲事,这气量也大了起来,想到这儿,周氏满脸堆笑地一边儿将那单子交给洛娉妍,一边儿笑道:“妍儿考虑得很是周到,为娘没有什么要补充……”   话未说完,英儿已经上前从她手中接过了单子,又悄悄地退回洛娉妍身后。   若是之前,周氏怕是又不知在心里怎么骂人了,如今却只是一愣,想起惠宁长公主遣了嬷嬷到府里专门教导洛娉妍,不由感叹道:这才是世家大族的气派!   想到因着洛镇源厌弃自己,害得女儿去年生日都过得惨淡,今年洛娉妍肯如此安排,倒也算是弥补了心中对女儿的亏欠。   又想到届时来的人定是不少,便是看在这位未来的锦乡侯世子妃的份儿上,这礼肯定轻不了,周氏脸上的笑容不由越发灿烂。   ☆、四六三 嫁妆   送走洛娉妍,周氏就兴匆匆地跑去了芙蓉居,要将这好消息亲自告诉自己宝贝女儿洛妙姝。   谁知洛妙姝闻言一愣,先是疑惑地打量着周氏,随即冷笑道:“娘莫不是发烧烧糊涂了吧?她能有这么好心?不来恶心我……”   洛妙姝话未说完猛地想到什么,沉了脸问道:“母亲说的可是真的?”   周氏不明白这女儿如今是怎么了,想一出是一出不说,这变脸竟比翻书还快!却还是点了点头道:“旁的我不知道,但那章程我是见了,只看她后面怎么做就知道了。”   洛妙姝闻言狠狠地撕扯了两下绢子,恨声儿道:“她这是想用银子来侮辱我呢!”说完目光刀子似得扫向周氏,厉声道:“娘去跟她说,做生辰用的银子由娘你来出!”   自从那次库房里的宝贝被收走,周氏对银子那是看得极重,闻言便是沉了脸,呵斥道:“你个败家丫头!娘手里能有多少银子?她银子多想要给你使你还不敢使了?”   周氏越说越气,厉声道:“记住了,你也是洛府嫡出的小姐,这洛府的银子多少你都用得!便是她出银子也是该的!谁叫她是你姐?那就该给你用!若不给你用,那她就是不顾手足之情!”   说完周氏喘了口气,狠狠地看着洛妙姝,接着道:“娘手里这点子东西,是给谁留的?还不是……”   话未说完便被洛妙姝Y沉着脸打断道:“还不是等着带进棺材的!”说完也是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瞪着周氏,咬牙切齿地道:“我告诉你!这银子你若出了最好,不出也得出!反正我是不会去丢这人的!”   直愣愣望着洛妙姝瞬间变得狠厉可怖的脸,周氏一时间竟是忘了说话,好半晌才咽了咽唾沫,小声儿道:“姝儿你这是怎么了?娘手里能有多少银子?哪里请得起……”   话未说完洛妙姝却是转身进了内室,没一会儿拿着一只锦盒走了出来,塞在周氏怀里,交代道:“拿去当了!你再贴点儿就差不多了。”   周氏顺手打开一看,顿时眼睛都亮了起来,满脸笑容地将那攒珠赤金孔雀拿了出来,捧在手心转来转去地看了又看,随即点头笑道:“这可是纯金的,这珠子也好,瞧这光润圆滑的,一看就知道是上等珠子。”说完不忘赞道:“可真漂亮啊!”   洛妙姝见周氏如此模样,瘪了瘪嘴,将头扭到了一旁,周氏却盯着那攒珠赤金孔雀,随口问道:“姝儿这是打哪儿得来的?”   洛妙姝岂会说这是沈家人送的?故而并不理会周氏,谁知周氏却忽然想起洛妙姝方才是让她去当掉这攒珠赤金孔雀的事儿,顿时猛地将那攒珠赤金孔雀收回了锦盒里,一把盖住,嗔道:“你傻呀!这么好的东西也不知道不留着做嫁妆!”   说完周氏将那锦盒往怀里一揣,淡淡地道:“姝儿放心,娘给你保管着,将来你出嫁时再给你。”   显然周氏还在为要当掉这攒珠赤金孔雀生气,却没看出洛妙姝早在她将那攒珠赤金孔雀拿出来赞叹时,脸色就不太好了!   此时听周氏如此一说,洛妙姝顿时大怒,冲周氏吼道:“你若敢藏着,仔细我烧了你库房!”说完还不忘补充道:“别忘了将账本看仔细了,可别被人蒙了去!还有这东西决不能让罗胜……”   说到这儿洛妙姝也是猛地顿住,此时才想起来,罗胜家的连着罗胜,还有周氏的奶娘陈氏,与自己的奶娘丫鬟早一道被洛镇源发卖了。   洛妙姝不由皱眉叹了口气,挨着周氏坐了下来,缓了语气道:“不是姝儿要为难娘,可咱们不能在这上头认了输,否则将来还不知怎么样呢!”   周氏闻言忿忿地道:“如今她掌着中馈,给你过生辰又是她主动提出来的,怎么就是咱们认输了?又不是咱求她的。”   说完周氏猛地想起那日哲老夫人跟她说过的话,小声儿道:“我瞧着她那模样,也没有想要为难咱们的意思,她如今不是被指了婚要嫁入锦乡侯府吗?许是想博个好名声罢了,咱们……”   周氏刚说到这儿,洛妙姝眼睛一亮,点头冷笑道:“母亲这样一说就对了!可咱们为什么要给她这个机会?这生我还偏就不过了,她能将我怎样?”   周氏闻言没好气地戳了戳洛妙姝的额头,狠狠地道:“你这丫头怎么死脑筋呢!如今她是被圣上指婚,不管怎样都会嫁过去,再说了她与那锦乡侯千金关系好成那样儿,便是没有这好名声,日子能有多难过?你可别忘了,她可是有数不清的嫁妆!”   说完,周氏压低了声儿,抢在洛妙姝开口前轻声道:“咱们这会子不妨放低了姿态与她交好,将来总能沾光不是?”   听周氏说道“沾光”洛妙姝猛地想起顾远那俊朗阳光的笑容,不由微微红了脸庞,点头道:“母亲说的,也有道理。”   接下来的日子,不仅洛妙姝与周氏极为配合,几乎是洛娉妍交代什么就是什么,一点儿没给洛娉妍找麻烦。就连洛镇源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多了起来,每日里总要到翠庭轩转悠两圈儿,或询问洛娉妍饮食,或叮嘱莫要劳累。   五月二十七日一早,锦乡侯府的内院管事嬷嬷,便亲自送来了锦乡侯府的贺礼,倒是比周府还要来的早些。喜得周氏见眉不见眼的合不拢嘴,恨不得当场就要才开来看看,究竟送了什么宝贝。   谁知那管事嬷嬷却是个“不懂事儿”的,竟将礼物交给了跟在洛妙姝身边儿的严姑姑……令周氏与洛妙姝脸上的神情都不太好看。   随即更是不顾周氏脸色地道:“老奴还有个不情之请,若是没来也就算了,既然来了少不得要拜见一下咱们未来的世子妃,不知哪位姐姐能帮着通传一下。”   周氏原不欲理会,白芷站在周氏身后有些看不过去,上前屈膝一礼,笑道:“嬷嬷言重了,大小姐若知道您来了,怕是高兴还来不及,陪您过去的还不得沾您的光得些赏赐?”   说着白芷便要叫人,洛妙姝心念一转,笑道:“也不必旁人,叫我身边儿的雀儿带嬷嬷过去就是。”   听闻白芷之言,这屋里大大小小的丫鬟早已激动不已,恨不得毛遂自荐领了这嬷嬷前去翠庭轩,那雀儿听洛妙姝点了她,顿时喜出望外!   雀儿急忙走了出来,目带得色地将屋里大大小小的丫鬟扫了眼,方才朝着这嬷嬷屈膝一礼道:“有劳嬷嬷今天辛苦前来为我们小姐送贺礼,自当奴婢陪嬷嬷前去。”   说完起身后雀儿更是自来熟地笑道:“大小姐的翠庭轩与这花厅一东一西颇有些距离,咱们可要赶紧些,否则一会儿人多了,倒是没了说话的机会。”   严姑姑闻言轻咳一声儿,雀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仅周氏与白芷等人,便是洛妙姝与严姑姑也都沉了脸,吓得一哆嗦,心中暗暗后悔,自家主子还没顾过来何必巴结旁人家的奴才!顿时没了旁的心思,急忙领着这管事嬷嬷出门去。   ☆、四六四 想起   这管事嬷嬷洛娉妍是不认识的,但崔嬷嬷却是与她极为熟悉,俩人相见少不得一番契阔。   红螺见此急忙笑道:“两位嬷嬷不如进屋说话儿,小姐正等着呢。”   崔嬷嬷闻言方才回过神,点头笑道:“正是这理儿,洛小姐还等着你呢,好在红螺提醒及时,否则还不知耽搁多少时候。”说着一边儿领着那锦乡侯府内院管事嬷嬷朝洛娉妍屋里走去,一边儿笑问道:“怎地就是你过来了?”   管事嬷嬷抿着嘴低声儿笑道:“您也知道,小姐如今不便随意出府,世子便让我带着贺礼过来,说是无论怎样,咱们锦乡侯府一定要给洛小姐撑起脸面。”   崔嬷嬷闻言笑着点了点头,正要说话,浅语与秋实打起了帘子,将三人让了进去。   进入洛娉妍的屋子,那管事嬷嬷先是一愣,转头看了眼崔嬷嬷,崔嬷嬷笑道:“这院子本是洛小姐生母沈夫人建来闲逛歇脚之处,洛小姐这儿往日也没个来客。”   管事嬷嬷闻言了然地点了点头,朝端坐在临窗大炕上的洛娉妍屈膝一礼,笑道:“知道小姐掌着中馈,今日格外繁忙,原不该来打搅小姐,但老奴想着既然来了少不得要拜见一番,才不请自来,还望小姐宽恕。”   洛娉妍并不起身,颔首笑道:“嬷嬷客气,不知嬷嬷怎么称呼,往常去芝姐姐哪儿也没见过。”   听洛娉妍提起景芝,管事嬷嬷笑道:“不敢当小姐一声儿‘嬷嬷’老奴当家的原姓费,后被老爷赐主姓,但大家还是习惯称老奴费嬷嬷。”   说完费嬷嬷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双手奉上,笑道:“世子爷忧心小姐劳累,令老奴捎来书信一封,还望小姐亲启。”   英儿看了红螺一眼,见红螺点了点头方才上前屈膝接过,而后奉与洛娉妍,费嬷嬷见此心下暗暗点头,面上的笑容也越盛起来。   洛娉妍接过书信并不立时取阅,只点头笑道:“有劳嬷嬷费心,不知芝姐姐近来如何?好些日子没见过了。”   费嬷嬷简单的说了两句景芝的近况,又连带着说了景蕴的些许小事儿,方才告辞离去。   刚过辰时孙文婷便与陈氏姐妹率先到来,蕾儿将三人领去见过了周氏,便与洛妙姝一块儿留在了花厅。好在没一会儿周二老夫人也带着丫鬟到了,周氏有连同洛妙姝一块儿出迎,三人方才松了口气,却只相视一笑并不多言。   待李冬梅,梁丽萍,丁秀英三人到后,武昌伯府朱媛媛,武定侯府邓婉茹二人联袂而至。   洛娉妍没想到二人竟走到了一块儿,得信儿后不由亲自迎了出来,笑道:“你们二人怎地就走到一起了?”话音刚落未等二人回话,绥远候府蒋凤儿也到了,三人不由笑着侧头看去。   正在此时洛妙姝赶了出来,洛娉妍想着崔嬷嬷的话,缓了缓上前的脚步,便听洛妙姝笑道:“今日有劳各位姐妹赏光,前来参加我的生日宴,真是令蓬荜生辉,更令妙姝受宠若惊。”   原来先前朱媛媛与邓婉茹到时,洛妙姝便得了信儿,急忙赶了出来,没想却落在了洛娉妍后头。   如今蒋凤儿来的却是正好,蒋凤儿不同于朱媛媛,上次在周府赴宴时俩人便不对付,更不似邓婉茹俩人连面儿也没见过。   绥远候府与晋江候府一向交好,蒋凤儿与周落雪姐妹几人也极为相熟,由于她母亲亦是继室,洛妙姝对她倒有十分的好感。   虽说自从上次与周氏去了周府做客,洛妙姝便对周家长房再无半点喜意,对蒋凤儿却仍旧表现得极为热情,远远地便往上迎接,却不知乃是不愿跟在洛娉妍身后之故。   洛妙姝将洛娉妍三人挤在了身后,心中正暗暗得意,谁知洛娉妍却只往前挪了半步便不再动弹,令洛妙姝心间顿时有了猜疑,却是不好在此时改了口峰,遂笑道:“没想到凤儿姐姐能会:拨冗莅临,实在是妙姝的荣幸。”   话音刚落,又有一辆轻辕马车缓缓驶了过来,洛妙姝自然因此没能注意到蒋凤儿眼中一闪而过的嫌弃。众人定睛一看,车旁跟着的都是熟人,不是周家长房的人来了还能有谁?   对于哲老夫人这一房人,洛妙姝自上次去过周府之后,便再无半点好感,但却不敢表露丝毫,只得面带笑意急忙迎了上去。   哲老太爷虽然已经退了下来,但影响力却仍在那里,不仅洛妙姝,便是朱媛媛与邓婉茹二人与洛娉妍对视一眼,也都走至蒋凤儿身边儿,与她一道急忙迎了上去。   周落雪扶着丫鬟的手最先下了车来,却没顾得上与众人打招呼,只微微颔首一礼,便回过身扶着母亲灏夫人下车,而后俩人一同扶着满头银丝的哲老夫人从车上缓缓下来。   哲老夫人看着人群最前面的洛妙姝微微皱了皱眉头,面露慈爱地笑道:“今儿妙姝生辰,我老婆子也来偏一杯酒水。”   说着便有丫鬟将哲老夫人备下的贺礼双手捧上,洛妙姝笑着双手接过,递给了身后的胖丫头莺儿。   灏夫人见此也示意身后丫鬟,将礼物当即奉上,洛妙姝再次双手接过,正要道谢,却听哲老夫人笑道:“自你回京,多次请你过府玩耍,偏你都不去,可是嫌弃我老婆子了?如今倒是越发不好请你了。”   洛妙姝一愣,便见哲老夫人往前走了两步,亲自从丫鬟手中接过一只光可鉴人的乌木匣子,递到洛娉妍面前,笑道:“算不得什么贵重东西,权当给你道喜,你这丫头也太过拘礼了些。”   洛娉妍面无异色双手接过交给身后的蕾儿,方才屈膝一礼,笑道:“娉妍回京便该去探望哲老夫人才是,奈何当时夫人病体违和,父亲命娉妍接掌中馈,实在是……”   说到这儿,洛娉妍叹息着摇了摇头,满脸苦意地笑道:“府中诸事繁杂,娉妍又是刚刚接手,不敢有半分轻忽大意,每日都战战兢兢害怕有了疏漏,失礼之处还望哲老夫人原谅则个。”   哲老夫人闻言自是不好再说什么,目光也移向了站在洛娉妍身后不远处的朱媛媛,含笑点了点头。   灏夫人在出门前便被哲老夫人叮嘱,万不能在洛娉妍面前托大,尤其是如今她已经与锦乡侯世子定亲,又很得惠宁长公主喜爱。   若是以往灏夫人不定能放在心上,可如灏夫人怎敢不听?故而也只是含笑看了洛娉妍与朱媛媛一眼,并不多说什么。   倒是周落雪此时缓缓上前,微微屈膝一礼,起身后笑道:“你既不得空来找我玩耍,那便我来找你可好?你该不会将我拒之门外吧?”   洛娉妍正要作答,周氏已经扶着周二夫人赶了出来,满脸笑意地扬声儿道:“堂伯母怎地亲自过来了,不过是小孩儿家家的,过个散生,很不必当真。”   哲老夫人见周氏神色,又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一番洛娉妍,见二人均无异色,方才松了口气有了玩笑的心思。   哲老夫人笑望着周氏,嗔道:“原想着你母亲走时,怎么也会叫上我一声儿,竟是不声不响地自己过来了,害我老婆子一阵好等。”   周氏与周二夫人自是一边儿连忙赔罪,一边儿拥着哲老夫人往里走去,一时间倒是没人想起落在众人身后,满脸Y晦的洛妙姝,也没人注意到朱媛媛对面未来婆家人浑身不自在的神情。   ☆、四六五 遗忘   众人簇拥着哲老夫人与周二老夫人到了花厅,洛娉妍见人都已到齐落座,便笑道:“今儿请了三喜班来唱堂会,我已点了《麻姑献寿》送给妙姝,别的大家随意。若是有不想听堂会的,也可去蒲园用茶,那边儿单请了伶人清唱小曲儿,午膳时在遣人通知大家可好?”   洛娉妍话音刚落众人无不点头称好,洛妙姝虽心中不喜却也不好在此时发作,尤其是身后还站着严姑姑……   然而,洛妙姝怎么也没想到,灏夫人会在此时走出来,拉起洛娉妍的手笑道:“没想到你还是个能干的,往常倒是小看了你。”说着回身从丫鬟手中接过一只金丝楠木雕花匣子,塞在洛娉妍手中,笑道:“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灏夫人见洛娉妍捧着匣子并不打开,面儿上不由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却很快隐了去,笑道:“原说第一次见面就该给你见面礼,偏那时候是在咱们府上设宴,我忙得脚不沾地儿竟是忘了,这回算是给你补上,你可不许嫌弃。”   洛娉妍心中冷笑,面儿上却是不显丝毫,一边儿笑道:“灏夫人太过客气。”一边儿依着灏夫人的意思,当众将匣子打开。   一对颜色很鲜艳,水气十足的冰蓝色翡翠手镯,呈现在大家面前,灏夫人趁机上前,拿去玉镯一边儿往洛娉妍手上套去,一边儿笑道:“这蓝色翡翠虽是少见,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过是我想着,如今天气热了娉妍戴这个正好。”   也不知是不是天公作美,想要成全这灏夫人,洛娉妍正好就穿了身月白色镶水蓝襕边儿阔袖衫子,一袭水蓝地儿绣蒲公英百褶裙,倒是与这镯子极为相衬。   灏夫人拉着洛娉妍的手看了又看,回头对哲老夫人笑道:“老夫人说着镯子可是与娉妍有缘?瞧着像是量身为她定做的般。”   洛娉妍闻言不由心下好笑,若非崔嬷嬷特意交代,今日洛妙姝生辰,不妨将那些个艳色让给她穿去,才特地挑了这么一身儿。偏哲老夫人却又笑着不住地点头,直说好看。   洛娉妍并未将这么一副镯子放在心上,屈膝一礼算是谢过,洛妙姝极力装着不在意,却仍忍不住目光往洛娉妍手腕上扫去,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冰蓝冰蓝的翡翠呢!   此刻听闻灏夫人与周老夫人之言,洛妙姝心中更是恼恨,今儿可是自己生辰!一个个竟来给洛娉妍送礼,这算怎么回事儿?   周氏也不曾见过这样的翡翠,但那匣子她确不会认错,金丝楠木啊!寻常人家见也难得一见,便是这巴掌大的小匣子,也值不少银子呢!可想而知那对镯子的价值。   再见那镯子被灏夫人套在了洛娉妍的手腕上,周氏心里顿时犹如猫抓狗咬似的难受。一双眼都舍不得挪开分毫。   这还是周氏不知哲老夫人先前送过一只乌木匣子给洛娉妍,若是知道了还不知会怎样呢!   洛妙姝无意间扫到周氏直愣愣望着洛娉妍手腕的神色,心底一惊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如今只剩下一个念头,那便是万不能让周氏闹出什么笑话儿来。   洛妙姝拿定了注意,要将众人分开,不由感谢洛娉妍舍得花银子,不仅搭了戏台,还在花园子也请了伶人唱曲儿。   洛妙姝状似无意地上前两步,挡在了洛娉妍与周氏之间,笑道:“外祖母与堂外祖母怕是不爱动弹,便让我母亲陪着您二老去后边儿用茶听戏。姐妹们则由我亲自陪着,去园子里转转,如今园子里花儿开得可是正好。”   周氏的神色哪能逃过洛娉妍等人的眼睛?就连丁秀英也早发现了周氏目光的异常与梁丽萍李冬梅相视一眼,俱都选择默不作声儿。   更别说朱媛媛等人,那是早已锻炼成了人精儿的。在场估计也就只有周二夫人,尚未察觉周氏的目光罢了。   故而洛妙姝话音一落,竟是没人吱声儿,周落雪皱了皱眉头犹豫着要不要帮衬两句,洛娉妍便笑着附和道:“还是妙姝想得周到,想来小姐们跟在夫人们身边儿也拘束,不如各玩各的。正好那边儿也请了伶人唱曲儿。”   众人闻言无不点头,哲老夫人也笑呵呵地起身道:“既如此,那我们便先过去,省的你们不便宜。”   哲老夫人如此说了,周二老夫人自是不好出言反对,看了周氏一眼,见周氏微微点头,也笑着起身跟了上去。灏夫人扫了周落雪一眼,也急忙上前扶着哲老夫人。   洛娉妍自是不好站着不动,亲自将两位周老夫人送去后院儿听戏,不曾想刚出了花厅,便见众人竟未曾离去……   邓婉茹更是立时上前挽住了洛娉妍的胳膊,笑道:“别的先不说,我还没去过洛姐姐的翠庭轩,好歹也让我去见识见识,没得朱姐姐跟景姐姐都去过,就我没去。”   邓婉茹洛妙姝原就没放在心上,从一开始就知道是冲着洛娉妍来的,不由将目光扫向的蒋凤儿等人。   谁知刚看过去,蒋凤儿也掩口笑道:“如此我们便都去坐坐才好,没得厚此薄彼的!”周落雪早已与蒋凤儿站在了一处,孙文婷正与朱媛媛说着什么,陈氏姐妹站在二人身边儿不远……   洛妙姝目光从在场众人身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了李冬梅与梁丽萍姐妹身上,正想说话,李冬梅便笑道:“这位姐姐说得在理儿,洛姐姐可不能只请旁人,不请我们。”   接着梁丽萍点头笑道:“可不是这话儿?要说咱们还先认识呢,偏就从未请我们去过,今儿说什么也要去你那院子坐坐。”   洛妙姝顿时脸色变得涨红,小拳头也捏得紧紧的,刀子似得目光狠狠地扫向洛娉妍。   洛娉妍好似没有察觉似得,拍了拍邓婉茹的手背,轻声儿笑道:“我就陪你们玩耍了,让大家晌午都饿着不成?”   邓婉茹闻言撅着嘴不依道:“旁人我不管,反正洛姐姐若不能陪我,也得遣个人领我去瞧瞧。”   朱媛媛见洛娉妍一时为难,不由上前拉了洛娉妍道:“我也既没心思听曲儿,也没兴致逛园子,不若我与婉茹去你院子歇息一会儿,我也好睡一觉,午膳时你再遣人来叫我。”   听三人如此说话,旁人自是不好在要求去洛娉妍院子,虽到底没让洛妙姝孤身一人儿,却也让她备受冷落,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   尤其是午膳后,蒋凤儿挑着头再次要求去翠庭轩做客,众人便彻底的将她遗忘在了角落……   ☆、四六六 忤逆   当朱媛媛与邓婉茹首先提出告辞时,哲老夫人也起身朝周氏笑道:“我们也不多留了,家里事儿也不少,你堂伯父还在家等着我们呢。”   周二夫人闻言想了想,也起身对周氏笑道:“既如此我便与嫂子搭个伴儿一块儿回去就是,省的路上你还担心。”   如此一来谁也不好留下来用晚膳,众人纷纷起身向洛娉妍告辞,谁也没想起今日是为洛妙姝生辰而来。   倒是送众人离去时,周氏将洛妙姝拉在了一块儿,洛妙姝有心发作,看了眼远远跟在自己身后的严姑姑,不仅没敢多说,反倒是挤着笑容挨个将人送走。   严姑姑见此点头道:“二小姐今日表现很好,也累了一天,明儿的功课免一半儿,好生歇息歇息。”说完便转身往芙蓉居而去。   见严姑姑走远,红螺笑道:“小姐也快回去梳洗梳洗,今儿一天可是累得够呛,一会子又要张罗晚膳了。”   洛娉妍点了点头正欲要离去,谁知洛妙姝却在此时爆发了,指着周氏的鼻子吼道:“都是你!为何要这样来害我!”说着一指洛娉妍,厉声喝问道:“你究竟是我母亲,还是洛娉妍她娘?又或者她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来这样害我?”   如此一来洛娉妍倒是不好马上离开了,停下脚步站在一旁,想要看看洛妙姝还能说出什么……惊天之语来!   周氏早已被洛妙姝吼得七荤八素,愣愣地望着她不知这是怎么了……   洛妙姝却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相,龇牙裂目地问道:“难道就因为她有银子,所以连你也帮着她来害我?”说着洛妙姝竟是突然扬手,一耳光朝周氏扇去!   周氏当场就被打懵了,捂着脸颊望着洛妙姝,满眼的不敢置信与心如死灰……万没想到自己养育了十二年,心疼宝贝了十二年的女儿,亲生女儿!竟然会有向自己动手的一天!   别说周氏没有想到,就是白芷与红葵,洛娉妍与红螺,也都没有想到洛妙姝会动手,而且是向周氏动手!洛娉妍莫明想起沫儿说过的话,顿时一股寒意袭上心头,顺着被脊梁一直往上,直冲脑门。   雀儿与莺儿虽说素来知道洛妙姝性子爆烈,可也没料到她竟敢动手打周氏……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洛妙姝却没有理会旁人是否愣住,一把抓住周氏的胳膊,拼了命的摇晃着嘶喊着:“你是我娘!我亲娘!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怎么能!”   那状似癫狂的模样,吓醒了洛娉妍。她虽不愿多事,虽极不待见周氏,可此时却也不能装作没看见。   此时白芷等人也醒过神来,白芷和红葵到底跟了周氏这么多年,急忙将洛妙姝拉开,护着周氏往后退了几步。   雀儿与莺儿缩着脖子努力减少着存在感,谁知洛娉妍会忽然呵斥道:“你们就这样做贴身大丫鬟的?你们就这样看着你们小姐忤逆不孝的?还不给我把人送回芙蓉居!”   洛妙姝猛地听到洛娉妍的声音,顿时转移了目标,扭头恶狠狠地盯着洛娉妍,冷笑着扬声儿呵斥道:“送回芙蓉居?你怎么不让她们将我送去衙门呢?这下你得意了?你高兴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说完洛妙姝喘了口气儿,正要说话,红螺却是按捺不住将洛娉妍挡在身后,呵斥道:“这可真是笑话!你忤逆对我家小姐有什么好处,就值当的高兴得意的?”   洛妙姝冷冷一笑,喘着粗气不屑道:“你不早想置我于死地吗?如今正好告我个忤逆之罪杀了我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假好心,不就是想要借着我过生辰来给我难堪,羞辱我吗?”   洛妙姝一声儿高过一声儿,红螺闻言却是心中一虚,有种被戳中心思的尴尬,洛娉妍却在此时一把拨开了红螺,望着洛妙姝冷笑道:“还真是没见过这样儿狼心狗肺的!我出钱出力给你做生,竟然还成了不安好心了!”正好也让洛妙姝错过了红螺心虚的模样。   洛妙姝正欲再说什么,可洛娉妍既然开了口,又岂会给她继续发作的机会?   只见洛娉妍直接走到周氏身旁,一指仍旧处于呆愣中的周氏,喝问道:“我不管其他,其他的我也管不了!可当初她为了给你筹备嫁妆,就狠心地要以十万两卖了我,你忘记了?就算你忘记了,可她是生你养你十几年的亲娘!你也忘记了吗?”   周氏被洛娉妍一声暴喝吓醒,回过神来见洛妙姝仍旧面红目赤地望着自己,而洛娉妍却挡在自己身前,一时忍不住“哇”地一声儿哭了出来。   这么多年来,就连洛镇源将她送去城外庄子,她也只有恨只有怨,却没有委屈,今日却是真的委屈了,委屈极了……   周氏一发不可收拾,洛娉妍却没心思理会周氏的情绪,只盯着洛妙姝看。   洛妙姝被周氏的哭声儿吵得越发烦躁,冲上来就要越过洛娉妍朝周氏而去。洛娉妍她是不敢动手的,其实这次连周氏……她也不是要动手。   但洛娉妍却在此时一把抓住了洛妙姝,反手就是一耳光扇过去,呵斥道:“简直是个畜生!”说完又是一耳光扇在洛妙姝脸上,冷声儿道:“刚才那一巴掌是替她还你的,这一巴掌是替她教训你目无尊长的!”   这边儿闹成这样,即便莺儿与雀儿站在一旁不敢动弹,却仍有人将虞嬷嬷和严姑姑请了过来。   洛娉妍两巴掌刚打完,洛妙姝尚未来得及还手,严姑姑的声音便冷冷地从背后传了过来:“我就是这样教你的?”   洛妙姝下意识地一缩,伸出的手也被虞嬷嬷带来的粗使婆子猛地抓住了。洛娉妍站在周氏身前一动不动地板着脸看着严姑姑朝她点了点头,转身将没了声儿地洛妙姝与那俩丫鬟一并带走。   直到此时洛娉妍方才转身看向哭得撕心裂肺的周氏,深吸了口气,朝白芷轻声交代道:“将夫人送回慧园好生照料。也多宽慰几句。”说完再次深深地看了周氏一眼,便也头也不回的带着红螺返回了翠庭轩。   至于周氏望着洛娉妍的背影想了些什么,洛娉妍不知道,恐怕除了周氏自己,也没人能知道了。   洛娉妍自然更不会知道,在这之后,周氏很是真心的顾了她一段日子,也替她免了一个不必要的大麻烦。   ☆、四六七 不饿   离开了周氏等人的视线,红螺便不由抱怨道:“我就说小姐不该多事儿,看吧,人家不仅不领情还埋怨上了。还好小姐没受伤,不然……”   红螺没说完,洛娉妍便岔开话题问道:“对了,哲老夫人送我那只匣子放哪儿了?之前也没顾上看看,都不知是什么。”   红螺见此自然明白洛娉妍不想多说,只好将心中的怨言压了下去,笑道:“还好哲老夫人先给了小姐,听蕾儿说,那灏夫人给小姐镯子时,周夫人脸色特别难看,直盯着小姐的腕子就差上来抢了。”   洛娉妍闻言淡淡一笑,如今她实在是一点儿也不想听到关于那对母女俩的任何话题。   红螺见此也收了声儿,紧步跟在洛娉妍身侧,回了翠庭轩便先去将哲老夫人送的那只乌木匣子取了出来。崔嬷嬷远远一看见,笑问道:“什么精贵东西,还用了这上等乌木。”   洛娉妍闻言不由掩口笑道:“嬷嬷怕是要失望了,我手腕上这对镯子,原本还是用金丝楠木盒子装的呢。也不过如此。”   说着洛娉妍便打开了那乌木匣子,不由挑了挑眉,将那枚用五色丝线坠着的千手观音挂件取了出来,从色泽的饱满上看,倒是比腕上的镯子还要好上许多。   质地极度细腻纯净,无棉无絮清透似水。不仅晶莹剔透,还荧光四溢,显得观音灵气十足,每一处细节都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但洛娉妍却知道,这镯子与这挂件儿,应该是同一块儿料子出来的,只是将刚性最足,冰感最好,伴生了墨翠的这一块儿雕成了千手观音,不由朝崔嬷嬷等人笑道:“心思倒是巧妙。”   说着举了举腕上的镯子,对比道:“这挂坠儿怕就是从这镯子中心挖出来的。”   崔嬷嬷闻言上前仔细看了看,随即将挂坠儿放回了洛娉妍手中,笑道:“洛小姐收好吧,这蓝翡翠虽说常见,可水头这么好的却是极为少见,这个也算是极品了。”   说到这儿崔嬷嬷来了兴致,笑道:“殿下年轻的时也极爱翡翠,尤其是那些个颜色艳丽的,早年先皇还特地赏了殿下一套紫翡翠头面,殿下可是宝贝了好多年,至今还时常拿出来观赏呢。”   蕾儿与浅语等人闻言急忙围了过来,要崔嬷嬷说说那是套怎样的头面,这些日子崔嬷嬷时常教导这些个小丫鬟,彼此间相处得极为融洽随和。   崔嬷嬷见此也不恼,反而坐了下来给她们细讲了各种各样的翡翠,当然,也包括长公主殿下那套紫翡翠头面。   洛娉妍可有可无地听了两句,忽然想起早间那锦乡侯府的……什么嬷嬷……洛娉妍一时想不起来,但却记得她送来了一封锦乡侯世子的书信,不由起身朝小书房而去。   满儿疾步迎了上来笑道:“小姐这是要看书还是练字?奴婢去叫沫儿过来。”   洛娉妍对于满儿的认真很是满意,笑着摇了摇头,问道:“今儿,英儿送进来的信你收哪儿了?给我拿过来。”说着走到书案前坐了下来。   满儿一愣咬了咬嘴角,有些紧张地小声儿道:“回小姐,英儿今儿没送任何东西进来,小姐是不是记错了?”说完眼眶都红了起来,急忙保证道:“小姐相信奴婢,奴婢绝对没有擅自离开书房,只在午……”   满儿话未说完,洛娉妍已经站起身,吓得满儿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看着满儿紧张的神情,洛娉妍不由失笑道:“我有那么吓人吗?”   满儿一时间涨红了脸不知说什么好,洛娉妍却已安抚地笑道:“没送进来就没送进来,何必紧张?你到我院儿里也有两年了,可有人欺负过你?怎地还这般模样?”   满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摇了摇头,这时英儿走了进来,一见这情形想了想笑道:“小姐可是找信?奴婢给小姐放内室里了,不过红螺姑姑方才说晚膳已经准备好,问小姐在哪儿摆膳呢。”   说完英儿又对满儿笑道:“你也快去用膳,一会子说不得小姐看书或是练字还要你在边儿上伺候呢。”   洛娉妍看着满儿越发涨红的脸,失笑道:“行了,别紧张,你快去用膳吧,今晚不用你伺候早点儿歇息就是,明儿一早还得去先生那儿,你记得早点儿准备好要用的东西。”   满儿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匆匆一礼一溜烟儿地跑了,洛娉妍才转头朝英儿问道:“老爷的饭菜可送过去了?各房各院都安排好了?”见英儿点头后,洛娉妍才挥手道:“我还不饿,这会子不用你伺候,你也先去用膳吧,一会儿给我送碗粥来,配两个小菜。”   就在英儿犹豫着要不要劝洛娉妍先去用膳时,洛娉妍出了小书房,蕾儿与浅语等人还围着崔嬷嬷正在问东问西,洛娉妍见了笑着摇了摇头直接回了内室。   洛娉妍刚进内室,英儿便跟了过来,笑嘻嘻地将收在枕头底下的书信取了出来,双手捧到洛娉妍跟前儿,见洛娉妍脸颊红了起来才笑着跑了出去。   洛娉妍看着英儿离开的背影,咬着唇嘀咕道:“小妮子仔细别落我手里,到时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洛娉妍方才轻轻地拆开了信封。   “见字如晤,万安,勿念……”景蕴的字,一如既往的铁画银钩,然洛娉妍只看了个开头,脸就火烧火燎了起来,嘴里小声儿啐道:“谁跟你如晤了?还万安勿念,谁念你了真是自作多情……”   红螺进来时,恰好就听到了最后几个字儿,不由随口问道:“谁自作多情了?”   洛娉妍吓了一跳,急忙将信往身后一藏,转过身瞪着红螺,强作镇定地撅着嘴道:“姑姑怎地走路都不带声儿的?也不去用膳!这会子过来可是有事儿?”   红螺见洛娉妍这模样一愣,心念一转明白过来,怕是在看锦乡侯世子的来信,不由笑道:“奴婢是来请小姐用膳的。瞧瞧这都什么时辰了,再晚用了怕要积食,有什么事儿还是用了晚膳在做不迟。”   说完红螺故意顿了顿,眨了眨眼忍笑道:“就是要回信儿,那也要用过晚膳,才有力气的不是?”   洛娉妍一听这话哪里还不明白?刚刚消退下去的红潮,顿时再次涌上了脸,连眼睛都蕴了层水雾,跺着脚嗔道:“姑姑怎么这样!”   说着洛娉妍就冲上来,推着红螺往屋外去,一边儿推还一边儿嚷道:“什么回信不回信的,姑姑别乱说,我就是不饿!不饿!一点儿也不饿!”   崔嬷嬷在外面听了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儿,蕾儿等人也不敢再继续呆下去,急急忙忙都散了。   崔嬷嬷也不由起身准备往外走,便见红螺满脸笑意地被推了出来,刚与崔嬷嬷对视一眼,身后便“啪”地一声儿响起关门声,以及门闩的声音……   二人忍不住都笑了起来,却不知洛娉妍闩上房门后,便背抵在门上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蹲了下身,将捏皱的信小心地舒展开来,从头到尾匆匆扫了一遍,景蕴的话很少,不过是叮嘱她注意休息,又说他去内务府瞧过,礼服很美,完工会立即送来,若有要改动的地方就遣人告诉他,他让人盯着改去。   末了还问她六月六要不要去大相国寺观礼,若是要去可以约上芝姐儿同行,若是得空他也会去。又说往后不可再叫芝姐姐,没得乱了长幼。   林林总总不过是些琐碎之言,但前世今生,洛娉妍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信,心跳总是忍不住地加快,脸也忍不住发烫,就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似得。   短短一封信,洛娉妍硬是翻来覆去看了两三遍,才红着脸含羞带喜地将信纸上的皱痕一一压平,重新叠好收进床头暗格里。   ☆、四六八 人算【月票40加更】   过了洛妙姝的生辰就进入了六月,红螺与晨霜在第二日便匆匆赶去了夕月那边儿,婚期早已定了下来,就在六月初二。   洛娉妍本是要亲自去给她送嫁的,偏那日内务府将洛娉妍的凤冠霞帔送了过来……洛娉妍没去成,只让英儿与蕾儿给夕月带了一盒夕月最爱吃的糕点。   英儿与蕾儿是跟着红螺和晨霜一块儿回来的,说起夕月的婚礼,晨霜眼中不发羡慕之色,笑道:“小姐没去太可惜了,虽说婚礼并不盛大,但却极为热闹。”   原来不仅翠庭轩的人大半儿去了,奶娘崔氏家那条街上的邻居都去了,便是馨若与馨罗俩人也求了景芝的恩典,特意赶去添了妆送了嫁,还去奶娘家观了礼。   更是有杜老管家亲自去送嫁,孙文婷亲自去添妆!虽说二人谁也没去奶娘崔氏那边儿坐坐,可这份体面就别提了!   尤其是左邻右舍,看见孙文婷的马车靠近,无不拥挤过来看热闹。闹得孙文婷差点下不了马车,还是杜老管家亲自出面,才给孙文婷让出了一条道儿来。   洛娉妍自然明白,无论是老管家还是孙文婷,都是看在自己面儿上过去给夕月撑场面的。   但洛娉妍不仅记下了这份情谊,更是对孙文婷能亲自过去羡慕不已,她也很想去看看那份真实的热闹,看看那些诚心祝福的笑脸……   然而,洛娉妍不仅没有去成夕月的婚宴,甚至六月六也没有去成大相国寺。   夕月成亲那日傍晚,景蕴得了崔嬷嬷的信儿,兴匆匆地跑去长公主府,对惠宁长公主笑道:“外祖母眼见着就是六月六晒经节,您不若去大相国寺观礼,顺带散散心。”   景蕴一提去大相国寺观礼的事儿,惠宁长公主便明白了他的心思,却不知道崔嬷嬷为了劝洛娉妍同去费了多少心,若不是哄着洛娉妍说,长公主一人儿在府中如何寂寞如何可怜,洛娉妍也不能点头答应……   惠宁长公主故意瘪着嘴淡淡地道:“这么热的天儿还去凑那份热闹做什么?还是在府里清静些。到时把家里的衣料翻出来透透气儿,那些个藏书也都搬出来晒晒,没得都发霉了。”   景蕴闻言笑道:“瞧外祖母说的,您就是去了谁还敢吵着您不成?家里的衣料也好,藏书也罢,您不守着难道谁又敢偷懒?孙儿不过是想让您去舒散舒散,别成日憋在家里给闷坏了。”   惠宁长公主闻言方才面色微霁,点头笑道:“蕴哥儿说的也有理,既如此那便去城外灵泉寺观礼。哪儿又清静,环境又好。”   景蕴一愣,正想着该怎么劝阻,惠宁长公主却已经吩咐道:“去!遣人通知灵泉寺主持,到时咱们去观礼,也通知芝姐儿和洛丫头准备准备,就说六月初五我带她们去松散松散,跟那洛镇源也提一句,就说咱们六月初七晚上回来。”   猛然间景蕴所有的话都被惠宁长公主这一句,堵在了嗓子眼,咽不下去,吐不出来!除了在淮Y那次,景蕴这么多年来,还从未如此憋屈过。   这灵泉寺在离京城**里路不算很远,可来回就是骑马也需要小半天功夫,景蕴初六那日还得在宫里当差,自是没办法过去的。那他费这么大功夫干嘛?不就是为了……一时间景蕴恼的暗暗咬牙。   惠宁斜眼看着景蕴吃瘪的样子,心里乐开了花儿,还从未见自己这个外孙对芝姐儿以外的谁,如此上心过。   不仅日日催着将凤冠霞帔赶了出来,连诰命服也让内务府一并制了。可见是真心急了。   惠宁长公主知道后心里是高兴了许久的,但对于景蕴当初瞒着自己下江南,还差点没了命的事儿,惠宁长公主还是很气恼很介意的,且一直没找到机会出这口气。   故而对于景蕴那抿紧的嘴唇和涨红的脸,惠宁长公主只装作没瞧见,权当是惩罚他了。   这样一想,惠宁长公主便眼睛一亮,越发地暗自得意,往后这外孙儿要是再不听话,就有的是办法惩罚他,看他还敢不敢那么油盐不进!   心里拿定主意的惠宁长公主心里是真痛快了,满是兴致地与景蕴商议着要带去灵泉寺的人手和东西,又叮嘱他回去给芝姐儿准备好,初五一早她就过去接她……   林林总总惠宁长公主说了很多,景蕴面儿上不动声色好似在认真听着,时不时地还点头附和两句,心里却早已在琢磨着,既然阻止不了外祖母,那便想法子将洛娉妍留下!总好过跑那劳什子的灵泉寺去的好,深山老林的,若是出点儿什么意外可怎么好!   景蕴只顾着盘算心事儿,完全忘了长公主出行是有禁卫军护卫的,即便不是他们龙翼卫也有虎啸营的人跟着,哪儿能出什么事儿啊?   对于景蕴的心思,不知道惠宁长公主知道不知道,但老天爷肯定是知道的。   初四下午洛镇源刚刚下衙回府,沈大掌柜地便笑呵呵地跑来了,洛镇源将人请进书房,纹砚尚未来得及上茶,洛镇源尚未来得及说话,沈大掌柜便喜滋滋地从怀里掏出封信来。   将信双手交给洛镇源,沈大掌柜笑道:“老爷说了,最迟后个儿一早,最快明儿下晌就能到京城!”   沈大掌柜眼中的兴奋是藏也藏不住,当然他也没想过要藏着,但洛镇源一听这话比沈大掌柜的还要激动,一下子便站了起来,一边儿三下五除二拆信封,一边儿在书房内转来转去,竟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似得。   洛镇源一目十行地扫过沈森书信,立时抚掌大笑起来,连声儿道:“好!好啊!舅兄回来了就好啊!哈哈哈”这一刻的洛镇源,瞧着竟少了文人的儒雅,添了两分武人的豪爽。   洛镇源是真高兴啊!要知道景蕴都来找过他两次了,就为了商议婚期走流程的事儿!   如今内务府更是将凤冠霞帔都送到了他府里,可长女的庚帖却不在他手里!赐婚当日的事儿瞧见的可不是一个两个,若是被有心人传了出去,再加上自己手里拿不出庚帖……   被有心人编排事小,被锦乡侯世子误会也都是小事儿,但若是被圣上误会那可就事儿大了!闹不好那就是欺君之罪啊!   洛镇源这些日子是真的有苦难言,急的嘴里都起了泡儿,却不敢在洛娉妍面前露出丝毫,不!准确说他不敢在任何人面前露出丝毫。就连沈琨那边儿,他也只得让洛继宗亲自跟着,不给人留下任何的可趁之机。   这是洛镇源还不知道,除了沈琨的事儿,如今锦乡侯府里还有一位,自从赐婚后便成日借酒买醉的,若是知道了,怕是还要担心受怕!当然,若是让那位知道洛镇源手中没有庚帖,怕是也会趁机闹出些事儿来。   可惜那位不知道,沈森也带着庚帖就要到了,这小心翼翼地日子洛镇源终于熬到头了!又怎能不高兴?   沈森来了!庚帖也就来了,即便是传出什么他也不怕了。再说沈森虽不是沈琨的父亲,可他是沈氏的当家人,是沈琨的亲伯父,说出来的话比自己有信服力!   ☆、四六九 天算   景蕴没能想出阻止洛娉妍陪同惠宁长公主去灵泉寺上香的法子,却是灵机一动,想起自己可以亲自带队护送外祖母去上香,故而早早儿地便报了上去。   圣上得知他是护送惠宁长公主出城上香,虽是疑惑了一下为何舍近求远,却也没为难景蕴。   邓允知道后更是厚着脸皮求到他这里,笑道:“你可不能只顾着自己一人儿乐呵,将兄弟给抛在脑后。”   说完见景蕴瞪眼瞧来,邓允也不以为意,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点心思,不就是为了见见人家吗?”说完还眨了眨眼,小声儿问道:“说说,可是那年端午节瞧上人家的?我可告述你,那天打听她的可不在少数。”   景蕴听邓允这么一说顿时皱起了眉头,连眼神都冷了下去,转身就要走开。   谁知邓允竟是跟狗皮膏药似得,舔着脸又追了上来,一鞠到底,抬着头笑道:“是兄弟说错话儿了,大舅哥宽恕则个?好歹也心疼心疼你妹婿呗!也让我跟芝姐儿说上两句话不是?”   景蕴气得抬脚就朝邓允踢去,幸好被邓允往后一跳给躲开了,不然这一脚听着声儿可是不轻……   见没踢着邓允,景蕴也不打算继续纠缠,冷着脸不屑地道:“少跟爷在这儿胡咧咧,谁是你舅哥了?是圣上赐婚了?还是你们家来下定了?”   邓允一听这话不服气了,直起身子梗着脖子道:“这能怪我吗?若不是你在前边儿当着道儿,说不定我儿……”   见景蕴的目光越发冷凝,邓允到了嘴边儿的话突然打了住,弱了气势改口小声儿道:“我已经将芝姐儿娶回家了。”   景蕴原是拿定了注意,说什么也不带邓允去的,毕竟二人至今尚未定亲,虽说两家说定,谁知将来有没有什么变数?   再说依着外祖母的意思,兄妹俩定亲成亲的,赶得太近说出去不好听,芝姐儿与邓允的事儿最好是放在明年春暖花开时。可景蕴实在是被邓允缠得没法子,到底还是松了口。   当崔嬷嬷知道因沈森的到来,洛娉妍不能去城外灵泉寺时,还不知道景蕴主动请缨的事儿,只想着自己跑一趟,顺道去一趟锦乡侯府,也让世子爷心里有个底儿。   遂崔嬷嬷朝洛娉妍故作轻松地玩笑道:“瞧这事儿凑巧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有意不想去呢。”   说完见洛娉妍果然朝自己望了过来,崔嬷嬷赶在洛娉妍开口前笑道:“洛小姐放心,老奴这就替您跑一趟,定会禀明了殿下。殿下也不是那不能说理儿的人。”   洛娉妍也未多想,只以为崔嬷嬷是想惠宁长公主了,遂笑道:“那就劳烦嬷嬷了,若是太晚不若就留在殿下哪儿歇一宿,这些日子可是辛苦嬷嬷。”   崔嬷嬷哪能在长公主府留宿?倒不是她不愿或是长公主不允,而是留宿了,如何去锦乡侯府报信儿?遂急忙笑道:“不碍事儿不碍事儿,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在这儿吃得好住得好,还不干活儿,上哪儿找这么好的事儿去?再说回去还得收拾。”   洛娉妍抿嘴笑笑也不勉强,一心只准备着明儿去城外迎接舅舅的事儿。   又怕沈琨在学里没收到消息,急忙叫来沫儿交代道:“交代你哥哥明儿辛苦一趟,送老爷进了宫,就赶紧去学里跟继宗和琨哥儿说一声儿。”   如此一来洛娉妍就越加没心思多想,甚至连崔嬷嬷什么时候走的也都没注意到。   惠宁长公主得知洛娉妍不能去,顿时笑出声儿来,崔嬷嬷一愣,小心地试探道:“殿下这是……”   惠宁长公主挥了挥手,一边儿扯了绢子出来擦着眼泪,一边儿笑道:“我只是想到,明儿蕴哥儿那表情就很想笑。”说着惠宁长公主再次笑了起来,突然觉得有这样一个外孙媳妇也很不错,最近令人开心的事儿还真不少。   崔嬷嬷不明所以,一边儿给惠宁长公主抚着胸口顺气儿,一边儿听惠宁长公主吩咐道:“你一会儿回去告诉洛丫头,好好儿招待她舅舅,下回有机会咱们再去就是,回来时我遣人给她带灵泉寺的素饼。”   说完惠宁长公主忽然叹了口气,抬头望向崔嬷嬷叹道:“也难怪蕴哥儿着急,这都赐婚半个多月了,也不见个动静,濯缨没回来,这事儿总不能蕴哥儿自己去跟洛镇源商议吧?也不能老婆子我去说吧?”   看着惠宁长公主皱眉的样子,崔嬷嬷笑着宽慰道:“您也知道,洛小姐向来与她舅舅一家亲厚,又出过那样几件事情,向来亲家老爷也是等着她舅舅上京来呢。”   说完崔嬷嬷递了小块儿甜瓜给惠宁长公主,接着道:“这不,明儿个最迟后个儿她舅舅不就到了?您呐擎等着喝外孙媳妇茶吧!”惠宁长公主一听这话,满意地笑了。   崔嬷嬷也不久待,陪着惠宁长公主又说了会儿洛娉妍在家的情况,笑道:“眼见着时辰不早了,您明儿还要早起,夜里可得好好儿歇息,若是睡不着就让小丫鬟给您揉揉脚底。”   惠宁长公主闻言点了点头,笑道:“你且去吧,照顾好洛丫头,也顺便教教她,尤其是一些宫里宫外,宗亲世家的关系,你要趁现在跟她讲个明白。”   说完惠宁长公主便挥了挥手,崔嬷嬷便急忙退了出来,赶去了锦乡侯府。   崔嬷嬷怎么也没想到,景蕴听完她的话竟是冷冷地盯着她,也不说话。好像她说错什么话儿,做错什么事儿似的,害得她剩下的话也不敢接着说了。   景蕴实在是气急了,好不容易想了个法子能正大光明的见上一面,交代几句话,怎么就这么难呢!难不成自己还要再一次跳墙进去?被人知道了自己倒无所谓,她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景蕴闭了闭眼,连一个字儿也不想说了,无力地挥了挥手道:“辛苦嬷嬷跑这一趟,后面几日怕是她也会很忙,还请嬷嬷帮着照应一二才好。”   崔嬷嬷抿了抿嘴,缓缓往外退,走到门边儿想了想还是说道:“殿下的意思是洛小姐的舅舅来了,您和洛小姐的婚事就该抓紧了,另外殿下还问了侯爷什么时候回来。”   ☆、四百七 心意   崔嬷嬷出了院子才小声儿朝守在院门外的慕寒问道:“慕小子,世子爷今儿是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儿?”   慕寒看了崔嬷嬷一眼,低下头并不说话,溯风见此嘿嘿一笑,低声儿道:“嬷嬷就别问了,问了慕寒也不会告诉您,他可是在努力向莫问大哥学习,少说话多做事儿呢!”   说完溯风朝院内抬了抬下巴,颇为自得地道:“再说爷烦心的事儿,您也帮不上忙不是?”   崔嬷嬷嗔怪地看了二人一眼,叹了口气转而问道:“明儿个谁做小姐的护卫队长?我有几句话要交代。”   溯风闻言不由一愣,诧异地望着崔嬷嬷不答反问道:“嬷嬷竟是不知?爷已经向圣上请示过了,明儿亲自带队护送殿下和小姐去灵泉寺上香,说是除了莫问大哥留守所有人都去。”   这下崔嬷嬷愣住了,却也明白过来为何景蕴脸色那么难看了,不由急忙转过头将脸上的笑意隐去,忍笑告辞道:“行了,我走了。”说完便匆匆离了锦乡侯府。   回到翠庭轩时崔嬷嬷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洛娉妍问起惠宁长公主时,崔嬷嬷打量了洛娉妍许久,才叹了口气道:“殿下都好,说是让你不用担心,下次有的是机会再去,还说回来时会给你带灵泉寺的素饼。”说完崔嬷嬷却满是欲言又止地望着洛娉妍。   洛娉妍如何看不出崔嬷嬷的神情?静待片刻见崔嬷嬷不说,不由笑问道:“既如此嬷嬷怎么愁眉苦脸的?想说什么就说,难不成嬷嬷回去了一趟竟是与娉妍就生分了?”   崔嬷嬷听洛娉妍这样一说,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哪里是老奴不说,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说起,心里也替我们世子不平罢了,这老天爷也太……哎,这都什么事儿啊!”   洛娉妍闻言一愣,忍不住皱眉问道:“可是世子,出了什么事儿?”洛娉妍虽语气平缓,但眼中却流露出焦急。   实在是当初景蕴那一身伤,给洛娉妍带来的冲击太大,两辈子也没见过那样严重的伤,如今想起也忍不住不寒而栗。   崔嬷嬷见此心中一笑,面儿上却是不显,委委屈屈地将景蕴如何说动惠宁长公主去上香,又如何向圣上请意亲自带队说了出来,末了崔嬷嬷含笑道:“别说殿下,就是老奴也明白,世子这不就是想见见洛小姐吗?”   说完崔嬷嬷还冲洛娉妍眨了眨,顿时羞得洛娉妍满脸通红,啐道:“嬷嬷胡说什么呢!”   崔嬷嬷闻言夸张地叹了口气道:“老奴哪儿敢胡说,洛小姐是没瞧见,今儿殿下让我去知会世子一声儿,世子光听了一句您不去了,那眼神就差点就老奴给凌迟了!”   说完崔嬷嬷满脸委屈地嘟囔道:“又不是老奴我设计安排的。要说这事儿也是巧合,偏世子却活像要将老奴撕了似得,害的老婆逃也似的跑了回来。”   洛娉妍闻言忍不住掩口一笑,脸却越发的红了起来,目光闪烁地扫了崔嬷嬷一眼,也不说话转身跑进了内室里,崔嬷嬷见此抿嘴一笑,知道洛娉妍已经听进去了,心里很是高兴地回了自己屋子。   景蕴想着Y差阳错洛娉妍竟然不去!心底不由添了两分烦躁,想起自己这些天的忙碌,落在外祖母眼中怕是要成了笑话,更添了懊丧。   景蕴不由摇头苦笑,难怪古人说世事无常,直至后半夜心情才稍稍平复迷迷糊糊睡去。   然而景蕴怎么也没想到,刚刚护着外祖母与妹妹的马车出城门,便见洛娉妍常坐的那辆马车停靠在官道边儿上。车下站着的小厮有些眼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是谁。   邓允见景蕴一直盯着路边儿一辆马车,不由好奇地靠了过来,正准备说话,景蕴却皱着眉头轻轻一夹马腹,脱离了队伍……   邓允一愣侧头看去,竟是方才站在那马车边儿上的小厮,不知因何跑了过来,邓允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看好戏的神情。   熟悉景蕴的人都看得出,今日这位锦乡侯世子爷心情可不太好,就是与之相交多年,即将成为他妹婿的邓允也不敢太过放肆。在邓允看来这小厮完全就是找死!   谁知接下来一幕却让邓允眼珠子差点掉进了尘埃里,景蕴不仅没有斥责,不!准确说景蕴压根儿没跟那小厮说话,也没让那小厮说话,策马行至小厮跟前儿景蕴便翻身下马,随手将马鞭及马缰扔给了那小厮。   那小厮胆子不小,竟也伸手接过了景蕴扔去的马鞭与马缰,牵着马跟在景蕴身后朝着马车而去。   站在马车旁,不等马车主人说话,景蕴便皱眉轻斥道:“怎么也不带俩护卫就出门?这么个小厮能顶什么事儿?出了危险怎么办?”   景蕴见一连三个问题,洛娉妍都没有吱声儿,以为她生气了,不由深吸了两口气,方才缓了缓声儿,问道:“你这是要随我们一道去吗?”在景蕴看来若是想要去就该遣人来通知他才是,怎能这样随便由一名小厮护着就出城来?   谁知洛娉妍却在此时轻声回道:“世子误会了,我在前边儿归雁楼定了雅间儿,晨霜带着英儿蕾儿都留在了那边儿,午膳时继宗与琨哥儿也要过来,一会儿都在哪儿等我舅舅。”   此话一出景蕴脸色越加难看两分,却抿着唇并不在说话,洛娉妍倒也知道他寡言的性子,遂急忙接着道:“知道殿下与芝姐姐……”   刚说到这儿,景蕴便是一声轻咳,使得洛娉妍下意识地停了话头,才猛地想起景蕴曾在信中提过,自己再唤“芝姐姐”已然不合适……   一时间洛娉妍不由顿了下来,脸色涨得通红,同在马车内的崔嬷嬷也明白过来,不由闷笑出了声儿,引得洛娉妍脸色越加涨红。   好在景蕴在此时问道:“外祖母与芝姐儿都在那边儿车里,可是要过去见见?”   虽有车帘子阻隔,景蕴并不能瞧见洛娉妍涨红的脸色,但对于崔嬷嬷方才的嘲笑景蕴还是感觉到了,遂才开口解围。   洛娉妍闻言自是明白景蕴的好意,眼眸一转,轻声笑道:“听崔嬷嬷说这一路去往灵泉寺,路上也没个吃食,娉妍特备下一些,请世子代为转交。”   洛娉妍话音刚落,便见俩尚未留发的小丫头撩了车帘转出来,手里吃力地拎着两只黑漆描金食蓝。紧接着景蕴便听崔嬷嬷小声儿问道:“老奴何时说过这话?老奴分明是说世子……”   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显然是被洛娉妍阻止了,景蕴嘴角不由扬起一丝笑意,知道她在车内能看见,遂点了点头道:“既如此瑾轩代外祖母与妹妹谢过小姐美意。”   见景蕴接过食蓝却并不离去,崔嬷嬷想了想一撩车帘跳下马车,忍笑道:“洛小姐且在这儿等等,老奴去给殿下请个安很快回来,也请世子代为守护马车片刻。”   景蕴闻言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眼中却染上了笑意。崔嬷嬷见此哪有不明白的?   在洛娉妍尚未反应过来前,崔嬷嬷便带着给景蕴送食蓝的浅浅与妮妮,一块儿疾步朝惠宁长公主那边儿队伍而去……洛娉妍想要阻止已是来不及。   景蕴笑着将手中的食蓝往上提了提,好让马车中的人能看见,望着车帘挑眉问道:“外祖母与妹妹,怕是吃不了这许多。”说到这儿景蕴顿了顿又道:“从这儿到灵泉寺,慢慢走午膳时也能赶到了。”   洛娉妍深吸了口气,方才咬牙道:“殿下用不完的,就,就请世子代劳好了。”说完洛娉妍便再不作声儿,原想说扔掉,却到底没说出口。   景蕴四下扫了眼,见那小厮还算识相牵着马,站在七八步开外的地方,方才轻声问道:“可是你亲手做的?”问完也不等洛娉妍回答,便笑道:“辛苦了,心意收到,等我回来给舅舅接风。”   ☆、四七一 请安【推荐加更】   邓允见景蕴接过俩小丫鬟递来的食蓝,当即就愣了一下,随即又见崔嬷嬷从马车上下来,便恍然明白过来,那马车上坐着的是那位高人,值得眼高于顶的锦乡侯世子亲自前去,甚至亲自拎着两只食蓝,嘴角不由勾起一抹意味深长地笑意。   见景蕴拎着食盒直接走了回来,连马都是任由之前那小厮牵着,邓允更是玩笑之心大起,不由策马上前笑道:“什么宝贝要您自己拎着?要不兄弟帮你一把?”   景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理也不理地想要走开,偏邓允来了兴致,也跟着翻身下马,走在景蕴身侧,低声儿笑道:“给兄弟瞧瞧呗,什么好东西藏得这么严实。”说着就要动手接过景蕴手中的食蓝。   景蕴终于怒了,没好气地一脚向他踢去,冷着脸道:“给我滚回队伍去,否则你就此折回去也成!”说完景蕴便头也不回的将食蓝拎向了惠宁长公主的马车。   崔嬷嬷回到洛娉妍马车,见洛娉妍红着脸低头扯着手中的绢子,回头看了眼惠宁长公主那边儿的队伍,笑道:“殿下的马车还没走,洛小姐要不要也去请个安?既然都到了这儿不去露个面儿怕是不好。”   洛娉妍闻言没好气地瞪了崔嬷嬷一眼,撅着嘴没有说话,崔嬷嬷不由调侃道:“瞧瞧,这小嘴儿上都能挂油瓶了。”说完压着声儿问道:“可是世子守护不利惹洛小姐生气了?回头老奴就上殿下跟前告世子一状!”   洛娉妍见崔嬷嬷越说越没边儿,不由羞恼道:“嬷嬷先前怎就将娉妍一人扔下了?这会子又来说这话,可见不是真心的。”   崔嬷嬷笑着安抚了几句,洛娉妍却发现,浅浅与妮妮两个小丫头竟一直低着头闷笑,肩膀更是一直在轻轻抖动,脸色不由越发涨红,待那小厮返回便立即下令往燕归楼而去。   洛娉妍却不知,惠宁长公主的队伍虽然已经继续朝前走去,可景蕴却是一直待到洛娉妍马车驶出视线才策马追了上去。更不知景蕴竟安排了俩龙翼卫的兵士在洛娉妍马车后,跟去了归雁楼以策安全。   景芝在马车里却是瞧得分明,不由对惠宁长公主惊奇地笑道:“看不出哥哥对妍儿还是挺有心的。”对于景蕴能真心对待洛娉妍,景芝那是最高兴不过的。   说着景芝打开食盒捏了一块儿松软的茯苓糕,含在嘴里,顿时皱了皱眉,望着惠宁长公主道:“妍儿对哥哥,好像也不是没意……”   惠宁长公主闻言,也跟着捏了一片儿核桃芝麻云片放在嘴里,细细地品了品点头瘪嘴道:“洛丫头知道我爱吃甜食,偏今儿的糕点都舍不得放糖,不够甜。”   一时间惠宁长公主马车里便传来祖孙俩的笑声儿,景蕴刚好追至马车边儿上,将二人对话听了个分明,嘴角的笑意不由便更盛了两分。   邓允不知听了多少,待景蕴策马归队后,便靠了过来,轻咳一声儿笑道:“嫂夫人怎么知道您不爱甜食儿的?这个可要跟兄弟说说。”   说完邓允回头朝不远处的马车扫了眼,酸酸地道:“芝姐儿可是与咱们一处长大,小时候你也没少带她跟咱们一块儿玩耍,但你问问,她可知道我的口味儿?”   景蕴闻言挑了挑眉,嫌弃地回道:“爷不记得芝姐儿何时与你这赖皮一处长大的,但你若想让她知道知道你的口味儿……”景蕴也朝身后的马车扫了眼,淡淡地道:“你可以先去跟爷外祖母说道说道。芝姐儿打小跟着外祖母长大的。”   邓允一听这话儿赶紧住了嘴,再说下去怕是连惠宁长公主也得罪了,要知道至今他可是连庚帖也没拿到,不像人家有圣上旨意作为底气。   邓允却是不知,景蕴到如今也尚未拿到洛娉妍的庚帖,心里虽说并不慌乱,却也很是着急。   待惠宁长公主一行到了灵泉寺,果然如景蕴所料那般,已经是晌午时分,寺庙里早已清场专等着惠宁长公主一行到来,连禅房斋饭也一并备好。   景蕴亲自扶着景芝下了软轿,兄妹二人刚走到惠宁长公主的软轿前,正要扶惠宁长公主下轿,邓允便凑了上来,也不顾景蕴脸色难看,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朗声道:“邓允给殿下请安了。”   那声音别说软轿里的惠宁长公主,便是隔得远些的龙翼卫兵士也听得一清二楚,众人心中虽是诧异,却也被邓允那模样逗得忍不住闷笑出声儿。   景芝站在惠宁长公主软轿一旁,闻言顿时脸色羞得通红,好在有帷帽遮挡才不至于无所适从。   惠宁长公主下轿,正要叫邓允起身,却见邓允正侧头望着景芝,满脸傻笑,顿时没好气地道:“邓小子是来给我请安的,还是来偷窥我外孙女的?”   若换了旁人或许会觉得羞涩,便是景蕴那般自认脸皮比较厚的,也会多少有些尴尬。   然邓允却不仅不予理会,还理直气壮地给惠宁长公主磕了个头,笑嘻嘻地道:“殿下可不能这么说,当日是您亲口许诺待大哥成亲,就C持我跟芝姐儿的婚事,这怎能算是偷窥呢?分明是……”   邓允话未说完景芝便已经气得跺脚,惠宁长公主却是不咸不淡地问道:“怎么?有胆子做没胆子认了?你倒是说说分明是什么?”   邓允嘿嘿一笑,扫了眼惠宁长公主身边儿的景芝,仰头朝惠宁长公主回道:“小子分明是光明正大的在看!”   一时间惠宁长公主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拿眼朝景蕴扫去,景蕴早已气得脸色比锅底还黑,没好气地一脚踹在了邓允臀上,压着声儿道:“再敢败坏芝姐儿名声,仔细你的皮儿!”   邓允却是十足的泼皮像,闻言不仅不慌不恼,反而可怜巴巴的望向带着帷帽的芝姐儿,委屈地咕哝道:“你可瞧见哥哥平日都是怎么对我的了!”   惠宁长公主见此忍不住摇了摇头,颇为无奈地道:“行了,快收起你那泼皮样儿,仔细我反悔!”   说着惠宁长公主一边儿扶着景芝的手往禅房走,一边儿淡淡地吩咐道:“今儿也没有外人,蕴哥儿跟允哥儿就在这儿陪老婆子一块儿用斋吧。”   邓允闻言嗖地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袍裾上的灰尘,朝景蕴得意地露出一口大白牙,疾步跟了上去,也不说谢恩,只笑道:“今儿小子可是有福了,能陪您用斋那可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   景蕴看着有意无意跟在景芝身后的邓允,一时间气得牙痒痒,可如今当着外人的面儿且外祖母已经发话,他倒是不好说什么,只是想起不在这儿的洛娉妍,景蕴目光柔和了许多,很想知道,若是她也在这儿,不知又会是一番怎样地情景……   ☆、四七二 翘首   归雁楼乃是沈家产业,两名龙翼卫到来拿出腰牌要求清场时,早已在这儿做准备的沈大掌柜迎了出来。   在京城多年,沈大掌柜自然明白,龙翼卫也好虎啸营也罢,都不是他们这等小小商贾得罪得起的,急忙一边儿作揖,一边儿解释道:“不知两位大人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两名龙翼卫这会儿却是没心思跟个客栈老板抹嘴皮子,直言道:“迎不迎的咱哥儿俩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儿我家大人未过门的媳妇儿要来你归雁楼,识相的快快清场,莫要得罪了贵人,惹了你惹不起的人!”   沈大掌柜闻言心往下一沉,这可如何是好?自家表小姐还在楼上,若是出个意外,不说旁的,怕是老爷也饶不了自己!   沈大掌柜R眼可见地浸出一头一脑的汗,赔笑道:“实在对不住两位大人了,不知你家大人未过门的夫人,是哪位大人府上千金?说不得与我家表小姐也认识,可否搭个伴儿?”   两名龙翼卫一听这话冷冷“嗤”笑一声儿,不屑道:“你家表小姐什么东西?能和洛侍郎府上千金相提并论?还认识?还搭伴儿!脸大的你!给人家提鞋怕也不……”   话未说完,两名龙翼卫却发现沈大掌柜明显松了口气,连腰杆也直了起来,拱手笑道:“那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小老儿家表小姐正是洛侍郎府上千金,今日小店主家返京,表小姐正在楼上雅间儿等着。”   两名龙翼卫一听这话,顿时愣住,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急忙拱手一礼道:“方才多有得罪,还望掌柜的见谅,小子也是奉命前来护卫洛小姐安全。”   沈大掌柜急忙侧身让过,回礼道:“两位大人客气了,还请楼上雅间儿喝杯茶,尝尝小店师傅手艺,也不枉辛苦一遭。”说着沈大掌柜的顺手将一个荷包塞了过去。   龙翼卫收下荷包脸上笑容更盛,却并不往楼上去,只笑道:“掌柜的好意我们哥俩心领了,这楼上还不是不去了。”   说着另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龙翼卫此时亦是笑道:“掌柜的放心,咱们哥俩就在这楼下喝茶,相信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当着咱哥俩的面儿上来冲撞了洛小姐。”   沈大掌柜一听这话儿,皱眉扫了眼大厅内已经坐下的两桌人。显然之前的对话那两桌人也已经听见,此时正战战兢兢地缩在角落不知如何是好。   随着沈大掌柜的目光,俩龙翼卫也看了过去,见那两桌桌面儿上的吃食早已撤下,且两桌都是年轻人,二人不由对视一眼,都皱起了眉头。   其中一名龙翼卫缓缓踱了过去,轻轻地踢了踢桌子腿儿,喝问道:“吃完了还不走,留在这儿是想干嘛!”   那两桌人显然是一道的,闻言对视一眼,也不回话,直接从怀里掏出银两搁在桌上就想要离开。   谁知另一名龙翼卫却在此时,猛地抽出佩刀将几人拦了下来,再次喝问道:“没长耳朵还是没将我们哥俩放眼里?问你话呢!在这儿干嘛?”   那几个年轻人中有一名年纪稍长的,闻言顿时直起身,抱拳回道:“恩师今日返京,小子今日带着几位门窗学弟,乃是再此等候恩师,不知何处得罪了两位大人?”   这话两名龙翼卫一时难分真假,却疑惑这少年口音,不像是京城人士,但也不欲在此时招惹是非,给洛娉妍带来麻烦,更何况这还是洛娉妍舅家的酒店。   二人回头扫了沈大掌柜的一眼,沈大掌柜也不知这几名年轻人身份,不由将目光扫向缩在角落不敢吱声儿的归雁楼掌柜。   归雁楼掌柜见此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躬身作揖道:“回大掌柜的,这几位客官已经来了有几日,都是城门刚开便来,快关城门方才离去。”   两名龙翼卫闻言暗道这行人应与楼上那位无关,方才缓了脸色,却仍旧问道:“既说你家恩师今日返京,又为何一连几日来此?”   另一位龙翼卫更是冷声儿问道:“你们是哪家书院学子,你家先生又是何许人也?”   几名年轻人眼中渐渐都有了怒气,方才回话那位却仍旧压住怒火,躬身回道:“禀两位大人,我家先生乃是闲云野鹤,不过收了我们几个学生罢了,当不得大人询问。”   对此回答两名龙翼卫自是不信,正欲再问却见楼梯转角处,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探头朝下一望,又急忙缩了回去。知道定是楼下动静引起了楼上洛小姐注意,不由皱眉挥手道:“那就快快离去!”   两名龙翼卫自是不知,自己二人放走的究竟是何人,若是知晓了怕是要追悔莫及。   蕾儿回去却将楼下情形,夸张地与洛娉妍学了一遍,崔嬷嬷闻言抿嘴笑道:“怕是世子担心洛小姐身边儿人手不够,特地留下那俩人以策小姐周全。”   洛娉妍闻言虽觉得很不必如此,心中却仍觉温暖,笑着点了点头招来浅浅吩咐道:“你去楼下找沈大掌柜,就说我请忠伯代为好生款待两位大人。”   浅浅点了点头笑嘻嘻地跑了出去,洛娉妍便不再将此事放在心上。   午膳时洛继宗与沈琨果然赶了过来,见归雁楼空空荡荡,只在角落坐了两位身穿龙翼卫制袍,桌上放着龙翼卫佩刀,心中不由诧异。   沈大掌柜见二人均是目露疑惑,而那俩龙翼卫见洛继宗与沈琨进店已站起身来,急忙将早间的事儿告诉二人知晓。   洛继宗闻言顿时明白洛娉妍是不好出面儿的,遂笑道:“既如此就请忠伯替我上去告知姐姐一声儿,午膳我与琨哥儿便在楼下陪两位大人喝一杯好了。”   沈大掌柜正有此意,见洛继宗如此通透很是高兴地点了点头,又看向沈琨。   沈琨自然是想要上去与洛娉妍一见,但听洛继宗已经说了这话儿,只得笑道:“既如此我便再此陪着继宗一块儿就是,劳烦忠伯代为引荐,也帮着置办一桌席面儿。”   得知眼前的小小少年竟是自家大人未来的小舅子,两名龙翼卫不敢托大,急忙拱手一礼,笑道:“洛少客气,我们哥俩也是托了令姐福气,才不必受那日晒奔波之苦,才能坐在这儿吃茶聊天。”   说着便将旁边儿的位置给洛继宗与沈琨让了出来,笑道:“洛少若不嫌弃,还请……”   话未说完,洛继宗便笑道:“不敢当两位大哥‘洛少’之称。”说着一指沈琨,笑道:“这是小弟舅家表哥,与小弟同在太学念书,今日有劳两位大哥护得家姐周全,还请两位大哥赏个薄面,让我兄弟二人,请两位大哥喝一杯。”   沈琨听说眼前之人,乃是那锦乡侯世子特意留下保护洛娉妍的人,心里就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但见洛继宗不仅处处将他拉作一处,还时时真心为着他,心中亦是微暖。   洛继宗话音刚落,沈琨便急忙笑道:“继宗这话很是,还请两位大哥赏脸,用上一杯薄酒。”   两名龙翼卫年纪也不过十七八岁,正是爱热闹的年纪,洛继宗与沈琨有意奉承,那俩人也有心巴结,几杯酒水下肚,四人便很快熟悉了起来。   当日落西山红霞漫天时,楼下四人还在把酒言欢,楼上的洛娉妍却终于远远看见,一队风尘仆仆地人,策马向着旌旗招展地归雁楼疾驰而来。当先的不是沈森,还有谁?   ☆、四七三 没给   沈森此次一路急赶上京,为的就是洛娉妍的婚事,猛地一见外甥女亲自到城外迎候,沈森心里就别提有多高兴,不及寒暄沈森便感慨道:“几月不见娉妍就长大了,如今都要嫁人了。”   洛娉妍闻言羞涩一笑,微微低下了戴着帷帽的头,嗔道:“舅舅千里赶来,竟是为了取笑娉妍的不成?”   沈森自从收到信,心中就没有安稳过,此时见洛娉妍这副小女儿的模样不由越发担心皱起了眉头,叹了口气正欲再说什么却见店中还有旁人,许多话到了嘴边儿又不得不咽了下去。   见沈森欲言又止的模样,沈琨笑道:“想必伯父一路风尘急急赶来,这会子也是累了,有什么话咱们不如回家待伯父梳洗后再说。”   洛娉妍亦是点头对沈琨的话很是赞同,笑道:“琨哥儿说的不错,舅舅先跟我回家,梳洗后有什么话咱们边吃边说,娉妍亲自下厨给舅舅做几道家乡小菜。”   洛继宗闻言亦是急忙附和,沈森却不由一愣,望向沈琨问道:“怎么?你没住在家里?”   沈琨正欲解释,洛娉妍却挽着沈森的胳膊,嗔道:“舅舅这是做什么?别院距离太学院多远?琨哥儿难道每日尽将时辰花在路上?”说完摇了摇沈森的胳膊笑道:“好啦舅舅,有什么话儿咱们回家再说吧。”   两名龙翼卫见此急忙上前,在洛娉妍三步开外站定,抱拳一礼笑道:“洛小姐说的是,毕竟是城外难保有那不开眼的前来打搅,若不嫌弃便由我们哥俩送洛小姐一程。”   沈森诧异地朝二人看来,龙翼卫的服饰沈森自然认得,不由看了洛娉妍一眼,见洛娉妍低着头也不说话,不由越发疑惑。   洛继宗见此急忙笑道:“舅舅别看了,早间我与琨哥儿都在学里,实在不好请假,锦乡侯世子又抽不开身,怕有人冲撞了姐姐,特意请两位大哥留在此处,以策姐姐万全。”   沈森闻言脸上也是露出笑意,急忙与二人道:“两位辛苦了!”说着便从从身上扯下荷包,递了过去,笑道:“不成敬意,给两位小哥拿去打酒喝,千万莫要嫌弃。”   两位龙翼卫对视一眼,心知这位到时可是世子爷正儿八经的妻舅,岂是早间的掌柜掌柜能比的?急忙摆手笑道:“不敢当不敢当,我们哥俩儿在这儿白吃白喝了一整日,什么事儿也没干,哪儿好意思收您的银子。”   沈森又劝了两句,心知这两位怕是在锦乡侯世子手里当差,遂也不勉强,只笑道:“既然两位小哥儿不肯收,在下也不勉强,改日让我这侄儿与外甥请两位喝酒总可以吧?”   几人寒暄说笑几句,便护着洛娉妍先上了马车,众人策马一路朝侍郎府而去。   刚接到沈森洛继宗就遣了小厮回去报信儿,这会子洛镇源也早已候在家中,得知沈森与洛娉妍姐弟一道归府,很是高兴地迎了出来。   洛镇源自然也瞧见了两位龙翼卫兵士,两厢见礼后那俩人也不多留急忙告辞离去,至于是回了兵营还是去了城外灵泉寺复命,这就不得而知了。   洛镇源将沈森安排在了洛继宗隔壁的院子,众人约好,有什么事儿,待梳洗后到洛镇源书房详谈。洛继宗却是笑道:“明儿一早先生还要检查课业,我们就先走了,琨哥儿哪儿里太学近便,我也跟着琨哥儿过去,省的明儿还得早起。”   洛镇源笑着点了点头,沈森发现沈琨脸色不太好,却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只勉励二人勤学用功,便挥手让二人自去。   晨霜领着英儿蕾儿浅语冷淘四人提着食盒,陪着洛娉妍将晚膳送洛镇源书房时,沈森已经在洛镇源书房坐了好一会儿。   菜肴是红螺亲自准备的,同样一色江宁风味,虽然没有洛娉妍亲手做的小菜,毕竟她也刚刚梳洗好而已。但却很合洛镇源与沈森二人口味。   洛娉妍陪着吃了两口,便要起身告辞,洛镇源也没强留,沈森却道:“一会儿我去你院儿里看你,有些话也想单独与你淡淡。”   沈森说这话时并没有避着洛镇源,说完后便笑着解释道:“你嫂子担心娉妍高嫁,虽是圣上指婚,却也怕嫁过去日子不好过,让我给她单带了份嫁妆过来。”   沈森的家资洛镇源是知道的闻言也不做他想,点了点头对洛娉妍笑道:“为父当年就说过要为你准备一份嫁妆,只是没想到转眼你就要嫁人,这事儿回头将你弟弟妹妹叫到一处,为父再说与你们。”   洛娉妍点了点头正要退出,却见舅舅眉头紧锁地看了自己一眼,没来由的心里一突有了不好的预感,面儿上却是不显丝毫地轻轻退出了书房,还顺手将门给虚掩上。   待洛娉妍离开后,沈森才沉着脸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按理依着你的品级圣上是不会指婚的,怎么就单单指了娉妍?”   洛镇源听着这话心里很是不痛快却也不好多说什么,沈森说的没错,依着他的品级除了皇子庶妃,圣上都不可能给自己女儿指婚,但奈不住人家惠宁长公主亲自求娶啊!   想到这儿洛娉妍面露得色,很是开心地笑道:“舅兄怕是有所不知,早两年妍儿救过那锦乡侯千金性命,至此不仅与锦乡侯千金很是交好,还很得惠宁长公主喜爱。”   说着洛镇源还很是自得地顿了顿,方才挑眉笑道:“娉妍离开京城一年多,不仅不见锦乡侯千金疏远了她,反而越见亲厚了两分,想必惠宁长公主也是因此选择了娉妍。”   沈森闻言很想嗤他两句,但事已至此可谓是木已成舟,即便自己反对或是别的也没有用,除非锦乡侯世子或是惠宁长公主亲自开口退婚,否则怕是没人敢抗旨不遵。   再说有些事儿,沈森还是不想让洛镇源知道的,毕竟知道了对他并无好处,这洛府的当家主母也不再是自己妹子,自己也就没必要为他洛镇源费那份心思,想到这儿,沈森方才遂勉强点了点头。   抬头见洛镇源满眼殷切地望着自己,沈森想了想皱眉道:“我知你想问我要庚帖,可那庚帖在你嫂子手里收着,并未交给我。故而怕是要万事皆要等她来了再说。”   洛镇源一听这话愣住了,好半晌回过神来,怒道:“难不成大嫂还想抗旨不成?这……有什么话不能先交换了庚帖再说?”   见洛镇源气急,沈森很想安抚几句,却听洛镇源将那日赐婚时沈琨的表现娓娓道来,直言道:“这事儿知道的可不少,若是传出什么流言蜚语的,让娉妍如何是好?我又拿不出庚帖,到时可就是欺君之罪!”   沈森闻言也是吓得面无血色,直愣愣地望着洛镇源,又惊又怒地问道:“此言当真?”   ☆、四七四 坦言   洛镇源气急而笑,盯着沈森皱眉反问道:“舅兄难道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我能拿娉妍的幸福,和我一家老小的项上人头玩笑?再说若非如此,我何必让继宗寸步不离的跟着琨哥儿?”   沈森闻言恍然,难怪之前觉得奇怪,没成想竟是这么个道理!沈森一时间亦是气急,一拳擂在桌案上震得桌上碗碟“叮铃哐啷”直响,却不甘心就此将庚帖交出。   洛镇源只当沈森手里也没有庚帖,发了一通脾气也静了下来,叹息道:“方才也是着急了,语气不善还望舅兄见谅。”   沈森闻言苦笑,摆手道:“都是为了娉妍,说这些做什么?只是琨哥儿那孩子……哎!”沈森亦是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长长叹息一声儿。   洛镇源与沈森相顾无言坐了半晌,这酒菜因这事儿俩人也吃不下去了,沈森索性起身道:“我先去看看娉妍,将你大嫂交代的事儿办了,回头就给你大嫂去信,让她火速进京。”   洛镇源点了点头,颇为无奈地道:“事到如今也只得如此,也怪我当初在信中没有跟舅兄说清楚。”说到这儿,洛镇源顿了顿,叹息道:“我也是怕信件万一有个闪失……”   洛镇源没有说完,沈森便点头道:“没写进去就对了,这事儿万一传了出去,不管是对谁都没好处!这话也就到此打住,琨哥儿哪儿自有我去处理。”   洛镇源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这事儿原就是沈森比他更好出面,亲自将沈森送到翠庭轩,洛镇源也不多留,只将时间与空间都留给了沈森舅甥俩。   洛娉妍知道沈森有话要说,特地将屋里的丫鬟都打发了出去,亲自沏茶奉与沈森,方才在沈森对面坐下,轻声笑问道:“舅舅不辞辛劳千里赶来,娉妍很是感动,只是不知舅舅要与娉妍说什么?”   沈森看着一袭绯色绫衫,八幅玉白月华裙的洛娉妍,拨弄着茶面儿上的浮沫久久不语,就在洛娉妍忍不住想要再次询问时,方才叹了口气道:“娉妍长大了,可有些事儿,原也不该与你说。”   说到这儿沈森顿了顿,洛娉妍的心却直直地往下坠,拧紧了手中的绢子,不敢发出半点儿声响。   沈森望着洛娉妍淡淡一笑,叹了口气道:“可不说,舅舅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不知沈森究竟要说的是什么,洛娉妍只觉得刚刚沐浴后的身子已经被汗浸湿,却挺直了脊梁,一动不动地望着沈森。   沈森点了点头,笑道:“果然长大了,沉得住气了。”说完沈森搁下手中的茶盏,压低了声儿道:“去岁锦乡侯世子与安阳伯世子前去江宁沈府的事儿,娉妍是知道的。”   洛娉妍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却见沈森盯着她的眼睛,轻声儿问道:“可你知道他们究竟到我沈家做什么吗?”   洛娉妍一愣,很想摇头,却又觉得自己隐约知道,可若是点头,好像有说不清楚,不由沉默下来。   原是想等沈森自己说出,偏沈森盯着洛娉妍的眼睛就是不说话,洛娉妍不由咬了咬嘴角,回道:“娉妍猜到一些,具体的却不清楚。”说到这儿洛娉妍想了想,将当初淮Y救得景蕴之事缓缓道出。望着沈森不确定地道:“或许,与此事亦是有关?”   沈森却早已目瞪口呆,没想到自己外甥女竟与锦乡侯世子还有这么一段儿,到了嘴边儿的话终是咽了下去,勉强笑道:“那娉妍,是甘心的吗?”   洛娉妍一惊,万没想到沈森会突然这么问,这么多人谁也没问过她是不是甘心,父亲没有,继宗没有,红螺没有,芝姐儿也没有,谁都没有……   可舅舅千里迢迢赶来,第一时间就问了!洛娉妍不由红了眼眶,又怕被舅舅看见惹舅舅担心,急忙侧开了头悄悄擦去眼角的泪水。   沈森一见洛娉妍这模样,顿时急了,咬牙道:“娉妍若果然不愿,舅舅便是……”   一语未尽,洛娉妍却是急忙哽咽着打断道:“舅舅快别这么说!娉妍没有被迫。”说完竟是泣不成声,令沈森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也猜不透洛娉妍这究竟是怎么了!   好在洛娉妍没一会儿便回过头来,脸颊上,睫毛上虽然还挂着泪珠,嘴角却噙着笑意,起身行至沈森跟前儿,屈膝一礼道:“娉妍谢过舅舅如此怜爱,请舅舅放心,世子很好。”   沈森急忙扶起洛娉妍,轻斥道:“娉妍这是做什么?我是你舅舅,疼你不是应该的?你母亲不在了,我不为你着想,谁为你着想?”   洛娉妍含泪一笑,坦诚道:“若说最初娉妍也曾心有不甘,可若娉妍说,娉妍要找个乡野村夫共结连理,白首不离,舅舅能答应吗?父亲他又能答应吗?”   沈森一愣,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从外甥女这儿听到这样的话,在沈森想来,再不济洛娉妍的夫婿也该是知书达理的读书人!   心里想着,沈森不由便说了出来,洛娉妍闻言却是淡淡一笑,轻声反问道:“可这时间有多少欺世盗名之徒?这时间又有多少伪君子?娉妍要如何一一甄别?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守住本心?不被过眼烟云眯了眼?”   沈森再次愣住,望着眼前的外甥女居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洛娉妍抿嘴一笑,粲然笑道:“不记得谁说过,日子是人过的,路是人走的,娉妍不相信自己走不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也不相信终其一生也过不上自己想要的日子。”   洛娉妍这一刻的笑容是那样的自信,话语是那样的笃定,令沈森也不由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笑道:“娉妍心中既已拿定了主意,舅舅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要记住,什么时候舅舅家的大门都为你敞开着,就是你表哥表嫂,也都是心疼你的。”   洛娉妍闻言再次红了眼眶,抿着笑点了点头。谁知沈森却在此时,从怀里掏出一只厚厚的油纸信封推到洛娉妍面前。   洛娉妍不解地望着沈森,沈森却是点了点头,示意她打开来。   ☆、四七五 添妆   洛娉妍疑惑看了眼沈森,在沈森淡淡地笑意中小心地将信封打开,却被里面的东西震惊了!   洛娉妍愣愣地望着沈森,张了张嘴,好半晌才寻回声音,试探道:“舅舅,这是……”   沈森见洛娉妍那小心翼翼地模样,不由朗笑了起来,慈爱地望着洛娉妍道:“这是舅舅给你的添妆。”说完沈森自顾自地端起茶盏抿了口,也不等洛娉妍说话便接着道:“舅舅知道你不缺银子,舅舅也没打算再给你更多的产业。”   洛娉妍一听这话儿,急忙摆手道:“舅舅说哪里话?舅舅已经给娉妍很多了,我……”   话未说完,沈森便打断道:“舅舅没给过你什么,那些都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你要好好儿珍惜,更要好好儿打理。”   洛娉妍闻言急忙点头,正要说话,却又被沈森抢先,笑道:“你手里的是舅舅给你的添妆礼,再给你别的产业你也打理不过来,但这座矿山却是你正需要的。”   沈森说完深深地看了洛娉妍一眼,见洛娉妍眼中依旧一片茫然,不由笑道:“傻丫头,这个你收好了,说不得那天就能用上,等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也不迟。舅舅没什么别的祈求,只希望你们都好好儿的。”   说到这儿沈森叹了口气,苦笑道:“舅舅只是一介商贾,有的也不过是些银子,帮不了你什么,再说这矿山尚未开发,若是开发指不定多少人打主意呢,从你外祖父那一代传到舅舅手里,舅舅也不知能保住几日,不若成全了你。”   洛娉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听沈森道:“这话儿原不该对你说,但舅舅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将来若是能够,帮你表哥或是侄儿们谋个出身就是。”   洛娉妍捏紧了手里的地契,红着眼点了点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身份!多么现实而沉重的词语,多么可笑又悲凉的字眼!自己母亲不就因着这俩字,被周氏嘲讽了十余年?不!就因为这俩字,上辈子自己不知给舅舅舅母带去多大的伤害,留下多少的眼泪……   一时间洛娉妍竟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儿来,沈森却是笑道:“好了,不过白嘱咐你一句罢了,这些事儿总要看他们自己努力才成。”说着沈森转了话题道:“过几日怕是你舅母也要到了,到时舅舅可就没法再留你了。”   洛娉妍闻言一愣,望着沈森不解其意,沈森却忽然大笑起来,好半晌才压低声儿道:“你父亲问我要你庚帖,看样子是真急了,偏我就不想如他的意,说是庚帖在你舅母手里,没带在身上呢。”洛娉妍一听这话儿,不由捂着嘴笑了起来。   洛娉妍生母原本的嫁妆不少,甚至比洛府此时的产业还多,且这么多年来无论是沈氏在世时,还是沈氏去世后洛镇源接手后,都一直经营得很好。   洛镇源早已全部交给了洛娉妍,作为她的嫁妆,连同管理产业的人手也都一并给了洛娉妍作为陪嫁。   如今沈森又给了洛娉妍整整一座矿山作为添妆,这样的嫁妆若是全都摆出来,怕是连公主也赶不上。   六月六,洛娉妍虽然没去寺里观礼上香,却指挥着家里丫鬟婆子将库房挨个儿打开来,一一翻晒,尤其是书房里的各类书籍字画。   正在洛娉妍一边儿忙碌,一边儿琢磨着沈森昨日所言之语心中忐忑不安时,洛继宗匆匆赶了回来。洛镇源便将洛娉妍姐弟妹三人,一块儿叫到了刚刚收拾好的内书房。   望着在自己对面儿落座的姐弟妹三人,洛镇源拍了拍手边儿一只楠木匣子,开诚布公地笑道:“当年为父穷得别说读书,便是安葬你们祖母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多亏了你们舅母沈夫人,你们祖母方才得以下葬,为父才得以继续念书。”   洛娉妍倒是早已知晓这些,并无太多惊讶,而洛继宗毕竟去过祖坟,多多少少也知晓些,唯有洛妙姝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由瞪大了眼望着洛镇源,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洛镇源说着从匣子里拿出一叠契约,有房契、地契、田契还有身契,林林总总厚厚一摞。   洛镇源一边儿取出,一边儿感慨道:“为父这些年也挣下了一份家业,如今就分给你们。”   洛镇源说这话时却并不看洛娉妍和洛妙姝,只望着洛继宗继续说道:“原本没打算这么早给你们,但娉妍的婚事既已定下,为父想着还是早些交给你们,自己学着打理的好。”   说着洛镇源将手边儿的各种契约分成了三份,笑道:“这宅子就不说了,如今还另有三座宅子,一座两进的,两座三进的,七间铺面儿,地段也是有好有坏,但总归是这京城里的一份产业,四座庄子六百余亩良田和一百多亩沙地。”   洛妙姝紧紧地盯着洛镇源手边儿的契约,没有说话,嘴唇却是抿得紧紧地。   洛娉妍微微皱了皱眉头,想说什么看了眼洛继宗与洛妙姝,到底咽了下去,洛继宗倒是没什么表情,不是说他不在乎,而是他相信洛镇源与洛娉妍。   将姐弟妹三人神色看在眼中,洛镇源在心底叹了口气,望着洛妙姝接着道:“你们姐妹都是有母亲嫁妆做底,这些个产业中,房子我就不留了,庄子铺子我各留一座以作养老之资。”   洛镇源说完见姐弟妹三人谁也没有吱声儿,方才舒了口气,脸上重新添了几许笑意,轻声道:“剩下的虽然不多,但连同里边儿的人手都分成三份,你们姐弟妹一人一份。在这京城无论是做嫁妆还是做聘礼,算不得极体面却也并不寒酸。”   洛娉妍闻言正咬着嘴角,犹豫着究竟要不要拒绝,不拒绝于心不忍,拒绝又不甘心便宜了洛妙姝!   谁知洛镇源话音刚落,洛妙姝便抢先站起身来,扯着嘴角,愤愤地冷笑道:“我跟她都是父亲您的女儿,可父亲不觉得如此行事也太不公平了些?”   ☆、四七六 分歧   洛妙姝说完也不看洛镇源与洛继宗的脸色,只微挑着眉角,斜了洛娉妍一眼,冷笑道:“她有个商……”说到一半儿,洛妙姝自觉说错了话,急忙顿住改口道:“母亲的嫁妆如何能与先夫人相比?”   洛镇源闻言一巴掌拍在了手边儿的花几上,震得上面青铜花觚也晃动不已,低声斥责道:“这就是个人的命,由不得你不服!你打小有母亲的疼爱,而你姐姐却从来没有过你怎么不说?”   说完见洛妙姝还要说话,洛镇源不由越加恼怒,板着脸瞪眼道:“还不坐下?若实在不想要,或是瞧不上为父这点子家当,你大可以离去!”   洛娉妍脸上却是已然呈现出冷凝之色,原本她还想要拒绝的,毕竟自己嫁妆不少,继宗又是儿子,将来还要娶妻……   偏洛妙姝说了这话儿,洛娉妍心中冷笑,不还在拿她舅舅身份说话吗?她反而不想拒绝了!看她又能如何。   洛继宗的脸色也不太好,但洛继宗却没有说话,小心地看了洛娉妍冷凝的面色一眼,皱紧了眉头。显然方才洛妙姝改口之前说的话,不仅洛娉妍听清了。   洛妙姝对此却是毫无所知,但对于洛镇源的恼怒,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想着若是这会子将父亲得罪了,那些个家资产业若是今日没分到,怕是将来也没了机会,总归是弊大于利的!   想清楚这些,洛妙姝这才不得不闭嘴,不甘不愿地坐了回去。   洛镇源扫了洛继宗一眼,歉意地望着洛娉妍道:“三座宅子,你们姐弟妹一人一座,七间铺子为父留下一间,你们一人两间,四座庄子你们也一人一座,剩下的便是为父养老的。娉妍虽为长,但继宗到底是我洛府唯一的男丁……”   洛镇源没有说完,洛娉妍便摇了摇头打断道:“父亲别说了,就按照您的意思来吧,我都没意见。”   洛镇源欣慰地点了点头,朝洛继宗笑道:“既如此,继宗便先来选出你中意的宅子铺子以及庄子吧。”   洛继宗却是急忙摇了摇头道:“姐姐为长,长幼有序,理应让姐姐先挑才是。”   洛继宗话音刚落,洛妙姝便冷笑着嘀咕道:“人家又瞧不上眼,你还在这儿推推嚷嚷的,以为人家会领你的情?”说完洛妙姝再次站了起来,望着洛镇源笑颜若花地道:“既然哥哥姐姐都谦让,不若让我这个做妹妹的,先来抛砖引玉?”   幸好罗先生不在这儿,不然定会捂脸大呼:“这绝不是我教的,我从未教过她‘抛砖引玉’这么个用法!”   洛继宗好笑地扫了洛妙姝一眼,并没有说话,又回头看向洛娉妍,却见洛娉妍像是没有听见似得,垂眸小口小口抿着茶水。   一时间很有想笑的冲动,却又怕洛妙姝没事儿找事儿惹来麻烦,不得不强忍了下来。   洛镇源气得端着茶盏的手直哆嗦,好半晌才平稳下来,将目光看向洛继宗,不容置喙地吩咐道:“继宗先选!”说完又皱眉补充道:“别磨蹭!弄完了明儿为父好还要去衙门办理手续。”   洛继宗闻言不知可否起点了点头,起身选了两间铺子,一座带有沙田的庄子,以及一座二进的宅子。   选完后洛继宗晃动着手里的房契地契铺契,笑道:“总归我是要跟父亲住一处的,便拿套小宅子得了,我要进学没什么功夫打理,这铺子我便挑了两个地段好的,以后凭给人家收点店租,还望姐姐妹妹见谅。庄子我就要那座沙田的,也算是平衡一下。”   洛娉妍想着那沙地听说种葡萄或是凉瓜都是极好,便点了点头并不多说什么,洛妙姝心念一转,觉得自己也不算吃亏,也没吱声儿,但却立时站了起来。   洛妙姝居高临下地看着洛娉妍,冷笑道:“姐姐手里产业众多,你舅舅一家到来怕也要给你添不少嫁妆,想来也不介意我先挑吧?毕竟与你这将来的锦乡侯世子夫人不过是锦上添花,与我可是全副嫁妆。”   洛妙姝说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洛娉妍偏不接招,淡笑道:“妹妹没管过家不知道,这家业越大看着收入不少,实则开销也越大,再说,母亲留下的,那是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们对母亲的心意,父亲给我的,却是父亲的慈爱。”   说完洛娉妍便当着洛妙姝的面儿起身,挑了座离洛府近便的宅子,以及两间铺子,那庄子也挑在了与洛继宗那座庄子不远处。   洛妙姝看得直咬牙,正要发作,洛镇源却笑道:“如此很好,你俩姐弟原就亲厚,将来即便各自成家也要常来常往才是。”   洛妙姝闻言倒是说不出话来,低头仔细挑了两间占地交大的铺子,与一座庄子,收起剩下的那套宅子气鼓鼓的坐了回去。   洛镇源见此含笑点了点头,望着洛娉妍道:“这些个产业今日便给了你们,将来你们姐妹出嫁为父再每人添一千两的压箱银子,剩下的便都是继宗的了,就如他所言,他是要顶立门户读书考学的,不比的你们。”   洛娉妍点了点头并不多言,洛妙姝却狠狠地瞪了洛继宗一眼,又冷冷地看向洛娉妍,不Y不阳地道:“有些人捏着大把的银子,却来跟兄弟妹妹争抢父亲的产业,也不嫌丢人。”   洛娉妍一直都是不与理会的,但见洛妙姝越发得意起来,不由冷笑道:“沈家给我多少,那都是沈家的,与你何干?你若不服便回你周家要去!”   说完看向洛继宗笑道:“父亲给的这些产业是父亲的一片爱女之心,今儿姐姐收了,银子姐姐就不要了,给你留着念书用,另外姐姐每年再贴补你五百两银子念书,直到你成亲为止,继宗可有意见?”   洛娉妍说完洛妙姝已经愣住了,万没想到洛娉妍竟然这么大方,要知道洛继宗才不过刚满十四岁,等到成亲少则两三年,便是等到十**也不算晚……这不得两三千两银子?但想到洛娉妍舅舅家里有的是银子,她自己也产业众多,不由瘪了瘪嘴。   洛镇源却是笑道:“娉妍不必如此,为父给你的就是给你的,你也说了,那是为父的一片心意,至于继宗念书举业,为父自有安排。你若有心,将来好生督促他才是正经。”   洛继宗也是急忙点头道:“我如今在太学念书花不了多少银子,再说父亲也给了我产业,姐姐若是有心,替我打理两年便是,哪里有让姐姐出银子的道理?”   洛镇源看上去极为开心,洛娉妍闻言也是欣慰地望着满脸通红的洛继宗,三人间倒是越发显得温情脉脉,看得洛妙姝眼睛都快喷出火来,心里却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四七七 满意【给执事:白熊芳的加更】   又过一日,没等傅氏一行抵达京城,惠宁长公主一行就从灵泉寺返回了京城,将惠宁长公主与景芝祖孙俩送回府中,景蕴便第一时间将拜帖递到了洛府。   这是自圣上赐婚后,景蕴第一次提出登门拜访,不仅洛镇源与沈森极为重视,就连洛继宗与沈琨也被特意叫了回来作陪。   得知景蕴以到门外,洛镇源与沈森原要亲自出迎,却被洛继宗拦了下来,笑道:“今日可不是锦乡侯世子登门拜访,而是姐姐未来的夫婿,哪有老丈人去迎接女婿的,父亲与舅舅且坐着,儿子代为相迎便是。”   沈琨一听这话,亦是急忙起身道:“表弟说的极是,还是琨儿与继宗同去好了,也显得咱们慎重不失礼仪。”说完二人便联袂朝着大门而去。   二人来到门外时,景蕴已经翻身下马,将马鞭扔给了随行而来的溯风,正随着董大管家进门而来。   洛继宗急忙上前行礼,与沈琨躬身作揖道:“学生见过锦乡侯世子,世子驾临学生未及远迎还望恕罪。”   景蕴以银镶蓝宝石螺纹长簪束发,靛蓝地儿暗纹银边儿直缀外罩着银纱袍,交领与袖袂边儿上,绣满繁复的花纹。腰间系一条巴掌宽银镶蓝宝的束腰,与头上的长簪自成一套。一条银丝双环络子坠在直裾上,看上去家常又不失雍容。   见二人行礼景蕴微微一笑,抬手虚扶,神色较平日添了丝柔和,声音却依旧冷淡地道:“往后都是一家人,两位不必多礼。”   洛继宗闻言直起身,咧嘴笑道:“倒也是,往后便要称一声‘姐夫’再唤世子倒显得生分了。”沈琨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并不说话。二人引着景蕴一路朝洛镇源书房而去。   洛镇源与沈森早已此等候多时,是以景蕴刚进院门,便见洛镇源与沈森二人联袂迎了上来,景蕴急忙停步,躬身一礼,朗声道:“小婿拜见岳父大人。”说完又朝沈森一拜,淡笑道:“舅舅万安。”   洛镇源与沈森的高兴自不必说,尤其是沈森,上次见面,虽然景蕴实则是有求于他,但那态度之冷傲自不必说,自己也一直小心翼翼。可如今虽圣旨以下,景蕴却仍旧以礼相待,让沈森越发感道高兴。   洛镇源与沈森急忙还礼,将景蕴迎进了书房,洛继宗与沈琨亦是陪在一旁。   景蕴倒是不与几人绕弯子,待纹砚上茶退下后,便笑道:“今日冒昧打扰,还望岳父见谅。得知舅舅上京,正在陪外祖母上香途中,既是孝道使然,亦是皇命不可违。”   沈森急忙摆手笑道:“世子说哪……”   沈森刚开口,景蕴便笑着打断道:“难道舅舅对娉妍嫁于在下有什么不满吗?”说完见沈森一愣,接着笑道:“若舅舅对我这个外甥女婿还算满意,直呼在下瑾轩便可。”   洛镇源与沈森一愣之后,都哈哈大笑起来,急忙点头道:“是不该称世子了,是不该了!”   洛继宗则在此时打趣儿道:“父亲与舅舅也太小气了些,哪有人改口不给个红包做改口费的?是吧,姐夫?”说着洛继宗便朝着景蕴伸出了洁白修长的手掌,再次引得众人大笑起来。   景蕴见此摇了摇头浑身上下摸索了一遍,颇为尴尬地道:“要不先欠着,今日实在是没有准备。改日你来我府上,我定然双倍奉上。”   几人笑谈间便到了晚膳时候,景蕴起身拿出一张请柬告辞道:“瑾轩在德阳楼定了席面儿,明日替舅舅接风洗尘,还望舅舅届时赏光。今日时候不早,瑾轩就不多做打扰先行告辞。”   洛镇源怎能让景蕴这时候离开,急忙笑道:“已经到了饭点儿哪有饿着肚子离开的道理?”说完便朝洛继宗吩咐道:“叫你姐姐准备两道拿手好菜,为父还请瑾轩喝一杯。”   景蕴闻言挑了挑眉便又坐了回去,笑道:“既是岳父大人美意,小婿岂有辜负之理。”   洛娉妍并没有出去见景蕴,只依着洛镇源的意思,亲手置办了一桌席面儿,让英儿蕾儿等人装在食盒内,提了往前院儿书房送去。   景蕴上桌不仅没有客气,还亲自替洛镇源和沈森满了酒,举杯笑道:“瑾轩自罚两杯,还望舅舅多多包涵。”   沈森等人一愣,不解地望向景蕴,就连一直默不作声的沈琨也望了过去,想看看这位锦乡侯世子又要说出什么。   景蕴却是一言不发地仰头一口饮尽,而后才轻声赔礼道:“这第一杯,是瑾轩还舅舅千里奔波辛苦,若非因着瑾轩突然求娶,想来舅舅也不会如此奔波劳累。”   说完又满了一杯,一口饮尽,道:“这第二杯,乃是怪瑾轩思虑不周,求得圣上开恩指婚,便该立即派人迎接舅舅舅娘上京,也不必让舅舅舅娘两地分隔。”   喝完这两杯酒,景蕴又倒了第三杯,却是举杯朝着洛镇源微微一礼,颔首道:“这杯瑾轩谢过岳父,谢岳父培养出如此优秀的女儿。”   景蕴说得极为诚挚,不仅令洛镇源父子与沈森好感剧增,便是沈琨也动容不少,虽仍旧低着头不说话心里却也想明白了,嫁给景蕴确实算不得委屈她,倒是自己,其实根本配不上她至少在这位锦乡侯世子跟前儿,自己并没有一争长短之力……   至此沈琨方才真的歇了心思,之前无论谁来说,沈琨嘴里不说心里却是苦的,此时那份苦涩之感却渐渐淡去,望着景蕴的目光,也带上了一丝浅淡地笑意。   又不过七八日的光景,傅氏一行也赶到了京城,只是在洛娉妍怎么也没想到,随行的,除了沈寒烟与沈珹,竟然还有万鑫一家子……   刚下船,万碧便与楚四娘一块儿扑了过来,也不顾旁人的眼光。万碧还好,见了洛娉妍只是欢喜而已,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都是些洛娉妍走后的事情。   楚四娘却是拉着娉妍一边儿抹泪,一边儿满是哀怨地道:“早知道当初我就该先将你定下来,说好了给我家乾哥儿做媳妇儿的,怎么就指给锦乡侯世子了?那侯府……”   ☆、四七八 直白   见楚四娘越说越不像样子,傅氏再也忍不住,皱眉拉开洛娉妍,压着声儿轻斥道:“多大的人了?这也是你能说的话儿,仔细被人一折子告到圣上哪儿,有你受的!”   楚四娘一惊,捂着嘴扭头望向万鑫,那眼神充满了无辜和彷徨,还有委屈和不甘。洛娉妍见楚四娘这样儿,忍不住抿嘴笑了出来。   万碧这几个月一直跟在沈璊身边儿,很是长了些见识,也觉得她娘这样说不好,不由扬声儿劝道:“娘亲这话儿让洛姐姐怎么回答?难道要洛姐姐抗旨,去跟圣上说不要嫁给那个什么世子,就愿意嫁给我哥哥不成?”   万碧说的那叫一个正义凛然理直气壮,洛娉妍的笑却僵在了脸上,就连不远处的万乾也是一脸尴尬地望着自己母亲与这宝贝妹妹,不知说什么好。   楚四娘却是没好气地横了万碧一眼,点着她的额头,轻斥道:“女孩儿家怎能这么不矜持?没得让人笑话儿!我家娉妍才不是这样的人呢!”   别说傅氏,就连万鑫也听不下去,重重地咳嗽一声儿,赶紧上前对洛娉妍和傅氏笑道:“一路舟车劳顿,要不咱们今儿先各自回去梳洗休息,有什么话儿明儿再说?”   傅氏早已气得脸色铁青,将洛娉妍护在身后,听万鑫如此说,淡淡地点了点头,拉着洛娉妍就准备走。   这时候万乾却追了上来,傅氏正要发作,万乾一躬到底,歉意地道:“我母亲,那个我妹妹天真浪漫不谙世事,还请洛小姐原谅,我母亲,她,那个,其实没别的坏心思。”   傅氏闻言冷冷一哼,洛娉妍却觉得万鑫与万乾这对父子实在辛苦,不由点了点头笑道:“伯母与碧儿妹妹都是心思纯真之人,娉妍不曾放在心上。”   听洛娉妍如此说,万乾方才松了口气,再次一礼笑道:“那就多谢洛小姐了。”   傅氏却是看着姓万的这一家子都不乐意,见洛娉妍说完,理也不理地便拉着洛娉妍上了回府的马车。   却不知,万乾拦着洛娉妍道歉的一幕落在了楚四娘的眼里,顿时便为儿子抱屈起来,拉着万鑫的袖袂,撅着嘴道:“瞧瞧,咱们乾儿还是喜欢娉妍的,都是那圣……”   话未说完便被万鑫一把捂住了嘴,额头已经惊出了一头一脑的汗,这可是京城,谁知道哪里有圣上的暗探?谁知道那句话会传到圣上耳朵里?   可见楚四娘颦眉瞪眼的望过来,万鑫却急忙松开手笑道:“四娘别恼,方才有只蚊子从你面前飞过,我怕它飞你嘴里了。”   楚四娘闻言惊得急忙捂住嘴,呜呜道:“在哪儿?还有吗?”   亏得是万鑫,换个人是绝对听不明白的,闻言立时笑道:“飞了飞了,已经飞走了。”说完又劝道:“咱们乾儿或许是缘分未到,你又何必着急?娉妍好是好,可不是你干女儿吗?哪有女儿嫁给儿子的道理,是吧?”   楚四娘却是不听这话的,捂着耳朵瞪眼道:“干女儿是干的,亲儿媳是亲的,你怎么老糊涂了不成?连个亲疏远近也分不清了。”   说完楚四娘忽然想到什么,眯缝起眼睛,觑着万鑫问道:“你可是嫌弃紫君去得早?我家娉妍乃是丧母长女?我告诉你,我就是她娘!容不得谁欺负了她去!”   万鑫闻言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很想告诉楚四娘,就你最爱欺负人……这话却是说不出口,也不知该如何是好,闭眼摇了摇头安抚道:“四娘想多了,咱们先回府可好?”   见楚四娘不依,万乾急忙赶了过来,笑道:“母亲误会了,我只拿娉妍妹妹当亲妹妹,就跟碧儿似得,哪里有你想得那样,再说了方才我不过是在请她转告继宗,明儿个我去找继宗去。”   楚四娘闻言颇为失望地瞪着万乾,好半晌才憋着嘴道:“没眼光!就碧儿这样的,哪里比得上娉妍?”   说完见自家宝贝女儿瞪着自己,急忙补充道:“我家碧儿是很好,可与娉妍一点儿也不像,碧儿是活波可爱,娉妍那是窈窕淑女!”   楚四娘说完才心虚地不看女儿神色,急急忙忙随着万鑫上了回府的马车。   一路上却在嘟囔着明儿一早就去洛府看看娉妍生活的地方,定要问问那洛镇源,怎么舍得如此对待紫君的女儿!又嘀咕道: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也不知娉妍将来可怎么办,真真是愁死我了!   万鑫唯有摇头苦笑,却不知同样摇头苦笑的还有洛娉妍。   自从上了马车,傅氏便一直在叮嘱洛娉妍定要离那楚四娘远点儿,便是那个万碧,也不能离得近了!   洛娉妍很想告诉舅母,万碧如今不太缠着她,喜欢缠着的人早已换成沈璊。却不知这话若是说出,舅母受不受得了,想了想终是没有说出口。   傅氏却不放心地告诉洛娉妍,就为着楚四娘那张嘴,万鑫这么些年都不敢上京来!这回若非楚四娘知道洛娉妍即将出嫁,死活要跟着上京来,还使出了离家出走,绝食等招数,万鑫实在没法子了,也是不敢带她上京的。   洛娉妍闻言是目瞪口呆,望着傅氏张着嘴不知说什么才好。楚四娘对自己的喜爱表达得很是直白,却又显得太过肆无忌惮了些,让洛娉妍有些吃不消,不由笑道:“原来有时喜爱一个人,也会成为别人的负担。”   傅氏一听这话儿自然明白洛娉妍说得是楚四娘,也颇为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回到洛府,之前傅氏住过的凝碧阁早已准备妥当,沈寒烟自是与傅氏住在一块儿,沈珹却已经过了七岁,不能再住在内宅,洛继宗主动笑道:“珹哥儿便与我一块儿住好了,正好与舅舅也离得近,再说我哪儿笔墨纸砚的也齐全。”   洛娉妍自是无不应的道理,却不由看向傅氏,傅氏正在犹豫间沈森笑道:“就这么定了,不行咱们过几日便还是回别院儿去得了,反正琨哥儿也在京城,咱们回去了也方便照顾琨哥儿一些。”   ☆、四七九 抵京【给舵主:Misssyp的加更】   在德阳楼为沈森接风洗尘时,洛镇源便说过:“娉妍生母乃是其舅母一手抚养长大,如今她去了,娉妍定亲这样的大事儿,自然须得等她舅母上京后才行。”   惠宁长公主得知后很是理解赞同,景蕴便对傅氏一行上了心,如今傅氏到了京城,景蕴自然少不了前去拜会一番。   惠宁长公主得知后笑道:“到底是女眷,蕴哥儿怎好单去?偏没个合适的人儿带着。”惠宁长公主说到这儿叹了口气,想起自己早逝的女儿,红着眼眶道:“若你母亲还在,哪儿舍得你如此为难。”   景蕴沉默了半晌,笑着安抚道:“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到底这亲事外祖母已经替孙儿求来了圣旨,再没什么比这个更体面的了。想来娉妍舅母也不会怪罪。”   惠宁长公主点了点头道:“听芝姐儿说,是个慈善人儿,形式说话都很有章程,就是比起一般的官宦夫人,那也是强上不少的,若是不说,单是那份形容肚量,没人会相信乃是出自商贾。”   景蕴闻言点了点头笑道:“外祖母且看娉妍,她母亲亦是早逝,但她行事做派虽算不上太过出挑,却也没出过错儿不是?这还是没人教导呢。可以想见岳母大人生前是怎样的风姿绰约。将来再请您老人家帮着教导教导,孙儿也就安心了。”   听景蕴如此说,惠宁长公主很是高兴地笑了笑,点头道:“可不是?你那时候常年在宫里,你父亲又在边关,芝姐儿是打小儿在我身边儿的,比洛丫头还大了小半岁,可有时候瞧着竟是比洛丫头还孩子气一些。”   说到这儿,惠宁长公主笑道:“依着我的意思呢,你明儿带着芝姐儿先去拜访一下,我呢,过两日在府里设宴,请她们来玩儿上一天,你母亲跟祖母都去了,好歹我这个外祖母的态度总要让人家知道才好。”   景蕴听了大喜过望,急忙点头道:“那就有劳外祖母了,还是外祖母考虑周到,孙儿都依外祖母的意思。”   景蕴话音刚落,惠宁长公主便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景蕴,挑眉笑道:“难道你外祖母就今儿才思虑周到了?还是就今儿才替你着想了?平日里怎不见你都依着我的意思了?”   惠宁长公主心情很好,景蕴亦是有心陪着逗笑两句,偏他就不是那逗笑的人,闻言勉强笑道:“孙儿自是依着外祖母的,但有些事儿……”   景蕴没有说完惠宁长公主便皱起了眉头,闭着眼斜斜地靠在了大迎枕上,挥手道:“你去忙吧,我也累了。”   景蕴见此知道外祖母是不高兴了,只得将嘴边儿的话咽了下去,他心里明白外祖母是心疼他,不愿他参合到那些事儿里面,可有时候……人活在世上又哪能事事如愿?   景蕴轻微地叹息了一声儿,起身一礼,悄悄地退出了屋子,惠宁长公主方才缓缓睁开眼,望着头顶宝蓝绣金的承尘发呆,好半晌才喃喃地叹息道:“若是当初……都怪我,都怪我啊!这都是命啊!”   惠宁长公主闭着的眼睛里淌出一行清泪,没人知道她为何落泪,为谁叹息,又叹息了什么。   景芝却在得知要陪哥哥去洛府时高兴坏了。这些日子被拘在府中,洛娉妍也不方便出门,俩人已经好些日子没有相见过。   再说景芝对沈初雪还是很有好感的,虽然性子与自己不投,却也是个真正温雅端方的人,不似有的人捧高踩低阳奉Y违的。与这样的人结交,轻松不累。   景芝拉着景蕴的袖袂一叠声儿地问道:“明儿一早就去?可是打听清楚都有什么人来了?妍儿她表姐可来了?”   景蕴一愣,苦笑道:“我去打听她表姐作甚?再说你明儿就去了,有什么人你自己不会看?”   景芝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讪讪地笑了笑不再与景蕴纠缠,急忙回去收拾明儿去洛府要带的东西。   兄妹二人竟是谁也没发现,景莳的身影就隐在转角的两株芭蕉树下,见他兄妹二人那欢喜的模样,越发觉得刺眼,待景蕴走远方才一拳头擂在了芭蕉树上,引得芭蕉叶一阵的抖动,发出瑟瑟之声。   小舅舅的话尚在耳边盘旋,原来姜子期尚未赶到边城便收到京城传信,得知圣上已为景蕴下旨赐婚,姜子期原也没放在心上,随口询问了一句,指的哪家儿小姐。   收到回信时姜子期已经身在边城,与姜文寿商议过这事儿,都认为景莳求娶洛娉妍不失为一步好棋,身上没有爵位便走科考之路,有洛镇源扶持,又有洛娉妍的产业支撑,将来在官场上未必没有一席之地。   谁知姜子期正准备去说动锦乡侯,却得知圣上指给景蕴之人,竟是景莳欲要求娶之人!姜文寿与姜子期恼怒不已,辽东更是来信,要求景莳想法子破坏这桩御赐的婚姻……   一时间姜子期与姜文寿也是进退维谷,几经思量终是下定决心在锦乡侯赶回京城之前,通知景莳时机而动。   若不是收到姜子期的传信,景莳此时尚在屋里买醉,又哪能看到这么一副兄友妹恭的情景?   想起那位的要求,景莳嘴角露出一丝薄凉狠厉的笑意,很快转身消失在了夜幕里。   对于景蕴兄妹的造访早在傅氏的预料之中,洛娉妍得知景芝已经到了大门前,不由朝傅氏撒娇似的笑道:“舅母也太神奇了些,怎地就知道世子与芝姐姐回来?”   傅氏爱怜地抚摸着洛娉妍鬓角被风吹散的碎发,笑道:“你们虽有赐婚,可至今尚未交换庚帖,不说世子相比殿下也是着急的,昨儿我到了京城,他们便定然收到了消息,这会子不来,难道还等着我去求见?”   洛娉妍闻言一愣,望着傅氏,却听傅氏接着笑道:“世子母亲去得早,府里没个正经长辈,殿下虽是长辈,可到底身份太高,想来也只有世子亲自登门才是。”   洛娉妍了然地点了点头,掩口笑道:“没想到这里边儿还有这么多道道,可见娉妍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傅氏笑着点了点头,继续解释道:“世子虽说是晚辈,可也是外男,贸然求见到底不合礼数,是而方才带着景芝小姐过来。只不知这是世子自己的意思,还是景芝小姐的意思。若是世子的意思倒是个知礼守礼的人儿,若是景芝小姐……”   傅氏说到这儿摇了摇头,笑道:“我瞧着不像!虽然舅母和景芝小姐接触不多,可景芝小姐那性子舅母还是能看出一二来的,瞧着景芝小姐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怕是没这份心思。”   说完斜睨着洛娉妍笑道:“除非景芝小姐是误打误撞,想要过来寻你玩耍,正好和她哥哥一道罢了!”   洛娉妍一听这话儿,也掩口笑了起来,心里却寻思着怕是误打误撞的可能性更大些!   ☆、四百八 反常   景芝能来,洛娉妍自是高兴不已,刚得了信儿,洛娉妍便坐不住了,就连沈寒烟也被洛娉妍带着一块儿急急往二门赶去。   万没想到的是,周氏竟然也亲自迎了出来,见洛娉妍已经到了主动走了过来与她站在一处。   洛娉妍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满意戒备地望着周氏,想要离得远些,偏着二门也就这么大。只得淡淡地问道:“这大热天儿的,夫人不再屋里歇凉,怎么到这儿来了?”往常景芝也是常来的,可从未见她出来迎接过。   这样想着,洛娉妍不由朝周氏身后白芷看去。周氏自然看出了洛娉妍的神色,讪笑道:“听说景芝小姐今儿过来,你也没让人知会我一声儿。”   说着周氏还拉了拉身上的衣裳,虽不是什么新衣裳,却也看得出周氏很花了番心思。瑰红的衫子配着宝蓝的马面裙,衬得周氏颜色也好了两份。   尤其是那发髻,还特特抹了头油梳了牡丹头,一套赤金攒珠的花簪子,显得人也精神了许多。   洛娉妍闻言却是瘪了瘪嘴,移开了目光,周氏见此竟然也没甩脸子,赔笑道:“今时不同往日,过去景芝小姐是你闺蜜好友,我自是不必出来迎接的。如今却是代表锦乡侯府过来,我哪儿就能失了礼数?”   说完见洛娉妍仍旧不理会自己,周氏心里也是一阵难受,抿了抿嘴,努力堆笑道:“不管怎么说,圣上赐了婚,这景芝小姐再上门便是亲家,我好歹也是,是你父亲的夫人不是?”   说着周氏往洛娉妍身后沈寒烟扫了眼,笑道:“你知道,景芝小姐不太喜欢你妹妹,我就没让她来。”   周氏念着那晚洛娉妍护着她,原是想提醒洛娉妍一会子人家就要到了,那怕是做个面儿也好,偏洛娉妍不这样想,只当周氏又想在自己面前摆母亲款,告诉自己她才是这洛府的当家主母,又怕得罪了自己,故而间接提醒自己帮衬洛妙姝……   洛娉妍心中冷笑不已,面儿上却是不显丝毫地笑道:“芝姐姐也没见过妹妹两回,哪儿来的喜欢不喜欢?您也知道,这人与人的讲求个气场,许是妹妹与芝姐姐气场不和,只当芝姐姐不喜欢她罢了。”   周氏自是听出洛娉妍怕是误会了,正想要再要说些什么解释解释,偏景芝的马车便在洛娉妍跟前儿不远处停了下来。   洛娉妍哪儿还有心思与周氏磕牙?急忙带着沈寒烟迎了上去,周氏亦不甘落后的往前走了两步,却被白芷一把拉住了胳膊。   周氏心中苦闷,那日白芷与红葵护着她,她也不是不知道,虽对白芷尚有心结,却也好了许多。故而白芷拉住她,也只唤来周氏皱眉一瞪。   白芷叹了口气,小声儿道:“这会子锦乡侯千金许是有话儿要与大小姐说,夫人何不等一等,小姐与锦乡侯千金总归是打从这儿过的。再说您好歹,也是那个长辈,还是注意些身份得好。”   白芷说出那句“长辈”心里也是膈应得慌,这府里还有谁将她当做长辈了?别说大小姐与少爷,便是亲生的二小姐,也没将她放在眼中。白芷不由对周氏也有了两分同情。   周氏闻言却是点了点头果然站住了脚,只见马车旁跟着两个婆子,后面还有四个小丫鬟,小丫鬟安好脚凳,先是扶下章嬷嬷,再有章嬷嬷亲自扶着景芝下了马车,这阵势,周氏可从未见过。便是洛娉妍也没见,不由一愣。   景芝今儿特意换了身较为正式隆重的衣衫,粉地儿绣金圆袖衫,紫色孔雀翎纹月华裙,金钗玉钏好不华丽,晃得周氏眼睛的都花了。   见了景芝,知道她今日乃是随着锦乡侯世子特地过来拜见自己舅母的,洛娉妍心里多少有些别扭,景芝却是欢喜得很,急忙就松开了章嬷嬷的手,挽着洛娉妍的胳膊,一面儿说话,一面儿熟门熟路的朝内院儿走去。   走到周氏跟前儿时,景芝挑了挑眉扫了洛娉妍一眼,见洛娉妍并无多余表示,便朝周氏淡淡地点了点头准备越过。   谁知周氏今儿也不知抽了什么疯,满脸堆笑道:“娉妍也没遣人知会一声儿景芝小姐什么时候到来,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周氏本是想要为洛娉妍挣脸,故而主动示好表示自己对亲家的重视,谁知这话儿听在洛娉妍耳里,却是另一个模样。   洛娉妍顿时敛了神情,冷冷地扫了周氏一眼,淡笑道:“夫人说的什么话儿?如今我管着府里中馈,若什么事儿都要先遣人知会您……”说到这儿洛娉妍顿了顿,见周氏正要开口辩驳,冷笑道:“那这成日里也不必做别的事儿了。”   洛娉妍说完挽着景芝的胳膊便越过了周氏,只留下周氏满嘴苦涩地站在二门前,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气也不是,怄也不是,一时间竟是不知如何是好,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儿了。   周氏望着洛娉妍与景芝越走越远的背影,喃喃道:“我原是好意,怎么就不领情呢?”   白芷闻言很是想笑,却又瞧着周氏那模样很是可怜,不由叹了口气劝道:“夫人也想想,之前那么多不愉快,您也没说清楚,大小姐哪儿一时转得过弯儿来?您若有心大小姐总会知道的。”   周氏闻言脸色并没有好起来,只耷拉着肩膀转身往大花厅而去,在她想来,无论如何今日既是正式登门拜访,那少不得回头景芝与景蕴兄妹还是回来拜见她一番的。自己还不得早早儿去大花厅准备准备?   别说洛娉妍,就是白芷也不知道,周氏为了今日还特地准备了一对上好的芙蓉玉镯,要给景芝做见面礼,一块儿陪嫁的印石,给景蕴做见面礼。   洛娉妍并未将周氏的反常放在心上,只领着景芝一行,一边儿说说笑笑往舅母居住的凝碧阁,一边儿朝景芝笑道:“还没跟芝姐……”刚起了个头,洛娉妍不由便顿住了,看得景芝掩着嘴笑出声儿来。   洛娉妍红着脸也不恼,嗔道:“今儿您就可这劲儿笑吧,总有我笑回来的时候!”说着撅着嘴一直沈寒烟道:“这是我二舅的幺女寒烟,今年刚八岁,最是灵巧不过的丫头。”   景芝过来是早已做好功课的,闻言抿嘴一笑,朝章嬷嬷扫了眼,章嬷嬷立时捧出一只锦盒递了过来。   景芝接过朝沈寒烟笑道:“你姐姐也没提前跟我说一声儿,幸好我哥哥打听到了,这是给你的见面礼,也不知你喜不喜欢,拿去当个玩物还是能够的。”   沈寒烟却是不接,只忽闪着一双水杏大眼,红着脸颊望着洛娉妍,景芝见此将匣子打开,露出里面一对漂亮的珍珠蝴蝶簪,笑道:“看她作甚?这是我给你的,只管拿去玩儿。”   那簪上珠子颗颗饱满莹润,小的比绿豆还小,主珠却是四颗比拇指头还大的金色珍珠,一对蝴蝶四颗主珠竟是瞧着一般大小,围着一圈圈粉的,白的,紫的小珠子瞧着极为精细。   沈寒烟自是不敢随意结果,仍是等着洛娉妍点头后,才抿着嘴,笑道:“谢谢姐姐!”那声音脆生生儿的,别说景芝,就是章嬷嬷也诧异地望向洛娉妍笑道:“听着音儿与洛小姐到时有两分像。”   景芝更是笑弯了一对凤眼儿,伸手从匣子里取出那对蝴蝶簪,亲手给沈寒烟C在了一对双丫髻上,配着原本双丫髻上的花箍,别提多好看了。   沈寒烟却是一边儿用手小心地摸着俩发髻,一边儿是忙回话抿嘴笑道:“伯母说咱府里就我最像姑母,比表姐还像呢!”沈寒烟说这话时,两边儿脸颊上顿时露出一对深深地酒窝,那得意的小模样看上去可爱极了。   ☆、四八一 翁婿   洛娉妍三人说说笑笑来到凝碧阁,景芝见着傅氏便笑道:“沈太太怎不带初雪一块儿来呢?我还想着要请她到我们府上玩儿去呢。”   傅氏闻言抿嘴笑道:“初雪年下就要出嫁,哪儿还能跟着我们上京,可不得在家里做嫁妆吗?再说也要跟着她婶婶嫂嫂学着管家。”   说到这儿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傅氏叹了口气道:“这女孩子也就在家时日子好过,等成了亲,也是一家老小的忙活,哪还有做姑娘时的舒心日子?”   景芝一听这话儿,莫明的就想起景蕴说过,等洛娉妍过门便让她替自己C办出阁的事儿,小脸颊不由染上一抹嫣红,低头斜眼瞧着洛娉妍掩嘴笑道:“沈太太放心,我们家人少,父亲也常年不在府中,家里还不就妍儿跟哥哥俩?”   而此时被景芝提起的景蕴,正在洛镇源的书房内,一边儿与沈森对弈,一边儿抿着洛镇源亲手煮的菊花茶。   这茶是洛娉妍从江宁带回来的,也是在江宁时曾氏带着她们姐妹们自己动手制作的。   最先是洛继宗与沈琨摆上棋局,洛镇源与沈森在边儿上指挥,最后洛继宗与沈琨干脆让贤。   当洛继宗将景蕴迎进书房时,洛镇源刚好输掉一局,沈森笑道:“这么些年虽说你这官儿是越做越大,可这棋艺还是差的远呢!”说完沈森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洛镇源闻言自是一脸的懊丧,景蕴低头轻笑两声儿,笑道:“这亲疏远近舅舅莫怪,瑾轩不才也想向舅舅讨教讨教,怎么着今儿也得替岳父大人扳回一局才是。”   沈森一听这话又是一阵大笑,洛镇源却是劝道:“瑾轩可莫要小看你大舅,他这棋艺可是浸Y了几十年,在江南一带那都是难逢敌手的。”   沈琨原本上次见面对景蕴有了那么一丝好感,可今日见景蕴一副“大言不惭”的样子,不由皱了皱眉,露出一丝鄙夷的目光,只是他低着头没被人瞧见。   唯有洛继宗很有信心,笑道:“父亲怎能涨舅舅威风灭姐夫志气呢!这棋局如战局,古话儿可是说了,战场无父子,没有交手过谁知道输赢?”   沈森一听这话儿,扫了洛继宗一眼,点头笑道:“可不就是这话儿?”又看向景蕴,却是并不敢掉以轻心,要知道每一代锦乡侯都可谓是兵法大家。遂笑道:“也好,便让咱见识见识瑾轩棋力。”   洛镇源稍作犹豫,起身笑道:“既如此那我去为你们煮茶去,这茶还是娉妍从江宁带回来的,说是侄儿媳妇带着她们姐妹亲手制的。”   景蕴一听这话儿,挑了挑眉,含笑道:“那小婿便却之不恭,偏岳丈大人好东西了。”   洛镇源听着欢喜,哈哈大笑道:“要说好东西,还是你妹妹给娉妍那些个雨前龙井才是好东西啊!”   洛镇源说着还吧嗒吧嗒嘴,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洛继宗扫了闻言愣住地景蕴一眼,赶紧低头闷笑,谁知洛镇源偏瞧见了,伸手点了点他道:“你也没少偏你姐好东西。”   景蕴片刻回过神也是苦笑不已,万没想到自己从三哥哪儿偏来给她的,她竟是拿来孝敬父亲,便宜兄弟,而自己不仅没吃着连个名儿也被芝姐儿得了去,偏这话还不好说。   谁知景蕴刚想完,沈森一瘪嘴不高兴地道:“难怪方才瑾轩都说亲疏有别呢,我来了这些天,就没见娉妍那丫头拿点儿好茶来孝敬孝敬我这舅舅。”   景蕴闻言便立时笑道:“舅舅别恼,改明儿我进宫弄点儿孝敬舅舅不也一样吗?拢共才两三斤,她哪儿怕也没有了。”   洛继宗顿时瞪圆了眼,歪着头问道:“姐夫咋知道姐姐哪儿只有两三斤?”说完见景蕴淡淡地扫来,又轻咳了一声儿,遂急忙转口笑道:“也对,那好茶一年才出多少啊,给了我跟父亲,又给了琨哥儿,怕是姐姐哪儿也没有了。”   洛镇源自是听出了其中的蹊跷,心里只有高兴的,遂也不点破,下意识地接口道:“舅兄不每日搁我这儿吃着吗?我也没藏着不是?”   几人说笑一顿,景蕴与沈森已摆开了棋局,洛继宗与沈琨急忙围了过去,说是在一旁仔细观摩,实则心里怎想,那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随着棋局的展开,景蕴仍旧是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沈森却渐渐皱起了眉头。洛镇源煮好茶,凑过来一看不由笑道:“舅兄可算是遇上对手了,就这看来……”   别说洛继宗,就连沈琨再看向景蕴时,眼中也流露出一丝惊叹!大伯的棋力他是知道的,万没想到景蕴年纪轻轻竟能将大伯*到这个份儿上。   尤其是今日不仅景芝出门特意装扮了一番,就连景蕴也是特意穿了身儿墨绿地儿织金蟒纹团花衮绣圆领曳撒,腰束赤金玉钩绦,坠羊脂双鱼珮,显得格外神采飞扬。再加上景蕴此时淡然自若地神色,沈琨也不得不对洛娉妍被指婚给他越加叹服。   洛镇源话未说完,沈森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将手里的棋子儿往棋篓子里一扔,摇头笑道:“不行咯,看来这人不服老是不行的。”   沈森原是给自己找个台阶,正巧这时静宣垂手走了进来,禀道:“老爷,门外有位自称姓万的老爷,递了帖子进来。”   景蕴闻言朝沈森扫了眼,见沈森含笑点了点头便也不再言语,洛镇源却是激动万分,慌忙结果帖子扫了眼大笑道:“没想到邵鹏兄竟是今儿就过来了。”   说着洛镇源朝沈森一礼,笑道:“舅兄与瑾轩再次稍后,我带继宗去迎迎他。”   沈森点头笑道:“让琨哥儿跟你一块儿去好了,都是自家人,我与瑾轩吃会儿茶也是不碍事儿的。”   洛继宗却是皱眉看了沈森与沈琨一眼,又小心地扫了景蕴一眼,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那位万伯母可千万别来,就是那位万小姐也最好别来,今儿景芝小姐过府来了,可千万别口没遮拦惹出什么事儿才好。   洛继宗嘀嘀咕咕与沈琨一道,随着跟着洛镇源疾步朝外迎了出去,却不知这世上所谓的祈祷,往往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四八二 未嫁   这边儿洛镇源带着子侄将万鑫父子迎进了书房,景蕴与沈森却并不理会,双双与万鑫父子点头示意后,便再次将精力集中在了棋盘厮杀上。   洛镇源子侄三人并万鑫父子,围过来看了眼也都屏气凝神盯着棋盘,不敢有丝毫打扰,沈琨更是全神贯注地盯着棋盘满脸的不可思议。   那边儿洛娉妍也亲自到二门处接到了楚四娘母女,一如既往地不待洛娉妍说话儿,万碧便扑了上来,笑道:“洛姐姐,没想到我这么快就来看你吧?今儿我也不走了,就在你家留几日好好儿陪陪你。”   洛娉妍忍着笑点头道:“好,回头跟我住一个屋,咱也好聊天儿不是?”   楚四娘看着这小姐妹二人亲热的模样,红了眼圈,抿嘴笑道:“哎哟,我跟紫君年轻的时候,可不就是常常一个被窝睡着,有时聊天也能聊到天亮呢。你们可要好好相处,干娘将来也有脸见你母亲了。”说着竟是哭了起来。   洛娉妍见此一时间心里又是感叹,又是哭笑不得,急忙与万碧上前劝慰。   谁知劝慰的话才起头,楚四娘便自己扯了绢子擦干眼泪,板着脸道:“走,咱也别搁这儿站着,先去见见你那位后娘。”说着不屑地冷哼一声儿,也不看洛娉妍满脸惊讶地神色,自顾自地道:“我倒要去她是何方神圣,敢欺负我家娉妍这么些年。”   说着楚四娘眼眶里又蓄满了泪水,就好像她当真瞧见洛娉妍被周氏欺负的模样似得。   洛娉妍抿了抿嘴,笑道:“见她作甚?舅母还在等着您呢,咱们先去舅母哪儿喝点茶,吃点瓜不好?”   楚四娘自是没听出洛娉妍的推脱之意,爱怜地抚着洛娉妍的脸颊,轻声儿道:“你这傻孩子,干娘难得上一次京城,来了自是要为你做主一回的,难不成咱就让她白欺负了去?”   说着拉起洛娉妍的手,态度坚决地道:“放心,有干娘在,谁也不能欺负了我家娉妍去。”   万碧此时也急忙附和道:“可不是这理儿?洛姐姐被欺负了这么多年,咱今儿说什么也要讨回些利来。”说完露齿一笑,弯着眉眼道:“往后洛姐姐也别怕,我就住在你这儿,看她好敢不敢欺负人。”   楚四娘闻言欣慰地点头道:“这就对了,紫君就常说,姐妹就是要相互帮衬,这样便谁也欺负不了咱们。”   洛娉妍与英儿还好,到底是知晓些楚四娘的性子的,只蕾儿一脸古怪地望着眼前这对母女,想笑又怕惹了二人恼怒令洛娉妍难为,只得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努力忍笑。   英儿见洛娉妍一脸为难,便想着是不是上前帮着劝解两句,谁知万碧也看出洛娉妍不愿她们去见周氏,眼珠子一转笑道:“我们一家来洛叔父府上做客,若是不去拜见叔父这位继夫人一番,也不合礼数,没得倒是让人笑话儿咱不懂规矩。”   洛娉妍一愣,知道万碧与万伯母怕是下定了决心,今儿若是见不着周氏,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只得没好气地横了理直气壮地万碧,苦笑着摇头道:“既如此,那我便陪伯母与碧儿走一趟。”   在洛娉妍看来,虽然楚四娘与万碧经常气得舅母说不出话来,便是自己也常常哭笑不得,但却都是极为简单的人。今儿周氏举止反常,说不得就没她给利用或是羞辱了。   楚四娘却是拿定了注意,今儿是要去替洛娉妍出气的,洛娉妍到底是晚辈,若是在场多尴尬啊?闻言急忙笑道:“不需娉妍跑这一趟,遣个小丫鬟给我领路,你带着碧儿去见大嫂才好。”   蕾儿也是个看戏不怕台高的,又听楚四娘说要替洛娉妍出气,生怕洛娉妍反对,急忙笑道:“奴婢领太太去慧园,回头还能领太太去舅太太住的凝碧阁。”   英儿没好气地拽了拽蕾儿的袖子,蕾儿却是不理的,洛娉妍自是瞧出了蕾儿的心思,眉头微颦正要轻斥两句,楚四娘却是极欢快地点头道:“好丫头那你便领我去吧。”   说着楚四娘朝身后万嬷嬷笑道:“这丫头我瞧着灵巧,赏,重重地赏!”   万嬷嬷闻言朝洛娉妍苦笑一下,虽然老爷特意带着自己进京,又将自己安排在太太身边儿,可今儿太太还真没做错什么,到了这府上,自家太太确实该去拜见一下这位洛夫人,好歹人家身上还有诰命呢。   可洛娉妍满脸为难,一再阻止她也不是没瞧见,只得在心底叹了口气,伸手掏出一只荷包塞给蕾儿,笑道:“有劳姑娘领着我们太太去拜见你家夫人。”   洛娉妍原是想要跟去,偏万碧缠着洛娉妍道:“洛姐姐,碧儿都一宿没见着伯母了,咱们快走吧,碧儿可想伯母了。”说着便拽着洛娉妍的胳膊使劲儿摇晃。   洛娉妍被摇得没法,只得轻声交代英儿两句,让英儿赶紧回翠庭轩将此事告知红螺,自己方才带着万碧朝凝碧阁而去。   俩人刚走到半道儿,洛娉妍远远地便瞧见馨若朝自己走了过来,不由扬声儿问道:“这是上哪儿呢?怎地没在芝姐姐……你家小姐身边儿伺候?”   馨若一见洛娉妍,紧赶了两步,上前屈膝一礼,故意皱着脸道:“哎哟,我的好乃乃,可算是让奴婢找着您了,小姐担心得要命,说你怎地接人接了这许久,偏要使唤奴婢这大太阳的出来寻您。”   说完馨若眨了眨眼,盯着洛娉妍涨红地连,掩口笑道:“乃乃如今可能跟奴婢回去了?没得一会子奴婢被小姐骂了,还得出来再寻一次。”说着还抬头瘪了瘪嘴道:“瞧着大太阳天儿的,可是晒死人了。”   万碧见此皱紧了眉头,不等洛娉妍说话立时上前将洛娉妍挡在了身后,瞪圆了一双杏眼,大声呵斥道:“你谁家儿的丫鬟?怎敢在此胡说八道的?我洛姐姐云英未嫁,什么乃乃太太的!再胡说仔细扣你月钱!”   ☆、四八三   馨若闻言目瞪口呆地望着万碧,好半晌回不过神。   洛娉妍见此“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指着万碧道:“这是万和钱庄的大小姐,”说着忍不住朝馨若眨了眨眼道:“可不就是爱扣人月钱吗?”   万碧一听这话儿不乐意了,嘟着嘴道:“洛姐姐怎么还帮她说话儿呢?我可是帮你的!”   万碧那满脸的委屈逗得洛娉妍再次笑了起来,馨若也回过神来,抿着嘴点头道:“万小姐可说错了,若是咱们的月钱都被扣光了,哪儿来的银子存钱庄里呢?”说完朝洛娉妍笑问道:“乃乃您说是吧?”   一听馨若还提那“乃乃”二字,洛娉妍顿时怒了,跺着脚道:“你再胡说,我可要跟芝姐姐告状了!”   馨若却是一点儿也不害怕,抿嘴笑道:“哎哟,奴婢没让乃乃给改口红包,乃乃就偷着乐吧,便是告诉小姐,小姐也会夸奴婢机灵呢,说不得还帮着奴婢跟乃乃讨红包呢!您嫁给我家世子爷,可不就是我家乃乃吗?”   万碧闻言瞪圆了一双眼,看了看馨若又看了看洛娉妍,很想问一句,这是锦乡侯府的丫头?咋会在这儿呢?   可不等万碧问出口,馨若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一边儿轻轻拍打着自己脸颊,一边儿一脸严肃地说道:“倒是奴婢说错儿了,该管您叫世子夫人才是。”   说着馨若见洛娉妍朝自己扑来,手伸得长长地,便一边儿躲闪洛娉妍的咯吱,一边儿满脸委屈地道:“叫您世子夫人不是显得生分吗?管您叫夫人奴婢又怕将您叫老了。”   正说着,洛娉妍终于啐道:“看我逮着你不撕烂你的嘴!”说着朝万碧喊道:“碧儿快帮帮我。”   馨若一见万碧也加入进来,便急忙喊道:“乃乃快饶了奴婢吧,咱府上还有侯爷在呢,万不能叫夫人的!”说着便拔腿朝凝碧阁跑去。   三人打打闹闹没一会儿到了凝碧阁,馨若急忙跑到景芝跟前儿求救道:“小姐快救救奴婢,一会子洛小姐怕是饶不了奴婢呢!奴婢可是听您的吩咐去寻洛小姐的。”   正说这话儿,洛娉妍与万碧也跟了进来,万碧停下步子,规规矩矩地朝傅氏行了礼,也不敢再放肆,乖乖巧巧地偎在傅氏身旁,将方才的事儿,细说了一遍。   洛娉妍却是管不了这些,不依不饶地从景芝身后抓出馨若,也不管什么称呼不称呼地朝景芝嗔道:“芝姐姐不管管她,竟是护着她来戏弄我,今儿我就替芝姐姐管管这丫头!”   说着洛娉妍两只纤细莹白的手,便落在了馨若腰肢上,任她如何挣扎也不松手。   馨若被挠得没办法,一边儿喘着粗气笑着,一边儿求饶道:“洛小姐,手下,留情,奴婢,奴婢不过是,玩笑罢了,快饶了,奴婢吧!”   洛娉妍却是不理会地,一边儿挠着馨若,一边儿撅着嘴道:“看你还敢不敢戏弄我!”景芝看着也不说话,只与馨罗掩口而笑静观这场热闹。   待洛娉妍自己也累的气喘吁吁,软倒在躺椅上时,傅氏也弄清了前因后果,不由皱眉道:“四娘倒也没错儿,按理说便是咱们也该先去见见她的,但……”   傅氏说到这儿叹了口气,景芝便笑着接口道:“沈太太何必担心?她若还是这府里的当家夫人,咱们少不得都要去见见她,可如今管着府中中馈的却是妍儿,她又只是个继室,咱们何必费那功夫?”   傅氏摇了摇头道:“我倒不是担心周氏怎样,如今我是担心四娘没个轻重,你是不知道她那性子。”说着傅氏横了万碧一眼,轻斥道:“你不说劝着你娘,娉妍劝阻,你还跟着起哄。”   说完傅氏再次摇了摇头无奈地道:“也不知何时才能长大!”只是不知这话儿究竟说的万碧,还是楚四娘。   这边儿景芝听傅氏如此一说,只当傅氏是担心楚四娘吃亏,却不知傅氏是担心她言语无状给洛娉妍惹了祸事儿,遂也跟着担心起来。   洛娉妍对楚四娘的性子,尤其是那张嘴可是深有体会,不由也抿着嘴皱紧了眉头,犹豫着要不要亲自过去将楚四娘接回来。   众人忧心忡忡,就连万碧挨了傅氏的斥责也心下忐忑,却不知楚四娘跟着蕾儿尚未走到慧园,周氏便得了消息,急急忙忙从大花厅赶了回去。   对于楚四娘主动来拜见她,周氏心中是很高兴的,甚至有些得意,不由对白芷挑眉笑道:“商贾就是商贾,再多的银子也换不来身份。”   说完周氏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但老爷既然能将她一家子请来府上,相比也是极好的关系,我也就不得不出面应酬应酬,也算是全了老爷的面子。”   白芷闻言并不多言,只提醒道:“听说跟大小姐关系也很是不错儿,刚那小丫鬟不是说了,大小姐亲自出来迎接的,还自称大小姐干娘呢。”   听到这个,周氏便有些不高兴,却也并不恼怒,甚至对于楚四娘的到来越发高兴起来,洛娉妍能让她干娘来拜见自己,也给足了自己面子,想来也是愿意和好的。   然而周氏怎么也没想到,当她赶到慧园时,楚四娘早就到了,蕾儿站在院门外并没进去。   周氏以为洛娉妍也跟着来了,眼中闪过一道欣喜,正要疾步进去,却见楚四娘梳着飞仙髻,C着累丝攒珠飞凤钗,身穿紫色金纹蝉翼纱阔袖衣,着盘锦镶花云绫裙,扶着万嬷嬷的手款步走了出来。   只一眼周氏眼睛的都直了,别的还好,只那蝉翼纱却是极为少见,听说那料子可是按重量计价的,一两料子便要一两黄金,没想到竟然还当真有人舍得穿在身上。可见比那沈家不知有钱多少!   周氏在心底感叹面儿上也跟着泛起红光,笑容那叫一个灿烂夺目,再也顾不得旁的,便急忙就迎了上去……   原来楚四娘知道蕾儿是洛娉妍身边儿得力的,怕因着蕾儿连累了洛娉妍,便将她留在了院外,却不知周氏若要记恨,哪里管蕾儿有没有出面儿?光她自己就足够了。   遂刚到慧园门口,楚四娘便打发蕾儿道:“你就在这儿等着,一会儿我出来再带我去娉妍哪儿,回头我自有重赏。”   蕾儿哪儿敢离开?若这位万太太在慧园出了半点差错,怕是小姐也轻饶不了自己,却又碍着楚四娘的要求无法跟进去,一时间心里不由后悔跟着过来,再加上她本也极不愿见到周氏,故而便等在了院门外。   谁知楚四娘进了院子,才知道周氏竟没在院内,而是去了大花厅。   楚四娘不由一边儿从院内出来,一边儿略带薄怒地对万嬷嬷道:“看来我只能回头再来了,没得在这儿耽搁时辰,我还要去娉妍院子里瞧瞧呢。听说与紫君原来的院子极像。”   万嬷嬷一边儿扶着楚四娘往外走,一边儿笑道:“太太说得很是,想必洛小姐也是等急了呢。”说着便见周氏迎面走了进来……   ☆、四八四 撑腰   周氏不知楚四娘今儿是专门来给洛娉妍“报仇”的,见楚四娘停下脚步望着自己,急忙上前笑道:“想必这位就是万太太了,方才我去了大花厅,竟没想到万太太来了我慧园。”   说着周氏叹了口气笑道:“我们老爷可是经常提起你们夫妻的,偏咱们一南一北离得远,这么多年咱俩竟是头一回见面。今儿你来了看要……”   周氏话未说完,楚四娘却已经将周氏打量清楚,眉目没有紫君精细,嘴唇倒是更加棱角分明,肌肤没有紫君白皙,就更别谈什么细腻,身量虽比紫君稍高一些,却都是极为纤细之人……   楚四娘自是不会知道,两年前的周氏虽算不上丰盈,却也是凹凸有致,哪儿就谈得上纤细了?不过是近一年多折腾狠了,身心疲惫导致。   尤其是在城外那一年时光,简直是度日如年。若非想着还有女儿需要依靠自己,周氏怕是死的心都有了,谁知这好不容易回到府中,女儿竟会与自己离心……   楚四娘可不管这么多,看着周氏身上空荡荡地衣裳,皱眉疑惑地问道:“你就是洛镇源续娶的那个?”说完还将目光朝着院门外的蕾儿扫了眼。   周氏见自己热情招呼,这位万太太却不咸不淡不冷不热的来了这么一句,心里的热情不由冷了两分,淡淡地回道:“我就是洛镇源的夫人。我娘家……”   楚四娘一听这话儿,便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似的,不等周氏说完便扬声儿道:“夫人说错了吧?便是朝廷有诰封与你,你也只是继夫人!”   周氏闻言一愣,便听楚四娘满是不屑地道:“洛镇源的结发夫人,永远都只有一位!那就是我家紫君,沈紫君!不管他洛镇源如何狼心狗肺,你,或是任何旁的人,也不过是比妾强了那么一点儿的继室罢了!”   楚四娘越说声音越高昂,身边儿这几人是听得一清二楚,便是院门外的蕾儿也听得明明白白。   得信儿从翠庭轩急急赶来的红螺,却是只听到最后半句,不由加快脚步朝着慧园而去,谁知刚拐到慧园正门前,便见蕾儿站在院门外依着墙角往里张望,红螺不由皱紧了眉头,扬声儿喝问道:“蕾儿!你这是在干嘛?规矩呢?”   蕾儿回头见是红螺虽被呵斥,却一点儿也不慌张,反而是长长地松了口气,提起裙裾三步两步窜到红螺跟前儿,也顾不得分辩什么,便将先前的事儿细细说了出来。   红螺在院门外弄清了事情始末经过,院门内被楚四娘气得半晌说不出话的周氏,此时也早已回过神来,见楚四娘说了那么大一通后,冷哼一声儿还想继续羞辱自己,顿时大怒!   周氏颤抖着手指指着楚四娘,红着眉眼咬牙抢在楚四娘之前道:“没错!我是继室,可那要怎么样?我生来就是官家小姐,如今也是诰命夫人,你又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到我家来撒野!”   这一瞬间,周氏先前那点子想法是荡然无存,对于商贾的厌恶却是升到了顶点,正要嘲讽楚四娘一番,谁知楚四娘却理直气壮地道:“你不都叫我万太太?还问我是谁,我是万和钱庄万邵鹏的结发妻子!你有什么意见吗?”   说完楚四娘更是瘪着嘴,放轻了声儿对万嬷嬷道:“这人脑子没毛病吧?什么了不起的官家小姐,官家太太,连请大夫的银子都拿不出来……”   不说红螺与蕾儿,就是万嬷嬷也松了口气,心中暗道:“还好,还好,太太没说她是洛小姐的干娘,不然……这不是替人惹事儿招恨吗?”   同时万嬷嬷再一次对自己亲手带大的万鑫,感到心痛不已,这么多年过来,可真是不容易啊!却不知她实在高兴早了点儿。   红螺还好,已经免疫了,对楚四娘也是很有感情的,蕾儿与白芷却是不约而同的同情起楚四娘口中那位万和钱庄万邵鹏来,蕾儿看向楚四娘的目光也越发怪异起来。   楚四娘自己话说到一半儿,却是停了下来,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遂立马板起了脸,紧盯着周氏,喝问道:“你问我是谁,我还没问你呢!欺负我家娉妍十几年,你都不觉得亏心吗?住着紫君购下的宅子,逛这紫君布置的院子,还要欺负她唯一的……”   楚四娘话未说完,红螺与万嬷嬷都同时在心里喊道:糟糕!周氏却是胸脯急速起伏着,回望着楚四娘,冷笑道:“我是缺了她吃的还是穿的?是打她了还是骂她了?”   楚四娘一愣,仔细回想了一番好像没听女儿提过,心里却是不服气的,哪有继室对原配子女好的?遂急忙就要开口反驳,周氏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周氏也是气狠了,阴沉着一张脸,呵斥道:“看在老爷的面儿上,才跟你客客气气的,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商妇!我再是继室那也是朝廷诰封的三品夫人!娉妍也是我女儿,哪儿轮到你这个不知所谓的外人来指手画脚?”   楚四娘一听这话儿也不干了,长这么大哪儿受过这样的气啊!楚四娘倒没想到什么羞辱侮辱之类的,只觉得周氏居然敢否认她与娉妍的关系,这个让她接受不了。   楚四娘想也没想地就回道:“谁说我是外人!也不打碗水照照,就你这样儿的,能生出我家娉妍这么俊俏乖巧的女儿?我告诉你,别打坏主意,娉妍是紫君的女儿,也是我干女儿!谁也别想……”   楚四娘的话尚未说完,红螺就受不了了,急忙从院外冲了进来,蕾儿也急忙跟上了红螺。   但有人比红螺更快,那就是万嬷嬷,一把拉住楚四娘,小声儿在楚四娘耳边儿笑道:“太太,咱们该去沈太太那边儿了,若是见您这么久没过去,怕是一会儿沈太太要恼了。”   楚四娘一听傅氏生气,顿时露出一张可怜兮兮地脸,望着万嬷嬷道:“一会儿嬷嬷可要跟大嫂好好儿说说,我可没胡闹,是来给娉妍撑腰的!”   ☆、四八五 惹事   万嬷嬷哭笑不得也不好解释,正好红螺与蕾儿也赶到了,红螺笑道:“您怎么到这边儿来了,害奴婢一顿好找,我们夫人身子不好,连中馈老爷也不让夫人费心,您实在不该来打扰夫人静养的。”   楚四娘一听这话儿顿时怒了,正要说话,万嬷嬷与红螺却是拉着她往外走,一边儿走红螺一边儿补充道:“小姐怕您迷了道,非得要奴婢过来找您,您可不能让奴婢挨骂。”   楚四娘对红螺这些当年跟在沈紫君身边儿的人,那是没得说,闻言立即笑道:“我这么大人儿了,又有万嬷嬷和这小丫头跟着,哪儿就丢了?”话虽如此,却是主动跟着万嬷嬷和红螺蕾儿出了慧园。   红螺松了口气的同时,板着脸对蕾儿吩咐道:“快领着万太太过去,小姐这会子该着急了。”   蕾儿也知道今儿自己做错了,不敢多说领着楚四娘就要走,楚四娘却是诧异地望着红螺问道:“你干嘛去?不是说娉妍让你……”   楚四娘话未说完,红螺便笑道:“我们小姐让我跟夫人交代几句话儿,您也知道,我们小姐如今可是管着府中中馈的,许多事儿不都得安排吗?”说完又急忙笑道:“也不能都让小姐亲自来不是?”   这话儿楚四娘很是满意,点了点头道:“可不是这理儿?管家也是很辛苦的,你们这些身边儿人可要好好帮衬娉妍,别让她太辛苦,她那身子又单薄,若是累狠了……”   红螺见楚四娘这是要长篇大论了,急忙笑着打断道:“您放心,奴婢都知道,我们夫人在世时都叮嘱过的,奴婢能不尽心吗?您快去吧,小姐都等着急了。”如此楚四娘方在万嬷嬷与蕾儿的陪同下朝凝碧阁而去。   看着楚四娘一行渐行渐远的背影,红螺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回了慧园。   周氏还站在原地,死死地盯着慧园大门,脸色阴沉地怕人,白芷这会儿也不敢随意开口说话儿了,深怕那句话不对让周氏想岔了,到时洛娉妍怪罪下来,没得自己还得背锅。   红螺一脚踏进慧园,便瞧见了周氏那双满含怨毒地望着楚四娘离去方向的眼睛,心下不由一颤,这是又要闹腾了?   周氏这会是真恨急了,连带着对洛娉妍那丝感激也淡了许多。   自从嫁给洛镇源她哪儿受过这等羞辱?竟然敢拿她和妾相比!不就是拿她和翠娘那个不要脸的相提并论吗?   在周氏心里,翠娘就是个不要脸的爬床货,却怎么也没想到她堂堂官家嫡小姐,竟然有一天会被人这样比较,甚至这会子心里比洛妙姝打她哪会儿还要难受。   一双手紧紧地捏成了拳头,指甲都掐进了掌心肉里,却毫无自觉,腮帮子更是咬得紧紧地。   红螺见此心下骇然,急忙朝白芷望去,白芷原是不想理会这些,此刻红螺目光扫了过来,心底也是又气又恨却又无可奈何,咬了咬唇,白芷方才挪道周氏身旁,轻声劝道:“夫人莫要怄坏了自己,大小姐若知道了,怕是会怪奴婢伺候不周。”   白芷刚刚说完,便见周氏阴狠狠地瞪了过来,急忙壮着胆子补充道:“夫人也别这样瞧着奴婢,今儿这事儿原是那位万夫人的不是,可这话儿谁敢去跟大小姐说?”   周氏闻言脸色越加难看,白芷此时却是顾不得其他,急忙接着道:“您若闹腾起来,大小姐只会说是奴婢们又在您跟前儿挑唆事端,您若气出个好歹,那大小姐更会责罚奴婢们没照顾好您,这不是要冤枉死奴婢们了吗?”   听白芷这样一说,周氏神色方才缓和些,想着洛娉妍虽然闹腾得厉害,对着她也是冷言冷语,甚至不理不睬,可当她受委屈时,却也第一个挡在了她身前。   如此一想,便也相信白芷之言,更是猜测洛娉妍怕是时常会过问她的事情,也在暗地里关心她。   周氏心底便又高兴了两分,觉得自己那十年也不算是白养了她,如今她又被指婚去了锦乡侯府,将来缓和了关系,求她帮衬帮衬娘家妹子,还是有可能的。   周氏正要点头,却见红螺站在一旁一脸松了口气的模样,不由再次腾起怒气,冷冷地道:“妍儿若是问起,给我老实回答,别打算糊弄过去!”   说完周氏一边儿朝屋里走去,一边儿冷笑道:“好歹妍儿叫了我十年的母亲,我也是好吃好喝供着她一点点长大的!”   看着周氏自以为是的背影,红螺瘪了瘪嘴,又朝白芷打了个眼色,方才转身也往凝碧阁而去。   却不知楚四娘方才一到凝碧阁就拉着洛娉妍气鼓鼓地将周氏如何没有规矩,如何张狂无礼控诉了一遍,万碧也在一旁忿忿地道娘就该这样儿,母亲就该那样儿……   几人的对话被与景芝说话儿的傅氏听了两句,气得傅氏顿时大怒,拍着桌子大喝道:“你是专门来给我娉妍找事儿的吗?你若闲得很了就给我家去!”   馨若见景芝被傅氏吓了一跳,忙附耳将方才楚四娘说的话挑重点学了一边儿,顿时乐得景芝忙拉了傅氏劝道:“伯母可不兴这样儿,万太太也没错儿,虽说这周氏有朝廷诰命,可到底她也只是个继室。”   说完一边儿端起茶盏轻轻浅浅地抿了一口,一边儿笑道:“旁的人家儿我不太清楚,可像我们这样儿的人家,那继室可不就跟那妾室差不多吗?有几个好人家儿的姑娘,父母亲舍得让她去给人做继室的?”   听景芝这么一说,傅氏叹了口气,勉强笑道:“景芝小姐说的自然在理儿,可人家到底是有诰命夫人,咱不过是商贾之家,没得给家里添乱的。”   说着傅氏瞪了楚四娘一眼,正要再训她,却听馨若掩口笑道:“瞧亲家舅母说的,只要有咱们奶奶在,管她是谁咱还怕了她不成?又不是咱不占理儿,便是闹到圣上跟前儿,咱也是不怕的。”   楚四娘听几人如此一说,尤其是馨若还说要闹到圣上跟前儿,心底一颤,又是委屈又是忐忑地拽着洛娉妍的胳膊,小声儿道:“娉妍,干娘是不是给你……给你惹事儿了?”   ☆、四八六 拜访(一)   洛娉妍闻言一笑,宽慰道:“哪儿有的事儿?我高兴还来不及,感激您还来不及呢!这话儿多少年前我就想说,只是碍着身份不好说罢了,今儿您替我说了出来,我这心里别提多畅快!”   说完洛娉妍叹了口气,满脸落寞地道:“您不知道,过往我都当她亲娘似得,只当这世上只有她才是对我好的……”   说到这儿,洛娉妍不由想起前世的生活,尤其是前世出嫁前对周氏的言听计从,最后落得个那样的下场,心里顿时难受起来。   众人见此都急忙围着洛娉妍宽慰,楚四娘更是笑道:“今儿我不就替你骂她了吗?”那神情是说不出的得意。   傅氏闻言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万碧就憋着嘴道:“娘!你那里骂她了?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刚说完大家便都笑了起来。   说说笑笑间便到了午膳的时辰。女眷人少便也不去旁处,洛娉妍张罗着在自在处开了一席,男的也在外院摆了一桌并不进来打扰,只景蕴与万乾在洛继宗的带领下,进来拜见了傅氏一番。   别说楚四娘与万碧,就是傅氏也是头一回见着景蕴,上次景蕴与顾远南下时,身份自是与此时大不相同,她一介商贾妇人哪里能够见得着?   如今看着身姿挺拔,容貌俊朗,带着与生俱来雍容气度的景蕴,在自己身前儿躬身行礼,不由对洛娉妍这桩婚事越加满意。身份地位不说,单是这模样气度就让人满意。   傅氏急忙笑道着请起,景蕴倒也不忸怩,闻声站起笑道:“原昨儿就该去码头接舅舅舅母的,偏差事在身实在走不开。”   傅氏闻言越加高兴,急忙一边儿点头一边儿笑道:“哪儿就那么客气了?接不接的咱不都到了吗?还是差事要紧,可不能因为这些个旁的事儿耽搁了正事儿。”   景蕴闻言但笑不语,楚四娘却是从他进来便一直板着个脸,并不说话。   然而,避到屏风后的万碧却是有话说了,拉着洛娉妍的胳膊,皱着眉头小声儿道:“难怪我娘埋怨圣上给你指婚呢,这个什么世子瞧着也就那样儿,哪儿比我哥哥强了?你若嫁给我哥哥……”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一把捂住了万碧的嘴巴,瞪了她一眼,小声儿嗔道:“瞎说什么呢!”   万碧还要再说,景芝不乐意了,也小声儿道:“你哥哥凭什么和我哥哥比?再说了,妍儿可是圣上亲自赐婚,你方才那话,便能定你个大不敬之罪!”   万碧一听这话,又见洛娉妍满脸严肃,不由撅着嘴不高兴地扭开了头,沈寒烟见此捂着嘴笑,不曾想也被洛娉妍狠狠地瞪了一眼,方才收敛了许多。   景芝却是满不在乎地,原她还挺喜欢那万太太与这位天真活波的万小姐,如今一听竟然打着洛娉妍的主意,顿时也寒了脸色,再不复之前的柔和。   好在景蕴给傅氏行过礼,并不理会一旁的楚四娘,方才让景芝心里好受些。   景蕴自是知道这妆容奢华的女子,便是万鑫的太太,自称洛娉妍的干娘,却并不太放在心上,只站在边儿上但笑不语地看着万乾给他母亲请安,而后便随着洛继宗退了出去。   洛娉妍却是没注意着些,景蕴一行前脚一走,便拉着景芝出了屏风,小声儿对景芝笑道:“可是闷坏了,下回再有这样儿的,咱们便退到楼上去,也好过在屏风后憋闷着。”   景芝闻言也是抿嘴一笑,在洛娉妍耳边儿轻声道:“等你嫁到我家来了,可不就不用躲屏风了?”   洛娉妍一听红了脸,与景芝笑闹起来,俩人回到傅氏身边儿刚坐下,正欲说话儿,便见楚四娘板着脸瘪嘴道:“就这样儿一点儿规矩都没有的,还想做我干女婿呢!”那模样说不出的气恼,仔细看还有委屈在里边儿。   洛娉妍闻言一愣,万碧便接了过去,瞪着楚四娘瘪嘴道:“谁让娘不早点儿遣了媒人来呢?这会儿再说有什么用,人家压根儿不是想,是一定会!”   楚四娘一听这话也没了精神,景芝脸色也不好了起来,傅氏见此也只得摇头苦笑,亏得洛娉妍在两人跟前儿周旋,才没闹出什么别的,可就算这样儿,午膳时专程做了她们爱吃的菜,也没提起二人胃口,倒是万碧吃了个肚滚腰圆。   景芝没了呆下去的心情,偏景蕴一直不让人来叫她,也只得耐着性子与众人说笑,可那脸上的笑容,却是勉强了许多。   景蕴与洛镇源等人在外院儿用了午膳,又在花厅坐下闲谈,沈森无意间提起去岁景蕴与顾远南下江宁的事儿,吓得洛镇源赶紧将洛继宗与万乾打发走,邀了三人复回书房。   这事儿洛镇源还是今儿第一次听沈森提起,着实吓了一大跳,可既然已经说到这儿了,景蕴也不愿隐瞒。   一则没法瞒得住,二则三皇子也一直在想法子拉拢洛镇源,遂将在江宁时与沈森商议好的事儿,与洛镇源和万鑫说了一遍,万鑫倒是个爽快人,闻言只笑道:“旁的我也不多说,志明哥说咋样,咱也不含糊就是了。”   洛镇源却是紧皱了眉头扫了沈森与万鑫一眼,便转向景蕴阴沉着脸一副欲言地盯着他。   洛镇源的心思沈森和万鑫多少猜到一点儿,景蕴却是抿嘴一笑,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望着洛镇源轻笑道:“小婿并非为此求娶令爱,这点儿还请岳丈大人放心。”   景蕴话音刚落,洛镇源便咄咄逼人地问道:“既如此,那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眼见着洛镇源动了怒气,景蕴却是并不急着回答,只勾起唇角一丝笑意,望着轻声道:“小婿对岳丈大人别无所求,只恳求岳父大人莫要告知令爱引她忧虑,另外……”   说到这儿,景蕴猛地敛了笑意,淡淡地与洛镇源直视了半晌,才轻声道:“还请岳父大人莫要忘了言多必失的老话儿。”   ☆、四八七 拜访(二)   别说洛镇源,就连沈森与万鑫听了景蕴这话儿,也是顿时变了脸色,景蕴却是不紧不慢地再次端起茶盏,也不往嘴边儿送,只轻轻地低头拂着茶汤浮沫,轻声道:“毕竟,这事儿也不是小婿做得了主的。”   洛镇源闻言一震,好半晌才点了点头,又见景蕴低头并不看他,方才紧着嗓子道:“瑾……世子放心,下官知道怎么做。只是此事下官还要多加思量才是。”   说完见景蕴朝他望来,欲要开口说话,洛镇源不由急忙抬手阻止,勉强笑了笑,道:“瑾轩莫要多想,你既说此时与婚事无关,那咱们还是公私分明的好。”   景蕴闻言挑了挑眉,看了洛镇源半晌方才起身道:“既如此今日便不多做打扰,岳父大人好生思量,有什么想法可以随时来找我,能办到的,小婿自是不会推辞。”   洛镇源此刻心中惊涛核浪也没了谈笑的心情,闻言点了点头,扬声儿唤来门外伺候的纹砚,令他去寻来洛继宗,又命人去内院知会了景芝。   闻听景芝要走,洛娉妍自是会亲自送她到二门,偏傅氏对景芝兄妹都极为满意,尤其是景芝与洛娉妍之间随时可见的亲厚,和那不必言语的默契,更是令傅氏高兴,遂笑道:“既如此寒烟与你表姐一块儿去送送景芝小姐。”   景芝闻言便掩了口笑道:“亲家舅母太客气了,我外祖母前儿还在跟我说,待你们来了要请你过府赏花儿呢。”   楚四娘这样儿的闻言都是一愣,更别说傅氏了。惠宁长公主她们还是知道的,早些年,她老人家还是好些闺阁女子心中,巾帼不让须眉的英雄楷模呢!   傅氏急忙笑道:“说什么请,这可真是折煞民妇了,她老人家那天儿得闲,民妇……”   傅氏话未说完,景芝便撅着嘴打断道:“都说了是我外祖母,亲家舅母可别再民妇民妇的,听着怪别扭,圣上既将妍,娉妍赐婚于我哥哥,咱们便是亲戚了,您是我们的长辈,我外祖母不也是您的长辈吗?怎能这样儿说话儿呢?”   傅氏一听这话儿,急忙点头笑道:“是我说错了话儿,景芝小姐莫怪,殿下她老人家那天得闲了,我便带着娉妍她们姐妹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景芝一听这话儿方才抿嘴笑了笑,起身与傅氏告辞。待出了凝碧阁,当初斜睨着洛娉妍笑道:“到时妍儿可要打扮得漂亮些才是。”   说完见洛娉妍一愣,景芝不由眨了眨眼,掩口笑道:“我娘跟祖父祖母都去得早,父亲又不在京城,这外祖母嘛便是我哥哥在京城唯一的血亲长辈了,你又是赐婚后你第一次登我家的门,难道不该打扮打扮?”   洛娉妍闻言顿时红起了脸,恼羞成怒地便要去挠景芝,景芝又岂会站着让她得逞?二人不由笑闹起来,沈寒烟见此也也不由加入其间,很快三人便到了二门。   景芝离去后,傅氏与洛娉妍商议一番,也不等长公主府发来请柬,第二日便带着沈寒烟一道,备齐了十二色礼品上门拜访。   洛娉妍一行到时,景芝正在与惠宁长公主抱怨,撅着嘴道:“外祖母都不知道,还好哥哥下手早,要是晚些日子,说不定就出了什么变数呢,依着我的意思,还是早些将妍儿娶过门才是真的。”   惠宁长公主闻言一愣,皱眉道:“你好好说,究竟怎么回事儿?”   景芝遂将昨日万碧抱怨楚四娘没有先遣人求娶的事儿,细细说与了惠宁长公主。惠宁长公主闻言脸上倒是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只淡淡地问道:“那洛丫头是个什么表现?”   景芝没想到惠宁长公主会问洛娉妍……不由愣了愣,见外祖母皱眉扫了自己一眼,方才急忙回道:“妍儿哪有什么表现?不过是听那万小姐……”   说到这儿,景芝有些犹豫,却仍是说道:“万小姐年幼,许是也不懂这些,抱怨圣上不该赐婚……”景芝原是想简单带过,尽量不引起外祖母的注意。   可惠宁长公主是谁?是先皇嫡亲的妹妹,是如今圣上的亲姑姑,闻言顿时大怒,一巴掌拍在扶手上,呵斥道:“好大的胆儿!”   景芝见此吓了一跳,急忙劝解道:“外祖母别气,不过是个商贾之家的小丫头罢了,哪儿懂得什么家国礼法的?您与她置气不是……”   惠宁长公主并不等她说完,深吸了口气,挥手阻止道:“直接说重点,那洛丫头听了她这些个混账话,可有说什么?”   景芝小心地打量着惠宁长公主,笑道:“妍儿能说什么?”刚说到这儿,便见惠宁长公主冷冷地扫了过来,急忙接着道:“没等她说完,妍儿便捂了她的嘴,斥责她胡说八道呢。”   说完见惠宁长公主眉头并未松开,不由替洛娉妍解释道:“到底是她长辈的孩子,妍儿哪好说重话?”   听说是万碧是洛娉妍长辈的孩子,惠宁长公主不由再次皱了皱眉头,景芝见此急忙笑道:“瞧外祖母这样儿,那万小姐也不过岁年纪,正是天真活波的时候,又是个心直口快的,想来是心里喜欢妍儿,故而才有此话。”   惠宁长公主却是并不理会,只问道:“你说那万家与洛丫头是亲戚?”   景芝闻言笑道:“娉妍倒是没说,那万太太却是自称娉妍干娘,说了好些妍儿生母的事儿,瞧着应是妍儿生母在世时的闺中蜜友,俩人感情极为深厚。”   惠宁长公主闻言点了点头,冷笑道:“若当真有心求娶,早些年做什么去了?又岂能等到今日?不过是瞧着洛丫头要嫁给你哥哥,来打感情牌的,这些人很是不必理会。”   说完惠宁长公主又问起了傅氏,景芝一番好话尚未说尽,崔嬷嬷便笑着走了进来,附身在惠宁长公主身边儿笑道:“洛小姐带着她舅母在门外求见呢。”   惠宁长公主闻言一愣,望向景芝,景芝却是笑道:“昨儿我还跟沈太太说外祖母过两日要请她赏花呢,没想到竟是个等不及的。今儿就来了。”   惠宁长公主心念一转便明白过来,暗道傅氏也算是个知礼的,又想着好些日子没见着洛娉妍,便含笑点头道:“快请她们……”   说到这儿,惠宁长公主想了想,朝景芝嗔道:“既是你惹出来的事儿,又说了我要请人家赏花,那你亲自过去将她们带去后面花园中,这两日晚樱开得正好,我一会儿就在落樱阁与她相见好了。”   说着惠宁长公主便在崔嬷嬷的搀扶下,起身去后殿更衣。景芝起身朝惠宁长公主笑了笑,便提着裙裾朝殿外跑了过去。   ☆、四八八 亲家   洛娉妍等人在仪门处见着景芝,自是一番厮见,又得知惠宁长公主不在正殿偏殿接见,洛娉妍心中更是高兴,不由带着羞涩地对傅氏解释道:“殿下这是不依国礼,只论私交与舅母相见,一会子舅母随意些就好,殿下是极为慈善之人。”   景芝闻言更是立时拉着洛娉妍的胳膊,笑着附和道:“就是,外祖母可是很喜欢妍儿的,也不是那喜欢摆脸子的人,您很不必紧张。”   傅氏见此含笑点头道:“我年轻时便听了不少关于殿下的轶事,她老人家在我心里可一直是巾帼不让须眉的英雄,是我的人生榜样呢。这么些年从未想到,我一介商妇,居然有一天,还能有机会面见殿下,给她老人家磕头的。”   景芝闻言睁大了眼,好奇地问道:“真的?”问完又掩口笑道:“我成日里跟在外祖母身边儿,倒没觉得什么,但我外祖母是最好说话儿的,也喜欢热闹。”   几人说着便往后园走去,一路上亭台楼榭,曲桥环廊可谓是处处是景。   景芝边走边说,傅氏边听边看,快到落樱阁时远远一看一大片淡粉雪白的樱花映衬着下面细细的碧绿草甸,朱红碧瓦的一座小阁楼就矗立其间,显得花儿越发粉嫩,草越发青翠。   傅氏不由笑道:“往常人们都说咱们江南的庭院如何如何的好,今儿才算是长了见识,知晓了什么叫庭院。想来那宫里定是比这还美。”   景芝闻言掩口笑道:“亲家舅母这话儿可算是说错了,我外祖母年纪大了,也不大爱应酬,便寻了江南的名师来指点,这园子也是一点点建起来的,原可不是这样儿。”   说着景芝抬手一指,旁边儿一弯清泉笑道:“哪儿原是一座太湖石叠嶂山,后来替外祖母归置园子的师傅见了,说是那石山挡了落樱阁的视线,才让人给拆了搬走挖了这条细流,又引了活水过来才有了今儿的模样。”   傅氏听得连连点头道:“这花园子可不就是得高低错落,静动相宜才好,可见殿下是费了大心思的。”   景芝闻言叹了口气道:“那也是没法子,外祖父去得早,又只留下我母亲一个,后来连我母亲也……”   景芝说到这儿,红了眼眶,洛娉妍急忙上前握住她的手,无声地安慰着她,傅氏看着她俩叹了口气道:“也难怪你俩感情这么好,都是苦命孩子。”说着也擦了擦眼角。   景芝见此不好意思地勉强笑道:“瞧我,竟是引得娉妍跟亲家舅母也难过起来了。咱快别说这些,没得一会子还引得外祖母也跟着伤心。”   说着景芝笑道:“方才亲家舅母说宫里的园子,要我说头一次进御花园的自然是觉得那儿极美,可见的多了每日每日都一个模样,也就那样儿了。”   说完怕洛娉妍她们不信,又解释道:“宫里不比的旁的地方,一砖一瓦都有定例,多少年也不曾改动一丝一毫的。”   傅氏与洛娉妍沈寒烟听得有趣儿,又不好跟景芝打探御花园,便都只听着不说话儿,可沈寒烟到底年幼,眼睛里忍不住便流露出好奇的目光。景芝见此便自顾自地与她们细说了一遍御花园里的景象。   说着说着一行人便进了落樱阁,惠宁长公主人还没到,但丫鬟们已经上好茶点果品,景芝便请傅氏等人先行坐下品茶,笑道:“也不知您吃不吃得惯,这是我外祖母最爱的果子茶,若是不惯,回头我给您换上宫里的女儿茶,那个味道也是极好。”   洛娉妍抿了一口笑道:“我吃着倒是比那女儿茶好,清清淡淡地,还带着股果子的清香酸甜味儿。”   话音刚落,也没听人行礼声儿,崔嬷嬷便扶着惠宁长公主走了进来,傅氏急忙带着沈寒烟就要行礼,惠宁长公主却是挥手制止道:“今日不过是见见亲家,一家人,不必那般多礼。”   说着惠宁长公主便在上首的鸡翅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笑道:“我就说这果茶好,偏芝姐儿不爱喝,说是有股子酸味儿在里边儿。”   洛娉妍抿嘴笑道:“芝姐姐喜欢……”   话未说完,惠宁长公主便故作不满地瞪着她,打断道:“往后她就是你妹妹,可不是姐姐了。”说完见洛娉妍脸色一红,低头不知说什么好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几人陪着惠宁长公主说笑一顿,惠宁长公主便挥手道:“你们小姑娘家陪着我这老婆子也甚是无趣儿,沈丫头更是难得来一次,芝姐儿便领她去园子里逛逛,洛丫头也陪着一块儿去,散散步也好,一会子用膳我在遣人来唤你们。”   傅氏听惠宁长公主提起用膳,急忙起身行礼道:“原就是来给殿下您老人家请安的,哪儿敢在这儿叨扰您老人家清静……”   话未说完,惠宁长公主便打断道:“我都清静多少年了,如今啊,就喜欢热闹,说什么叨扰不叨扰的,瞧着她们小姑娘我就喜欢,你只管留在这儿陪我说话儿,待用过午膳,也去瞧瞧我这园子。”   傅氏闻言不好再推辞,忙对沈寒烟叮嘱一番,待她三人离去,惠宁长公主才对傅氏笑道:“洛丫头我很喜欢,是个温柔贤惠的。人也大气,不似那等小家子气的,瞧着就上不了台面。”   傅氏听惠宁长公主如此夸赞洛娉妍,心里自然是欢喜地,脸上就跟开了花儿似得灿烂,嘴里却谦虚道:“她娘走得早,我又离得远,这丫头就散漫了些,虽说请了个女先生教着,可这规矩到底比不上人家打小学的。”   说到规矩,惠宁长公主不由想起第一次见洛娉妍的情形,自己不仅猜测过,也使人去打探过,偏洛娉妍不仅没学过,甚至连见也没见过,如今想来还觉得怪异。   见傅氏说洛娉妍规矩不好,不由斜睨着她道:“我瞧着倒是极好,便是那些个常年进宫走动的,也不见得就比她好多少,甚至好些还不如她呢!”   ☆、四八九 议亲   惠宁长公主说完,见傅氏诧异地盯着自己,像是不相信地样子,暗自点了点头,明白傅氏也是不知道这事儿的。   遂笑道:“虽说没人教导,可这丫头却做得极好,或许这就是她与玧哥儿的缘分吧。将来她可不就是要时常在宫里走动吗?”   说完见傅氏好像还是没回过神的模样,惠宁长公主便不再提起此事,转而笑道:“要说圣上下了赐婚旨意原就不必麻烦,可蕴哥儿听说,洛丫头的母亲是你一手带大的,便不舍得委屈了洛丫头,定要等着你来相看过再成亲,我便也由着他。”   傅氏闻言急忙收回心神笑道:“可见世子是个体贴的,咱们娉妍也是有福气的,往后还得殿下您多费心了。”   惠宁长公主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如今蕴哥儿不小了,这婚事我想着也该办起来才是。”   闻弦音知雅意,再说傅氏上京就是为了洛娉妍的婚事,如今惠宁长公主既然提起,也给足了自家和洛娉妍脸面,傅氏哪里会说别的?   急忙笑道:“您是长辈又见多识广,也是疼爱她们小辈儿的,不瞒您说,我小时候还听过不少您的轶事传闻,将您当做巾帼英雄来崇拜呢。这事儿您说怎么办,我们都依您就是。”   听傅氏这么说,惠宁长公主自是很满意,脸上的笑容也加深了许多。   谁知傅氏话锋一转,又笑道:“但您也知道,我那妹子命苦,没能瞧着娉妍长大,如今她要出嫁了,怎么着也得让她去给她娘磕个头才是。您说对吧?”   惠宁长公主脸上的笑容顿时凝住,皱眉看了傅氏好半晌,也不说话,直看得傅氏心中惴惴不安,才说道:“这事儿你们看着办,依着我的意思年前就将婚事办了,也好给圣上个交代,过年时也能跟蕴哥儿一块儿去给圣上磕头。”   傅氏一听这话,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却是不好再说别的,点了点头道:“就依殿下的意思,我们百姓人家儿也说娶个媳妇儿好过年呢。”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怄得要死,除了那穷苦人家儿,那家女儿十五岁就出嫁的?可惠宁长公主都开了口,甚至搬出了圣上,让她能说什么?   谁知惠宁长公主也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见她答应得爽快,反而笑道:“这也只是我老婆子的想法罢了,还得等蕴哥儿他父亲回来商议过才能定下,也得听听蕴哥儿自己的意思。”   傅氏一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才反应过来,洛娉妍的婚期还能商议,一时间心里既是欢喜又是着急,生怕等锦乡侯回来,这日子还是定在年前,可此时却是不好再多说什么。   又听惠宁长公主接着道:“但他俩的庚帖,我想着却是要先寻个日子交换了才是。”   傅氏心里松了口气,急忙点头应承,想了想又问道:“只是不知侯爷何时回来?昨儿听娉妍她舅舅说侯爷还没回京。我想着,这交换庚帖总要侯爷在场才是。”   惠宁长公主不以为意地笑道:“算着日子也快了,圣上下旨时就给他也去了消息,想是就在路上了。”   几人刚说定,待锦乡侯回京就交换庚帖,便见当年随着嘉善郡主,陪嫁到锦乡侯府的卢嬷嬷,满脸笑容地跟朱嬷嬷一块儿跑了进来。   卢嬷嬷见了惠宁长公主,二话不说,便跪下磕头道:“殿下大喜,咱们侯爷回来了,让奴婢过来给您报个信儿,晚点儿就跟世子爷一块儿过来给您请安。”   惠宁长公主一听这话儿,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望着卢嬷嬷满是惊喜地问道:“此话当真?何时回来的?”   卢嬷嬷闻言笑道:“是真的,前脚刚进府,便遣人叫了奴婢过去,交代奴婢立时跟大管家过来给您报信儿。”   打发了卢嬷嬷,惠宁长公主满脸喜意地望着傅氏,笑道:“可见是天意如此,你回去跟洛镇源说,明个儿就让侯爷亲自过府交换俩人庚帖,剩下的事儿便能准备起来了。”   傅氏自然不能说不好,遂又陪着惠宁长公主闲聊一会儿,便笑道:“明儿侯爷回来了,我们也不多做打扰,明儿就在家等着侯爷来交换庚帖了。”   惠宁长公主倒也没有强留,点了点头道:“那你先回去准备,着俩丫头回头我遣人送回去便是,蕴哥儿她母亲去得早,侯爷一会儿过来了,也让他瞧瞧儿媳妇。”   傅氏闻言望着惠宁长公主愣了愣,随即点头道:“那就有劳殿下您费心了,我得回去跟家里人都说说,也好准备准备,娉妍她父亲哪儿也要先打个招呼,让他明儿在府里候着侯爷。”   见傅氏应下,惠宁长公主很是高兴地道:“哪里就费心了,不过是我舍不得她走罢了,芝姐儿也是老念叨她,又说她在府里如何如何的忙,平日里我也不好接了她来玩耍,想着既然今日来了,便多玩儿一会儿。”   说完惠宁长公主便吩咐道:“去将几个丫头请过来,就说沈太太有事儿要先家去,让她们都来送送沈太太。”   傅氏原想客气阻止几句,想了想又将到了嘴边儿的话咽了下去,自己要先走,总得跟娉妍和寒烟交代两句才是,遂笑道:“有劳殿下想得周到,是要交代她们姐妹两句,不然还不知心里怎么胡思乱想呢。”   傅氏与惠宁长公主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门外小丫头得了惠宁长公主的令,不声不响地悄悄退下,疾步朝园子里自寻景芝三人而去。   洛娉妍得知舅母要先行离去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便望向景芝,景芝倒是并不慌乱,笑问道:“外祖母还说别的了?”   那小丫头正要回话,朱嬷嬷领着卢嬷嬷也寻了过来,远远地卢嬷嬷便笑道:“小姐,侯爷家来了!”   景芝一愣随即一喜,整个脸庞都亮了起来,疾步迎着卢嬷嬷走去连声儿问道:“几时家来的?都带了谁?外祖母可知道了?怎地父亲也没过来瞧瞧外祖母?”   ☆、四百九 姑嫂   卢嬷嬷见景芝那急切的模样,又是高兴又是心疼,自打夫人去了,小姐一年也见不了侯爷两回。这父女天性,哪儿能不想侯爷呢?   想到这儿卢嬷嬷脸上越发慈和,望着景芝一连气儿地笑答道:“小姐别急,侯爷刚到家,说是梳洗后换身衣裳就过来,让老奴先过来给殿下报个信儿。知道小姐在殿下这儿,说是也别麻烦,让小姐就在殿下这儿候着。”   景芝一听这话儿顿时越加高兴起来,满脸喜色地回头对洛娉妍笑道:“妍儿,我父亲回来了!”   说完才觉得不对,见洛娉妍脸红红地望着自己眨眼睛,抿嘴一笑,正要说话,沈寒烟却弯起一双澄净的眼睛,笑道:“恭喜景芝姐姐父女团聚,我们先家去,就不打扰了。”   说完才想起傅氏要先走的话儿,沈寒烟接着笑道:“伯母怕是在殿下哪儿得了信儿,也是不想打扰殿下和景芝姐姐,所以才要家去的。”   景芝此时也回过神来,戏虐地打量着洛娉妍,对沈寒烟笑道:“你伯母可是说的她要家去,没说带你俩呢!”说完又跑过来,挽着洛娉妍的胳膊,歪着头打量她,笑道:“再说过两日,我父亲不就是你公公吗?”   景芝见洛娉妍闻言嗔了自己一眼,撅着嘴正要出口反驳的模样,立时压着声儿笑道:“说不定一会子我哥哥也过来呢。”说完还朝着洛娉妍眨了眨眼。   洛娉妍的脸,顿时红的快要滴出血来,一时间又气又恼,跺着脚道:“芝姐姐也跟着人胡说!我这就领表妹随舅母家去了。”说完也不看景芝,拉起沈寒烟细细的手腕儿便朝落樱阁而去。   卢嬷嬷还是第一次见洛娉妍,听景芝方才与洛娉妍的对话,也知道了洛娉妍的身份,见她与景芝这般相处,不由对朱嬷嬷笑道:“说小姐与洛小姐是姑嫂,可是一点儿也瞧不出来,说是亲姐妹,好些还没这么亲厚的。”   卢嬷嬷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朱嬷嬷闻言也是点头笑道:“可不就是这话儿?要说还是咱世子爷眼光好。”   卢嬷嬷一听这话儿更加高兴了,急忙点头道:“可不就是这话儿?这各式各样儿的大小姐,殿下也不知为世子爷张罗了多少,可偏世子也这么些年就是不松口。”   朱嬷嬷闻言掩口笑道:“你是不知道,那日世子爷来跟殿下请求,可是吓了我们这些身边儿人一跳,要说世子爷与洛小姐,拢共也没见着两回,偏就记住了,还瞧上了。”   卢嬷嬷不敢置信地问道:“不是说殿下喜欢洛小姐,想给洛小姐个体面,才进宫求圣上赐婚的?”   朱嬷嬷笑道:“哪儿的事儿啊,世子爷自个瞧上了,来求得殿下,那日武定侯府的老夫人,还正好带着孙小姐过来的。”   说完不由感叹道:“跟着殿下宫里宫外这么多年,什么人家儿没见过?不说能让咱世子爷瞧上眼儿的有几个,就是咱们小姐与洛小姐这般亲厚的姑嫂,那也是没见过。”   两个嬷嬷说话儿声音本不大,奈何洛娉妍此刻心里极为敏感,偏就听了个正着。   一时间洛娉妍脚下的步子越加急促了起来,扯得沈寒烟跟在她身后,只得提着裙裾小跑起来。   景芝自然也是听见了的,见此回头撅着嘴瞪了俩嬷嬷一眼,又看了看眨眼就走远的洛娉妍,引得俩嬷嬷一阵好笑,方才跺着脚一边儿喊着道:“妍儿!等等我。”一边儿疾步追了上去。   一路追逐,待到了落樱阁门前,三人才嬉笑着停下脚步,这会子不仅洛娉妍,便是沈寒烟与景芝也是脸颊红扑扑的,都喘着气儿。   三人先去了偏厅,让丫鬟打了水来简单梳洗一番后,方才联袂进入正厅。   待三人见过礼,惠宁长公主方才对景芝笑道:“想是你也知道,你父亲家来的消息,一会子他要过来,你便还在我这儿呆着,省的来回跑动。”   说完惠宁长公主又对洛娉妍与沈寒烟笑道:“我这儿除了小丫鬟都是些婆子,你们便也留下来权当陪陪芝姐儿好了。”   洛娉妍想要随着舅母家去的话,到了嘴边儿便也吐不出来,沈寒烟看了看洛娉妍又瞧了瞧惠宁长公主,腼腆地笑道:“可是景芝姐姐一会儿要与父亲团聚,我们终归是外人,在这儿不好吧?”   傅氏一听这话儿急忙点头,惠宁长公主却是召了洛娉妍在她身边儿坐下,笑道:“什么内人外人的?你姐姐嫁到你芝姐姐家去,不就是一家人?咱也是亲戚。”   惠宁长公主能说出这样的话,旁人自是不好再说其他,除了景芝极为高兴,洛娉妍羞红了一张脸,低着头不知声儿以外,傅氏与沈寒烟都是急忙道谢。   送走了傅氏,景芝也不带着洛娉妍等人四处闲逛了,陪着惠宁长公主出了园子,回到日常起居的韶华殿,在中间儿厅堂里一边儿陪着惠宁长公主闲聊说笑,一边儿等着锦乡侯的到来。   果然没多大一会儿,朱嬷嬷便跑了进来,满脸开花儿似得笑道:“殿下,侯爷来了,刚进了穿堂,像是这会子该过了垂花门了。”   正说着,又有小丫鬟在门外一叠声儿地唤道:“见过侯爷!”的声儿远远传来,想来锦乡侯是到了近前了。   洛娉妍与沈寒烟看了看惠宁长公主,双眼望着门帘子并未注意到自己姐妹二人,不由起身朝崔嬷嬷笑了笑,道:“我们去边儿上偏厅回避回避。”   谁知话音刚落,不待崔嬷嬷说话儿,惠宁长公主便牵着洛娉妍的手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那般麻烦。”   说完惠宁长公主叹了口气道:“侯爷忠君爱国,这些年都镇守在边城,一年两年也难得回京一次,这次若非为了你与蕴哥儿的婚事,怕还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说到这儿,惠宁长公主才扭头看向洛娉妍,淡淡地笑道:“蕴哥儿母亲去得早,也让侯爷见见你,说不定等你们成亲他就又要走了,再见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儿了。”   ☆、四九一 侯爷   洛娉妍见惠宁长公主说得伤感,而景芝早已迎了出去,单看那景芝模样,便什么话也说不出了。点了头拉着沈寒烟,挨着惠宁长公主再次坐下。   二人刚落座不久,便听门外小丫鬟恭敬地唤道:“见过侯爷”“见过世子”随即湘妃竹帘也被打了起来,不必问也知道是锦乡侯与景蕴一块儿到了。   沈寒烟与洛娉妍不由都有些紧张,尤其是洛娉妍,不仅脸颊莫明的发烫,就是手心里也早已浸了汗,与洛娉妍手握手的沈寒烟,虽然注意到了洛娉妍的异样,此时却也是紧张地要命,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洛娉妍不由有点怀念万碧,若是有她在这儿,怕是自己也没有这么紧张了,至少就从未见她什么时候紧张过。   脑子里七想八想便见那门帘外露出一角紫色袍裾,接着便见景芝扶着一中年儒雅男子走了进来,洛娉妍不敢细看,只眼角扫见景蕴紧随在俩人身后进了屋子。   崔嬷嬷先带着丫鬟们上前与锦乡侯见礼,洛娉妍看了惠宁长公主一眼,也带着沈寒烟起身上前,低着头,屈膝见礼道:“洛氏娉妍见过侯爷,见过世子。”   景驰倒是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女孩儿,一袭藕色粉边儿圆袖衫,腰间系着一条嫩黄宫绦,坠在下面翠绿如莲叶般的裙裾上,头上极为清爽地挽了单螺,斜着并排插了三支橙黄玉簪。   景驰含笑正要说话儿,景芝却是先一步上前,拉起洛娉妍打趣儿般地笑道:“妍儿往常可不曾这般多礼,今儿这是怎么了?”说着又拉起沈寒烟,对洛娉妍嗔道:“我父亲又不是老虎,可别吓着寒烟妹妹。”   景驰看着活波开朗的女儿,再看看娇羞不已,正斜睨着女儿,满眼嗔怪地洛娉妍,含笑道:“芝姐儿说得很是,不必太过拘束。”   说完景驰方才上前,一撩袍裾跪倒在惠宁长公主跟前儿,望着满头银丝的惠宁长公主,红着眼眶道:“濯缨给岳母大人请安,辛苦岳母大人替濯缨照顾他们兄妹了。”   见景驰说完羞愧地低下头,惠宁长公主叹了口气道:“快起来吧,你也几十岁的人了,我这心里怎么想的你也该知道。当着孩子们的面儿,可不兴这样儿。如今蕴……”   惠宁长公主说到这儿,见洛娉妍很是拘束地一手拉着沈寒烟,一只胳膊仍由景芝拉扯着,站在一旁低着头都不敢随意乱看的样子,不由目光一转看向景蕴。   只见景蕴朝自己躬身一礼后,便站的挺直,嘴角含着淡淡地笑意,只是那眼角却一直停留在洛娉妍的身上,想来洛娉妍的拘束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惠宁长公主不由摇了摇头停下话头,对景芝笑道:“好了,芝姐儿带洛丫头和沈丫头去边儿上偏厅吃果子去,我与你父亲哥哥说两句话儿。”   景芝闻言扫了父亲与哥哥一眼,又笑着朝洛娉妍眨了眨眼,才对惠宁长公主一礼,笑道:“是,谨遵外祖母的命令。”   说完景芝又朝洛娉妍笑道:“走吧,咱吃父亲带回来的果子去,听说都是极好的,咱京城也不多见。”   洛娉妍闻言也不抬头,低着头,拉着沈寒烟朝惠宁长公主的方向屈膝一礼,又朝着景驰和景蕴的方向分别一礼,也不说话儿,跟着景芝从边儿上的隔扇转了出去。   出了屋子,洛娉妍长长地舒了口气,便见景芝眨眼笑道:“今儿知道哥哥将来的模样了吧?”   说景芝完见洛娉妍有些恼怒的样子,赶紧解释道:“外祖母可是常说我们兄妹俩有趣儿,哥哥打小便与父亲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偏我又与母亲极为相像,除了眼睛晃眼一看便像瞧见了母亲似得。”   洛娉妍闻言想起舅舅舅母初初见到自己时的样子,不由反手握紧了景芝的手道:“那你便多陪陪殿下,想来她是极想念伯母的。”   说完又想起惠宁长公主说锦乡侯常年不在京城,此时莫明就觉得,怕也是因为芝姐姐与她生母极为相似的缘故。   洛娉妍心里这般想着,并未打算说出来,偏沈寒烟到底年幼不少,闻言很是伤感地道:“之前听殿下说侯爷常年不在京中,方才又见侯爷看向景芝姐姐的目光……”   说到这儿沈寒烟犹豫了一下,不知该如何措辞,纠结了一番才小声儿道:“寒烟看不懂,但总觉得侯爷怕是对景芝姐姐极其喜爱的,可看着姐姐心里又会极为难过。”   洛娉妍闻言很是着急地拉了沈寒烟一把,瞪着着她摇了摇头,又小心地看向景芝。   景芝却是浑身一震,面儿上浮现一丝哀戚,也不知是说与洛娉妍与沈寒烟,还是自言自语地道:“父亲打小就不爱抱我,待我两三岁时便远走边城,最初还一年回来两三回,可这些年却渐渐地两三年回来一回。”   说到这儿景芝红了眼眶,很是难过地底下头,好半晌才自嘲地笑道:“世人都说父亲是忠君爱国,就连我自己也时常这样对自己说。”   洛娉妍听景芝这么说,心里也极为难过,没好气地横了沈寒烟一眼,便更加用力地握紧了景芝的手,正要劝慰,景芝却是淌着泪笑道:“可如今边关平稳,有什么事儿需要父亲丢下年幼的儿女,常年镇守的?”   沈寒烟早在景芝露出那般哀戚神色时已经吓着了,又被洛娉妍瞪了一眼,心下越发后悔自己嘴快。   这会子见景芝竟是哭了起来,一时着急也跟着淌起了眼泪,带着哭腔劝道:“这怎么能怪景芝姐姐呢?说不得侯爷很高兴这世上有个人与他夫人那般相似,只是相见时难免感怀夫人早逝,故而不敢相见罢了。”   洛娉妍此时也赶紧劝慰道:“可不就是这话儿?依着我看芝姐姐该替夫人高兴才是,若真如此,至少证明侯爷心里一直惦念你母亲不是吗?”   洛娉妍说到这儿,见景芝神色有所松动,急忙再次补充道:“再说朝廷大事儿咱也不懂,咱也没去过边城,谁知道边城是个什么情形?或许就是离不开侯爷的威慑呢?”   ☆、四九二 不稳   洛娉妍与沈寒烟一番开导劝解,虽不知景芝听进去了多少,但好歹止了泪,脸上重新有了笑容。   唤丫鬟打来温水给景芝洗过脸,三人便一边儿吃着果子,一边儿说笑起来。   洛娉妍见景芝心情好起来,也跟着松了口气,却不知在自己三人退出屋子后,惠宁长公主让锦乡侯父子在自己下手落座,淡淡地询问了几句边城的事儿,便问道:“这次回来能呆多久?”   说完惠宁长公主也不等锦乡侯回答,便接着道:“依着我的意思,这么些年他们兄妹也长大了,转眼芝姐儿都该嫁人了,你就跟圣上说说,看能不能就留在京城。”   惠宁长公主原也只是习惯性劝导两句,谁知话音刚落,锦乡侯却立时摇头道:“怕是要让岳母大人失望了。待蕴哥儿定完亲小婿便要立时返回边城。”   惠宁长公主闻言一愣,过往虽然每次提起这个话题,景驰都没应承,但却都只是沉默,像今日这般直言反对还是第一次!   别说惠宁长公主诧异,便是景蕴也猛地抬头望向父亲,锦乡侯的心思,过往景蕴不懂,如今却是多少明白一点儿,对父亲的怨念也少了许多,但听父亲直言反驳外祖母,心里还是极不痛快。   谁知俩人朝锦乡侯看去,却见锦乡侯两道墨黑的剑眉紧锁在一起,紧抿着嘴唇,脸色极为难看。再一仔细看,连搁在膝盖上的手,不知何时也捏成了拳头,上面青筋跟跟冒起。   惠宁长公主下意识地与景蕴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都看出了凝重,惠宁长公主不由皱眉问道:“可是边城有什么变故?”说完想想又不对,自己先前才刚刚问过。   正欲再问,锦乡侯却是再次摇头道:“如今小婿也说不好,总觉得东西两边儿都有些不对,但暂时还没有具体发现,也就只得亲自守在哪儿,想着好歹我景家在各大边城好歹都有些威望。”   景蕴目光一闪,想到安阳伯的事儿,开口问道:“父亲的意思是指外族,还是咱们自己人?”   若是往常,这样的正事儿锦乡侯是不会隐瞒景蕴的,毕竟锦乡侯府人丁单薄,又是武勋世家,自然是要悉心培养继承人的。可今日锦乡侯闻言却迟疑了。   景蕴想了想,微微眯缝儿起眼睛,铁青着脸色,将当日安阳伯与顾远的遭遇说了出来,这事儿就连惠宁长公主,景蕴也不曾细说过。   锦乡侯一听,瞪圆了双眼,接着便听景蕴道出当年景芝在大相国寺所遇之事,最后总结道:“如此,儿子怀疑怕是有人蠢蠢欲动,与景莳勾结上了。”   说完冷冷一笑,望着锦乡侯道:“如今可不比的过往,爷爷只有父亲一个儿子!”   这话一出,锦乡侯顿时阴沉了脸色,尚未来得及说话,惠宁长公主一巴掌拍在扶手上,怒道:“好大的狗胆!”   景蕴却是并不理会惠宁长公主的怒气,只盯着锦乡侯道:“外祖母且息怒,孙儿又不是纸糊的,他也不过是受人指使,替人办事儿罢了。”   说完景蕴顿了顿,才淡淡地接着道:“倒是父亲在外才要多加小心,毕竟我锦乡侯府百年威望不是开玩笑的,若是有被有心人利用,无论什么理由,怕是都会引起社稷动荡,成为天下罪人。”   锦乡侯闭了闭眼,淡淡地道:“此事蕴哥儿不必费心,为父只有主张,九边重城他们还不敢伸爪子。”   说完满含歉意地望着景蕴,看了半晌才道:“如此为父只怕更要提早返回边城,以防万一才是。你的婚事……”   这话锦乡侯也觉得极难开口,毕竟儿子打小懂事儿,可谁家孩子是平白无故就懂事儿的?他母亲去得早,自己早年为逃避心伤躲到边城,任由儿子在宫里住着。可那高墙内是那么好生存的吗?   景蕴却是了然一笑,薄唇轻启,淡淡地道:“国之不存何以为家?父亲不必介怀,娉妍也不是那不知事儿的女孩儿。”   说完又将洛娉妍如何在淮阴救了自己,如何为自己疗伤之事细细道出,令锦乡侯老怀大慰,不住地点头道:“这才是我景家要的媳妇!”   惠宁长公主没好气的横了锦乡侯一眼,想说什么,又想着他这些年对女儿的念念不忘,到底忍了下去。   锦乡侯又犹豫地提起景芝,话刚起头,景蕴便笑道:“芝姐儿也是懂事儿的,父亲不必担心,如今又有娉妍时常陪伴,性子越发开朗了许多。”   说到这儿,景蕴也有些犹豫,毕竟自己成亲后便要开始张罗景芝的婚事,可到时边城是个什么情形还真不好说,话到嘴边儿便有些吐不出去。   好半晌,景蕴才轻声道:“芝姐儿的婚事不必父亲担心,自有外祖母做主,再说到时娉妍进门,自是不会亏了芝姐儿。待芝姐儿出阁前,若是安稳,再请父亲回来主持。”锦乡侯闻言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地松开了拳头,点了点头。   惠宁长公主见气氛实在不好,边城之事如今又讨论不出个一二,不由转了话题道:“今儿洛丫头的舅母过来了,说起来也是这俩孩子的缘分,那洛丫头……”   说到这儿,惠宁长公主也怕引起女婿伤心,不由顿住,改口道:“洛丫头是个好的,我跟蕴哥儿都不想委屈了她,你既回来了明儿便带着蕴哥儿的庚帖上门去吧。”   说完惠宁长公主又补充道:“这事儿我已经跟洛丫头舅母说好,想来这会子那洛镇源一家子也已经得了信儿,你明儿只管去便是。”   惠宁长公主猜的不错,傅氏回到洛府,自然是将惠宁长公主的意思对沈森以及洛镇源都说了个清楚。   沈森还有些犹豫,迟疑道:“若按照长公主殿下的意思,咱们娉妍岂不是明年开年就要出嫁?可咱们好些东西都还没准备好,再说锦乡侯府与旁的人家儿又不同,咱们自是不能委屈了娉妍才是。”   洛镇源却是皱着眉头叹了口气道:“舅兄当初就该告诉镇源世子南下登门之事。”说着瞟了沈森一眼,又看了看傅氏,有些话到底不好说明,便接着道:“如今倒是快些结亲的好。”说完洛镇源也是一脸的丧气。   ☆、四九四 询问   沈森望着洛镇源张了张嘴,又见傅氏满眼疑惑地看着自己,想了想将话咽了下去,点头笑道:“不管怎样,娉妍这婚事是不能改变的,锦乡侯府与长公主府都给足了咱们体面,也就不必计较那许多。”   傅氏却不赞同地道:“明儿你们好生跟侯爷说说,咱娉妍还小,看能不能将婚事推迟到娉妍二八之后。”   洛镇源与沈森对视一眼,相继露出苦笑,又见傅氏皱眉,洛镇源赶紧道:“明儿小弟定会与侯爷好生商议。”说完见傅氏点了点头,却又补充道:“但瑾轩年岁不小,怕是……”   洛镇源没有说完,傅氏却明白这婚事怕是不好拖,一来锦乡侯府人丁稀薄。   在傅氏看来,那都不能算不旺,是真真儿的稀薄!较之前几辈的沈家……   想到沈家前几代人,又想到景蕴的年纪,傅氏点了点头道:“殿下的意思也不过是明年开春,咱们也不多求,不过是想推迟到明年秋天而已。成就成不成也没法子,明儿总归好生商议。”   洛镇源与沈森闻言都是点了点头,二人都不想让傅氏太过担忧,傅氏见此满意地点了点头,将洛娉妍的庚帖搁在了桌案上,叹息道:“原打算这两年好生替娉妍寻摸寻摸,没想到竟是这样。”   沈森见此摇头道:“既然已成定局,何必过多啰嗦,咱们心疼娉妍,便多多为她备下嫁妆就是。就是人手,也给她配备齐全些。”   傅氏闻言点了点头道:“屋里使唤的倒还好,就是外边儿跑腿的,你们还要上心些才是。”   沈森闻言目光闪了闪,点头没有说话,洛镇源自是一番保证不会推辞。几人又商议一番,洛镇源自遣人下去准备,因着明日没有女眷上门,内宅倒是没什么事儿。   不管洛镇源这边儿怎么准备,都万没想到,第二日一早锦乡侯回如此“轻车简从”的来到洛府。   洛镇源与沈森得了消息,联袂出了大门迎接,却见一辆古朴简洁的双辕马车缓缓在门前停下,赶车的小子,放了把脚凳在车门外,一身月白地儿弹墨藤纹蜀锦长衫的锦乡侯,便从马车中钻了出来。   洛镇源与沈森心下都是一愣,景蕴出行他们是见过的,京中旁的勋贵出行,他们也都是知道的,就算景蕴平日里轻车简从,可也没身边儿就一个车夫的道理。   景驰见二人怔愣,不由朝那车夫扫了眼,解释道:“若非他跟我多年,陪我出生入死,这些年无论到哪儿都带在身边儿,今日我原打算骑马过来的。”   洛镇源与沈森闻言再次一愣,还是沈氏反应迅速,急忙笑道:“侯爷的英雄传闻小民听过不少,没想到侯爷还是如此洒脱之人。”   洛镇源闻言自是附和,景驰却是笑道:“咱们可是儿女亲家了,很不必如此多礼。我是个简单的人喜欢直来直去,今儿我是特地为小儿来求令爱庚帖的。”   不管是沈森还是洛镇源,闻言都在心里嘀咕,便是直来直去也没有这等直来直去之法,却是忘了能为朝廷镇守边关多年的锦乡侯,又岂能真就那般“直来直去”?若当真如此,怕是边关早已失守……   当然,洛镇源与沈森此时也没心思多想,笑着客气两句,便急忙将景驰迎进大厅。   待丫鬟们奉茶后,洛镇源正要说话儿,景驰却是笑道:“娉妍那丫头昨儿在岳母府上见了一面,很是难得的女孩儿,蕴哥儿能娶到她是他的福气。”说着便将一只金丝楠木匣子推到洛镇源跟前儿。   洛镇源一愣,看了锦乡侯一眼,打开一看大红烫金地儿,上面写着景蕴的生庚八字,顿时再次吸了口气,苦笑道:“侯爷可真是直爽之人。”   说完洛镇源也不好拖沓,起身取出昨儿傅氏才交予他的洛娉妍的庚帖。见锦乡侯拿起细看了一眼,便笑道:“按理说着生庚八字已经请钦天监帮着瞧过,只是这……”   洛镇源话未说完,锦乡侯笑着打断道:“我最迟不过明后日便要返回边城,怕是到时他们的婚礼也不定能赶回来。到时我自会拜托岳母帮着操持,不尽之处,还望亲家见谅。”   说完在洛镇源与沈森错愕的神情中,景驰叹了口气,接着道:“这些日子边关不稳,实在是不能久离,若非蕴哥儿婚事需要我出面,怕是今明两年我也不敢轻易回来。”   洛镇源闻言也是皱起了眉头,在心中细算了一番边关军饷支出,笑道:“这些年侯爷励精图治,整顿军务,想来也是没有大碍。”   景驰闻言淡淡一笑,却并不接话,转而道:“这婚乃是圣上所赐,原是你我两府之荣耀,然军务实在繁忙,三日后蕴哥儿亲自送来聘礼,再由岳母来与亲家商定婚期,亲家看是否可行?”   说完又笑着补充道:“两位亲家放心,我锦乡侯府定不会亏待令爱,不说小女与令爱交情甚笃,便是岳母对令爱也是赞誉有加。我们府上人口简单,我夫人早逝,令爱过府便当家。”   洛镇源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看着锦乡侯不知他今日究竟唱的哪出戏。沈森脸上的笑容也早已敛去,淡淡地注视着锦乡侯并不言语。   锦乡侯见他二人没有说话,爽朗一笑道:“听岳母说令爱极有主张,此事亲家不若问问令爱的意思?”   洛镇源闻言眉头越加深锁,暗道:原本这文武通婚就犯了圣上禁忌,好在是圣上赐婚,否则我又岂能答应?但没想到锦乡侯府竟如此小瞧于我!   在洛镇源看来,就算这婚事由不得他乐意或是不乐意,但也没有女儿娉妍自己出面的道理,遂闻言很是不喜,添了几许恼怒,板着脸望着锦乡侯并不言语。   沈森目光一闪,却是露出笑意,点头道:“我哪儿外甥女母亲去得早,内弟又是男子,少不得许多事儿都要她自己拿主意,既然侯爷有心抬举,那镇源便遣人去问问娉妍的意思。”   ☆、四九五   眼见着洛镇源就要动怒,沈森皱眉扫了他一眼,对锦乡侯笑道:“按理儿这些事儿原是该女人们操持,偏侯夫人与我那苦命的妹子,早早儿的没了。如此我那外甥女便也少了许多教导,有些事儿也不大懂得。”   说到这儿沈森停了下来,仔细打量了一番锦乡侯,见他面上并无异色,方才接着笑道:“方才侯爷说了外甥女嫁过去就是要当家理事儿的,故而听侯爷提议小民便想,若能让外甥女多经历些总是好的,再说她舅母也在,正好指点她一二。”   锦乡侯闻言很是高兴地点了点头,洛镇源心中不满,但更多的却是疑惑,不知舅兄又在打着什么主意,遂勉强笑道:“既然侯爷与舅兄都这么说……”   说到这儿,洛镇源有些迟疑,犹豫着是自己去告诉女儿还是请舅兄帮忙,锦乡侯却在此时笑道:“亲家且去,正好我与你舅兄手谈一局。”   洛镇源闻言苦笑起身,一边儿命人起来棋子,一边儿朝沈森与景驰笑道:“那小官便先去说与小女儿知晓,一时便来告知侯爷”。   沈森却是叹了口气,无奈地想到,前儿小的尚且顾及自己颜面,有意落败半子,没想到今日老的就要来找回去……   不管沈森怎么想,洛镇源终是任命的去了翠庭轩,将锦乡侯的意思忿忿地转达给了洛娉妍。   谁知洛娉妍闻言只是微微皱眉思量了片刻,洛镇源许多不满不言尚未说出口,洛娉妍便笑道:“父亲,咱们就按侯爷的意思办吧。”   见洛镇源满脸诧异地朝自己望来,洛娉妍笑道:“昨儿女儿还跟芝姐姐说,军国大事儿咱们不懂,但咱们不拖后腿。再说侯爷轻车简从而来,并未给咱们摆侯爷的谱,想来心里也是尊重咱们家的,咱们何必在这些小事儿上……”   话未说完洛镇源便忍不住了,“噌”的一下站起来,板着脸道:“这是小事儿?那什么是大事儿!”   洛娉妍没想到父亲会如此生气,不由一愣,洛镇源却是望着与发妻极为相似的长女叹了口气,极为心疼地道:“傻丫头,咱若就这样答应了,将来你的日子要怎么过?求娶都如此不用心,将来能对你好?”   说完见洛娉妍张了张嘴,洛镇源恨铁不成钢地道:“这是人生大事儿,可不是什么小事儿!按理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圣上以天子之尊代了媒妁之言,也没给父亲替你反对的机会。”   说到这儿洛镇源完全忘了,在景蕴那日说出南下江宁之事前,他可是满心欢喜的,哪有想过要反对呢?   洛娉妍却是望着洛镇源,缓缓地摇了摇头,一时间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地劝道:“这以后的日子好不好过,可不是看这几日的功夫够不够的。”   说完见洛镇源怔愣地望着自己,勉强笑道:“不管怎么说,女儿嫁过去是有诰封的世子夫人,并非阿猫阿狗,这婚是圣上赐的,也不是旁人能够左右的。”   洛镇源闻言点了点头,想要说什么,洛娉妍却是接着道:“女儿自己有嫁妆,不说母亲留下的,爹爹也给了,手里有银子哪儿不能过日子呢?再说这日子怎么过,还不是看女儿自己吗?”   不得不说洛娉妍的话洛镇源心里是极为认同的,可就是觉得委屈了女儿,望着洛娉妍并不说话儿。   洛镇源眼中的心疼,洛娉妍自是看得一清二楚,笑了笑道:“侯爷镇守边关,使得外族不得入侵,如今天下太平,咱们都该心存感激,只有天下太平了,咱们还有日子可过不是?何必在这些细节上与令侯爷犯难呢?”   洛镇源皱眉叹了口气,虽没说什么,但洛娉妍却知道他心里是不舒服的,不由笑道:“父亲放心,女儿可不是那不知事儿任人拿捏的,就是这聘娶的事儿,有圣旨在,谁也不能说个什么。”   洛娉妍一气儿地劝道后,洛镇源终是点了点头,满心酸楚地出了内院,回到前厅。   景驰已经在与沈森品茗闲聊,棋盘早已令丫鬟收了起来,见洛镇源进来,俩人不由都望向了洛镇源。   沈森见洛镇源脸色不大好,皱眉摇了摇头,景驰却是嘴角含笑等着看洛镇源能说个什么出来。   自己妻子早逝,自己又常年不在府中,心中对一对儿女甚是亏欠,但世子夫人在锦乡侯府可不仅仅是儿媳,更是当家奶奶,一进门便要主事的,自己又岂能凭借匆匆一面,和儿子岳母的一番说辞,便认定这儿媳?   若是个没主意的,或是个没远见的,配不上自己儿子,不能承担当家主事之能,少不得自己只能厚着脸皮儿,进宫求了圣上撤回圣旨!儿子当年能抗旨,今日自己又有什么可怕的!   洛镇源进了屋子,见二人都望着自己,勉强挤出笑容,朝景驰一礼,叹了口气道:“小女说,家国天下,侯爷以国事为重,以天下百姓安危为重,心中很是敬佩,一切但凭侯爷做主。”   景驰一听这话儿,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但很快便舒展开来,笑道:“洛大人教导得好啊,看上去那般娇滴滴的小女娃,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嘴上虽这么说,心中却是存了疑虑,不由笑道:“不知令爱可有旁的要求,为了儿子的婚事无论何事,咱们锦乡侯府也都是会尽心尽力的。”   洛镇源一听这话儿,心里瘪了瘪嘴,暗道:你若是当真要尽心尽力,又岂会如此怠慢我的女儿?心里如此一想,刚刚压下的恼怒之意不由再次浮了上来。   洛镇源淡淡一笑,极为敷衍,却又极为自得地道:“侯爷不必费心,小女方才说了,此婚乃圣上所赐,容不得旁人小视,将来的日子,乃是要看各人本事,靠的也不是那些个规矩。”   洛镇源本是要刺景驰两句,谁知话音一落,景驰竟哈哈大笑起来,起身抚掌道:“洛大人放心!如此佳媳我锦乡侯府定不会亏了她去。”   说完见洛镇源怔愣地望着自己,景驰脸上笑意不由更盛,俯身拿起装有洛娉妍庚帖的匣子塞入怀中,接着笑道:“这庚帖今日我便带回去,三日后让先让官媒送来婚书,旁的事儿,咱们回头再议,总得让他们称心如意才是。”   此话一出别说洛镇源,就是沈森也愣愣地望着景驰,一时间不知他是何意,先前不是还说最迟明后日便要启程返回边城吗?怎地这会子又改变了决定?   好在二人不知道锦乡侯心中所想,否则怕是沈森也会气恼不已……   ☆、四九六 定亲   景驰留在洛府用了午膳,听说桌上菜肴都是未来儿媳亲自下厨做的,便是喝的酒水也是未来儿媳亲手酿制,心中对于景蕴这桩婚姻越加满意起来。   送走景驰后,洛镇源与沈森联袂去到凝碧阁,又遣人将洛娉妍唤了过来,细细将今日之事说了一遍,尤其是景驰最后的转变,洛镇源可是直到现在也没弄明白。   沈森闻言很是得意地笑道:“先时我也没弄明白,后来想想,怕是侯爷见咱们娉妍懂事儿,极为喜欢,便也如同咱们一样,舍不得她受委屈吧。”   洛镇源一听这话儿脸上也露出笑意,不住地点头道:“咱们娉妍是个好的,也是个有福气的。”   谁知傅氏闻言没好气地横了沈森与洛镇源一眼,而后转眼看向洛娉妍,满脸慈爱地笑道:“娉妍说说,你是怎么看的?”   洛娉妍知道舅母这是要教导自己,遂想了想也不做隐瞒,轻声道:“怕是一开始侯爷对我并不太放心,毕竟就如之前我说与父亲的一般,娉妍嫁过去是要当家理事儿的,侯爷只在昨儿匆匆见了娉妍一面,知晓的也不过是这副皮囊罢了。”   傅氏闻言点了点头,沈森与洛镇源却是已经微微皱起了眉头,洛娉妍不以为意地接着道:“侯爷今日如此前来,怕是想要试探娉妍,若是娉妍今日对答令侯爷不满……”   说到这儿,洛娉妍顿了顿,掩口笑道:“怕是即便抗旨求圣上收回成命,侯爷也不会同意迎娶娉妍进门的。”   洛镇源与沈森一愣,双双大怒,脸上哪里还能寻到先前的一丝笑意?   傅氏没有理会俩人脸色,极为赞赏地对洛娉妍道:“如今也算是侯爷亲自挑选相看了你,可见对这桩婚事极为看重。能下如此决定自然是对你极为满意。”   说到这儿,傅氏斜睨了一眼,脸上重新浮现笑意的郎舅俩,笑道:“当然怕也有不愿委屈了他儿子的心思在里边儿。”又看向洛娉妍道:“只是娉妍也不必放在心上,谁家父母不向着自家孩子?”   洛娉妍点了点头,表示并不介意,换做自己怕也是会如此选择云云。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原以为三日后锦乡侯府便会送来婚书,谁知等来的却是由一大群京中勋贵子弟簇拥着,亲自提着一对白头大雁,领着家丁奴仆抬着聘金喜饼,三牲海味,香炮镯金等物的景蕴。   洛镇源先是一愣,随即大喜,极为满意地接下聘礼,又过几日,锦乡侯府方才请来两位官媒送来婚书。   时间虽说隔得近些,但锦乡侯府果然没有在这些个礼节上怠慢洛娉妍,该有的礼数,是一点儿也没含糊。   这聘礼一下便算是过了文定,锦乡侯又亲自与武定侯为景芝和邓允交换了庚帖,过了文定。   办完了这些事儿,景驰便也不再多做耽搁,在府中设宴同时宴请了两府儿女亲家,席间歉意地道:“明儿一早我便要起身返回边城,剩下的事儿,只能烦请两位亲家多多包涵,多多担待。”   景驰此次为了景蕴与景芝的婚事,整整在京中呆了十五日,可谓是给足了俩府面子也给足了锦乡侯府的诚意。洛镇源与武定侯自是不能说什么,便是沈森也是满脸笑意。   即便洛镇源与沈森俩人,并不清楚景驰滞留京中,究竟担着怎样的风险,但洛镇源在京为官这么些年,也是知道这近十年来,锦乡侯也未曾在京中待过这么久。   故而洛镇源此时心中也是极为烫贴地,说话不由便客气了两分,在锦乡侯离京时,沈森与洛镇源还特意邀请了武定侯一道,在城外归雁楼设宴饯行。   送走了锦乡侯,已经过了乞巧节,各家各府都准备着祭祀先人,或去道观打醮,或请高僧念经超度,总总法事接应不暇,然而已然定亲的这群女孩儿们,却只能守在府中,或学着管家,或忙着绣嫁衣。   洛娉妍已经管着洛府中馈,嫁衣也已经由内务府送来,自然是不需要在忙碌这些。   但七月十四,傅氏带着沈寒烟去大相国寺上香,时洛娉妍还是极为羡慕地,沈寒烟不由笑道:“听景芝姐姐说,你们最初认识便是在大相国寺,表姐何苦与我计较?”   见洛娉妍露出好笑的神情,不由抿着嘴笑道:“等表姐出阁了,我返回江宁后还不知有没有机会再来京城逛逛大相国寺呢。”   听她这样说,洛娉妍自是不好再说什么,却不知周二夫人与周氏要带洛妙姝上白云观打醮,洛妙姝却是极不乐意地。板着脸对周氏道:“那什么寺啊,庙啊,庵啊,观啊,我是一概没有兴趣的,去那些地方作甚?”   周氏是伤了心,此刻想起还隐隐作痛,也不狠劝,偏周二夫人定要她同去,劝道:“一会子你舅舅也是要带着你表哥一块儿去的,人多热闹,姝儿只当陪外祖母了。”   听说周熔也要去,洛妙姝不知想着什么,竟点头应了下来,一番收拾准备,便领着雀儿莺儿跟着周二夫人及周氏去了白云观。   听万碧说,他父亲也是要带着她们母女兄妹去上香祈福,顺便逛逛京城的。   翠娘也禀了洛镇源,说是想要去为洛继宗祈福,得了准许也带着末雨及丁香,去了庙里烧香祈愿。一时间偌大的洛府,便只剩下洛娉妍这一个主子。   红螺正要劝慰,洛娉妍却是将府中各项事宜安排下去,便去了庆熙苑,这么些天她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求了先生陪自己嫁过去,毕竟先生可不是洛府下人,而是高薪聘请来的,再者自己也未曾正式拜师……   洛娉妍一直犹豫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正好今日府中没有闲杂人等,便亟不可待地想要问问罗先生自己的意思。   经过这些日子跟着罗先生学习,洛娉妍知道罗先生绝不是她自己所说的那般,初窥门径,应该是在医术棋道上都有极高的造诣,而自己年岁不小,又选择了这两项,便更舍不得与罗先生分开。   ☆、四九七 拜师【月票60加更】   洛娉妍站在开满茉莉花的庆熙苑外,莫明的就想起那年夏天,被罗先生留下来的情形,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英儿与蕾儿不知洛娉妍怎地忽然停住脚步,对视一眼由蕾儿上前问道:“小姐可是想起旁的事儿?若是不得闲奴婢进去跟罗先生禀报一声儿,咱们晚些时候再来也是一样。”   洛娉妍闻言回过神,抿嘴一笑摇头道:“没什么,不过是想起一些往事罢了。”说着提起玉白挑纱裙,进了庆熙苑。   伺候罗先生的小丫鬟,见洛娉妍这时候过来,不由一边儿迎了上来,一边儿笑问道:“大小姐怎地这会子过来了?先生还说午膳后让奴婢请小姐过来呢。”   洛娉妍一听忙问道:“先生可说什么事儿了?”   那小丫鬟摇了摇头,笑道:“先生本就不是话多的,哪儿会告诉奴婢什么事儿呢?便是说了,怕是奴婢也说不清楚。”   如此洛娉妍也不再追问,只问道:“先生这会子可得闲?我有点儿事儿找先生商议。”   那小丫鬟点头笑道:“前几日院子西边儿的金银花收了不少,先生正在后院晒金银花茶,说是这个喝了最好。”   果然罗先生在庆熙苑后院架了二三十个扁筛,里面铺晒着半干的金银花,见洛娉妍过来,便笑道:“怎地这会子来了?还说午膳后让你过来尝尝呢。”   说着罗先生一边儿翻着金银花一边儿笑道:“这金银花摘下来要先清洗过,然后蒸一下,再晒干,这个时节用来泡茶是最好,清热解毒、疏散风热、通经活络,尤其是对暑热症效果不错。”   洛娉妍知道先生这是在教导自己,不由抿嘴笑道:“既如此咱们园子里就该多种些,这花儿不仅好看,就是功效也与忍冬差不多。”   话音一落罗先生便笑了,横了她一眼嗔道:“亏你跟我学了这么几个月,这儿也没有外人,不然岂不是坏了我名头?”说完方才解释道:“金银花的别名,可不就是忍冬。”   洛娉妍听罗先生这么一说,脸上也是一红,却不由低声分辩道:“学生只在书中读到那么两句罢了,先前瞧着先生院子西头这金银花开,跟我们衫裙上的忍冬就极像,也以为是忍冬,偏先生方才又说是金银花,便以为自己想错了。”   师徒二人说笑几句,洛娉妍也上前学着罗先生的样儿,挨着翻了扁筛里的金银花,方才相携进了屋子。   洗手擦脸后,师徒二人在铺了冰席的临窗大炕上相对坐下,洛娉妍亲手替罗先生斟了已经放凉的金银花茶,罗先生慢慢抿了口,方才看向洛娉妍,满是慈爱地笑问道:“说吧找我何事?”   罗先生往年是极为严肃的一个人儿,也极为冷清,但自从洛娉妍跟着她学医以来,倒是越发随和起来。   洛娉妍望着一边儿抿着金银花茶,一边儿等着自己回话的罗先生,一时间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咬了咬唇试探道:“先生可知,圣上为娉妍赐了婚?”   原以为罗先生要么替自己高兴,要么对这桩婚事不满,总得说点儿什么,可谁知罗先生听后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并不说话,仍旧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金银花茶。   洛娉妍不由气馁,咬着唇犹豫着要不要直接问罗先生,能不能跟自己去锦乡侯府……   可这话儿洛娉妍到底说不出口,想了半晌,才喃喃地道:“可娉妍舍不得先生,更舍不得刚开始学的医术和棋艺。”说完便忐忑地盯着罗先生瞧。   罗先生见她那小心打量自己的模样,不由好笑,也大致明白洛娉妍的心思,一时间却并未想好要如何回答。   洛娉妍见罗先生扫了自己一眼,便自顾自的吃茶,心不由一点点的往下沉,却仍旧不甘心,忍不住地道:“先生既教了娉妍,何不教会娉妍,好歹等娉妍进了门才丢开手才是。”   罗先生原是觉得侯门深宅怕是麻烦也多,当初选择洛府,看中的便是人口简单,此刻见洛娉妍竟如此着急,不免又心疼这个弟子。   虽说因碍着洛娉妍身份,没有同意让她行拜师礼,名正言顺归于名下,可在罗先生心里,洛娉妍却是她实打实地衣钵传承弟子。   故此见洛娉妍记得小脸涨红,峨眉微颦,瞪着眼撅着嘴的模样,不由心口一软,笑道:“那依着娉妍的意思,想要为师怎样?”   这事儿,洛娉妍倒是想过好多法子,见罗先生动问,想也不想地就答道:“无法三个法子,就看先生怎么抉择,娉妍是绝无异意的。”   罗先生原是见她着急,故意拿话打趣儿她,没想到她张口竟说有三个法子,不由点头道:“那娉妍细细说来。”   说来方法简单,要么洛娉妍给罗先生在锦乡侯府附近购下一套小宅子,安排一房下人伺候着。要么罗先生辞了洛府的馆,到锦乡侯府做馆,但洛娉妍说道:“但这俩法子,并非娉妍心中所愿。”   罗先生一愣,望着洛娉妍目光灼灼地笑问道:“那依着娉妍的心思想要如何?”   心中不是没有期待,但方才洛娉妍说出那俩法子时,罗先生也难免有些失望。此时洛娉妍说那俩法子也不是她心中所愿,罗先生不由再次升起希望。   想着罗先生对自己的教导,又想起自己几次请求拜师都被罗先生拒绝,洛娉妍心中很是犹豫,咬着下唇望着罗先生,好半晌才终于下定决心。   洛娉妍起身来到罗先生跟前儿,也不顾地上没有铺上软垫蒲团,跪下道:“娉妍觉得,要么正式发帖子摆下拜师宴,拜先生为师。以后无论先生是住在府外,还是住在府内,娉妍为先生养老也都有了说法。”   洛娉妍说得极为诚恳,满眼含着期翼,却也掩不去眼中的忐忑。但罗先生想也不想的拒绝道:“拜师宴就算了,咱自己个儿的事儿,何必闹得人尽皆知?你若真心拜我为师,给我磕三个响头便是。”   洛娉妍闻言大喜,想也没想便重重地在地上给罗先生磕了个响头,眼中含着晶泪,唤道:“师傅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一连三个响头洛娉妍磕地是毫不含糊,就连罗先生阻止,也没能让洛娉妍停下。使得洛娉妍额头上青紫一片,罗先生一边儿拉起洛娉妍,一边儿也是忍不住擦着眼角的泪痕。   ☆、四九八 及笄   洛娉妍拜罗先生为师,除了翠庭轩的众人知道,将罗先生请到翠庭轩庆贺了一番。洛娉妍便只告诉了景芝,就连舅母傅氏与舅舅父亲等人,也是通过沈寒烟与万碧才知道的。   傅氏原想要亲自向罗先生道谢,偏洛娉妍拉着她笑道:“师傅生性淡薄,不爱热闹,舅母还是别费心了。”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再说尊师重道也不是摆桌酒席,或送些礼品就能表达的。”   听洛娉妍这般说,傅氏也没勉强,问清是跟着罗先生学医学棋,傅氏不由私下留心,替洛娉妍收罗了许多医书药典,古方古谱,当然这都是后话。   倒是景芝,借着这个原油来了一趟洛府,说是代景蕴给罗先生送礼,实则不过是找洛娉妍玩闹半日。   对于景芝替景蕴送来的贺礼,洛娉妍原以为罗先生是不会收下,毕竟太过名贵,谁知罗先生偏是想也没想便收了下来,还让洛娉妍作陪,与景芝笑谈了一会儿。   转眼便进入八月,众人便开始忙起中秋节的事儿来,景蕴托洛继宗转告,说是在胜湖有两艘画舫可以由她使唤。   洛娉妍倒是没与他客气,欣喜地请人将傅氏请来了洛府。傅氏在洛娉妍定亲后,便与沈森一道搬回了沈家别院,闻听洛娉妍请她,以为有什么要事儿,或是决断不了的难事儿,便急忙赶了过来。   谁知洛娉妍拉着她的手笑道:“眼见着就是八月十五,世子让继宗带话儿说,胜湖上置办了两艘画舫任由我使唤,我便想着舅母还没去过胜湖,便想邀舅母带着表妹一块儿,咱们也游湖赏月去,岂不快哉?”   傅氏听了沉默半晌摇头劝道:“这胜湖就在那儿又不会跑,今年不去往后去也是可以的,再说若当真想去,咱们自己置办一艘画舫也不是多费事儿。何苦这会子去占人家便宜?”   洛娉妍一愣,解释道:“倒不是置办不起这画舫,只是想着咱们家人少,舅舅舅母又不常在京城,置办来还得请人看管和保养,为了一次游湖很不值当得。”   傅氏闻言笑道:“那就等你嫁过去了,改年再请舅母去也是一样,如今可是不成,你们这才刚订了亲,没得让人说嘴。”   如此洛娉妍便也只能作罢,遣人给惠宁长公主及景芝送月饼时,也遣洛继宗将此话带给了景蕴。景蕴虽略感遗憾,却没有强求,自此更是对傅氏却高看了一眼,当然也这是后话。   转眼便进入九月,早开的桂花已经被洛镇源带着她们姐弟酿成了桂花酒埋在了桂花树下,晚开的桂花还星星点点撒在枝头,不说翠庭轩,便是整个洛府西边儿园子,空气中都飘散着桂花清幽甘甜的香味儿。   九月十九洛娉妍便要及笄,这将是她在娘家过的最后一个生辰,不仅洛府与沈府之人极为重视,早早儿的便广发请柬,准备了起来。   便是锦乡侯府与惠宁长公主也极为重视,不说景芝十八那日就住到了翠庭轩,与洛娉妍同塌而眠,第二日还要做她的赞者。惠宁长公主更是亲自担任她的正宾。   一时间那剩余的有司之位竟是被京中勋贵之家争抢起来,无论是与洛娉妍交好的朱媛媛,邓婉茹,还是关系平平的蒋凤儿,都参与了角逐。   哲老夫人更是将周氏叫回了周府,在正房花厅设宴,极为和蔼慈善地拉着周氏说话儿。   周氏哪儿见过这等阵仗?一时间不由有些局促,哲老夫人自是看出她的不安,却并不点破,只笑道:“好些日子也不来看看我,知道你最近都是在忙娉妍的婚事也不好叫你。”   说完哲老夫人慈爱地看着周氏,笑道:“还算你听得进人言,如今这样不是很好?娉妍嫁入锦乡侯府,咱们妙姝自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将来定是差不了的。”   听哲老夫人这样说,周氏很是有些高兴,连忙笑道:“可不就是这话儿?”说完,叹了口气道:“还多亏了堂伯母教我,不然哪,我总想着压着娉妍,这些年也是我自己个儿没想明白,可要说起来,吃的穿的,我可是从未亏待过她。”   听周氏这样说,哲老夫人心里冷冷一笑,你都要打算将人家卖掉了,还不算亏待?   可这话儿哲老夫人是不会说的,只点头笑道:“也是你听得进我老婆子的话,若是听不进我就是有心帮你,又能怎样呢?”   周氏自然又是一番感谢不提,哲老夫人与周氏闲扯了半晌,话题终于转到洛娉妍及笄上来。笑道:“听说锦乡侯千金要给娉妍做赞者,也不知这正宾与有司可是找好了?”   周氏闻言诧异地望向哲老夫人,不解地问道:“堂伯母没听说吗?”说完也不等哲老夫人询问,便满带得色地笑道:“惠宁长公主,也就是圣上的亲姑姑,愿意给咱们娉妍做正宾呢,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哲老夫人闻言故作惊讶,掩着口望着周氏,周氏见此越加得意,心里甚至盘算着,就算将来妙姝及笄时,惠宁长公主不能来,让洛娉妍这个做锦乡侯世子夫人的姐姐亲自来做正宾,那也是极有脸面的事儿。   谁知哲老夫人却是忽然笑道:“自然是天大的荣耀,这可是比宫里的娘娘亲自来,还要有体面呢。”   说完哲老夫人在周氏最为得意时,一盆冷水兜头淋下,笑道:“原我还想着去给你娘俩撑撑场面,如今却是不用了,这赞者和正宾都是极体面的,那就让落雪去做个有司好了。”   哲老夫人说到这儿,语重心长地拉着周氏的手轻轻拍了拍,笑道:“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字,好歹也算是娉妍外家,咱府上不能一个人没有,那不是让人瞎猜吗?”   周氏尚在怔愣间,怎么也没想到哲老夫人会将话题一下子转移到了这里,却见哲老夫人忽然板着脸道:“你也是侄女婿明媒正娶的,可不能让人以为洛府的外家姓沈才好。”   周氏一个激灵,这话儿……让她如何接?不由腹诽道:娉妍心中有我又怎样?如今的关系,不到难处怕也是不会轻易出手,我还要好好儿与她缓和一段时日呢!   哲老夫人见周氏望着自己不言语,不由皱起眉头,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好说的?”   周氏想要明白告诉哲老夫人,这事儿自己怕是做不了主,那锦乡侯府过来交换庚帖,就没人知会她,后来下小定,也没人叫她出席,如今……   可这话儿,周氏是不会说的,勉强笑道:“也不是不好说,只是堂伯母也知道,如今娉妍那丫头正掌管着中馈,学管家呢,家里的事儿我都放手让她自己去做,具体的也不大清楚。”   哲老夫人不以为意地笑道:“我又没让你去插手中馈,只告诉娉妍,让她不用担心,落雪回去给她做有司。”   说完哲老夫人故作伤感地叹了口气道:“要说娉妍那丫头也是可怜,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可除了锦乡侯府竟没两个闺中好友。你这做母亲的,若是早些对她上心又岂会如此?”   周氏闻言心中气闷,却是不好发作,只好讪笑道:“可不是我的错儿吗?好在是圣上指了如今这门亲事,我倒是不必为她着急了。”   几人闲话几句,周氏便没了呆下去的心思,起身告辞道:“也不是娉妍那边儿是怎么安排的,我也不敢应承堂伯母,回头我问问她……”   周氏话未说完,哲老夫人便不悦地打断道:“问什么?你只告诉她,咱们周家也是把她当外孙女的。我收藏了一支羊脂凤头簪,是件儿古物,就用哪个好了,一会子你就带回去。”   说完哲老夫人叹息道:“原本落雪该给她做赞者的,但景芝小姐到底将来与她是姑嫂关系,又是先说好的,自然是不能让娉妍为难。落雪就给她做有司好了。”   周氏浑浑噩噩捧着一只古朴的匣子回到洛府,那匣子内躺着一支莹润通透的凤头簪,可她却没想明白这事儿怎么就变成这样儿了?   望着翠庭轩的方向,周氏不由停下脚步,越发觉得手中的匣子沉重,且烫手。   也不知周氏怎么想的,终是咬牙去了翠庭轩,洛娉妍正在内室试穿及笄时要的襦裙,桃红地儿绯红边儿,镶着玉白牙子,没有丝毫纹饰,一条细细的玉白腰带,简单地系了个蝴蝶结。   红螺跟晨霜配着傅氏在内室忙着,英儿与蕾儿守在门外,见周氏捧着只匣子进来都吃了一惊,这一年多周氏有多抠门,大家可是有目共睹的,也不知那匣子里装的什么,瞧着匣子倒是不错。   英儿与蕾儿对视一眼,便见周氏已经走到近前,微微抬着下巴,并不理会英儿与蕾儿俩人,举步就朝屋内走去。   英儿与蕾儿一边儿赶紧行礼,一边儿上前拦着周氏,蕾儿笑道:“夫人怎么这会子过来了?小姐正在忙呢,奴婢替您通报一声儿去。”说完蕾儿朝英儿扫了眼,急忙转身进了屋子,直接进了内室。   周氏见英儿不言不语地站在自己跟前儿,正好挡住自己的道儿,心中不由恼怒,却又觉得到底是洛娉妍身边儿的,怕是闹起来,让洛娉妍也不好看,遂淡淡地道:“还不去上茶来,杵在这儿干嘛?”   英儿抿了抿嘴,望着周氏却并不退让,周氏见此正要动怒,洛娉妍带着红螺晨霜,以及进去报信儿的蕾儿走了出来,傅氏并未出来,只留在内室继续收拾方才试过的衣裳。   洛娉妍见周氏正与英儿大眼瞪小眼,不由皱了皱眉头,淡淡地问道:“夫人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见洛娉妍出来,周氏脸上顿时浮起笑容,扫了英儿一眼,扭腰越了过去,走到洛娉妍跟前儿笑道:“今儿我回了趟娘家,给你带了个好东西回来。”说着周氏主动拉起洛娉妍的手,也不看旁人,直接就往临窗大炕走去。   洛娉妍原想将她手甩开,可人家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话儿可是一点儿不假,看着周氏那满脸的笑容,洛娉妍心中气急,却是不好直接甩开,只皱着眉跟着走了过去。   也不用洛娉妍让座,周氏便自顾自地在临窗大炕上坐了下来,将那匣子往炕桌上一放,一边儿用手扇着风,一边儿笑道:“你这屋子还是该再多添两个冰盆,咱府上可不缺这俩冰盆的银子。”   周氏说完见洛娉妍站在自己跟前儿,望着自己不说话,不由有些尴尬,可想起洛娉妍那日挡在自己身前的模样,觉得她定是不好意思,或是那年答应董家亲事,让她伤了心,故而也就尴尬了那么一瞬而已。   周氏一边儿打开匣子,一边儿笑道:“你堂伯外祖母听说你要及笄了,特地叫我回去将这支收藏好多年的古簪带回来,说是给你及笄用。”   说完周氏望着洛娉妍笑道:“如今景芝小姐给你做赞者,又有长公主殿下给你做正宾,自然是荣耀得很,可到底那都是你将来婆家的人,咱们这边儿还是要出个人才是。”   听到这儿,洛娉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中冷冷一笑,面儿上却是不显丝毫地点了点头,抢在周氏接着说话前,笑道:“夫人说的很是。”   听洛娉妍肯定自己的说法,周氏眼中顿时迸发出惊喜的光芒,洛娉妍却是看眼那匣子中的凤头簪,却是好东西,点头道:“簪子就用这支好了,到底是夫人与哲老夫人的一片心意。”   洛娉妍这话儿一出,周氏更加高兴了,猛地就站了起来拉起洛娉妍的手,想要说些什么,表达一下自己的喜悦。   谁知还没等她想好该说什么,洛娉妍却接着道:“昨儿我让人给文婷带了话儿,问她愿不愿做我及笄礼的司者,晌午她给我回信儿说她愿意。”   周氏一愣,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望着洛娉妍不知说什么才好,更不知该如何与堂伯母交代,正想着要不要将这玉簪送回去,又听洛娉妍朝晨霜吩咐道:“将这匣子拿进去收好,行礼时就用这个。”   说完洛娉妍朝着周氏一笑,这是周氏进来这么久洛娉妍露出地第一缕笑意,声音却极为清冷地道:“夫人与哲老夫人有心了,这簪子很合我心意,请夫人替我谢谢哲老夫人。”   未等周氏反应过来,洛娉妍便再次带着红螺与晨霜朝内室走去,一边儿走,一边儿朝蕾儿吩咐道:“去将那新得的秋茶取二两来,让夫人带回去尝尝。”   ☆、四九九 暗潮   洛娉妍的及笄礼设在紫苑正堂,因惠宁长公主的亲自参与,上至宗亲夫人勋贵小姐,下至户部官员家属,以及洛镇源同窗故交等女眷,坐了整整十八席显得极为热闹。   为了洛镇源的脸面,洛娉妍只要求将沈氏的牌位请出放在了主位上,却并未拒绝周氏与洛镇源共同列席主位,这让周氏感到高兴的同时,心中又苦涩难言。   尤其是当灏夫人与周落雪一左一右扶着哲老夫人,在丫鬟的带领下缓缓步入紫苑时,周氏心中的苦涩达到了顶点。   灏夫人一进入紫苑便冷冷地盯着周氏,再不复当初的热情与客气,若非哲老夫人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怕是立时就会吵闹起来。   原来那日周氏回到慧园发了顿脾气,却觉得不应该在此时得罪洛娉妍,又不愿亲自去面对哲老夫人,便将洛娉妍已经请了孙文婷做有司的事儿,遣红葵回去告诉了周二老夫人,由周二老夫人转告了哲老夫人。   灏夫人知道后好悬没有晕过去,大发了一顿脾气,觉得周氏与洛娉妍沆瀣一气,收了簪子却不办事儿。   要知道那支玉簪周落雪也是极为喜欢的,可周落雪及笄时,哲老夫人却没舍得拿出来。如今哲老夫人给了洛娉妍,洛娉妍却没答应让周落雪担任有司,在惠宁长公主面前露脸。   若非哲老夫人得信儿后匆匆赶来呵斥道:“你没长脑子吗?这时候发脾气有什么用?与其在这儿发脾气,不如想想当初为何不全力交好?”   说起来哲老夫人心中也是气恼不已,若非因为了洛妙姝,她孙女儿周落雪又怎么会得罪了洛娉妍?当初整个周府,与洛娉妍最为交好的,可就是周落雪!   哲老夫人却不知,其实当初周落雪心中也并未太将洛娉妍当回事儿,若非如此,又岂会为了洛妙姝或是周敏儿得罪她?   如今说这些却是毫无意义,灏夫人被哲老夫人一番训斥,又一番教导后,平静了下来,与周落雪一块儿开了库房好好儿的挑了件及笄礼,就连原本早已备下的添妆礼,也是再次加厚了三份。   倒是周落雪扶着哲老夫人在观礼席上落座后,大大方方地朝周氏一笑,唤了声:“堂姑姑”又在她身边儿扫了一圈儿,笑问道:“怎地不见妙姝?”显得极为端庄大方。   周氏闻言心中也是一阵恼怒,对于洛妙姝那日打她耳光的事儿,周氏不是不介意,但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哪能真的不在乎,不关心的呢?   在周氏想来,如今与洛娉妍搞好关系,绝对比继续和她对持要好得多,尤其是周氏心中认定,洛娉妍并非当真恨她入骨不顾她的死活,她相信,只要自己放软了身段儿,洛妙姝再好好儿与洛娉妍相处,将来的好处定是少不了的。   故而今儿一大早,周氏便带着替洛妙姝准备的贺礼,先去了芙蓉居,要洛妙姝去翠庭轩给洛娉妍道喜,顺便留在那儿帮忙。   周氏一片苦心,可偏偏洛妙姝不仅冷笑道:“没想到堂堂侍郎夫人,竟然去巴结一个继女。”   说着洛妙姝还夺过周氏手中的锦盒,里面是周氏准备的一对尺许高的龙泉雨过天晴胆瓶,瞧着极为精致。   一看到这对瓶子,洛妙姝越发震怒,嗜血般地目光盯着周氏,厉声喝问道:“这对瓶子,母亲不是说留着给我做嫁妆吗?”说完将锦盒举到周氏跟前儿,眯缝起眼睛问道:“如今,这是何意?”   周氏心中一颤,好半晌才稳住心神,勉强挤出笑容,放柔了声儿道:“姝儿也知道,母亲那儿没多少好东西,差了拿不出手还让人笑话儿,既然是要交好,怎能不出点儿血呢?”   说完周氏又压低声儿解释道:“今儿送了给她,明儿说不得她还有更好的回给你呢。”   谁知洛妙姝却是听也不听,将锦盒一盖,转身进了内室。扬声儿冷笑道:“我堂堂户部侍郎嫡小姐,须得去巴结谁个?这东西既然是母亲为我准备的嫁妆,如今便搁在我这儿好了。”   周氏气得吐血却是毫无办法,只得另挑了当年陪嫁的一副桌屏,亲自送去了翠庭轩,偏翠庭轩里进进出出都是人,人人都忙忙碌碌的,谁也没功夫搭理她。   再加上惠宁长公主与景芝也在院内,院门被惠宁长公主身边儿的宫娥给守了起来,周氏自然便见不着洛娉妍。   如今周落雪问起要周氏如何回答?周氏自然不会实言相告,勉强笑道:“先前儿还在这儿呢,这会子倒不是跑哪儿去了,你若寻她,我替你叫人将她找来。”   周落雪看周氏脸上神情,便知定然不会是周氏所言那般,再说自己也并非要寻洛妙姝,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毕竟是亲戚,若是连问也不问岂不是太难看?周落雪见周氏果真起身唤人,急忙笑道:“堂姑姑不必麻烦,我不过是白问一句罢了,想着姝儿若是要去娉妍哪儿,咱们正好做伴儿。”   周氏见周落雪并非要寻洛妙姝,心里松了口气,又听她要去翠庭轩,心中更是冷笑不已,面儿上却是不显地道:“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说不得姝儿就是已经过去,你且去瞧瞧吧。”   周落雪不明白周氏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幸灾乐祸是为何,疑惑着难不成是因着洛娉妍没有应承自己有司的事儿?   面儿上周落雪却是不显地回到哲老夫人身边儿,附耳小声儿道:“祖母且与母亲在这儿坐坐,孙女瞧瞧娉妍去,说不得还能帮点子忙。”   周落雪可不敢说大声儿了,不仅怕旁人听了去,被人嘲笑阿谀奉承,更怕被自己母亲听了去,惹母亲生气。   哲老夫人自是明白周落雪的意思,很是满意地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咱们是亲戚,很该如此,你且自去不必管我与你母亲,咱们就在这儿观礼。”   周落雪含笑点头,又朝灏夫人笑道:“母亲陪祖母在这儿坐会儿,女儿去转转一会子就回来。”   灏夫人原就极为偏疼这个女儿,又因这次被拒洛娉妍及笄礼有司一事,对女儿更是心怀愧疚。   在灏夫人想来,若非自己当初偏心周氏,又岂会在第一次见面就冷落了洛娉妍?继而害女儿如今被洛娉妍那死丫头排挤!   听闻周落雪想去转转,急忙笑着叮嘱道:“你且带着丫鬟自去,今儿人来人往的仔细被冲撞了,祖母这儿你也放心,有母亲在呢。”   周落雪并不多言,朝灏夫人甜甜一笑点了点头,便带着香坠儿缓缓转出了紫苑。   ☆、五百章 缺席   周落雪自然也是进不去翠庭轩的,但却正好遇见楚四娘挽着傅氏的胳膊走了出来。   楚四娘对于没有成为洛娉妍及笄礼的正宾很是不满,一路嘟囔着:“不管怎么说,娉妍成亲是这个全福人总该轮着我了,好歹我还是她干娘呢。”   傅氏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你若真心疼娉妍,且安分些吧,你也瞧见了,今儿来的都是些什么人,能有咱们的座位,还是因着咱们只娉妍的至亲。”   说到这儿,傅氏再次叹了口气,苦笑道:“说是至亲,其实也是因着紫君不在了,若非如此,咱们就该回避才是,到底咱们只是商贾之家,没得让娉妍给人说嘴的道理。”   楚四娘闻言瘪了瘪嘴,叹了口气道:“那依着大嫂的意思,娉妍成亲,咱们也不要出席咯?”   傅氏没好气地斜睨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世人都知道,这出嫁吃的是婆家的席,哪儿有娘家人往上凑的?再说了我也等不到那时候。”   见傅氏这么说,楚四娘大吃了一惊,急忙问道:“大嫂这是怎么说的?难不成不看着娉妍出嫁了?你能放心?”   傅氏苦笑道:“原我就没打算让娉妍这么早成亲,可如今圣旨以下,长公主殿下又如此抬举咱们,所求不过是让娉妍早日过门。你没听见殿下说锦乡侯府不成个样子,都没人打理主事吗?”   楚四娘闻言却是不依道:“那也不能勉强咱们早早儿的将娉妍嫁过去,咱娉妍才多大啊!”   傅氏斜睨了她一眼,知道这是个说不通的,不由淡淡地道:“那你就留在京城瞧着娉妍出嫁好了。初雪也要出嫁了,如今府里还有许多事儿等着我回去张罗呢。”   傅氏原是赌气的话儿,没想到楚四娘竟点头笑道:“大嫂放心,有我在定不让人欺负了咱们娉妍去,初雪那边儿的添妆礼,我是早就备下了的。”   说完楚四娘还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也怪大嫂舍不得将初雪许配给我们乾哥儿,若非如此……”   话未说完,楚四娘便被傅氏狠狠一瞪,剩下的话也不敢在继续说出来了,却正在此时瞧见了站在翠庭轩门外不远处的周落雪。   周落雪早被二人的对话惊呆了,没想到人人上赶着想嫁的锦乡侯世子,傅氏等人还觉得委屈了洛娉妍,而长公主竟然屈尊降贵亲自来商讨此时……   傅氏自然也是瞧见了周落雪的,但对此人却并无印象,只当是洛娉妍的闺蜜,遂慈和地笑道:“来找娉妍的吧?快进去吧,一会子她们也该出来了。”   周落雪听了半晌对话,虽然没弄清楚四娘是谁,却自然知道傅氏是谁,遂急忙屈膝一礼,笑道:“我不过是来瞧瞧,看有没有什么帮的上忙的。”   傅氏一听这话儿,心里极为高兴,脸上笑容越发慈和地道:“辛苦你了,倒也没什么要忙的,一会儿吉时一到就该行礼了。”   周落雪闻言很是温婉地笑道:“有这么多人帮忙,我想也没什么需要我做的事儿,不过是我心急,想先过来瞧瞧罢了。”说着便趁傅氏还站在院门口,急忙趁机进了翠庭轩。   里面的场景怎一个乱字了得?不说惠宁长公主与景芝,其余各家小姐千金,周落雪不认识的很少,交好的却不多。   众人不过是围着惠宁长公主说笑,哪里有什么好忙的?洛娉妍一袭碧莲色采衣,梳着双环髻,戴着珍珠发箍,正与景芝头挨着头小声儿说着什么。   边儿上还有个同样梳着双环髻,杏眼桃腮的女孩儿,与她俩凑在一起。景芝时不时地掩口而笑,洛娉妍或没好气地斜她一眼,或伸手点点她的额头,显得极为亲昵。   朱媛媛与邓婉茹正一起小声儿嘀咕着什么,就连孙文婷不知何时也与这二人好上了,坐在朱媛媛身旁,偶尔插上一言。   蒋凤儿与另外几个不太熟的女儿,坐在惠宁长公主下手,说着笑话儿逗惠宁长公主开心。   周落雪站在门外,深吸口两口气,在英儿与蕾儿诧异地眼光中,平复了心情,方才踏入屋内,故作惊讶地道:“没想到今儿来了这许多姐……”   话未说完,像是才发现惠宁长公主在座,急忙停了话头跪伏在地,小心地措辞道:“民女见过殿下。”   周落雪是谨慎的,对于惠宁长公主的封号没有直接唤出,毕竟长公主是先皇册封的,如今本该称为大长公主,可偏偏当今圣上没有亲姐妹,没有册封任何一个长公主,遂众人仍唤惠宁大长公主为长公主。   然周落雪怕落人话柄,却是并不唤长公主或大长公主,只呼“殿下”倒是让人说不出旁的来。   周落雪那点子小心思,惠宁长公主怎会瞧不出来,淡淡一笑问道:“这是哪家儿的丫头?倒是长了个好模样。”   不待洛娉妍等人回话,崔嬷嬷扫了周落雪一眼,便附耳小声儿将周落雪身份说了个一清二楚。惠宁长公主像是对周落雪的到来极为高兴,点头笑道:“起来吧,到底还是有个明事理的人儿。”   周落雪闻言没有松口气,心中反而更紧了两分,猜测道怕是惠宁长公主对于周二老夫人等人没有过来,怕是有些生气的。可此时惠宁长公主没有明说,周落雪也不好解释。   好在洛娉妍并未让她为难,闻言朝惠宁长公主笑道:“殿下有所不知,要说周夫人这些个侄子侄女儿中,便数落雪作为知书达理。便是我们也是不及的。”   景芝挑了挑眉在周落雪身上扫了几眼,不确定地问道:“可是那年元宵节,与咱们一块儿赏灯的周家姑娘?”   也不待洛娉妍回道,景芝便问道:“怎地不见你妹妹与你一道过来?可是不给我们面子?”   周落雪不知景芝指的是谁,她已经瞧清楚,洛妙姝亦是不在此处,却是并不愿在此时与洛妙姝扯上什么关系,遂笑道:“景芝小姐不知,敏儿是我三爷爷家的堂妹,叔父在南边儿给她定了亲,正准备南下,是以没有过来。”   景芝不过随口一问,今日毕竟是洛娉妍的好日子,也不愿扫了兴致,遂转开了视线,周落雪上前送上自己的贺礼,便留在了翠庭轩中与众人说笑。   待傅氏并周氏过来请惠宁长公主时,见周落雪也在这儿,唯独没有自己女儿的身影,不由越加恼怒,既是对洛妙姝的,也是对周落雪的,偏偏就是没有对洛娉妍的。   倒不是她如今有多疼爱洛娉妍,或是多讲道理,而是实在不敢当着惠宁长公主的面儿,做出别的来,连一个眼神那也是不敢的,心里却是止不住的憋屈与难受……   ☆、五零一 阻拦【给舵主:美人毒的加更】   不管洛妙姝因何没有出席,周氏坐在主席上心情又是怎样,洛娉妍的及笄礼都极为热闹。   哲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在看到景芝将那支白玉凤头簪,递到惠宁长公主手中时,便灿烂起来,待周落雪回到身旁,将之前翠庭轩总总小声儿与她耳语一番后,便再也没有消退过。   整个及笄礼,在惠宁长公主亲自为洛娉妍,插上衔珠凤尾点翠钗后,被推向了。   在洛娉妍身着一袭月白地儿,如意团圆暗纹羽纱,绣粉色落樱曲裾深衣,朝着沈氏的牌位长身一拜时,落下帷幕。   此时也没人去计较洛娉妍脸上挂满的珠泪,也没人去在意傅氏与楚四娘悲痛地呜咽,就连周氏,此时也没心情计较洛镇源湿红的眼眶。   因为周氏猛然发现,洛妙姝就那么直直地站在紫苑大门口,双眼紧紧盯着正席上方沈氏的牌位,与跪伏在地上的洛娉妍……   周氏吓了一跳,生生惊出一身冷汗,好在此时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在洛娉妍身上,洛妙姝也没在哪儿站许久,就一晃眼的功夫便不见了人影……   周氏莫明觉得心慌,趁着洛娉妍退下更衣之时,悄悄溜出了紫苑,一边儿紧跟在身后的白芷问道:“可瞧见二小姐了?知道往那边儿去了?”一边儿四下寻找,可那里还有洛妙姝的身影?   可方才白芷的注意力也被洛娉妍吸引了过去,除了周氏没有离开正席,没有与旁人“胡言乱语”哪里还注意得到旁的?   白芷不由扭头四下扫了圈,皱眉问道:“夫人莫不是眼花?二小姐先前就说过她是不会来观礼的。”   周氏不知道,白芷也不知,所有人都不知道,因此时所有人都集中在了紫苑内,给了洛妙姝怎样的机会。   七月十四跟着周氏去打醮,就是因着听说周熔也是要去的,洛妙姝方才跟着去了,那时洛妙姝便寻到周熔约定:“若是你还爱慕于她,我便想法子成全你。但只一点,不管成与不成,你都不能供出是我带你进去的。”   周熔爱慕洛娉妍美色岂是一两日?闻言不由大喜,想也没想便点头应了下来,并保证道:“妹妹放心,哥哥岂能害你?成与不成哥哥都领了你的情,往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今日因着内院女眷众多,洛镇源并未允许外男进入内院,那怕是给长辈请安,也统统免去。   偏洛妙姝一早寻得周熔,悄悄将他领到内院东南院墙边儿,让周熔从哪儿翻院墙进了内院,又将他藏在一块太湖石山洞中,叮嘱他不可随意走动,方才离去。   虽然今日翠庭轩中人少,洛妙姝却没胆量将周熔领进翠庭轩,不过想着回头找机会,让周熔与洛娉妍来个偶遇或是什么,只要让人瞧见,洛娉妍的名声也就毁了,这桩婚事,也就完了!   甚至洛妙姝想到,婚姻不过是结两姓之好,没了她洛娉妍,洛府可还有自己这位嫡女在!   然而当洛妙姝安顿好周熔路过紫苑时,却忽然看见洛娉妍竟然将她那商贾之女的母亲牌位摆在了正席上!洛妙姝顿时大怒,想也没想地便转身折返了回去。   周熔自是大喜,却不知周氏因晃眼瞧见了洛妙姝,心下慌乱竟是瞧瞧离席寻了出来。   正当洛妙姝领着周熔穿过蒲园,想要进入碧涛林时,被周氏给拦了下来。   望着与周熔站在一起的洛妙姝,周氏早已白了脸色,压着嗓子厉声儿道:“姝儿!你这是做什么?”随即吃人的目光扫向周熔,冷声问道:“熔哥儿又怎么会在这儿?”   周熔见周氏突然出现,早已慌了神,小心赔笑道:“姑姑听我说,那个……”   周熔尚未说完,周氏便打断道:“什么也别说了!赶紧跟我出去!若是让人看见了,可怎么得了?”说完周氏还狠狠地瞪了洛妙姝一眼,转身便要走。   谁知洛妙姝却在此时冷冷一笑,淡淡地问道:“母亲这是要做什么?帮洛娉妍吗!”问道最后,洛妙姝眼中爆射出愤恨地目光,紧紧地盯着周氏。   周氏一愣,看了看周熔又看了看洛妙姝,方才明白过来自己原来是想岔了!可这会子想明白了却觉得更加害怕,手脚都冰凉了起来,瞪圆了眼抬手指着洛妙姝,又指了指周熔,张了张嘴,半晌也没说出话来。   洛妙姝见此扯着嘴角,点头道:“母亲想的不错儿,女儿,就是想要成全,表哥对姐姐的一片爱慕之意,送表哥去翠,庭,轩。”说完盯着周氏继续一字一顿地问道:“母亲可有意见?”   周氏早已气得七窍生烟,闻言立时喝骂道:“糊涂!”说完也不看洛妙姝,直接转头看向周熔,阴测测地道:“混账东西!你知道这婚是谁赐的?你知道若当真被你破坏了这婚事,是什么后果?别说你父亲,就是你爷爷我老子也救不了你!”   说完便冲过去一把抓起周熔道:“立马跟我出去!不要命的东西!你是想害死周府一家子吗?”   洛妙姝却是立时挡在了周氏跟前儿,盯着周氏咬牙道:“母亲,当真要管这闲事?”   周氏闭了闭眼,红着眼眶望着洛妙姝道:“姝儿!我是你母亲,我还能害你?这事儿要是被人知道了,锦乡侯府会放过你?殿下会饶了你?便是你父亲!我也没能力求他饶了你啊!”   说着周氏的眼泪便止不住地淌了下来,手却死死地拽着周熔,生怕被他跑掉了。   洛妙姝却是瘪了瘪嘴道:“表哥不过是在院子里散步,偶然与她遇见,她自己不守妇道勾搭表哥,难道这是我的错儿?是表哥的错儿?再说,只要表哥咬死了这点儿,谁能怪到我头上?”   周氏却是不听这些的,对于旁人,她或许没有什么忌讳,可对于惠宁长公主,那可是很小的时候就时常听他父亲嘀咕,那是普通人吗?那是……   周氏不敢乱想乱说,急忙挥开洛妙姝,呵斥道:“你这是想要害的周家绝后!”说完,扭头看向周熔,冷着脸道:“你觉得你毁了她闺誉她就能嫁给你了?还是你觉得锦乡侯世子是你能对付的?”   周熔心下一惊,赶紧摇了摇头,随即试探道:“那或许世子爷就不要她了。”   周氏闻言冷笑道:“世子不要了,和被人抢了能一样?夺妻之恨与杀父之仇!要知道,这婚事是圣上赐的,你是在为你自己和周家招祸吗?想死!就自己死远点儿!”说完周氏便不管不顾地拉起周熔往花房放心拽去。   洛妙姝原想要阻拦,却见三两个丫鬟并两个媳妇子说说笑笑地从远处走了过来,几人不知说着什么,满脸的喜色,竟是没人注意到周氏三人。   ☆、五零二 离去   周氏一边儿走一边儿教训道:“你们可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可知道损害的不是她一人的名节,而是整个洛府和周府两家儿?”   说完周氏更是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洛妙姝道:“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儿,你打算将来在家陪她一辈子?”   洛娉妍原就被周氏破坏好事儿偶气恼不已,这会子见周氏还要指责自己,顿时火大,一把甩开周氏的手,冷笑道:“自己没本事又胆小怕事儿,这会子却来和我瞎叫唤!”   说完一扯周熔,理直气壮的道:“熔表哥也是一表人才,打小便时常到咱们府上来,是那洛娉妍贪慕权贵见异思迁,与我表哥何干?”   周熔一听这话急忙点头,正要说话又听洛妙姝道:“再说了,咱们洛府可不止一位嫡女,圣上要的不过是梁府联姻,便是没了她洛娉妍,还有我洛妙姝在,圣上又岂会怪罪洛府?不过是你有心偏帮她罢了!”   洛妙姝越说越气越说越伤心,最后几句话是用吼的,才得以稍稍宣泄心中难以排解的怒气。   洛妙姝却不知,正因为她这一吼,让之前在别处寻找她的白芷循声儿找了过来,也正好将那一段儿听了个一清二楚。   白芷没有急着现身,悄悄跟在了周氏一行身后,好在之后并没有出什么别的状况,周氏亲自将周熔送出内院后,白芷便寻机与周氏汇合在了一处。   白芷见周氏不放心洛妙姝,心下也是担心不已,很怕洛妙姝在弄出点儿别的什么事儿来,咬了咬牙小声儿劝道:“夫人莫不如去二小姐屋里陪二小姐说说话儿,到底是母女,有些话总比旁人管用些。”   这话自然很称周氏之心,遂也不管洛妙姝是何脸色,带着白芷紧步跟了过去。   洛妙姝与周氏如何在芙蓉居暗动肝火,除了她二人自己怕也只有白芷知晓,宾客们早已发现周氏的离席,除了哲老夫人一行,却是谁也没放在心上,毕竟今日前来,绝大多数还是为着惠宁长公主。   待用过午膳,惠宁长公主带着景芝首先起身告辞,景芝不舍地拉着洛娉妍的手,惹得惠宁长公主一顿好笑,戏虐道:“这么舍不得,就回去求你哥哥,早些将洛丫头娶回来,让你俩见天儿在一处岂不是好?”   众人闻言皆是笑,洛娉妍更是早已红了脸,羞得不知如何是好,景芝却是瘪了嘴道:“瞧外祖母说的什么话儿?便是妍儿嫁了过来,那见天儿与她一处的,也是哥哥,又怎能是我?”   别说惠宁长公主,便是宾客们也是一愣,好半晌才哄然而笑,洛娉妍恼的跺脚要去拧她的嘴,偏景芝却一边儿躲闪一边儿笑道:“瞧瞧,原还当我姐姐,一直敬着,这还没嫁过来呢,就要行嫂子的权了。”   惠宁长公主见景芝越说越没了样儿,不由轻咳一声儿,止了景芝胡闹,领着她坐上了马车。   待惠宁长公主走后,宾客们自是不会久留,都三三两两的告辞离去,一时间便只剩下傅氏与沈寒烟,以及楚四娘母女。   傅氏拉着落娉妍的手很是感叹了一番,笑道:“如今你算是长大了,我便是将来到了地底下也有面目见你母亲了。”   洛娉妍不知傅氏为何突然说起这个,不由诧异地望着傅氏,又听傅氏淡淡地叹了口气道:“这转眼就要进入十月了,我跟你舅舅出来好几个月……”   傅氏尚未说完,楚四娘急忙劝道:“大嫂好歹等着娉妍出嫁再回去不是?”   听楚四娘这话儿,洛娉妍方才反应过来,急忙要劝,傅氏却是横了楚四娘一眼,拍着洛娉妍的手笑道:“你舅舅这两日怕是就会跟你父亲说这事儿,好歹我会等着你日子定下来再回去。”   说完叹了口气道:“原没想着你们姐妹日子靠得这么近,你初雪姐姐年前要出嫁,你也是知道的。”   不待傅氏多说,洛娉妍便也明白过来,叹了口气勉强笑道:“舅母快别这样说,羞也羞死娉妍了。害舅舅舅母千里奔波,还还得舅舅舅母给姐姐备嫁都不得安生。”   傅氏倒不多说,总归还有些日子,与洛娉妍叮嘱了几句便拖着舍不得离开的楚四娘离开了洛府,倒是沈寒烟与万碧留了下来,洛娉妍让她二人住到了傅氏原先住着的凝碧阁。   倒不是洛娉妍不愿与二人同住,实在是翠庭轩太过狭窄了些,安不下这么些人。   让洛娉妍没想到的是,第二日沈森便单独来了洛府,在洛镇源的陪同下,进了翠庭轩。   这回沈森也没避着洛镇源,事实上这是昨儿他与洛镇源,万鑫还有景蕴商议后的结果。   然而不仅洛娉妍便是洛镇源也没想到,沈森落座后待下丫鬟上了茶点退下后,便立时从怀里掏出一叠契约,有房契,地契,田契还有身契,林林总总厚厚一摞。   洛娉妍不解地望着沈森,将那些个契约都整理了一遍,推到自己跟前儿,笑道:“这些都是沈氏京里的产业,舅舅留下一座庄子,一座宅子,将来家里有人上京也有个地儿落脚,再有京埠大码头的份子和一座仓库,毕竟宫里还有差事。”   沈森没有说完,洛娉妍已经慌张起来,拉着沈森的手,忐忑地急声儿问道:“舅舅这是怎么了?”   洛娉妍不敢想沈森究竟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也不敢听……只得急忙打断!话语中已然是带上了哭腔。便是洛镇源先前知道,此刻见沈森拿出的东西也是吓了一跳。   沈森却是拍了拍洛娉妍的手背,满是慈爱地笑道:“什么这样那样的?京里别的产业都都给你了。舅舅等不到你出嫁,过两日就要和你舅母回南边儿去,将来怕是轻易也不会上京来了。”   说到这儿,沈森很是感慨,洛娉妍却不由全身都绷紧了,心中隐隐有些害怕起来,尤其是想到舅舅给的那份“添妆”更莫明添了两分惶恐。   这些日子虽然事儿多得洛娉妍几乎忙得脚不沾地,却总在夜深人静时想起沈森当日之言。她相信事情绝非舅舅说的那样简单,是怕皇商的身份不足以保不住这份产业,因而才给了自己……   可究竟有何深意,洛娉妍却一时想不明白,又莫明觉得定是与景蕴有关,甚至与景蕴南下江南有关!奈何洛娉妍没有任何的证据,只得自己胡思乱想而已。   洛娉妍原想着寻了机会拖洛继宗给景蕴带个信儿,没成想,沈森与傅氏竟像是一日也等不得似得,不过三日便起身离京。好在洛娉妍与洛继宗沈琨一道,将沈森夫妇等人送到了十里亭,出了城门时更是遇见同来相送的景蕴……   ☆、五零三   见沈森一行人渐渐远去,景蕴方才扭头看向红肿着一双眼睛,仍旧盯着远方流泪的洛娉妍,想了想掏出一方手帕,安慰道:“若是想舅舅舅母了,往后有机会去江宁看望他们就是了。”   洛娉妍一听这话儿猛地扭过头来,瞪着景蕴暗道:果然!舅舅会说将来很难上京,怕是眼前之人不仅知道,还是策划者或者参与者,可究竟为什么……   洛娉妍扫了眼洛继宗与沈琨,转而看向景蕴,头也不回地扬声儿道:“继宗,你跟琨哥儿先回去,将逐月留下就好。”   洛继宗闻言一愣看了看洛娉妍,便是沈琨也忍不住打量景蕴与洛娉妍二人,总觉得二人之间气氛怪怪的,再说哪有还没成亲就单独相处的?   想到这儿沈琨不由皱起眉头,想了想拉住洛继宗的胳膊,笑道:“表姐有话只管说,我跟继宗到边儿上亭子里歇歇,一会儿表姐也过来吃盏茶,咱们再回去。”   景蕴闻言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扫了沈琨一眼,却不言语,转而看向洛娉妍,勾唇笑道:“想说什么只管说就是。”   谁知洛娉妍却是并不理会他,反而扭头看向洛继宗轻声问道:“继宗这是不听我的话儿了?”   洛娉妍声音不大,语速不快,深知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洛继宗却知道她生气了,急忙笑道:“哪儿有的事儿?姐姐便是不说我也得先走一步了,就跟先生请了两个时辰的假,这会子再不回去怕是赶不及。”   说完见洛娉妍点了点头,也不管沈琨是个什么意思,拉起他便朝马匹走去,翻身上马时小声儿道:“姐姐不是个没主见的人,既是吩咐了,便依着她便是。”   沈琨闻言一愣,却见洛继宗已经翻身上马,看了自己一眼,笑道:“还不快走,难不成你真打算逃课不成?”   待洛继宗与沈琨走远,洛娉妍才深吸了口气,盯着景蕴地眼睛问道:“旁的我都不想知道,但是世子能不能告诉我,为何我舅舅将来不能上京?”   景蕴虽然并不觉得难以回答,却没想到洛娉妍会这样问,且问得如此直接,不由愣了愣。   就这一会子的功夫,景蕴便见洛娉妍秀气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没来由的觉得一阵心慌,急忙开口道:“虽说不是什么不能对你说的事儿,但这儿到底不是说话儿的地方。”   洛娉妍闻言并没反驳,扭头扫了眼站在马车旁的流云逐月二人,没想到洛继宗将二人都留了下来,不由摇头笑了笑,扬声儿吩咐道:“去亭子里将炉子烧起来,一会子煮茶吃。”   说完洛娉妍一抬手,朝景蕴笑道:“世子请我吃过两次茶,今日我便也请世子吃一回。”景蕴闻言一笑,点了点头便朝不远处的亭子走去。   待洛娉妍在对面坐下,景蕴扫了眼英儿与蕾儿,扬手道:“都道外面伺候,我跟你们小姐说两句话儿。”说完见英儿蕾儿并流云逐月都退远了些,便转头看向洛娉妍,轻声道:“这话儿原不该与你说,但想着你总不是普通女子。”   此言一出洛娉妍便抬眼朝景蕴望去,看着洛娉妍眼中的疑问,景蕴轻笑道:“普通女子可没胆量将我留在船舱里。”   洛娉妍很想甩他一个白眼,却又听他压低声儿道:“上次去江宁原是找你舅舅有事儿,如今既然你舅舅就是我舅舅,我自然得为舅舅一家安全着想,是而方才叮嘱舅舅今年内最好不要上京。”   洛娉妍听景蕴这般一说,莫明心中就是一紧,想了想咬牙道:“世子若是方便……”说到这儿,洛娉妍又顿了下来。   景蕴见她皱眉凝思的样子,不由挑了挑眉,却并未打扰,而洛娉妍一时间又确实没想好该怎么做,好半晌才轻声问道:“不知世子可瞧过我嫁妆单子?”   提起洛娉妍的嫁妆单子,景蕴就是苦笑不已。   前日傍晚傅氏专程拿着洛娉妍的嫁妆“单子”去了长公主府,说是单子不如说是两箱册子,当时在场的不仅景蕴吓了一跳,便是惠宁长公主这等见过大风大浪的,也是吃惊不已。   傅氏见此心中却是极为满意,淡笑道:“殿下也知道,我们不过是商贾之家,按理说原不该高攀世子,可这婚事是圣上赐的,我们也是没法子。好在还有些家底子,妹婿也是个心疼孩子的,妹妹当年的嫁妆竟是一分不少的给了娉妍。”   说起这个傅氏便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当初的事儿,惠宁长公主也是知道的遂也不多问,心中却忍不住嘀咕,这么大一笔产业,洛镇源能不眼红到确是不错。   谁知傅氏又笑道:“她舅舅心疼她没有母亲,便将京城的产业全分了出来,说是给外甥女添妆,我那妹子说来也是我亲手养大的,和我闺女也没什么差,我自是不心疼的。谁知万太太也给添上了一笔,便成了如今这模样。”   惠宁长公主闻言心中虽然惊诧不已,,没想到沈家竟然对洛娉妍如此舍得,那为何当初那十来年竟是连看也没来看一眼?但面儿上却是不动声色。   傅氏倒也没想过要用钱财来震慑惠宁长公主,别说那样做没有用,就是有用也没意义,遂接着道:“今儿我过来,主要是想与殿下您商议一下,看这些个嫁妆,那些列在单子上,那些就不列了。”   惠宁长公主挑了几本瞧过之后,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倒是景蕴随手拿起一本翻看了一遍,朝傅氏笑道:“既然都是岳父岳母与舅舅舅母的心意,依我看便都写上才好。”   此话一出,惠宁长公主与傅氏都是一愣,随即听景蕴笑道:“不过我们府上怕是拿不出这等聘礼来,但也不会亏了洛小姐便是。”   第二日锦乡侯府拿出的聘礼单子,虽然仍旧比不上洛娉妍那份嫁妆,却也果真表现了足够的诚意,单单是三万两黄金便令许多人咋舌,更别说还有各种庄子铺子……   想起这些,景蕴不由苦笑着点了点头,轻声道:“可是为难死我了,好在父亲来信,说是一切由我自己做主,当初父亲离开时,也帮我跟景莳分了产。”   谁知洛娉妍却是盯着景蕴,一字一顿地道:“可还有一样,舅舅,没让我写在单子上,让我悄悄收了起来,叮嘱我说,或许有一天你会需要!”   景蕴闻言盯着洛娉妍的眼睛看了好半晌,才试探着问道:“舅舅可是交代过你,不让我知道?”   洛娉妍深吸了口气,下意识的垂下眼眸摩挲着杯沿儿,咬唇道:“舅舅只说,适当的时候再让你知道,那样比较好。”   ☆、五零四 初闻   看着洛娉妍这模样,景蕴莫明就笑了,先前那丝凝重也不翼而飞。   半晌,见洛娉妍有些不耐抬眼打量他,景蕴方才轻咳一声儿,笑道:“既然舅舅让你收好,暂时不告诉我,想必也是有原因的。”   洛娉妍听到这儿不由腹诽,自然是有原因的,你若待我好,我自然在是要帮你的,你若待我不好,还不许我帮旁人?将来继宗出仕了,给了他,他还能忘了我这个姐姐?便是不给他,留着将来给侄儿侄女儿也是极好的。   可惜洛娉妍的心思景蕴并不知晓,遂接着笑道:“你且将心放肚子里,我既说过不纳妾,放你哪儿跟放我这儿有差别吗?你还能让我饿着肚子冻着身子?”   此话一出洛娉妍便忍不住笑了,随即面色一红横了景蕴一眼,心里犹豫着究竟要不要告诉他……   景蕴到底阻止了洛娉妍将那矿山之事说出,只安慰道:“你放心,既是你放在心上的亲人,我也是会放在心上的。”   得了景蕴如此保证,洛娉妍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看了眼天色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说完洛娉妍便起身走出了十里亭。   景蕴也不强留,毕竟二人婚期已然不远,府中还有好些事儿需要准备,遂轻笑着跟了出去。   景蕴原想亲自将洛娉妍送回去,谁知刚策马来到马车前,便听洛娉妍坐在车内轻声道:“世子日理万机不必在这儿耽搁,且去忙你自己的,有流云逐月跟着也是一样的。”   洛娉妍说完见景蕴仍旧立在车边儿并不离去,不由抿了抿嘴,低头道:“眼见着婚期近了,没得让人瞧见了说闲话去。”说完洛娉妍将车帘子一放再不看立在车窗外闷笑不已的景蕴。   景蕴到底是不放心,嘴上虽没说什么,却带着慕寒溯风二人远远跟着洛娉妍的马车,见她进来洛府大门方才策马离去。   洛娉妍回到洛府便再次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虽说因沈森夫妇的离去萎靡了好些日子,成日里厌厌地提不起精神。却也在罗先生与洛镇源辞馆,搬到了洛娉妍为她准备的,距离锦乡侯府不过一条街的三进小院儿时恢复了过来。   然而景蕴却没有这般好运,就连景芝也没有。关于洛娉妍那夸张到令人惊诧的嫁妆,以及锦乡侯府拿出的令人咋舌的聘礼,经过一段时日的发酵,竟是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景蕴目送洛娉妍回府便策马先去了宫里,毕竟这些日子与沈森等人商议之事,还得与三皇子再议一议,也好让他做到心中有数才是,再有贵妃娘娘那边儿也该去探望一番了。   谁知景蕴刚见到三皇子,三皇子便挥退了身边儿伺候的人,皱眉道:“这亲事听说是你自己挑的?原我还以为是父皇帮你定的,可既然是你自己挑的,那洛镇源这又是什么意思?”   景蕴一愣,没明白三皇子的意思,三皇子见他那模样气不打一处来,瞪着她道:“你不是很能吗?怎地就瞧上了洛镇源了?虽说咱们确实需……”   话未说完景蕴便冷冷地打断道:“什么叫我瞧上洛镇源了?我瞧上他一个老头子干嘛?有这么说话的吗?”   三皇子闻言也不接着往下说了,只是起身挑眉打量着景蕴,像是从未见过他似得,好半晌才稀罕地道:“难不成,你是见过洛镇源那个女儿的?”说完一拍脑门,懊恼道:“是了!听说他女儿跟芝姐儿很是要好。”   说到这儿,三皇子来了兴致,也顾不得为景蕴抱不平,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下,似笑非笑地挑眉望着景蕴道:“说说,那位洛小姐究竟使了什么手段,怎么就让咱们景大少从了呢?”   景蕴见三皇子越说越没个样子儿,不由扭头不看他,淡淡地问道:“今儿怎地如此八卦起来了?往常你可不这样,再说了我这定亲也不是一两日了?”   别说,景蕴还当真很是好奇,这定亲都好些日子了,怎地三皇子突然来了兴致。   三皇子见他这样儿,便料定他定是没有听到外面的传言,心中却又疑惑他为何没有看出洛镇源的动机,不由笑道:“听说你将侯爷分给你的产业,统统拿去做了聘礼,可有这回事儿?”   景蕴闻言便知定然有谁在三皇子跟前儿说了什么,甚至还可能已经到处传得沸沸扬扬,不由挑眉道:“既是分给了我的,我爱怎么处理不都是我的事儿吗?”   三皇子见他这模样,不由诧异地道:“难不成你将来用一文钱还得跟弟妹伸手不成?”   这事儿,景蕴又岂能没有想到?却也并不打算与三皇子说明,不由笑道:“锦乡侯府再穷,也不至于就让我到了身无分文的地步吧?再说了,是谁告诉殿下,我将所有产业,都拿去充作聘礼的?”   这事儿景蕴还是有些奇怪,毕竟当初分产,就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但到底是锦乡侯府自己的事儿。   再说景莳那边儿父亲也并未亏待于他,除了祖宅祭奠等不能分的产业,别的可都是按照四份均分的。自己与芝姐儿各自一份,父亲与景莳也是各自一份。给洛府的聘礼还是外祖母私下里贴补了自己不少庄子铺子才凑出来的……   三皇子见景蕴果然不知,不由笑道:“你这些日子可都在忙什么?如今别说外边儿,连宫里都弄得人尽皆知了。”   说完三皇子还颇为惋惜地砸舌道:“早知道你这么大方,我就该早在父皇跟前儿进言,成全了和顺才是,好歹我也是他哥哥不是?你俩也算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   景蕴闻言扯着嘴角冷冷一笑,反问道:“那不知殿下打算给她贴补多少嫁妆呢?”说完怕是三皇子不知洛娉妍嫁妆之丰厚,再次补充道:“要知道,人家洛小姐的嫁妆,可是我这聘礼两倍还多。”   ☆、五零五 谣言   饶是三皇子知道洛娉妍嫁妆丰厚,也万没想到竟是这么多,不由惊得瞪圆了眼。   三皇子起身在屋子中央转了两圈儿,方才盯着景蕴,下意识地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这洛镇源哪儿来那许多产业?莫不是贪污受贿所得?再者,他将产业家资都给了女儿做嫁妆,难不成剩下的一子一女竟是不管不顾了?”   景蕴见三皇子那模样好笑,忍不住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又想起今日洛娉妍那为难的模样,知道她口中所谓的“嫁妆”定然不是小数,遂笑着将沈森与万鑫的事儿,细说了一遍。   三皇子听完眼睛一亮,随即却是立时扳起了脸,压着声儿喝问道:“糊涂!难道在你心目中我就是这样的人?”   景蕴闻言一愣,随即却听三皇子狠狠地道:“你这般为我谋划,便是让我坐上那个位置,又如何心安?难不成还要我欠着你一辈子不成?再说那洛小姐可是救过芝姐儿,怎能恩将……”   话未说完景蕴也变了脸色,周身散发着冷气,不屑地道:“别把自己看的太高,至于为了你舍弃我一生的幸福?”   景蕴说完尤不解气,接着咬牙道:“难道你不知道我母亲去世时,外祖母便让我发下毒誓,除非四十无子否则绝不纳妾?”   景蕴说完三皇子也是一愣,自然是想起这一点,当初这事儿可是狠狠地打了锦乡侯的脸,这也是锦乡侯远走边关的缘由之一呢!   随即三皇子不由皱眉望着景蕴,极为严肃地道:“如此说来你果真是心仪那位洛小姐?”   说完也不待景蕴回答,叹息道:“只可惜,待她嫁妆晒出,怕是满京城的人,都只当你是贪财之徒,而她,也不过是洛镇源攀附权贵的工具罢了!甚至还心机深沉,尚未进府便用嫁妆将你架空。”   听到这等言论,饶是景蕴不在乎别人怎么说自己,也不愿洛娉妍被人如此说道,不由皱眉冷声问道:“可知这消息从何传出?”   说完景蕴便知自己犯了个低级错误,起身一礼,笑道:“原本想要去看看皇贵妃娘娘,也好让她替我高兴高兴,如今却是暂时不必了。”   三皇子自然明白景蕴的意思,也不强留,点了点头任由他出宫离去,只交代道:“若是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出面的,咱们兄弟可不兴客气。”   景蕴闻言果真不与他客气,停下脚步回身道:“如此便劳烦殿下到时亲临寒舍,记得送份厚礼,也好贴补贴补我,省的将来为了一文钱也得跟夫人伸手。”   与景蕴相处这么多年,却是难得见他竟然开起了玩笑,三皇子不由一愣,回过神时景蕴已然走出好远。   与三皇子同样失神许久的,还有站在殿门外候了好久的和顺公主,远远地见景蕴出了殿门,原想迎上去问他是否甘心,却见他嘴角含笑,眉目含情……   如此模样不仅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和顺他的心意,也让和顺心中对于洛娉妍,越加的恨恼了两分。当然,景蕴并不知晓这些,洛娉妍对此也是不知晓的。   然而,他俩不知晓的还不仅仅只是这些。当日锦乡侯学着洛镇源的方式分了家产,景莳母子原是极为开心的。   但当洛娉妍的嫁妆单子被景莳探知到后,便与蒋氏大发了一顿脾气,指着蒋氏的鼻子喝骂道:“若非母亲当初犹疑不决,她又怎会嫁给景蕴?如今便该是我们的助力!”   蒋氏自知当初嫌弃洛娉妍出生,耽误了儿子的大事儿,不敢直言反驳,只好分辨道:“谁当初也不知洛镇源竟如此舍得,给她这么多嫁妆。再说了,便是我去求娶,也不一定能成,没见那她早就抱上那老不死跟景芝的大腿了?”   母子俩吵过几句这事儿也就过了,虽然景莳心下时时不忿,尤其是看着府中日复一日的,为迎娶洛娉妍而忙碌。   但到底景莳并未多说什么,毕竟他只是庶子,按理成亲后便会被分出去,也不过一座宅子,加上些银两罢了,如今却是分了整个锦乡侯府四分之一的产业。   可谁也没想到,景蕴竟拿出那许多资产作为聘礼,那数目可是早已远远超过当初分得的部分!   别说景莳心中怀疑,蒋氏得知后更是怒火滔天,只当锦乡侯暗中不知给了景蕴多少,却偏偏瞒着她们母子。   有了这样的认识,蒋氏如何还能保持平静?一怒之下便让身边儿的丫鬟递了信儿给自己弟弟,正巧这时上头传来命令,想法子毁了这桩婚事,即便毁不了也要让他们难看!   一时间京城大街小巷便传出各种版本谣言,又说洛镇源不仅不顾脸面,甚至连剩下的儿女都不顾及,将家中产业尽数给长女做嫁妆的。也因此传出洛镇源这是想要以嫁妆套换锦乡侯府的产业。   谁知这言论传出不过半日功夫,便又有人传出洛镇源贪赃枉法,贪墨户部银两。   更甚者传出锦乡侯府为了拉拢洛镇源,不惜倾家荡产……   总之各种谣言难分真假,一时间在京城传的是轰轰烈烈,竟比当初圣上突然赐婚,还要引人注目,成为京城百姓乃至官宦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洛娉妍是不知道这些的,洛镇源与洛继宗知道,心中虽气恼却不会去分辩,更不会去告知洛娉妍。就是罗先生,知道后也只是发了一顿脾气,便再没提起。   却不想孙文婷得知后难分真假,心中又怕洛娉妍听到这些话,心中难受,一时着急便来寻了洛娉妍,劝慰道:“娉妍莫要担心,想来伯父与世子都不是那样儿的人。”   洛娉妍自是听得一头雾水,待听孙文婷细细说来,却是笑道:“文婷这般急急忙忙过来定是急坏了,可古人云谣言止于智者,何苦为这些个莫须有的事儿费神?”   洛娉妍这样想,景蕴却并非这样想的,出了宫门便立时打发慕寒与溯风去追查此事,甚至连莫言莫问也召了回来。   ☆、五零六   京里断断续续下过几场秋雨,傅氏的书信也终于传到洛娉妍手中,说是两家人都已经安然抵达江宁,正给沈初雪准备出嫁事宜,算算日子,这会子已是嫁作他人妇……   原本就没有受到谣言影响的洛娉妍,看着傅氏信中传来的消息,心情更是愉悦。   可景蕴却是越来越烦躁,直到进入腊月,这谣言渐渐散去,莫问等人才偶然间发现了与景莳接头的姜子期。虽没具体证据,几人一番盯梢却推断出这次的谣言,怕是与此二人有关!   景蕴闻言,却是冷笑道:“不管有没有关系,这姜子期在京城就已经很不正常,想法子给我把人盯紧了!”   说完抿了口热茶,望着脸色严肃地四人,景蕴笑道:“说起来也还多亏了这次谣言,不然怕是我们至今也想不到,那姜子期竟然如此胆大包天,竟敢私自逗留在京中。”   莫言几人领命正要离去,却听景蕴淡淡地道:“既然他们喜欢热闹,便想法子给他们找点事儿做,可别太闲了,仔细闲出病来。”   此言一出莫言几人具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爷这是要反击了,只是不知……   几人心中拿不定主意,不由抬头朝景蕴望去,却见景蕴垂眸把玩这手中的茶盏,也不知是何时养成的这等习惯,近来爷一旦思索什么便喜欢将茶盏拿在手中把玩。   见此几人更是不敢打扰,直到景蕴吩咐道:“把握好分寸别引起他们的怀疑,最好想法子让他将京中人手都引出来。”说完景蕴冷冷的目光扫向几人,轻声叮嘱道:“另外,爷婚期将近,不想再听到什么闲言碎语,尔等,可明白?”   几人神色一肃轰然领命,不敢丝毫耽搁地纷纷退出了书房,但对于因为景莳的缘故,莫名其妙在爷跟前儿丢了人,却是恨之入骨,尤其是莫问那份恨意更甚!   待众人退下,景蕴却是在心中盘算着,要想个法子让景芝或是洛娉妍见见那姜子期!那怕只是远远瞧上一眼也是好的。毕竟当初那样的事儿,想来也是不好假他人之手的,若没料错儿,那所谓的黑衣人,便是姜子期无疑!   不得不说景蕴真相了,然而他心中却并无多少恼怒,嘴角反而噙上一丝笑意。   若被莫言等人看见或是被惠宁长公主与景芝知晓,怕是都不能理解景蕴此时的心情,只有景蕴自己知道,若非当初洛娉妍“胆大妄为”,自己二人又岂会有今日?   景蕴却是不知,景莳与姜子期此时见谣言不作效,也在彻夜商议,景莳望着摇弋的烛火,咬牙道:“舅舅,依我之见与其这般不痛不痒的拖着,没什么效果不说,还误了主子的事儿。”   姜子期闻言扫了景莳一眼,淡淡地点头道:“如今这样是不痛不痒的,外边儿传的热闹,便是宫里也是谣言四起,可圣上不知听惠宁那老不死说了什么,竟是不闻不问,那两位也是毫无动静……”   说到这儿,姜子期突然疑惑地望向景莳,不确定地道:“按理说洛镇源不该如此镇定才是,怎地不仅是他就连他那个庶子也毫无作为?”   听姜子期提到“庶子”二字时,景莳心中是不高兴的,但面儿上却是丝毫不显,只淡淡地道:“当初我就跟舅舅说过,洛小姐并非寻常女子。否则我又岂能……”   话未说完,景莳眼睛便是一亮,望着姜子期道:“若是舅舅能想法子,将洛小姐给请出来,我想事情也就好办了。”   姜子期闻言皱了皱眉,便听景莳道:“洛镇源是文臣,他们府上虽然丫鬟婆子不少,但却没有什么武力高强的护院,若是丫鬟婆子闹起来,这事儿也就算成了,便是没有闹起来……”   景莳嘿嘿一笑,“这不是还没成亲吗?我便陪洛小姐回一趟江南好了,想必洛小姐是愿意的。”   姜子期却是摇了摇头道:“这事儿不能由你我出面,若是失败岂不是连个退路也没有?当初大相国寺的事儿,若非你犹豫不定,也不会造成如今的结果。”   景莳听姜子期如此一说,倒是无话反驳,心中却是拿定了注意,这事儿绝不假他人之手!   开玩笑,他还想着往后将她娶进门呢,岂能让旁人给占了便宜,那到时他又成了什么了?只是这话儿,景莳并未对姜子期说起,只在心中暗暗筹划而已。   转眼便时是腊八节,洛娉妍紧赶慢赶终于在这天之前,将自己手中各处庄子铺子,宅子院子的收支算了出来。   晨霜一边儿替洛娉妍揉着胳膊,一边儿怂恿道:“小姐也太辛苦了些,明儿就是腊八,往年也就罢了,今年可是小姐在府中最后一个腊八节,可要热闹热闹才好。”   红螺刚好进来,不由嗔道:“你这小蹄子,如今是越发的没了规矩,竟是连英儿蕾儿也比不上了?没说让小姐好生歇息,竟是怂恿着小姐闹腾。”   洛娉妍闻言一笑,扫了晨霜一眼,方才对红螺笑道:“红螺姑姑也别说她,我原就想着明个儿约了姨娘,让继宗护着咱们去寺里上香呢。”   听洛娉妍说要去上香,晨霜也忘了刚刚被红螺训斥的事儿,立时兴致勃勃地问道:“小姐可是想好了?要不在约上两家小姐一块儿,人多也热闹些,再……”   晨霜还未说完,红螺便皱眉训斥道:“眼见着还有十来日小姐就要出嫁,这会子你不说劝着小姐一点儿,竟是还跟着起哄,这是哪门子的规矩?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红螺是真的生气了,要知道洛娉妍与景蕴的婚期就定在腊月二十四!这会子别说府里忙得脚不沾地儿,就是不忙,也没有新娘子邀三约五出门的道理!   洛娉妍闻言微微低头眼眸一转,笑道:“旁人也就算了,明儿给各家各府送腊八粥,别忘了告诉文婷一声儿,就说我明儿要去大相国寺上香祈福,若是她也去,咱们在大相国寺碰头。”   红螺闻言自是不允,洛娉妍却是笑道:“浅语她们跟着咱们上京也大半年了,好歹也让人家瞧瞧京城的模样不是?别的地方咱们也不好去,就去寺里上香带着她们也是好的。将忠哥儿他娘和徐大媳妇儿也带上,人多热闹,遇事儿也不慌张。”   ☆、五零七 马车   红螺到底没能劝服洛娉妍,只得将此事报给了洛镇源,洛镇源倒不觉得有什么,笑道:“娉妍还能在家松快几日?且让人顺心如意便是。明儿我让周二跟着,再让继宗去锦乡侯府跟瑾轩借两个人手便是。”   洛镇源都如此说了,红螺还能说什么?再说红螺听闻要去锦乡侯府借人,心也便放回了肚子里。   红螺却不知景蕴得知这个消息时,也是皱紧了眉头,如今可是多事之秋,不说旁的,光是景莳那边儿就一直蠢蠢欲动,如今还没摸清楚他们究竟要做什么!眼看着成亲在即,若是出个什么差错可如何得了?   然而这些话景蕴却无法与跟前儿的洛继宗明说,到底还是懵懂少年,此时还在笑着:“眼见着姐姐就要出嫁,这可是姐姐在家最后一个腊八节,心中慌乱想要上庙里祈福也常情,还请姐夫帮把手。”   景蕴苦笑着无法说出反驳的话,这可不仅仅是洛继宗第一次代洛镇源来找他办事儿,关键是办的还是洛娉妍的事儿,这让他怎么说?   景蕴深吸了口气踌躇一番方才点头道:“此事我已知晓,明儿一早便遣人过去。”   洛继宗闻言面露喜色,刚要躬身道谢,又见景蕴皱眉道:“但如今不比往日,你且将这话儿带给你姐姐,想是她会明白。只说明儿我让人混在你们家丁护院里就是。”洛继宗一愣,也不多问点了点头告辞回了洛府。   原本兴致高昂的洛娉妍听洛继宗转告的那两句话,莫明心中就是一紧,想要反悔不去了,可看看不仅浅语等人,便是晨霜也是一脸欢喜的样儿,那不去的话到底说不出口。   第二日天还没亮,慕寒与溯风便带着换了常服的锦乡侯府的护院儿,赶到了洛府,一时间洛府便热闹了起来。   不仅洛继宗与周二带着家丁护院在外院儿人声鼎沸,便是内院也是灯火通明。   翠庭轩自然是倾巢而出,除了红螺带着浅浅妮妮等小丫头,留在家中看守院子及那一箱箱已经装好的嫁妆,翠娘带着末雨跟丁香,裹着厚厚的斗篷赶到了翠庭轩与洛娉妍一行汇合。   让人没想到的是,除了洛妙姝不屑于与洛娉妍一块儿出门,就连周氏也厚着脸皮跟了过来,只笑道:“到底还是要有个长辈跟着,否则说出去岂不是不好听。”   听周氏这般说,洛娉妍心中虽是腻歪,却是不好说什么翠娘更是上前笑道:“可不是这话儿,有夫人跟着,咱们这些人都安心许多。”   洛娉妍原就不好多说,又见翠娘生怕她与周氏起了冲突的模样,也只好卖她个面子,将话吞进了肚子里。   然而,当洛镇源看着这浩浩荡荡的一群女眷,心下也是一惊,万没想到竟有这许多人,不必细数,洛镇源也料定府中四辆马车便是全用上,怕也是不够的。再加上自己马上要去上朝,也是需要用一辆马车的。   如此一来,且不说外周二与洛继宗带着的护院……洛镇源已是头痛不已,看着洛娉妍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洛娉妍只看洛镇源那神情,哪里不知父亲的心思,其实之前刚刚在二门这儿一聚,便是她自己也吓了一跳,此刻却是早已拿定主意,不慌不忙地笑道:“父亲且安心上朝,别的事儿总归有我在呢,哪里就这般为难父亲了?”   洛镇源自是知道这个女儿是个有主意的,闻言松了口气的同时点了点头,笑道:“既如此我便就去了。”说完终是忍不住问道:“可要将马车都留在府中?”   洛娉妍闻言不由挑眉笑问道:“难不成让父亲走着去上朝?再说了便是留下父亲那辆马车,这么些人又顶什么事儿?”   送走了洛镇源,洛娉妍方才叹了口气道:“如今咱们府中只有三辆马车,夫人和姨娘一人一辆,便只剩下一辆,咱们这么些人也是坐不下的,依着我的意思还是点清了人数,去马车行租了马车来是正经的,旁的多说也无益。”   周氏看着洛娉妍身后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很想劝她将这些人都留下,可也知道洛娉妍是不会答应的,遂闭紧了嘴巴也不多言,倒是翠娘张了张嘴,却也到底没有说出口。   这边儿安排妥当,遣了人知会了在外院儿准备的洛继宗,当慕寒与溯风知道要租赁车行的马车时,顿时心中不由有了不好的预感。   二人对视一眼,眼中都充满了凝重,急忙拦下洛继宗道:“洛少爷可否等等。”   洛继宗一愣,这眼见着天就快亮了,再晚了怕是不仅姐姐就烧不到头香,路上也不知要多耽搁多少时辰,不由皱起了眉头,问道:“不知两位有什么事儿?”   溯风原本就是个活波性子,此时哪里还顾得了别的?拉着洛继宗就噼里啪啦地道:“如今京城乱的很,洛少爷怎么敢请了外面的马车来?也不知那车夫是什么人,万一出了点什么事儿,别说咱们这些人,便是洛少爷也担待不起。”   洛继宗闻言不觉好笑,看了眼四周的家丁护院,还有那些与家丁护院混在一起的锦乡侯府的护院,不由笑道:“咱们这么些人,难道还怕了几个车夫不成?再说了如今朗朗乾坤……”   话未说完,溯风便知道这是天真孩子,许多话也不好与他多说,不由皱眉道:“我们哥俩过来时,爷让咱们听洛大小姐的,可否请洛少爷行个方便,替咱们通禀一声儿,好歹也让咱们当差的好过不是?”   听说溯风要求见自己姐姐,虽然再不过多少日姐姐就要嫁入锦乡侯府,可如今却是云英待嫁的姑娘,哪里好随便见这些个侍卫?   洛继宗不由皱起眉头也不说话,心中却是已经恼了,慕寒见此拉了溯风一把,朝洛继宗抱拳一礼道:“不知贵府如今还有多少马车,洛少爷看咱们先护着洛大小姐等人过去,这边儿小的遣人回去赶了马车来可好?”   ☆、五零八 发现【给执事:吸烟胖子男人的加更】   这话儿洛继宗倒是听得进去,想一想便是去车马行也需要时辰,也确实没有锦乡侯府的马车来的安全,心中虽仍有疑虑,却仍是点头应允了此事。   谁知洛娉妍得知此事后,却是皱眉想了想,对洛继宗吩咐道:“将那俩人带去父亲书房偏厅,一会子你再来陪我过去。”   洛继宗一愣,望着洛娉妍想要说什么,却听洛娉妍笑道:“这俩人既然被世子派到咱们府上来,想必是世子身边儿人,父亲不在府中我去见见也是应该的,再说还有你陪在我身边儿呢。”   洛继宗闻言望着洛娉妍抿了抿嘴,想说不妥当却到底没有说出口,默默地点了点头转身去安排。   待洛继宗离开,洛娉妍方才闭了闭眼,将前前后后的事儿在脑子里梳理了一遍,心中不好的感觉越发浓烈,可看着兴高采烈的众人,难得如此和谐的聚在一块儿说笑,又是万分的不舍。   到底洛娉妍对晨霜交代了两句,让她在这儿照应着,方才转身将英儿叫了过来,系上面纱缓缓朝洛镇源书房走去。   谁知刚走两步,周氏便迎了过来,看着洛娉妍冷淡的神情,小心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儿?怎么这会子还不出发?再晚,可就烧不到头香了。”   洛娉妍不知周氏是出于关心还是什么,这会子也没心思去分辩,淡淡地道:“这次出行的人多,府里马车却是不够,我便想着一会子怕是要分两批走才好。”   周氏一听这话儿,立时松了口气,笑道:“多大的事儿啊,我倒是觉得俩人坐马车空荡荡的,一路上也没个说话儿解闷,不如妍儿替我安排几个小丫鬟陪着。”   见周氏如此说话,洛娉妍心中虽是疑惑却也没假客气,点头道:“既如此回头便给夫人安排俩人过来作陪。”说完洛娉妍也不再耽搁,扶着英儿的手走了出去。   走到半道便遇上过来接她的洛继宗,洛继宗想了想将慕寒与溯风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说实在的,洛继宗也不是太清楚这二人的身份,遂也没多说什么。   洛娉妍见到慕寒与溯风时,二人早已立在书房外等候多时,洛娉妍不由诧异地转头朝洛继宗问道:“怎么没请两位里边儿奉茶?”   慕寒与溯风闻言相视一眼,急忙上前行礼道:“见过洛大小姐,今儿求见洛大小姐实在情非得已,还望洛大小姐见谅。”   洛娉妍倒也不与二人客套,芊芊玉手一抬,轻声道:“快别多礼,世子既派遣你们二位过来,想必也是得用的,还是里边儿说话才是。”   慕寒二人自然是让洛娉妍先行,洛娉妍倒也没有忸怩,进了书房偏厅在上位坐下,也不在乎洛继宗就在一旁,直接问道:“如今京城局势如此紧张吗?世子可有什么交代的?”   溯风上前一步正要回话,慕寒却抢先一步,望着洛继宗道:“可否请洛少爷稍作回避?”慕寒神情极为严肃,洛继宗却是顿时大怒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洛娉妍见此自然明白慕寒的意思,却含笑道:“今儿原本不必让继宗陪着,但继宗是我洛府唯一的男丁,将来也是要支应门户的,再者继宗懂得越多,将来也越少为你们爷添麻烦不是?”   慕寒与溯风皆是一愣,溯风原想随意糊弄过去,没想到被慕寒那个死心眼打断,这会子又听洛娉妍如此说,便明白过来,怕是这位洛大小姐定是知晓些什么。   溯风遂不说话,反而稍稍退后半步,将位置让给了慕寒,慕寒扫了他一眼,又皱眉看向洛继宗想了想点头道:“来之前爷便交代,一切听洛大小姐吩咐。既然您开了口,咱们也没有不从的。”   说着便将发现当初那黑衣人便是姜子期,如今姜子期又与景莳在密谋着什么,一一道了出来,末了慕寒补充道:“当初他们能对小姐做出那等丧心病狂之事,如今被爷步步紧逼,小的们是担心他们会对洛大小姐不利。”   洛娉妍听完还没什么太大反应,对于景莳那是早已心中有了猜测,可洛继宗却是第一次听到这些,整个人顿时都不好了,瞪圆了一双惊恐的眼睛,望着洛娉妍却是说不出话来。   洛娉妍见他这模样,心中不由庆幸,当初景蕴与莫问二人的事,没有告诉这个弟弟,不然还不知会出多少乱子。   故而洛娉妍淡淡地扫了洛继宗一眼,轻声道:“往常弟弟怕是觉得,姐姐过去已经算是万恶不赦了,如今可知道那不过是小儿把戏?”   洛继宗闻言脸色顿时一红,喃喃道:“继宗没有怪姐姐,这些年也多得姐姐教诲帮衬。”说完洛继宗顿了顿,艰难地问道:“难道侯府就是那样儿的?虽说常听人说一入侯门深似海可……”   洛继宗话未说完,溯风便猛烈咳嗽起来,心中哀怨地道:哎哟我的洛少爷,你说话过脑子了吗?没见我哥俩还在这儿站着呢?你这是想要说服你姐姐悔婚还是咋样啊?   溯风虽然没有说出来,洛娉妍却是似笑非笑地斜睨着洛继宗道:“当初你不是在我跟前儿说世子爷如何如何?这会子却又来说这话儿?有用吗?”   说完见洛继宗脸色更红低着头都不敢看她,洛娉妍方才正色道:“今日让你陪我过来,便是想让你了解一下这外面的事情,很多事儿并非表面那般简单,往后说话做事儿都多动动脑子,别冲动,明白吗?”   慕寒听洛娉妍如此义正言辞地教训洛继宗,很是无语的盯着自己脚尖前青石雕花的地砖,暗道:您不冲动,您动脑子了,那怎么会这会子去上香?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   洛娉妍说完洛继宗自己也想到了,不好意思地朝慕寒溯风道:“我原也没想到这些,不过是想着过两日更加忙碌,她们好些人是跟着我从南边儿过来的,还没出过洛府大门,想带她们去瞧瞧。”   慕寒一听这话儿,立时看向了洛娉妍,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不礼数,满心只期待洛娉妍能说出,既如此今儿便不去了。   谁知洛娉妍却是叹了口气道:“可我既然答应了她们,便没有这会子反悔的道理,再说有你们护着,我自己也当心些便是了。请你们安排人赶两辆马车过来,也不必这个车那个车的,最好没有标识,也不引人注意。”   慕寒到底是失望了,洛继宗却是松了口气,要知道他娘昨儿夜里便开始准备,这天不亮的就起来到二门边儿四面通风的花榭里候着,若这会子说不去了,洛继宗还真不忍心。   溯风与慕寒见洛娉妍主意已定,自去安排不提,这边儿洛娉妍也进了内院儿安排了起来。   因有了周氏开的头,虽然对于周氏近来的表现,深感疑惑,却到底没说什么,让满儿沫儿上了周氏的马车。又让翠娘带着英儿蕾儿同车。   洛娉妍自己则带着浅语秋实茜羽冷淘四个,坐了最后一辆马车,由慕寒溯风与洛继宗护着先行一步。   周二则留在府中等锦乡侯府的马车来了,再将忠哥儿她娘与徐大媳妇儿送过去。   洛娉妍等人却不知,原本景莳是不知这事儿的,却因两辆空车出府引起了景莳的注意。好在景芝原也想去,却被景蕴拦了下来,打发到惠宁长公主那边儿去了,不然还不知是怎样的热闹。   ☆、五零九 分歧   景莳悄悄跟着自家两辆空车赶到洛府时,洛娉妍早已在慕寒溯风等人的护送下朝大相国寺而去,但此刻因着忠哥儿她娘等人,还在等候马车,府中依旧一片灯火通明。   远远地,景莳只见锦乡侯府两辆不起眼的马车,在洛府管家的指引下进了洛府,没多大一会儿,又见洛府管家随着锦乡侯府乔装打扮的侍卫,护着这两辆马车驶了出来。   景莳心下一动急忙跟了上去,不过半里地景莳的眼睛便亮了起来,嘴角也露出一丝笑意。   之前景莳心中还有猜疑,没想到这会子先前两辆马车,竟是与竟是与孙宝泉家的马车汇合在了一起。   自家两辆马车还停下来,等孙宝泉家的马车靠近,从自家马车上下来个婆子,对孙宝泉家马车上的人说了什么,方才再次一起前行。   洛娉妍与孙文婷的交情,并不比与景芝差多少,这点儿不仅旁人知道,对洛娉妍一直很注意的景莳,自然更是一清二楚。   此刻见自家两辆马车与孙家马车同行,顿时令景莳大喜过望,心中也越发笃定,洛娉妍定在那自家马车上!   虽然疑惑她们这日头都还没升起来就出府,是要往哪里去,但景莳心中暗道:真乃是天赐良机!心中顿时大喜。   尤其是没多大一会儿,两府马车到了大相国寺门口,景莳方才想起今日乃是腊八节,料定洛娉妍与孙府小姐乃是相约来烧头香的。更是发现,还离得远远地洛继宗便亲自迎了上去。   得知孙文婷这般早就到来,洛娉妍大喜过望,急忙迎了出来,嗔道:“我原以为怎么着,你都得在府中用过早膳才来,亏我还巴巴地给你送了腊八粥去呢。”   孙文婷也不与洛娉妍客气,闻言横了她一眼道:“就这头香还被你给抢了去,我若再晚,还有我什么事儿了?”   洛娉妍一愣,掩口笑道:“瞧你想的好事儿!要说这头香,不知半夜里哪位大师就给上了,还真当有咱们什么事儿呢?”   二人正说着,孙夫人走了过来,望着洛娉妍摇了摇头道:“先前文婷说与你约好在这儿相会,我还只当她是贪玩,想着你就快大婚,这会子怎会来上香。”   孙文婷闻言急忙小声儿问道:“可不就是这话儿,听说你要来寺里上香,我跟母亲着实吓了一跳。”说完满含关切地拉起洛娉妍的手,轻声劝道:“可是遇见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了?若你……”   话未说完便被洛娉妍打断道:“我知道婶婶与你都是关心我,可人家在家里足不出户是为了绣嫁妆,你说我在府里关着作甚?”   听见几人谈话,没一会儿翠娘扶着周氏也走了出来,与孙夫人又是一番契阔,洛娉妍见此没好气的拉着孙文婷朝里走去,边走边道:“咱们先进去用些腊八粥,回头再去寺里逛逛,要说这大相国寺的景致当真是好。”   周氏见此多少有些尴尬,好在有翠娘急忙笑道:“好久不见孙夫人来我们府上玩耍,夫人都提起您好些回了。”   孙夫人闻言也是急忙掩口笑道:“我身子骨不好,你们夫人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如今你们府上也忙,我哪儿敢去打扰?没得让人说我一把年纪还没个眼色的。”   周氏自是客气一番,又要请孙夫人到时一定要来喝杯喜酒,三两句话气氛顿时缓和许多,也免去了那份尴尬。   却不知此时大相国寺外,景莳正与满面寒霜地姜子期对持,暗暗捏紧了拳头,一时间竟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   姜子期自是将景莳神色看在眼中,恨特不成钢地训斥道:“难道几年前的教训还不能教会你?如今又想要重蹈覆辙!跟你说过,这事儿你想也别想!别说我不同意,便是我同意了主子也不能答应你!”   说完见景莳还忿忿不平地望着自己,姜子期不由皱眉挥手道:“赶紧回去,最好今儿一整日都跟在景蕴身侧才好。便是不能,也好好儿给我呆在府中,莫要引起他什么怀疑。”   景莳咬牙扫了眼大相国寺侧门,不服地道:“若说过往不清楚,如今难道舅舅跟主子还不明白?洛家大小姐可是牵扯着万和钱庄与沈氏商行!有了他们的加入,咱们何愁大事不成?”   姜子期却是早已看得明白,不耐地挥手道:“只要咱们毁了这桩婚事完成主子交代就好,莫要节外生枝惹事儿上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听舅舅一句劝,还是放弃吧。”   景莳闻言顿时红了眼,瞪着姜子期问道:“舅舅何必如此断言?按理说我可比景蕴先认识洛家大小姐!”   若是以往,景莳自是不会对洛娉妍如此执着,即便有着三分好感,那也不足以令景莳铤而走险,然而,沈氏商行与万和钱庄对洛娉妍的态度,尤其是景蕴对洛娉妍的态度,反而让景莳认定,只有洛娉妍才是他天定的良缘!   见姜子期面色越发不耐,挥手命几个身着儒衫的随从没一会儿便分散进入大相国寺,景莳顿时怒了,大吼道:“舅舅怎知她就不肯跟我走?”   说完景莳咧嘴笑道:“几年前我与她便是在这大相国寺相遇,当初她从我手中抢走了景芝,如今在她成婚之前,还是在这大相国寺,她便用她自己来还。这就是天意!”   说完景莳也不理会姜子期,转身便要往寺门走去,姜子期见此心中亦是恼怒,一把抓住景莳呵斥道:“莫要给我添乱!我不管你什么天意地意,你都给我老实回去呆着,不要露出马脚坏了事儿!”   说完也不顾景莳的奋力挣扎,一把将他掼在地上,呵斥道:“你是不是怕你那个好哥哥没有发现咱们,心里不痛快!”   景莳闻言愣了愣,随即笑道:“反正都是捋人,事成之后难道舅舅还要将她留在京城?不若让我将她带走,岂不是一举两得?”   见景莳竟是听不进劝姜子期再不与他多说,挥挥手便又有几个百姓装扮的青年围了过来,景莳见此自然瞧出自家舅舅的意图,返身就要冲出包围,姜子期却在此时猛地窜上去,一记手刀砸在景莳脖颈。   看着软倒在地的景莳,姜子期摇了摇头让人将他送到了马车上,又怕他突然醒来再生事端,更是命人将他手脚缚住,留人看守,如此方才放心。   弄走了景莳,姜子期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从容了许多,要知道景莳到底是他看着长大,亲手教导的,若说因此而放弃他,姜子期心里还是做不到的。   ☆、五百一 巧了   姜子期并不愿在寺庙闹将起来,毕竟这大相国寺乃是皇家寺院,今日又是腊八,前来上香祈福的善男信女多不胜数。   而洛娉妍自从将孙文婷迎进禅院,除了三三两两的丫鬟婆子,时而进进出出,洛娉妍与孙文婷竟是一直没有再出来过。   便是午膳,也是又丫鬟婆子提了素斋进入禅院内,故而一整个上午姜子期及其手下的人,竟是没找着机会对洛娉妍下手。   用过斋饭,洛娉妍见浅语等人几乎都在大相国寺逛了一圈儿,便正犹豫着是不是要打道回府,偏孙文婷这会子不乐意了,嗔道:“来了这寺里,竟是在禅院儿坐了一上午,这成什么样儿了?好歹也陪我去观音洞上柱香才是。”   浅语等人一听,顿时高兴起来,起哄道:“可不是这话儿,小姐来了寺里,除了最初在大雄宝殿上了一炷香,竟是哪儿也没去。竟像是专门陪奴婢们来逛寺庙似得。”   洛娉妍自从知道如今京城不安全,哪里敢随意乱走,闻言只是笑道:“原本我就是带你们来的,想去的只管去便是,别误了回府的时辰就好。”   说完又对孙文婷嗔怪道:“芝姐儿不说了,媛媛也定了亲不好随意出门,倒是你竟然也好些日子不来看我,如今好不容易见上一面,想与你好好聊聊你竟是不耐烦。”   说罢洛娉妍故作心灰意冷状,挥了挥手道:“也罢也罢,你自去玩耍吧,这用过午膳,我却是要歇一歇了。”   孙文婷见此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不知说什么才好,想要拉着她一块儿吧,显然洛娉妍这模样便是打定了主意哪儿也不去的,想要自己去吧,又觉得将洛娉妍独自扔在这儿到底说不过。   翠娘见此,对孙夫人掩口笑道:“天可怜见,看把咱们孙小姐给为难的,夫人您快发句话吧,好歹出了一趟门,哪里就能一直呆在禅院儿里呢?那还不如留在府中松快呢。”   孙夫人见此却是抿了嘴笑道:“什么可怜不可怜的,这大相国寺一年也要来好几次,今儿她可是说了来陪洛小姐的。”   洛娉妍闻言叹了口气,瘪嘴道:“都是说得好听,得了别在这儿这么盯着我,好歹让我睡会儿午觉才是,你多带些人手跟着,回来替我折枝腊梅就好,我喜欢那香味儿。”   洛娉妍话音刚落,晨霜便笑道:“既然小姐要午歇,那便让奴婢伺候小姐快快歇下,也好让奴婢跟着孙小姐去逛逛,至于小姐的腊梅,便由奴婢替小姐折回来好了。”   洛娉妍挥挥手,不耐地道:“别跟我说这些,不管是谁,总之将腊梅给我折回来便是。”说完洛娉妍笑着补充道:“不过就眼光而言,我还是比较相信文婷。”   几人说笑一顿,英儿却是死活不离开洛娉妍的,只说道:“便是小姐午歇,身边儿又哪能没人伺候呢?”蕾儿一听这话,稍作犹豫,也表示要留下。”   洛娉妍倒也没有强求,最后倒是冷淘也留了下来,孙文婷摇头感叹了一番,方系上面纱在众多丫鬟的簇拥下出了禅院,一路朝着北边儿的观音洞而去。   姜子期等了一上午的手下,远远瞧见从禅院那边儿出来一群年轻女子,簇拥着中间一位身着华服,蒙着面纱的少女,立即便认定此人便是洛娉妍,想也没想便悄悄跟了上去。   奈何孙文婷虽不知有人盯梢跟踪,但丫鬟们聚在一处人多势众,姜子期那些个手下也是无处下手,只得一边儿跟着,一边儿遣人回去禀报姜子期。   谁知孙文婷一行从观音洞出来,孙文婷却因腿乏停了下来,对晨霜笑道:“你可是答应娉妍要给她折了腊梅回去的。”说着朝旁边儿不远处的梅林努了努嘴,笑道:“如今我是走不动了,你且快去,我就在这儿等你。”   浅语等人顺着孙文婷目光一看,可不就是一大片的梅林吗?雪白嫣红,鹅黄金粉,若非这会子风向不对,怕是不必走近也能闻到阵阵梅香。   姜子期的手下,见孙文婷只留了一个大丫鬟在身边儿,坐在石墩上说笑,相互对视一眼正要行动,不想洛继宗却是走了过来。又见只有孙文婷主仆二人,不由诧异地上前问道:“姐姐怎么一人儿在这?其他人呢?”说着还四下打量了一下。   因着是故交,孙文婷倒也没有太过避讳,见洛继宗动问,瘪了瘪嘴,不答反问道:“那你说说,你怎么也到这儿来了?身边儿也没跟个人儿?”   姜子期的手下原本听洛继宗那声“姐姐”就激动不已,如今又见孙文婷与洛继宗说话极为随意,心中更是按耐不住。   见方才的丫鬟已经走远,洛继宗不过半大小子,且还是个文弱书生,哪里会放在眼里?至于那个丫鬟嘿嘿,自己这边儿可是七八人呢,想着主子许下的赏金,这会子谁还有心情等姜子期的命令?   孙文婷正与洛继宗说话儿,也没注意旁的,那丫鬟满心都是那片梅林,如今有洛继宗与自家小姐说话儿,不由便朝那片梅林望去,自然也没瞧见。   便是洛继宗虽然之前听了洛娉妍与慕寒溯风的对话,因着面前不是洛娉妍,也没放在心上。   谁知忽然从旁边儿猛地窜出七八人,吓得孙文婷与丫鬟惊呼出声儿,洛继宗下意识的将孙文婷挡在身后,可他哪里是这七八人的对手?不到两息的功夫,孙文婷主仆以及洛继宗都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几人得手后立即抱起三人腾跃着离开了观音洞,待晨霜等人闻声赶来,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晨霜自是大惊失色,要知道来这观音洞可是有自己怂恿在里边儿,要是孙小姐   晨霜莫明就想到了当初景芝的事儿,吞了吞唾沫,也顾不得孙文婷被吓哭的另一个丫鬟,立即吩咐道:“回去一人跟小姐报信,沫儿跟浅语随我走,其他人四下找找,说不定孙小姐就在附近。”   说完晨霜便领着沫儿跟浅语直奔后山而去,这边儿秋实与茜羽对视一眼,对满儿等人道:“我们不熟悉附近,你们先四下找找,我与茜羽回去报信儿。”   孙文婷留下那丫鬟早已吓得六神无主,更可况让她回去面对夫人的雷霆震怒?闻言只不住点头,与满儿一块儿一边喊着,一边儿朝边儿上找了过去。   若方才那七八人行动稍微慢些,或是留下一人在附近,怕是如今已经知晓绑错了人,可偏偏谁也不愿舍弃那份功劳,再说人已经绑到,再留下做什么呢?   ☆、五一一 交错【给执事豆未晚的加更】   不说孙夫人得知孙文婷失踪的消息当场昏了过去,便是翠娘与周氏也是大变脸色。   洛娉妍是又自责又害怕,一面命忠哥儿他娘去请了药僧来替孙夫人诊脉,一面对徐大媳妇吩咐道:“快去找继宗过来,若是找不到就找锦乡侯府那两个侍卫!”   徐大媳妇自是不敢耽搁,点了点头也顾不得行礼什么的,转身便跑了出去。   刚刚回到禅院儿的秋实与茜羽,在洛娉妍再三询问后,也与冷淘一块儿被打发出去寻找孙文婷。就连蕾儿也被打发了出去,只留了英儿在身边儿伺候。   便是翠娘也将末雨打发了出去,周氏见此哪儿敢没事人似得,急忙表态道:“有丁香跟英儿在这儿也就够了,白芷你也赶紧去找找看,你到底比小丫头稳重些。”   说完周氏颇为忐忑地朝洛娉妍望去,洛娉妍这会子哪有心情与她计较这些,点了点头对周氏客气地道:“多谢夫人,如此便有劳白芷,无论得了什么信儿,立时遣人回来说一声儿。”   周氏见洛娉妍对她说话不似往常那般生硬,顿时高兴起来,急忙摇手道:“说什么谢不谢的,文婷那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若……”   周氏还欲多说两句,却见洛娉妍的脸冷了下来,只得将说到一半儿的话吞了回去。   这边儿忠哥儿他娘自然是没有找到洛继宗的,却在出了出了禅院不远处览枫亭上找到了慕寒与溯风,急急忙忙将孙文婷不见的事儿告知了二人。   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凝重,却不愿与眼前老实的仆妇多说什么,只道:“回去禀明洛大小姐,就说请她放心,我们兄弟二人定会竭尽全力。”   说完慕寒想了想,又道:“另外,也请问问洛大小姐,如今这样是在这儿等消息,还是先回府?咱们也好有个安排。”   忠哥儿他娘自是没明白慕寒话语中的深意,只当是安排马车好送她们,连忙感谢一番方赶回禅院禀了洛娉妍。   原本按照洛娉妍的意思,这会子回去是最好,可看着孙夫人哭的死去活来的样儿,这样的话叫她如何说得出口?只得叹了口气对忠哥儿他娘道:“你再辛苦一趟,去告诉他们我这会子走不了,还请他们费心。”   慕寒得知洛娉妍决定留下,深深地皱起眉头,倒也没说什么,打发了忠哥儿她娘,方才对溯风道:“这事儿怕还是要禀报爷知晓,你且快去快回,另外多调集些人手过来。”   说完慕寒没好气地抱怨道:“原就不该来,爷已经忙的要死了还得为这事儿操心。行了快去吧,回来时记得带人将大相国寺附近的道路都搜索一遍,我这儿是不敢动弹的,万一洛大小姐再出点什么事儿,咱们怕是就没脸见爷了。”   溯风闻言点了点头,安抚道:“依我看来这事儿怕是那对舅甥所为,说不定就是将孙小姐认作了洛大小姐,要知道她之前身边儿跟着的那么些丫鬟,可都是洛大小姐的丫鬟。”   慕寒闻言眼睛一亮,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且先去禀报爷,我这边儿也遣人去莫大哥那边儿问问。”   二人却不知,莫问与莫言二人在姜子期拦下景莳时就在不远处,虽然因他们人多没敢太过靠近,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但俩人动手莫问与莫言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但谁知后来姜子期将景莳搬上马车,对手下一番交代后,便与装了景莳的马车一块儿离开了,莫言莫问二人也没来得及与慕寒溯风打照面,只得急忙跟了上去。   此时景莳早已经醒来,却被姜子期关在房内不得出来,景莳那一声声地喊着:“放我出去!”“让我带她走!我定会让她回心转意的!”“舅舅,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景蕴可以,我也可以!”   这些话被莫言与莫问听了个清楚,哪里还能不明白景莳说的是什么事儿?说的是谁?二人顿时气得面色涨红,莫问更是拳头捏得紧紧的,额头上青筋根根冒起。   莫言只当莫问与他一样是为景蕴不平,却不知莫问听着景莳口中的话,心如滴血般疼痛到了麻木。   好在莫言还没失去理智,小声儿对莫问道:“你在这儿看着,我回去禀报爷,顺便遣人通知慕寒与溯风,如今看来他们定是向洛大小姐下手了。”   莫问哪里还能待得下去?闻言摇了摇头道:“你看着吧,我去禀报爷。”   莫言未做他想,点了点头由着莫问悄悄离去,莫问心中担忧洛娉妍,离开后却是没有先去向景蕴禀报,直接折返回了大相国寺。   谁知半路上转过一个岔路口,莫问竟便差点与一辆马车撞在一起。莫问更是发现那赶车之人,竟是姜子期的两个手下!   虽说心下疑惑,但莫问显然更担心洛娉妍在大相国寺的安全。几番咬牙犹豫后,终是洛娉妍的安危占了上峰。莫问裹了裹毛领,压低了毡帽,假装没有看见般继续策马朝着大相国寺奔去。   然而莫问并不知道,马车内便有洛娉妍此时最为悬心的,孙文婷主仆与弟弟洛继宗,直到溯风带着俩人一路从大相国寺出来,与莫问在半道上遇上……   最初溯风远远瞧着莫问策马而来,并未放在心上,实在是莫问裹得太严实,便是与他熟悉的溯风,也一时间没有认出来。   好在溯风倒是没做伪装,被莫问一下子认了出来,莫问想着洛娉妍此时危急,顿时大怒,拦下溯风便呵斥道:“爷将洛大小姐交给你与慕寒保护,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溯风见是莫问顿时大喜,却忍不住叹息道:“莫大哥只当我偷懒呢,洛大小姐如今安然无恙,有慕寒带人在哪儿守着,倒是孙宝泉府上千金,被当做洛大小姐被人劫走,洛大小姐担心不已,我这不是打算回去向爷求援吗?”   莫问一听这话儿,先是松了口气,接着眉头一皱急忙问道:“如今洛大小姐可是回府了?”   溯风闻言摇头苦笑道:“洛大小姐说了,要守在禅院儿等消息,我们能有什么法子。为今之计也只能赶紧将孙小姐主仆给找回来才是。”   莫问一听溯风这话儿,顿时想起姜子期手下驾着的那辆,与自己交错而过的马车,心中顿时懊悔不已,简单与溯风交代两句,溯风听闻莫问竟会出这等错误顿时瞪圆了眼,眼中是满满的不敢置信。   莫问却是没工夫与他细说分明,且有些话也实在是不能说,只得一声令下,立时带着溯风等人折返追击而去。   ☆、五一二 失踪   然而莫问与溯风等人,一路过了岔路口,也没看见之前那辆马车的影子,莫问望着车马穿行不息的道路,彻底傻了眼……便是溯风的脸色,也越发难看了起来。   好半晌溯风才喃喃道:“此事万不敢耽搁,要立时禀报爷,让更多的人来搜索才成!时间长了,怕就……”   溯风没有说完,但莫问岂能不知这个道理?想着洛娉妍这会子可能心急如焚,他便觉得痛彻心扉,遂点了点头道:“你立刻返回大相国寺,此时我亲自去向爷禀报。”   却说姜子期手下赶着那辆马车,与莫问交错而过后心中亦是惊疑不定,待走出一段儿后,猛地就加快了速度。   虽说莫问裹得严实,可他那身形,却让姜子期两个手下觉得熟悉无比,俩人不过对视两眼,便同时道出了他的名字,当下一惊也顾不得原本的约定,一抖缰绳加快速度。   俩人驾着马车,不敢往姜子期暂居之地去,又担心很快就会有人前来追查,不!他们担心莫问就是去追查的,都不敢在京城逗留,吓得一路朝南直接出了京城……   景蕴见莫问突然赶了回来,心中就是一惊,但面儿上却是不显丝毫,只淡淡地问道:“可是发现了什么,详细说来。”   莫问想着自己办的蠢事儿,又想着景莳说的那些话,一张脸涨的紫红,咬牙将自己与莫言如何跟踪姜子期,又如何发现姜子期到大相国寺外与景莳汇合,谁知二人不知说了什么,景莳竟与姜子期动起手来……   话未说完,景蕴便打断皱眉道:“你是说,你们跟着姜子期到的大相国寺,而那时景莳已经到了?”   莫问闻言一愣,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但一时间莫问却想不起来,只好点了点头,却见景蕴眉头越皱越紧,冷笑道:“景莳是如何知晓的?为何会赶在姜子期之前?”   莫问摇了摇头,才听景蕴点头吩咐道:“继续说!”声音却是越发的冰冷了两分。   莫问咬了咬牙才低着头道:“姜子期趁景莳不备,一掌劈晕了他,将他带回了城北一座民宅,关了起来。后来……”   莫问说到这儿,很是有些难以启齿,低着头半晌接不下去,景蕴方才抬起头,盯着莫问一字一顿地道:“你这会子回来找我,是景莳有什么危险?还是已经出事儿?或者你们又发现了什么?”   景蕴的语速很慢,声音很冷,令从小便跟在他身边儿的莫问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才低着头,咬牙将景莳那些话复述了出来。   景蕴一张脸顿时铁青,眯缝着眼冷冷地问道:“就这些?”   莫问点了点头才接着将与溯风追寻姜子期手下,最后却追丢人的事儿说了出来。   景蕴一愣,万没想到千防万防,连慕寒溯风都派遣了过去,居然还是出了事儿,心中顿时恼怒不已,猛地站起身一言不发的披了薄裘夹袄,出了门。   莫问自是明白,自家爷这是要去哪儿,也不吭声儿,疾步跟在了景蕴身后,二人也不带旁人,策马便向大相国寺奔去。   晨霜等人回到禅院,孙夫人得知仍旧没有孙文婷的消息,顿时再次晕了过去,翠娘与英儿蕾儿急忙扶住孙夫人又是一顿忙活。洛娉妍见此皱眉叹了口气,急声儿问道:“可去通知少爷了?少爷怎么说?”   听洛娉妍这样一问,除了早已吓得六神无主的欢儿,众人皆是一愣,沫儿见都不说话,不由上前半步,摇了摇头禀道:“奴婢们到处找孙小姐,却是没瞧见少爷。”   洛娉妍闻言心中一惊,不敢置信地望着晨霜,却见晨霜也摇了摇头道:“奴婢带着沫儿跟浅语,去了后山,但是后山太大,奴婢们找了好些地方,除了偶尔惊起的飞鸟,便是奴婢们的回声。”   晨霜说到这儿都快哭了,要知道这回她们是三个人,当初洛娉妍可就她自己……   周氏却是早已按捺不住,猛地起身指着晨霜怒斥道:“好意思说这些?都是你这个贱婢的错儿!仗着娉妍心软,蹬鼻子上脸,若不是你怂恿着文婷去什么观音洞,怎么会出事儿?”   晨霜闻言正要反驳,周氏却是冷笑道:“咱们原本好好儿地在禅院儿里说说笑笑,用过斋饭都打算回府了,你说你安得什么心要怂恿着出去?当初要来,也是你怂恿的吧?”   周氏说到这儿,晨霜已经脸色煞白,洛娉妍却忙着安抚幽幽醒来的孙夫人,暂时没顾得上,便听周氏越发高声儿呵斥道:“奴才没个奴才样儿,连娉妍都说要回府了,偏你要张狂着去逛什么寺庙!”   晨霜早已被周氏说的羞愧难当,一张脸白的跟纸一样,额头上布满了汗珠,望着周氏却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儿。   周氏见晨霜那模样,心里别提多痛快,在周氏想来,洛娉妍原本一直是好的,若非这些个贱婢在洛娉妍身边儿嚼舌根,自己与洛娉妍怎会走到这一步?还有沈氏那些珠宝玉器……   越想周氏越恨,这两年所有的不满恼怒,一下子统统算到了晨霜头上,那眼中的恨意自然便没有丝毫作假。   晨霜心头一颤,猛地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识地咬着唇朝坐在孙夫人手边儿的洛娉妍望去,膝盖一软便跪了下去。   洛娉妍此时却也没心思与周氏计较什么,一边擦着泪,一边儿满是愧疚地道:“都是我的错儿,若非我一意孤行要来上香,文婷也不会过来,就不会出这事儿了。”   孙夫人此刻正是伤心欲绝,洛娉妍这话说完也只是摇了摇头继续哭泣,哪里顾得了别的?   晨霜听洛娉妍这样说,心中却是越发羞愧,一张脸涨的通红,又看了眼满心伤痛的孙夫人,掩面痛哭道:“都是奴婢的错儿,孙夫人要怪就怪奴婢吧,求您别怪我们小姐……”说完便呜呜地哭了起来。   众丫鬟见此,不由越想越害怕,若是孙文婷当真找不回来了,或是找回来也……丫鬟们不敢想下去,也跟着“呜呜”地哭了起来……   ☆、五一三 相见   周氏冷笑一声儿就要说话,洛娉妍不由怒斥道:“都说了是我的错!再说怪谁有用吗?还不快去继续找!”   旁人还没注意到,但洛娉妍已经意识到洛继宗可能也出事儿了,故而满是担忧地朝翠娘望去,好在翠娘尚未想到,洛娉妍不由松了口气,若是文婷与继宗在一块儿,说不定还有希望……   晨霜却是已经起身朝外跑去,一边儿擦着眼泪,一边儿哭道:“小姐放心,奴婢定要将孙小姐给找回来!”   洛娉妍原就是一时气话,正要喊住晨霜,谁知禅院大门却在此时被人敲响。   众人一愣,孙夫人却是心头一喜,急忙吩咐道:“快!快开门看是不是文婷回来了!”   在孙夫人看来,除了自己宝贝女儿孙文婷所有人都在这儿,这会子自然就该是女儿回来了。   晨霜正好跑到门边儿,想也没想地一把拉开禅院大门,却见慕寒与溯风站在门外,晨霜顿时像是失去了所有力量一般,一下子靠在了院门上,眼泪哗哗地往下掉。   慕寒见此皱了皱眉头,溯风则轻声道:“请这位姐姐帮忙禀报洛大小姐,就说锦乡侯府溯风与慕寒求见洛大小姐。”   晨霜没见过这二人,闻言不由迟疑了一下,慕寒顿时不耐地横了溯风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磨蹭?”说完看向晨霜皱眉道:“咱们世子来了,就在览枫亭,请洛大小姐移步。”   晨霜一听顿时猛地点了点头,想也不想地返身跑回禅院,见一屋子人都望着自己,脚步猛地一顿,想要挪到洛娉妍身边儿小声禀报,却又不敢动弹。   洛娉妍见此心底大概有了猜测,不由问道:“可是侍卫有事儿禀报?”   晨霜一愣,望着洛娉妍急忙点了点头,正要说话,洛娉妍已经起身对对英儿吩咐道:“将我面纱拿来。”   晨霜陪着洛娉妍来到览枫亭时,景蕴已经等了好久,远远地见她只穿了一身水红缂丝薄袄便跑了出来,不由皱紧了眉头,想也没想便迎了上去,从脱下身上的薄裘夹袄披在了洛娉妍的肩上,轻斥道:“怎么都不知道爱惜自己?”   景蕴其实想说,眼见着就要成亲,若是冻病了可怎么办?只是这样的话,当着侍卫丫鬟的面儿他还说不出口,否则洛娉妍还不知该羞成怎样。   就这样洛娉妍也是羞红了脸,回过神却见景蕴身上只穿着件墨蓝万字暗纹夹衫,顿时便想要将那夹袄脱下来。   景蕴却是不让,伸手替她拢了拢领口,对晨霜斥责道:“怎么不给你们小姐加件衣裳?手炉也不拿一个。”   晨霜心头一禀,张了张嘴却是没说出话来,回过神来不由羞愧地低下头。   洛娉妍身上暖暖的还带着景蕴的体温,心中亦是甜甜地,却不忍心见景蕴如此斥责晨霜,不由急忙解释道:“不怪晨霜,是我自己心急没来得及穿,再说也不是多……”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觉得臊得慌,不由低下了头。景蕴闻言却是挑了挑眉,看着洛娉妍羞红的脸颊,勾起一丝笑意并不说话,只淡淡地扫了晨霜一眼,抬步朝亭子里走去。   待景蕴走出好几步,洛娉妍才悄悄抬眼朝景蕴瞟去,看着他身上单薄的衣衫,拢了拢披在自己身上的薄裘夹袄,洛娉妍心中不由升起愧疚。   可这会子洛娉妍却是顾不得去细想这些,想到与孙文婷一块儿失踪的洛继宗,便是满心焦急,不敢想象若是翠娘或是父亲知道了此事……   洛娉妍见景蕴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自己,不由赶紧疾步跟了上去,随着景蕴进了亭子。好在先前慕寒与溯风二人就是在这儿吃茶,亭子里不仅有热茶,还有火盆,倒也不算很冷。   晨霜被慕寒拦在了亭外,正要争辩,却听洛娉妍淡淡地道:“你先在哪儿呆着,我与世子有几句要紧的话要说。”说完洛娉妍便不再理会晨霜,咬了咬嘴角,小声儿问道:“可是,有了文,孙小姐的消息?”   景蕴抬头望着洛娉妍满含期待地眼睛,缓缓地摇了摇头。洛娉妍不由心往下一坠,缓缓地扶着石桌坐了下来。   景蕴见此正要安抚两句,却听洛娉妍幽幽地道:“继宗,也不见了。”   景蕴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将知道的消息对洛娉妍说了一遍,自然隐去了景莳那些话,又道:“如今能够确认的便是孙小姐和继宗都没有跟景莳在一块儿。”   洛娉妍打了个寒颤,紧了紧身上的薄裘夹袄,望着景蕴试探地问道:“能加派人手搜寻吗?”   景蕴很想说好,可到底摇了摇头,见洛娉妍满脸失望,不由解释道:“不是我不想帮忙,而是如今的形势没办法再加派人手,能动用的也就我府上的侍卫和护院。”   洛娉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听景蕴接着道:“我觉得,或许如今只能通知官府,由官府出面或许还能将人拦在城内。”   洛娉妍一惊,猛地瞪圆了眼,失声道:“你是说他们有可能……有可能会出城?”   洛娉妍问得极为小心,不敢错过景蕴那怕一丝神情,却见景蕴缓缓地点了点头。   见洛娉妍紧紧抱着双臂的样子,景蕴心底一痛,不由咬牙道:“你也知道我们如今的情形,有些事儿我也是……”说到这儿,景蕴有些说不下去,不由再次建议道:“我在五城兵马司还有些关系,或许能用上,你先遣人去衙门报案……”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激动地摇头打断道:“别说了,我都明白。真的,都明白。可是这样不行,绝对不行!若是传了出去让文婷将来怎么办?她还能活下去吗?”这会子洛娉妍连避讳孙文婷闺名也顾不得了,实在是被那种后果给吓得慌了神。   景蕴见洛娉妍如此激动也不好继续说下去,只在心底叹了口气,但却绝不会将手中人马都调动出来,这若被人知道了……   景蕴苦笑着摇了摇头闭上了眼,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办才好,想要劝慰两句,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心底也在不停的问自己,若是今日被捋走的人不是旁人,而是洛娉妍,自己又会怎样?还能如此刻般顾全大局吗?   景蕴还没得出答案,洛娉妍却已经极力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心念急转间猛地想到什么,抬头望向景蕴试探道:“你说,若是我动用商行的人,能行吗?”   景蕴闻言一愣随即大喜道:“或许能行,我手里人虽不够,但都是极有经验的,到时派他们协助商行的人。”说完双眼放光地望着洛娉妍,轻声笑道:“你怎能,怎能如此聪慧呢?”   ☆、五一四 囚禁   洛娉妍却是笑不出来,垂下眼眸叹息道:“这种事儿我也没做过,可如今无论是文婷还是继宗却是都耽搁不得。”说到这儿洛娉妍抬起头,静静地望着景蕴恳求道:“还请世子,施以援手。”   见洛娉妍这样儿,景蕴也明白洛娉妍心底是有些怨怪自己的,嘴角的笑容不由淡了去,望着洛娉妍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颇为无奈地道:“何必如此客气?”   说完见洛娉妍并不答话,不由苦笑道:“之前是人手不够,如今你调足人手,我定会为你将他二人寻回来。”   洛娉妍一愣扫了景蕴一眼,没想到景蕴竟说是为自己……转念一想,可不就是为了自己人家才这般奔波的?   若非自己任意妄为,非得来上香,又怎会出现如今的情形?自己又有何理由怨怪旁人……   想到这儿洛娉妍再次不由低下了头,看见裹在自己身上的薄裘夹袄,心底不由浮现一抹尴尬。   景蕴见洛娉妍不说话,只当她仍在生气,却听洛娉妍轻声道:“有的铺子是我母亲留下来的,我好歹打理了两年,可有些铺子我接手不久,人事也都还没理清,究竟有多少人手心里也没数。”   说到这儿,洛娉妍抬眼望向景蕴,咬了咬唇道:“我写几封信,遣两个家人跟着,你将她们送去我家铺子找沈大掌柜的,他对这些都是极熟悉。就是舅舅家的铺子也是极了解的,说不得能帮上大忙。”   景蕴点了点头道:“好,你写,回头我让人去五城兵马司也打声儿招呼,只说你弟弟继宗可能被绑架,不提孙小姐的事儿,只要找到人,剩下的我来处理,定不会让流言蜚语传出,害了孙小姐。”   对于景蕴这份保证,洛娉妍其实是不太信任的,可到底人家肯帮忙,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起身在景蕴阻止前,脱下了薄裘夹袄递到他手边儿,轻声道:“我这就回禅院去,你让侍卫在院门口等着,我写好了让人带出来。”   景蕴见此叹了口气,只得叮嘱道:“那你快些回去,记得喝碗姜汤仔细生病。”   洛娉妍回到禅院给沈大掌柜写了信,想了想给沈琨与万乾也各自写了一封信,不说别的,至少万和钱庄的人手是极多的,万家的人如今和舅舅绑在一根绳上,多少也是可信的。   可让谁去,洛娉妍却是犯了难,望着满屋子的丫鬟,洛娉妍觉得只有英儿才是最可靠的,年纪虽小,做事儿却极为沉稳,若是夕月在那就更好……   想到这儿,洛娉妍再次给奶娘崔氏及夕月写了封信,交给晨霜道:“旁的我也不多说,你立刻出发将这封信交到夕月手上,旁的你不要管,立刻回府将这里的情况悄悄告诉红螺姑姑。”   晨霜含着泪点了点头,旁的人见洛娉妍镇定了下来,心也跟着不再那般慌乱,虽然孙夫人的哭声儿一直没有停止,但众人却都有了找回孙文婷的信心。   让英儿与徐大媳妇儿,各自带了信跟着景蕴派来的人离开后,洛娉妍其实是很想将周氏也打发回去。可孙文婷一时没找到,她便不敢冒险让周氏离开眼皮子底下,若是传出什么,孙文婷也就真的完了……   就在沈大管家和万乾收到洛娉妍的信,安排各处伙计跟着景蕴的人城里城外搜寻洛继宗时,继宗与孙文婷主仆已被带到北城外五里坡荒山中。   这里是姜子期与手下碰头的地方,这样的地方在东南西北四城外都有。之前抓捕孙文婷的七八人分散而走后,除了驾车的俩人原本是要赶回姜子期临时住宅,其他人都是退到了城外。   北城外这处落脚点原本只有俩人,后来驾车的人不敢在城里逗留,也来了这里,便遣了一人悄悄返回城内去给姜子期报信,然而即便是只剩下的三人,对于洛继宗与孙文婷主仆而言,也是不可战胜的,更何况……   看着仍旧昏迷不醒被斜堆在墙角的孙文婷主仆,洛继宗心中既是庆幸又充满了愧疚。   联想之前洛娉妍与慕寒溯风的对话,洛继宗不难猜出,这些人原本是要抓洛娉妍的,却不知怎地抓了自己与孙文婷。   只是不知,此时大相国寺那边儿究竟怎样了?姐姐是与自己三人一样被抓了起来,还是逃出了生天?亦或者……这些人至今尚未发现抓错了人?   不待洛继宗想清楚,便听外面传来说话声儿,闷闷地听不清,不由挣扎了一下,不知何时被捆绑起来的手脚,往门边儿蹭了蹭,以期能听清外面的对话。   正在此时孙文婷主仆也醒了过来,顿时挣扎着发出惊恐的“呜呜”声儿,幸亏三人距离房门都有些远,孙文婷主仆只引起了洛继宗的注意。   洛继宗闻声急忙回头,朝瑟瑟发抖的二人焦急地摇了摇头,偏孙文婷与那丫鬟都处于慌了中并未看见。洛继宗不由扫了房门一眼,朝孙文婷那边儿蹭了过去。   原本惊恐地不停流泪的孙文婷主仆,见洛继宗蹭了过来,不由安静了下来。想要上前帮忙,却发现自己手脚也被麻绳绑缚着,手腕早已勒出红痕,一下子越发惊慌起来,眼泪如断了线似得往下掉。   洛继宗见此心中也越发焦急起来,拼了命似得朝孙文婷主仆蹭过去。   好半晌终于蹭到孙文婷旁边儿,想要说两句安慰话,偏嘴里堵着破布,只能轻轻地发出两个喉音,以作安慰。   孙文婷主仆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也往洛继宗那边儿挪了挪,谁知喜儿一个用力过猛没稳住身子撞在了自家小姐身上,使得正使劲朝洛继宗挪去的孙文婷,直接扑倒了下去……   洛继宗先是闷哼一声儿,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孙文婷便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头便在洛继宗小兄弟上来回磨蹭,使得洛继宗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心中一阵慌乱,浑身僵硬地一动也不敢动。   很快孙文婷也愣住了,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但却不敢再乱动!若是光线好,孙文婷一定会发现洛继宗脸色涨的通红。此时什么都看不清,心中便只剩下害怕与委屈……   ☆、五一五 获救   正在洛继宗与孙文婷都无比尴尬憋屈时,外面再次传来了说话声儿。洛继宗赶紧排出杂念,仔细凝听,就连孙文婷此时也顾不得尴尬委屈,止了哭泣。   洛继宗脸上渐渐浮现喜色,就连孙文婷眼中也露出惊喜之意。但这喜色没有持续多久,便随着房门被人一脚踢开而僵硬在了脸上,孙文婷更是瞪圆了双眼,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原来那回去报信的人恰巧被莫言给截了下来。这些人可不是什么死士,不过是跟着姜子期挣些赏银,可没想要卖命。   遂当得知自己等人捋去的竟然不是洛娉妍,而眼前之人竟是锦乡侯世子身边儿的侍卫时,几乎没让莫言费功夫,他便主动将此处交代了出来。   莫问得知后,想也没想便怒气腾腾地带着人冲了过来,然而莫问没想到的是,当他制服了外面三人破门而入时,竟看到洛继宗横卧在地上,而孙文婷则脸色通红地躺在他的……   只扫了眼,莫问便皱起眉头退了出去,随手还将破了一半儿的门给带上了,背对着房门大声呵斥道:“都给我退远点儿!”随即亲自进到屋内,给洛继宗等人松了绑。   喜儿借着火光方才看清了孙文婷的情形,惊得就要大呼出声儿,却被莫问冷冷地瞪了一眼,不由得捂紧了嘴,身子却忍不住瑟瑟发抖,这事儿若传了出去小姐怎么办?自己又会怎样?   在喜儿的忐忑不安中,莫问将三人送下了山,直到坐上马车,孙文婷也没说过半个字,心虽渐渐冷静了下来,身子却是忍不住颤抖。   洛继宗见此想也没想的便脱了身上的大袄,一言不发的裹在了孙文婷肩上,小声儿道:“我,我会让父亲请媒人去你家的。”   说完洛继宗的脸也是涨的通红,却不敢看孙文婷一眼,急忙钻出了马车,与赶车的莫问坐在了前面。   孙文婷紧了紧身上的大袄,没有说话,喜儿却是惊喜地靠了过来,望着孙文婷的眼睛,满是不确定地小声儿问道:“小姐,洛少爷说的是真的吗?”   孙文婷淡淡地扫了喜儿一眼,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若非喜儿撞自己一下,自己又岂会如此丢人?可到底喜儿也不是故意的,洛继宗……下意识的,孙文婷又紧了紧身上的大袄。   当马车停下时,喜儿扶着孙文婷出了马车时,二人才发现这里不是自家府上,也不是洛府……竟是回到了大相国寺!   正满心诧异想要询问洛继宗时,洛娉妍扶着孙夫人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后面跟着同样哭红了双眼,由晨霜末雨扶着的翠娘。   几人见面也来不得说别的,孙夫人便冲上来,抱着孙文婷上上下下一阵摸索,而后细细打量一番便儿啊,肝啊的唤着,翠娘更是一开始便搂着洛继宗嚎啕大哭上了。   洛娉妍见此不由也红了眼眶,却是极力平复着情绪,轻声安抚道:“总归是回来了,有什么话让文婷回去梳洗一番再说吧,想来文婷也是吓坏了。”   可此时的孙夫人哪里听得进去?一整日的担心受怕,打小捧在手心里的女儿失而复得,岂是一句两句便能安抚的?   洛娉妍无法,只得转而对莫问笑道:“今天辛苦你了,也请你回去转告世子,这份恩情定不敢忘。”   莫问望着洛娉妍千言万语,却只化为一句:“不辛苦。”过了好半晌才问道:“你们今晚,是留宿大相国寺还是回去?”   洛娉妍一愣,看了眼仍旧还在哭泣的孙夫人母女与翠娘,摇头叹息道:“无论是回去还是留宿,怕是都还要耽搁好一会儿。”说完想了想笑道:“想来如今是安全了,我也留了人手在这儿,你们就先回去吧。”   莫问怎能放心回去?闻言立时摇头道:“不碍事儿,爷交代了让小的将您送回府上,若是要做您什么尽管去做,小的亲自带人守护,这次绝不会再出事儿。”   洛娉妍面儿上一红,低下了头,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说自己这一年多太过顺遂,故而自以为是了?还是说自己太过任意妄为害他们都跟着辛苦?   这些话洛娉妍自己心里清楚,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而且也没有对着莫问等人说的道理。   好在洛继宗终于安抚好了翠娘走了过来,朝着莫问拱手一礼道:“救命之恩不敢言谢,他日若有所需,继宗定当竭尽全力。”方才化解了洛娉妍的尴尬。   看着一脸正色的洛继宗,莫问不由露出一丝笑意,摇了摇头道:“切莫说什么救命之恩,在下也不敢居功。若非在下粗心大意,说不得你们还要少受些苦头。”   说到这儿,莫问也是颇为尴尬,洛继宗不明其意,洛娉妍却时知晓的,摇了摇头道:“不管怎么说,是你们将我弟弟救了回来,这份恩情我们记下了。”   说完洛娉妍看了看孙文婷,压低声儿道:“还请记得,欠你们的是洛府,是我洛娉妍与我弟弟洛继宗,与旁人无关。”   莫问一愣,随即点头笑道:“洛小姐放心,爷都交代过,兄弟们也都不是那嘴碎之人。”   如此洛娉妍方才点了点头,转身从英儿手中接过一只荷包递给莫问,轻声笑道:“一点子心意,请大伙儿喝杯酒。”   莫问待要拒绝,洛继宗却是接过洛娉妍手里的荷包塞在了莫问手中,笑道:“没道理兄弟们忙活一整日,却饿着肚子的,如今天气寒冷,喝杯热酒是再好不过。”   说完朝洛娉妍看了眼,接着笑道:“再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便是你们世子知道了,想来也不会怪罪于你。”   听着洛继宗的话,莫问只得苦涩地笑了笑,接过荷包自去安排。这边儿众人也安抚好了孙夫人与孙文婷,洛娉妍便也随着她们一道进了大相国寺。   依旧是之前的禅院儿,众人的心态却已经完全不一样,待孙文婷梳洗后,孙夫人便一刻也不愿在大相国寺逗留,带着孙文婷辞别了洛府众人,连夜赶回了孙府。   ☆、五一六 求娶【给执事丑丫愁丫的加更】   洛娉妍将洛府众人聚集在了禅院儿里,目光淡淡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周氏身上,板着脸一字一顿地道:“今日之事总算是有惊无险,但从此之后,我都不想听到任何一丝的传言,所以,大家最好便是将今日之事忘记!不知你们可都明白?”   众人心头一禀,知道自家小姐这是下了封口令,自是无人不应,只有周氏见洛娉妍盯着自己不说话,觉得满心的莫名其妙,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洛娉妍这是在等自己表态呢!   周氏顿时大怒“噌”地一下站起来,扫了丫鬟仆妇一眼,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地转身朝外走去。   洛娉妍知道她心中憋屈,又想着周氏今日的表现,皱了皱眉还是起身追了过去,却见周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的,心底不由一软,轻声解释道:“夫人也知道,今日这事儿关系这文婷的闺誉,我不得不慎重。”   见洛娉妍不仅追了出来还跟自己解释,周氏不由停下脚步,转头盯着洛娉妍看了好一会儿,才含泪道:“便是你恨我贪财,我也是你父亲的夫人。再说我也没怎么着你吧?君墨是比不上锦乡侯世子,可人品样貌那也是一等一的不是?”   洛娉妍没想到周氏竟然跟自己扯起这个,顿时也皱起了眉头,淡淡地道:“夫人说笑了,咱们进水不犯河水的,我恨你干嘛?再说我又能在府里呆几日,有那功夫干什么不好?”   周氏闻言脸色涨红,洛娉妍却是不愿再理会,甚至深深地后悔自己追了出来,心中自嘲道:真是没事儿找事儿!   回到洛府已经过了宵禁时辰,若非莫问等人一路护送,怕是洛娉妍一行今晚只能在大相国寺留宿。可出了那样的事儿,谁又能在那儿睡得着?   洛镇源得知洛娉妍她们深夜回府,心中不由诧异,搁下手中尚未处理完的公文便想要回内院去,旁人不说,翠娘定是不会瞒着自己什么的。   谁知洛镇源刚打开书房门,便见洛继宗匆匆忙忙赶了过来,望着自己尚未说话,便红了脸。   洛镇源不由挑眉好笑地问道:“这是怎么了?不去睡觉倒是跑为父这儿来了。”   洛继宗深吸了口气,扫了纹砚与静宣一眼,抿嘴道:“父亲可否容儿子进书房说话?”   洛镇源倒是没与洛继宗纠结,转身回了书房,洛继宗疾步跟上,在进书房前再次扫了纹砚与静宣一眼,想了想道:“你们泡壶茶来便去歇息吧,这儿不用你们伺候。”   说完朝洛镇源笑道:“今晚就让儿子伺候父亲可好?”   洛继宗脸上那讨好的神情,令洛镇源心情舒畅的同时,心中却是越加的疑惑,但洛镇源面上不显丝毫地点了点头,笑道:“难得你有此孝心,为父便成全你了。”说完洛镇源便在临窗大炕上坐了下来。   书房内火坑烧的暖暖的,与外面的凛冽寒风形成鲜明的对比,然而洛继宗的面儿上虽然笑着,心情却是越发的紧张起来。   待静宣上了茶,洛继宗便迫不及待地将他打发了下去,又亲自去关了书房的门。   这让洛镇源忽然有了极不好的预感,不由皱眉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洛继宗一愣,面色不受控制的白了两分,望着洛镇源张了张嘴,一时间却是不知从何说起。   洛镇源见此怎能不着急,将手中茶盏往炕桌上一搁,皱眉盯着洛继宗强压着心中的不安,想要追问却又害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尤其是关于洛娉妍的,实在是眼看着婚期临近,若是出了什么事儿……   洛镇源不敢往下想,洛继宗却已经深吸了口气在洛镇源身旁坐了下来,低着头轻声道:“儿子想求父亲一件事儿。”   听洛继宗这样说,洛镇源方才长长地松了口气,面儿上露出笑容,嗔怪道:“好好儿的说什么求不求的,有什么话咱们父子俩还不能说?”   洛继宗却没有因为洛镇源的话放松下来,反而越加紧张,一张脸也涨得紫红,好半晌才小声儿道:“儿子,想求父亲请了媒人替儿子求娶孙,孙小姐。”   洛继宗不敢看洛镇源的脸色,只觉父亲半晌没有说话怕是生气了,额头都急出了汗来。却不知实则洛镇源听了洛继宗的话,惊得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要知道,洛继宗曾经对他说过,不考中举人绝不成亲,如今这是怎么了?洛镇源很确定,就在今天早上自己儿子也是没这个心思的……   洛镇源深吸了口气,坐直身子问道:“好好儿与为父说说,究竟怎么回事儿。”说完才想起问道:“你说得,是哪位孙小姐?”   洛镇源觉得洛继宗定是在大相国寺遇见了什么不知羞耻的女子,被其不知使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所迷惑了!又想到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将来还要靠他支撑门户,心中顿时动了怒气,脸色也难看起来。   洛继宗却是不知洛镇源心中所想,只低着头红着脸道:“就是,就是孙伯父府上千金,文婷小姐。”   洛镇源闻言一愣,随即松了口气,摇头笑道:“可是你姐姐与你说了什么?”   在洛镇源想来,孙文婷是自己下属兼好友的女儿,那是极为乖巧的女孩儿,怎么也不会是那使下三滥手段的人。自己长女也与她极为交好,他们姐弟感情深厚,长女就要出嫁,说不得便在儿子面前说了什么。   洛继宗摇了摇头,犹豫半晌终于将今日在大相国寺发生的事儿,简单的说了出来,当然,洛继宗只说自己与孙文婷一同被绑,而后被锦乡侯世子遣人救出,觉得孙文婷是极好的女孩儿。   怕洛镇源产生什么怀疑,又补充道:“儿子想着,孙小姐既是与儿子一块儿被绑,传出去怕是名声有碍,再者也是儿子连累了她,男子汉大丈夫,总是要为她负责的。”   洛镇源听完却是沉默下来,好半晌才问道:“你说是你连累了他,此话怎讲?”   这事儿洛继宗早已想好了说辞,遂洛镇源一问,洛继宗便答道:“儿子听那几人说,要用儿子跟父亲交换什么,虽没听清却知道是儿子连累了孙小姐。”   洛继宗说的含含糊糊,洛镇源却是信以为真,毕竟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若当真有人用他来威胁自己……洛镇源仔细思索了一番,在心底叹息道:还好世子将他救出,否则怕是晚节难保!   洛继宗小心地打量着洛镇源,见父亲面色变化不定,以为自己的谎言会被拆穿,心下担忧不已,额头上便浸出了冷汗。   正在此时却听洛镇源淡淡地道:“此时为父已经知晓,回头会与你孙伯父好生商议,你且安心读书要紧。”   ☆、五一七 责备   洛继宗要求娶孙文婷的事儿,自有洛镇源去张罗,洛娉妍不仅不知晓此事,甚至连想也没有想过……   回到翠庭轩,红螺依旧早早地候在了院门口,见洛娉妍一行缓缓走来,立即迎了上来,满是担忧地唤道:“小姐……”   洛娉妍只觉得整个人都快要散架,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道:“没事儿了,回头再说吧。”   见洛娉妍一脸的疲惫,到了嘴边儿的话红螺咽了下去,急忙笑道:“知道小姐累了,热水早已备好,有什么话小姐先沐浴休息,回头再说。”   须臾间进了院子,洛娉妍便挥手道:“英儿留下伺候,其他人都散了吧,早点儿歇息。”   晨霜闻言浑身一震,却不敢朝洛娉妍看去,只低着头任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待英儿上前与红螺一块儿扶着洛娉妍进了屋子,方才转身朝后罩房自己的屋子走去。   看着自从夕月搬走后变得空荡荡的屋子,晨霜背靠着房门,眼泪一下子便流了下来。   想起之前去崔家给夕月送信,被夕月嗔怪道:“怎么哪儿都有你的事儿?上次元宵节若非你冲动,也不会害小姐被罚跪,当初你可是悔恨不已,如今怎地也不见一点儿长进?”   就连奶娘崔氏要去大相国寺看望小姐,也被夕月拦了下来,摇头道:“小姐如今最担心的怕就是消息走漏,咱们这会子过去不是给小姐添乱吗?”   瞧瞧这说话行事……自己与她一起进府,一块儿长大,从小住在一个屋子里,可怎地……如今就连夕月一手带出来的英儿,也是越发出息了……   想到这儿,晨霜缓缓的蹲了下去,将头埋在膝盖间,咬着嘴唇“呜呜”地哭了起来。   洛娉妍虽从头到尾没有怪过晨霜,但晨霜自己心里是极为自责的,尤其是从夕月哪儿回来,告知了红螺知道后,红螺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便没再理会她,连句重话也没有,就更别提什么惩罚了。   越是如此晨霜心里越是难受,原想着等洛娉妍回来,再好好儿与她认错儿,便是挨一顿骂,或是扣上一年半载的月钱,她也是甘愿的。   可洛娉妍真的很累了,没心思也没气力再去关注晨霜的心情怎样,她自己就很是自责,又能去埋怨别人?前世太夫人教她最多的一个道理,便是凡事先想想自己的错儿,别老是盯着别人怎样怎样……   洛娉妍默默地浸泡在温水中,情绪很是低落,红螺见此叹了口气,终是忍不住劝道:“小姐别这样儿,这事儿也不是小姐的错儿。”   洛娉妍闻言抬起头望着红螺,摇头苦笑道:“若非我要去寺里上香,又岂会发生这样的事儿?”说完洛娉妍低下头,喃喃道:“当初说是要去上香,姑姑就劝了我来着,偏我就是不听。”   红螺叹了口气,心中却是越发的埋怨晨霜,在红螺看来若非晨霜怂恿着,自家小姐好好儿的在家里,怎会突然想到要去上香?可这会儿不是追究晨霜的时候,遂安抚道:“按理呢,小姐马上就要成亲,是不该出门,可也不能说就是小姐的错儿啊。”   说完红螺接着解释道:“您看今儿去大相国寺的千金小姐不少,怎地人家都没出事儿?就是小姐您自己不也没出事儿吗?若说是小姐的错儿,那谁敢保证孙小姐自己去就不出事儿了?”   洛娉妍自是明白红螺的好意,可旁人不知,自己也不知道吗?人家已经将话说得那么明白,若是早间及时打住,便定然不会出事儿的……   想到这儿,洛娉妍叹了口气,幽幽地道:“说到底还是我不懂得收敛,越发浮躁起来了,往后可是要时时自省才是。”   可不是?前世太夫人说的最多的,就是自己太过浮躁,原以为今生定不会再犯,没想到……   红螺见洛娉妍这样儿别提多心疼,可洛娉妍说得没错儿,自从南下江宁有沈森夫妇宠着护着,回来后又管着府里中馈,确实比之前浮躁了些。   可也只是一些罢了,哪里就有她说的那般眼中呢?因此红螺不由怜爱地叹息道:“小姐已经很好了,若是夫人还在,看着小姐这样能干别提会有多高兴,些许小事儿往后咱们多注意些也就是了,奴婢会一直在旁边儿提醒着小姐的。”   洛娉妍默默地点了点头,心中却是苦笑不已,这哪里是些许小事儿?即便当真是小事儿,可人们不是常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说到底还是……   洛娉妍起身穿好衣裳,英儿便端了雪梨甜汤进来,笑道:“小姐先喝点儿梨汤,奴婢给小姐绞干头发便能歇息,今儿累了一天,小姐早些歇息才是。”   说着英儿将梨汤放在了洛娉妍顺手边儿,取出一张干帕子放在一旁,接过红螺手里的帕子笑道:“厨房里还有梨汤,姑姑也去吃一碗吧,小姐这儿奴婢伺候着。”   红螺见此很是满意,心里又惦记着要找晨霜的事儿,便点头笑道:“那奴婢也沾小姐的光,去厨房吃一碗梨汤去,别说,今儿还真是嗓子眼都急上火了。”   说完一边儿朝外走,一边儿交代道:“头发可一定要绞干了才能歇息,不然明儿肯定是会头痛的。小姐也莫要贪玩,早些歇息才是。”   虽然洛娉妍心乱如麻毫无睡意,闻言却是浅笑道:“今儿大家都累了,我这屋里也不用人伺候,一会子绞干了头发,英儿将碗勺收拾了也去睡吧。”   英儿尚未说话,红螺便嗔道:“那怎么行?哪家儿小姐屋里不留人的?”   洛娉妍一愣,默默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红螺见此方才转身去了后罩房。   看着晨霜哭得红肿的眼睛,红螺叹了口气道:“这会子哭有什么用?当初我就不止一次说过,做奴婢的在小姐做得不对时就该拦着劝着,偏你不听,仗着小姐宠你,便无法无天的怂恿小姐这样那样!”   晨霜闻言低着头不语,只任由眼泪一直掉,心里却是松了口气,好歹红螺还愿意训斥自己……   谁知红螺见她这样,越发来气,伸手点着她的额头喝问道:“你比小姐还年长两岁,怎么就这么教不会呢?还总让小姐替你背黑锅,收拾烂摊子!”   红螺这话儿说的晨霜是又羞又愧,恨不得找条地缝儿钻进去,红螺却在此时叹息道:“依着小姐的意思,咱们翠庭轩的人都是要陪嫁过去的,可你怎样我怎么放心?”   晨霜一惊,猛地抬起头使劲地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却听红螺淡淡地道:“小姐不在意那些个规矩,对咱们都好,可人家都不在意?长公主殿下也不在意?难道还要小姐到时因你被人嘲笑,甚至与世子怄气?”   说完红螺也不理会晨霜煞白的脸色与颤抖地身子,冷冷地补充道:“依我看你还是出府去吧,省的到时……说到底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不愿你将来丢了性命。”   晨霜一听这话再也见此不住,双膝一软便跪倒在地,哭求道:“别让我出去,我改还不行吗?我一定改再不敢乱说话了!”   ☆、五一八   晨霜是如何与红螺保证,洛娉妍并不知晓,甚至洛娉妍就没责怪过要责怪谁,在她看来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儿……   天刚刚放亮洛娉妍披了件夹袄,坐了起来,看着在脚踏上刚刚睡着的英儿,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伸手替她拢了拢被子,便欲要下床。   谁知英儿是个极为惊醒的,洛娉妍刚缩回手,英儿便睁开了眼,急忙起身道:“小姐一宿没睡,怎么就起来了?”   洛娉妍淡淡一笑轻声道:“既是醒了便在辛苦一日,明儿再好生歇着。”说着洛娉妍趿鞋站了起来,接着道:“一会子陪我去一趟孙府,说到底孙文婷会出事儿也是因我而起,也不知她昨儿吓成什么样儿了。”   英儿是知道始末的,闻言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什么,急忙起身给洛娉妍披上大袄,转身出门去打热水。   谁知一宿没睡的又岂止洛娉妍与英儿?英儿推开房门便见晨霜跪在横庑下,脸色煞白嘴唇也冻得乌紫,心下一惊也顾不得去打水,急忙上前一边儿搀扶一边儿唤道:“晨霜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啊!”   洛娉妍听到声音,走了出来,一看晨霜这样儿也是一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上前与英儿一道要扶起晨霜。   见了洛娉妍早已神智恍惚地晨霜忽然醒过神来,猛地抱住洛娉妍的小腿哭道:“都是奴婢的错儿,都是奴婢的错儿!求小姐别撵奴婢走,奴婢一定会改的,一定会的……”   洛娉妍被晨霜哭的莫名其妙,拉又拉不起来,虽然前世今生都不曾学过御下,但晨霜这样大清早的跪在自己房门前大哭,不管因为什么,都让洛娉妍心中升腾起恼怒。   洛娉妍不由板了脸呵斥道:“你这是做什么?威胁我吗?有什么话儿不能好好儿说,偏要这样?可见是我平日里太纵着你!”   若晨霜清醒着,自然能察觉洛娉妍的怒气,可偏偏晨霜这会子脑子并不清醒,不仅不清醒,英儿还发现晨霜额头滚烫,不由惊呼起来:“小姐,晨霜姐姐好像发热了,烫得吓人!”   洛娉妍探了探晨霜的额头也吓得变了脸色,急忙道:“你快与我将她扶到屋里去。”   英儿却是吓了一跳,急忙摇头道:“这怎么成!小姐就要成亲了,若是过了病气可怎么好!”说着英儿吞了吞唾沫,咬唇道:“小姐快进去,奴婢这就去叫人来。”   洛娉妍怎肯将晨霜就此扔在这儿自己跑进去躲着?闻言怒道:“胡说什么!我进去了难不成你有分身术?”   说完又用力拉了把晨霜,见实在拉不动,才叹息道:“我在这儿扶着她,你快去叫人来帮忙,顺便遣人去请大夫来。”说完不由叮嘱道:“要快!”   英儿也知道若是自己与小姐都走了,怕是晨霜就要躺在冰冷的地上了,闻言也不敢耽搁,点了点头便急忙朝后罩房跑去。   没一会儿,红螺浅语,蕾儿沫儿等人都跑了过来,众人七手八脚将晨霜送回了她自己的屋子,冷淘更是从厨房端了姜红茶过来,看着怒气腾腾的红螺,与焦急不已的洛娉妍,小声儿道:“晨霜姐姐这样儿,也不知姜红茶还有没有用。”   洛娉妍此时却是管不了那么多,接过冷淘手里的碗就要亲自喂她,却被红螺给拦了下来。   红螺板着脸皱眉道:“小姐还嫌不够乱不成?这会子往她跟前儿凑,万一过了病气儿,小姐打算怎么跟锦乡侯府交代?”   这话儿,英儿之前说过一次,可洛娉妍没听,此时红螺板着脸的模样,却让洛娉妍猛地想起上次红螺也这样板着脸阻拦过,偏自己也是没听……   不待多想,红螺一手接过碗,一手推着洛娉妍便往屋外去,还不忘叮嘱英儿道:“送小姐回房别再过来了。”   红螺说完见洛娉妍满脸担忧的模样,叹了口气道:“小姐也不是大夫在这儿有什么用?难不成咱这一屋子人还照顾不好她?真有事儿奴婢再遣人禀报小姐就是。”   洛娉妍闻言知道红螺言之有理,点了点头正要与英儿退出去,偏这是沫儿小声儿问道:“小姐不是学了大半年的医术吗?”   这话儿让洛娉妍眼睛一亮,急忙朝红螺点头道:“可不就是,沫儿不说我都差点忘了,平日里哪儿找人给我瞧去?今儿难得的机会怎能错过?”   说着洛娉妍便要再往屋里去,气得红螺狠狠地瞪了沫儿一眼,怒道:“小姐要瞧什么时候不行?咱吃五谷还有不生病的?但如今是什么时候!”   洛娉妍一惊,望着第一次冲自己发这么大火的红螺,沉默了片刻不再坚持,转身朝自己屋子走去。   待英儿打水来给洛娉妍梳洗后,洛娉妍也没了心思再去孙府,却不知洛镇源进宫前对纹砚吩咐:“一会儿你便替我跑一趟宝泉局,就说晌午我请孙宝泉吃酒,问问他可有空闲。”   孙宝泉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洛镇源不仅仅是他知交,更是他上司,遂早早儿的便等着洛镇源下朝。   下朝后,洛镇源将孙宝泉请到汇贤楼也不说什么事儿,孙宝泉心中忐忑,也不好多问,陪着洛镇源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方听洛镇源颇为感叹地笑道:“眼见着孩子们都一天天大了,我们也一天天老了。”   孙宝泉自然奉承道:“镇源兄可是正值壮年,圣上还指着您出力呢,怎可轻易言老?”   洛镇源闻言哈哈一笑,摇头叹息道:“转眼女儿都要嫁人了,怎么能不老?说不定过两年我可就要做外祖父咯。”说完话锋一转,状似无意地问道:“我记得翟筠长女比我家娉妍还要年长,不知可是定亲了?”   孙宝泉听洛镇源提起女儿的亲事,又是羡慕又是无奈地道:“我这高不成低不就的,怎敢与镇源兄大才相比,你家千金可是圣上亲自赐婚,可见镇源兄是简在圣心,不然也不会指给圣上最为看重的锦乡侯世子了。”   ☆、五一九 矫枉【月票20加更】   对于洛娉妍这桩御赐婚姻,洛镇源心里是有苦说不出,只得摇头笑道:“她母亲去得早,这些年……”   说到这儿洛镇源停下来抿了口酒,叹息道:“原指望她舅母好生教导她两年,我在给她寻摸一门好亲事,也不图什么大富大贵,只要夫妻和睦就好。如今却是不知将来会怎样呢!”   孙宝泉闻言心中暗自腹诽:锦乡侯世子还不算好亲事?面儿上却是不显地笑道:“镇源兄也别忧心,儿孙自有儿孙福,娉妍那丫头我瞧着倒是个有福气的。”   洛镇源笑着点了点头,转而挑眉道:“我倒是觉得你家文婷很是不错,可惜我那不争气的儿子,怕你瞧不上。”   洛镇源说完自顾自地吃起菜,像是随口一言并未放在心上似得,孙宝泉一愣之后,却是上了心。   洛继宗虽说是庶子,却是洛镇源唯一的儿子,听说还很得他那位即将加入锦乡侯府的长姐喜爱,自身也极为上进……   孙宝泉虽说动了心思,面儿上却是不显,这种事儿总要回家好生想想,也需要与夫人商议商议,遂打着哈哈将话题岔了过去。   洛镇源今儿也不过是递个话儿,并非要他立时给出什么答复,自然也乐的随他岔开话题说起别的。   一顿饭洛镇源与孙宝泉吃的宾主尽欢,翠庭轩中众人却是有些食不知味,洛娉妍是愁的,红螺是气的,余下众人或担忧,或害怕不一而足。   红螺见洛娉妍软软地斜在大迎枕上,一副没精打采地样子,不由叹了口气劝道:“小姐去歇会儿吧,听英儿说昨儿夜里就没怎么睡,今儿又被晨霜闹腾了一上午,这会子用过午膳也没什么事儿,不如去睡一会儿。”   洛娉妍抿了抿嘴,挥退众人才忧心忡忡地问道:“姑姑,你说晨霜今日这是怎么了?”   红螺叹了口气,将昨儿的事简单说了遍,疲惫地道:“我没想到她竟是如此不知进退的,这要是将来到了侯府,可怎么得了!小姐与她,与咱们院儿里这些个丫头都是打小的情分,事事都纵着她们,可人家侯府的人会怎么看?”   洛娉妍忽然呼吸一滞,猛地想起前世来……可前世在安阳伯府,怎样说自己的都有却并无人指责晨霜夕月二人,多是说她们重情重义,如今,难道不一样了?   红螺见洛娉妍的脸色变得难看,只当她也是气恼了,不由安慰道:“小姐也别急,这不还有几日吗?咱们再好好儿商议商议,将那些个不懂事儿的,调皮捣蛋的,会有麻烦的都留下会打发出去也就是了。将来若是差了人手,咱再添人也不迟。”   红螺说到这儿,见洛娉妍竟是毫无反应,不由诧异地唤了她两声儿,方才将洛娉妍唤回神来。   可惜红螺之前说了那么多,洛娉妍竟是光想着心事,一句也没听见,只问道:“姑姑是说我太纵着晨霜了吗?可她从来就是极知晓分寸的……”   红螺闻言摇头失笑道:“我的小姐,这人是会变的。”说完叹了口气道:“就拿晨霜来说,那年元宵节出了事儿以后,她不是安分老实了好一阵子吗?”   想想那段日子寡言慎行的晨霜,虽然洛娉妍并不喜欢,总觉得少了丝鲜活,但的确算得上是安分老实。不由点了点头。   红螺便笑道:“可奴婢瞧着,自从这丫头跟着小姐从江宁回来,便开始张狂起来,虽平日里也不是太过,但若有人想要挑错儿,那就跟个筛子似得,处处都是错儿。”   听红螺这般一说,洛娉妍一下子红了脸,红螺却只装没瞧见,接着道:“就那这次的事儿来说,若不是晨霜提起,小姐能想起去上香的事儿?”   洛娉妍摇了摇头,那段日子太忙,东西太多都要重新收拾打包装箱,哪里有精力想旁的?   红螺微微一笑,接着道:“再说,不管她晨霜在小姐跟前儿多得脸,丫鬟就是丫鬟岂能失了本分?小姐都不出去,怎能自己就跑了出去?这是那家那户的道理?”   洛娉妍一愣,这样的问题她似乎很久没有想过,前世里倒是时时刻刻盯着丫鬟,没想到如今竟然……   洛娉妍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真真儿是矫枉过正,红螺见洛娉妍那模样,怕她有了心结将来对将来不好,不由急忙笑道:“说起来,我瞧着英儿与蕾儿就很好,不说旁的,小姐在禅房歇息时她俩不就留了下来?晨霜还是老人儿,怎么就想不到?”   洛娉妍一只手撑着额头斜靠在大迎枕上不再说话,好半晌才下定决心般坐直了身子,望着红螺道:“姑姑替我去给殿下请个安吧。”   红螺一愣,不解地道:“这话儿怎么说的?小姐马上就要嫁过去了,哪有这会子上门……”   不待红螺说完,洛娉妍打断道:“我知道不合规矩,所以才请姑姑替我跑一趟。”说完也不等红螺动问,接着道:“主要是想请姑姑替我转封信给殿下,请殿下帮个忙。”   说完洛娉妍拉起红螺的手,叹息道:“姑姑说的没错儿,咱们在自家里便是出了什么错儿,只要我不计较,也就没人计较,但马上咱们就要去锦乡侯府生活,哪儿能想如今这般随心?”   红螺点了点头,拍着洛娉妍的手,欣慰道:“小姐能这么想,奴婢也就放心了,奴婢真怕您因着与景芝小姐关系好,不将这些放在眼里,将来是要吃大亏的。”   洛娉妍闻言勾起一抹笑意,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姑姑是为我好,所以我想着请殿下帮忙指个嬷嬷过来,教导教导规矩。”   说到这儿,洛娉妍很怕红螺误会,急忙解释道:“倒不是信不过姑姑,一则姑姑与她们太熟,有时候她们便听不太进去,倒不如请外人来的有效。”   洛娉妍一直小心地观察着红螺的神色,见红螺含笑点了点头才放下心来,接着道:“再说咱们将来交往的人家,与如今也是大不同,好多规矩咱们也不太清楚,但殿下身边儿的人什么没见过?定是不会出错儿的。”   说到这儿,洛娉妍不由甜甜一笑,拉着红螺道:“有什么不好的,咱们请人在家调教好了,也好过将来让她们去出丑。”   这话儿红螺是再赞成不过,闻言急忙点头道:“可不就是这话儿?顺便也好好儿挑挑,将好的留的,不好的,淘气的,不服管教的,该打发就打发,该留下就留下。”   洛娉妍一愣,不敢置信地瞪圆了双眼,望着红螺失声问道:“姑姑这话儿……是什么意思?”   ☆、五二零 规矩【给Misssyq的加更】   早已想好的说辞被洛娉妍这么一问,红螺反而有些说不出口,好半晌才叹了口气嗔道:“小姐,能不这么看着奴婢吗?这样让奴婢可怎么说?”说完自己忍不住便笑了起来。   红螺这一笑,洛娉妍的心情也随之放松不少,缓了口气道:“想必姑姑是有些想法,这会子正好不忙,也没有旁人打扰,姑姑不妨坐下来,好好儿说与我听听。”   红螺倒也不客气,搬了张锦杌坐了下来,理了理思路方才道:“小姐之前说过,咱们翠庭轩这些人都是要跟着您陪嫁过去的。”   洛娉妍闻言点了点头,这话儿她的确说过,也是这么打算的,前世众叛亲离,这辈子洛娉妍就喜欢个热闹。   红螺却是叹了口气道:“可小姐想过没有,英儿蕾儿俩不说,那是没有家人的,可沫儿呢?一家子老小都在这府里,她跟着你过去合适吗?再有满儿也是,老子娘都在,又不是没有亲人了,难道小姐就忍心让她们骨R分离?”   洛娉妍闻言一愣,之前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个问题,此刻却不得不面对。   红螺说的没错儿,人家一家子都在这儿,虽说都是自愿跟着自己陪嫁过去,可将来呢?若是有一天……   洛娉妍不愿继续想下去,叹了口气道:“这事儿我知道了,包括浅浅妮妮五儿时儿几个小的也是,有家人在府里当差的,都一并留下吧。”   红螺摇了摇头,失笑道:“小姐也该稳重些了,原本这话儿不该奴婢说,可当年夫人将您交托给了奴婢,奴婢便少不得尽份心,您别怪奴婢多事儿就好。”   说完也不等洛娉妍说话,红螺便解释道:“小姐不妨先看看那些是机灵懂事儿的,那些是淘气的,不好的都趁早打发了,省的将来麻烦还得费心。再有就是咱们府里的人,若是有那愿意跟着小姐的,小姐不妨去找老爷商量商量。”   洛娉妍点了点头道:“这事儿我知道了,回头我再琢磨琢磨,这不还有小半个月吗?别的先不忙,咱们将要打发的,要留下的决定下来,我也好找父亲说话儿,至于规矩……”   洛娉妍说到这儿想了想道:“我想着便是请了嬷嬷来,咱们院儿里这么多人,怕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要不还是先不麻烦殿下了,咱们自己先梳理一遍。”   红螺听洛娉妍安排得紧紧有条,心中很是高兴,面儿上的笑容便更盛了些,连连点头道:“先前奴婢还觉得小姐不够稳重,如今瞧来,行事却很有章法,可见平日里是小姐没有用心。”   洛娉妍微微一笑,娇嗔道:“哪里就是不用心了?不是没想到吗?如今有了姑姑的提醒,我不就明白了?可见姑姑还得多多提醒我才是。”   说完洛娉妍微微沉默了片刻,抬头望着红螺,极为严肃也极为忐忑地问道:“不知,姑姑对晨霜的事儿,可有什么想法?”   说完洛娉妍紧紧地盯着红螺的神情,心中很是担忧,若是红螺说将晨霜打发出去,或是让她配人自己该怎么办?   对于晨霜,这个自己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在洛娉妍心里是有着特殊感情的,这话儿没法和别人说,只有她自己知道,可晨霜今儿早晨的事儿,确实过了,便是洛娉妍也是动了怒的。   红螺也没想到洛娉妍会这样直接问了出来,不由也沉默起来,晨霜是她看着长大的,若是有好人家,她自是不会反对将她配人,可如今一时半会儿的,上哪儿找那么合适的?   可若不将晨霜配人……红螺摇了摇头,一时间也没想到好的法子。   洛娉妍见红螺紧皱着眉头,又是叹气又是摇头的,显然心中一时间也没拿定注意,不由试探道:“我知道不惩罚是不行的,今儿她确实闹得太过了些。”   说到这儿洛娉妍顿了顿,红螺却并没有接过话头,只点了点头等着洛娉妍继续往下说。   洛娉妍见此吸了口气,勉强笑道:“但到底晨霜不比的旁人,她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我想着如今她反正也病着,不如将她打发到庄子上去待一段日子,一来不能给府里过了病气儿,二来也算是惩罚。”   洛娉妍话音刚落,红螺便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道:“奴婢知道小姐心善,可若是犯了错儿不惩罚,那如果人人都学她,小姐将来要如何做?”   洛娉妍闻言抿了抿嘴,一时间心中也犹豫起来,却没想出更好的法子。   红螺叹了口气道:“奴婢记得,夫人曾经告诉奴婢,有位圣人曾经说过:不患寡而患不均。说是不怕少,就怕不公平。”   红螺说到这儿不由红了脸,夫人说过很多话,她记得的却不多,今日竟是在小姐面前卖弄起来了。心中很有种孔夫子面前卖文章的感觉,她却不知,这句话就是出自孔子之口。   洛娉妍倒是没心思去取笑红螺,反而心中很是震撼。   前世今生加在一起,洛娉妍自认也算读过不少书,可这么浅显的道理,今日居然要红螺来提醒自己……想到这儿,洛娉妍面儿上不由也露出尴尬之色。   红螺见此虽微微有些诧异却也安心不少,遂接着笑道:“今日小姐若是这样轻易放过晨霜,依奴婢看,于她而言却未必是好事儿。一则将来她若再犯,要如何?若是下回落在世子手里,或是殿下手里,小姐又要如何?”   听到这儿,洛娉妍不由肃了神色,点头道:“姑姑说的没错儿,是该好好儿收收晨霜的性子了。”   说完叹了口气道:“过往也不单是她的错儿,说起来也都是我纵的,往后却是再也不会了。”   红螺点了点头赞同,道:“很该如此!老话儿不是说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小姐就该立下规矩来,大家都照着规矩办事儿,也就没有谁能说什么了。”   红螺说起“规矩”,洛娉妍就想起前世,安阳伯府也是大大小小一堆的规矩,而自己,则是那一年多里面,被罚得最多的……   ☆、五二一 决定【给Misssyq的加更】   想起那些往事,洛娉妍情绪不由越发低落,幽幽地叹道:“我原不想苛责她们,只要办事儿认真就好,如今瞧着竟是不能了……”   红螺却只当洛娉妍是心有不忍,不以为意地笑道:“小姐说的哪儿的话?便是夫人在世时,府里也是各有章程的,哪儿能随意行事?”   洛娉妍闻言挑了挑眉,随后缓缓点头道:“既如此我这两日便整理个大致的规矩来,咱们往后都按着这个办。”   说到这儿洛娉妍心里也有了注意,笑道:“至于晨霜先让她养着,等身子好了便去做三个月的洒扫丫鬟,再扣掉她半年的月例,以儆效尤。”   晨霜如今领着大丫鬟的例,一个月也有一吊半的例钱,如今一下子扣掉她半年的,可不就是近十两银子了。   红螺哪里知道洛娉妍心中的苦涩?闻言点了点头既是心疼又是恼怒地附和道:“小姐这法子好,不给她个教训是不行的。”   红螺说完颇为不好意思地笑道:“说起来,若按夫人的规矩,晨霜这样儿的是要被撵出府去的,可到底她是我看着长大的”   洛娉妍却是不以为意,摇了摇头笑道:“别说她是姑姑看着长大的,难道她就不是陪着我长大的?”   说完顿了顿,洛娉妍深深地吸了口气,才下定决心补充道:“往后她若是再犯,我便将她打发到庄子上去再不让她回来,省的留在我眼前气我。”   解决了晨霜的事儿,红螺心情也是好了许多,忍不住笑着附和道:“很该如此!奴婢就怕小姐到时候又心软舍不得。”   谈妥了晨霜的事儿,洛娉妍心中也松了口气,转而却想起了孙文婷,不由皱眉道:“明儿还是得去一趟孙府,好歹看看文婷怎样了,若不是我,她也不会遭这罪,还不知如今怎样了。”   红螺想了想建议道:“小姐如今是待嫁之身,哪里好随便乱走的,依着奴婢的意思,小姐若是放心,不若明儿个奴婢替小姐走一趟,好好儿向孙夫人陪个礼才是。”   洛娉妍闻言点了点头,毕竟如今还不知景蕴那边儿怎么处理景莳的,说到底那也是他弟弟,就如同洛妙姝一样,自己心里再恨,也不能将她怎么样。万一途中在出现个什么意外,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洛娉妍收拾好给孙文婷及孙夫人道歉的礼物,,让红螺送了过去。谁知红螺回来却说孙文婷与孙夫人精神状态都很好,而且很是客气,还给洛娉妍带了回礼。   洛娉妍看过,这份回礼可不比她送去的礼物轻多少。   见此洛娉妍放心的同时觉得孙文婷内心强大,心中很是佩服,暗道:若是自己怕是非得病一场不可。   但对于孙夫人……洛娉妍不由暗自诧异,之前孙夫人可是晕倒了好几次,怎地一下子就精神状态很好了呢?而且,孙夫人后来明显不愿与洛府同行,故而才先走了一步,如今又为何对红螺如此客气?   洛娉妍自是不会知道,幸得红螺是今日过去,若是早一日,怕是孙夫人也没这份好脾气。   昨儿孙宝泉回去与孙夫人说起洛镇源的话,笑道:“我瞧着那洛继宗倒是个好的,小小年纪已是秀才,还是个贡生在太学院就读,可见是个肯上进的。”   孙夫人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但紧皱的眉头却松开了,脸上带着淡淡地笑意,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亲手给孙宝泉斟了杯茶递到他手边儿。   孙宝泉接过茶杯颇为自得地道:“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你知道他那个即将嫁入锦乡侯府的姐姐,就是与咱们文婷交好的那个,说是与他极为亲厚,再加上他可是洛镇源唯一的儿子,想必将来前途定是不可限量。”   孙宝泉说了这么多,孙夫人自然明白,孙宝泉对这桩婚事是极为满意的,却叹了口气道:“这事儿老爷别问我,要我说呢,继宗那孩子是个好的没错儿。”   孙夫人刚说到这儿,孙宝泉就忍不住笑道:“是吧?夫人也觉得他是个好的。”   看着孙宝泉那一脸得意的模样,孙夫人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这事儿可关系着文婷一辈子的幸福,老爷总该问问文婷的意思才好。再说咱们文婷可是比继宗大好几岁呢。”   孙宝泉一听这话儿不乐意了,瘪嘴道:“什么好几岁,我都打听过了,也就刚刚三岁而已。俗话不是说了吗?女大三抱金砖,那小子还敢有意见不成?”   孙夫人叹了口气,摇头道:“我可没说继宗有意见,洛镇源既然来跟你递这个话儿,想必也是跟那孩子说过的。”   听孙夫人这样说,孙宝泉的脸色才好看了些,却听孙夫人道:“可咱们女儿向来是个有主意的,这事儿,怕是还得她自己点头才是,没得到时候文婷不乐意,结亲不成反结仇,害了文婷一辈子,也耽误人家。”   孙宝泉听孙夫人这样说,方才点了点头道:“那这事儿夫人便问问文婷,那洛继宗想必文婷也是见过的,若是同意呢,回头我就给洛镇源递个话儿,让他遣媒人上门。”   说到这儿,孙宝泉叹了口气道:“哎,他家也是没个主事儿的,这种事儿往常不都女人间好说些吗?偏到了咱们这儿,得我一大老爷们去跟洛镇源说。”   孙夫人却是不以为意,挑眉笑道:“老爷就偷着乐吧!若是真成了,还不得最快明年秋天,或是后天开春成亲?到那时大姑子已经出嫁,又她给咱们文婷撑腰,可不是嫁过去就当家?不像我似得,上面还有婆婆压着。”   孙宝泉听夫人这样一说,对这桩婚事越发满意起来,连连笑道:“还是夫人想得周到,既如此你便快去问问文婷的意思。我也好早日跟洛镇源回话,省的洛镇源以为咱们不乐意,好好儿一桩婚事让人家给抢了去。”   虽说昨儿在马车里,洛继宗提过这话,但孙文婷还是吓了一跳,万没想到洛继宗的动作竟然这么快。   孙夫人见孙文婷愣愣地望着自己,还以为她不乐意,正想要劝两句,跟她说说这桩婚事的好处,别糊里糊涂的就拒绝。   谁知话未出口,便见自家女儿脸色绯红地低着头,细弱蚊蝇地道:“婚姻大事,单凭母亲做主,问女儿作甚?”说完竟是娇羞无限地转身跑进了内室……   孙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待第二日红螺过府来赔礼道歉,自然便是一番客气,毕竟将来自家女儿可是要管那洛娉妍叫姐姐的。有她帮扶着,女儿在洛府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五二二 舅甥   孙夫人没有生气计较,孙文婷状况也很好,洛娉妍自然很是高兴,却不知造成这一切的真正罪魁祸首,此时却高兴不起来。   当日莫言前后共拦下了三个送信之人,在得知孙文婷与洛继宗下落后便不再拦截,这让姜子期自以为已经得手,甚至还顺手多抓了一个洛继宗,顿时心中很是高兴。   要知道,洛镇源虽说还只是户部侍郎,可户部尚书不过是领衔罢了,并不管具体事宜。而洛继宗是洛镇源的独子,若是用得好,效果怕是比洛娉妍还要好。   有了这个念头,姜子期不由眼前一亮,尤其是想到洛继宗如今就在自己手里,姜子期不由越发高兴起来。   在京城这十来年,姜子期内心一直觉得很是憋屈,但又无可奈何,毕竟自己不仅不是长子,还不是嫡子,这也是他对景莳充满同情的原因。   这十来年他可很少遇见这样让他心情舒畅的事儿,想着或许可以凭借此事更上一层楼,姜子期不由抚掌大笑起来,口中更是连道三声“好”。   就在姜子期激动不已地时候,景莳的喝骂声再次传入他的耳中,姜子期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忽然心念一动,觉得或许将来还会用到这个自己亲自培养的外甥……不由急忙让人将景莳给带了过来。   姜子期端坐在上首,见景莳怒气冲冲地被人带过来,不由板了脸呵斥道:“闹够了没有!多大的人了竟还不懂事儿,当自己是小孩儿呢?”   说完见景莳冷着脸,红着眼瞪着自己,不由皱眉冷冷地压着声儿喝问道:“这是闹着玩儿的事儿?你拿你自己的命不当回事儿,难道咱们还都要陪你一起找死不成?”   景莳却是并不服气,冷笑道:“你不是说景蕴娶洛家大小姐,会碍着咱们大业吗?那我娶她又碍着什么了?”   对于景莳的“咄咄逼人”姜子期皱了皱眉,因念着将来还须得着他,并不愿与他闹僵,不由缓和了语气劝道:“好了,别耍小孩子脾气。这么些年舅舅待你怎样,你心里就没数?”   景莳闻言一滞,这些年多亏了小舅舅的教导和帮扶,不然自己这日子怕是还要窝囊很多,想到这儿,景莳不由露出一丝迟疑。   姜子期见此暗自点了点头,越发放缓了声儿,显得颇为无奈地道:“你喜欢那洛大小姐,你当是小舅舅不肯依你?实在是事关重大,若你出事儿让你母亲怎么办?让小舅舅还有什么脸面见你母亲?便是你外祖父哪儿小舅舅也交代不过去。”   说到这儿,姜子期见景莳迟疑之色渐浓,不由加了把劲儿叹息道:“上次景芝的事儿,难保他们没有起疑,再说这次可是上边儿交代下来的,岂能有半点差错?”说完很是高兴地道:“如今没你捣乱,笑舅舅可不就将她们姐弟俩都抓到了?”   景莳闻言脸色猛地一变,“噌”的一下站起身,焦急地问道:“你对她做了怎么!她如今人在哪儿?”问道最后,景莳眼睛都红了,喝问道:“你让谁动的手!”   姜子期见此心中也是大怒,冷冷地瞪着景莳,一掌拍在桌案上,呵斥道:“混帐!你就是这么跟我说话的?上下不分,长幼不尊!这些年我就是这样教你的不成?”   景莳闻言一滞,却也顾不得许多,再次追问道:“她如今怎样了?在哪里?”说完闭眼深吸了口气,才再次望向姜子期,一字一顿地道:“若舅舅还认我这个外甥,便将动手之人,交予我处理!”   姜子期的好心情早被景莳破坏殆尽,若非想着还要用他,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闻言不由额角青筋直冒,拳头也捏得咯咯直响。好半晌,姜子期才平复了心情,淡淡地道:“你放心,她值钱得很,没上头的命令谁也不敢乱动!”   景莳听了这话没有松口气,反而是沉默了下来,心里明白怕是那位洛小姐与自己终究是有缘无分了……想到这儿,景莳颇为颓丧地坐回了圈椅中,低着头不知想着什么。   见景莳安静下来,姜子期却是明显松了口气,怕他一会子再生事端,不由又淡淡地交代道:“一会儿阿肆会将她姐弟都送来,今晚我便会连夜将她送往辽东,你可别坏我的事儿!这事儿你管不了也不能管!”   景莳闻言抬起头,望着姜子期张了张嘴,好半晌才问道:“送去辽东?小舅舅亲自去送?他们姐弟都去?为什么?”   一连几个问题,姜子期却没有恼怒,脸上反而浮起一丝笑容,高兴地道:“这就是命数,你呀别痴心妄想了!”说完姜子期戏谑地斜睨着景莳,压着声儿道:“人家是要去做王妃的,将来……呵呵,总是别说是你,就是那景蕴,也是不够看的!”   “皇妃”两个字,姜子期说得极轻,但景莳还是听清了……脸色不由一白,随即真个人都踉跄着倒退了两步,才不敢置信地望着姜子期,颤抖地问道:“怎么会这样?”   这自然是姜子期的功劳,但此刻姜子期却并不想再刺激这个在他看来,“深受情伤”的外甥,遂淡淡一笑并不言语。   景莳也不再说话,只愣愣地呆坐在圈椅中,可谁知等到天都黑了,押送“洛娉妍姐弟”的阿肆,竟然还没见踪影,别说姜子期,就连景莳心中也不由打起了鼓来。   正在这时,姜子期两名手下闯了进来,满脸焦急地道:“爷,咱们城北城东两处据点被人发现,阿肆王勇被抓,还有另外四位兄弟落网!”   姜子期一惊,猛地站起来喝问道:“洛家姐弟俩呢?”   那两名手下对视一眼,望着姜子期胆颤心惊地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姜子期已经做出决断,挥手道:“立即让兄弟们都撤出城外,此处怕也不再安全。”   说完姜子期便起身朝外走去,跨出门榄时顿了顿,回头扫了景莳一眼,皱眉道:“莳儿也立刻回府吧,最好让人知道你一整日都在府里,此时不得不防让人怀疑到你身上,小舅舅帮不了你什么,这就要跟他们一块儿出城。”   景莳也知道这会子不是赌气的时候,却仍忍不住冷笑道:“不是说将洛府姐弟都抓住了?不是说没有我就成事儿了吗?怎么跟丧……”   话未说完,姜子期猛地转回头来,那目中透着嗜血的光,令景莳剩下的话,犹如被人掐住脖子似得,一下子戛然而止。   姜子期冷冷地望着景莳,眯缝起眼睛冷笑道:“我若出事儿,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   ☆、 五二三 俩人   景莳回府得知景蕴一早进宫,至今尚未归来,心下不由疑惑,难不成景蕴并不知道洛娉妍遇险的消息?   那救出洛娉妍姐弟的是谁?   吓得小舅舅连夜逃出城的又是谁?   洛娉妍若是知晓景蕴并不在乎她是否遇险,心中又会如何作想……   总总思绪纷杂,景莳竟是一夜辗转未眠,第二日一早便迫不及待地遣人去洛府打探,却得知洛府请大夫的消息。   景莳心下顿时高兴起来,私以为是洛娉妍前日受惊病倒,如此看来这婚期,怕是将要推延才是……   随即想到,或许这便是天意!昨日因小舅舅阻拦,洛娉妍被他人劫了去,可最后还是安然而归,如今眼看着婚期将近,却是大病一场……   若昨日动手的是自己,此刻洛娉妍怕是正与自己船行运河之上,如今若再创造个机会,未必不能抱得美人归,至于圣旨……景莳咧嘴笑了笑,昨儿小舅舅的话,他可是听得很清楚,若是那位登得大宝,自己又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景莳越想越觉得很有道理,忍不住便哈哈大笑起来,害的洛娉妍连打了几个喷嚏。   英儿见此赶紧取了毛毯来搭在洛娉妍膝盖上,撅着嘴嗔道:“小姐可要当心些,眼见着就是婚期,红螺姑姑交代了,万不可出一点儿岔子。否则别说与世子跟老爷无法交代,便是红螺姑姑也是要责怪奴婢的。”   洛娉妍抿嘴一笑,斜睨着英儿正要说话,门口浅语一边儿打起帘子一边儿朝里禀道:“景芝小姐来了。”   说话间便听浅浅等小丫头笑着迎了上去,也不知说了什么吉祥话儿,都得景芝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洛娉妍一愣,暗道这时候怎么过来了?与英儿对视一眼,急忙趿鞋下炕迎出去,刚走两步,景芝便笑吟吟地带着两个陌生丫头走了进来,不及走近扬声儿嗔道:“你说你好生生的去上什么香?也不兴叫上我,偏还要劳累我跟着辛苦。”   洛娉妍一愣,景芝这话她只听明白了前半句,可这有什么关系?洛娉妍急忙敛衽一礼,笑道:“辛苦姐姐了,只是不知姐姐今日怎地来了?又是为何辛苦?”   景芝听了洛娉妍的话,掩口而笑,斜睨着她嗔道:“谁是谁姐姐?可别叫混了,回头引得哥哥埋怨我。”   一句话羞得洛娉妍面红耳赤就要上去咯吱她,景芝却是急忙摆手道:“玩笑话儿别当真。我今日来可是带着正事儿的。”   听景芝这样说,洛娉妍急忙请景芝在临窗大炕上坐下,景芝自是不会与她客气,脱了鞋屈膝上炕,便偎进了之前英儿替洛娉妍取出的毛毯里。   洛娉妍见此笑着摇了摇头,也想刺景芝两句,遂故意对英儿提高了声量道:“还不快去将最好的茶点端来殷勤伺候着?仔细将来人家给你穿小鞋。”   景芝闻言嗤道:“我没事儿跟她个丫鬟有什么好计较的?还用得着给她穿小鞋?便是真的惹了我,我便往我嫂子跟前儿告一状,不是比什么都强?”   再次被景芝给噎得不行,洛娉妍不由狠狠地瞪了英儿一眼,英儿见此低头抿嘴一笑,疾步往外走去。   没一会儿英儿便带着冷淘秋实端着托盘走了进来,英儿浅笑道:“如今也没什么果子,小姐让厨房用金橘煮了甜汤,景芝小姐也尝尝,小姐说这对嗓子极好。”   景芝一边儿接过甜白瓷小碗儿,一边儿斜睨着英儿道:“可见你心疼你家小姐,生怕有人给她穿了小鞋。”说完一边儿搅着清凉金黄的金橘汤,一边儿叹息道:“可惜,我是没那能力给谁穿小鞋的,只要将来嫂嫂疼我,别给我穿小鞋就好。”   这下别说英儿,便是跟着英儿送点心进来的冷淘与秋实也忍不住低头闷笑。   洛娉妍气得不行,不由嗔道:“真真儿是个不饶人的,有吃的还堵不住嘴。”说完话锋一转,问道:“不是说有正事儿吗?怎地只顾着打趣儿我,也没见你说什么正事儿。”   景芝一听这话儿,朝她带来的那俩丫鬟努了努嘴道:“喏,给你送人来了。我哥哥说你身边儿都是些柔弱女孩儿,终是让人不放心。外祖母便挑了她俩,今儿一大早将我唤去,让我给你送过来使唤。”   那俩女儿倒也不忸怩,闻言齐步上前,抱拳一礼道:“奴婢云袖(彩英)见过洛大小姐。”   洛娉妍一愣,张大了嘴看了看那俩眉清目秀的女孩儿,扭头望向景芝,不解地问道:“难道在你哥哥眼里,她们就不是柔弱女孩儿了?”   景芝闻言噗嗤一笑,得意地挑眉道:“你不知道了吧?她们可不是一般的女儿。”   说着景芝一指左边儿那个,笑道:“她叫云袖,别看她娇娇小小的,鞭子却是使得极好,便是没有鞭子在手中,随意一条绳子她也能当鞭子使,就是那膀粗腰圆的大汉,三五个也是近不了她的身。”   说完又指了指右边儿那个,景芝眼中神采更盛,整个脸庞都像是亮了起来,笑道:“这可是个好的,若非哥哥亲自开口讨要,外祖母怕是舍不得。”   洛娉妍听得一愣一愣的,闻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好笑地道:“那你倒是说说,她究竟怎么个好法儿才是。”   景芝挑着细眉,笑道:“你不知道她,平日里倒是瞧不出什么,刀剑功夫也就寻常,但那骑射功夫,就是溯风跟慕寒也不愿与她比。虽说力道没有他们大,可彩英的精准,却是他们拍马也比不上的。”   说完颇为得意地小声儿道:“百十步外,指哪儿射哪儿,连我哥哥都说少见这样的准头。”   洛娉妍闻言连连点头点,细细地打量了两个女儿几眼,笑问道:“只是不知殿下将她们送我这儿来是……”洛娉妍没有说完,只疑惑地望着景芝。   景芝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谁让你出一次门,就遇一次险?真不知是不是有人给你下了降头,总是霉运连连。”   ☆、 五二四 待嫁   说完景芝扭头对英儿道:“先带她俩去安顿,等收拾好了再过来,我跟你们小姐说会儿话,一会子我也该回去了。”   洛娉妍闻言点了点头,方才笑道:“难不成你今儿还给我节省上了?也不在我这儿用午膳,刚来就说要走。”洛娉妍说着挥了挥手,让英儿带着俩女儿退了下去。   景芝这才叹了口气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如今每日跟着嬷嬷学管家,我可比不得你,早两年便开始接触这些,如今也只能每日都耗在账册上。”   洛娉妍听她这么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由也叹了口气,摇头道:“你快别说我了,好歹你身边儿的人都是殿下替你选好的,有什么事儿也有殿下指点你。不像我……”   洛娉妍说到这儿,再次叹了口气,摇头笑道:“我以前过的什么日子也就不说了,我身边儿这些人都是没见过什么场面的,你们府上可比不得旁的人家儿,将来要是闹了笑话儿,可就丢死人了。”   景芝闻言斜睨了洛娉妍一眼,喝了两口金橘汤笑道:“瞧你说的那样儿,好像我们府上是龙潭虎穴似得,不也一样是油盐酱醋过日子吗?”   洛娉妍却是正了神色道:“可你们府上接触的都是什么人家儿?我这些丫头也没学过什么规矩,说真的,我早晌还在跟红螺姑姑说,要不就请殿下帮忙寻摸两个嬷嬷过来,也算是临阵磨枪。没想到刚用了午膳,你就给我送了俩女将军来。”   景芝闻言“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好一会儿点头道:“你既说了这话儿,若真需要,我便帮你给外祖母说说,就俩管教丫鬟嬷嬷,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可比这俩‘女将军’容易多了。”   说完景芝小声儿道:“你怕是想不到,她俩都不是普通人。”说完见洛娉妍朝自己挑了挑,不由笑道:“你别不信,皇后娘娘的凤翎卫你该知道吧?”   洛娉妍皱眉想了想,前世里记得太夫人说过一嘴,好像记得是历任皇后娘娘亲自掌管的亲卫,不由笑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儿哪去知晓皇后娘娘的事儿,不过我倒是恍惚在哪儿听过一言半语,却不知这凤翎卫有个什么说法?”   景芝倒也不瞒她,毕竟这也不是什么机密的事儿,再说将来这可是自家嫂子。   遂将凤翎卫的由来与传承细说了一遍,又道:“云袖与彩英两个,便是先皇太后赐给外祖母的凤翎卫的女儿,会走路就开始练功,那功夫可不比我哥哥差。”   见洛娉妍目瞪口呆的模样,笑道:“怎么样?现在知道我哥有多紧张你,外祖母有多疼你了吧?”   洛娉妍再次被闹了个大红脸,嗔道:“你怎地越发口没遮拦,怎么都瞎说呢。”   景芝一听这话儿,瞪圆了眼不依道:“我这也是瞎说?回头我可得跟哥哥好好儿说说这事儿!让他给我……”话未说完,洛娉妍便猛地扑了过来,与她闹了起来。   英儿再次进来时,洛娉妍与景芝俩人发型散乱气喘吁吁地靠在一起,一边儿匀着气儿,一边儿小声儿说着什么。   景芝果然没有留下来用晚膳,待英儿唤人打来热水重新梳洗后,便告辞离开了洛府。   第二日,洛娉妍正与满儿沫儿谈话,馨若便带着一位五十几许,体型微丰,圆髻面脸儿的嬷嬷走了进来。枣色苏锦通袖大袄上,一圈儿草黄色兔毛边儿镶在秋香色缂丝万字襕边儿外,衬得来人越发富贵慈和,却不知是何人。   二人行至洛娉妍跟前儿,屈膝一礼,馨若笑道:“这位是世子的奶娘蓉嬷嬷,早些年已经荣养。”   听说是已经荣养的世子奶娘,洛娉妍不由越发诧异,这将奶娘领到自己这儿来,是什么意思?   不待洛娉妍多想,馨若便笑道:“昨儿小姐回去说洛小姐想寻个教导规矩的嬷嬷,世子一时也没找到合适人选,今儿一早便去请了蓉嬷嬷,让嬷嬷随着奴婢过来。”   馨若话音刚落,那嬷嬷再次屈膝一礼,含笑道:“老奴见过洛大小姐。”说着细细打量了洛娉妍两眼。   洛娉妍却是差点笑了出来,好在没有吃茶,不然说不得就喷了出去。前世今生加一块儿她也没听谁说过,哪家儿小姐出嫁前就使唤上夫家的奴才的,更何况这还是为已经荣养的奶娘,不由失笑道:“嬷嬷快请坐,馨若也别客气,咱们坐下说话儿。”   说着洛娉妍扫了满儿与沫儿一眼,因着先前欲要与满儿跟沫儿谈谈去留的问题,洛娉妍遂将屋里的人都遣了出去,便是英儿也没留在身边儿。   好在满儿与沫儿都还算机灵,闻言满儿急忙给那位世子的奶娘斟了杯茶,沫儿也给馨若满了一杯,二人微微一笑,朝洛娉妍屈膝一礼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蓉嬷嬷缓缓点了点头,端起小茶杯浅浅地抿了口,温而不烫刚刚适口,再看向洛娉妍不由越发添了满意之色。   这目光落在洛娉妍眼中,心里便不是那么痛快了,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奴才,凭什么以这样的眼光来相看自己?   面儿上却是不显地笑道:“说起来也真是难为情,昨儿不过是跟芝姐儿玩笑了两句,偏她就当了真,害世子费心不说,还连累嬷嬷跟着奔波一场。”   馨若一愣,没想到洛娉妍竟会这样说,不由转眼朝蓉嬷嬷瞧去,蓉嬷嬷倒是没有旁的表情,闻言含笑道:“小姐说笑了,老奴能来这儿沾沾小姐的喜气儿也是老奴的福气,谈什么奔波不奔波的,也不是多远的地儿。”   说完笑容更盛地道:“再说了,打一进院子,老奴就发现小姐这儿的奴婢规矩都极好,可见小姐是费心教导过的,哪儿就须得老奴来献丑呢。”   洛娉妍听蓉嬷嬷这么说不由暗自好笑,暗道:若是您早一日两日过来,怕是就不这么认为了!   自出了晨霜的事儿,红螺便将院儿里大大小小的丫鬟聚在一起,毫不客气地批评了一顿,甚至将对晨霜的惩罚也当众宣布了,又重申了一遍翠庭轩里的规矩。   浅浅妮妮几个小的不说,英儿蕾儿是跟着红螺学了几年规矩的,满儿沫儿也是洛镇源特意挑的好的过来,至于浅语几个更不用说,那是傅氏精心教导过,专给洛娉妍出嫁准备的。   以往不过是上行下效没将规矩放在眼中,如今见洛娉妍身边儿第一得意人儿晨霜都挨了惩罚,一个个的可不就老实多了?就连几个小的,不也是看着她们行事?   ☆、 五二五 待嫁(二)   红螺陪着蓉嬷嬷与馨若在西厢用过午膳,二人便告辞离去。洛娉妍方才再次将满儿与沫儿叫到身边儿,笑道:“其实也没有旁的事儿,你们的身契父亲虽给了我,但我想着你们父母兄弟姐妹都在府里,所以想问问你们自己的意思。”   满儿与沫儿都是一愣,万没想到自家大小姐竟会突然问她们自己的意见……二人相互看了眼,不由双双沉默了下来。   见二人都不说话,洛娉妍皱了皱眉头心念一转大致猜到她们心中所想,不由笑道:“若是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也不着急,晚上回去跟家里人好好商量商量,若是愿意跟着我的,我自然是要将你们家人都带上。”   说到这儿,洛娉妍并不理会满儿与沫儿震惊的目光,优雅地端起手边儿的茶盏,浅浅地抿了口金黄亮泽的茶汤。   方才抬头笑吟吟地看着她俩,接着道:“若是你们心里有别的想法也没关系,好歹跟了我一场,我便将身契给你们,将来由着你们自己做主就是。”   满儿与沫儿再次被洛娉妍的话震惊,好半晌才回过神,然而令洛娉妍与沫儿都大吃一惊的是,满儿沉默了片刻,突然主动上前一步跪伏在地上,给洛娉妍磕了个头,仰面望着洛娉妍,轻声道:“奴婢愿意跟着小姐,奴婢老子娘也,也不会反对的。”   看着满儿涨得通红的小脸和绷得紧紧地身子,还有那双望着自己发亮的眼睛……   洛娉妍心里暖暖地,面儿上却是敛了笑意,在沫儿的震惊中目光中,淡淡地道:“这事儿不必急着回答,你俩都下去吧,回去商议商议,明儿一早来回复我便是。”   说完洛娉妍挥了挥手令二人退了下去,沫儿犹豫着想要说些什么,洛娉妍却已起身朝内室走去。   当天晚上,洛镇源满脸笑意地来到翠庭轩,见一屋子大小丫鬟都谨言慎行的模样,不由笑问道:“今儿这是怎么了?往日来你这院儿里可是热闹得很。”   洛娉妍闻言也不回答,只笑问道:“父亲怎地这会子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儿?”一边说一边将洛镇源往屋里让。   请洛镇源上座,待冷淘与浅语上了茶水,洛娉妍便将英儿蕾儿也打发了下去,亲自给洛镇源斟了茶,笑道:“今时不同往日,过去我也从未拘着她们,可如今却是不行了。”   听洛娉妍这样说,洛镇源不由好奇起来,洛娉妍见父亲那样儿,不由抿嘴笑了笑,轻声道:“父亲也是知道的,夕月放出去嫁了人,红螺姑姑管的事儿也多,这院儿里便有些不成样子。”   洛镇源闻言却是不以为意,抿了口茶道:“我瞧着倒是挺好,哪里不成样子了?”   说完洛镇源想起自己乱成一团的后宅,不由苦笑着叹息道:“若将来继宗媳妇儿能有你这样儿,我也就放心咯。”   听洛镇源突然提起“继宗媳妇儿”这样的话,洛娉妍不由掩口一笑,挑眉道:“那父亲怕是还要多担着几年,继宗可是说过,不考中进士不成亲的。”   洛镇源闻言斜睨了洛娉妍一眼,但笑不语地捏起一颗五香豆慢慢嚼着,一副你快来问我的模样。   洛娉妍见此不由好笑道:“父亲可是有什么话儿说?何必与女儿藏着掖着打哑谜?”   洛镇源见洛娉妍动问,果然高兴起来,搁下茶盏拍了怕手,笑道:“我想替继宗求娶孙宝泉家的文婷,你看怎样?”说完像生怕洛娉妍不同意似得,急忙补充道:“这可是继宗自己的意思。”   洛娉妍一愣,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不由下意识地道:“继宗的意思?他不是说……”   话未说完见洛镇源一脸急切的模样,转而皱眉道:“继宗还小,如今正是用功读书的时候,成亲怕是还要等两三年,文婷比我还大,孙夫人怕是不会同意的。”   谁知洛镇源却是哈哈一笑,摇头道:“旁的娉妍不必担心,为父心里有数,就是问问你觉得文婷那女孩儿怎么样。”   洛娉妍见此,没来由的心中一阵不喜,淡淡地道:“平日里瞧着倒是规矩,人也聪明,虽有些小聪明可也算得上良善,只是她到底比继宗大那么多,没道理耽搁人家等着,万一将来继宗遇见好的了,文婷要怎么办?”   洛镇源却是毫不在意地笑道:“什么叫遇见好的了?我跟她父亲算是知交,咱们两家也是知根知底的。继宗能看上眼,那女孩儿的模样定是不差,就是不知性情怎样,要是个能干的就再好不过了。”   说完洛镇源身子朝前一倾,轻声笑道:“为父知道你心疼继宗,可要等着他考中进士要哪一年去了?等你出嫁这府里可就没人管了,翠娘能支应一二年,还能让她一直管着?”   听洛镇源这样说,洛娉妍也叹了口气,父亲这话儿没错,即便周氏再不好,可也顶着夫人的头衔,没道理不让夫人管家反而让姨娘掌权的。   这可是乱家之兆!   别说周氏愿不愿意,翠娘管不管的好,单是将来府里人情来往就极为不便,那家夫人愿意和一个姨娘同席并座?   见洛娉妍不吱声儿,洛镇源也叹了口气,轻声道:“俗话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媳,继宗虽是庶子,可也是咱们家独子,自己也肯上进,配他孙宝泉的嫡长女并不辱没他。”   说完抿了口茶,又道:“再说了,嫁过来就当家,这满京城里可没几家儿。至于年纪……”洛镇源说到这儿呵呵一笑“都说女大三抱金砖,孙宝泉那嫡长女可不正好比继宗大三岁?”   洛镇源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洛娉妍哪里不知道他那是已经拿定了主意?洛继宗的亲事,原就没有她说话的份儿,却不知洛镇源今日特特过来,究竟所为何事。   想到这儿洛娉妍不由坐直了身子,望着洛镇源的眼睛,轻声问道:“父亲就说要我做什么吧,但凡女儿能做到的,决不推迟。”   洛镇源见女儿误会,急忙摆手道:“哪儿要你做什么,你安心待嫁,好好儿的嫁过去过日子就好。”   说到这儿,洛镇源再次叹了口气,望着手边儿的茶盏,颇为颓丧地道:“按理,这儿女说亲本该是你们母亲的事儿,可你母亲去得早,夫人又是个……”   洛镇源顿了顿,抬起头望着洛娉妍道:“你也知道,我是想要她嫁过来就掌家,可这孩子究竟怎样,为父也不好打听人家后宅的事儿,知道你与她交好这才来跟你打听打听。”   洛娉妍听洛镇源这样说,心中又是苦涩又是好笑,不由认真地想了想,极为中肯地道:“要说人品样貌女儿觉得倒是不差,至于管家理事,想来也不会太差。”   洛镇源一听这话高兴起来,急忙问道:“哦?娉妍如何知晓的?说来与为父听听。”   见洛镇源这样,洛娉妍明白对于洛继宗的亲事,洛镇源是极为慎重的,不由咬了咬唇,将那年孙夫人被妾室所害失了孩子,孙文婷在家一边儿照顾母亲,一边儿管家的事儿细细说了出来。听得洛镇源不住地点头,最后竟是放声笑了出来……   ☆、 五二六 待嫁(三)   洛镇源没想到,自己昨儿刚与长女说定了儿子的婚事,第二日女儿便拎着食盒过来为儿子出谋划策。   洛娉妍倒也不转弯抹角,进了洛镇源书房便开诚布公道:“继宗这些年在外用的都是流云逐月俩小子,府里的事儿未必都清楚。至于姨娘哪儿虽说万事清楚,可文婷嫁过来,她到底不是正经婆婆,有的事儿未必能做得了主。”   说到这儿,洛娉妍顿了顿,一边儿将食盒里的菜肴酒水取出来,一边儿笑道:“就是做得了主,为了文婷和继宗,也为了姨娘,那是万不能让她做主的。”   洛镇源听得不住点头,洛娉妍说到这儿却是突然停了下来,在洛镇源对面儿坐了下来,把玩着手里的细瓷小茶杯。   洛镇源只当女儿是在等他询问又或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心下不由好笑,面儿上却做出一副讨好的样子,哄着洛娉妍道:“那咱们娉妍可是有什么好法子?你只管说来,万事有为父做主呢。”   洛娉妍见他那样儿“噗嗤”一下笑出声儿来,摇头道:“父亲误会了,女儿没什么为难的,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说完也不等洛镇源动问,便接着道:“当初父亲将沫儿与满儿给了女儿,这俩丫头都是极好的,要说我也是舍不得,可女儿想着也没得因着我,便让人家骨肉分离的道理。”   洛镇源听洛娉妍这样说,不由微微皱了眉头,却并不说话打断,只听她究竟要说什么。   眼看着还有十来天就要出嫁,洛娉妍可是一点儿也耽搁不起,遂也不藏着掖着,笑道:“满儿还好,她老子也不过是个库房管事,弟弟也还小,姐姐早两年已经许了人家。女儿就厚颜跟父亲讨了她一家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洛镇源闻言笑着捋着胡须点了点头道:“正是这话儿,原是为父考虑不周,既如此回头便让他老子娘跟弟弟一块儿跟了你便是。”   洛娉妍淡淡一笑,替洛镇源斟了杯酒,又添了两箸菜,方才笑道:“倒是沫儿让我很是为难,要说她真真儿是个好的,这几年管着我学业上诸事,若是离了她我还不知要忙乱多少日子。”   说到这儿,洛娉妍长长地叹了口气,很是五百地望着洛镇源,挤出一丝笑意道:“可她哥哥是父亲身边儿得力的,我也不能将她老子娘跟哥哥一块儿要走,那不是让父亲这边儿也乱了套?”   洛娉妍刚说到一半儿,洛镇源便皱紧了眉头,对于纹砚他是真舍不得,静宣虽也不差,可比起纹砚却是少了些机灵劲儿,此时听洛娉妍说担心他这边儿乱套,不由急忙点头道:“可不是这话儿,旁人也还罢了,纹砚我这儿是一日也离不了的。”   洛娉妍抿嘴一笑,嗔道:“难道在父亲眼里,女儿就那么不懂事儿?知道您离不了纹砚,还想着将他挖走?”   说完洛娉妍一边儿帮洛镇源布菜,一边儿接着道:“女儿是想着,继宗身边儿也没几个得力的,不如就将沫儿搁继宗书房里,好歹她也是在我书房历练了这么久的。”   洛镇源一愣,望着洛娉妍好半晌也没反应过来,这哪有姐姐往弟弟屋里放人呢?   像是看懂了洛镇源的心思,洛娉妍不由板着脸道:“父亲想什么呢?沫儿可是您搁我书房里伺候的,说是跟了我两年,可我去南边儿一年多她也没跟着,便是我回来了,也没近身伺候过一日,怎么就算我屋里人了?”   洛镇源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听洛娉妍接着道:“衣食住行我相信微露是极好的,可书房还是要有个细心的才是,微露不识字流云逐月又是半大小子毛毛躁躁的。再说文婷嫁进来,总要有个人跟她说说府里的事儿才好。”   洛镇源听到这儿,再次点了点头,一边儿吃了口菜,一边儿问道:“依着你这意思,是让沫儿去帮文婷?”   洛娉妍掩口一笑,没好气地道:“瞧父亲说的什么话?翠姨娘是我母亲房里出来的,这些年对我怎么样父亲也瞧见了,连她掌家我都觉得不妥,还能让沫儿去帮文婷?”   洛娉妍生怕洛镇源再胡扯上别的,急忙解释道:“我喜欢在书房里处理事务,沫儿这大半年不说全看在眼里,至少也是看了七七八八去,相信文婷嫁过来,有她帮着解说解说,文婷上手也会更快些。”   洛镇源沉吟片刻,要说当初将沫儿放在洛娉妍身边儿,那是为了盯着这个长女,怕她行差踏错。   后来将满儿沫儿的身契给了长女,那是因为长女要嫁进锦乡侯府了,总要在她身边儿安排个自己放心的人才是。   如今听长女这么一说,倒也极为有道理,只是她身边儿……   洛镇源迟疑地扫了洛娉妍,装作不在意地问道:“如此一来你书房不就没人伺候了?”   洛娉妍抿嘴一笑,嗔道:“可见父亲是喝多了!”说着伸手夺下洛镇源手里的小酒杯,笑道:“我屋里陪嫁丫鬟,父亲知道有多少吗?”   洛镇源一愣,茫然的望向洛娉妍,便见她掩口笑道:“除了红螺姑姑和晨霜,二等丫鬟就是十个,还有四个三等小丫鬟,这还不算两房家人,以及外面的管事伙计什么的。”   洛镇源这才一惊,愕然道:“怎么会这么多!”这可怪不得洛镇源定力不足,别说他一个三品,就是公主身边儿也才十二人伺候,自己女儿院里竟比公主用的人还多……   洛镇源这倒是想岔了,公主身边儿大小宫娥虽然只有十二人,可那些个内侍,长史什么的,却是没计算在内呢。   洛娉妍却也没想这么多,遂笑道:“可不就是多了?女儿想着,别到时让人以为咱们轻狂无知,奢靡无度,好歹裁撤些才是。”   洛镇源立即点头道:“是这么个理儿。”说完不由道:“要不满儿也一并给继宗得了,跟在你身边儿这么两年,想必也调教好了。”   洛娉妍万没想到洛镇源会这么说,不由迟疑了一下,毕竟今儿早自己才答应了满儿,要将她一家子带在身边儿……   ☆、 五二七 待嫁(四)   洛娉妍想起满儿当日的表现,觉得很是满意也很是放心。不由迟疑道:“要不父亲容我回去问问满儿自己的意思,您看可好?”   说完又补充道:“再说我那院儿里的丫鬟与继宗,那都是极熟的,尤其是从南边儿带回来的四个,各个都是有手艺的,无论谁愿意留下或者继宗觉得谁合适,我也没不舍的道理。”   听洛娉妍这样说,洛镇源倒是不好在多说什么,点了点头算揭过了话题,又细问了一遍洛娉妍嫁妆的事儿,见她都安排妥当便不再多问,用过晚膳就早早儿的打发了她回去。   洛娉妍最终不舍地将针线最好的茜羽,跟沫儿一块儿送给了洛继宗,也算是让洛继宗留下一点儿跟沈府的联系。   忙完这些洛娉妍正要松口气,谁知来添妆的人又开始陆陆续续上门,一开始陈氏姐妹,梁丽萍,周落雪等人前来,洛娉妍还能打起精神招呼着,无非就是陪着玩耍说笑而已。   那些个自持身份的夫人们,都只是打发人过来送礼,本人并未亲临,是而洛娉妍还能应付。   然而,转眼到了腊月十九,哲老夫人与董老夫人竟同时递帖子过来,说是腊月二十要亲自过来给洛娉妍添妆,洛娉妍便不得不带着红螺去了慧园。   对于洛娉妍的到来周氏可是等了许久,可惜洛娉妍一直没有找她,她便只能一直按捺着……   当青柳进来小心地禀报道:“夫人,大小姐带着身边儿的红螺过来了,看样子……”   话未说完周氏便激动起来,连声儿问道:“可是真的?人到哪儿了?”说着就要往房门走去。   可走了两步周氏又转了回来,在妆奁前坐下,敛了神情斜睨着青柳,轻咳一声儿吩咐道:“你去将大小姐迎到旁边儿小花厅奉茶,再将白芷给我找进来。”   青柳不知周氏这是要做什么,却是不敢询问,这两年,尤其是这一年多周氏情绪变化极大,说不准儿什么时候就发脾气了。青柳赶紧退了出去,没一会儿白芷便撩帘走了进来。   自从洛妙姝生辰后,白芷便再次走入了周氏的眼中,觉得白芷对自己还是有情分的,再说自己身边儿这些人,死的死走的走,也就只剩下个白芷,洛娉妍还能瞧上眼。   但周氏虽然愿意什么事儿都与白芷商议一下,却是从不给她好脸色的,当然白芷也不在意,只要洛娉妍出嫁,她也就自由了!   这些天因着距离洛娉妍出嫁越来越近,白芷的心情也是越来越好,故而进来是满脸的笑意,屈膝一礼道:“大小姐可是在厅里等着您呢。夫人怎地将我唤到内室来了?”   周氏也不理会她,自顾自的看了看自己的发髻钗环,吩咐道:“给我挑身喜庆的衣裳,再梳个牡丹头,就用我收藏的那套红玛瑙头面。”   白芷闻言咧了咧嘴角,淡淡地笑道:“还是夫人想得周到,眼看着大小姐好事儿将近,府里上上下下的就该喜庆些才是。”   说着白芷果然在周氏早已打开的箱笼里,挑了套玫瑰金绣折枝海棠的直袖大袄,又唤来红葵打了热水重新给周氏净面,匀了香脂,扑了香粉,细细的描了眉,上了胭脂。   白芷方才着手给周氏梳了个牡丹头,用两支赤金葫芦扁钗固定住发型。又依着周氏的意思,给她插上红玛瑙鎏金前分心,配以成套的赤金花簪。   喝完一盏茶还不见周氏出来,洛娉妍不由有些烦躁,正在犹豫着是不是直接走人时,周氏盛装走了出来,堆笑道:“娉妍过来啦”说着款款行至洛娉妍上首坐了下来。   别说洛娉妍,便是红螺瞧见周氏那样儿也瞪直了眼,好好儿的在府里穿戴成这样?心中不由暗暗猜度着,周氏这又是要唱的哪一出?   看着红螺与洛娉妍的表情,白芷站在周氏身后极力忍着笑意,实在是没想到当年那般精明的夫人,怎地就变成了这样儿。   洛娉妍心中虽有疑惑,却是没功夫与周氏绕弯子,朝红螺打了个眼色,红螺便将董老夫人与哲老夫人的两张拜帖递了过去。   周氏刚拿到手里还没看清,便听洛娉妍开门见山地道:“我瞧着夫人身边儿人少了些,很是不成样子,但明儿夫人这些个亲戚过来,少不得要夫人出面应酬,我便将红螺姑姑借夫人两日。”   周氏一愣,望着洛娉妍眨了眨眼,白芷也是心神一禀,这哪儿是什么借人给周氏,分明是要让周氏做个傀儡!   见周氏那神情,洛娉妍暗暗瘪了瘪嘴,却是接着笑道:“知道夫人身子不好,原不该劳烦夫人,但好歹也是夫人娘家人过来,总不好不露个面儿。”   说完便朝红螺斜了眼,浅笑道:“明儿姑姑辛苦些,多照应着夫人,要吃什么喝什么只管去吩咐厨房,我自会交代清楚,缺什么少什么也尽管让人来寻我便是,纵是夫人这儿一时不凑手,我哪儿也是样样齐备的。”   红螺就像与洛娉妍练习过无数遍似得,洛娉妍话音刚落,红螺便上前朝着周氏屈膝一礼,随即回头笑道:“小姐放心,这些奴婢都省得,有奴婢在定不会让夫人累着。”   周氏从进来到现在就说了一句话,洛娉妍不仅没理睬她,还与红螺说了这么大一堆,周氏不由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却不想洛娉妍接着道:“我哪儿有件绛紫色金边琵琶襟撒花大袄,瞧着倒是与夫人肤色极为相衬。”   洛娉妍并不理会周氏怔愣的神情,一边儿细细打量周氏一边儿吩咐道:“还有那条湛蓝色挑金洋绉裙,明儿红螺姑姑过来时一并给夫人带了过来。”   说完洛娉妍皱了皱眉头,朝白芷问道:“我记得夫人有套翡翠头面,明儿就用那个。”   白芷正要应下,周氏这会子却是回过神来,急忙笑道:“我那些个东西哪里上的了台面,娉妍既给了我准备了这么身儿衣裳,不若连首饰也配了。”   红螺闻言立时皱眉道:“夫人想哪儿去了,这袄子跟裙子小姐原是打算送人的,奈何那人肤色不够白净,小姐便让人重做了套宝蓝的。”   周氏被红螺一噎,顿时瞪圆了眼朝洛娉妍望去,洛娉妍却是不耐烦与她扯这些,斜睨着周氏,淡淡地道:“我倒是有套珍珠头面,你戴着合适吗?”   说着洛娉妍已经站起身准备往外走,周氏却在此时急忙笑道:“合适合适,我不合适你妹妹……”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冷冷地扫了过来,将周氏未说完的话一下子堵在了嗓子眼。白芷也吓得急忙拉住周氏的胳膊,小声儿道:“见好就收!”   ☆、 五二八 待嫁(五)   洛娉妍并未理会白芷的话,与红螺一块儿出了慧园,红螺忍不住嗔怪道:“小姐也真是的,好好儿的送那些衣裳作甚,人家也不会感激,只当是白占了便宜。”   洛娉妍闻言歪头看向红螺,掩口笑道:“知道姑姑舍不得,回头再给姑姑做两身儿好的,我不过是觉得姑姑穿那枣红色,到底老气了些,不如就给她做个人情,不管怎样她也算是帮咱们做事儿,总不能一毛不拔。”   红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失笑道:“竟说得奴婢像问小姐讨衣裳似得,那就这样了?奴婢不过见她那样儿心里不痛快,尤其是白芷那话,竟说什么见好就收!”   洛娉妍闻言淡淡一笑并不解释,心里却明镜儿似得,若非白芷方才那样劝着,周氏还要不知会说出什么胡搅蛮缠的话儿来,到时说不得又会闹出不愉快。   二人正往翠庭轩而去,浅浅小跑着迎了过来,尚未站稳便屈膝一礼,红螺不免又训斥了两句,却听浅浅脆生生地道:“姑姑回头再罚我,我也是着急了,英儿姐姐说绥远候府的蒋凤儿小姐过来了,让奴婢跑快些来寻小姐。”   洛娉妍一愣,与红螺对视一眼,皱眉问道:“可听清了,是绥远候府的蒋凤儿小姐?”   浅浅闻言瞪着一双溜圆的大眼睛,撅嘴道:“英儿姐姐说的清楚,也不多难,奴婢定不会记错的,小姐怎么不相信奴婢呢?”   看着浅浅那小模样,洛娉妍抿嘴笑了笑,红螺却是板了脸斥责道:“平日里都是怎么教你的,怎地越来越没了规矩?再这样,往后便将你留在这府里,省的跟着小姐给小姐丢人。”   浅浅闻言顿时红了眼眶,委屈地看了看红螺又望向洛娉妍,撅着嘴并不说话。   红螺见此故意板了脸,道:“望着小姐作甚?难道我说错了?你如今都敢与小姐犟嘴了,将来可怎么得了?”   浅浅见洛娉妍也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眼眶里顿时蓄满了泪水,两只小手绞着衣角,望着洛娉妍与红螺瞪圆了双眼,既不敢分辩,又不敢让眼泪掉出来,那模样要多可怜又多可怜。   洛娉妍见此不由心下不忍,苦笑着看了眼红螺,方才缓了语气道:“行了,这次就不罚你,往后可得经心点儿,快回去告诉你英儿姐姐,将蒋小姐迎到屋里坐,我这就回去了。”   浅浅如蒙大赦地点了点头,转身欲要跑,便听红螺轻咳了一声儿,又急忙回过身来屈膝一礼,待洛娉妍点头后方才迈着小碎步朝翠庭轩跑去……   待浅浅跑远,洛娉妍方才忍不住掩口笑出声儿来,歪着头看向红螺,嗔道:“姑姑何苦吓唬她,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红螺却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望向早已没有浅浅身影的花径,摇头道:“小姐只当我愿意呵斥她们呢,只她们这么大的小丫鬟,刚学着当差,若是不调教好了,将来就不好管了。”   二人又说了几句夕月晨霜当年的事儿,红螺不由问道:“蒋小姐前几日不是与周家大小姐一块儿来过了?怎地又来了?”   洛娉妍一边儿缓缓朝翠庭轩走去,一边儿摇头道:“这我哪儿猜得到,我与她拢共也就见过几面,并不算熟悉,就连话儿都没说上两句。”   主仆二人边说边走并不着急,蒋凤儿却是早已等得不耐,浅浅刚进院子,便被蒋凤儿身边儿的大丫鬟叫住,英儿见此急忙上前抢先问道:“你可寻着小姐?小姐可是回来了?小姐有什么吩咐没有?”   浅浅眼珠一转,早已收起先前的可怜样儿,脆生生儿地笑道:“小姐正在回来的路上,让英儿姐姐将蒋小姐请进屋里奉茶。”   蒋凤儿虽没心思吃茶,可英儿来请,洛娉妍又那样说了,她也不得不随着英儿进了屋子。   洛娉妍刚进屋,蒋凤儿便起了起来,朝洛娉妍走了两步,嗔道:“虽说今儿我是不请自来,不受待见,可也没你这样儿,将客人扔屋里不管不问的道理。”   洛娉妍心中虽是诧异,自己何时与她这般交好了?可面儿上却是不显分毫地笑了笑,急忙赔礼道:“哪儿就不待见你了?我不是让英儿给你上了好茶?若是旁人,我还舍不得呢。”   说着洛娉妍挽了蒋凤儿的手,拉着她与自己一块儿在临窗大炕上坐下,笑道:“倒是你,怎地想起今儿过来看我了?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请也请不来的。”   蒋凤儿忍不住抿嘴一笑,斜睨着洛娉妍道:“如今你这张嘴可是越发的不饶人了,你何时请我,我妹来了?偏今儿我来了你就跟我说这些。”   说着二人落了座,待冷淘与浅语重新上了茶水点心退下后,洛娉妍才一边刮着茶沫子,一边儿问道:“说罢,究竟要我办什么事儿。”   说完洛娉妍扫了刚刚张嘴的蒋凤儿一眼,淡笑道:“可别跟我说什么就只是来看看我这样的话儿,我是不会信的。”   蒋凤儿却不急说话儿,眼角朝英儿蕾儿扫了眼,洛娉妍心念一转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顺道去瞧瞧晨霜怎样了,大半日也没人来跟我说一声儿,我与蒋小姐说说话儿。”   英儿与蕾儿屈膝一礼双双退下,蒋凤儿身后的俩丫鬟也急忙上前屈膝一礼,浅笑道:“奴婢也去瞧瞧晨霜姑娘,听说她病了,好歹相交一场,既然来了不去瞧她,没的落了埋怨。”   洛娉妍挑眉扫了蒋凤儿一眼并不言语,蒋凤儿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那俩丫鬟便随着英儿蕾儿退了出去,又贴心地将门给轻轻带上。   屋里没了旁人,蒋凤儿才取出一只巴掌大的锦盒搁在炕桌上,推给洛娉妍,轻声道:“我也是受人之托,特地来给你送添妆礼的。”   洛娉妍却并不看那锦盒一眼,只似笑非笑地睨着蒋凤儿打趣道:“这话听着让人奇怪,既是给我添妆为何不自己前来?如今托了你带来,竟还要避着旁人?如此,我倒有些不敢接了。”   ☆、五二九 待嫁(六)   听洛娉妍这样说,蒋凤儿不由看了洛娉妍两眼,心里犹豫着究竟要不要告诉她,毕竟母亲将这锦盒交给自己时,也没说不能说……   洛娉妍见蒋凤儿皱眉抿着茶也不说话,心下越发好奇,却并不着急,也跟着不紧不慢地一点点抿着茶,是不是的还捏一小块儿桂花糕在嘴里。?   也不知蒋凤儿怎么想的,过了半晌忽然笑道:“早就听说你这儿的茶都是难得的好茶,往日里却是从未见着,今儿这茶却果然不同,可见平日请咱们姐妹来你们府上做客,你都藏着掖着没舍得拿出来。”   洛娉妍见蒋凤儿仍旧不愿说,也不勉强,只顺着她的话,掩口笑道:“你可别这么说,难不成平日里你过来我给你喝的都是茶叶末子?”   蒋凤儿一挑眉,举了举手中的薄瓷茶盏,笑道:“可也没见有这么好的。不是吗?”   洛娉妍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淡淡地道:“那我也得有那么多才成,这样儿的好茶,一年才出多少?给你吃就不错了,竟还挑我的理儿了。”   俩人的话从茶叶到糕点是越扯越远,蒋凤儿是再不提那锦盒,洛娉妍也只当没看见。俩人谈话从吃的喝的,到穿的戴的,最后竟是扯到奇闻趣事儿,若不去看那炕桌上的锦盒,俩人到很有几分相见恨晚的味道。   直到蒋凤儿起身告辞时,洛娉妍才将那锦盒拿起,往蒋凤儿怀里一塞,歪着头掩口笑道:“都说了,你若不说清了,这东西我可不敢收。”   蒋凤儿没想到洛娉妍如此坚持,跺了跺脚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方才再次坐回大炕上,望着洛娉妍叹了口气。   洛娉妍见她这模样,心里便松了口气,果然蒋凤儿叹了口气,便轻声道:“这锦盒是我一位远房表姑,托人送到我母亲那儿,求我母亲带给你的。家里事儿多,母亲便遣了我给你送来。”   洛娉妍没想到竟是绕了这么远,心里却不由越发好奇起来,斜睨着蒋凤儿道:“可说到现在,你也没说你那位远房表姑是谁。”   蒋凤儿见她那样儿恨得牙痒痒地,好半晌才道:“就是锦乡侯府二少爷的母亲,人称蒋姨娘,他们府里的事儿,或许你比我更清楚些才是。”   洛娉妍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望着蒋凤儿,指那只又被放在炕桌上的锦盒问道:“你是说,这是蒋姨娘让你给我的?”说完更加不敢置信地问道:“蒋姨娘是你表姑?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蒋凤儿见她那样儿,没好气的冷哼一声儿,淡淡地道:“有什么好说的,她母亲是我父亲的堂姑,说是堂姑关系却也有些远了。后来她被逐出姜家,堂姑婆便做主给她改了蒋姓,是而她虽是我表姑,却也姓蒋,然她实则是姓姜的!”   洛娉妍望着蒋凤儿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前世今生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儿……好半晌才点了点头,问道:“可她为什么要给我添妆啊?”   这事儿别说洛娉妍想不明白,就是蒋凤儿也猜不透,闻言摇了摇头道:“这我哪儿知道啊,说不定就是想巴结你呗,好歹你嫁过去,就是主持锦乡侯府的中馈,讨好了你,将来日子岂不是好过?”   对于这话洛娉妍面儿上不置可否,心里却觉得那蒋姨娘不是如此浅薄之人,她应该很清楚,无论自己站在什么角度,都不会让她太难看,同样,无论她做什么,自己都不可能与她亲近。   然而,蒋姨娘却费尽心思,将这锦盒几经周转地送到自己面前来……   洛娉妍犹豫了许久,才当着蒋凤儿的面,缓缓打开了那只锦盒,只看了一眼,洛娉妍的脸色就突然一变,猛地抬起头盯着蒋凤儿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你确定,这锦盒是你那表姑亲手交给你母亲的?”   蒋凤儿见洛娉妍神色有些吓人,不由也愣住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回过神来,摇头道:“我哪儿知道是不是表姑亲手交给母亲的?我不过是从母亲手里接过来的罢了。”   说完,蒋凤儿若有所思的皱起眉头,朝锦盒里扫了一眼,随即也是瞪圆了眼,不敢置信地道:“费那么大功夫,就让我送一朵珠花过来?”说完见那珠花下压着一张纸条,不由道:“哪儿纸条上写了什么,你快拿出来瞧瞧。”   实在是蒋凤儿心中也是有些生气,不明不白被指使过来送东西,送的竟还是一朵满大街都能买到的普通珠花!   但蒋凤儿却也对洛娉妍鄙夷不已,暗道:难怪总听人说她最是商人行事,可不就是眼皮子浅吗?一看是朵普通珠花,竟脸色大变,连面子都绷不住了。   洛娉妍却盯着那朵珠花看了许久,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抬头望着蒋凤儿道:“这朵珠花,是两年前我在大相国寺掉的,你那表姑如何拾到,又如何知晓是我的?这可只是一朵最普通的珠花而已,上面也并没有任何标记。”   蒋凤儿听洛娉妍说着原本就是她的珠花,心里的惊诧比之前看到是朵普通珠花还要大!   洛娉妍见蒋凤儿瞪着自己不说话,不由皱了皱眉头,咬牙将珠花取了出来,当着蒋凤儿的面儿打开那张纸条。   “二十二日,已时三刻,东隅山房,不见不散。”寥寥几字,蒋凤儿只扫了一眼,就大变了脸色。洛娉妍更是脸色不善地盯着蒋凤儿道:“最好,你是不知道这事儿的。”   蒋凤儿一听这话儿,顿时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瞪圆了双眼望着洛娉妍失声叫道:“我怎么可能知道!就是我母亲怕也是不知道的!”   洛娉妍却不与她分辩,挑了挑眉淡淡一笑,将那纸条跟珠花又放回了锦盒里,盖上盒盖方笑道:“既如此,那我便当你什么都不知道,之前不知道,现在也不知道,至于将来……”   这回蒋凤儿倒是反应极快,没等洛娉妍说完,她便立时接口道:“也不知道!我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蒋凤儿眼眶都红了,这事儿若是被锦乡侯世子知道了,自己家倒是不怕,可自己这个亲自来送锦盒的人……   想到这儿,蒋凤儿忽然对蒋夫人有了怨念,心中更是咬定蒋夫人定是看过那纸条的,不然怎会偏让自己亲自来送?   洛娉妍却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将锦盒往边儿上一推,笑着与蒋凤儿说起旁的。   可蒋凤儿此时哪还有心情?勉强应付了两句,便再也待不下去,匆匆带着丫鬟告辞离去。   至于蒋凤儿会不会说与蒋侯爷与夫人,洛娉妍就不知道了,但能肯定的是,定不会说与旁人……而洛娉妍要的,也不过如此罢了!   ☆、五三零 待嫁(七)【给执事:困惑的行者加更】   洛娉妍送走了蒋凤儿,唤来云袖交代道:“将这锦盒送去世子哪儿,记住了定要亲手交给世子。|”   说完洛娉妍顿了顿补充道:“若是世子问起,就说是蒋姨娘托人送来的,若是没见着世子,便将这锦盒原封带回来。”   云袖原以为跟了洛娉妍,将来的日子便是在后宅中晃荡,没想到才过来几日便要外出办差,虽然不过是送点儿东西,很有点儿杀鸡用牛刀的感觉,但对于能出门云袖还是很高兴地。   对于蒋凤儿的到来周氏是不知道的,如今府里的人早已大患血,洛娉妍管家大半年更是变化极大。   在洛娉妍与红螺离开慧园后,周氏便急忙转身进了内室,脱下新换的衣裳,摘下了钗环,着一身家常袄子,白芷见此心中更叹息不已,过去的夫人那天不是打扮得光鲜亮丽?如今竟是舍不得穿衣了……   白芷也明白,这是因为老爷将先夫人的东西都给了大小姐,可那里就至于这样了?   在白芷看来,与其这样处处节省,还不如好好儿讨好老爷跟大小姐,说不得就比这样节省得到的更多。偏周氏如今将钱财衣物都看得极重,不仅不舍得让旁人碰一下,就是她自己也是舍不得用的。   周氏收拾妥当,便打发了白芷,将青柳唤了回来,扶着青柳去了芙蓉居。   见到周氏到来,洛妙姝大吃一惊,她已经很久没来看过自己,管过自己了……   对于生日那天晚上的事儿,洛妙姝心中不是不后悔的,可她就是不愿落下脸去向周氏道歉,尤其是上次被周氏坏了她的好事儿,心中对周氏更添了几分恼怒。   可当周氏站在她面前时,心仍忍不住一酸,这是自己的母亲,也曾为自己拼尽全力,从什么时候开始,母女俩越走越远了?   洛妙姝想不起来,这些日子她也极为难过,尤其是看着洛娉妍的翠庭轩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时,她心里就更加难过。   她觉得像是被这个世界抛弃了似得,除了成日里板着脸不苟言笑的严姑姑,便只有两只应声虫……芙蓉居其他丫鬟婆子,除了严姑姑带来的那几人,她大多不认识……   周氏扶着青柳的胳膊进了门,便见洛妙姝坐在绣架前愣愣地望着自己,也不知她在想什么,周氏也许久没有来过芙蓉居,此时母女猛然相见,竟有了两分尴尬。   好在周氏到底比洛妙姝沉稳老练许多,很快恢复正常,淡淡地问道:“这大冷天儿的不在暖阁呆着,姝儿这是在做什么呢?”   说着周氏走到绣架前,见洛妙姝正在绣一幅牡丹图,不由皱眉道:“什么劳什子东西偏要这会儿绣!伤了手往后都不想拿针了?”说着就要将洛妙姝的手拉起来检查,却被洛妙姝躲了过去。   洛妙姝不是不知道母亲这是在关心她,却不愿被周氏发现她微红的眼眶,立时扭头看向了别处,将手也背在了身后,淡淡地道:“少来我这儿假好心,我的事儿不用你管!”   周氏闻言一滞,心口闷闷地痛的难受,瞪着洛妙姝低吼道:“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不管你谁管?这个世上除了我!你还指望别人会来管你?”周氏越说越激动,眼泪也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洛妙姝见此转身就要往内室走,尽管对于周氏的眼泪,除了烦躁,洛妙姝再没有旁的感觉,却仍旧不愿面对。   周氏也在此时想起自己过来的初衷,猛地上前一把抓住洛妙姝的手腕,深吸了口气道:“别闹了,咱们好好儿谈谈。”   说完也不等洛妙姝搭话,便抬手一挥吩咐道:“都下去,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说完竟是拉着洛妙姝进了内室。   周氏进到内室反手将房门关上后,转回头盯着洛妙姝,才压低了声儿道:“不管你怎么看我,我都是你娘!你怎么能不相信我?”   说着周氏伸手替洛妙姝理了理鬓角的碎发,叹了口气道:“明儿你堂伯外祖母与姑祖母都会过来,好好儿收拾收拾,跟娘一块儿去待客。”   洛妙姝如今一听待客心里就冒火,顿时瞪圆了眼就要拒绝,周氏连忙拉住她的手道:“冷静点!无论怎样再过几天她就出嫁了!你就是这府里唯一的嫡小姐,难道你还不明白娘的苦心?”   洛妙姝闻言不由愣愣地望着周氏,一时间没明白周氏的意思。   周氏见此恨铁不成钢地点着洛妙姝的额头,压着声儿呵斥道:“平日里不是挺聪明的吗?这会子怎么傻愣愣的了?”   说完周氏深吸了口气道:“你也不小了,她洛娉妍嫁出去了,府里的中馈便没人打理了,这时候不正好是你学着理家的时候?你只要好好儿表现,你父亲难道还能看不见?到时便是翠娘那贱人有什么想法,也有为娘给你做主!”   洛妙姝闻言顿时惊得眼睛都瞪圆了,激动地抓住周氏的手,又惊又喜地问道:“真的?你不骗我?”   周氏没好气地横了洛妙姝一眼,叹了口气道:“你这傻孩子,我偏你有什么用?我拢了银钱还不都是为了你?若不是为你,难不成你父亲还能少了我吃穿?”   洛妙姝闻言沉默了半晌,才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扭过身背对着周氏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明儿……”洛妙姝咬了咬牙,方才接着道:“明儿女儿过去给母亲请安。”   周氏一听这话儿再一次湿了眼眶,这近一年来与女儿越行越远,几乎是伤透了心,此时却觉得苦尽甘来似得,一把搂住洛妙姝“呜呜”地哭了起来。   一边儿哭一边儿骂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东西!老娘这些年什么事儿不是为了你?偏你要自作聪明,还得为娘日子也不好过,你竟还埋怨我!你埋怨我啊!”   周氏哭的是撕心裂肺,这会子也顾不得旁人是否会听见了,令守在屋外的青柳与雀儿莺儿面面相觑,却是谁也不敢进去一探究竟。   正在这时,严姑姑带着自己的两个小丫鬟,板着脸走了过来……   ☆、 五三一 待嫁(八)   对于周氏来芙蓉居,严姑姑心里是极不喜欢的,故而进屋后,严姑姑只象征性朝周氏微微颔首,便转向洛妙姝问道:“二小姐的功课都做完了?”   洛妙姝条件反射般地站了起来,点头道:“旁的都做完了,那朵牡丹还剩下一片花瓣,我一会儿就……”   洛妙姝与严姑姑都没有想到的是,周氏此时突然站了起来,一把将洛妙姝拉到自己身后,瞪着严姑姑厉声喝问道:“如今天气这样冷,你非逼得她绣花,究竟是何居心?冻坏了手将来要怎么办?”   洛妙姝一愣,万没想到有一天面对最害怕的严姑姑时,母亲会将自己挡在身后。   严姑姑也愣了愣,随即冷冷地望着周氏,不急不缓地道:“夫人若是能教好二小姐,当初洛老爷就不会花重金将我请来了。”   周氏闻言脸上青了白,白了红,红了青……跟开起了染坊似得,胸口更像是被人用大铁锤砸过似得,痛得撕心裂肺!一只手指着严姑姑,却是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洛妙姝却在此时突然福至心灵地道:“那是我母亲生病了,要去城外庄子养病,没精力顾上我,所以才请的你来!”   周氏一听这话也回过神来,顿时冷笑道:“装的再清高,不也是为了银子到处给人使唤?如今我好了,我自己的女儿自己教,锦乡侯世子夫人都是我从小养大的,她的规矩可有不好?”   严姑姑完全没想到周氏竟然会这样说自己,更没想到竟会搬出洛娉妍来做例子,一时间有口难言,又是羞怒不已,脸上竟也像是开了染坊似得。   可严姑姑身后俩丫鬟不乐意了,顿时上前一步朝着周氏屈膝一礼道:“可不管怎么说,是你们家老爷捧着束脩来求我们姑姑的,可不是我们姑姑自己愿意来的。”   另一个也是上前一礼,淡淡地笑道:“夫人既然已经好了,用不着我们姑姑了,也不用过河拆桥,只管请了你们老爷来,咱们按照之前的约定行事便好。”   洛妙姝见这俩丫鬟挡在严姑姑身前,一时胆气也壮了不少,闻言不由冷笑道:“说什么按照约定行事,不就是舍不得走,想多拿几年束脩吗?”   周氏更是拉着洛妙姝往后退了半步,望着严姑姑冷笑道:“亏得你还是教导规矩的,连自己身边儿的丫鬟都没教导好,我很怀疑你究竟动不动规矩!”   说着一指严姑姑那俩丫鬟,呵斥道:“你们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站在这儿与我说话?我好歹是朝廷诰封的恭人,你们这是要以下犯上吗?”   说着周氏微微抬起下巴,眼眸下垂打量着两个丫鬟,身上更是渐渐地竟浮现出一丝气势。   若是白芷在这儿定会惊讶不已,过去的周氏,身上不就是无时无刻不萦绕着这样的气势吗?虽然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但在此时,却也极简单有效。   可惜白芷不在,早在严姑姑刚进去与周氏对上时,白芷便急忙悄悄地朝翠庭轩跑去。到了那儿却发现洛娉妍正在汇合,不由心下一急,就要往挽香居而去。   好在这时红螺遇见了她,细问了一遍摇头道:“夫人正在气头上,若是姨娘过去会是个什么结果,你也动脑子想想才是。”   说完红螺叹了口气,无奈道:“当初若不是你们这些身边儿人处处怂恿着,夫人和小姐的关系怎就走到了这一步了?难道时至今日,你也没好好儿想过?”   红螺边说边摇头,白芷却是越听脸色越白,到最后忍不住后退了两步,才醒过神来,望着红螺惨然一笑,怒道:“你不过是命好,遇上了好主子罢了。否则不定你还不如我呢!”   话音刚落,便见洛娉妍恰在此时将蒋凤儿送了出来,蒋凤儿脸色也不太好,却显得极为客气。不过三两句话的功夫,便由英儿蕾儿两个小丫鬟送了出去。   白芷望着转身朝回走的洛娉妍,不由轻声嘟囔道:这可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站在白芷身边儿不远处的红螺都没听清,洛娉妍自然就更不能听见。然而,洛娉妍却恰好在此时转过身来,皱眉望向白芷,淡淡地问道:“你不在夫人身边儿好生伺候,这会子跑我这儿来作甚?”   白芷原就是来找洛娉妍做主的,不管方才心里怎么想,这会子却是极为恭敬地回了洛娉妍。   洛娉妍对于那位严姑姑虽然算不上多有好感,却也并不讨厌,闻言不由皱眉道:“这事儿怕还是要等老爷回来才好定论。毕竟严姑姑可是老爷亲自去请回来的。”   听洛娉妍这样说,白芷哪里还能不明白,洛娉妍这分明就是不想管!   白芷也很想转身离去,奈何周氏的话却一直絮绕在耳边,大小姐马上就要出嫁,说不得便真如夫人所言那般,将来府里会由二小姐当家!   想到这儿,白芷鼓足了勇气上前半步,小声儿道:“大小姐别怪奴婢多嘴,如今您还管着府里中馈,可眼看着就是您的好日子,这中馈总得有人接手,与其最后被人抢了去不若大方的交出来,既有了体面又有了人情。”   洛娉妍闻言挑眉打量着白芷,琢磨着白芷这话的意思,是让她将府中中馈交给周氏?还是洛妙姝?   一时半会儿洛娉妍猜不透白芷究竟打的什么主意,遂淡淡地点头道:“你说得也有些道理,且容我想想。”说到这儿,洛娉妍嘴角似笑非笑地微微勾起,冷笑道:“再说,那雪中送炭与锦上添花,自是不同。”   说完洛娉妍深深地看了白芷一眼,转身唤来云袖进了屋子。白芷站在屋外却是一瞬间湿透了后背。   白芷自然明白洛娉妍那一眼的意思,要知道当年周氏身边儿的人,除了四个大丫鬟全都发卖了,就连周氏的奶娘一家子也没逃脱……   自此关乎白芷等人的命运的身契,便从周氏手里落入洛镇源手中,却不知因何又被洛娉妍捏在了手心。当时白芷不住地在心底庆幸自己早早儿的投靠了大小姐,谁曾想洛娉妍却要求白芷,在她出嫁前好生看管周氏……   ☆、 五三二 待嫁(九)【给执事:月色撩人的加更】   洛娉妍倒也没有故意为难白芷,简单地与云袖交代过,便带着英儿蕾儿一块儿,随着白芷去了芙蓉居。   对于芙蓉居洛娉妍的内心是复杂的,每每总有人告诉她,这是她母亲在怀上她之前,便开始她规划布置,一点点亲手准备出来的院子,只是没想到如今住着的,却是洛妙姝!   对于白芷之前的话,洛娉妍心中也已有了想法。   周氏恐怕还不知道,父亲早已将府中产业一分为四。洛妙姝也不可能会告诉周氏,如今她手里握着整个洛府四分之一的产业家资。   同理,周氏也就不可能想到,所谓的洛府中馈,除了内院儿人事以外,打理的不过是洛镇源每月拨进内院的一点儿嚼用银两罢了。   至于洛镇源剩下的那四分之一产业,洛娉妍却是知道根本就不在府中!早在分产后便交由了杜老管家在打理。   想到这儿,洛娉妍嘴角勾起一抹淡淡地笑意,若是周氏一心为着女儿不争不抢,洛娉妍觉得自己不妨帮她一把,不管怎么说,洛妙姝将来也是要嫁人的,并不能给孙文婷太大的麻烦。   当然更重要的是,一笔写不出两个洛字,无论自己与洛妙姝关系怎样,在外人看来自己与洛妙姝就是一家人,若是她太丢人,对自己也没好处,说不得还会被带累。   若是周氏想要借机夺权……洛娉妍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两分,那就不要怪自己不讲情面儿!   白芷刚领着洛娉妍主仆进了芙蓉居院子,便见时几个小丫鬟低头缩肩地站在正房横庑下,一副小心翼翼地模样。屋内时不时地传来周氏颇嫌高昂的声音。   洛娉妍皱了皱眉,寒着一张脸大步朝正房走去,在门口时扬声儿喝问道:“都站在这儿干嘛?没事儿做了?”   洛娉妍一开口,屋内便顿时没了声息,门前的小丫鬟们却如蒙大赦般,也不分辩就急忙四下散去,只留青柳与雀儿莺儿俩苦闷地站在房门前不敢动弹。   洛娉妍便站在门前,也不看青柳,只盯着雀儿莺儿俩也不说话,害的二人越发胆颤心惊,直到蕾儿狠狠地冷哼一声儿,亲自上前打起门帘子,二人方才醒悟过来。   敢情方才大小姐不是在琢磨怎么收拾自己二人,而是等着自己打门帘呢……   正在这时,周氏带着洛妙姝迎了出来,满脸堆笑地问道:“娉妍怎地这会子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儿要让你妹妹去办?”   周氏刚在洛娉妍哪儿得了套衣衫,这会子见洛娉妍主动到芙蓉居来,不由琢磨着若是她也有什么事儿需要自己女儿去办,那可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洛妙姝自跟在周氏身旁,寒着脸并不说话。对于周氏的算计,与洛妙姝的冷淡,洛娉妍却是毫不在意。闻言掩口笑道:“要说有倒也有一件,却也不是为了我。”   说着洛娉妍便自顾自地进了屋子,四下打量了一圈儿,这还是她第一次进这屋子。   白酸枝雕梅博古架,将西间儿隔成了小书房,迤逦垂落的殷红纱幔如烟似雾,上面挂着五彩宫绦阻隔着外人的视线,与底下兽首三足炉里升腾的香烟混为一体。   洛娉妍不由暗叹,若是将那博古架换成鸡翅木,或是小叶紫檀,怕是更添风雅。   她却不知,这儿原是放的就是一架乌纹木雕玉兰多宝阁,如今那多宝阁及其一整套的家具,都在她库房里锁着呢。只是这样一来,洛娉妍便再没了欣赏的兴致。   不过中堂雪白的墙上,那填了近三分之一的折枝红梅消寒图还是引起了她的注意。实在是那图上的红梅,与下方条案上山水人物梅瓶中两支怒放的红梅竞色,瞧着倒也有趣儿。   洛娉妍随意打量了一圈儿并不细看,朝严姑姑微微颔首,洛娉妍便率先在黑漆填色山水椅上坐了下来,笑道:“一句半句也说不清,夫人不妨坐下来听。”说着便朝洛妙姝看去,淡淡地问道:“来者是客,难道连杯茶水也没有?”   洛妙姝的脸色早已铁青,若非周氏一直抓着她的手,怕是洛妙姝早就要撵人了!   此时听洛娉妍这话儿,洛妙姝心中顿时大怒,正要发作却被周氏抢先一步,只听周氏吩咐道:“青柳,去给大小姐上茶来!”说完周氏方才拽着洛妙姝在洛娉妍对面儿坐了下来。   见周氏没有去坐上首的位置,洛娉妍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待青柳上过茶后,洛娉妍方淡笑道:“原本今儿是来找妙姝的,到没想到竟然这么热闹。”   说着洛娉妍停下话头,端起茶盏轻轻地刮了刮浮在面儿上的沫子,漫不经心地道:“不妨先让我听听,之前究竟发生了何事?”   洛妙姝与严姑姑下意识都皱了皱眉头,周氏一听这话儿却来了精神,立时抢先开口道:“提起这事儿,我就一肚子气!”   说着周氏横了严姑姑一眼,接着道:“如今是什么天气?便是屋里烧了火盆,一不留神那手指也是要冻僵的,偏这位严姑姑,非得这时候让你妹妹绣花儿,这手冻坏了将来可怎么办?又不是穷苦人家指着这个贴补家用!”   周氏话音刚落,严姑姑便淡淡地道:“洛老爷当初可是说好的,二小姐如何管教全在我,不仅旁人,便是他也不得插手。”   这话儿洛娉妍倒是不知道,闻言不由朝周氏瞟了眼,见周氏抿着嘴一脸的怒色,知道严姑姑没有撒谎。   洛妙姝却是不赖烦听这些,趁着周氏不注意,盯着洛娉妍喝问道:“这些那些都用不着你管,只说你来究竟干嘛?没事儿就请回吧!”   洛妙姝刚开口严姑姑就皱了眉头,却不知为何并没有阻止,周氏回过神想要阻止,洛妙姝已经霹雳啪啦说完了。周氏不由小心地看向洛娉妍。   洛娉妍却是没听见似得的,看也没看洛妙姝一眼,朝严姑姑笑道:“倒不是我想要插手姑姑教导舍妹,不过咱们府里情况特殊,想必姑姑也是知道一些的。”   这是洛娉妍第一次与严姑姑正面儿说话,严姑姑没想到洛家这位据说蛮不讲理的大小姐,竟然能尊自己一声儿“姑姑”,心下不由满意了两分,面儿上也跟着客气起来,闻言点了点头以作回应。   洛娉妍见此抿嘴一笑,接着道:“眼看着廿四我就要成亲,总不能我都嫁人了还要管着娘家中馈吧?”   严姑姑显然没想到洛娉妍说跟自己说起这些,不由愣了愣。周氏与洛妙姝闻言却是眼睛都亮了起来,尤其是周氏满眼的兴奋,倒是洛妙姝眼中还隐隐含着一丝谨慎之色。   洛娉妍却是并不理会这些,接着笑道:“妙姝年纪也不小了,左不过这二三年的事儿,我想着她如今也该学学管家理账了,不然将来户部侍郎的女儿,连自己的嫁妆账册都理不清楚,岂不是笑死人了?不知姑姑意下如何?”   ☆、 五三三 待嫁(十)   周氏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欲要谋划的东西,洛娉妍竟轻而易地便举双手奉上了,更没想到的是,洛娉妍说做就做,过来时竟是带着账册的!   洛娉妍将账册往严姑姑跟前儿一推,浅笑道:“这是府里内院这边儿,近三年的总账册,其余的还有不少,明儿我遣人送过来,姑姑既教导了二小姐这么两年,不妨再辛苦些,教教她如何看这账册。----”   说完洛娉妍端起手边儿的茶盏,浅浅地抿了口,不去看周氏震惊的神色,也不去理会洛妙姝愤恨的样子。   只望着严姑姑浅笑的道:“正好明儿府中要宴客,还请姑姑陪我一道给二小姐说说,这‘设宴’是怎么回事儿,都该怎么个章程。明儿的小宴便让二小姐试试手。纵是有个不足之处,弥补起来也容易。”   严姑姑见洛娉妍不似说笑,对她点了点头,随即便对洛妙姝吩咐道:“还请二小姐移步书房。”声音不疾不徐,却也平板无波,听着反而让人浑身不自在。   周氏兴匆匆的跟进去,洛娉妍也没撵她,说起来周氏做账还是不错的。   周氏原以为洛娉妍怕只不过是做做样子,便是洛妙姝也这样以为,谁知洛娉妍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细细地与她说了如何筹备,如何安排,又有严姑姑在旁是不是补充一两句。   第二日宴请董老夫人与哲老夫人的小宴,竟当真是由着洛妙姝亲自安排的。虽然其中有些小细节,被洛娉妍或是严姑姑给否决了,但周氏却知道那并非她们针对自己女儿。就是洛妙姝自己,从最初的愤懑到如今也显得平和了许多。   董老夫人与哲老夫人得知宴席菜式,茶水点心,都是洛妙姝一手安排的,不由露出惊诧之色,哲老夫人更是将洛妙姝拉到身边儿,笑道:“真真儿是没想到,咱们姝儿眨眼就长大了,还这么能干。”   说着哲老夫人朝周氏含笑点了点头,便听董老夫人肯定道:“你将女儿教导得很好。”说完又朝洛妙姝叮嘱道:“往后好好儿帮着你母亲,可不许淘气了。”   周氏见此眼中不禁含了热泪,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她明白,若非洛娉妍舍得给机会,甚至说若非昨儿洛娉妍一点点的解说指点,又有严姑姑在一旁压阵,又哪有女儿与自己的今天?   看着女儿兴奋地泛着红光的小脸儿,与洛娉妍那淡漠的神情,周氏不由有些恍惚,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同样说不出什么滋味的,是红着眼眶望着来人的景莳,自从将珠花送走,心中便一直期待着,甚至想象着要如何说服她,如何带着她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京城,然后隐居上三年五载……   不!景莳甚至心中隐隐觉得或许用不了三年五载,只要躲过一年半载,在想法子将银钱送往辽东,这天说不定就变了!   可景莳怎么也没想到,满含期待地等了整整一上午,等来的人竟然会是景蕴!   看着景蕴披着华贵的玄地儿盘金彩绣雪貂斗篷推门而入站到自己跟前儿时,景莳便知道自己败了……   然而这么多年的蛰伏,景莳岂是轻易放弃的人,立时面儿上露出一丝腼腆,目光清澈地笑问道:“大哥怎地这时候过来了?可是约了人?若不嫌弃不妨……”   本想含混过去的景莳,却被景蕴冷冷地打断道:“不是你约的吗?怎地又来问我?”   说着景蕴将那只锦盒轻轻往桌子上一放,景莳的脸顿时变得煞白,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眼中甚至浮现了血丝,望着景蕴有些狰狞地问道:“你从哪儿得来的?”   景蕴却是扯着嘴角,难得好心情地道:“哦?这会子不叫大哥了?你啊你的,是谁教你的规矩,给你的胆量?”景蕴说这话儿时,语气极为温和,然而却让跟在景蕴身后的莫言莫问二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景莳此刻哪还有心情去在乎景蕴是什么语气,是否在嘲讽自己,他双眼紧紧地盯着桌上那只锦盒,再次问道:“谁,是谁?”   景蕴见此冷哼一声儿,敛了笑意,淡淡地问道:“将和锦盒托给了谁,你自己竟是不知吗?”   景莳闻言眼中顿时浮现浓浓地恨意,瞪向景蕴正要再问,景蕴却在此时挥手令莫言莫问二人退下,看也不看景莳一眼,径直在桌旁坐了下来。   景莳张了张嘴,便见景蕴给自己斟了杯酒,浅浅地抿了口,点头赞道:“好酒!”   景莳只觉得一口浊气堵在胸臆间,咽不下吐不出,捏紧了拳头却不敢动手,这一瞬,他恨自己的无能!却又无可奈何。就这样红着眼看着景蕴自顾自的品酒吃菜。   那酒,是他好不容易打听出来洛娉妍最喜欢的桂花酿,那菜也是依着洛娉妍的口味,特意让人做了送来的……   好半晌,就在景莳觉得自己快要崩溃时,景蕴搁下了碗箸,冷冷地抬头道:“几年前的事儿,我不想再提!但今日之事,你须得给我一个交代才是。”   景莳闻言莫明觉得想笑,尤其是看着景蕴一脸严肃的模样,他忍不住就笑了出来,甚至越笑越大声儿。直到他脸上眼中出了泪水。   无论景莳如何笑,景蕴都只静静地等着他,直到景莳喝问道:“你不想再提?要给你个交代?你想提什么?提我舍命救下她景芝,除了冷言冷语连句感谢都没得到?还是提你横刀夺爱,抢了我心爱的女孩儿!”   景莳忽然一声暴喝,倒是令景蕴愣了一下,随即嘴角也勾起了笑意,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冷得渗人。   景蕴是再没想到,也算是跟在自己身后长大的景莳,竟是如此的没脸没皮,到了这个时候,竟还想着负隅顽抗,不由鼓掌道:“好!很好!今儿回去便请父亲来给你评评理,为你主持公道!”   说完也不等景莳从惊愕中反应过来,便大喝道:“给我拿下!立刻送回府,待侯爷回来亲自处置!”   说完景蕴一甩衣袖,便转身往外走去。而先前退下的莫言莫问二人则跻身而入,双双出手在景莳反抗前将他捆绑了起来。   ☆、 五三四 侯爷   锦乡侯的突然回归,出乎了某些人的意料,比如说景莳与蒋姨娘;也让某些人欣喜不已,比如说洛镇源与沈森;更是让一些人心情复杂而激动,比如景蕴与景芝……   父亲,对于旁人而言,或许是如山岳般高大而伟岸,然,在景蕴兄妹心中,父亲,更像是个代名词。   尤其是当景蕴得知,锦乡侯竟然是奉诏回京来为他主持婚礼的。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形容心中的感受。   景芝也只能如同过去很多次一样,悄悄地握住哥哥捏成拳头的手,以期能给哥哥支持和安慰。   好在锦乡侯在得知景莳所作所为后,并没有如同景蕴所担心的那样包庇偏袒景莳,方才让景蕴兄妹心里好受一些。   即便景莳一直分辩道:“父亲要相信儿子,儿子当初真的是去救芝姐儿的,洛大小姐可以作证!儿子对洛大小姐也是那时候便倾心,并非此时有意破坏大哥姻缘!”   说完景莳更是红着双眼,满面悲愤地望向景蕴,咬牙道:“反而是大哥,横刀夺爱不顾兄弟情义!”   蒋姨娘早被锦乡侯的回归吓破了胆,然而从小的边疆长大的她,越是这样的时候越是冷静,一直坐在一旁暗自垂泪并未言语。   此刻景莳话音一落,蒋姨娘便猛地扑倒在地,悲悲切切地呼喊道:“侯爷!莳儿也是您的亲子,您要相信他啊!”   见锦乡侯目光朝自己斜了过来,蒋姨娘急忙接着解释道:“一年多前,莳儿便求妾身前去洛府求亲,可妾身想着蕴哥儿尚未成亲,哪有弟弟比哥哥早的?”   说到这儿,蒋姨娘满脸愧疚懊悔之色,望着景莳道:“是为娘的错儿!是为娘害了你!”   说完蒋姨娘方才望向锦乡侯,欲语泪先垂地道:“当初妾身不顾莳儿之念,强行压下了此事。不过是想着等蕴哥儿成亲或是定亲后,在求了侯爷去洛府提亲。谁知洛小姐便下了江南,这事儿才耽搁下来。”   景蕴当真还不知有这么回事儿,闻言不由皱起眉来,景芝却是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盯着蒋姨娘怒道:“你胡说!妍儿南下之前成日与我在一处,何时与你儿子有半分私情?”   蒋姨娘却是并不理会景芝,望着锦乡侯道:“侯爷,洛大小姐回京后,妾身便立时写信告知过您这事儿,只是因着一直没等到您的回信,妾身才不敢私自妄动的,可莳儿求娶之心,却从未改变!”   说完蒋姨娘掩面而泣,任由泪珠从她指缝间悄然滑落,对于锦乡侯的沉默,以及景芝的责问全然不予理会。   景蕴在听到蒋姨娘提到书信时,心头一紧,面儿上却是不显丝毫地朝锦乡侯望了过去。   实在是他对这个父亲没什么信心,打从记事儿起,父亲在身边儿的时候就极少,在后来……母亲去世他就进了宫,可以说呆在皇帝身边儿的日子,比这个父亲不知多少多少倍!   想到当初父亲毫不犹豫地说不能回来为他主持婚礼,再想到如今竟是圣上下旨方才将他召回,景蕴也是满心地苦涩。   景芝见哥哥不言不语地望着父亲,而父亲……她不确定父亲是否会听信蒋氏母子的话,毕竟从小外祖母就告诉自己,父亲是为了这个女人将母亲气死的!   闻言立时想也不想地便大声儿反驳道:“父亲休要听她胡说!妍儿……”   然而话未说完,便被锦乡侯生生打断道:“芝姐儿回去你院儿里,这里的事儿有为父与你兄长在,哪里轮到你来说话!”   景芝一愣,望着锦乡侯满眼都是失望之色,一时间竟也红了眼眶湿了眼角。   景芝哪里懂得,锦乡侯看着与亡妻容貌极为相似的女儿,说话行事却与亡妻背道而驰的样子,心里那个纠结、膈应、难受……真真儿是无法用言语表述。   景蕴因着一直盯着锦乡侯,倒是瞧出了他眼中的复杂,却也只当是心疼蒋姨娘母子,心下不由冷笑不已。   不想正在景蕴暗自腹诽,景芝正是伤心难过之时,锦乡侯转而看向景莳,淡淡地道:“发乎于情止乎于礼的道理难道你不懂?”   锦乡侯说完也不等景莳回答,眼角便又扫向蒋氏,满是不屑地道:“似乎你们母子的圣贤书都读得不好!这么浅显地道理,你们竟是都不明白!”   说完锦乡侯顿了顿,方才提高了声儿呵斥道:“难道你们当圣旨是玩物?可以随着你们的意思去更改?亦或者是觉得咱们锦乡侯府太小人太多,想请圣上帮着腾点儿地方出来?”   景蕴与景芝都是一震万没想到“父亲”还会来个这样的转折。当然景芝的心思,早被锦乡侯那句“似乎你们母子的圣贤书都读得不好”深深吸引了去。   她是知道的,蒋氏虽说算不上什么才女,可也不是那目不识丁的女子,琴棋书画也都勉强拿得出手……   就在景芝胡乱猜想之际,锦乡侯大声呵斥了蒋氏与景莳,更是令自己亲兵将景莳带了下去,冷笑道:“看来这些年留你在京城竟是没有一点儿长进,既如此等你大哥成婚,你便随我边关杀敌去!”   蒋氏如何不知边关情形,闻言顿时大惊,哭求道:“侯爷!侯爷!都是妾身的错儿,求侯爷开恩原谅莳儿吧,他还小,哪儿见过那些个……”   话未说完,锦乡侯便气急而笑,扯着嘴角一字一顿地道:“你虽被你父亲逐出家门,可也是在边城长大的,难道那战场上就没有比他小的?”   说完见蒋氏还欲分辩,锦乡侯神色不由更冷了两分,微微抬起下巴喝问道:“我偌大的锦乡侯府,就是先祖们在战场上浴血拼杀来的!你,意欲何为?”   蒋氏一愣,随即不甘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收起了全部柔弱的姿态,回瞪着锦乡侯厉声问道:“我意欲何为?这话该我问你吧?当初你是怎么差点死掉了,难道你忘了?”   说着蒋氏抬手一指景蕴,满是不屑地冷笑道:“就为了给景蕴婚姻保驾护航,你便要牺牲我莳儿不成?你可别忘了,景莳他也是你儿子!”   ☆、五三五 无题   锦乡侯见景芝这么长时间还站在这儿,不由有些头痛,当着这个女儿的面,有的话叫他如何去说?   可无论蒋氏如何反对,锦乡侯却是已经拿定了主意,甚至景莳在听到锦乡侯的处罚后,也莫明的安静了下来。   一个声音在景莳心中回荡:或许,离开京城才是最正确的道路!手握重兵驰骋沙场,才是好男儿心中的梦想!   景莳更是想到,若是当真能去到边城,没有了景蕴的掣肘,又有外祖父明里暗里的帮衬,想要出人头地有一番作为并非不可能,更重要的是,到时父亲身边儿有自己为王爷说项……   景莳越想越觉得跟着锦乡侯离开京城,才是自己最好最正确的选择,却又因着这一番闹腾,心底莫明对于洛娉妍反而不似从前那般放得下……   正在景莳心中犹豫不定时,锦乡侯一声暴喝:“还不将人拖下去!”将景莳唤回了心神。   景莳回过神来便将蒋氏披头散发很是狼狈不堪的模样,紧接着便冲进来几个腰圆腿粗的婆子,将蒋氏往外拖去,锦乡侯更是冷笑道:“我知道这俩婆子治不住你,你尽管试试我锦乡侯府可有人能治住你!”   话音刚落,又有两名侍卫冲了进来,景莳也不反抗,只倔强地望着锦乡侯,满是委屈地道:“儿子不服!不甘心!”   说完景莳扭头看向景蕴,挑衅道:“你可敢让我见她一面,只要她说不愿随我走,我便随父亲去边城绝不再打扰!”   别说锦乡侯,便是景芝此时也不由疑惑,景莳怎地就有这份底气?却不知景莳不过是想着做戏总得做全套而已。   别说现在他已经有了新的想法,而且也没有能力带着洛娉妍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京城了,就是之前认为自己能够带着洛娉妍离开,在饭店里等着洛娉妍的时候,他也没把握洛娉妍会跟他走,想的不过是软的不行便用强!   然而,景莳的话以及那神情,却成功的迷惑了锦乡侯,令锦乡侯下意识地朝景蕴看去。   景蕴却是不以为意,闻言挑了挑眉,点头道:“行,成婚当日,让芝姐儿陪你去见上一面。”说完更是扯了扯嘴角,淡淡地道:“她若愿意与你走,不必你费尽心思,我亲自送你们出城!”   景蕴话音刚落,锦乡侯便是呵斥道:“胡闹!这御赐的婚姻,你们当是什么?”   景芝此时也回过神来,对着景蕴也是极不满地道:“哥哥这样,当妍儿又是什么?还要定在大婚当日,妍儿知道了岂不难过?”   景蕴却是不以为意地朝景芝一笑,淡淡地道:“她能信我,我为何不能信她?”说完转头看向景莳,淡淡地补充道:“不过你若是想用强,怕是不行!”   景莳早被景蕴的回答弄懵了,这会儿又听这话心中一个激灵,觉得这定是景蕴设下的圈套,正欲反驳,锦乡侯不耐地挥手道:“还不带下去!”   说完锦乡侯转向景蕴兄妹皱眉训斥道:“你俩也好好儿呆在府中,哪里都别去!过了小年就该上门催妆了。”   可以说景蕴兄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父亲训斥,心中又是新奇又是激动,当然还有些淡淡地讪然。   锦乡侯府的小年,气氛压抑而诡异,洛府的小年却是几年来难得的和谐热闹。   自从洛娉妍教着洛妙姝操办了一场小宴,招待了哲老夫人与董老夫人,洛妙姝被二人狠狠夸赞了一番之后,对于这置办宴席的事儿便越发上了心。   就连洛娉妍遣人将近三年的账册都送去了芙蓉居,洛妙姝也只是让人堆在了书房,没太放在心上,反而难得地朝洛娉妍服了软,主动挽了洛娉妍的胳膊,笑道:“姐姐若是有心教我,何不让我学着筹备小年夜的家宴?”   洛娉妍可没兴趣继续陪着她玩耍,闻言淡淡一笑,也不挣脱她的手,点头道:“你既有心,那这次的家宴便交给你了,往后你用心学着,总是有用的。”   周氏见此顿时激动不已,谁知洛娉妍又朝她看了过来,抿嘴笑道:“想必有翠姨娘与红螺帮着夫人,夫人的身子应该也能支撑得住,便辛苦夫人好生指点指点妙姝。”   幸福来得太突然,以至于周氏都没心情去计较翠娘与红螺的“帮忙”,忙不迭地点头道:“支撑得住!应该的,应该的!”   就连洛妙姝也觉得突然间拨云见日般,有种熬出头的感觉,脸上的笑容越发真切。   如此一来,洛娉妍也算是将府中的中馈正式交给了洛妙姝,心下不由也松快了许多。   然而她也没功夫闲着,嫁妆要在小年夜便抬去放到前院儿,命身边儿得用的人看守着,待第二日催妆礼送来前前亮出来。   还有府里的戏台子也要搭起来,戏班子要请回府,厨房也要忙碌起来,第二日的催妆酒是要摆成流水席的……林林总总的事儿不知凡几。   当然这些都用不着洛娉妍亲自动手,洛镇源早在小年夜便将杜大总管请了回来,帮忙董大与周二照看前院儿,洛继宗与沈琨也已经放假,正好留在府中帮着支应。   虞嬷嬷也不辞辛劳亲自带着红螺上阵,紧盯着周氏带着洛妙姝与翠娘打着转儿的忙乱。这后宅的女眷可不比的前面儿的男客,来了大多也是谈天说地,甚至是不是地谈论些朝堂政务。   女眷们何处落脚,何处品茗,何处更衣,何处赏花,何处听戏,何处饮宴,这一系列的事儿洛妙姝是从未接触过的,周氏也两三年没有碰过,好在有翠娘及红螺帮衬,虽然累些却也算稳稳当当没有出错儿。   腊月二十三辰初洛府大门刚刚打开,洛镇源那些个交好的同僚、下属、同窗、同年、同乡凡是在京城的,大多都赶了过来,便是没在京城或是一时来不了的,也都托人带了口讯或是贺礼前来。   包括洛继宗与沈琨不多的的同窗好友们,也都纷纷带着上门祝贺。   之前来给洛娉妍添妆的,除了哲老夫人与董老夫人以外,大多是些与洛府交好的夫人小姐们,今日却是连那些个平日里往来不多的夫人,也带都带着自家的女孩儿,来给洛娉妍这位未来的锦乡侯世子夫人添妆贺喜……   ☆、 五三六 华嫁   前几日哲老夫人便送了洛娉妍百宝璎珞一条,玲珑点翠鹿鹤镶珠赤金簪一对,富贵双喜金步摇一对,翡翠镯子一对,赤金绞丝蜜蜡镯一对,雕花龙凤镯一对。   当时不仅周氏与洛妙姝,就连董老夫人都变了脸色,忍不住斜睨着洛娉妍笑道:“您可真是舍得,这添妆礼也太厚了些,让我们这些人竟是都不好意思拿出手了。”   哲老夫人不以为意地笑道:“这有什么,各论各的,谁让这丫头投缘与我投缘?第一次见着我这心里就喜欢得紧,如今她出嫁,我不能给她置办嫁妆,还不能给份像样的添妆礼吗?”   洛娉妍闻言朝哲老夫人屈膝一礼,抿嘴笑道:“要我说也确实厚了,将来落雪出嫁时我若拿不出像样的添妆,可怎么有脸见人?但既然是哲老夫人一片心意,娉妍自是没有拒绝的道理。”   说着洛娉妍朝英儿蕾儿点了点头,二人方才上前将匣子一一接过。   董老夫人见此自是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手中的雕花匣子却是递给了周氏,红螺见此急忙替周氏接了过来捧在手中。   董老夫人见此脸色骤然冷了两分,神情淡淡地却并不多说什么,只是她却不知红螺乃是好意,若是交到周氏手里,少不得立即当众打开来,甚至若是太过寒酸周氏还会趁机嘲讽两句。   自从卖女事件后,董老夫人就一直是周氏心中的刺,尤其是最近,周氏觉得当初若非董老夫人将主意打到洛娉妍头上,她又怎会受了连累?故而,周氏别说替董老夫人遮掩,不落井下石就很不错了!   好在洛娉妍本人并不看重这些,与哲老夫人也好,董老夫人也罢,都不过是些面子情。   红螺替周氏接过董老夫人这份添妆,洛娉妍便依旧朝着她屈膝一礼,淡淡地笑道:“谢过老夫人抬爱,有您这样高寿厚福的老人给我添妆,少不得让我沾点儿您的福气。”   有了洛娉妍这话儿,董老夫人的脸色好看了许多,哲老夫人却是不甘寂寞地笑道:“我看你这丫头不仅是个有福气的,还是个嘴巴甜的。将来的福气定不是一般人比得了的。”   哲老夫人向来惯爱在人前端着的,面儿上虽然不显,可心中却自己拿出的这份添妆礼,却是极为自得的认为担得起董老夫人那句“极厚”!   如今被洛娉妍这样一打岔,就不再是那个味儿了,不由笑着打趣儿,洛娉妍又哪里不明白,哲老夫人这并非全完是为了面子,更是为了周家长房与二房之争呢?   知道是一会儿事儿,洛娉妍并不愿参与其间,笑着应付了两句,便借口洛妙姝第一次治办宴席,要带着她去厨房看着而告辞离去。   然而,今日哲老夫人领着灏夫人母女,与周二夫人周三夫人两位一块儿,再来洛府正式贺喜时,却见识到了什么才真正叫做“极厚”!   洛府前院儿不大,洛娉妍的嫁妆并不能全部摆出来。再说男子们看的与女眷们看得也不尽相同。   前院儿正厅门前除了一柄御赐金镶玉如意,作为第一抬嫁妆,皇后赏下的一对金八宝双凤纹盆,紧跟在圣上那柄如意后面,作为第二抬。在后面则是皇贵妃赐下的玉雕福绿寿三星翁,作为第三抬……   剩下的都是宅子,庄子,铺子,田产,山林等,这些都是要跟在头抬嫁妆后面最先出门的。   光是看那数量便惊呆了许多人,却不知这还仅仅只是京城附近的,远在江南洛娉妍还有不少当年沈紫君陪嫁的产业,并没有在这里摆出来,只在嫁妆单子里标明了。   一则是给锦乡侯府留有余地,不让景蕴脸上难看,被人说了闲话去,二则也是洛娉妍觉得没必要太过招摇。却不知如今这般几经算是极为招摇了。   剩下的嫁妆没有摆在翠庭轩的院子里,而是放在了紫苑正房门前。   长公主遣人送来的白玉对碗,芦苇双鱼盘,莲间鲤鱼红玉雕,被摆在了最前面,作为内院儿这边儿出门的前三抬,   后面跟着的也都只是大件儿的东西,什么成对的两尺高绿松石花觚,什么八扇镶宝联屏,什么描金绘彩插屏……都是些没法装进箱子里的。   凡此总总不可细数,光是四季屏风楠木的,乌木的,紫檀的,酸枝木,琉璃的,水晶的,雕花的,镶宝的,描金的林林总总摆了小半个院子,偏还件件都是珍品,令人眼花缭乱。   若说这些个东西周府也是有的,可哲老夫人是绝舍不得拿出来给孙女儿们做陪嫁,一个家族的底蕴,除了成才的子弟,可不就是看这些个物件儿吗?   而沈森夫妇与楚四娘为洛娉妍收罗准备的,以及沈紫君给洛娉妍留下的那些奇珍异宝,除了那对没法锁进箱笼的半人高红珊瑚,别的都没摆出来。   若是让哲老夫人看到洛娉妍箱子里锁着的,是整匣子龙眼大的金色珍珠、拳头大小的红蓝宝石、祖母绿、青金石等珍贵宝石,以及从海外舶来的钻石饰品,据说那在海外之国是只有王公贵族才能佩戴的饰品。哲老夫人该是个什么表情。   若是让人知道,院子中间儿那四十八口红酸枝描金雕花大木箱里,还锁着宝石红釉大梅瓶,水胆玛瑙牡丹摆件儿,黄玉扶手花,翠玉白菜式花插等等历史有名物件儿,以及整整两箱子的古籍名画,不知又该亮瞎多少夫人的眼?   洛娉妍不知光是那整齐划一的四十八口箱子,就给了人多少的震撼,那都是一色的红檀雕花啊!   若是家具或许并不怎样,可这样整齐的码在一起的箱子……且每口箱子都雕花描金……什么龙凤呈祥,花开富贵,百蝶穿花,五福捧寿,八仙过海,竟是一点儿也不重样。   自认早已被打击得淡定的周氏,再领着夫人们在紫苑从一抬抬嫁妆中穿过时,心中的震撼竟不知比这些个夫人们大多少!   ☆、 五三七 风光   沈氏当年的陪嫁周氏虽不是全见过,却也见过大半儿。m 乐文移动网然而今日这院里摆出来的,却几乎没有看到……   周围的夫人们却不知周氏的心情,不住地在她耳边儿赞道:“洛夫人可真是厚道人儿,对这个长女也是没得说。不知将来二小姐出嫁又该是何等的风光,真真儿是羡慕死旁人。”   更是有夫人笑道:“说起来洛夫人果然是京城一等一的舍得人儿,不说前边儿那些个庄子铺子,光是这几十口大箱子那就不是一般人家舍得的。”   此言一出,立时便有夫人附和道:“这话很是,有这些个红檀,做桌子椅子什么不好?谁舍得全拿来做箱子?”   马上还有夫人掩口笑道:“这些个箱子实在是不值当什么,多少人家儿拿不出呢?只是没想到罢了。倒是这些个箱子里的东西不便宜,便是全装着衣裳料子,那也不是小数目,箱子装东西可最是实诚!”   来者并不一定都是交好,这位夫人话音刚落,便又夫人嗤笑道:“真真儿是没见识!凭它什么衣裳料子,又能值什么?”   说完故作高深地挑眉笑道:“没见着书籍字画什么的都没有摆出来?还有新娘子惯用的那些个头面首饰什么的,如今竟是一件儿没有,怕都是收到匣子里锁在箱子中了吧?”   若是往常依着周氏的性子,她大可不必理会她们,冷冷地打发了就是。亦或者若这些个夫人都是洛镇源的下属家眷,周氏也不必听她们的废话,三言两语岔开就好。更或者今日不是洛娉妍亮妆,周氏也能含混过去。   然而今儿偏就是洛娉妍的亮妆日,正等着锦乡侯府来催妆,而且来的这些个夫人中还有洛镇源的上司家眷。又是周氏被禁足后第一次出面应酬这样的场合。   周氏听着这些忍了又忍,可最终还是没忍住变了脸色……尤其是听这些夫人将自己女儿妙姝将来出嫁与今日的洛娉妍想必,周氏心中烧心挠肝似得难受。   将来自己上哪儿去为妙姝筹备这些个嫁妆?想着洛娉妍有如此多的好东西,竟舍不得沈氏那点儿陪嫁,当年为了那点子东西非要搞得自己灰头土脸,周氏心里就是一阵的气恼!   忍不住变了脸色,酸溜溜地冷笑道:“夫人们快莫这么说,我可受不起,说起来这些个嫁妆大多是她做皇商的舅舅,还有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什么干娘送的。我们家妙姝可没这些乱七八糟的亲戚……”   话一出口,见周围的夫人们都诧异地望向自己,周氏便暗暗后悔自己嘴快,可话已出口她还能怎么办?   周氏只好讪笑道:“再说了,娉妍到底是在我身边儿长大的,我虽没这些个金山银山的给她,可我们家老爷好歹也是读书人,还能少了她书籍字画不成?”   好在今日来客此时都眼花缭乱,不管是心酸的,是羡慕的,还是真心祝福的,又有几个耐烦听周氏在这儿说这些?   便是之前有心打算跟周氏结亲的,此时也只是目光闪了闪,便岔过不再提起。只说奉承周氏将洛娉妍教养得好,竟是入了惠宁长公主的眼。   好在洛妙姝此时是真的很忙,没工夫来紫苑看这些个嫁妆,严姑姑又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旁,防止她说出什么有**份的话儿,甚至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事儿来。   洛妙姝此时却是不知道这些的,在洛妙姝想来,府里能分的父亲反正早已分给了自己,如今自己只要好好学着打理,将来也不会比谁差!   再加上洛妙姝比谁都明白,知不知道洛娉妍也不会给自己一点儿,反正都是得不到何苦过来找不自在呢?如今“大权在握”正是好好儿表现的时候,没必要为这等“小事儿”来给自己找不自在,遂压根儿不忘紫苑或是大花厅里去……   不曾想洛妙姝避了又避还是没有避过去。   洛妙姝在厨房,亲自看过白芷与曾婆子商议好的内外院午膳的菜式,有细细问过酒水果品见处处妥当了,心念一动不由朝严姑姑笑道:“如今可算是忙完了,这会子也没事儿,咱们带些点心去翠庭轩,看看姐妹们还缺什么不。”   严姑姑闻言觉得翠庭轩里都是些来贺喜的小姐们,嫁妆也都摆在紫苑,又有大小姐看着,想是出不来什么事儿。再说二小姐年纪也不小了,这时候正该多结交几个小姐,将来也是一份底气,遂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这点儿洛妙姝倒是与严姑姑想到一块儿去了,见此心下一喜。面儿上却故意绷得紧紧地朝白芷吩咐道:“各色水果都洗一些出来,点心用食蓝装着,命人捧着跟我走。”   说着洛妙姝便带着雀儿莺儿朝外走去,严姑姑朝白芷扫了眼,也不由暗自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的跟着往翠庭轩而去。   然而洛妙姝与严姑姑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一行刚到翠庭轩,那早已送来洛娉妍试过,又让内务府按照洛娉妍心意改好的凤冠霞帔,婚衣,菱镜,以及妆粉等物,便作为锦乡侯府第一抬催妆礼,再次送进了翠庭轩。   洛妙姝就是想要避开,此时也避不开了。大红的喜鹊登枝托盘上,由内务府工匠日夜赶工出来的凤冠,可谓是华丽异常,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镶嵌在鎏金底座上,边儿上一圈儿圆润米珠,颗颗饱满。火红细碎的红宝石串成的流苏,长长地拖曳而下。   火红的无意暗纹贡锦上,以金银双线绣着凤凰于飞,红狐毛封上,攒着金珠翠玉。想要不吸引人目光……也是不能!   那五彩流光大红绫上,用深浅不一上百种红满绣着并蒂莲,便是一双绣鞋,上面的戏水鸳鸯也是栩栩如生。镶宝嵌玉的雕花菱镜……   小姐们忍不住都挤了过去围观,口中的赞叹更是一句连着一句不歇气儿的往外抛。都是这个年龄的女孩儿,谁还没有个怀春美梦?   此时大家甚至顾不得羡慕或者嫉妒,心里眼里只有那华美的嫁衣,谁还在乎洛妙姝此时送来的什么果品糕点?   便是洛妙姝看着那托盘上的嫁衣也不由的愣了神,听着那些小姐们的赞美之词,赞叹之语,想着洛娉妍终究嫁进了侯府,洛妙姝拢在袖子里的手,下意识地悄悄握成了拳头……下一次,这样的风光就该轮到自己!   夫人们听说这催妆礼被送来了翠庭轩,注意力终于从嫁妆上稍稍分散了一些,三三两两地说笑着要过来瞧瞧。   周氏这边儿松了口气的同时,却不知严姑姑看着洛妙姝变幻不定的神色,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 五三八 不眠【给执事:书友111031111109709的加更】   严姑姑正犹豫着是不是要将洛妙姝叫走时,丁秀英不知从哪儿凑了过来,压着声儿对洛妙姝笑问道:“你怎么这会子才过来?”   说着下巴朝人群中的洛娉妍抬了抬,瘪嘴道:“你是没瞧见她先前那得意样儿,不过是处心积虑卖了娘家挤进侯府,以为谁不知道似得,如今瞧着风光无限,将来可不一定!”   严姑姑一听这话儿立时就变了脸色,正要上前却见洛妙姝淡淡斜了丁秀英一眼,冷笑道:“是不是卖了娘家,都是我们家的事儿,你管的着吗?”说完竟率先朝院外走去。   严姑姑见此冷冷地扫了丁秀英一眼,急忙跟了上去,心下却长长地松了口气。   出了院门严姑姑难得露出笑意,点头赞道:“二小姐如今知道在外人面前维护家人,可见是长进了不少。”   洛妙姝却是冷哼一声儿,不屑道:“若不是她自己显摆太过,何须我来维护?若不是看在她将管家权交给了我,我又何必多管闲事。”   不管洛妙姝心里怎么想,嘴里又怎么说,在严姑姑看来没有闹出什么笑话惹出事端,就是最好不过的!   至于丁秀英……不过是只可怜虫罢了,谁又会将她放在眼里?梁夫人与梁丽萍是不知道刚才这一出,若是知道还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儿呢!   锦乡侯府的催妆礼从已时三刻第一抬的凤冠霞帔,到未初第二抬的茶叶点心,再到酉末第三抬各式糖果酒水,将洛府的气氛推向了**。   宾客们在这之后,三三两两告辞离去,有的明儿还会来送嫁,有的则会去锦乡侯府坐席,但不管怎洛府一整日的喧嚣与热闹,终是渐渐落下了帷幕。   而此时的锦乡侯府虽还不曾高朋满座,却也早已是热火朝天,龙凤呈祥的喜字儿贴得哪儿哪儿都是,红地儿黄流苏的灯笼已经高高挂起,大红的地毡已经铺上……   来来往往地丫鬟仆妇们,脸上的喜色是掩也掩不住,当然也从未有人想过要掩饰什么。自从嘉善郡主去世,锦乡侯府多少年不曾有过这样的喜庆?   夜幕降临后,无论是刚刚送走宾客的洛府,亦或准备明日大宴宾客的锦乡侯府,都陷入一片红色的海洋。   除了早已累瘫的洛妙姝在送走哲老夫人等人后,便早早儿地进入了梦乡,注定了今晚将是两府所有人的不眠之夜!   周氏回到慧园,发现自家老爷竟然第一次进了慧园!当时便不由愣了愣,望着洛镇源湿了眼眶,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洛镇源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转身朝内室走去,边走边道:“明儿还有的忙,洗洗睡吧。”语气是那样的平淡,亦如过去十多年的每一个晚上。   而周氏又怎么可能真的睡得着?自从那年元宵后,洛镇源可是从未宿在她屋里!   洛镇源虽然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可周氏心中却是止不住地心潮澎湃,时不时偷偷扭开头擦着眼角的湿意。   景蕴靠在床头,一遍遍地抚摸着洛府送来的喜服,大红云锦地儿以本色丝线满绣如意双喜纹,针脚密实而细腻,不必问景蕴也知道这定然不是洛娉妍的针线。   唯有那双还露出线头的袜子……针脚勉强算得上平整,但却不难看出,这是被拆了重缝过很多次的成果。   一直绷着脸故作冷静的景蕴,此时忍不住对着这双实在算不上好的袜子,笑出了声儿来。   船上共同度过的时光,随着眼前这双袜子如潮水般涌现出来时,不觉间连心也柔软了起来。那时不觉得,如今想来却是满满地温馨。   就连当初频频出现差错,弄得自己尴尬不已的胜湖采莲,在记忆里也变成就着夕阳的唯美,若是将来的日子都将如此……   景蕴眼角眉梢都渐渐侵染上温柔之意,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如此眷恋那段日子,抬头看了眼窗外浅浅一弯下弦月,忽然便想起了她不经意笑弯的眼眉……   景蕴就那样靠在床头,抚着喜服上的袜子,就着满腔的回忆,品着一夜北风急,期待着黎明的到来。   洛娉妍此时已经沐浴梳洗过,躺在温暖柔软的被窝里,睁着眼辗转反侧。   送走了最后离开的哲老夫人一行,洛娉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翠庭轩,却愕然发现奶娘与师傅早已等在自己屋内。   洛娉妍如何不知她们等在这儿是为何,前世的记忆不经意地浮现,那时自己即将嫁入安阳伯府,正是紧张激动的时候,周氏板着脸冷冷地走了进来,将一只古旧的樟木匣子塞在自己怀里,淡淡地道:“好好儿看看,明儿用得上。”说完她便转身离去。   因着紧张与好奇,自己错过了周氏当时的冷淡与厌烦,从匣子里取出早已毛了边儿的书,翻开来却是不堪入目的画面,一时间羞红了脸,却没人告诉自己该如何是好。   直到梆子敲过三遍,翠娘轻手轻脚地摸了进来,咬着牙,红着脸强拉着自己,在耳边支支吾吾了几句,便仓惶狼狈地离开,只留下更加茫然羞涩的自己……   洛娉妍让冷淘与浅语上了茶点,请了师傅上座,又给奶娘让了座,正要坐下翠娘却脚跟脚的撵了过来。   望着一屋子的人,尤其是奶娘与罗先生那嘴角的笑意与了然的目光,让翠娘顿时涨红了脸,那神情与前世记忆里偷偷摸摸过来给自己“讲经”的翠娘何其神似?   洛娉妍不由心中一暖,再不怨她前世说话支支吾吾,一句也没讲清楚,害自己至今也不甚明白,只是想起那书中的画面忍不住一阵面红耳赤……   压下心中的杂念,洛娉妍急忙起身笑道:“翠娘怎么来了?快快请坐,尝尝刚煮好的茉莉枸杞茶。”说着朝罗先生抿嘴一笑,轻声解释道:“这茉莉可是师傅今年夏天专门采集,亲手晾晒的。”   罗先生闻言不由嗔道:“多大点儿事儿,就只当你这样来说道?”语气却是极为温和,眼里也有满满地慈爱与宠溺。   翠娘笑着谢过方才挨着罗先生下手落了座,洛娉妍满心以为今晚怎么着,都会有人跟自己说个清楚明白,谁知待英儿替翠娘斟了茶,罗先生与奶娘竟是与她拉起了家常!   眼见着时间越来越晚,洛娉妍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哈欠,三人的话题也从家常转移到了展望未来……可洛娉妍等着她们说的事儿,仍旧没人提起。   正在这时,周氏一手抱着只洛娉妍记忆中的匣子,一手推门走了进来。见一屋子人当下一愣,随即也不管洛娉妍是个什么意思,便朝英儿蕾儿吩咐道:“都下去吧,这儿不必你们伺候。”   说着周氏更是自顾自地走到洛娉妍身边儿,挨着她坐了下来,目光扫向翠娘三人,没头没尾地道:“妍儿生母虽然去了,可我好歹也还是她母亲。”   这样的周氏,洛娉妍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一时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谁知就那么短短地一怔愣间,翠娘三人竟是齐齐起身走了出去……   洛娉妍寒着脸正要发作,周氏却是拉起了她的手,叹息道:“今晚我有些话想要与你说……”说到这儿,油不油顿了下来,就在洛娉妍等得不耐烦时,周氏将匣子塞在了她怀里,红着脸低声道:“这,天地之道,人伦之常……”   不知是不好意思往下说,还是周氏忘了词儿,总之周氏再次顿了下来,憋了好半晌才道:“总是你回头好好儿看看这匣子里的册子!那个,明儿你就成亲了,就要从女孩儿变成妇人……”   说到这儿周氏再次顿住,眼睛也撇向了别处,憋着一口气,好半晌才有些急躁地道:“总之就是不管明儿世子爷做了什么你都要忍着!这女人啊,总要经过这么一遭,那个,往后你就明白了,这都是,都是必须的!”   说完周氏也站了起来,看也不看洛娉妍一眼便急急忙忙往门口走去,就在洛娉妍以为她要离开时,周氏却停下了脚步,头也不回地问道:“方才我说的你可记住了,听明白了吗?那册子,要好好儿看。”   周氏的话她前世虽然云里雾里,可那画册却是画的清楚。如今更是明白了周氏就是来告诉自己,明儿景蕴会对自己做那画册里的事儿……   听明白了,想明白了,洛娉妍的脸也越发燥热羞红起来了……望着周氏别扭的背影,洛娉妍心中不由泛起阵阵暖意,一时间竟说不出对周氏究竟是什么感受了……   ☆、三五九 女儿【给执事:雪鸢的加更】   洛娉妍辗转反侧到快天亮时,才刚刚闭上眼迷迷糊糊睡去,周氏却已经轻手轻脚地翻过睡在外侧的洛镇源起身。超快稳定更新小说,本文由 。。 首发   谁知周氏脚刚沾地儿,便听洛镇源叹了口气,轻声道:“辛苦你了,等忙过今日也就能好好儿歇歇。”   周氏一愣,回头朝洛镇源望去,却见洛镇源皱着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也是一酸,淡淡地回道:“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妍儿是我看着长大的,也叫了我十来年的母亲,就算我偏着姝儿,可也没……”   周氏话未说完,洛镇源便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姝儿是你亲生的,是人都会有私心,当初若非你做的太过,我也不会与你计较。”   说完洛镇源再次叹了口气,揉着眉心道:“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回头我买给你。”周氏闻言顿时涨红了脸,可惜光线昏暗洛镇源并没有看清。   洛镇源只见周氏张了张嘴,欲要说些什么,不由摆手道:“姝儿也是我女儿,我还能亏了她?今儿娉妍就要出嫁了,再过两年姝儿也是要嫁人的,咱们别为这些个小事儿闹腾了,安生过日子行吗?”   周氏一愣,不待回话,洛镇源竟也坐了起来,抬手扭亮了床头的灯,看着周氏只穿着中衣披着薄袄站在床边儿,心中一软拉起她的手道:“天气凉,一会儿你多穿点儿仔细受了寒。”   周氏闻言心中越发酸涩,眼角便有了湿意。可对于洛镇源方才的话,周氏心中还是有些堵得慌,遂点了点头将手从洛镇源手中抽了出来,顺手拿起大袄披在身上。   周氏一边儿往外走,一边儿淡淡地道:“老爷再睡会儿吧,这会儿还早,妍儿那边儿,我就在外边儿简单梳洗一下就过去让她起来准备,定不会出错儿的。”   洛镇源这时候却是已经披衣下了床,对着周氏的背影道:“刚才说了外边儿凉,让人送了热水进来,就在屋里梳洗也是一样,我也睡不着,这就起来了。”   走到屋门口的周氏闻言脚步一顿,心中酸楚之意更盛,忍了又忍想起过去俩人间的点点滴滴,又想着这两年的日子,不由哽咽道:“我知道老爷这两年一直在怪我,可姝儿到底是我生的,我偏着她真的错了?”   洛镇源闻言不由皱起眉头,语气淡了两分不悦地道:“偏着姝儿就要那样对娉妍?她也叫了你那么多年的母亲!”   说着洛镇源心中又有了淡淡地怒气,接着道:“再说这么多年来,我对你怎么也,对姝儿怎么也,难道你真的看不见?”   周氏一滞不知说什么才好,背对着洛镇源站了好一会儿,才一边儿擦着眼泪,一边儿哽咽道:“反正这辈子我是没什么指望了,只要老爷记得姝儿不光是我的女儿,也是老爷你女儿就好!”   说完周氏便开了内室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甚至还反手将门给带了过去。接着洛镇源便听到周氏唤白芷等人进来伺候,一阵忙碌后周氏便带着白芷等人出了屋子。   周氏没有回头,所以并不知道洛镇源推开了内室的窗户,就站在窗边儿一直看着她走出慧园。周氏更没有看见,洛镇源望着她的眼中,有着浓浓地无奈与疲倦……   周氏带着白芷青柳二人,挑着防风灯笼朝翠庭轩一路而去,走在漆黑的林道间,听着呼呼而过的夜风,突然疑惑过去十几年,自己怎么没觉得翠庭轩这么偏僻呢?   心里想着事儿,路走起来也就快了许多,不知不觉翠庭轩便出现在了眼前。   却见翠娘裹着银红大蹩站在翠庭轩院门前,末雨挑着灯笼站在她身旁,小丫鬟丁香正在敲门……   周氏下意识地不由停下脚步,静静地望着她们看了好一会儿,才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上前道:“你怎么这会子也过来了?”   也没听清周氏说了什么,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说话,翠娘便吓了一跳,回过头见是周氏又是一愣,回过神急忙行礼道:“夫人怎么过来了,这会子还早,妾身……”   翠娘话没说完周氏便沉了脸,冷冷地道:“我是她母亲,这时候我不过来,要谁过来?”   正在这时,忠哥儿他娘已经过来开了翠庭轩院门,见门外站着夫人与姨娘,正要行礼问安,便听周氏冷哼一声儿,撇下翠娘自顾自地进了院子。   路过忠哥儿他娘时,更是板着脸轻斥道:“怎么这么久才来开门?今儿是什么日子,还能睡死了不成?”   说完边朝里走,边道:“还不快将人都叫起来,热水香露都准备好,一会儿大小姐起身就要沐浴,再准备些吃食,早点儿让大小姐用了,回头全福人来了,就该没功夫吃东西了!”   就这一会儿功夫,奶娘崔氏与罗先生也都起身走了出来,见了周氏都与翠娘一样,下意识地一愣,随后方才相互见礼,对与奶娘崔氏跟罗先生,周氏则要客气许多。   一边儿朝里走,一边儿含笑道:“倒是吵着你们了,昨儿就该在别的院子住下,今儿娉妍得早起,院儿里的丫鬟们也要跟着忙乱,若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多担待。”   奶娘崔氏闻言瘪了瘪嘴,淡淡地道:“夫人客气了,小姐是吃着我的奶,由我一手带大的,虽然我若说小姐就跟我自己个儿女儿一样,这话僭越了,可到底我与小姐的情分是不一样的。”   周氏闻言一口气堵在胸口,说不出的难受,又找不到缘由,罗先生见此抿嘴一笑缓和道:“夫人是为了妍儿才这么早过来的,我们也是为了妍儿昨晚才住下的,都是为了妍儿,咱们又何必在这儿相互客套?”   说完罗先生朝翠娘点了点头,又接着笑道:“妍儿可是要给我养老的徒弟,夫人可不兴独自霸占了去。”   听罗先生这样一说,周氏方才缓了缓脸色,淡淡地点了点头一边儿朝里走去,一边儿翠娘道:“你去瞧瞧,红螺可是起来了,许多事儿都是她经手的,这会子可不能偷懒赖床。”   周氏话音刚落,红螺便领着冷淘与浅语走了出来,见洛娉妍屋门前站了这许多人不由挑了挑眉,扫了翠娘一眼后,方才上前朝周氏点了点头道:“夫人过来了,怕是要过会儿再叫小姐起身。”   说到这儿,红螺朝罗先生等人叹了口气道:“英儿先前出来说,小姐不知怎地了,喝了安神茶,也一宿没睡着,这会子刚合眼没一会儿呢。”   周氏亦是皱了皱眉,翠娘急忙笑道:“没关系,咱们将该准备的都准备起来,总之不耽搁全福人过来梳头就好。”   ☆、五四零 亲戚【给Misssyq的加更】   锦乡侯府的旁支亲戚极少,大多都过了三代出了五服,嫡支又只剩下锦乡侯父子三人,不免显得极为冷情。爱玩爱看就来网 。。   好在皇家从来不缺宗亲,便是看在惠宁长公主与圣上的面儿上,也没人会驳了面子。   更何况景蕴与景芝兄妹的外家,窦氏一族的亲戚也是极多,虽说平日里往来不多,可景蕴成亲,他那些个姨姥姥跟舅爷们,却是天刚亮便赶了过来。   惠宁长公主更是头一天就住到了锦乡侯府,亲自带着景芝,替锦乡侯父子坐镇后宅。   更漏刚到寅初,一夜未眠的景蕴便唤来四儿跟五儿,沐浴更衣后神清气爽的换上抚摸了一宿的喜服,出了枫溪院去了锦乡侯府正院儿。   此时正院儿早已灯火通明,家里的仆从家丁也早已换好大红的吉服,脸上一派喜气洋洋的等着了。   景蕴刚到不久,锦乡侯也一身紫红的新衣出现在正堂,待景蕴行礼问安后,镜像后在正堂上首落座,望着景蕴含笑道:“我景家男儿自从出生便随时准备着承担家业,为父便从未将你当做小孩儿。”   景蕴默默听着,敛了面儿上喜色淡淡地点了点头,并不接话,锦乡侯却在此时叹了口气道:“虽然如此,可为父知道,自从你母亲去世为父将你兄妹扔在京城,你心中是有怨言的。”   景蕴一愣,抬起头便反驳道:“儿子不敢埋怨父亲!”   锦乡侯望着景蕴,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是不敢,而不是没有!”   景蕴正要解释,锦乡侯却摆了摆手,接着道:“为父亏欠了你母子三人,但你自幼聪颖行事也颇为沉稳,为父对你却是极为放心。今日你就要成亲,也算是终于长大成人,为父便是见了你母亲,也有所交代了。”   景蕴闻言一惊,不明白父亲正值壮年何出此言!心中却莫明的有了不好的预感。   锦乡侯却像是终于找到机会与儿子说话似得,喋喋不休地说起了与景蕴母亲的往事。   景蕴没有想到,向来以铁血著称的父亲,竟将那一桩桩一件件细碎的往事记得那样清楚,心底的惊诧不由从眼中流露而出。   锦乡侯像是看懂了儿子的心思,淡淡地道:“你不懂……”刚说了三个字便不由笑了起来,摇头道:“过了今日你便会渐渐懂了!”   说完锦乡侯颇为感叹地道:“好好儿过日子,莫要辜负了人家,既然是你自己求娶回来的,那便要让她幸福,这是身为男子的责任。”   景蕴默默地点了点头,父子俩便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双双坐在正堂里,等待着吉时的到来。   卯时三刻,锦乡侯府关闭了多少年的正门刚刚打开,景蕴兄妹那些个姨姥姥与舅爷们便到了门前,锦乡侯自然是亲自迎了出去。   没一会儿邓允蒋四等人也上了门来,就连与暗地里不服气景蕴的公孙诺,也赶了过来。   站在大门前邓允远远一见公孙诺,便不由笑问道:“你怎么上这儿来了?也不说去给你表侄女儿送嫁。”   邓允话音刚落,蒋四便凑了过来,压着声儿朝他咧嘴笑问道:“如此说来,景老大将来岂不是要唤公孙诺一声表叔?”   说完蒋四还扭头朝黑着脸的公孙诺眨了眨眼,正要调侃两句,却吓得邓允一把捂住他的嘴,急声儿道:“瞎胡说什么,我不过一句玩笑话!”   公孙诺见邓允这样儿,突然脸色好了起来,挑了挑眉勾起唇角,淡淡地道:“我可不认为这是玩笑。”   说完还故作为难地皱眉问道:“你说我现在是该转身去给表侄女儿送嫁呢?还是该进去跟表侄女婿讨杯喜酒呢?”   公孙诺话音刚落,景蕴便带着管事与小厮迎了出来。见门口立着的三人,不由皱眉扫了被邓允捂着嘴的蒋四一眼,又嫌弃地看着邓允瘪了瘪嘴。心中暗道:若不是外祖母亲自定下,我绝不会同意将芝姐儿许配给他!   随即转头看向公孙诺,点了点头问道:“既然来了怎么都在门口站着?难不成是专程等我来迎接你们?”   景蕴一如既往地将心中喜悦深深隐藏,让人瞧不出半点情绪,公孙诺却是望着景蕴挑眉笑道:“邓允方才提醒我,说将来你该管我……”   公孙诺话未说完,邓允便厉声打断道:“算我欠你一顿酒!”   景蕴见此不由皱了皱眉,冷冷地扫向邓允,邓允急忙松开捂着蒋四的手,赔笑道:“大哥莫要误会,那话不是小弟说的。”说着又极没有义气地一指蒋四,控诉道:“都是这厮胡说八道,被公孙诺听了去!”   蒋四正要反驳,景蕴却是不耐地挥了挥手道:“你们今儿是到我门前唱大戏来了?若是如此我可没有赏钱,说不得还会遣人撵了你们。若是来吃酒的,就别挡在门前!”   公孙诺闻言斜睨着邓允,朝他咧嘴一笑,扬声儿道:“爷不缺一顿酒钱!”说完方才转向景蕴眨了眨眼,满脸欢喜地道:“既然表侄女婿相请,我做长辈的没有拒绝的道理不是?”说着便抬脚朝里走去。   景蕴短暂一愣,便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朝着邓允与蒋四微微勾唇温和一笑,却令二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急忙追上来一路解释着进了正堂。   锦乡侯端坐上首,正陪着景蕴的舅爷们说这话儿,见公孙诺一脸正气的走在最前边儿,邓允与蒋四追着景蕴身后,一脸讨好地说着什么,时不时地还相互拉扯一下,镜像后不由扬声儿笑问道:“大喜的日子,你们这又是怎么了?”   景蕴的舅爷们闻言也含笑看了过去。若是往常锦乡侯必不理会这些个小事儿,实在是今日景蕴终于娶妻他心中实在高兴,忍不住便随口问了一句,谁知一句话便让邓允三人都大变了脸色。   景蕴从来就是个擅于把握机会与利用一切有利条件的人,如今又怎会错过?   闻言立时朝着舅爷们躬身一礼,随即淡淡地朝锦乡侯道:“回父亲的话,方才在大门外允哥儿与小四说是替儿子寻了门亲戚,发现还是位长辈。”   ☆、 五四一 迎亲【给Misssyq的加更】   在邓允三人的目瞪口呆中,景蕴说到这儿便停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不再说话,像是等着锦乡侯的决断,又像是等着锦乡侯的指示,那神情虽然说不出有多恭敬,但给人的感觉就是极为恭敬的……   锦乡侯闻言果然很是高兴,立时大笑着站起身来,朝景蕴的舅爷们一礼,笑道:“既是长辈亲临,便该小侄亲自出迎才是,濯缨少陪,还望叔伯们见谅。”   这下好悬没将邓允三人吓出毛病来,三人不约而同地朝景蕴望了过去,就连公孙诺此时也顾不得占景蕴便宜了。   谁知景蕴尚未开口,他那些个不明所以的舅爷们便很是赞同地点头道:“很该如此!你们府上亲戚本就少,平日里就很该常常走动,偏你又常年不在京城,蕴哥儿年幼能知道什么。难得人家知道今儿是蕴哥儿大喜的日子,特意赶了过来。”   说着就有一位景蕴的舅爷,也站起身来,朝着锦乡侯抚须笑道:“老朽陪你一块儿出去瞧瞧,说不得与我们也是哪儿门子拐着弯儿的亲戚呢。”   邓允三人闻言顿时惊出一头一脑的冷汗,满眼乞求地望向景蕴,谁知景蕴只是淡淡地一扫三人,便朝锦乡侯朗声道:“儿子正打算禀明父亲,那位长辈如今已自己进来了。”   此言一出,别说是锦乡侯,就是景蕴那些个早已人老成精的舅爷们也察觉到了不对,立时板了脸望向景蕴。   锦乡侯闻言也是皱起了眉头,目光不善地从几人身上滑过,虽说是几人,可邓允三人却分明感觉到,锦乡侯那目光就跟针似得一根根扎在自己三人身上,哪有景蕴半文钱的事儿?   只瞧景蕴那轻松惬意的模样,尤其是他嘴角勾起的那丝气死人不偿命的笑意,邓允三人便谁也不相信他会与自己是同一待遇,同一感受!   直到此时,邓允三人这才想起,锦乡侯可是出了名儿的护短!蒋四低着头不说话了,邓允更是缩着肩膀站在那儿一动不敢动,要知道眼前这位可是自己正儿八经的岳丈大人!那边儿上坐着的,将来自己也是要唤舅爷的!   邓允此时想哭的心都有了,若不是有蒋四跟公孙诺站在一旁,邓允嫌太过难看,怕是上前随便抱着谁的大腿哭诉一番……也不是不可能的!   公孙诺见此咬了咬牙,故作冷静地上前半步微微含笑道:“小侄的姑母乃是洛夫人的伯母,算起来小侄也是洛夫人的表弟,方才允儿与小四玩笑,说洛大小姐算得上小侄的表侄女儿。”   公孙诺虽说站了出来,却也不是没有脑子,话只说到这儿才不会得罪人,故而也不再往下说。   锦乡侯闻言立时明白过来,伸手隔空指着景蕴,笑道:“亏得为父先前还夸你沉稳,可见也是个淘气的,今儿你便要成亲,也不兴收敛点儿,竟当着这么些长辈的面儿,开这等玩笑!”   锦乡侯三言两句揭过此事,景蕴那些个舅爷闻言也只是哈哈一笑,谁也没有放在心上。然而锦乡侯转身坐回去时,却在不经意间深深地扫了邓允一眼……   邓允顿时苦不堪言,急忙一边儿低头赔笑,一边儿给锦乡侯与舅爷们斟茶添水,陪着插科打诨。   直到一顿午膳用到日头西移,景蕴正是越发沉默寡言时,大管家景天满脸喜色地小跑了进来,笑道道:“启禀侯爷吉时到了,世子爷该启程接新娘子去了!”   随着大管家这句话,整个锦乡侯府热闹了起来,景蕴更是再也绷不住脸上的神情,那笑意一下子便从脸上露了出来,让邓允等认差点惊掉了下巴。   倒是那些当年陪着锦乡侯去长公主府迎娶过嘉善郡主的老一辈,一个个面儿上露出感慨之色,更有与锦乡侯素来交好的人,见此朝锦乡侯低声笑道:“蕴哥儿瞧着倒是与濯缨当年一模一样!平日里瞧着冷冷清清地,谁能想到竟是个情种。”   锦乡侯倒也并不避讳,闻言还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继而叹息道:“但愿他们比我们幸运,能比我们过得好啊!”   景蕴便在众人的祝福中与邓允等人的簇拥下回到枫溪院,作为迎亲队伍的龙翼卫兵士与喜婆早已等候多时。   见景蕴与邓允三人进了院子,训练有素的龙翼卫兵士立刻引燃炮竹,从中走出父母兄弟子女俱全的八人,抬起挂满大红绒花,围着珍珠彩屏及五彩长穗儿,四角悬着琉璃灯的大红喜轿。   景蕴骑着红火的宝马烈日,领着邓允等功勋子弟八人,走在队伍的最先边儿,在喜婆的祝唱词中,出了枫溪院,离了锦乡侯府,一路吹吹打打朝着洛府而去。   而此时洛娉妍早已沐浴更衣,换好了昨日送来的嫁衣,正由着全福人一边儿念念有词地唱着一边儿一下一下地替她梳着头。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古老的梳头歌带着悠远地韵律,使得洛娉妍莫明慌乱的心,渐渐沉静下来。   待众人分食过开面饺后,英儿与蕾儿上前扶起洛娉妍,坐到早已摆放好的绣墩上。   洛娉妍一边儿听着全福人唱着前世听过一次的开脸歌,任由她手脚麻利地给自己开脸。   左弹一线生贵子,右弹一线产娇男,一边三线弹得稳,小姐胎胎麒麟儿。眉毛弯弯像月亮,世子夜夜归香帐……   若是昨日,洛娉妍的情绪或许会被这首歌谣将思绪牵扯回前世里,然而此时洛娉妍脑子里全是之前周氏说的那些话。   之前洛娉妍在沐浴时,周氏偷偷走了进去,打发了英儿蕾儿,连红螺也悄悄退了出去。   周氏压着声儿问道:“昨儿给你看的册子,你可看过了?”周氏在问这话时眼睛一直盯着洛娉妍,当洛娉妍胡乱点了点头,周氏竟没好气地道:“你这傻孩子,让我说你什么好?这夫妻人伦是大事儿,关系着子嗣,你可别不放在心上。”   说完周氏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只绣着羞人图样的香囊,红着脸一边儿说着云里雾里的阴阳之道,一边儿逼着细细观看那香囊上的图画,最后还语气严肃地小声儿问道:“可看清了?”   想起这些,洛娉妍面儿上便火烧似得发烫,那层绯色也怎么都退不去……心头更是一阵阵羞意,如浪花儿般翻卷而来……   ☆、 五四二 懵的   三声迎亲炮响过之后,浅浅才红着脸蛋儿气喘吁吁地跑进了翠庭轩,一边跑一边扬声儿道:“姑姑姑姑,迎亲队伍来了!外面好热闹!”跨过门榄时,一不留神差点摔倒。。しw0。   好在忠哥儿她娘一把抓住了浅浅细细的胳膊,一边儿嗔道:“仔细摔着,也不知瞧着道儿。”一边儿往里传声儿:“世子迎亲到了!”   洛娉妍早已上好妆端坐在临窗大炕上,被周落雪,孙文婷,陈氏姐妹,李冬梅等女孩儿围在中间儿陪着说笑,就连洛妙姝今日也破天荒的凑到了洛娉妍身边儿。   外边儿唢呐高奏,鞭炮齐鸣,翠庭轩里是听不到的,但迎亲炮的声音还是能够隐隐听到,加上浅浅来报,周氏便赶紧将女孩儿们都赶到了里边儿小花厅里。   一时间洛娉妍身边儿便只剩下周氏,奶娘,及罗先生等人,周氏拿出缀有铜钱彩穗的龙凤盖头,叹道:“若是别家儿,怕是新郎官没那么容易进来,但咱们家就继宗一个,他哪是世子的对手?”   翠娘闻言面色微微一红,朝周氏双手合十,道:“少爷不主动给世子开门,就是菩萨保佑,夫人该偷着笑了,哪里敢真的去拦了世子?”   红螺在一旁对洛娉妍小声儿宽慰道:“小姐别怕,不是还有表少爷吗?想来也没……”   话未说完,便听院里传来浅语,冷淘等丫鬟们的惊呼声儿:“快关门!世子来了!”“一定要替小姐将世子拦在院外。”一时间刚刚被周氏撵去小花厅的女孩儿们也涌了出来,嬉笑着要关了屋门,好问景蕴讨要喜钱。   别说红螺被噎得剩下的话说不出来,便拿着盖头的周氏也是愣了愣,一屋子人不由面面相觑,洛娉妍更是茫然地瞪大了眼。   这会子周氏可顾不得洛娉妍是什么神情,拉起洛娉妍便往内室走去,将她按坐在床沿儿上。   奶娘跟红螺也跟了进来,一人脱掉她的鞋子,一人将一只青玉刻并蒂莲的瓶子,塞在她怀里。周氏一边儿交代道:“这瓶子你要包好了,一定要安安稳稳的,可千万出不的错儿。”一边儿将盖头搭在了她的头上。   洛娉妍却只觉得眼前一暗,接着整个世界便只剩下一片的红……耳边喧嚣不止,洛娉妍的心却是莫明的有些惴惴不安,不知是紧张的还是什么,只觉得手心里都是浸出的汗……   前世也是这般,顾远不费吹灰之力便进到自己院子,晨霜夕月自是拦了拦,却不敢过分,洛妙姝更因着赌气,压根儿就不曾拦过,直接便开了门将他放了进来。再后来……   洛娉妍刚想到这儿时,洛继宗已经凑到她跟前儿背着洛娉妍屈膝弓背,等着她趴上来。   喜婆正对英儿蕾儿笑道:“两位姑娘扶着小姐,让舅爷背着出门,这脚可千万不能沾地儿。”   谁知话音刚落,不怕死的公孙诺却是笑道:“人家都是哥哥背出门的,便是没有亲兄长,堂兄表兄也是可以的,怎么也轮不到他个小屁孩儿,仔细别把咱们世子爷的新娘子给摔着咯!”   话音刚落便引得一群年轻男子哄笑,声音大多极为陌生,前世里哪有这么些人?因着看不见,又不知是谁,洛娉妍心下越发紧张,藏在袖笼里绞握在一起的手,不由紧了紧。   却听洛继宗笑道:“公孙世子说笑了,便是摔了我自个儿,也摔不着我姐。”   公孙诺还欲再辩,景蕴却是不耐,挥开身边儿众人,直接走到洛娉妍跟前儿站定,望着那盖头上的龙凤祥纹,半晌没有说话。   屋里莫明就是一静,就连今日最为闹腾的公孙诺与邓允,也都安静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洛娉妍更加心慌,正在这时,只听景蕴淡淡地道:“既是没有兄长代劳……”说到这儿景蕴停了下来,洛娉妍的心便是一紧。   她哪里知道,景蕴自是转头扫了洛继宗一眼,随即望向喜婆,勾唇道:“爷的新娘,爷自己背出去,可好?”   别说洛娉妍听到这话儿,就是“见多识广”的喜婆,以及跟着来迎亲的众家子弟都是一愣,喜酒喝了不少,便是迎亲也都不是一两回,却是头一回听说“自己的新娘自己背”   一时间笑声再起,不等喜婆说话,周氏便是笑道:“知道世子是心疼媳妇儿的,可哪儿有这样的规矩?”   周氏话音刚落,公孙诺却是冷冷地笑道:“表姐孤陋寡闻了吧?我听说西北有的地方,那新娘都是新郎抢回去的,可不就得自己背吗?”   公孙诺刚说完,习惯与他抬杠地邓允,便缩在人群里扬声儿反驳道:“你不知道胡说了吧,人家那新娘那是背回去的?人家是抱回去的!”   喜婆与周氏等人早已愣住,随着景蕴被洛继宗领进来的众家子弟闻言却是起了哄。   邓允暗呼糟糕!以为景蕴定会生气,谁知景蕴自是斜睨了众人一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邓允见此已经准备往外溜,却听景蕴极为豪气地朗声道:“那就抱回去!”   说着景蕴腰一弯,一手扶着洛娉妍后背,一手穿过她膝盖弯儿,便当真将她抱了起来。   洛娉妍吓得差点惊呼出声儿,死死地抱住怀里的瓶子,咬着红唇,在众人目瞪口呆中,任由景蕴将她抱出了闺房,抱出了翠庭轩,抱着她去了前院儿正堂。   今日的宾客虽不如昨日的多,却都是些极为亲厚的,此刻一个个神色怪异地望着景蕴,只见他抱着新娘子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洛镇源下意识地朝景蕴身后去找洛继宗的身影,果不其然!景蕴身后不远,武定侯世子正一手揽着洛继宗的脖子,一手拽着沈琨的胳膊,不知正说着什么。   洛镇源轻叹一声,便见景蕴抱着洛娉妍跪倒在了自己跟前儿。洛镇源望着景蕴怀里,抱着宝瓶埋着头的洛娉妍……一时间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洛镇源原本酝酿好的情绪,心中对长女的总总担忧不舍,如今都随着景蕴这怪异的举动……早已荡然无存了。   别说洛镇源不知该说些什么,其实这会子洛娉妍都还是懵的,压根儿就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饶是她有过一次出嫁的经验,可也没这样的经历啊!   洛娉妍不知道洛镇源究竟说了什么,不知道是如何辞别的亲长,也不知道是怎样上的花轿,不知谁会为她送嫁,不知……   是的,洛娉妍整个人都是懵的,此时她什么也不知道,别说她,就连她身边儿那些人,此时也都是懵的!   ☆、五四三 礼成   锦乡侯府的大门前,景蕴三箭连S引得一众功勋与宗亲连声儿叫好,人群中的景莳暗暗捏紧了拳头,三皇子也觉得面儿上有光。   可跟着景蕴去迎亲的那些小子们,却一个个神色怪异,就连来送亲的洛继宗,与花轿旁的陪嫁丫鬟们也是满脸尴尬……这是什么道理?   景莳与三皇子不约而同的对此产生了兴趣,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景蕴接下来会当众挥开喜婆,亲自撩起轿帘,弯腰将新娘从花轿中抱出来!   那一瞬间无论是来观礼的宗亲勋贵,还是凑热闹的故亲旧友,亦或是围观嫁妆的路人们,所有人的笑谈欢呼都戛然而止,只剩下阵阵地吸气声儿……就连站在大门前唱嫁妆的四管家,一时间也忘了口中的唱词。   景莳在见到景蕴抱起洛娉妍的那一瞬,整个人都呆住了。一直以来,他以为景蕴是为着某种目的娶的洛娉妍,然而现在他脑海中却突然蹦出个不一样的想法,或者说是猜测。   他知道若是自己猜对了,那么将来洛娉妍便是对付景蕴的软肋与利器,可莫明的,他很不愿那样去想,甚至不愿去承认!   最为熟悉景蕴的三皇子更是惊诧不已!得意的笑容还没能散去便僵在了脸上。只在心中哀嚎:向来严肃谨慎的蕴哥儿,与自己打小一块儿长大的蕴哥儿!你怎能做出这等疯狂的事?   三皇子不停地在脑中咆哮着:成亲是喜庆的事儿不假,可也是极为严肃的事儿!今儿这事儿传出去成什么了?自己回宫如何与父皇与母妃交代?   是在三皇子不仅是惊诧,想着回宫后将要面临的窘况,更是头痛不已。   然而,景蕴可会管别人怎样?他紧紧地抱着洛娉妍,稳稳地跨过火盆,越过马鞍来到喜堂上,冲着瞪圆了双眼的惠宁长公主勾唇一笑,轻轻地将洛娉妍放在了锦乡侯跟前儿。   好在顾远守孝没能过来,还有邓允这小子!三皇子一眼便看见了满脸兴奋地正与人说着什么的邓允,让人将他给叫了过来。   就在三皇子听邓允“说书”的时候,景蕴已经领着洛娉妍拜过天地,拜过高堂,甚至连夫妻对拜也结束了。   主婚人一声儿高昂的“礼成!”方才引起三皇子的主意,谁知邓允一拍额头抱怨道:“都是殿下非得这会子听,方才拜堂都没瞧见呢!也不知错过什……”邓允话未说完,便瞪大了眼,直呼道:“殿下快看,快看!”   三皇子哪里还需要邓允提醒?早就看见景蕴赶在喜婆之前,握住了洛娉妍的手,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几位喜婆则尴尬地站在一旁,满脸讪笑。   三皇子更是看见,景蕴在一群功勋子弟的嬉笑声儿中,颇为自得地微微一挑眉梢,当着锦乡侯与惠宁长公主的面儿,就将她再次打横抱了起来。   因着见过一次了,大家伙儿还是比较有定力的,只羞得洛继宗都快要将头埋进肚子里了,跟在洛娉妍身边儿英儿蕾儿,更是满脸通红地低着头不敢看向任何人。   好在景蕴并不在此耽搁,在主婚人紧接着一声儿悠长颤抖地:“送入D房!”后,便转身踏着麻袋将洛娉妍朝枫溪院抱去。   喜婆此时终于找到事儿做,赶紧上前将景蕴身后的麻袋朝前挪去,一个个脸上露出松了口气的舒心笑容。   景蕴不会告诉洛娉妍她的手好小,好软,比想象的还要细腻柔软,也不会告诉洛娉妍她好轻,抱着一点儿也没有分量,害他一直担心会不会一不小心将她掉下去,他只能抱紧些,再抱紧些……   洛娉妍只觉得此时心如鼓擂,若是她能静下心来,一定会听到景蕴的心跳比她的还快,声音还大!“咚”“咚”“咚”的就在她耳边震动,才会明白什么叫心如鼓擂呢!   可惜,洛娉妍直到被景蕴抱进新房,轻轻地放在了新床上也没有回过神来,自然就错过了将来打趣儿景蕴的资本。   景蕴站在榻前,静静地望着他头上还搭着盖头的新娘,没人知道他在竭力调整这呼吸,平稳着心情。   伸手接过喜婆递过来的喜称,缓缓挑起那缀着铜钱,镶着彩穗,绣着龙凤的盖头,渐渐露出洛娉妍那张娇艳的脸。   然而当景蕴看到洛娉妍原本灵动的双眼,此时满是不敢置信的惊惶,与刚刚浮现的羞涩闪躲,景蕴呼吸一滞,嘴角的笑容不由渐渐扩大,直至闷笑出声儿。   好半晌景蕴才侧头望着洛娉妍,含着笑挨着她坐在了新床边儿。幸亏邓允那帮子人此时不在新房内,不然还不知景蕴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柔情蜜意,会闪瞎了多少人的眼……   直到此时,红螺才满脸涨红难掩喜色的跟着个小丫头,进了新房来。   刚进门,便见喜婆们从丫鬟手中接过一只只琉璃托盘,将里面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四色干果,一边儿唱着一边儿撒向端坐在床上的一对新人。   红螺一时间激动地红了眼眶,不住地偷着抹泪,就连英儿蕾儿也是满脸的激动与欢喜。   洛娉妍此时方才回过神,却被景蕴盯得满面羞红,微微低下头任由着喜婆上前,一边儿唱着祝词一边儿系了二人袍角。   馨芙端着大红描金茶盘,托着只白玉葫芦形酒壶,及一对玉瓢走了上来,屈膝一礼甜甜地唤道:“乃乃该跟爷喝合卺酒了。”   话音刚落,喜婆便接了过来,又是一番祝词说唱,方才将酒斟入玉瓢内。   景蕴脸上的笑容,从挑起盖头那一瞬就没消失过,闻言更是越来越盛,抬手接过两只玉瓢,一只交到洛娉妍的手中。   洛娉妍原就被景蕴盯得不自在,此时更是娇羞无限,微微抬眼瞟了景蕴一眼,正好便看到景蕴那满含柔情喜意的眼睛,心一跳,手一抖,差点就将玉瓢中的酒水撒了出去。   景蕴见此想也没想便握住了洛娉妍执玉瓢的手,带着她缓缓将玉瓢凑到她嘴边儿,自己则望着她一口饮尽瓢中酒。   那玉壶中不知是何佳酿,入口只觉一股子引人微醺的香甜,弥久不散……   ☆、五四四 洞房   喜婆急忙上前取过二人手中玉瓢,一反一正合在一处,形成一只完整的匏瓜。一边儿唱着祝词,一边儿将匏瓜安放在新床底下。   也不知是这酒醉人还是喜婆的唱词动听,洛娉妍晕乎乎地连打赏喜婆也忘了,好在红螺已经赶了回来,一边儿道谢,一边儿将早已准备好的荷包塞在喜婆和馨芙等人的手中。众人也都不在意,笑着接过退到一旁。   这边儿刚刚礼成,耳聪目明的景蕴便听见院儿中传来三皇子妃,与各府夫人乃乃们的说笑声儿。   景蕴知道这是女眷们来看新娘了,心中不由暗叹了口气,微微敛了笑意侧头在洛娉妍耳边轻声道:“爷去前边儿招呼客人。”   洛娉妍微微一愣,抬头望向景蕴,而后才像是回过神来似得,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景蕴见此不由低笑出声儿,忍不住越发靠近洛娉妍的耳畔,压低了声儿轻笑道:“等我,一会儿回来。”   那带着酒香的热气喷在洛娉妍的耳腮,痒痒的感觉令洛娉妍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那带有盅惑的低沉声音便钻进了耳中,让洛娉妍心脏不由漏跳一拍,下意识娇羞无限地点了点头。   三皇子妃一行人推门进来时,景蕴刚刚站起身,尽管极力隐藏,可那眼中的柔情与嘴角的笑意,还是没能完全掩去。   三皇子妃见此不由微微挑眉,朝坐在床上的洛娉妍扫了过去,只一眼,三皇子妃嘴角的笑意便越发带上了两分真意。   端得是个令人赏心悦目的美人儿!尤其是洛娉妍此时面色绯红,微微低头露出一大截雪白的脖颈,一副含羞露怯的模样,更添了两分引人遐想的美艳。   有这样想法的又岂止三皇子妃一人?同来的夫人中大多没见过洛娉妍,不由都觉眼前一亮。   更有位喜好诗词的乃乃,轻声吟道:“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古人诚不欺我!”   三皇子妃与这些个夫人乃乃们眼中的惊艳,哪里逃得过景蕴的眼睛?   闻言嘴角更是忍不住再次勾起自得的笑意,回头深深地看了洛娉妍一眼,方才朝三皇子妃等人微微颔首,含笑转身出了新房。   武昌伯府朱夫人是这些女眷中与洛娉妍最为相熟的,见景蕴都已出了房门,洛娉妍还面色绯红地低着头,不由挑眉打趣儿道:“娉妍这是打算将我们都晾在这儿罚站?”   洛娉妍一惊急忙抬起头慌忙地摇了摇头,正要解释,却见武昌伯夫人圆圆地脸上满是笑意,不由心神一松,嗔道:“伯母竟来取笑侄女儿,仔细侄女儿回头在媛媛身上找补回来。”   红螺与馨芙自是急忙领着小丫头,给众位夫人乃乃搬来软椅,绣墩,锦凳等物请夫人乃乃们坐下,又上了茶水点心方才退到一旁。   见洛娉妍与自己说话仍旧亲近,武昌伯夫人很是高兴,众人落座后,弯着眼眉不以为意地道:“你们两姐妹的事儿,我可管不着。”   说着朝屋内众人扫了眼,对洛娉妍笑道:“怕你不认识人儿,我舔着脸给你介绍介绍。”   洛娉妍哪里不认识?这屋里的人前世大多都见过,便是没说过话也是认识的,可武昌伯夫人这样说了,洛娉妍自然是顺水推舟笑道:“那就多谢伯母厚爱了,不然我还真是……”说到这儿,洛娉妍微微低头露出一副羞怯的模样。   武昌伯夫人更是高兴了,朝三皇子妃一礼,笑道:“这位是三皇子妃,今儿特意跟着三皇子殿下出宫喝你的喜酒。”   洛娉妍自然不能再坐着,急忙起身就要行礼,三皇子妃却是笑道:“蕴哥儿与殿下打小一处长大,母妃待蕴哥儿与殿下也是一般,你若不嫌弃,便唤我一声三嫂便好。”   三皇子妃是个眉目如画的美人儿,笑得也极为温和,洛娉妍敛衽一礼从善如流地轻唤了声:“三嫂”   武昌伯夫人立时笑道:“哎哟,这认亲可是明儿的事儿。”说完朝洛娉妍嗔道:“你这傻丫头,认亲可是要给认亲礼的,今儿就改了口岂不是便宜了三皇子妃?”   三皇子妃倒是不以为意,抿嘴笑道:“伯夫人放心,我既应承了她这声儿‘三嫂’便是亏不了她的。”   说着抬了抬手,身后便走出藕荷色宫婢,双手捧着只一尺见方的锦盒来到洛娉妍跟前儿。   三皇子妃笑道:“听殿下说你是极爱茶的,我便寻了这套水波双鱼纹青影茶盏给你,算不得什么好东西,但好在这套茶盏瓷胎极薄,盛了茶汤后迎光照之,那刻画的鱼儿便如同在水中畅游一般很是生动有趣儿。”   洛娉妍再次谢过,刚刚起身便听蒋夫人掩口笑道:“可真真儿是巧了,我今儿也带了套茶具来。”   说着身后一十三四岁小丫头,捧着桃木匣子走了出来,在洛娉妍跟前儿屈膝一礼,将匣子打开高举在洛娉妍面前。   粉青如玉、亮如明镜的茶壶静静的躺在匣子里,六子茶杯,围成一圈儿,单看杯口便能瞧出真真儿是胎薄如纸。不用听声儿,洛娉妍便只定声如磬的龙泉青瓷。   洛娉妍一愣,望向绥远候夫人,武昌伯夫人只当她是不记得蒋夫人了,遂提醒道:“那年在哲老夫人府上听戏,你们见过的。”   蒋凤儿与洛娉妍关系一般,但蒋四与景蕴的关系却是极好,蒋夫人闻言不由打量着洛娉妍,掩口笑道:“你这是不记得我了呢?还是害羞呢?”说完还俏皮地朝洛娉妍眨了眨眼。   洛娉妍回过神,抿嘴浅笑道:“只是没想能得到夫人厚爱,有些受宠若惊罢了,夫人这般绝代风华,娉妍便是想忘,又岂是忘得掉的?”   众人闻言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蒋夫人倒是没在意洛娉妍的打趣儿,转头朝三皇子妃嗔道:“您瞧瞧,先我还说她是个腼腆害羞的,谁知这会子竟是打趣儿我来了。”   她能以继室身份坐稳了绥远候夫人这个位置,挤掉前面原配所生嫡长子,让自己儿子封了世子,又岂能是简单的?   镇国公府大乃乃闻言上前半步,行至三皇子妃身旁,斜睨着洛娉妍挑眉笑道:“我看她就是个皮厚的,若真腼腆还能让世子给抱进来?”说完这位镇国公府的大乃乃朝蒋夫人掩口笑道:“可见您是走了眼。”   听她提起先前的事儿,洛娉妍面色一红微微低了头,心中却琢磨着不知自己哪儿得罪了这位大乃乃。   武昌伯夫人急忙笑道:“大乃乃这话对也不对,要说她腼腆我是不信的,平日里便最是飒爽。但要说皮厚。”武昌伯夫人亦是掩口一笑,扫了众人一圈嗔道:“这满京城里,谁又比得上你?”   正在这时景芝带着两个小丫鬟走了进来,轻笑道:“我说外祖母哪儿怎么都没人了,竟是都跑这儿来欺负我嫂子了,我哥知道了依不依的我不知道,但我外祖母肯定是不依的。”   三皇子妃闻言摇了摇头,嗔道:“谁欺负你嫂子了?你问问大伙儿可都是给你嫂子送宝贝来的。”   众人闻言不由会心一笑,武昌伯夫人更是指着三皇子妃与蒋夫人送的茶具笑道:“往后可要多准备些好茶,不然岂不是辜负了这等好茶具?”   景芝也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见此也不由笑了起来。众人又说笑一会儿,三皇子妃起身道:“既是芝姐儿来陪着你了,我便先回了,得空就上宫里来看我,陪我说说话儿。”   洛娉妍闻言要起身相送,三皇子妃却是笑道:“今儿天大地大你最大,头上戴那些东西,我瞧着都累得慌,你快坐下歇着,记得来看我就成。”说着三皇子妃在众人的恭送下,扶着宫婢的手走了出去。   三皇子妃都走了,旁人自是不好再留,没一会儿便都纷纷留下贺礼走了个干净。   ☆、五四五 冷阎王   众人离去后,馨芙亲自替洛娉妍与景芝这对新鲜出炉的姑嫂重新上了茶点,俩人面面相觑的对视了好一会儿,才“噗嗤”一声儿双双笑出了声儿来。   好一会儿景芝方才喘着气儿笑道:“你咋就成了我大嫂呢?当年还想着出了那点儿事儿也不算亏,好歹捡了个妹妹回来,可一眨眼这妹妹就变嫂子了,想起来我还是亏了。”   洛娉妍抿了嘴笑,斜睨着她嗔道:“究竟是你亏了还是我亏了?救了你一场又救了你哥哥一场,什么也没捞到还把我自己给搭了进去。我才真真儿是亏大了!”   景芝一愣猛然大笑起来,不住地点头道:“这话儿有理,回头可得跟哥哥好好儿说道说道。”   二人说笑一顿,洛娉妍也没了那份压抑在心底的紧张与不安,景芝便饶有兴致地翻检了一番众人送来的贺礼,回头睨着洛娉妍掩口笑道:“你老实交代,我哥究竟给你收罗了多少好茶?”   洛娉妍一愣,不解地道:“这话儿怎么说的?别说我吃茶不那么讲究,便是讲究我还能要你哥的东西?”   景芝却是不信,瘪了瘪嘴道:“若非如此,怎地人人都想着送你茶具?”说着将除了三皇子妃与蒋夫人送的那两套茶具以外的四套挑了出来,摆在洛娉妍面前挑眉笑道:“你瞧瞧,如今怕是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好茶了。”   洛娉妍见此也是目瞪口呆,尴尬地涨红了脸,却是有口难辩!   俩人说说笑笑时间倒也不觉得难捱,又有馨芙与红螺及英儿蕾儿陪着说笑,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浅语尖厉的声:“你是哪儿来的小厮,这儿也是你能来的地方?”   馨芙一听这话,心下一惊满脸尴尬地起身对洛娉妍道:“乃乃放心奴婢这就去瞧瞧是那个不长眼的小厮。”说完怕洛娉妍误会锦乡侯府的下人不尊重她,又急忙解释道:“往常咱们院儿里,除了奴婢都是用的小厮。”   洛娉妍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且去瞧瞧,说不得就是有什么事儿来找你的。”   馨芙松了口气笑着转身出了转了出去,没一会儿便领着两个小厮走了进来,笑道:“这是爷身边儿的四儿五儿,奉爷的命给乃乃送晚膳来了。”   洛娉妍一愣,见着俩小厮不过七八岁年纪,小模样眉清目秀的极为相似。一身红色细棉短靠显得极为精神。   四儿五儿已低着头上前给洛娉妍行礼,腼腆地笑道:“小的们见过乃乃,爷怕乃乃身边儿的姐姐们不熟悉府里的路,遣小的给乃乃送晚膳过来了。”   洛娉妍点了点头,英儿与蕾儿便上前从二人手中接过了食蓝,便听二人接着笑道:“乃乃若是缺了什么少了什么,只管遣了姐姐们来唤小的们,小的们就在院门口候着。”   瞧着这俩人机灵的模样,洛娉妍再次笑着点了点头,让英儿赏了俩人一人一个荷包,里边儿都装着八分一个刻有富贵吉祥的银L子。   俩人欢天喜地的领了赏退了下去,景芝方才笑道:“嫂子可是瞧着俩人长得极像?”   洛娉妍含笑点了点头,想了想道:“他俩莫不是双胞胎兄弟吧?”   景芝闻言一愣,笑道:“嫂子好眼力,可不就是一对双胞胎兄弟?我跟你说,这俩打小儿就没人能分出他俩谁是哥哥谁是弟弟,偏哥哥一眼就分了出来且从不出错儿,这俩也不知寻了什么路子,就求到卢嬷嬷跟前儿,死活要到哥哥身边儿当差。”   说完不仅景芝就连洛娉妍也掩口笑了起来,景芝陪着洛娉妍用过晚膳,又说笑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离去。   没一会儿景蕴便面色酡红地推门走了进来,红螺及英儿蕾儿急忙上前见礼,洛娉妍却是不由一愣,下意识地朝景蕴身后看去。   景蕴见她那模样儿,一边儿挥手让红螺几人起身,一边儿望着洛娉妍抿嘴笑道:“爷就站在你跟前儿,你往哪儿看呢?”   洛娉妍下意识地答道:“浅语几个不是守在门外吗?怎地也不通禀一声儿。”说完才想起前世,顾远可是大半夜才回的新房,又见景蕴挑眉望着自己,不由张口问道:“客人们都走了?”   景蕴闻言不由好笑,挑眉问道:“怎地?客人们没走,你还打算将爷撵出去不成?”   说着人已经走了进来,在桌边儿坐下,接过红螺递过来的茶盏抿了口问道:“馨芙怎没在屋里伺候?”   红螺以为景蕴是不习惯自己这些人,急忙解释道:“馨芙姑娘一会儿就回来,小姐方才让她用膳去了。”   景蕴也只是随口一问,觉得洛娉妍刚进门,府中许多事儿都还不清楚,馨芙是自己身边儿的老人,这会子就该跟在洛娉妍身边儿伺候着才是。   闻说是洛娉妍让她去用膳的景蕴方才点了点头,转而朝洛娉妍笑道:“可还要用点儿?方才爷可是没吃饱。”   洛娉妍闻言急忙起身朝红螺吩咐道:“让浅语去跟小四说一声儿,看看厨房还有什么吃的,捡那清淡的给世子送点儿过来。”说完又补充道:“再让冷淘赶紧将小厨房备着的醒酒汤送来。”   景蕴万没想到洛娉妍刚进门不过几个时辰,不仅指使起了小四还给自己备上了醒酒汤。心中一暖眼角眉梢的笑意不由越发温柔缱眷了两分。   红螺在侧面儿只见景蕴盯着洛娉妍看,心下一紧急忙赔笑道:“小四小五两个说是爷吩咐了,让他俩守在门口,有什么事儿就请了他俩去做。”   红螺这话像一记闷雷在洛娉妍耳边炸响,先前只顾着替景蕴张罗吃食,这次却是猛地醒悟过来,不由脸色也白了两分,望着四季如意纹的大红地毡,愣愣地出了神。   洛娉妍的神情哪里逃得过景蕴的眼睛,见此眼神不由一暗,皱眉转向红螺道:“爷知道你是娉妍身边儿的老人,待娉妍也是极为忠心的。但爷只想说两点,你且记好了。”   红螺也是心神一禀,暗道难怪人都说锦乡侯世子就跟冷阎王似得,不看那眼神儿,单是这声音便冷得让人发抖。她却不知这还是景蕴看在她是洛娉妍身边儿的人,特意压着脾气。   只听景蕴淡淡地道:“第一,你们小姐今儿嫁给了爷,往后便是这锦乡侯府的世子夫人,要称乃乃或是少夫人。第二,俗话说夫妻一体,爷身边儿伺候的凭他是谁,再有多少体面,在乃乃跟前儿那也是奴才,乃乃就没有使唤不得的。何时须得‘请’了?谁给的他们这个胆儿?”   红螺一愣反应过来,顿时红了眼眶急忙低头赔礼道:“爷教训得是,不是两位小哥儿的错,是奴婢说错话儿了。”   红螺没有看到,洛娉妍此刻早已泪流满面,只是低着头不敢看景蕴一眼,以为早已忘记的前世,此时却莫明的再次浮现在眼前……   ☆、五四六 花烛夜   洛娉妍偷偷淌泪的模样,如何能逃过景蕴的眼睛?心下不由一恼暗道,难不成之前这一会儿就有谁给她气受了?   想到这儿景蕴起身走到洛娉妍跟前儿站定,洛娉妍一愣抬起头来,那满脸的泪痕便映入景蕴的眼帘。忍不住抬起手轻轻将她脸上的泪珠拭去,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有那不长眼的给你气受了?告诉爷……”   话未说完,洛娉妍的眼泪便更加汹涌地往下淌着,嘴角却露出笑容,望着景蕴摇头道:“没,没人给我气受,我可是堂堂锦乡侯世子夫人,谁敢给我气受?”   说着洛娉妍自己擦干了眼泪,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在安阳伯府的三年,不仅仅是顾远跟他那个晴姨娘,就是随便一个下人仆从也是可以跟她甩脸子的,眼泪不由再次掉了下来。   景蕴见此皱紧了眉头,正想要说什么洛娉妍却是深吸了口气,扭开头朝红螺笑问道:“姑姑快去问问,醒酒汤怎地还没给爷送来,没得一会儿晚膳都送来了。”   红螺此时也是刚刚回过神,红着眼眶急忙转身退了出去。   没一会儿馨芙随着冷淘浅语一道,将醒酒汤及膳食都送了过来,洛娉妍亲自伺候景蕴用了醒酒汤,便要挽袖给景蕴摆箸添饭。   却被景蕴一把握住了手腕,抿嘴笑道:“你快坐下歇着吧,这些事儿有丫鬟们呢。不然你就先去卸了妆也好,这凤冠虽是好看,但戴在头上也累得慌。”   洛娉妍面儿上一红,觉得被景蕴抓住的手腕火烧火燎似得,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景蕴倒是立即松开了。洛娉妍却是没走,在景蕴对面儿坐了下来。   景蕴见此不由心中越发柔软,望着洛娉妍抿嘴而笑,洛娉妍被盯得不好意思,微微颔首轻声催促道:“爷方才不是还说饿着,这会子怎地还不快吃?”   一顿饭很快吃完,浅语与冷淘动作麻利地收拾好碗碟,拎着食盒退了下去,馨芙也领着英儿与蕾儿,打来热水替洛娉妍卸妆梳洗。   红螺亲自上前伺候着,小心地将凤冠珠钗掩鬓等饰物取了下来,一一收好。英儿与蕾儿也伺候着洛娉妍洗了手,净了面,褪去了一脸厚厚的脂粉。   洛娉妍刚觉得整个人都透了口气儿,景蕴便挥手道:“都下去吧!”说着便走到洛娉妍身后,透过水银镜望着粉面桃腮的洛娉妍,眼中闪耀着刺目的光……   红螺等人具是抿嘴一笑,知趣儿的退了下去,洛娉妍却突然紧张了起来,下意识地抓住妆台上的把镜,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洛娉妍却不知此时她那含羞带怯的模样有多动人,景蕴忍不住咽了咽口中莫明多出来的唾Y,看着脊背绷得紧紧地洛娉妍,没来由的闷笑起来。   好半晌洛娉妍有些恼怒地抬头瞪了景蕴一眼,那亦嗔亦怒的神情,顿时晃花了景蕴的眼,忍不住上前拉起她的手,却愕然发现洛娉妍手心里竟然都是汗。   景蕴忍不住再次扭头闷笑,就在洛娉妍要将手抽出来时,景蕴回过头望着洛娉妍的眼睛,轻声道:“要不,咱们聊聊天?”   洛娉妍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景蕴却已经拉着她朝铺着大红锦缎的临窗大炕走去。   景蕴挨着洛娉妍身边儿坐下,伸手亲自斟了盏茶,递给洛娉妍,洛娉妍浅浅地抿了口尚未说话,景蕴便又将茶盏接了过去,一口饮尽后,不等洛娉妍说话便笑道:“你怕是不知道,今儿外面那群猴子都怎么说我。”   果然,洛娉妍的注意力立时被景蕴的话吸引了过去,并未想起自己喝了一半儿的茶,被景蕴一口喝掉了。   洛娉妍歪着脑袋望向近在咫尺的景蕴,满眼好奇地问道:“怎么说你?难不成还夸你英武帅气?”   景蕴哈哈一笑,挑眉睨着洛娉妍含笑问道:“原来在夫人眼中,本世子也是英武帅气的!”   洛娉妍闻言面色一红,扭头不去看他,嗔道:“方才我只是猜测旁人这么说,并未说是我自己这样想。”   景蕴再次挑了挑,显然对于洛娉妍的解释并不相信,但看着洛娉妍绯红的脸颊也知道适可而止,并不在纠结这个话题。   景蕴转而笑道:“你是不知道,我回到前院儿时,唱嫁妆的人已经换过三遍,他们都说我娶了座金山回来,至少将来我儿子不愁没银子花了。”   洛娉妍闻言也是掩口一笑,斜睨了景蕴一眼,抿嘴笑道:“舅母说有问过殿下的意思,但当时是你截过了话头,说不必藏着掖着,不偷不抢就该大大方方摆出来。”   景蕴闻言顿时大呼冤枉,笑问道:“难道我方才说了不该摆出来?我就是娶了座金山那也是我的事儿,别说金山,就是财神,那不也是我自己个儿的事儿?”   洛娉妍心中一暖,抿嘴笑道:“那你就不怕人说你是为着银钱娶我的?”与景蕴聊着天,洛娉妍果然放松了许多,一双眼睛也灵动起来。   望着洛娉妍忽闪忽闪的眼眸,景蕴下意识地靠近了些,声音微微暗哑地问道:“我为何娶你何须向别人解释,你知道不就行了?”   说着便将洛娉妍搂在了怀里,一手握着洛娉妍的手,一手抚上她的肩头,凑在她颈窝边儿深吸了口气,叹道:“真香!”说完小声儿问道:“你用的什么香胰子?这味儿怪好闻的。”   洛娉妍身子一僵,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正要回答,想岔开景蕴的注意力。谁知景蕴再次在耳边轻声道:“你皮肤真好,竟比这五彩流光绫还要顺滑……”   景蕴说着手上一用力,一把将打横抱了起来,虽说今日一天内,已经被他这样抱过好几次,可洛娉妍还是忍不住轻轻惊呼一声儿,面儿上更是火红一片   之前好歹还有盖头遮挡着,如今却是……这样想着洛娉妍面儿上更红,一双灵动的眼眸中竟像是蕴了水雾似得。   景蕴低低一笑,抱着洛娉妍将她轻轻放到红螺等人早已收拾干净的新床上。   背脊一挨着床,洛娉妍立时回过神来,转动着眼眸,闪动着眼眸嗔道:“不是说聊聊天的吗?”   景蕴挑了挑眉不以为意地反问道:“方才不是聊过了?”说完便动手去解洛娉妍腰间的束带,洛娉妍却是下意识的一把握住景蕴的手,颇为紧张地望着景蕴,眼中充满了矛盾与祈求。   景蕴见此轻咳一声儿,微微撇过头,颇为无赖地问道:“话说你都早看过我身子了,如今你不该也给我瞧瞧?”   红鸾帐暖,龙凤长明,至于瞧没瞧……咳咳咳,红螺等守在屋外的人,半夜里隐隐听到一声儿似莺娇啼……不知过了多久,咱们的世子爷又亲自披着外套出来提了热水……   ☆、五四七 新媳   冬夜漫长,然而良宵苦短,洛娉妍虽然才刚刚合眼,可寅初时分仍是习惯性的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洛娉妍刚刚一动,景蕴便下意识地将洛娉妍圈紧了两分,眼也不睁地拍着她光滑的后背,一边儿小声儿哄着:“再睡会儿,还早。”   洛娉妍刚想说什么,却又在景蕴那轻柔地排哄下,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直到洛娉妍呼吸平稳而绵长,景蕴方才睁开了眼,望着洛娉妍睡得红扑扑的脸蛋儿,还有勃颈处露出的紫红色斑痕,景蕴嘴角下意识勾起,眼中的柔情蜜意若是被人瞧见,定会再次惊掉一片下巴。   替洛娉妍拢了拢被子,景蕴将脸颊靠在洛娉妍的头顶,没一会儿也睡了过去,迷迷糊糊却听见门外有人说话的声音,不由皱了皱眉睁开眼。   看了眼仍在熟睡中的妻子,景蕴勾起嘴角披了外袍便起身走了出去。   红螺正在房门前焦急地转来转去,望着紧闭的房门一脸犹豫的模样,却见房门突然打开,脸上刚露出笑容,却惊得整个人都愣住了。   红螺怎么也没想到这时候开门出来的会是景蕴,急忙屈膝一礼,低头唤了声儿:“世子。”   再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景蕴却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皱眉道:“时辰还早,辰初再过来吧。”   红螺一急,不由上前两步,解释道:“世子有所不知,那个……”   话未说完却被景蕴冷冷地打断道:“你是在质疑本世子的话?”   红螺赶紧摇了摇头,便听景蕴淡淡地道:“咱们府里人少,今儿也没什么事儿,父亲这会子怕也是在练功,辰时再起也来得及。”说完景蕴转身回了房,随手还顺便带上了房门。   红螺见此叹了口气,满心焦急却是说不出口,小姐头日嫁过来,若是起的晚了岂不是被人说笑?再说了今儿事儿也特别多,不说要给侯爷敬茶,不还得进宫谢恩去?   红螺这样想着,站在房门前却是不知如何是好,谁知这时房门会再次被打开,景蕴一身细棉练功服,神清气爽地走了出来。   见红螺还在门前转来转去,景蕴不由皱起了眉头,声音顿时冷凝了两分,问道:“在这儿转悠做什么?有着功夫不知去厨房看看,给乃乃熬点儿汤水什么的?”   红螺一愣下意识点了点头,急忙朝枫溪院小厨房走了两步,回过头景蕴已经关上房门走远了。   红螺叹了口气,压下心事去了厨房,想着自家小姐初为人妇,便亲自动手熬起了J汤……   景蕴进入演武厅锦乡侯不由停下手中的动作,诧异地望着景蕴好笑地问道:“怎么不多歇会儿?”   说完锦乡侯一边儿点头一边儿打量着景蕴道:“你这些年功夫是越发纯熟,可见平日里下了苦功。”说着话锋一转笑道:“但亦不必太过,昨儿刚成亲,你很该……”   话未说完。景蕴便皱眉轻咳一声儿打断道:“要不儿子陪父亲走两招?咱们父子好像还从未切磋过。”   锦乡侯见景蕴那神色不由一愣,随即皱起眉头,沉着脸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儿?”说完锦乡侯想了想满脸Y沉地道:“天大的事儿,为父给你做主!”   景蕴闻言也是一愣,锦乡侯虽然说得隐晦,可景蕴还是回过味儿来,不由好笑道:“父亲想哪儿去了,不过是娉妍身边儿那个姑姑,怕耽搁了娉妍给您敬茶,一大早的在房门前转来转去,儿子便是想偷懒多睡会儿也是不能。”   锦乡侯闻言顿时明白过来,他们习武之人也就这点儿不好,不由哈哈大笑道:“太过耳聪目明也是不好!”景蕴也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便摆开架势练起功来。   父子俩练完功各自回房,刚进屋子景蕴便是一愣,用惯了小厮的他,实在是不习惯这种满屋子丫鬟的感觉,不由皱了皱眉头,目光下意识地朝洛娉妍扫去。   洛娉妍已经起身,不知何时回到洛娉妍身边儿的晨霜,刚给洛娉妍挽了个低矮的坠马髻,两支攒珠金钗斜斜地C在发髻上,流苏分心上一颗水滴状红宝石,坠在额心,为原本娇**人的洛娉妍,越发平添了两分妩媚。   洛娉妍见景蕴进来,一边儿起身迎上前,一边儿嗔道:“爷不说叫我起来,怎地反而拦着红螺姑姑。”   说着洛娉妍就要屈膝见礼,景蕴却是一把扶住了她,笑道:“咱们夫妻间何须如此多礼?”   说完扫了红螺一眼,见红螺赶紧低下头的样子,不由笑道:“再说有什么事儿,天气又冷,起那么早做什么?”   洛娉妍闻言就要反驳,却见景蕴松开她的手,一边儿朝净房走去,一边儿朝洛娉妍道:“你给我寻身儿干净衣裳进来。”   罗娉妍闻言顿时一张脸却是涨得通红,下意识地拿眼朝红螺等人瞟去。   红螺见此不由低头笑了笑,又见满屋子丫鬟,闻言就没有一个自在的。不由摇了摇头道:“小姐快去,奴婢去厨房瞧瞧早膳准备好了没,今儿的事儿可不少。”   说着红螺便率先退了出去,英儿蕾儿见此哪里还敢留?就连晨霜也是屈膝一礼,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   洛娉妍跺了跺脚正犹豫着是去将馨芙唤来,还是自己……景蕴便掀起净房的帘子,探出了小半个身子来。   景蕴见一屋子丫鬟果然都退了出去,而自己的小新娘满脸通红地站在屋子中间儿,一副有些手足无措地样子,不由故作不知地挑眉问道:“怎么?可是找不着爷的衣裳?”   洛娉妍抬头见景蕴从帘子后探出的小半个身子还光着,心下一惊,虽说屋里烧着地龙,可这到底是腊月天儿!   洛娉妍却是不知,丫鬟们退出去景蕴在净房内早就听见了,身上的衣裳也是在丫鬟们退出后才故意脱下的。   洛娉妍这会子却是顾不得什么羞涩,急忙催促道:“爷还不快进去,仔细受了凉。我这就给爷找出来。”   说着急忙往大衣橱去替景蕴寻换洗的衣裳,景蕴见此忍不住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心知若非如此,怕是今后自己身边儿还不知会有多少丫鬟来来去去。   ☆、五四八 娇妻   洛娉妍捧着雪白的中衣走进净房时,景蕴早已梳洗干净,正拿着干净的白棉帕擦拭身体。   洛娉妍进去一见,忍不住惊呼出声儿,手里捧着的衣裳差点掉在地上。   景蕴闻声儿斜睨着洛娉妍,好笑道:“这会子才叫,是不是晚了点儿?昨儿晚上你可是死咬着嘴唇……”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急着上前一把捂住景蕴的嘴,嗔道:“不许说!”   那宜嗔宜喜的模样,令景蕴眼神一暗,忍不住一按血气往一个地方涌去,下意识地一把搂住洛娉妍的纤腰,猛地拉向自己,哑着声儿问道:“或者,咱们再试试?”   景蕴粗重的呼吸,以及顶在自己腹部的坚挺吓了洛娉妍一跳,脸色一白,小心地安抚道:“爷,咱们还得,用了,早膳,去给侯爷敬茶,还得……”   话未说完景蕴一口咬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小嘴儿,好半晌在洛娉妍呼吸絮乱,双腿发软时,景蕴才松开她微微红肿的樱桃小嘴,抵着她额头一边儿平复着呼吸,望着洛娉妍如丝媚眼,笑道:“真真儿是个小妖精。”   当二人重新收拾好去到正院儿时,锦乡侯与景芝甚至蒋姨娘与景莳都早已等候多时。   作为过来人,锦乡侯只是往景蕴与洛娉妍身上一扫,洛娉妍那双含着春水似得眼睛,便让锦乡侯立时明白过来,更何况洛娉妍的小嘴儿此时还微微有些红肿……   实在是时辰不早了,洛娉妍作为新媳妇不敢在耽搁下去。只好在景蕴精瘦的腰间软R上,“狠狠”地拧了一把,警告他下不为例。说是狠狠地拧了一把,可洛娉妍那双从未干过重活儿的手能有多少力道?   景芝却是立时不满地跑过来,挽了洛娉妍的胳膊,嗔道:“晨霜说嫂嫂早已经准备,就等哥哥沐浴更衣,怎地这么久才过来?”   景蕴还没什么反应,洛娉妍便立时红了脸,低着头不敢看景芝,锦乡侯更是一连串儿地轻咳起来。   蒋姨娘站在锦乡侯身后,扫了洛娉妍娇羞无限的脸一眼,瘪了瘪嘴,眼中是满满的愤懑与憎恨。   尤其是当洛娉妍与景蕴跪在锦乡侯跟前儿,将一套给锦乡侯准备的衣裳递了过去,又双手捧茶奉与锦乡侯跟前儿,红着脸腼腆地道:“儿媳娉妍见过侯爷。”   锦乡侯却是哈哈一笑,挑眉道:“这话儿可是不对,既是老夫儿媳,难不成不该叫声父亲?”   锦乡侯笑得极为和蔼,那神情目光是蒋姨娘从未在景莳甚至景蕴兄妹身上见过的。更没想到这洛娉妍的脸皮儿竟然这样厚,打蛇随G上地立时甜甜地改口道:“儿媳娉妍给父亲请安,请父亲喝茶。”   锦乡侯接过洛娉妍手中的茶盏,浅浅地抿了口,将两个五彩金线绣成的荷包递给了洛娉妍,笑道:“好,好啊!”   说着更是从旁边儿八仙桌上拿起一只,被摩挲得光亮油润的乌木盒,递给洛娉妍道:“这是你母亲生前最为珍爱之物,这些年一直跟在为父身边儿,今日为父便代你们母亲将它传给你了,你可要跟瑾轩好好儿守住咱们锦乡侯府啊。”   景莳则从洛娉妍进门便一直望着洛娉妍,连眼也没有眨一下,不知想着什么正在出神,就连洛娉妍给锦乡侯敬完茶,随在景蕴身边儿转到他面前,也没回过神来。   景蕴见此微微眯缝起来眼睛,锦乡侯更是气得将茶盏往桌上“哐当”一声儿重重放下,盯着景莳冷哼道:“时飞!难道这些年,你母亲连最基本的礼数都不曾教导你吗!”   蒋姨娘闻言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扭头望向锦乡侯,随即目光越发怨毒地扫向洛娉妍与景蕴二人。   此时景莳已经回过神来,目光极为复杂地望了洛娉妍一眼,根本没有去理会景蕴此时眼中的不善,好半晌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低头拱手道:“时飞见过大嫂。”   洛娉妍微微一愣,方才想起锦乡侯唤景莳“时飞”,想来是他的字,微微颔首双手捧出一双棉鞋,唤了声“小叔。”   话音刚落,景芝便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一步,挑眉望着景蕴与洛娉妍二人,那满脸的兴奋不知为何比旁人都要高昂两分。   当洛娉妍随着景蕴转到她跟前儿时,景芝立时挑眉道:“先说好,我可不要什么衣裳鞋袜,若有诚意就拿出点儿好东西来。”   洛娉妍愕然地望着景芝,一时没反应过来,却听景芝理直气壮地道:“往常我当你是妹妹,自然处处护着你让着你,而如今我才是你正儿八经的妹妹,难道你不该让着我宠着我?”   此话一出,在场除了蒋姨娘具是忍不住闷笑出声儿,景芝却是不以为意地挑眉道:“再说了,你若是缺了什么少了什么,亦或者看中了什么,只管问哥哥要去,如今哥哥娶了嫂嫂,我自是不好再要的,你说可是这个理儿?”   洛娉妍忍不住含笑点了点头道:“你既这么说回头上我屋里自己挑去,你瞧中了什么便只管拿去,我定是不会说半个不字儿,可成?”   前世的经验告诉洛娉妍,想要在一个家里站住脚,笼络住这家里每个家人是很有必要的,前世若非自己讨好了太夫人,都不用等三年,说不得早就没命了!   随即洛娉妍目光一转,扫了眼蒋姨娘,却见蒋姨娘正满眼怨恨地盯着自己,心下一跳,急忙错开眼,心中却是明白,这个蒋姨娘是没法子笼络住的!   景蕴见此摇了摇头,伸手将洛娉妍头上的红宝石分心去了下来,递给景芝道:“你还是少去我屋里祸害,就这个我瞧着极好,要不要随你。”   洛娉妍一愣,面儿上不由一红,想起方才在房里,景蕴便搂着她小声儿道:“这分心瞧着太妖娆了些,往后你还是别戴了,爷万一一个把持不住……出了丑可怎么得了?”   景芝接过景蕴递过来的红宝石分心仔细瞧了瞧,蚕豆打小的红宝石被镶嵌在赤金花座上,色泽血红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又如同一滴血Y。下面一排金珠流苏,中间儿三条米珠坠链,分别坠着三颗水滴状红宝石。   景芝先前就看见了,最中间儿一条米珠坠着的红宝石水滴,正好在洛娉妍的额间,行动间微微晃动,很是妩媚耀眼。   却见洛娉妍低着头,红着面颊,一脸忍笑的模样,心下不由疑惑,这么漂亮的分心瞧着妍儿的模样也并非不舍,可怎么……   景芝将分心拿在手中,一时间犹豫不决地在洛娉妍与景蕴之间来回扫动。   景蕴见此轻咳一声儿,故作威严地道:“怎么,得了这上好的J血红分心还不满意?那要不还给你嫂子好了。”   景芝闻言柳眉一挑正要说话,娉妍却在此时抬头斜睨了景蕴一眼,见他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方才轻声笑道:“这分心你若喜欢便收着,还有两支配套的金簪,回头我给你送去。”   景芝见她夫妻二人如此,自是不好再说什么,笑眯眯地将分心收了起来,不忘叮嘱道:“那你可别回头一忙,就给忘了。”说着也斜睨了景蕴一眼。   女儿与儿媳交好,锦乡侯是知道的,如今见她夫妻俩互动也就放了心,面儿上再次浮上笑意。   蒋姨娘却是恨得牙痒痒的,扫了眼低着头沉默不语的儿子,心中对当年儿子第一次提出求娶洛娉妍时,自己不够积极主动暗自后悔不已……   ☆、五四九 族谱   祭祀祠堂上族谱可是大事儿,然而不仅仅是锦乡侯府,整个景氏家族,如今还活着的便只剩下方才正房中几人了。   洛娉妍随在景蕴身后,第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走进来锦乡侯府的祠堂。   祠堂内整整三面墙做成了阶梯状的台子,上面放满了景氏一族的先辈们的灵位,清一色紫檀木灵牌,填金大字儿。不像洛府的祠堂,拢共才那么两三块灵牌……   祠堂中堂墙上,挂着一个大大的“忠”字,一股浩然之气油然而生。“忠”字儿两边儿挂着副乌木填金对联,瞧那落款竟是开国皇帝亲提!   洛娉妍与景蕴,先是随在锦乡侯身后,虔诚地给先祖们上了香磕了头,而后锦乡侯便请出了族谱,在景蕴的名字旁边儿写上了洛氏二字。笑着回头对洛娉妍慈蔼地道:“从今儿而后,娉妍便是咱们景家的媳妇儿了。”   看到这儿洛娉妍忽然浑身一震,前世自己也是赐婚嫁入安阳伯府,虽然安阳伯不待见自己,可那也是御赐的婚姻!   但是……自己好像……从未进过顾家祠堂!更没有上过什么族谱……   洛娉妍直到此刻方才突然明悟,原来前世自己到死也没有上顾家族谱,压根儿就算不得他顾家的人!这样的明悟很伤人,令洛娉妍忽然有种遍体生寒的感觉。   别说景蕴,就是锦乡侯见自己与洛娉妍说话,洛娉妍不仅没有回答自己,还直愣愣地望着前面一排灵位,脸色煞白,额头浸出冷汗,像是被吓傻了的模样,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景蕴急忙扶住洛娉妍的肩头,将她身子扭过来对着自己,小心地问道:“娉妍,你怎么了?可是那里不舒服?”   洛娉妍回过神,便见景蕴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满满都是担忧,心下一暖眼泪却掉了下来,抿着嘴勉强笑道:“没,我很好。”   说完洛娉妍见景蕴一脸不相信的样子,眼中的担忧之色更盛的模样,狠了狠心撒谎道:“方才先祖对我说,让我好好儿跟爷过日子。”   景蕴一愣,尚未回过神来,锦乡侯却是叹息道:“定是你母亲不放心你!”说完转头看向洛娉妍正对面那块灵位,眼中渐渐有了湿润。   景蕴一听这话,先是皱了皱眉头,随即转头朝洛娉妍方才望的地方看去,可不就是自己母亲的牌位吗?   景蕴心下这才松了口气,随即挑眉笑问道:“那你可跟你婆婆说了,要怎么跟爷好好儿过日子了?”   洛娉妍压了压眼角,抿嘴一笑,摇了摇头并不说话,锦乡侯却是突然问道:“你们母亲可有让你带什么话儿给为父?”   别说洛娉妍一愣,就是景蕴也是一愣,二人双双愕然地朝锦乡侯望去,看得锦乡侯不觉老脸一红,颇为尴尬地轻咳一声儿,挥手道:“时辰不早,你们快些收拾收拾赶紧进宫吧。”   走在返回枫溪院的路上,景蕴方才突然问道:“方才忘了问你,你说的那个‘先祖’究竟是男是女?当真是母亲?”   洛娉妍心中一惊,扭头朝景蕴看去,却见景蕴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着,也是这个时候,洛娉妍才发现,景蕴为了照顾自己,一直特意放缓着脚步。   景蕴状似随意的一问,洛娉妍却知道他定是怀疑什么了,或者说从头到尾都没相信过……   洛娉妍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面儿上却是露出思索之色,沉默了片刻后摇头道:“不记得了,就是一种感觉吧,也没听到具体的声音,就是突然觉得有人在你耳边说话,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却并没有听到声音那种感觉。”   洛娉妍故意说得极为玄乎,毕竟这种事儿谁也说不清,难道自己要解释说,自己是想起了前世,自以为是做了三年有名无实的夫妻,实则自己到死也没能上家人的族谱?   为了*真,洛娉妍甚至故意抱紧了双臂,一副好像是很冷的样子。   景蕴回头见她这样,心底也是叹了口气,两步返了回来,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将下巴搁在她头顶,轻声道:“想不起,就别想了,咱们好好儿过咱们的日子。”   洛娉妍想要抬头,却是不能,因而也无法看见景蕴此刻的神情,更无法看见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有着冰凉的寒意。   景蕴想起她离京前那年元宵夜,听说她被罚跪了祠堂,还伤了膝盖,是外祖母遣太医前去医治的。   想到这儿,景蕴下意识地拉开了二人的距离,低头看了眼洛娉妍穿着的大红湘绣马面裙,皱了皱眉头,不知她膝盖究竟怎么样了,昨儿也忘了查看一眼……   景蕴以为方才在祠堂中,触动了洛娉妍心底的这段往事,不过既然她不愿说……景蕴只得在心底叹了口气,怎么舍得让她更难过呢?只是景蕴到底对洛镇源这个岳父,有些许迟来的不满。   洛娉妍对此是一无所知,被景蕴这样突然搂在怀里很是吓了一跳,心中却是越发柔软,又见景蕴突然盯着自己裙子看,不由好笑道:“爷可是觉得这裙子也不合适?要不往后也不穿了?”   说完洛娉妍还俏皮地眨了眨眼,景蕴忍不住一笑,将她再次拉进怀里抱了抱,小声儿问道:“身子可有不适?”   洛娉妍红着脸嗔怪地斜了他一眼,并不说话,景蕴便也不再问,轻咳一声儿,牵着她的手往枫溪院而去。   回到枫溪院,二人便谁也没再提起祠堂的事儿,而红螺早已经为二人准备好了热汤及点心,笑着迎上前道:“一会儿进宫也不知耽搁到什么时辰,世子跟少夫人先用些汤水点心垫吧垫吧。”   景蕴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洛娉妍却是想起前世随着安阳伯太夫人进宫,每次进宫前太夫人都会交代她汤汤水水的尽量不要用,省的在宫里不方便,是而闻言笑道:“汤就算了,若是有小汤包,倒是可以垫垫肚子。”   说完洛娉妍回头看了景蕴一眼,像是在征询他的意思。景蕴见此勾唇笑着点了点头,宠溺地道:“随你。”说完想起洛娉妍从未进过宫,不由安抚道:“不用太紧张,高高兴兴地,到时我会让人去寻你。”   ☆、五五零 进宫   洛娉妍自是点了点头,却也并没怎么当真,待冷淘与浅语送来汤包洛娉妍吃了两个,便进屋重新梳洗换装。   尤其是发型,洛娉妍记得进宫要走好远的路,特特换了个干净简洁的单螺,一条绿豆大小翡翠隔珠的白玉链绕在单螺上,以两支赤金累丝点翠葫芦钗固定住,既轻巧,又不显得轻浮。   景蕴见此笑着随手在花觚中掐了多拳头大小的牡丹花,走到洛娉妍身后,俯身从水银镜中望着洛娉妍笑道:“别忘了,你可是新娘子。”说着亲手将那朵粉红的牡丹C在了洛娉妍头上。   晨霜与英儿蕾儿等人在景蕴走过来时,便赶紧低着头,不言不语地退后了半步,不敢随意乱看一眼。   景蕴对此很是满意,又亲手为洛娉妍挑了一对翡翠耳坠,说是翡翠,不过是主石是翡翠罢了,赤金托上一圈儿细小的红宝石,正闪烁着妖异血芒。衬得洛娉妍雪白的肌肤越发水润。   穿戴整齐,景蕴方携洛娉妍的手一同出了门,云袖与彩英二人自然是急忙跟了上去,然而出乎二人与洛娉妍意料的是,景蕴竟然没有骑马!   景蕴见她那模样,不由好笑道:“爷又不是傻子,这个天儿风大还冷,有车不坐为何要骑马?”说着刮了刮洛娉妍的鼻子,笑道:“往常不爱坐车,不过是嫌它麻烦,既然都要驾车出去,自然还是坐车的好。”   说着景蕴亲自将洛娉妍扶上了车,随即自己也跟了上去,刚刚跟在洛娉妍身边儿不久的云袖、彩英二人见此不由对视一眼,而后满是犹豫与哀怨地望着被景蕴随手放下来的马车帘子……   正在二人犹豫着是不是坐在车头车尾时,又一辆马车驶了过来,二人不由望向洛娉妍马车叹了口气,看来爷是早有预谋,只能祈愿爷手下留情,或者乃乃自求多福了……   刚上车,景蕴便将洛娉妍揽在了怀中,握着她有些微凉的小手,皱眉问道:“怎么也不带个手炉?”   洛娉妍红着脸抿嘴一笑,扭开头低声儿回道:“若是带了手炉,哪儿还有爷的表现机会?”   景蕴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下意识地将洛娉妍搂得更紧了些,点头道:“既如此,爷若不好好儿表现表现,岂不是浪费了乃乃一番苦心?”说着整个人便越发地凑了过来……   一时间浓郁的男性气息便将洛娉妍包裹在其间,吓得洛娉妍瞪圆了一双眼,望着他小声儿惊呼道:“爷!”   景蕴见她那样儿不由闷笑出声儿,伸手捏了捏她脸颊,坐直了身子,斜睨着洛娉妍叹息道:“往常怎没发现你竟如此胆小?”   洛娉妍一愣明白自己是被景蕴给戏耍了,不由立时反驳道:“往常也没发现爷这般的不正经!脸皮儿竟是比咱们京城的城墙还厚实。”   景蕴闻言挑了挑眉,不以为意地道:“爷怎么不正经了?爷是再正经不过的人,往常只是你对爷有偏见罢了。”   洛娉妍就这样半依在景蕴怀里,二人小声儿说笑着宫门便到了。原本还有些紧张的洛娉妍,因着景蕴一路上C科打诨倒是放松了心神。   扶着景蕴的手下了马车,望着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巍峨的宫门,洛娉妍发现心情竟已完全两样。   景蕴却是敛了温和的笑意,冷着一张脸在洛娉妍耳边小声儿交代道:“虽说不必紧张,一会子我便会想法子让你去寻你,可宫里不比旁的地方,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一定要谨言慎行。”   景蕴说完见洛娉妍望着自己满脸严肃地点了点头,方才轻轻地叹了口气,略带无奈地道:“如今宫里不比的过去了……”   说到这儿景蕴像是想起了什么,顿了好一会儿才接着交代道:“你若是遇上不确定的事儿,便不说话,或是有人问你什么事儿,你大可推说不知道。”说完后盯着洛娉妍的眼睛,严肃地问道:“都记住了吗?”   洛娉妍原是有些紧张,却从不曾害怕,毕竟前世这皇宫也不是没进去过,但见景蕴这样,洛娉妍的心不由紧了起来。   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洛娉妍温和地轻声安抚道:“爷放心,你是知道我的,我有分寸不会给你和咱们府里惹麻烦的。”   景蕴闻言却是皱了皱眉头,冷了脸子道:“爷是怕麻烦吗?你这……”   景蕴的话尚未说完,洛娉妍便醒悟过来自己说错话了,不由展颜一笑,急忙娇声儿安抚道:“我知道爷是关心我,放心我会小心行事保护好自己的。”   景蕴点了点头正要说话,这时云袖与彩英二人走了过来,景蕴只得将到了嘴边儿的话咽了回去,转而交代道:“乃乃只能带一人进宫,一会儿云袖跟着,彩英就在外边儿等着,我们要出来前会遣人通知你,你便让人给长公主府报个信儿去。”   云袖跟彩英二人齐齐屈膝一礼,恭顺地应是,景蕴方才朝洛娉妍点了点头,朝宫门走去。   皇帝身边儿的小太监海大富早已恭候在宫门前,先前见景蕴正与洛娉妍说话便没有急着凑过来。   在宫里这么些年,这位锦乡侯世子可不像是锦乡侯世子,宫里谁不知道圣上待他比皇子们还要亲厚几分?   此刻见景蕴与洛娉妍已经说完话儿,朝宫门这边儿走了过来,海大富立时迎了上来,远远地便躬身行礼道:“小海子见过世子爷,见过世子夫人。”   说完也不等景蕴说话儿便直起身朝景蕴二人小跑过来,一脸讨好地笑道:“圣上一大早儿就在等着世子爷呢,让小的等在这儿跟世子爷说声儿,将世子夫人一块儿带过去。”   洛娉妍还没什么反应,景蕴便是一愣,皱眉问道:“圣上可还说了什么?”   海大富脸上笑容更盛,压着声儿回道:“世子爷知道,小海子不过是在殿外当差,这圣上说没说什么小的可不知……”   说完说完见景蕴冷冷地一挑眉,急忙堆笑道:“不过小的听干爹说过一嘴儿,说是圣上说给世子爷赐了婚,怎么着也该让夫人去给他老人家敬个茶。”   这下别说景蕴,就是洛娉妍也皱了眉头,这除了皇子正妃,圣上正儿八经的儿媳妇,哪有臣妇去给皇帝敬茶的道理?便是表侄儿,那也……老话儿不是说,一表三千里吗?   洛娉妍虽在心底腹诽却也并没多想,景蕴却是叹了口气,如今父亲就在京城,可回来这几日圣上也没召见过……如今却让自己带着妻子去敬茶……想到圣上这些年待他的不同,景蕴嘴角也是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来。   ☆、五五一 奉茶   洛娉妍朝云袖示意了一下,云袖便急忙上前将一只做工精美的荷包塞在了海大富手里。   海大富便听这位新晋锦乡侯世子夫人笑道:“我也没来过这宫里,更没见过圣上,公公是圣上身边儿伺候的,可得提点着我才是。”   海大富先前还在一愣,随即捏了捏手里的荷包,薄薄的没有任何硬物,知道定是银票,脸上的笑容就更盛了几分。   在宫里当差,收到各种打赏自然不少,可依着海大富的级别,平日里也不过是十两八两的,哪里就收到过银票?   再听洛娉妍这话儿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不由感慨早就听说锦乡侯世子娶了座金山回家,没想到还是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儿,更没想到这美人儿竟是这般的通透。   海大富不敢去看景蕴此时是什么神色,一赶气儿地作揖赔笑道:“小海子谢少夫人赏,少夫人若是想问什么,但凡小海子知道,能说的必不瞒您。”   谁知洛娉妍却是淡淡一笑,掩口道:“圣上的事儿别说我,就是世子爷也不敢跟你打听,我哪儿有什么想问的,不过是想着你熟悉宫里规矩,若是我有做的不合时宜的,你提点我一声儿罢了。”   海大富一愣,对洛娉妍越发恭敬起来,笑着将景蕴与洛娉妍往宫里引去。   景蕴脸上倒是没什么别的异色,心中却是狂跳不止,原本只是报她相救之恩,也就是有些好感罢了。没想到自己竟然还真就捡到宝了!   第一次进宫便能如鱼得水的使用宫中这些个不成文规定,看来真真儿是个灵透的女子,自己倒也可以放心些了。   景蕴自是不知,洛娉妍此时所作所为不过是模仿着前世安阳伯的做法,哪里知道什么宫中不成文的规矩?   景蕴心情一好,严肃的脸上也浮起笑意,海大富却不知景蕴想的什么,只觉得自己松了口气,而洛娉妍见景蕴脸色好看了许多,知道自己做对了!心里也高兴起来,嘴角便带出了淡淡地笑意。   景蕴与洛娉妍二人带着云袖,跟着海大富一路往皇帝所在的承乾殿而去,海大富一路赔笑道:“少夫人就快到了。”“实在是没有圣上旨意,小的也不敢给您叫了肩舆来。”“……”林林总总不知凡几。   洛娉妍倒是不以为意,每当海大富如此说是,洛娉妍总是微微颔首一笑,不过两刻钟的功夫,便到了承乾殿前,皇帝身边儿的大总管吴有才早已迎了上来。   吴有才大总管先是陪着笑脸给景蕴及洛娉妍行了礼,景蕴倒是没什么反应,洛娉妍却是急忙往边上让了让,再微微一欠身,笑道:“公公成日里悉心伺候圣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小女子哪儿敢受您的礼?”   景蕴闻言抿嘴一笑,吴有才却是一愣,朝洛娉妍望去见她目光清澈而真诚,尤其是洛娉妍当真没守他的礼,还还了半礼,不由心中一喜,含笑道:“少夫人说笑,伺候皇上乃是杂家应当应分的事儿,哪有什么功劳苦劳的。”   吴有才心中高兴,对海大富也就和颜悦色了许多,点头道:“怎地去了这么久?圣上都等急了。看在世子与世子夫人的面儿上,这次就饶了你了。”   说着将景蕴与洛娉妍往承乾殿里引去,边走还边小声儿笑道:“听说夫人有手好茶艺,咱们圣上可是最爱松针银牙的。”   原本这类皇帝的喜好是不能告知旁人的,一则洛娉妍是景蕴的夫人,二则吴有才对洛娉妍大有好感,这才悄悄透露了一句。   洛娉妍什么也不说只在进门前,将一枚通透碧绿的和田青玉莲花佩,塞在了吴有才手里,同样有极小的声音笑道:“这莲花佩最与公公气质相合,还请公公莫要嫌弃。”   吴有才一愣,原本他并未想要好处,单纯地因洛娉妍的礼遇回报善意罢了,此刻握着通体透凉的和田青玉,心知是好东西,往袖笼里一塞,脸上笑容更盛了两分道:“那就却之不恭,杂家谢过少夫人美意。”   这一切自然都落在景蕴眼中,令他眼眸中神采越发璀璨,皇帝一眼便瞧见景蕴嘴角的笑意,与眼眸中难掩的欢喜之色,只当是对这门亲事极为满意,对洛娉妍也越发和蔼了两分,待二人行过礼便点头笑道:“都起来坐。”   洛娉妍刚刚起身,便有小太监捧来一盏茶水,洛娉妍先是一愣,俩人进殿哪有只上一盏茶的道理?   再一看可不正是松针银牙?心念一动也不待皇帝说话,便笑着接过茶盏,低头垂眸敛息静气,将茶盏捧至皇帝跟前儿三步远的位置,缓缓跪下,举高茶盏轻声道:“谢表舅赐婚,侄媳洛氏请表舅吃茶。”   别说皇帝就是景蕴也是一愣,脸上的笑容越发盛了两分,急忙起身走到洛娉妍身边儿撩袍跪下,磕头道:“谢表舅赐婚。”   皇帝一时间神色难辨,好半晌才叹了口气,点头道:“你们要好好儿过日子,切不可为些许小事儿争执,尤其是洛氏要牢记三从四德,以夫为天。”   洛娉妍自是不会说别的,在吴有才替皇帝接过茶盏后,急忙磕头道:“谢表舅教诲,侄媳定当牢记。”   皇帝接过茶盏,浅浅地抿了口,沉吟片刻扬声道:“锦乡侯世子夫人恭顺贤良,德容兼备,赐金镶玉七子如意一柄。”   洛娉妍这回是真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奉盏茶,还是人家泡好了呈上来的,便得了一柄如意,听着那什么七子如意还比旁的如意贵重似得。   却不知吴有才也好,景蕴也罢都吓了一跳,那七子如意可是圣上心爱之物,多少人想要都没能得到!   皇帝待洛娉妍谢恩后,也不与她多言,挥手道:“去见见皇后娘娘吧。”说完不忘补充道:“瑾轩乃是在皇贵妃宫中长大,回头你也该去给她敬盏茶才是。”   洛娉妍再次俯身应下,吴有才方亲自将洛娉妍送出了大殿,笑道:“少夫人好福气!”说完也不多说,仍旧吩咐海大富送洛娉妍主仆往皇后宫中而去。   ☆、五五二 觐见   皇后居住的凤鸣宫与承乾殿位于同一中轴线上,中间儿隔着皇帝的起居的乾元殿。   海大富领着洛娉妍出了承乾殿,沿着甬道过了乾元宫,一直往里走差不多两刻钟,穿过一扇朱漆大门,便能远远看到皇后娘娘居住的凤鸣宫。   两个灰衣小太监守在宫门前,一个长脸儿,一个圆脸儿,远远地海大富便小声儿朝洛娉妍介绍道:“这俩小子是凤鸣宫大总管福公公的干儿子,一个叫小玄子,一个叫小桂子。”   洛娉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轻声道了谢,三人便来到凤鸣宫前。   见海大富领着一对陌生主仆前来,其中一圆脸儿小太监,满脸堆笑道:“恕小桂子眼拙,竟不知这是哪位贵人,还望海公公提点一二,小的也好进去通禀。”   这个谁去通禀,可是大有讲究的,海大富闻言眉眼一弯,笑道:“锦乡侯世子携夫人进宫谢恩,这不刚出承乾殿圣上便命杂家送少夫人过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海大富说完稍稍上前一步,在小玄子与小桂子颇为吃惊地目光中,朝小桂子笑道:“还是让小玄子跑一趟吧,你就在这儿陪咱们聊聊天可好?”   海大富说的极为客气,若是之前别说小桂子怕是小玄子心中都不会乐意,但此刻听说洛娉妍乃是刚刚从承乾殿出来,二人具是一惊,一面恭敬地上前行礼问安,一面偷偷打量洛娉妍。   见洛娉妍面儿上虽没什么笑意,眼中却是一片温润柔和,不像许多人,瞧着是在笑,而眼中要么一片冰冷,要么隐含鄙夷。   小桂子垮着脸,俏皮地抱怨了一句:“海公公分明是偏帮小玄子,还非得说是不相信人,小桂子可是冤死了。”   海大富闻言一笑并不说话,小玄子却并无什么表情,淡淡地点头道:“少夫人稍等,海公公稍等,小的这就禀报去。”说完并不急着走,而是接着补充道:“但娘娘见不见你们,这个小玄子可不敢保证。”   皇后倒也没说不见洛娉妍,只是传出话儿来,让她等着……这一等洛娉妍便等了整整小半个时辰,才有宫娥前来将洛娉妍请了进去。   这凤鸣宫外边儿瞧着肃穆大气,进到里边儿却处处透着精巧,皇后一身明黄凤袍,高高挽起的鸾髻上单C一支凤钗,高坐在明黄宫纱后的凤鸾上,左右各八名宫婢彩娥侍立。   钗有九尾,尾上缀米珠及细碎宝石无数,凤首朝下口衔流苏珠滴,凤翅采用了镂空雕法,左右各有中等珠子数粒,整支凤钗贵气而不沉重。   明黄直领对襟凤袍,领间三对金镶翡翠红珊瑚纽扣,衬着里边儿大红的圆领鞠衣,敞口大袖上镂金刺绣祥云如意,外罩橘红披帛,腰系红线罗系带,挂玉花彩结绶与白玉云样玎珰。   洛娉妍俯身见礼,皇后冷冷地打量了半晌,方才淡淡地道:“你就是锦乡侯世子新娶的洛氏?户部侍郎洛镇源的女儿?”   皇后高高在上,洛娉妍不敢有丝毫异动,以额触地并不抬头,轻声答道:“臣妇洛氏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又顿了半晌,方才轻声一笑,缓缓道:“抬起头来,给本宫瞧瞧,究竟是何等绝色,竟让锦乡侯世子拒了我皇家公主,托惠宁大长公主殿下代为求娶了你。”   洛娉妍闻言心中一惊,面儿上却是不敢露出丝毫,更不敢有丝毫迟疑,抬头垂眸,仰面对着皇后娘娘。   好半晌听皇后冷笑一声儿,淡淡地道:“依本宫看来,也不过如此,竟不知蕴哥儿这是中了哪门子的邪。”   此时洛娉妍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便是先前见皇帝也不曾感受过此等威严,更何况皇后这话……分明是说自己使了下三滥手法魅惑锦乡侯世子!   洛娉妍不由脸色白了两分,没想到刚刚进宫便会遇上此等情形……   就在洛娉妍心中忐忑不安时,皇后才缓缓吐出一个“起”字,洛娉妍即便浑身发软,却不敢露出丝毫,甚至面儿上还含着微微笑意,磕头谢恩后,方才缓缓起身。   皇后望着洛娉妍心念急转,想到她身后站着的不仅仅是锦乡侯府和户部侍郎,更有惠宁长公主!   上次借由惠宁长公主突然急症,皇后原本是想趁机彻底掌控长公主府的,谁知那老太婆竟然痊愈了,而自己留在长公主府的人,竟然莫名消失了……   想到这儿,皇后倒也并不再为难洛娉妍,觉得洛娉妍或许是个契机也说不定。   早就听说那老太婆很是喜欢洛氏,洛镇源也将这长女视作掌中宝,皇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显得颇为温和地赐了座,还命人上了茶水。   洛娉妍顿时露出受宠若惊的模样赶紧再次谢恩,心中却是猜测着皇后意图。   前世随着安阳伯太夫人进宫,关于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太夫人说过那么两句。   先皇在世时极为宠爱马贵妃,若非马贵妃早丧甚至没能留下子嗣,怕至少也会是皇贵妃甚至皇后。   至于皇位还能不能是如今的圣上坐在上面,那就难说了。那位马贵妃在世时很是喜爱这位胞姐的女儿,临死前对她极不放心,求了先皇赐婚与当今圣上。   当初圣上登基,虽说有惠宁长公主一力支持,皇后娘家却也是鼎力相助过的。   然而皇后多年无子,皇帝又偏爱皇贵妃,以及皇贵妃所出三皇子,令这位皇后娘娘心中很是不忿。   洛娉妍记得先前皇帝说过,锦乡侯世子乃是在皇贵妃宫中长大……想到这儿,洛娉妍再次出了一生的冷汗,言行却越发恭谨起来。   皇后虽说有心拉拢洛娉妍,去也只是想想而已,心中明白此事并不能着急,遂闲言两句,赏了支内造五尾金凤钗,并一对金镯,打发了出去。   洛娉妍出到宫门外脚底还虚浮着,海大富与云袖见此,急忙上前欲要搀扶,却被洛娉妍摇头拒绝了。   云袖不由压低声儿满是关切地询问道:“乃乃这是怎么了?不是说皇后娘娘给了赏赐吗?还是……”   海大富眼角扫着小玄子与小桂子,狠狠地瞪了云袖一眼,边走边道:“少夫人许是饿了,从这儿过去皇贵妃娘娘的永宁宫正好路过浪沧亭,咱们在哪儿歇歇脚,用些点心再走不迟。”   洛娉妍闻言勉强一笑,摇头小声儿道:“很是不必如此,没得让长辈等候的道理,咱们早些过去,难不成皇贵妃娘娘还舍不得一块儿点心?”   三人正说着迎面走来一行人,为首者十六七年纪,身后跟着六个宫婢,两人执扇,两人托盘,两人随侍左右。洛娉妍与这行人已经相距不远,想要避开显然已不可能……   ☆、五五三 和顺   洛娉妍自是不认识和顺公主的,前世她能跟着安阳伯夫人进宫时,和顺公主已经出嫁,而且隐约记得还是远嫁……至于嫁去了哪儿,洛娉妍是不知道的。   但洛娉妍身边儿跟着的海大富与云袖,却都认识和顺公主的,海大富急忙小声儿道:“少夫人,前边儿是圣上次女,和顺公主。”   海大富说完急忙上前几步,躬身行礼道:“承乾宫海大富见过和顺公主殿下。”   洛娉妍万没有想到,刚出了凤鸣宫没两步,便会与刚刚皇后娘娘口中被景蕴拒的公主碰上,更不会想到这并非什么偶遇,乃是自从她进了凤鸣宫,和顺公主便候在了外边儿。   此刻却是容不得她多想,急忙带着云袖也上前行礼,洛娉妍这礼节,前世可是被安阳伯夫人狠狠地训练过的,自是不会错一丝儿差错。   和顺等了这么久,自然清楚洛娉妍的身份,此刻却是看也没看洛娉妍一眼,朝海大富点了点头,微微抬起下巴,淡淡地问道:“你不在承乾宫好好儿当差,这是要去哪儿?你师傅吴有才知道了,怕你一顿板子是逃不掉的。”   海大富自然知道和顺公主这是什么意思,急忙笑道:“锦乡侯世子携新婚夫人进宫谢恩,圣上刚在承乾宫见过少夫人,命小的领着少夫人去拜见皇后娘娘。”   海大富说到这儿,顿了顿,和顺长公主冷冷一笑道:“见过母后了?那怎么还在内宫闲逛?可知这擅闯宫闱可是死罪!”   洛娉妍一愣,没想到刚见面,这么大一顶帽子便扣了下来,再说自己可不是擅闯宫闱,而是有圣上指令,由宫中内侍领着的!   但洛娉妍并没有说话,面儿上一派恭顺温和的模样,海大富却是笑道:“公主殿下有所不知,方才少夫人已经见过皇后娘娘,娘娘赐了凤钗金镯,这才退出来的,圣上有令,让少夫人见过皇后娘娘后去拜见皇贵妃娘娘。”   和顺公主闻言脸色顿时微微一变,目光终于移到了洛娉妍脸上,冷冷地扫了她两眼,问道:“你就是户部侍郎之女?”   说完和顺公主并不等洛娉妍答话,接着问道:“听说你是个失牯长女,是也不是?”   洛娉妍听和顺公主说这话儿,心中自然是气恼不已,面儿上却是丝毫不显,不紧不慢地屈膝一礼,低着头答道:“回公主殿下,臣妇娘家是姓洛,家父户部左侍郎。”   说完洛娉妍顿了顿,正想接着答话,和顺公主却是皱眉道:“本宫问你可是失牯长女?”   洛娉妍心中气急,藏在衣袖里的浅浅玉手,已经被指甲深深地掐出一排月牙印,一字一顿地回道:“回公主殿下,家母确实在臣妇年幼时早亡。”   和顺公主斜睨着洛娉妍,冷冷一笑,呵斥道:“失牯长女也敢嫁进锦乡侯府?谁给你这天大的胆子,竟敢欺瞒侯爷跟世子?”   洛娉妍咬了咬嘴唇,忽然挺直了脊梁,抬头望向和顺公主,不卑不亢地道:“回公主殿下,臣妇乃是圣上亲自下旨赐婚,不知何来欺瞒一说?”   和顺公主不怒反笑道:“如此说来,你不仅是欺瞒锦乡侯与世子,还欺瞒了圣上!你可知欺君之罪是什么罪行?”   洛娉妍忽然展颜一笑,声音也冰冷了下来,怜悯地望着和顺公主,淡淡地道:“公主是说圣上乃是昏君吗?”   此话一出口,别说和顺公主,便是海大富和云袖,还有和顺公主身后跟着的那些宫婢都变了脸色。和顺公主更是顶着洛娉妍,怒斥道:“本宫父皇英明神武,本宫何时说过父皇是昏君?”   洛娉妍却是毫不畏惧地望着和顺公主,目光平静而清冷,淡淡地道:“臣妇在一日之前不过是养在深闺的小女子,从不曾进过宫门,更不曾见过圣上,不知臣妇要如何欺瞒圣上?”   说完洛娉妍怕再被和顺公主抢白,接着道:“再说了,臣妇年芳十五,不知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又是如何被臣妇所欺瞒的?”   和顺公主一噎,半晌没说出话来,冷冷地盯着洛娉妍,好半晌才咬牙问道:“你敢顶撞本宫?”   和顺公主在说这话儿时,目光犹如片片冰刃扫向洛娉妍,洛娉妍却是深吸口气,勾唇笑道:“公主殿下说笑了,您乃金枝玉叶龙孙凤女,臣妇岂敢顶撞,不过是就事论事,说了两句实话罢了。”   和顺公主气急,正要叫人将洛娉妍拿下,正在此时三皇子妃远远走了过来,人尚未走进,便笑道:“难怪让我跟母妃好等,原来竟是与和顺在这儿闲聊。”   说着三皇子妃在和顺难看的脸色中走近二人,浅笑道:“有什么话儿去母妃宫中说,母妃可是等急了,非得催着我出来寻你。”   洛娉妍屈膝一礼,浅笑道:“劳皇贵妃牵挂便是臣妇的不是,如今更是劳三皇子妃亲自找寻,臣妇更是错上加错,可奈何行至半途,遇见了和顺公主殿下。”   说到这儿,洛娉妍朝和顺公主一笑,接着道:“偏公主殿下非得要说……”   洛娉妍话未说完,和顺就变了脸色,厉声道:“既然知道劳皇贵妃娘娘牵挂是错儿,方才你就该明说,如今三皇嫂都寻了过来,不赶紧去给皇贵妃娘娘请安,还在这儿说那些废话做什么?”   三皇子妃眼眸一转像是没瞧出和顺的色厉内荏,朝和顺公主浅笑道:“想必是娉妍与你投缘,方才你们说什么呢竟是耽搁了这么久?”   说完三皇子妃横了洛娉妍一眼,嗔道:“娉妍也是,和顺心底纯良,性子也好,兄弟姐妹就没有不喜欢她的,就是母妃也疼她疼得紧,你若邀她同去探望母妃,她还能拒绝你不成?偏要害母妃担忧。”   说着三皇子妃又对和顺公主笑道:“难得遇见和顺,不妨也去母妃宫里坐坐,她老人家可是惦记你得紧,正好将让你俩将方才没说完的话儿接着说下去,让母妃也听听热闹。”   说到这儿,三皇子妃掩口笑道:“你也知道母妃身子不好,说不得这人多一热闹就好了呢。到时父皇一高兴,还不知会赏你什么好东西呢。”   ☆、五五四 怀疑   宫里谁不知道皇贵妃最得圣上宠爱?即便缠绵病榻一年有余,圣上的恩宠也不曾稍减半分,每日下朝必定过去探望,这样的荣宠便是皇后娘娘,那也是没有的。   见三皇子妃总拿皇贵妃说事儿,和顺公主早已气得咬牙,却是不敢发作丝毫,忽闻此言更是变了变脸色,勉强笑道:“三皇嫂真会说笑,皇贵妃身体违和正是静养的时候。哪里就好随便打扰。”   说完和顺公主朝洛娉妍冷冷地扫了眼,淡淡地道:“本宫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就不在这儿耽搁了,你也快去拜见皇妃贵娘娘吧。”   三皇子妃淡淡一笑正要说话儿,和顺公主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似得,急忙朝不远处地凤鸣宫走去,边走边道:“下回进宫来,咱们再好好儿聊聊。”   洛娉妍自然知道和顺公主这话儿是对自己说的,抿嘴一笑不以为意地屈膝一礼,颔首道:“公主殿下放心,臣妇记住了。”   洛娉妍那样儿,和顺公主也只得冷哼一声儿,却是不敢停下,甚至洛娉妍发现,和顺公主的脚步,越发急促了两分。   待和顺公主走远,洛娉妍方才缓缓站直了身子,便听三皇子妃才叹了口气道:“你也别与她一般见识,到底是国之公主,圣上就这么两位公主,对她们又不像对皇子们有那么多要求,自然便娇宠些。”   洛娉妍闻言淡淡一笑,点了点头并不接话,三皇子妃见此叹了口气道:“别在这儿站着了,到底是凤鸣宫跟前儿,再说母妃可是等着你呢,咱们边走边说。”   洛娉妍自是无有不应,随着三皇子妃朝永宁宫走去,三皇子妃边走边道:“圣上赐婚前也不见和顺与蕴哥儿如何亲近,反倒是蕴哥儿抗旨拒婚后,和顺才一双眼睛牢牢地盯在了蕴哥儿身上。”   洛娉妍闻言瞪圆了眼,微微张着嘴一副不敢置信地模样侧头望着三皇子妃。   三皇子妃见她那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嗔道:“这是什么眼神儿?难不成我还能哄你?”   洛娉妍赶紧摇头,却又一时间说不出心中是何感受,只觉得今日冤枉得很。原以为是替景蕴受过,不曾想竟是替圣上背锅。   果不其然三皇子妃敛了笑道:“我倒不觉得她心里真就对蕴哥儿怎样了,不过是被蕴哥儿拒婚,作为天之骄女面子搁不下罢了。”   洛娉妍摇头苦笑道:“这事儿还真没法说理去,至于爷当初为何拒婚,咱们也是不知道的,再则别说我不好问,便是问清楚了又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能跟和顺公主解释?”   三皇子妃闻言笑道:“就怕是你越解释她越气恼呢。”   二人说着话儿便到了永宁宫,永宁宫大宫女早已候在宫门前,远远见到三皇子妃一行疾步迎了上来,屈膝一礼,笑道:“三皇子妃与少夫人总算是来了,娘娘可是等得着急了。”   三皇子妃点了点头朝洛娉妍笑道:“那咱们快进去吧,母妃身子不好,还是听说蕴哥儿成亲才精神了些,今儿一早醒来就强撑着没再睡,这会子怕也是累极了。”   洛娉妍闻言心神一禀,对于圣上让自己来拜见皇贵妃有了新的理解。   洛娉妍进了永宁宫大门,海大富便躬身告辞道:“少夫人既已到了皇贵妃娘娘这儿,又有三皇子妃作陪,小的便先回去跟圣上复命了。”   洛娉妍停下脚步,回头朝云袖点了点头,云袖再次拿出一个荷包塞在海大富手里,轻声道:“辛苦海公公陪着咱们少夫人转了这么一大圈儿,一点心意还请笑纳,说不得下次还会劳烦公公。”   海大富自是笑着接过谢恩不提,洛娉妍随着三皇子妃进了永宁宫,一阵幽幽梅香便混合着浓浓的药气扑面而来,洛娉妍不由心下略惊,微微皱了皱眉头。   三皇子妃见洛娉妍皱眉的样子,叹息道:“往常这永宁宫中只有花香,如今母妃正病着也是没有法子。”   洛娉妍知道三皇子妃是误会了,不由笑着解释道:“嫂子误会了,我只是觉得这药味儿有些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闻过。”   三皇子妃被洛娉妍这说辞弄得一头雾水,不解地道:“这话儿怎么说的?”说着打量了洛娉妍两眼,见洛娉妍仍旧微微皱眉在宫中细细地嗅着,仿佛这药气或是这混合了花香的药气,真有什么特别似得。   三皇子妃不由叹息着解释道:“母妃酷爱花草,一年四季这永宁宫的花香是从不间断的,母妃的永宁宫是整个皇宫中唯一不用熏香的地方。但自从生病后,这宫里的药气儿便没有停过,也不知换了多少药方,就是母妃身子一直不见效。”   洛娉妍闻言并不回话,脸色却是渐渐难看起来,她想起来,罗先生曾给她闻过与这相似的药味儿,也记得罗先生曾说过,这种药混合的花香越多,毒性也就……   想到这儿,洛娉妍的脸色不由白了两分,眉头更是深深皱了起来,这一幕落在三皇子妃眼中,引起她心中阵阵地不快,脸色不由也冷淡了许多。   洛娉妍自然将三皇子妃的神色看在眼中,但此时自己也不太确定,自然是不好多说什么,微微垂眸跟着三皇子妃进了皇贵妃寝殿。   皇贵妃被宫女扶着斜靠在雕花大床上,透过银红烟纱幔子,洛娉妍发现皇贵妃脸色虽然苍白没有血色,却并不似那些久病之人呈蜡黄。   见三皇子妃与洛娉妍进来,宫婢彩娥们纷纷屈膝行礼,三皇子妃并不说话,挥手免了众人的礼,便上前在皇贵妃床榻前的绣墩上坐下,看来之前她便一直伺候在这儿,甚至经常伺候在这儿。   洛娉妍见此心中不由越发疑惑,却是并不表露丝毫,上前跪伏与地行大礼道:“瑾轩之妻,洛氏,给皇贵妃娘娘请安了。”   洛娉妍并未自称“臣妇”却是行了大礼,让三皇子妃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疑惑,皇贵妃微微一愣,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极淡,但身边儿伺候的人却都明白,皇贵妃已经尽了全力。   ☆、五五五 有毒   皇贵妃早已虚弱得说不出话来,此时却是拼了命地从嗓子里,挤出一个轻微地“好”字。   别说皇贵妃身边儿这些个常年伺候的宫女彩娥与三皇子妃,就是洛娉妍见她那样儿心中也是感动不已,对于圣上特意指点自己来拜见皇贵妃,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皇贵妃自然无力叫洛娉妍起身,洛娉妍默默地磕了三个头,方才缓缓起身在皇贵妃脚踏边儿坐了下来。   甚至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洛娉妍大胆地拉住皇贵妃枯瘦的手,轻声道:“娉妍嫁给爷不过一日时光,但爷却对娉妍说过,母亲去得早,您就像他母亲一样照顾他长大。”   没人知道,洛娉妍偷偷地扶着皇贵妃的脉息,可惜洛娉妍医术并不精湛,尤其是这扶脉的功夫……自然什么也发现不了,只觉得极为虚弱。   洛娉妍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与皇贵妃说了几句出嫁前的事儿,又说了些曾经听说过的关于景蕴的传闻,皇贵妃每每这时,总是会艰难地点头应和。   三皇子妃看得极为不忍,洛娉妍也是心酸不已,在皇贵妃面儿上疲色越发明显后,洛娉妍方才亲自动手,与三皇子妃一道,扶着皇贵妃躺了下去,掖好被角二人双双退出。   三皇子妃见洛娉妍如此表现,原本已经好看了许多的脸色,却在退出时,偶然发现洛娉妍眼中竟凝着一片迟疑,眉头更是深锁,而变了脸色。   然而出乎三皇子妃意料地是,刚刚出了皇贵妃寝殿,洛娉妍便一把拉住她胳膊,满眼乞求,脸色有些泛白地小声儿唤道:“嫂子,”   唤过一声儿后,见三皇子妃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向自己,洛娉妍朝三皇子妃张了张嘴,一时间又不知该如何询问,犹豫半晌才咬牙低声儿问道:“这永宁宫中,只有皇贵妃娘娘一人生病吗?”   三皇子妃闻言顿时大怒,一双柳眉更是倒竖而起,洛娉妍一惊,急忙松开了抓着三皇子妃的手,立时屈膝一礼,小心地赔礼道:“三皇子妃还请恕罪,是臣妇逾越了。”   见洛娉妍这样儿,三皇子妃心中不仅没有解气反而更是气恼,冷冷地盯着屈膝行礼的洛娉妍并不叫起,也不说话儿。   洛娉妍心中明白,若是此刻不将话儿说清楚往后怕是就没有机会再说了,但扫了永宁宫大宫女及三皇子妃身后的两位宫娥,却不敢在此时说出什么来,不由咬了咬牙低下了头。   三皇子妃虽没注意道洛娉妍那快速一扫的眼神,但能在永宁宫当差的,又岂是简单的人?   那大宫女不由朝三皇子妃身边儿俩宫娥使了眼神,几人悄悄退开了几步。   三皇子妃见此也回过神来,皱了皱眉头道:“娉妍难得进宫一趟,想来一会儿蕴哥儿也是要过来给母妃请安的,咱们不如去暖阁歇着等他。”   说着三皇子妃便转身朝旁边儿走去,洛娉妍心里松了口气,疾步跟了上去。   进入暖阁时,洛娉妍将云袖留在了外边儿,那大宫女自然也带着宫娥停下了脚步。   三皇子妃往暖炕上一坐,淡淡地朝边儿抬了抬下巴,并不看洛娉妍一眼,皱着眉头轻声道:“有什么话儿坐下说吧。”   洛娉妍没有丝毫犹豫地坐在了三皇子妃对面,提起小炕桌上的茶壶,给三皇子妃与自己都斟了一盏茶,方才缓缓地吐了口胸中浊气。   三皇子妃比洛娉妍沉稳多了,端起洛娉妍递过来的茶盏,浅浅地抿了口,像是在品味儿。   洛娉妍抬头望着三皇子妃,深吸了口气再次问道:“臣妇……”   刚开口三皇子妃便淡淡地瞟了她一眼,虽然只是挑了挑眉梢,并没有说话,但洛娉妍到了嘴边儿的话却被噎住了似得,好半晌才改口,急急地道:“娉妍并无不敬皇贵妃之意。”   三皇子妃淡淡地点了点头,却仍然不说话,洛娉妍只好望着三皇子妃眼睛,自己接着往下说:“先前刚进宫门娉妍便闻到一股子药气儿,当时只是觉得在哪儿闻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这事儿三皇子妃自然记得,不由点了点头,下意识地问道:“可是想起来了?”   洛娉妍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轻声道:“所以娉妍才问嫂子,永宁宫中是只有皇贵妃娘娘一人生病,还是有旁人也与皇贵妃娘娘一样?”   洛娉妍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焦急,令三皇子妃也是心下疑惑不已,不由仔细回忆了一番,而后却是肯定地道:“只有母妃一人。”   洛娉妍显然没有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结果,闻言不由一下子愣在了当场。   三皇子妃见洛娉妍这样,不由皱紧了眉头,压着声儿问道:“娉妍这是怎么了?”   洛娉妍深吸了口气回过神来,没有回答三皇子妃的话,反而问道:“皇贵妃娘娘最初是什么时候开始身体不舒服的?”说完赶紧补充道:“若是嫂子觉得不方便说,只当娉妍没问。”   这倒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在三皇子妃看来,洛娉妍能问自己而不是压着心事回去问景蕴,已经是对自己的信任,想了想道:“前年夏天,母妃就觉得身子不适,最初……”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倒吸了口凉气,急声儿打断道:“皇贵妃娘娘是不是冬季会稍好些,春季最为严重?”   听洛娉妍这样问,三皇子妃仔细回想了一下,顿时瞪圆了双眼,变了脸色,急声儿问道:“娉妍,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要知道,皇贵妃病了这么久,眼看着就快拖不下去了,怎能不让三皇子妃着急?   洛娉妍却是叹了口气,缓缓端起之前斟满的茶,抿了口方才轻声道:“娉妍如今说不清楚,有些事儿娉妍没想通。”   三皇子妃盯着洛娉妍看了许久,才一字一顿的沉声问道:“你究竟发现了什么?”   洛娉妍抬头望着三皇子妃,苦笑道:“我发现那药气儿不对,我知道皇贵妃的药,定是在永宁宫中煎熬的,而且很可能嫂子还亲自动手煎熬过。”   三皇子妃眉头一皱,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父皇怕有人动手脚,责令太医院必须三人以上在场,才能给母妃抓药,而药则在永宁宫中,由母妃身边儿大宫女亲自煎熬,有时我也会动手。”   洛娉妍点了点头,脸色却是越发难看了起来,苦笑道:“嫂子不会想到,那药吃下去是补药,但是那药气儿与花香结合却是有毒的。”   听洛娉妍这样说,三皇子妃满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正要说什么,洛娉妍却是接着道:“这便是我没想通的地方,那药气儿结合的花香越多,毒性越大,所以皇贵妃在花少的季节,身子会松快些,春夏最为严重。”   洛娉妍越说,三皇子妃的眼睛瞪得越大,知道洛娉妍说道:“可那是毒气,若是中毒应该是整个永宁宫的人都中毒,就连嫂子也……”   洛娉妍顿了顿,叹息道:“可方才嫂子说了,中毒的只有皇贵妃。”说到这儿,洛娉妍极为沮丧地道:“娉妍见识浅薄,想不通里边儿的道理……或许,是娉妍弄错了。”   三皇子妃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望着洛娉妍好半晌没有吱声儿,单看洛娉妍的神色,三皇子妃直觉洛娉妍没有撒谎,甚至没有弄错,可……   二人对坐无言时,云袖在门外轻声禀道:“启禀三皇子妃,少夫人,世子爷过来了。”   ☆、五五六   坐在去往长公主府的马车上,景蕴一边儿把玩着洛娉妍如玉般的指头,一边儿微微皱着眉头,漫不经心地问道:“皇后没有为难你吧?”   洛娉妍心中一暖,摇了摇头展颜笑道:“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为难我这么个无权无势的小女子做什么?再说,我又没违反宫规。”   景蕴见此不由一愣,之前组织好安慰她的话语,竟是全都没派上用场,心中却也着实松了口气。   洛娉妍见他如此模样,不由挑眉俏皮地笑道:“爷可是在心里期待着皇后娘娘为难为难我?”说完洛娉妍还眨了眨眼。   景蕴禁欲多年昨日方才开荤,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见此哪能不心动?忍不住松开洛娉妍的手,一把搂住她的腰身,将她抱到腿上坐下,嘴对嘴的啄了下去,低声调笑道:“让你牙尖嘴利,看爷怎么收拾你……”   当马车在长公主府大门前停下时,大管家迎了出来,躬身笑道:“老奴见过世子爷,给少夫人请安了。”   洛娉妍下意识地往边儿上一侧,倒是令大管家与景蕴皆是一愣,望向了她。   景蕴皱了皱眉头并没说什么,眼睛却在询问她怎么了,洛娉妍见此望着景蕴,抿嘴笑道:“大管家老德高望重,又是殿下身边儿的老人儿,我们做小辈儿的,哪儿敢受他的礼。”   景蕴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大管家面儿上却是溢出了慈和的笑容。洛娉妍的目光坦诚而真挚,活了几十年的大管家,看得出她并没有撒谎。   再说了人家作为锦乡侯世子夫人,何须对自己一个管家溜须拍马?便是要在世子面前表现什么,机会也多的是,完全没必要用在自己身上。   大管家笑着微微低下头,朝景蕴二人道:“世子爷快进去吧,想必殿下已经等着急了。”   景蕴点了点头,带着洛娉妍一路朝里走去,果不其然刚进了仪门,朱嬷嬷便迎了上来,微微屈膝行了半礼,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世子爷跟少夫人总算回来了。”   说着一边儿将二人往银安殿引,一边儿笑道:“昨儿殿下回来就睡得不安稳,今儿天还没亮就起来等着了,可算是把你们盼来了。”   说到这儿,朱嬷嬷忍不住朝洛娉妍笑了笑,慈爱地道:“若不是为了等着少夫人敬茶,殿下怕是一早就进宫去等着了,好在彩英前来报信儿,不然殿下还不知着急成什么样儿呢。”   说这话儿,一行人便到了银安殿前,崔嬷嬷也迎了出来,洛娉妍赶紧上前半步,行了半礼,笑问道:“嬷嬷怎么出来了?”   洛娉妍对崔嬷嬷的态度别说朱嬷嬷,就是景蕴也是一头雾水,崔嬷嬷也是赶紧避开,朝二人重新行了礼,才笑道:“这不,听前边儿传话儿进来说世子跟少夫人到了,殿下哪儿还能坐得住?”   洛娉妍一愣,又听崔嬷嬷笑道:“殿下一夜没怎么合眼,外边儿天又凉,老奴只好替殿下出来候着世子跟少夫……”   正说着话儿,惠宁长公主扶着小丫鬟的手走了出来,惊得景蕴与洛娉妍急忙双双上前扶着她老人家往里走去,洛娉妍还有些腼腆,景蕴却是皱眉道:“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这出去招了风受了寒可怎么得了?还让不让孙儿过年了?”   虽说是责备的话,惠宁长公主却是一点儿也不生气,乐呵呵地道:“我心里有数儿,哪儿就那般娇弱了?”   说着惠宁长公主嗔了景蕴一眼,拍着洛娉妍的手,笑问道:“见过皇后娘娘了?”   说着话儿,惠宁长公主已经被景蕴与洛娉妍扶着坐下,崔嬷嬷更是在惠宁长公主跟前儿,摆好了两张厚厚地软垫儿,更有小丫鬟托着茶盘站在一旁。   洛娉妍朝景蕴斜了一眼,见景蕴正望着她笑,不由微微红了脸,二人在惠宁长公主跟前儿跪下,磕头后,敬了茶。   景蕴忽然很是感慨地红着眼眶道:“孙儿多谢外祖母这些年的照料,若非有您,孙儿与芝姐儿如今还不知怎样呢。哪儿能娶得贤妻美眷。”   洛娉妍被景蕴这样一说,微微红了脸,低着头不敢吭声儿,惠宁长公主却是含笑点了点头道:“快起来,自家人何必这般多礼?”   说着惠宁长公主将一对龙凤玉佩给了景蕴与洛娉妍二人,笑道:“这是当年我出嫁时,我母亲给我的。如今便给你们了,要好好儿相处……”   惠宁长公主絮絮叨叨说了好些夫妻相处之道,洛娉妍一直凝神细听,景蕴则含笑望着她,并不出声儿打扰。   直到惠宁长公主说完,才让二人挨着自己坐下,再次看向洛娉妍问道:“今日宫中之行怎样?”   洛娉妍想了想笑道:“外祖母难道跟爷一样,担心圣上或是皇后娘娘为难孙媳不成?”   说完洛娉妍掩口轻笑道:“孙媳倒是从圣上哪儿得了柄七子如意,皇后娘娘哪儿也得了支凤钗与一对金镯。”   对于七子如意也好,凤钗金镯也罢,惠宁长公主是不在意地,听说洛娉妍没被为难也就放了心,继而问道:“蕴哥儿打小在永宁宫长大,你可去拜见皇贵妃了?”   说起皇贵妃洛娉妍皱起了眉头,望着景蕴与惠宁长公主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景蕴只当因着皇贵妃身子越发虚弱,洛娉妍并没机会与皇贵妃说上话,故而心中不快皱了眉,刚想解释两句,却听洛娉妍轻声道:“有些事儿,孙媳还不确定,也不知该不该说。”   景蕴与惠宁长公主都是一愣,见洛娉妍一脸严肃地样子,惠宁长公主想了想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素心亲自在外边儿守着,没本宫的允许谁也不许进来。”   惠宁长公主已经很多年没在崔嬷嬷跟前儿自称“本宫”二字了,别说崔嬷嬷就是景蕴脸上也染上了一丝凝重之色。   崔嬷嬷跟了惠宁长公主几十年,自是知道轻重,闻言不敢多问,急忙领着小丫鬟们都退了出去,甚至将殿门也小心地带关好,亲自守在了门外。   ☆、五五七 猜到   直到银安殿内,只剩下景蕴夫妇二人,惠宁长公主方才皱眉道:“说罢,究竟遇见什么事儿了。”   说完不忘叮嘱道:“这宫里的事儿,从来就没有小事儿,你将来若是遇见什么拿不定主意,或是想不明白的,千万记住,一动不如一静。”   洛娉妍闻言点了点头,随后却是咬着嘴唇满是担忧地望着惠宁长公主,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见洛娉妍如此神情,惠宁长公主与景蕴都是一惊,景蕴急忙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惠宁长公主也敛去了脸上慈和的神情,一双眼如鹰般锐利地看向洛娉妍,没有说话,给洛娉妍的压力却是更大,不知不觉间,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   景蕴见此来到洛娉妍身边儿,挨着她坐了下来。景蕴的无声无息的陪伴与庇护,让洛娉妍放松了不少,终是说道:“娉妍怀疑皇贵妃是中毒,而且……而且跟三皇子妃说了。”   洛娉妍说完忐忑地望着惠宁长公主,虽然她觉得三皇子妃不可能去害皇贵妃,但是方才惠宁长公主又说宫里的事儿,就没有小事儿!   洛娉妍又想起前世,自己不过是去宫里赴宴一次,便被皇后娘娘赐婚给了顾远的事儿,一时间心中惴惴不安,说话都有些紧张。   惠宁长公主却是同时松了口气,面儿上重新浮现笑容,嗔道:“你这孩子,怎地自己吓唬自己不算,还要来吓唬我老婆子?”   景蕴却是眉头皱得更紧,望着洛娉妍轻声问道:“妍儿怎知皇贵妃是中毒?可有什么发现?”   这倒是没什么不能说的,更何况出嫁前奶娘还特意回来跟自己说过,夫妻乃是一体,有什么事儿好好商议,不要藏着掖着,没得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洛娉妍深吸了口气,将对三皇子妃说过的话再次说了遍,说完洛娉妍怕景蕴不信,补充道:“你相信我,我敢确定那药气儿真的有问题。”   景蕴见她那捉急样儿,不由露出一丝笑意,点了点头,随即那丝笑意却是立时散了去。   惠宁长公主却在此时问道:“娉妍怎么知道那药气儿有问题的?宫里这么多太医,尤其是永宁宫,太医们更是每日进进出出的,难道这么多人都没有发现?”   惠宁长公主不知道,三皇子此时正与她问着同样的问题,三皇子妃自然是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洛娉妍却是叹了口气道:“我曾经闻过这种味道,当时听说了药效觉得很是新奇,所以特别留心了一下。”   别说惠宁长公主,就是景蕴也来了兴致,立时问道:“哦?你在哪儿闻过,谁跟你说的药效?”   问到这个,洛娉妍倒是犹豫了起来,望着景蕴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惠宁长公主见此目光一凝,虽然没有说话,眉头却是皱了起来,景蕴倒是不急,笑道:“怎么,妍儿对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洛娉妍立时摇了摇头,想了想道:“若是我自己的事儿自然无事不能对爷说的,但此时却是关系到了旁人,没有那人允许,我……”   洛娉妍说到这儿顿了下来,略带尴尬地低下了头,不敢看景蕴的眼睛。   景蕴倒是没再说什么,洛娉妍心中却是极为不安,小声儿解释道:“爷该知道,我对医术是很感兴趣的。”   洛娉妍在说这话时,悄悄看了景蕴一眼,见景蕴点了点头,心神放松了不少,又听景蕴笑道:“别忘了爷可算是妍儿的启蒙师傅。”   洛娉妍嗔了景蕴一眼,轻声笑道:“回京后我便寻了位医道高手,求她传授我医术,这一年多来虽说没什么太大的进展,可该记住的东西,我也是用心背下了的。”   惠宁长公主一听这话儿,开口问道:“你寻的那个师傅姓甚名谁,难道不在太医院供职?你说出来我听听,若真是有本事的,回头安排他进太医院也不是不行的。”   洛娉妍闻言起身朝惠宁长公主一礼,苦笑道:“孙媳谢过外祖母,但是师傅虽说没有交代孙媳什么,往常却是从不提及她老人家的医术的,所以孙媳不敢擅自做主。”   惠宁长公主听洛娉妍这样说,倒是没有不高兴,只是问道:“他不让你说出他的名讳不成?”   洛娉妍闻言摇了摇头,景蕴却是露出笑意来,心中对洛娉妍口中那医道高人有了猜测。   皇贵妃的事儿对于景蕴及三皇子夫妇甚至皇帝而言都是大事儿,但在惠宁长公主看来却又另一番理解,这般询问也不过是担心洛娉妍在宫中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罢了。   如今看来洛娉妍却是处理的很好,惠宁长公主也就放下心来,与她二人说笑起了旁的。   陪惠宁长公主用过午膳,景蕴便带着洛娉妍离开了长公主府。   坐进马车景蕴方才笑道:“说来还有一人咱们没去拜见,我也该给她老人家敬杯茶才是。”   洛娉妍一愣,望着景蕴满脸诧异地问道:“不是说没有族人了吗?怎么……”   景蕴抿嘴一笑,明白洛娉妍这是误会了,将头靠在她额头上,轻笑道:“妍儿不是拜了位师傅吗?按理昨儿我就该给她敬茶的,偏那时候又没见着。”说完景蕴轻声问道:“下晌爷陪你去给师傅敬茶怎样?”   洛娉妍神情一滞望着景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好半晌才缓缓点了点头,而后心事重重地垂下了眼眸。   景蕴搂着洛娉妍的纤腰,在她耳边儿低笑道:“爷知道,妍儿口中那位医道高手,就是你那女师傅。”   洛娉妍一惊猛地抬起头,额头好巧不巧地撞在了景蕴的鼻梁上,虽说景蕴功夫了得,但还是被洛娉妍的“铁头功”撞得痛哭流涕……   洛娉妍见着直淌泪的景蕴,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扯出绢子一边儿给景蕴擦着眼泪,一边儿笑问道:“我这也算是替美人儿拭泪了吧?”   景蕴没好气地一把扯过绢子,自己随便擦了擦,不满道:“你就跟爷瞎扯吧,难道你以为就爷能猜出来?”   听景蕴如此一说,洛娉妍肃了神情,问道:“爷是怎么知道的?”   其实此事真不难猜,景蕴只稍加解释,洛娉妍便也明白过来,请求道:“那,爷能让我跟师傅商议一下吗?师傅……”   洛娉妍没有说完,景蕴却是笑道:“傻丫头,爷还能让你为难不成?下晌咱就是依礼数去给师傅敬茶的,至于别的,你可与师傅商议一下。”   听景蕴如此说,洛娉妍才真正放下心来,展颜露出甜美的笑容。景蕴心念一动,洛娉妍再次被景蕴圈在了胸前,一只略带薄茧的手,顺着脊梁爬了上来……   ☆、五五八 家国   满面笑意的景蕴,扶着双颊绯红双眸水润的洛娉妍,刚刚下了马车,大管家景天便亲自迎了上来。见洛娉妍满面春意,自家世子爷更是一脸的意犹未尽……   大管家尴尬地立即低下头,轻咳一声儿,躬身笑道:“世子爷,侯爷在花厅等着您与少夫人,让你们回来就立即过去。”   景蕴闻言一愣,目光从洛娉妍宜嗔宜喜地脸蛋儿上挪开,敛了笑意,皱眉问道:“父亲可说什么事儿了?”   景天摇了摇头道:“侯爷没说,看着倒是并不太着急,但也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景蕴扫了洛娉妍一眼,此时的洛娉妍脸上的潮红虽然还没有褪去,但眼神已经清明,朝景蕴点了点头,二人便随着大管家直接去了花厅。   锦乡侯一身家常袍子,坐在花厅一架花梨茶海前,亲自动手泡茶品茶,瞧着倒是一派悠闲,确如大管家所言,并不太着急。   待景蕴与洛娉妍二人行过礼,锦乡侯正好泡好一壶茶,露出慈和地笑容,指着对面的位置笑道:“坐,都来尝尝老夫的手艺,有什么事儿咱们慢慢说。”   景蕴闻言挑了挑眉,依言坐了下来,倒是洛娉妍微微屈膝一礼,方才挨着景蕴坐了下来。   锦乡侯见此不由望着洛娉妍点了点头,景蕴面儿上也浮现一丝尴尬之色,轻咳一声儿转移话题道:“不知父亲唤儿子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锦乡侯见儿子那神色,也不点破他的尴尬,反而是叹了口气道:“原本这事儿为父是想等儿媳三朝回门后再说的,但如今情况有变,不得不提前跟你们说一声儿。”   景蕴一听正了神色,就连洛娉妍眼中也透出淡淡的肃穆之色来,锦乡侯暗自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将边城传来的消息对二人说了出来。   景蕴尚未开口,洛娉妍下意识地捂着嘴,惊呼道:“可是父亲,这个天气前往边城,听说道路极为难行,且还有危险,难道……”   洛娉妍尚未说完,锦乡侯便摆了摆手,含笑道:“行军布阵这些军国大事你不懂,为父今日让你过来,便是想将咱们锦乡侯府内库钥匙交给你,你也知道,咱们锦乡侯府人丁稀少,你要用心打理。”   洛娉妍闻言一愣,锦乡侯府的内院,原本一直是惠宁长公主代为打理的,虽说在嫁进来之前,洛娉妍就是心中有数,自己很快就会掌管内院儿。   但原以为惠宁长公主怎么着也会带着自己一段时日,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快。遂急忙开口道:“娉妍年轻怕不能担当如此重……”   话未说完洛娉妍再次被锦乡侯打断道:“儿媳无须谦虚,你那些嫁妆并不比咱们锦乡侯府的资产少,而为父知道,你已经独立打理你的嫁妆许久,想来一个内院儿并不在话下。”   洛娉妍却是深吸了口气,满是诚挚地望着锦乡侯的眼睛道:“想必父亲也知道,我母亲出声商贾,而我舅舅……”   锦乡侯第三次打断道:“娉妍何必自贬身价,你舅舅沈森的大名为父也是如雷贯耳,这皇商可不是普通的商贾。”   洛娉妍心中有些感动的摇了摇头道:“儿媳想说的不是这个,儿媳打理嫁妆私产,不过是账目往来,便是再加两个锦乡侯府,儿媳也自信能打理下来。”   洛娉妍这样一说,别说锦乡侯就是景蕴也不解地问道:“那你为何推辞?难不成还瞧不上眼不成?”   洛娉妍没好气地横了景蕴一眼,瘪嘴道:“打理侯府内院儿可不仅仅是账目往来之事,若单单只是咱们侯府人事往来,多花些心思,我也不信我接不下来,可咱们侯府是什么身份地位?往来的又是什么人家儿?”   说到这儿,洛娉妍再次望向锦乡侯,略不好意思地笑道:“儿媳到底没怎么接触过京中这些宗亲勋贵之家,人情往来等等,怕给咱们府里丢脸。”   洛娉妍说到这儿脸色羞红,微微低下了头,想起前世因为这些礼尚往来之事,没少被太夫人责备,心中不由越发惴惴不安起来。   锦乡侯与景蕴闻言却是哈哈一笑,父子二人对视一眼,景蕴不屑地道:“你尽管放心就是,咱们锦乡侯府不挑别人的理儿就不错了,谁还敢挑咱们的理儿?再说了便是有不懂的地方,外祖母也是会教导你的。”   锦乡侯亦是点头道:“瑾轩所言不差,咱们是行伍出身,本就是粗人,大面儿上不错就成,再说你这般聪慧,又有岳母大人教导与你,为父是信得过你的。”   洛娉妍有些不敢置信地微微张着嘴望向锦乡侯,又看了看身边儿挑着眉的景蕴,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锦乡侯却是接着道:“这些就不必说了,为父今日主要叮嘱你两件事儿,办好这两件事儿,旁的也就你们夫妇商量着办就成。”   话说到这份上,洛娉妍自是没有再打退堂鼓的道理,立即起身屈膝一礼,恭敬地道:“父亲有什么吩咐只管明言,儿媳莫敢不从。”   锦乡侯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呵呵笑道:“这第一件嘛,你也知道,在你们成亲之前岳母便为芝姐儿定下了一门亲事,为父这次回来……”   说到这儿,锦乡侯叹了口气,景蕴的脸色也变了变,只有洛娉妍不知就里地等着锦乡侯后面的话。   锦乡侯见此颇为内疚地道:“原本为父这次也是不打算回来的,边城那边儿实在是离不开人,但圣上下旨,令为父必须回来,所以为父也是不得不才回来的。”   说完锦乡侯颇为内疚地看向景蕴,叹息道:“为父知道,瑾轩对此心中是不痛快的。”   洛娉妍却在此时说道:“儿媳相信爷没有不快,家国天下,天下不平国之不宁,没有国,家又算的了什么?”   景蕴与锦乡侯具是一震,目光灼灼地望向洛娉妍,要知道,世人皆将家族放在首位,而景家先祖舍身护国,为的却正是洛娉妍口中那句:天下不平国之不宁,无以为国何以安家!   ☆、五五九 宣布   洛娉妍一席话说的锦乡侯心怀大悦,不由击掌而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敛了笑意的锦乡侯对洛娉妍这个儿媳是更加的满意了,遂笑道:“所以,如今为父便拜托娉妍,待为父去了边城守卫国门时,替咱们锦乡侯府守好家门,另外C办好芝姐儿的婚事。”   锦乡侯高兴过后,想起自己这个与发妻极为相似的女儿即将出嫁,心中也是一抽一抽地痛着,好半晌才艰难地道:“到时为父不一定能回来,长嫂如母,娉妍便要担起这个责任才是。”   莫名地洛娉妍就是能感觉到锦乡侯心中的哀伤似得,微微红了眼眶,低下头承诺道:“父亲放心,从前是芝姐儿护着我,为着我,将来我也定会拼尽全力护着她为着她。”   锦乡侯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叮嘱道:“若是遇到不懂的,或是为难的,便去长公主府询问你们外祖母,她老人家可是目光如炬,睿智得很。”   洛娉妍自是恭身应下,便是景蕴此时也是起身朝着锦乡侯抱拳一礼,急忙陪着洛娉妍一道,应下了此事。   锦乡侯笑着压了压手道:“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礼,”说着一指茶海上的茶具道:“听说娉妍茶道手艺了得,不知为父可有这份荣幸?”   洛娉妍抿嘴一笑,面色微微羞红道:“儿媳手艺粗糙,但却愿意勉力一试,不足之处还望父亲指正。”   说着洛娉妍与景蕴再次坐了下来,洛娉妍手法娴熟地为锦乡侯泡了一壶茶,刚将金黄的茶汤分到杯中,双手捧给锦乡侯,便听锦乡侯笑道:“先前说了第一件事儿,这第二件事儿嘛……”   锦乡侯说到这儿故意顿了顿,瞟了景蕴一眼,显然也有些不好意思,甚至轻咳一声儿才盯着手中细瓷茶杯道:“咱们锦乡侯府人丁单薄,娉妍既嫁了过来,就要及早为咱们锦乡侯府开枝散叶才好。”   别说洛娉妍,就是景蕴闻言也是闹了个大红脸,其实锦乡侯又能好到哪儿去?这样的话往常都是做婆母的来说,如今锦乡侯也是被*得没办法了……   景蕴与洛娉妍回到枫溪院,自然是要好好儿的完成锦乡侯交托的任务。   刚进门,景蕴便挥退了屋里所有人,一把将洛娉妍搂在怀中抵在了门上。洛娉妍吃惊之下刚要出口的惊呼,也被景蕴以嘴堵在了口中,只传出些凌乱地“呜呜”声儿。   在回来的路上,景蕴早已是浑身燥热,本欲直接拉着洛娉妍回房午休,哪知被锦乡侯给横C了一杠子打断了,此时哪里还忍得住?   便是洛娉妍也是初尝禁果,被景蕴如此一撩拨,也是娇喘吁吁浑身发烫,一双腿打着颤好似无力支撑一般,二人啃咬吸允之间,洛娉妍更是不知不觉一臂攀上了景蕴的颈项,一手抓着景蕴胸襟。   景蕴见此更是把持不住,一把将洛娉妍打横抱起扔在了俩人新婚大床上……   芙蓉帐暖,景蕴不过三两息功夫便将洛娉妍剥了个精光,露出牛奶般的肌肤上昨夜留下的斑斑点点,令景蕴呼吸越加急促。   二人意乱情迷之时,洛娉妍一双修长滑腻的美腿,无声无息地盘在了景蕴精瘦的腰间,令景蕴闷哼一声儿,忍不住持枪入道,在洛娉妍身上疯狂的驰聘起来……   没多久一丝隐忍地娇呼从洛娉妍口中飘溢而出,令守在门外的红螺与馨芙讶然地对视一眼,红着脸挥手令英儿蕾儿等人速速退下,自己二人也远远地候着不敢靠近打扰。   直到天色渐暗,被景蕴不知折腾了几回的洛娉妍方才昏沉沉睡去,看着洛娉妍满头大汗,以及身上新旧交替的斑点,神清气爽的景蕴抿嘴一笑,亲自起身从净房取出赶紧棉帕,又从水壶从倒出温水替洛娉妍简单的收拾起来。   看着洛娉妍红肿一片的幽幽**,景蕴颇为尴尬地红了脸,暗恼没有控制好自己,翻身下床取了药膏。   景蕴的手指沾了清凉的药膏,小心地替洛娉妍上药时,哪曾想洛娉妍竟在睡梦中,因这轻柔冰凉的触碰还颤栗抽搐了一下,引得景蕴心口直跳。   好不容易压下绮念,景蕴心满意足地将洛娉妍搂在了怀中,也不知过了多久,方才沉沉睡去。   如此一来景蕴与洛娉妍原本商议好,要去罗先生那边儿敬茶的事儿,就耽搁了下来。   第二日一早,锦乡侯将景芝及蒋姨娘母子,都聚集到了正院儿一块儿用早膳。   蒋姨娘见洛娉妍与景蕴相携进屋,一张脸早已黑的跟锅底子似得,不Y不阳地道:“没想到洛大小姐的家教竟是这样的,给人当媳妇儿竟然还要公爹等着开饭。”   景蕴闻言皱了皱眉头冷冷地扫向蒋姨娘,虽没说话但那冷凝的目光还是让蒋姨娘心下一跳,顾着面子却又不愿表露出来。   洛娉妍淡淡一笑,显然并未将蒋姨娘的话放在心上,刚上前朝锦乡侯行过礼,景芝便冷笑一声儿,上前拉着洛娉妍的手笑道:“嫂子今儿瞧着竟是比前儿做新娘子还漂亮。”   说着还上下打量着洛娉妍那大红团云暗纹宫缎上锈牡丹团花的大红袄,啧啧赞道:“这绣工可真好,一朵朵的牡丹花跟活了似得。”   说着朝洛娉妍头上一指,抿嘴道:“竟是比你头上那朵茶花,瞧着还娇艳些。”   洛娉妍抿嘴一笑,微微低下头小声儿回道:“难道不是我比这衣裳好看?”说完还歪着头朝景芝俏皮地眨了眨眼。   洛娉妍没想到,原本有意避开目光的景莳,在她歪头一瞬间被头上金流苏晃得看了过来,正看见她脖颈上露出的一小块儿紫红的斑痕。   景莳顿时眼眸一缩,悄悄捏紧了膝盖上的拳头,急忙低下头,正在这时便听锦乡侯道:“好了,都坐下,今儿让大家过来用早膳,是因为有事儿要宣布。”   锦乡侯说完顿了顿,看了蒋姨娘一眼,又扫了景蕴与洛娉妍一眼,方才将目光落到景芝身上,缓缓地道:“明儿一早为父就该启程返回边城,届时时飞与我同行。芝姐儿的婚事既侯府内院儿,便一并交托与蕴哥儿媳妇儿了。”   景莳仍旧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捏紧的拳头越加紧了,而   景芝却是猛地转过身,一脸呆滞地望着锦乡侯,诧异地问道:“眼看着还有几天就是除夕,父亲不在家过完年再走吗?”   蒋姨娘也是紧紧地盯着锦乡侯,心中波澜起伏,怎么也没想到锦乡侯竟将如此重要的事儿,包括景芝的婚事,一并交给了洛娉妍!   ☆、五六零 回门   当着众人的面儿,洛娉妍在蒋姨娘怨毒的目光中,大方地从锦乡侯手中接过内库钥匙与令牌,笑道:“儿媳定当竭诚全力打理好府中一切,让父亲与爷都能够安心去做大事儿,不为府中挂怀。”   锦乡侯很是高兴地点了点头,又朝景莳吩咐道:“好好儿收拾一下,明儿一早咱们就出发。”说完又对众人道:“明日都不必相送,我们轻车简从而去就是。”   景蕴闻言目光一闪,望着锦乡侯挑了挑眉,锦乡侯见此状似无意地点了点头。   陪着众人用过早膳,景蕴便与洛娉妍带这给各人准备的礼物,有家丁抬着三牲礼架朝洛府而去。   对于洛娉妍回门,洛妙姝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要说不自在肯定是有的,但想着如今自己手里握着的权利,洛妙姝到底咽了下去。   整个洛府比洛娉妍出嫁那日还要喜庆,丫鬟仆从一律大红新袄,青布棉裤,处处张灯结彩,尤其是用来招待景蕴的前院儿,更是早已铺上了大红厚毡毯,踩上去便软绵绵的。   洛镇源这两日都歇在慧园,如今府中又是由自己女儿掌管中馈,周氏的心情别提有多高兴,再看府中一派喜庆,那精气神儿便越加好了两分。   洛娉妍回门这日,周氏一大早便起身去了芙蓉居,就连洛镇源的劝阻也没听得进去。   周氏到时洛妙姝已经起身正在梳洗,见周氏进来洛妙姝斜睨着点了点头问道:“母亲怎地这么早就过来了?”   周氏闻言满面笑意地道:“今日你姐姐归宁,有许多东西要准备,为娘这不是怕你不懂过来瞧瞧,若是需……”   周氏话未说完,洛妙姝便冷冷地打断道:“这些就不劳母亲费心了,昨儿我便问过府里的老人儿,也问过了严姑姑,该备下的早已备下。母亲若是没事儿还是回去再睡会儿吧。”   周氏被洛妙姝这般一番抢白,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望着洛妙姝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才好,不自觉的眼圈却有些泛红。   偏这点儿被洛妙姝看在眼里,立时板了脸呵斥道:“母亲这是做什么?今日锦乡侯世子陪她回门,原是大喜的日子,偏你要来冲眉头,母亲可别忘了,如今是我管着中馈!”   周氏点了点头,努力压下心中的怒火,淡淡地道:“既如此我便什么也不说了,你好好儿准备吧。”   说完周氏返回了慧园,见洛镇源已经去了外院儿,方才趴在暖炕上“呜呜”地大哭了起来……   洛娉妍回到洛府时,周氏已经收拾好了心情,重新梳了头补了妆,领着翠娘站到了仪门处,洛妙姝缓步而来,斜了周氏与翠娘一眼,自发自觉地站在了二人前面。   翠娘瞪圆了眼,看了看洛妙姝,又看了看周氏。周氏面儿上有些过不去,扭开头不去看自己那个“宝贝女儿”。   景蕴被洛继宗与沈琨迎进了前院儿大花厅,洛娉妍拜见过洛镇源后,便由云袖彩英陪着去了二门。远远便看见洛妙姝鹤立J群般站在周氏与翠娘前边儿,不由皱紧了眉头。   洛妙姝却是挤出笑容迎了上来,屈膝一礼甜笑道:“姐姐可算是回来了,妹妹我今儿可是天不亮就起来准备这,翠庭轩也让人收拾过了,姐姐这会儿是先回翠庭轩去,还是……”   洛娉妍淡淡一笑,轻声道:“有劳费心,不过今日既是回门,还是去夫人院儿里坐坐,方才合乎礼数。”说完方才看向周氏,淡淡地问道:“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周氏一愣,随即明白洛娉妍这是有意给自己做脸,一时间再次红了眼圈,却是不敢表露出来,急忙低头垂眸道:“本该如此,我也让白芷亲手给你准备了几道,你喜爱的点心,正好尝尝还是不是那个味儿。”   周氏的神色洛娉妍哪里会看不见?只是当初还在府里时,洛娉妍就无心参合她们母女间的事儿,更何况如今自己已经是出嫁的姑乃乃了。   洛妙姝的脸色却是Y沉了下来,拢在袖子里的手也悄悄捏紧……谁知正在这时,洛娉妍转过身来,朝洛妙姝淡淡地笑道:“马车里给大家伙儿带了礼物,各人的都贴了条子,你替我遣人送去各房各院儿可好?”   洛妙姝一愣,望着洛娉妍不知想着什么,洛娉妍见此不由皱起眉头,只当洛妙姝是不乐意。洛娉妍也不恼,淡淡地道:“知道如今你管着府中中馈,若是太忙就算了。”   说完朝云袖道:“洛府人口简单,你去把礼物都拿出来分给众人。”说完待云袖领命而去,洛娉妍方才再次看向洛妙姝,淡笑道:“今日可要全靠你了。”   洛妙姝此时方才回过神,抿了抿嘴道:“大姐回门一次怕是也不容易,今日自然是要让大姐过的舒心的。”说完朝身边儿大丫鬟莺儿道:“你去帮帮云袖姑娘,她怕是还不熟悉府中道路。”   洛妙姝一声“大姐”令洛娉妍愣了一下,心中疑惑不解更是起了一身的J皮疙瘩,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朝莺儿点头道:“那就有劳了。”   说完洛娉妍便与周氏翠娘一道朝慧园走去,洛妙姝想了想先去了厨房,而后才转去了慧园。   洛妙姝到慧园时,云袖已经将给周氏的礼物送了进来,一瓶子三皇子妃给的养颜膏,两匹宫缎。翠娘没有养颜膏却也得了两匹宫缎。   洛妙姝见此一愣,站在门外回想着这两年洛娉妍对自己母女的态度,再看看今日……心中总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洛娉妍却是先看见了她,回门是喜庆的事儿,洛娉妍自是不愿因为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儿坏了自己的喜事的。   洛娉妍淡笑道:“你还年轻,颜色正好,我寻思着你是用不上那养颜膏的,便给你带了一匣ZG里用的堆花,都是今年新进贡的,瞧着颜色还好。另外给你带了四匹宫缎,大过年的正好裁了衣裳穿戴。”   洛妙姝一愣,望着洛娉妍好半晌才挤出笑容,屈膝颔首道:“妙姝,谢谢姐姐。”   ☆、五六一 回门(二)   洛妙姝的声音不大,但洛娉妍却是被震得不轻,不知洛妙姝今儿哪根筋又不对了,但面儿上却是淡淡一笑,轻声道:“一笔写不出两个洛字,有什么好谢不谢的。”   洛娉妍不知,正是她这种淡淡地态度,偏就让洛妙姝越发想要亲近,故而主动走到了她身旁坐下。若是洛娉妍表现出高兴或是不屑,怕是洛妙姝便会忍不住产生别的想法……   并未过多逗留,分男女两桌用了顿还算和睦的午膳,洛娉妍便随着景蕴一块儿告辞,启程前往罗先生处。   坐上马车,洛娉妍不由朝景蕴叹了口气,感叹道:“洛妙姝到是果真长进了不少,不说今日的宴席我瞧着还算中规中矩,就是说话行事,也比以往强了不少。”   关于她们姐妹间的事儿,景蕴知道的不多,却也知道一直是不和的。   如今听洛娉妍这般一说,景蕴不以为意地将她搂在怀中,摩挲着她的脊背,轻声道:“她若长进了将来受惠的是她自己,明儿开始你就要管家,哪有那么多功夫往这边儿跑。”   说完景蕴低头看向洛娉妍笑道:“今儿我有跟继宗交代过,让他没事儿就过去瞧你,省的你想家。”   洛娉妍一听,嘴角不由自主地高高翘起,将头靠在景蕴胸膛上,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轻声笑道:“爷怎么可以对我这么好?就不怕把我宠坏了?”   景蕴闻言一挑眉,好笑地捏了捏她挺秀的鼻尖儿,满是宠溺地笑道:“这话爷可不信。”   谁知洛娉妍歪起头望向景蕴,颇为挑衅地道:“那可说不准!”说完眨了眨眼问道:“爷害怕吗?”   景蕴好笑的将搂着洛娉妍的胳膊紧了紧,在洛娉妍耳边儿小声笑道:“这样瞧不起爷,仔细爷回去收拾你。”   二人说笑间马车已经在罗先生住处外停了下来,照顾罗先生起居的吴婆子夫妇,远远看见锦乡侯府的马车便迎了上来。   这边儿溯风放好脚凳,景蕴刚刚扶着洛娉妍的手下了马车,吴婆子夫妇便上前行礼,笑道:“小姐可算是来了,先生脸色可不大好。”   洛娉妍闻言自是明白吴婆子话里的意思,轻声问道:“师傅没说什么吧?”   吴婆子摇了摇头,笑道:“先生昨儿等了一天,晚饭也没吃,今儿一早起来就坐在书房里,到现在还没出来呢。老奴原想去找小姐的,又怕……”   吴婆子说到这儿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说下去,洛娉妍却是明白,她怕进不了锦乡侯府的大门。   洛娉妍不再多说什么,只横了景蕴一眼便抛下众人,急忙往院儿里走去,院子本就不大,洛娉妍几步便越过前院儿空地上晾晒的药材,朝后院书房而去。   后院园子里种了不少常见药材,书房的窗户正好就对着药圃,若是春夏之际,推开窗户便能尽收一园风光,此时正是寒冬,自然没什么景色可看。   但罗先生最是不喜屋内气流不畅,故而即便是数九寒天那也是要开扇窗户的,今日墙角几支腊梅开得正好,幽香阵阵很是宜人,但罗先生不仅书房的门紧闭着,就连窗户也没留一丝缝隙。   洛娉妍见此低头抿嘴一笑,疾步上前轻轻扣响房门,唤道:“师傅,您在里面吗?娉妍来看您了。”   洛娉妍等了一会儿,里面只传来轻轻一声茶盏碰撞的声音,想来是罗先生将茶盏搁在了桌案上,故意发出来的。   洛娉妍嘴角的笑容渐渐扩大,嗔道:“师傅,娉妍今儿可是带女婿回娘家,您快出来,娉妍还要给您敬茶呢!”   罗先生闻言脸色好看了许多,却仍旧不说话,又听洛娉妍在门外喊道:“师傅,难不成您不认娉妍了?不承认这儿是娉妍娘家了?”   罗先生叹了口气起身下炕给洛娉妍开了门,看着门外梳着坠马髻C着飞凤钗的洛娉妍,罗先生故意板着脸问道:“昨儿遣人来说要回来,害为师等了一整日,也不见你捎个信儿来,没声没息的,今儿怎么倒跑过来了?”   罗先生话一出口,洛娉妍一张脸便涨得通红,要怎么跟师傅说?总不能说昨儿被爷拉在床上胡天黑地了一下午,不知何时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了?   洛娉妍显然不记得昨儿半夜醒来,景蕴半搂着她喂了一碗汤的事儿。   罗先生到底是过来人,一见洛娉妍脸色绯红目光闪躲,一脸甜蜜娇羞的样儿,心里哪能不明白的?   罗先生在心里暗暗摇了摇头,转了话头道:“快进来坐,外边儿那么冷,身边儿的丫头们不经心,自己也不知带个手炉,若是冻坏了手看你将来怎么拿针。”   罗先生说的“针”自然不是绣花针,而是能治病救命的金针银针,洛娉妍刚随着罗先生一步跨进房门,才想起来景蕴还在前院儿等着敬茶呢,不由讨好地笑道:“师傅!世子爷还在前边儿等着给您敬茶呢。”   谁知罗先生立时板了脸,皱眉道:“怎么把他给带来了?快让他回去,或是晚膳后来接你便是。”   洛娉妍却是不依地,上前挽住罗先生的胳膊,大着胆子轻轻摇晃着嗔嗲道:“师傅,今儿可是徒儿三朝回门,哪有将新姑爷撵出去,不让人给您敬茶的道理?”   说完洛娉妍歪着头忽闪着大眼睛望着罗先生,故意试探道:“难不成,师傅对徒儿这门亲事不满?”   洛娉妍还真给说对了!罗先生就是对她这门亲事不满,好好儿的刚起步,如今成了亲住进了侯府里边儿,后边儿的该怎么教?她又哪来那么多精力学?对此罗先生可是没少费脑子。   但这话儿,罗先生是不能说的,尤其是见洛娉妍一副幸福的小摸样儿,就更说不出口了。   罗先生沉默地站住脚步,望着洛娉妍纠结了好久,洛娉妍心知这个师傅对自己是极为疼爱的,故而也不催促,只那眼盯着罗先生,一脸地祈求样儿。   罗先生果然受不了这个,忍不住失笑道:“你这丫头,如今是越来越刁钻了!”说着狠狠地在洛娉妍光洁地额头上点了一下,方才与洛娉妍一块儿去了前院儿。   ☆、五六二 药方   罗先生一身秋叶黄绣大朵木槿花通袖衣裳,配着瑰红挑金纱百褶马面裙,简单地圆髻上C着两支藤木簪,显得极为清爽,却不失喜庆。   洛娉妍一见罗先生这身装扮便知道师傅并未真的生自己的气儿,故而才敢那般放肆。   但是对于第一次见到罗先生的景蕴,却莫明觉得有些紧张,尤其是罗先生看他的眼神,冷凝而锐利。   景蕴急忙起身,掸了掸并没有皱褶的袍子,躬身见礼道:“瑾轩见过师傅。”   洛娉妍见他这样儿,竟是比见自己父亲还要慎重,不由觉得好笑,罗先生却是用眼角斜了景蕴一眼,一边儿朝里走,一边儿淡淡地道:“锦乡侯世子到访,实在是有失远迎,还请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洛娉妍闻言一愣,下意识地朝景蕴望去,景蕴却是不以为意地挑眉一笑,淡淡地道:“罗先生既是我夫人的师傅,自然也是我的师傅,还请师傅受弟子一拜。”   说着景蕴一撩袍裾,便双膝跪了下来,果真朝着罗先生行礼跪拜大礼。罗先生也是一愣,稍稍往后退了一步,想要避开景蕴的礼,偏洛娉妍正好堵在她背后,往后一退,正好撞在洛娉妍身上,哪里还退的开?   单凭洛娉妍能够识破皇贵妃中毒一事,景蕴便肯定罗先生定不简单,至少也是个高人,此时行礼乃是心甘情愿,洛娉妍此时自是愿意帮景蕴一把,见罗先生后退瞧瞧往前挪了半步,正好扶住罗先生的胳膊。   洛娉妍歪着头朝罗先生俏皮地笑道:“师傅既是妍儿的亲长,自然也是妍儿夫婿的亲长,受他一礼又有何妨?”   罗先生哪里看不出洛娉妍的心思,但想着无论如何这是自己的徒弟的夫婿,罗先生叹了口气淡淡地道:“世子既是如此说,那请先起来吧。”说着罗先生便在堂屋正中的八仙桌旁坐了下来。   一直跟在罗先生身边儿的小丫头清月,见此急忙在罗先生跟前儿放了两张软垫儿。云袖也急忙上前帮忙,斟了两杯茶,用托盘托着站在洛娉妍与景蕴身后。   景蕴朝洛娉妍微微一笑,二人双双上前规矩地朝罗先生再次跪下磕头行礼,从云袖递上的茶盘中,取了茶,敬给罗先生。   罗先生这次倒没拒绝,俩人的茶都浅浅地抿了口,又从袖笼里取出两只荷包交给二人,轻声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望你们好好儿珍惜这缘分,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能陪你们走过一生的,便是彼此。”   景蕴嘴角微微勾起,就连眼眸都泛起温柔的光彩,点头应道:“师傅说的是,瑾轩定然谨记。”   罗先生见他那样儿,放心了不少,点头道:“起来吧,在这儿用过晚膳再回去。”   又见景蕴起身时,不忘扶着洛娉妍一道,罗先生对景蕴倒是越发满意了起来,若不是觉得这婚事太急,影响了洛娉妍学业,罗先生对他倒是没什么不满意了。   二人陪着罗先生坐下闲聊了一会儿,洛娉妍突然将话题转到昨日进宫之事,小声儿道:“当时刚进永宁宫,娉妍便闻着一股子熟悉的味道,像极了几个月前师傅给我闻过的。”   洛娉妍此言一出,景蕴便急忙朝罗先生看去,却见罗先生皱了眉头一脸严肃地盯着洛娉妍问道:“妍儿可是闻真切了?”   洛娉妍点了点头道:“一开始还不能确定,但是进入皇贵妃寝殿时,那味道格外浓郁,娉妍怎能闻错?”   说完洛娉妍一脸疑惑地道:“但奇怪的是,娉妍悄悄给皇贵妃抚了脉,却是除了虚弱什么也没感觉道。更奇怪的是,娉妍问过三皇子妃,永宁宫中,只有皇贵妃一人生病……”   罗先生的脸越发Y沉了起来,好半晌才斜睨了紧盯着自己的景蕴一眼,淡淡地吩咐道:“你先出去,我与妍儿有话要说。”   景蕴闻言便朝洛娉妍扫了眼,洛娉妍急忙笑道:“师傅,既然瑾轩也唤您叫师傅,何必瞒着他?”说完洛娉妍更是掩口笑道:“师傅怕是不知道,他的医术天赋,可比徒儿高多了。”   谁知罗先生却是摇头道:“此事不必多说,想必世子爷也没工夫跟我学医。”   景蕴急忙站起来躬身行礼道:“师傅唤徒儿瑾轩便是。”说着再次看向洛娉妍,抿嘴笑道:“师傅有令弟子莫敢不从,妍儿不必多言,我在外边儿等你就是。”   说着景蕴果然直起身,朝门外走去,谁知刚跨出门外,罗先生却又突然唤住了他,叹息道:“算了,你也进来吧,说不得这事儿还需要你帮忙。”   景蕴一愣,点了点头依旧回到之前的位置坐下,罗先生却是满脸落寞地道:“那药方祖上得自蜀地大山之间,具体怎么回事儿,已经太过久远,我也不知,但是我却知道那药无药可解。”   罗先生这话一出,景蕴顿时急红了眼,“噌”地一下站起身,瞪着罗先生问道:“那药方都传与过何人?”   不等罗先生发作,洛娉妍已是大变了脸色,跟着站起身,瞪着景蕴皱眉呵斥道:“爷就是这么尊师重道的?”   洛娉妍声音高昂而尖厉,一下子唤过景蕴神智,顿时也是一脸灰败,低头解释正要解释,洛娉妍却是已经重新坐下,挽着罗先生的胳膊道:“师傅便原谅瑾轩这回,他自小在皇贵妃身边儿长大,皇贵妃就跟他母亲似得。”   罗先生摇了摇头,红着眼眶望着洛娉妍,哽咽道:“妍儿不知,为师的母亲,当年,也是死在这药方上的!”   说完在景蕴与洛娉妍震惊地目光中,罗先生竟是忍不住掩面哭了起来……   好半晌罗先生才止了泪,洛娉妍亲自伺候着净了面,才听罗先生断断续续地讲起了那段她并不愿回顾的往事。   原来当年罗先生的父亲,为了研究出这药方的解药,欲要亲生试验,被其母亲知道后,便偷偷抢在了前面。尽管她父亲拼尽了全力,却仍然没能解了母亲的毒,令她母亲痛苦的煎熬了六七年,最终还是去了……   ☆、五六三 为难   在罗先生的述说中,洛娉妍与景蕴都了解了这药方的来历,正是唏嘘感叹时,罗姑姑握住洛娉妍的手,含泪道:“为师让你熟悉这药气儿,为的也只是让你以防万一。”   洛娉妍心里也极不好受,闷闷地点了点头问道:“那师傅这么些年来,还是没有找出解药吗?”   罗先生惨然一笑,摇了摇头道:“我父亲都没能找出来,我又哪来那个能力?”   景蕴沉默许久,在此时满眼疑惑地开口问道:“既然师傅说此药方来自蜀地,不知太师傅怎么没有回去蜀地寻找解药呢?”   罗先生看了景蕴一眼,满是疲惫地叹息道:“当年我母亲能够支撑六七年,全靠父亲一手金针吊着,父亲几度想要去往蜀地,却是实在走不开,那时候我也才刚刚接触金针之术,又哪来能力代替父亲?”   说到这儿,罗先生仰起头望着头顶上的承尘,像是要将眼泪*回去似得,好半晌才哽咽道:“母亲去世后,父亲便匆匆为我定下亲事,不及我成亲便孤身去了蜀地,至此再未回转……”   洛娉妍感受到罗先生心头巨大的悲伤,忍不住起身站到罗先生身旁,极力地将罗先生揽在了自己并不宽阔的怀里,轻声安慰道:“徒儿会竭尽全力好好儿跟着师傅学的,总有一天,咱们师徒定能破解此毒。”   景蕴也是叹了口气,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有心想请罗先生进宫为皇贵妃施针,此时却是怎么也开不了口。   一时间三人都沉默下来,只有罗先生的泪,悄悄地在洛娉妍大红宫缎袄子上浸出一大块暗红。   正在洛娉妍极力安慰着罗先生,景蕴思虑着怎么跟罗先生开口时,小丫鬟清月朝屋内探了探头,立时便被景蕴发现了,朝清月看去,景蕴却愕然发现,莫言不知何时竟也站到了门前。   景蕴看了洛娉妍一眼,朝门外扫了扫,洛娉妍顺着景蕴的目光看过去也是一脸的惊讶,随即朝景蕴默默点了点头,景蕴方起身出了屋子。   莫言早已急得不行,见景蕴出来赶紧行礼,而后躬身道:“爷,小的有事儿禀报。”说完扫了小丫鬟清月一眼,景蕴想也没想,本能似得地挥手道:“你先退下,无令不得靠近。”   清月闻言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被莫言狠狠一瞪,顿时急忙往后一退差点摔倒,景蕴才反应过来,摇头道:“算了,你在这儿候着吧。”   说着在莫言诧异地目光中,带着他往院子中央走了过去,离清月十来步才停了下来,也不说话。   莫言不敢耽搁,小声儿道:“三皇子殿下遣人到府里来,请爷立即进宫。”   景蕴皱了皱眉头,问道:“可说有什么事儿?”   莫言摇了摇头,小声儿道:“殿下很是着急,听说您不在府中,命小的务必找到您,小的赶往洛府,洛少爷说您与乃乃已经离开,小的才一路往府里赶,正巧在前边儿路口看见溯风,才知道爷跟乃乃到这儿来了。”   景蕴闻言点了点头,却是沉默下来,心里大致猜到三皇子找自己何事,但此时……景蕴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堂屋,迟疑道:“可今日爷是陪你们乃乃三朝回门,这会子……”   景蕴都拿不定主意的事儿,莫言哪敢轻易开口,正在此时洛娉妍叫清月打水的声音传来,景蕴犹豫了一番交代道:“你让三皇子的人先回去,就说爷明儿一早进宫。”   说完景蕴转身大步朝屋子走去,洛娉妍却是迎了出来,朝莫言扫了一眼,莫言赶紧低头躬身行礼。   洛娉妍却是没注意到,望着景蕴满眼担忧地小声儿问道:“爷不是说遣莫言莫问办事儿去了吗?莫言都找到这儿来了,可是有什么要紧的大事儿?”   景蕴望着洛娉妍迟疑了一下,方才摇头笑道:“哪儿能有什么事儿,不过是……”   话未说完,洛娉妍却是肃了神色道:“爷有事儿瞒着我。”   洛娉妍的声音很轻,但景蕴心里却莫明的很是难受,望着洛娉妍眼中一闪而过的受伤之色,叹了口气小声儿道:“三殿下说是有事儿宣我进宫。”   洛娉妍挑眉一想便明白过来,沉默了片刻点头道:“爷先去吧,将溯风留在这儿,一会儿送我回去便是。”说完洛娉妍咬了咬下唇,小声儿道:“师傅这儿的情况,爷是知道的,我会劝着师傅,但具体怎样……”   景蕴了解地点了点头打断道:“为难你了,尽力便好。”说完叹了口气,极力扯出笑意道:“你也知道皇贵妃于我……”   景蕴没有说完,洛娉妍便笑着摇了摇头,主动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我们是夫妻,我是爷的妻子,为了爷的事儿,有什么好为难的?”   景蕴感受着洛娉妍手中传递来的温暖,景蕴心中说不出的满心感动与感激,又听洛娉妍叹了口气道:“再说这药已经成了师傅的心魔,我也是想要帮师傅解开心结的。”说完接着便催促道:“爷快去,别让殿下久等。”   景蕴点了点头,望着洛娉妍哑着声儿道:“妍儿放心,我不会让你跟师傅为难的,没得师傅点头,我不会透露一个字儿,便是三殿下也不会!”   见洛娉妍含笑点了点头,景蕴才朝屋内扫了眼,见罗先生正在净面,小声儿道:“师傅哪儿你帮我解释解释,我这会儿就不进去告辞了。”   洛娉妍先是一愣,转念一想也明白过来,点了点头道:“爷放心去吧,师傅这儿有我呢。”   景蕴点了点头,就在洛娉妍以为景蕴会转身离开时,景蕴轻声道:“就在师傅这儿等我,回头我来接你,另外也想跟师傅商量点儿事。”景蕴说完见洛娉妍满意疑惑,笑道:“放心,跟那药没关系。”   洛娉妍挑了挑眉,知道这会子不是询问的时候,点头道:“知道了,爷快去吧。”说完想了想宽慰道:“爷放心,我会尽力的。”   景蕴闻言点头笑了笑,捏了捏洛娉妍的手,缓缓松开方才转身带着莫言与慕寒大步离去。   ☆、五六四 进宫   刚刚净面梳洗好的罗先生,突然发现景蕴竟然大步朝外走去,不由皱眉走到洛娉妍身边儿,轻声问道:“瑾轩这是怎么了?怎么将你一人扔在这儿,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洛娉妍回过神甜甜一笑,挽着罗先生的胳膊道:“宫里让人传话,说是让他立即进宫,也没说什么事儿,但他让徒儿在此等候,晚点儿回来接我。”   说到这儿,洛娉妍若有所思地望着罗先生,轻声道:“方才他还说有事儿要跟师傅商议呢。”   罗先生闻言眉头越皱越紧,望着洛娉妍张了张嘴,洛娉妍哪能不知道罗先生的意思,急忙笑道:“徒儿问过了,说是不关药方的事儿。”   如此罗先生方才渐渐松开眉头,笑道:“门外怪冷的,咱们屋里说话儿去。”   洛娉妍朝屋里扫了眼,笑道:“那不如咱们去师傅书房,娉妍给师傅泡壶茶,咱们一边儿品茗闲聊,一边儿还能赏梅。”   罗先生闻言淡淡地扫了洛娉妍一眼,那眼中的戏谑之意自然是毫不遮掩,洛娉妍立时解释道:“虽说后院儿种的不是红梅,更不是什么名品,但咱们喝着梅花茶,闻着梅花香,还是很有趣味的。”   罗先生闻言还能说什么?笑着摇了摇头带着洛娉妍往书房而去。   清月与云袖听得明白,这师徒二人是要喝梅花茶,自是急忙越过二人朝书房先走一步,取茶,烧火,摆放茶具,待洛娉妍师徒进书房时,红泥小炉上的银壶已经烧着水,一应茶具也摆放在了茶海上,便是梅花茶清月也找了出来。   洛娉妍忍不住笑道:“你俩耳朵倒是挺灵的。”说着便坐在了茶海前,动手煮起茶来。   屏退清月与云袖,洛娉妍一边儿煮茶,一边儿与罗先生闲聊,不过三两句话,洛娉妍便忍不住问道:“师傅这些年难道对那解药,一点儿也没有进展吗?”   罗先生望着洛娉妍沉默了半晌,才幽幽一叹,轻声道:“要说一点儿也没有进展也不尽然,当年你师祖也是摸到一点儿门道,才能保你师奶六七年的,不然你以为光靠金针之术就行?”   洛娉妍并没有说话,只静静地听着,罗先生颇为自豪地道:“自从你师爷离开后,为师依着你师爷的思路,潜心研究,倒是摸索到了些头绪,可此事……”   罗先生说到这儿摇头叹息着停了下来,洛娉妍顺手将刚刚煮好的梅花茶,斟了一杯递给罗先生,轻声问道:“想来师傅是没有实践对象,如今皇贵妃……”   洛娉妍话未说完,便被罗先生狠狠一瞪,很是严厉地道:“你以为宫里那些贵人是随便儿给人试验的?若是出个好歹,人家可不管你原来是怎样的!”   说完罗先生再次叹了口气,放缓了声儿道:“你呀!就是太天真了,且不说为师能不能救得了皇贵妃,大不了就是一条命而已,怕就怕那个皇帝甚至他那个三皇子知道为师没有把握后,将旁人牵扯进来。”   洛娉妍闻言面色一变,不敢置信地瞪圆了双眼,颤抖着问道:“师傅的意思是……圣上,或是三皇子,他们,”   洛娉妍心中太过震骇,倒吸了好几口凉气,才接着道:“会,用旁人,来给师傅练手?”   洛娉妍不仅不敢眨眼,甚至都不敢呼吸,屏着气儿望着罗先生,企盼着罗先生能摇摇头,或是说出否定的话。   然而,洛娉妍注定是要失望的,罗先生叹了口气,冷笑道:“不然你以为呢?当权者有几个是真正仁慈的?他们的仁慈是在不涉及他们的利益的情况下,如今皇贵妃的情况,可不仅仅是一人的生死,对于三皇子而言更是……”   说到这儿罗先生突然停了下来,挥了挥手道:“总之你记住了,在宫里一言一行定要小心谨慎,在小心也是不为过的。”   洛娉妍点了点头,轻声道:“惠宁长公主也说过,宫中无小事儿。”   洛娉妍仍然不习惯唤惠宁长公主为外祖母,说不出为什么,而对于罗先生没有说完的话,此刻她已经全然明白了过来。   与此同时,三皇子一把扶起正要行礼的景蕴,盯着他的眼睛,咬牙问道:“今日,瑾轩为何如此多礼?”   景蕴自然能感觉到,也能理解三皇子心中的恼怒与悲愤,闻言沉默了片刻,缓缓抬起头已经是眼圈微红,勉力挤出一丝笑意,故作轻松地道:“微臣何时不知礼节了不成?”   三皇子盯着景蕴,好半晌才甩开景蕴的胳膊,指着景蕴仰头大笑,连呼三声好!含泪道:“你真是好样儿的!不枉咱们兄弟一场,不枉母妃疼爱你一场!”   三皇子越说越气,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景蕴闻言心中又如何能好过?可即便如此,他也只是咬着牙槽,低着头沉默着。   三皇子妃在后边儿实在听不下去,不由走了出来,轻声劝道:“殿下何必如此*迫蕴哥儿?你们兄弟这么些年,有什么话儿不能坐下来说的?”   三皇子却是并不领情,扭头盯着三皇子妃,悲怆道:“本殿下*迫他?兄弟情?你问问他可有将本殿下当做兄弟!”   景蕴见此想也没想双膝一弯,再次跪了下去伏在三皇子脚下,低头道:“殿下心疼皇贵妃娘娘,臣下亦是如此,若能救得皇贵妃娘娘,便是要了臣下的命,臣下也绝无怨言!”   说到这儿景蕴抬起头,露出一双通红含泪的眼睛,望着三皇子道:“可回去后臣下问过内子,她也只是偶然从别处闻到过,听说而已,并没有解毒的能力……”   说完景蕴再次低下了头,三皇子见此踉跄后退两步,望着景蕴,喃喃道:“没有解毒的能力?”眼泪却是忍不住滑落了下来。   三皇子妃更是早已小声儿抽泣,扶着三皇子的胳膊,哭求道:“殿下您不能这样,您可要保重自己,您若有个好歹,让臣妾与母妃还有孩子们怎么办?”   ☆、五六五 丽嫔   三皇子自然不是好糊弄的,便是三皇子妃也是极为精明之人,情绪稳定下来后,三皇子便目光灼灼地盯着景蕴追问道:“弟妹可说过是在哪儿得知的?当初告诉弟妹之人又是如何说的?”   景蕴闻言沉默了片刻,心中很是纠结,既不愿透露出罗先生,更不愿欺骗三皇子。   三皇子见景蕴一脸为难地样子,不由怒道:“难道母妃如今的情况你不清楚?为何到现在还要藏着掖着!”   三皇子妃见三皇子再次动怒,急忙劝道:“殿下别急,母妃虽说病重,却也不急在这一时三刻,先听蕴哥儿怎么说不行吗?”   三皇子斜睨了三皇子妃一眼,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渐渐压下心中怒火,点了点头道:“那今日你便好生与我说说,若是还当我是兄弟,还记得这些年母妃是怎么对你的,便不要哄骗于我!”   景蕴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虽然没有急着说话,却是让三皇子的心真的静下来了不少,缓了语气道:“我知道你是想保护弟妹,但难道我还会害她不成?”   景蕴闭了闭眼,睁开后望着三皇子嗓子干哑地道:“若妍儿有此本事,又怎会藏着掖着?她正是知道皇贵妃娘娘对我有多重要,才会如此不管不顾地说与嫂子知晓。”   景蕴这话儿让三皇子沉默了下来,心里明白,若是洛娉妍不说,谁也不会知道,自然,也就不会又今**问景蕴之事……可此事事关自己母妃……一时间三皇子内心也纠结无比。   景蕴沉默许久,方才抬头望向三皇子,轻声道:“古人云:最是无情帝王家。然而我景蕴生就皇亲,虽见过不少无情之事,甚至自己也做过,但却也深受圣上与皇贵妃娘娘给予的温暖与爱护。”   景蕴说到这儿,停了下来,望着三皇子艰难地问道:“十几年的兄弟,不知,此时此刻,瑾轩还能,相信三哥吗?”   说到这儿景蕴的眼眶中已经蓄满了泪水,要咬牙没让它掉落下来。   三皇子闻言本是一怒,又见景蕴如此模样,不由心中酸涩难言,望着景蕴居然有种说不出话的感觉。   倒是三皇子妃镇定许多,见此深吸了口气道:“蕴哥儿与殿下打小一处长大,殿下是怎样的人,难道蕴哥儿还不清楚吗?”   三皇子妃说完,见景蕴仍旧目光灼灼地盯着三皇子,一言不发的样子,心里顿时明白,这兄弟间定是有自己不知道的事儿,遂也不再说话。   三皇子妃自然不会知道,因着皇贵妃的善良,景蕴小时候对他多有偏爱,又因圣上爱屋及乌,待景蕴竟比皇子们还要好上三分,三皇子曾一度对景蕴极为厌恶,虽说随着年岁渐长,如今二人已经解开心结。   可说到底,今日三皇子会如此对景蕴发怒,也不是没有这缘由在其中的。   三皇子妃见这兄弟二人仍旧不说话,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三皇子叹了口气,摇头苦笑着问道:“你就是不相信我,难道还不能相信母妃吗?”   景蕴一愣,望着双眼通红的三皇子,眼泪一下子忍不住便掉落了下去,当着三皇子妃的面儿,景蕴觉得极为难堪,立即扭开头,偷偷挽了袖子擦拭。   三皇子妃见此也是颇为尴尬,急忙笑道:“这茶都凉了,我给你们兄弟换壶新茶去。”说着便急忙起身朝殿外走去,一时间殿内只留下景蕴与三皇子二人,静默相对。   待景蕴平复了心情,才略带尴尬地朝三皇子淡淡地勾了勾唇角,却是笑不出来,只轻声道:“不是不相信三哥,但请三哥承诺,听完之后不得动怒,更不能……”   景蕴没有说完,三皇子挥手道:“你我兄弟一场,说是亲兄弟也不为过,相信你对母妃之心,与我也是一般无二的,有什么话你只管说来就是。”   景蕴听三皇子这般说,沉默了许久,才将罗先生与洛娉妍的关系,以及洛娉妍能认识这种药气儿的由来,以及罗先生母亲的死亡,父亲的远走一一道来。   三皇子自是听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不太相信地问道:“你是说,那位罗先生对这种毒,也是无能为力的?那这种毒是如何传到宫里来的?”   景蕴摇了摇头,回道:“这事儿在来的路上我也一直在思索,想来咱们太医院或是后宫之中,甚至就在永宁宫中,定然有人来自蜀地,或者与蜀地有着什么关系。”   听景蕴这般一说,三皇子突然变了脸色,厉声道:“丽嫔那贱人的兄长,不就是川南安抚使吗?”   三皇子说完看了景蕴一眼,二人都沉默下来,直到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丽嫔所生二皇子生下来便被皇后养在了凤鸣宫,可谓是皇后一手带大,如今阻碍二皇子册封太子的最大阻碍便是三皇子,丽嫔为了自己的儿子,自然得出把力……   没想到竟是自己害了母妃,三皇子咬紧牙槽,捏紧了拳头,也没能阻止眼泪滑落,好半晌才艰难地问道:“难道,母妃真的没希望了吗?”   如此脆弱的三皇子,是景蕴不曾见过的,此时此刻仿佛自己随意点个头,便能将这个在自己心目中,打小就爱欺负自己,却又总是保护自己的三哥打垮似得。   景蕴沉默了许久,才艰难地道:“师傅说她父亲竭尽全力,在她母亲刚中毒的时候,就施针解毒续命,也只维系了六七年光景……”   三皇子整个身子都晃了晃,若非是坐在椅子上,怕是就会摔倒,好半晌才又不甘心地问道:“那,请罗先生进宫为母妃施针,能……”   三皇子没有说完,景蕴便摇头打断道:“谈何容易?这里是皇宫,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宫的?她一个被婆家撵出来的寡妇哪里进得来?若是奏明圣上,到时,皇贵妃……怕是就害了她的性命。”   三皇子闻言深吸了几口气,压住心中熊熊怒火,咬牙道:“若是我想法子,让她偷偷进宫来呢?”   ☆、五六六 让步   景蕴闻言立时皱紧了眉头,这个时候怎能落下把柄,若是被二皇子等人抓住,那皇贵妃……   景蕴不由犹豫着劝道:“这事儿还望三哥三思而后行,若是被皇后或是二皇子知晓……再说妍儿能不能得通师傅,如今咱们还不知晓,若是说不通,便是强撸进来又有何用?三哥请相信娉妍,她说过她会尽力,但……”   景蕴说到这儿,见三皇子脸色越发不好停了话头,转而道:“再说私自带人入宫一旦被查出,不仅师傅,便是三哥也是难逃其咎。”   听到这儿,三皇子终于再也压不住心中怒火,大吼一声儿,喝问道:“难道你让我就这样眼真真地看着母妃去死吗?”   三皇子赤红着双眼,呲目欲裂地盯着景蕴,仿佛景蕴只要点头说个“是”字,他便要扑上来饮血吃R一般。   景蕴见此深吸口气,好半晌才艰难地劝道:“师傅说过如今是冬季,皇贵妃的病情是最轻之时,如今当务之急应该是想法子,将永宁宫中的花草都移植出去,且不能引起圣上的怀疑。”   三皇子闻言愣了愣,好半晌才闭着眼点了点头道:“瑾轩说得对,这事儿得立即办!”   景蕴见此微微松了口气,接着轻声劝道:“三哥暂且忍耐,咱们先说动了师傅再想好法子,万不能莽撞行事,到时若有丝毫差错,不仅害了三哥,更是害了皇贵妃娘娘。”   三皇子像是被人抽了脊柱似得,有气无力地斜靠在圈椅中,整个人显得极为灰败。   三皇子妃正好端着茶盘走了进来,见此吓了大跳,连声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蕴哥儿,殿下怎么了?怎么一会儿的功夫……”   说着三皇子妃的眼泪就如断了线似得,不住往下掉。景蕴见三皇子不知望着什么,连三皇子妃的声音都没听见似的,不由急忙将先前与三皇子说的话再对三皇子妃说了一遍,只隐去了丽嫔那一段儿。   三皇子妃倒是镇定许多,闻言点了点头道:“母妃宫里的花草我来想法子,最好是让母妃亲自向父皇说起才是。”   景蕴一惊,以为三皇子妃是要告诉皇贵妃中毒真相,正要劝阻,三皇子妃摇了摇头道:“只说药气儿对花草不好便是,请父皇遣人移植到别处便好。”   三皇子此时却是突然回过神,问道:“这花香突然抽去,会不会让毒性发生改变?”   别说正筹划着怎么移植花草的三皇子妃,便是景蕴也是一愣,虽说景蕴也算是精通医术,但这样的奇毒却是头回听说,哪里知道这药的秉性?   闻言不由肃了神色,点头道:“三哥说的有理,回头咱们问清楚了再说。一会子我还要去师傅府上接妍儿,正好就询问此事。”   听说洛娉妍正在罗先生府上,三皇子突然来了精神,坐直身子道:“既如此你赶紧去,若能说动罗先生那就再好不过!”说完便急忙催促着景蕴出宫离开,又叮嘱道:“无论怎样,明儿一早便给我递个信儿。”   景蕴自是忙不迭地点头应下,急忙出宫朝着罗先生府上而去。   景蕴回到罗府时,罗先生与洛娉妍正在用晚膳,俩人都没想到景蕴会在这时候回来,尤其是景蕴看上去好像几天几夜没睡似得,满脸疲惫,双眼更是通红。   洛娉妍不由心下咯噔一下,想也没想地便起身朝景蕴迎了过去,轻声问道:“可是皇贵……”   景蕴见此心中甚暖,几步上前握住洛娉妍地手,摇了摇头,挤出笑容安抚道:“别担心,如今皇贵妃暂时还没事儿。”   说着景蕴挨着洛娉妍坐下,云袖与清月急忙给他添了碗箸,景蕴看了看罗先生,方才对云袖清月道:“这里不用你们伺候,先下去吧。”   云袖自然没有反驳,立时便退了下去,清月则看了罗先生一眼,见罗先生点了头方才悄悄退下。   待屋内只剩下三人后,景蕴喝了碗洛娉妍亲手盛的汤,才将对丽嫔的猜测说了出来。   洛娉妍还在皱眉思索时,却听罗先生严肃地问道:“你们说的那个丽嫔,或许有解毒法子,何不奏禀皇帝知晓?”   景蕴闻言摇头苦笑道:“这一切只是咱们的猜测,无凭无据便是圣上相信我们,也是没有办法的。”   说到这儿景蕴顿了顿,接着叹息道:“更何况有皇后与二皇子在,怕是说不定还会被他们倒打一耙。”   罗先生闻言点了点头,而后摇头道:“那花草不能全部移除,留下香味清淡的,但四季不能断,否则病情会加重的。”   景蕴闻言急忙点了点头,表示记下了,随即又问道:“不知是否还有别的需要注意的?”说完试探道:“其实,若是师傅能进宫替娘娘把次脉,或是……”   景蕴话未说完,罗先生便摇头道:“进宫之事不必再提!”说完罗先生目光冷凝地望向景蕴的双眼,淡淡地道:“你打小在宫中长大,很该明白那皇宫不是想进就进,更不是想出就能出的。”   景蕴顿时无言以对,默默地低下了头,却听罗先生叹息道:“你们自己找熟识的太医,仔细给皇贵妃扶脉后,将脉案想法子给我送来,我会依着那个脉案教妍儿施针之法,只有她进宫去不会引起旁人怀疑。”   罗先生说完后,横了满脸讨好地洛娉妍一眼,没好气地道:“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别的就是我进宫也不见得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说到这儿,罗先生接过洛娉妍盛好的汤,抿了口缓了语气道:“要知道,这扶脉是个经验活儿,要经常扶脉,多了才能累积经验,我一个内宅妇人,能有多少经验?肯定是不及那些个宫中太医的。”   不过罗先生说到“宫中太医”时,冷笑一声儿,淡淡地叮嘱道:“不过你们定要找那医术好,信得过,且敢于说实话的才成,否则……”罗先生再次冷笑着摇了摇头,低头吃起汤来……   ☆、五六七 决定   景蕴闻言微微叹了口气,自然是听出了罗先生话语中的嘲讽之意,但这却也是实情,不由抿着嘴,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罗先生的说话,虽然这令景蕴觉得极为尴尬。   罗先生见此也没有再说什么,洛娉妍却在此时说道:“那些花草,想来也是不宜妄动的!”   景蕴与罗先生都是一愣,下意识地看向洛娉妍,却见洛娉妍如有所思地道:“若当真是丽嫔下的毒,那么她是怎么下毒的?永宁宫中谁是她的眼线,有多少人?”   洛娉妍说到这儿,满眼担忧地望着景蕴,小声儿道:“怕是太医院内也有她们的帮手,爷定要慎重选择!”   景蕴望着洛娉妍,咬着后牙槽微微点了点头,对于罗先生提议让她进宫给皇贵妃施针,莫明地越发心疼担忧起来。   洛娉妍见景蕴点了头,接着又叹息道:“永宁宫稍有动作肯定逃不出丽嫔或是她同伙的视线,到时若改了药方,或加入旁的东西,咱们也很难立时察觉,如此说不得反而加快了皇贵妃娘娘的……”   洛娉妍没有将“死亡”二字说出口,但景蕴与罗先生又岂会不明白?此时别说加入别的让皇贵妃再次中毒,单是换了药方,皇贵妃就真的没有活命机会了!   当然,就是现在皇贵妃要想活命,那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景蕴忍不住皱眉问道:“难道就这样看着娘娘一天天地……咱们就不闻不问了?这毒到底是怎么下的?谁经的手?怎么可能所有人都没中毒,只有娘娘一人?”   罗先生闻言一愣,点头道:“是了!这药可能不是一次成型的,说不定皇贵妃中毒前本身就染有病疾,这下毒之人,将药物混合在皇贵妃的药中,身体经常接触的东西上再放置药引,配合宫中花香。”   洛娉妍却是皱眉问道:“如此便能只让皇贵妃娘娘一人中毒了吗?”   罗先生冷冷一笑,淡淡地道:“这下毒之人端的歹毒,若是皇贵妃身边儿的药引味儿不大,只有她自己能接触,便只能她自己一人中毒!”   洛娉妍猛地打了个寒颤,望着罗先生试探地问道:“师傅是说,皇贵妃娘娘身边儿那些近身伺候的人里边儿,有……”   景蕴早已变了脸色,罗先生却是淡淡地斜睨了景蕴一眼,冷冷地道:“如今我倒是有些犹豫,要不要让妍儿去施针了。要知道,若是近身伺候的人,便是妍儿怕也瞒不过去!”   景蕴的脸色已经很是难看,闻言淡淡地点了点头道:“这事明儿瑾轩进宫再与三皇子殿下商议一番。”   说完景蕴望着洛娉妍,坚定地道:“你放心,没有万全之策我是不会让你去冒险的!”   洛娉妍倒是不以为意,想着自己都是死过一回地人了,还在乎什么呢?更何况,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洛娉妍看了景蕴一眼,粲然一笑,转头望向罗先生,笑道:“师傅也不必太过担心,宫里好歹还有三皇子妃照应着,至少我们相信,三皇子妃不会对皇贵妃下手。”   洛娉妍说完罗先生横了她一眼,冷冷一笑正要说话,洛娉妍却是接着道:“古人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皇贵妃若是真去了,对三皇子妃可是没有半点儿好处的。”   罗先生听洛娉妍这样一说,倒是抿了抿嘴没有反驳,淡淡地道:“总之这不是小事儿,万事都要想周全了才是。”   说完罗先生想了想提点道:“最好你们找惠宁长公主商议一番,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惠宁长公主经历得多,见识也广,不说身份,仅是那份见识,便是一座深不见底的宝藏!”   洛娉妍与景蕴同时点了点头,罗先生便搁了碗箸道:“时辰也不早了,你们早些回去吧,妍儿下晌不是还说明儿一早你们侯爷就要离京吗?”   景蕴闻言笑道:“父亲说了,不必咱们去送,说是轻车简从悄悄走就成,没必要搞得人仰马翻劳师动众的。”   罗先生横了景蕴一眼没有理睬他,看着洛娉妍叮嘱道:“你是做媳妇的,是晚辈,长辈体谅你,你也要体谅长辈才是,将心比心,若是你出远门孤零零的是什么感受?”   洛娉妍闻言一想便明白过来,很是认真地点头道:“师傅放心,娉妍明白了。”   罗先生点了点头,淡淡地露出一丝笑意,催促道:“为师之道你是孝顺孩子,时辰不早了快回去吧。这儿离得又不远,随时可以过来。”   罗先生这话儿令景蕴想起另一桩事儿,笑着接口道:“师傅不若也搬去侯府居住,明儿父亲一走,妍儿便要开始掌家,咱们府里人虽少,事儿却不多,马上芝姐儿又要出嫁,可妍儿还要跟您学医呢。”   洛娉妍闻言惊喜地望向景蕴,罗先生虽说也很是心动却到底摇了摇头道:“此事不急,将来再说吧,如今我却是不想搬家,再说了妍儿刚刚掌家想来事情也多,哪有多少精力跟我学医。”   罗先生淡淡地拒绝,令洛娉妍有些难受,抿着嘴望着罗先生,却也没有勉强。   景蕴更是明白,侯府再好总比不上自己府里自在,遂也不再多劝,只笑道:“那就等妍儿上了手,能腾出时间来了,师傅再搬过去。”   罗先生自是看出自己徒弟的心意,也看出景蕴的诚意,不由吓了决定,淡淡地点头道:“等你们府上千金出嫁后,为师再搬过去吧。”   罗先生这也算是给了个准话儿,洛娉妍顿时高兴起来,笑道:“那师傅说话儿可一定要算话,娉妍回去便先将师傅的院子准备起来。”   洛娉妍是真的很高兴,连看也没看景蕴一眼,便接着道:“还有药圃,也要提前开垦出来做好准备。等忙完芝姐儿的婚事,娉妍便来接师傅进府。”   罗先生闻言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嗔道:“景芝小姐若是知道,你满心满眼要早点儿把她嫁出去,就给为师腾地儿,不知心里怎么怨怪为师呢。”   ☆、五六八 探询   洛娉妍闻言一愣,景蕴却是闷笑出声儿,轻声道:“师傅不必担心,咱们府里院子不少,还用不着芝姐儿挪地儿,再说她的婚事早已定下,如今不过是走个形式。”   洛娉妍闻言却是不满地瞪着景蕴,道:“什么叫早已定下?当初殿下与武定侯府不过是口头商议,既没有交换庚帖,更没有下定,说什么定下呢?若邓允不是个好的,咱们还不嫁了呢!”   景蕴闻言自是急忙点头,应道:“是是是,妍儿说的对,咱们还得看看邓允跟武定侯府的态度,不然咱们芝姐儿还不稀罕嫁过去呢。”   洛娉妍听景蕴这般说来,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脸色好看了许多。景蕴见此勾唇一笑,那眼中的柔情流水似得溢出,令旁边儿的罗先生了,对景蕴越发放心起来,也和蔼了许多。   时辰确实不早,陪着罗先生说笑两句,二人便起身告辞回了锦乡侯府,好在距离并不远,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马车便驶进了锦乡侯府东侧门。   据老管家所言,锦乡侯已经睡下,二人便没去打扰,直接回了枫溪院。   谁知刚进院门,馨芙便迎了出来,行礼后一边儿往里走,一边儿笑道:“小姐先是遣了馨若过来询问,而后小姐又亲自过来等了许久,见爷跟乃乃都没回来便留下口讯,说是乃乃回来了遣人过去知会一声儿。”   洛娉妍扫了景蕴一眼,见景蕴像是没听见似得自顾自往里走,想了想不由问道:“没说什么事儿吗?”   馨芙摇了摇头,洛娉妍便笑道:“那便辛苦你跑一趟,就说我们回来了,若是有事儿……”   洛娉妍话未说完,景蕴在前头接口道:“有什么事明儿再说,今儿天色已晚,让她早些歇息。”说着转回身拉起洛娉妍的手,便朝正房走去。   不仅馨芙,还在院儿里干活儿的丫鬟们,见此无不赶紧低下头,抿紧了嘴死命忍着笑,一张张脸都憋得通红。   景蕴知道洛娉妍昨儿累狠了,今儿又没能好生歇息,便也没有拉着她胡来,不过是搂着她躺着说了会话儿。   明日锦乡侯离京要备的东西不多,今日回洛府前,洛娉妍便已经交代了红螺与馨芙,回来时二人便办的妥妥当当了,如今洛娉妍关心的,不过是罗先生进府要住的院子,景芝出嫁要备的嫁妆等等。   景蕴也颇有兴致地陪着她絮絮叨叨,可景蕴怎么也没想到,说着说着,这话题就变了味儿。   洛娉妍窝在景蕴怀中,任由景蕴把玩着她的手指,前一句还在说要在无为居后面,给罗先生开垦几分要田。   谁知下一句便漫不经心地道:“和顺公主不愧是皇子凤女,名儿好,性子也好,就是人,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景蕴心里正琢磨着,明日进宫与三皇子商议皇贵妃的事儿,也没注意听洛娉妍到底说了什么,便随意“嗯”了一声儿,谁知洛娉妍就忽然抬起头,幽幽地盯着他,问道:“那爷当初为何要抗旨拒婚?”   景蕴一愣望着洛娉妍,下意识问道:“什么拒婚?”   洛娉妍见此一噘嘴转过身去,淡淡地道:“爷不愿意说,不说就是,我还能*着爷说不成?何必装模作样?”   这下景蕴虽然越加糊涂了,却是将手臂一收将洛娉妍揽回了怀中,拌过她的肩头挑眉问道:“今儿可要将话儿跟爷说清楚,究竟何事值当的爷装模作样了?”   洛娉妍不过是被顾远跟郑箐儿的事儿吓着了,自从知道景蕴与和顺公主有那么一段纠葛心里便总是说不出的感觉,好在昨日今日都忙,一时间没顾得上,这会子闲下来,才想着试探一下。   瞧着景蕴这模样倒不像是生气,洛娉妍的胆子也更大了些,笑问道:“听三皇子妃说,爷曾经抗旨拒婚不愿娶和顺公主为妻,可公主殿下对爷可是念念不忘,就连我进宫请安,也要在半路上候着。”   说到这儿洛娉妍顿了顿,挑眉笑道:“可爷总的告诉我,您与公主殿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下回公主殿下再拦着我,我又该怎么回话才是。”   说完洛娉妍还朝景蕴眨了眨眼,景蕴却是早已皱起了眉头。望着洛娉妍满眼心疼地问道:“昨儿怎么没听你说起?她拦着你说什么了?可为难你了?下回避着就是!”   说完景蕴想了想,叹了口气道:“等皇贵妃娘娘的事儿过了,咱们以后还是少进宫的好。至少也得等她出嫁才好。”   这下倒是轮到洛娉妍愣住了,先前或许还有些酸味儿,也有些试探,这会子却是满满地好奇,忽闪着大眼睛,撑着景蕴胸膛,直起身子问道:“这话儿怎么说的?爷倒是说清楚才是。”   景蕴见她那样儿,忽然有些明白了过来,不由好笑道:“怎么?妍儿这是吃醋了?那可吃不过来,这满京城的大家闺秀,想做锦乡侯世子夫人的可不在少数。”   说完景蕴学着洛娉妍的样儿眨了眨眼,而后又叹息道:“还是夫人手段高明,早不早地将爷的身子瞧了去,运气也好,还占了个救命之恩,这不管是为了名节,还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爷不都得以身相许吗?”   洛娉妍一愣,顿时反应过来景蕴这是在调侃她呢,顿时怒得狠狠地朝着景蕴胸口捶了几下。   可洛娉妍那点儿劲儿,别说捶疼,就是按摩也是不够的,倒是将景蕴撩拨地火起,无声无息地便抵在了洛娉妍腰腹之间,就连手也不安分了起来……   原本想要放过洛娉妍的景蕴,这会子可是不会错过机会,搂着洛娉妍便是一阵啃咬。   洛娉妍虽然被景蕴弄的是娇喘连连,却不忘问道:“爷还没说,怎么就抗旨拒婚了呢?”   景蕴见此不由咬了咬洛娉妍如玉如珠的耳坠,轻笑道:“看来爷还得用劲儿才是,妍儿竟然还有心思想旁的。”   景蕴说着腰腹果然用上了劲儿,洛娉妍自此一夜都没能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倒是迷迷糊糊间听到景蕴低笑着说了什么,却也没心思再去细究。也不知什么时候,云收雨歇被景蕴搂着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留下一身大大小小的紫红斑点……   ☆、五六九 暖心   景蕴练完功回道枫溪院,原本的院子已经灯火通明,红螺站在芜廊下指挥着小丫鬟们进进出出,馨芙与晨霜也脚不沾地儿地忙碌着,竟是没有人察觉到自己,不知都在做着什么。   小四一看景蕴的神色,立时明白过来,上前轻声道:“爷刚去练功房乃乃房里便点了灯,没一会儿红螺姑姑,跟馨芙姐姐晨霜姐姐都被叫了进去,接着大家就都忙碌了起来。”   景蕴挑了挑眉,原以为昨儿夜里折腾狠了,今日怕是起不来的,没想到精神还挺好!想到这儿景蕴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就连朝里走的步子都轻快了许多。   昨儿夜里,景蕴替昏死过去的洛娉妍收拾时,自己也被吓了一跳,洛娉妍身上青红交加的斑痕,犹如受了重刑,就连那地方也都红肿得吓人……   景蕴起身时便特意放轻了手脚,为了不发出响动,甚至脚不沾地儿地用上了轻身功夫。又交代了守在门外的英儿蕾儿不许打扰,哪里想到自己练功回来,竟然会这般“热闹”!   最先发现景蕴的,是抱着一团……景蕴一时没认出是被子,还是什么东西的浅浅,浅浅屈膝一礼,声音清清脆脆地道:“世子爷!”   声音不大,但却引起了院儿里人的注意,没一会儿众人都停下来屈膝见礼,景蕴皱了皱眉头,一边儿朝屋内走去,一边儿挥手道:“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红螺见他走近,亲自打起厚重地八宝锦帘,笑道:“乃乃正等着爷回来呢。”   红螺话音刚落,已经换好衣裳的洛娉妍,便带着英儿蕾儿迎了出来,嗔道:“爷怎么这会子才回来?爷快去洗漱一会儿自个儿过来丰华厅,我先去准备早膳,一会儿父亲用过早膳就该出发了,爷可不能耽误了时辰。”   景蕴一愣,望着洛娉妍微微一笑,上前两步握住洛娉妍的手,点了点头,声音有些黯哑地道:“好,爷很快就过来,出门别忘了带上手炉。”   说着景蕴便松开了洛娉妍的手,疾步朝内室连着的净房而去。景蕴当着英儿蕾儿的面儿过来握住她的手,洛娉妍还有些别扭,可这会子突然松手说走就走,洛娉妍还是愣一下。   望着景蕴匆匆朝里走去的背影,洛娉妍不由小声儿抱怨道:“就算着急,也不必急成这样儿吧?”   洛娉妍哪里会知道,就在刚才她对着景蕴一通抱怨、交代时,景蕴已经红了眼眶,为了不被她和丫鬟们察觉,才匆匆放手朝净房而去,就连景蕴自己,也觉得有些狼狈而逃的味道。   多少年不曾有人这样抱怨叮嘱过他了,便是外祖母与皇贵妃也是不曾的。   只在记忆深处,年幼的自己带着莫言跟莫问,在外边儿疯玩儿回来,母亲总是这般温温柔柔地嗔怪道:“怎么满头是汗?快去梳洗,一会儿过来吃点心……”而净房内总是备好了热水跟自己的换洗衣物。   走进净房,果不其然小几上整齐地叠放着自己的换洗衣物,浴桶内的水温也是那般恰到好处。   这一刻,埋种在灵魂深处的温暖一阵阵地泛了上来,令景蕴的眼眶也湿润了起来,嘴角却渐渐扬起,敛不住地笑意。   锦乡侯梳洗后见炕桌上空空荡荡地,皱了皱眉朝小丫鬟吩咐道:“可以摆膳了。”   卢嬷嬷却是满脸笑意地迎了上来,屈膝一礼道:“昨儿少夫人院儿里的红螺便来打听,说不知道侯爷的口味儿,当时奴婢还诧异呢,侯爷一年两年在府里也待不了两日的。”   说到这儿,卢嬷嬷像是颇为感叹似得,舒了口气,接着道:“今儿一早侯爷刚去练功,馨芙便过来说,侯爷今儿要离京,少夫人请侯爷去丰华厅用早膳,也算是给侯爷饯行,奴婢想着,少夫人刚嫁进来,也是好意,便没让小厨房准备。”   这些年锦乡侯难得回来,每每回来也大多是各自在自己院儿里用膳,就是晚膳也极少在一处用的。锦乡侯闻言不由一愣,好半晌才缓缓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当锦乡侯背着手缓步来到丰华厅时,景芝与洛娉妍正挽着袖子在里边儿忙碌,巴掌大的甜白瓷小碟子中,盛着各式各样精致的小菜:酱白菜,糟鸭舌,水晶冻,五香豆,拌青菜,小黄瓜……,细细一数也有十几道。   中间儿四只雕花蒸笼,此时仍旧热气腾腾,不难看出是刚刚蒸好,只不知蒸的什么……   景芝正在亲手摆放食碟跟牙雕箸,洛娉妍一碗碗的亲手盛着粥,每碗粥的颜色儿还都不同,菜粥,R粥,豆粥……想来也是依着个人口味儿熬煮的。   见锦乡侯进来,洛娉妍搁下盛粥的长柄勺子,急忙接过英儿递来的帕子擦了手,上前两步屈膝行礼。   景芝却已经跑过去,挽着锦乡侯的胳膊,表功似得指着中间儿的大圆桌笑道:“父亲快看那些个小菜,都是嫂子带着女儿亲手做的,还有那蒸笼里的糕点,还有这粥,都是依着各人的口味儿做的。”   锦乡侯一愣,看着女儿如花儿般的笑颜,满意地点了点头,挥手让洛娉妍起身,玩笑道:“那可是亏得咱们家人少,若是几十上百口子,岂不是要提前好几天准备起来?”   洛娉妍抿嘴一笑,摇头道:“哪儿有父亲说的那般麻烦?那粥是昨儿就用小火熬上的,豆子也是早就蒸好的,今儿不过是依着各人口味儿,加进去罢了。”   景芝亦是兴致勃勃地朝锦乡侯介绍着,那样儿是怎么准备的,那样儿又是如何添加的。   锦乡侯偶尔问一两句,更多的时候只是笑着听着,洛娉妍只在景芝说不清楚时在一旁补充两句,可这其乐融融的场景,却让随后进来的景蕴及景莳母子都愣住了,虽然只有三个人,可偏就让人觉得极为热闹。   蒋姨娘冷哼一声儿走了进去,景蕴挑了挑眉不以为意地含笑跨进屋内,景莳却是跨在门榄上呆愣了一下,这么多年来,哪里见过这样温馨的场面?   见景蕴兄弟都到了,锦乡侯笑着点了点头,打断景芝的喋喋不休道:“说得再好,也得为父亲自尝尝才是,快坐下吧,你兄长们都到了。”   ☆、五七零 不舍   锦乡侯说着朝桌边儿的凳子指了指,众人依序坐了下来。就连洛娉妍也被锦乡侯叫住:“忙了一大早,快别忙活了,剩下的交给丫鬟们就好。”   英儿上前将桌子中间儿的蒸笼打开,依着各人的口味夹了出来装在碟子里,送到各人跟前儿,蕾儿也将蒋姨娘与景莳的粥盛好了,搁在二人手边儿。   众人这才发现,不光每人面前的粥都不一样,就连这菜式点心,也是依着各人口味儿来的。   就说蒸笼里的包子,锦乡侯就发现,自己吃的是冬菇R糜馅儿的,景芝用的是芝麻馅儿的,一股子芝麻香老远就能闻到。就连蒋姨娘与景莳二人,用的也是不同的馅儿料。   锦乡侯见景蕴那包子里的馅儿好像有些与众不同,不由朝景芝笑问道:“你哥哥这个是什么,怎么瞧不太出来?”说着将自己碟子往前推了推,抬了抬下巴道:“给为父也尝一个。”   景芝起身接过锦乡侯的碟子抿嘴一笑,斜睨了洛娉妍一眼,道:“这我可不知道。旁的馅儿料我都帮了忙,可哥哥的包子,是嫂子亲手调的馅儿亲手包的。”   说完还朝着洛娉妍眨了眨眼,洛娉妍早已羞得面色通红,起身屈膝一礼,低着头小声儿回道:“从前听说鱼羊为鲜,儿媳也是突发奇想,用了羊前腿上的精R和鱼腩调的馅儿,怕不好吃,没敢给父亲尝。”   吃到一半儿的景蕴顿时愣住,歪着头朝洛娉妍望去,敢情把自己当成试验了?   显然在座的都想到了这个问题,就连对洛娉妍最是怨恨地蒋姨娘,此时眼中也少了恨意,如同锦乡侯和景芝似的,多了两分对景蕴的幸灾乐祸。只有景莳望向景蕴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地羡慕。   洛娉妍见此急忙解释道:“爷这么瞪着我做什么?昨儿问过爷的,爷说……什么都好,我才做的。”   说完见所有人都望着自己,洛娉妍不由有些下不来台,急忙解释道:“这羊腿R昨儿咱们出门前,我便交代红螺姑姑剁碎了腌制上的,到今儿早正好入了味儿,鱼腩是新鲜的大活鱼,刚收拾出来的。我还加了大葱姜末以及三十年的花雕调味儿。”   锦乡侯被洛娉妍这话一噎,第一个摇头叹息道:“可惜了可惜了!”说着便将景芝给他装的包子,夹起来尝了一口,接着再次惋惜道:“一点儿味儿都没了。”   就连景蕴听完洛娉妍的话也是愣愣地望着她,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景莳却是说不出心中是何感受,对于自己当年没有快一步求娶,越发暗自悔恨,却是不敢再看她一眼。   洛娉妍一愣,不明白锦乡侯的意思,心中一酸,急忙低下头认错儿道:“儿媳无知,请父亲,原谅。”   锦乡侯没有注意到洛娉妍的眼眶已经湿润,就连景蕴也只顾着低头闷笑没有多想。   只有景莳在此时莫明地抬头朝洛娉妍扫了眼,因着洛娉妍站着他坐着的缘故,正好看到一滴泪从她长长地睫毛上滴落,不知落在了那里,心口一痛捏紧了拳头。   却不知景芝一直在注意着洛娉妍的神情,那滴泪显然景芝也看见了,想也没想地便起身将洛娉妍往自己身边儿一拉,瞪了自己父亲与哥哥一眼,小声儿问道:“妍儿别这样……”可再多的她,却说不出了。   景蕴原本正低着头闷笑,锦乡侯也正认真地品味着这三十年陈年花雕调出的馅儿料,突然听景芝这话,二人双双抬起头来,讶然地发现洛娉妍不知何时竟落了泪。   景蕴有些慌神地起身,将洛娉妍的身子从景芝手中掰了过来,微微弯腰望着她的眼睛,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了?”锦乡侯也回过神来,立时说道:“娉妍莫要多心,为父并无它意。”   洛娉妍一愣,抬头望向锦乡侯,有些急切也有些忐忑地问道:“父,侯爷不怨我胡来,给爷,给世子爷吃奇怪的东西?”   锦乡侯一愣,肃了神情道:“我是侯爷,但在这府里,更是一家之长,更是你们的父亲。”说着用牙雕筷子一指景蕴,接着道:“他既是圣上册封的锦乡侯世子,也是我的儿子,如今更是你的丈夫。难道你还会害了你丈夫不成?”   洛娉妍赶紧摇了摇头,景蕴也算是明白了过来,顾不得此时父亲跟弟弟妹妹,甚至丫鬟姨娘都在场,将洛娉妍一把揽在怀中,轻笑道:“父亲是在可惜那三十年的陈年花雕。”   洛娉妍闻言一愣,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却是一边儿笑着,一边儿轻声道:“儿媳知道北地寒冷,百年花雕难寻,儿媳只准备了两坛,但那三五十年的老花雕还有二三十坛,尽够父亲跟小叔在路上用的。”   这下锦乡侯是真愣住了,不是说锦乡侯府找不到这等好酒,而是这么些年往返与边城京城,却是自嘉善去世后第一次有人替他准备这些。   就连景莳也愣住了,万没想到,洛娉妍竟然还会记得自己,就连自己的母亲,自从知道自己要随着父亲去边城后,也是只顾着抱怨,从未想过为自己准备什么。   洛娉妍却是腼腆一笑,接着道:“儿媳针线不好,让丫鬟们替父亲跟小叔,准备了几套厚实的皮袄,还望父亲不要嫌弃。”   锦乡侯微微低着头,点头道:“不嫌弃,不嫌弃,你有心了。”所有人都听出了锦乡侯话语中的哽咽,却没人知道,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他对离开京城有了不舍,再不似以往逃跑般的狼狈。   一家人用过丰盛的早膳,女眷们在垂花门前止了步,景蕴将锦乡侯及景莳送到大门前。三人这才发现,洛娉妍竟然在门外准备了三辆宽大的马车,溯风正守在车旁。   先前洛娉妍说给他准备了皮袄跟陈年花雕,锦乡侯虽心中感动却不曾多想,此时看着马车却是一愣。   溯风见三人出来,急忙上前咧嘴笑道:“小的见过侯爷,见过世子,见过二爷。”   说着一指后面的马车,笑道:“小的原是劝了乃乃,说候爷轻车简从用不着这些,可乃乃说,马上就要过年,侯爷跟二爷怕是要在路上过年了,身边儿没有家人在,怎能再没点儿准备。”   说到这儿,溯风笑得越发灿烂地道:“乃乃还说,此去北地一路上风雪极大,谁也不知能不能赶上驿站,若是在路上遇上什么耽搁了,这马车好歹能挡风遮雪。”   说完溯风指着后面两辆马车道:“头一辆里边儿放了衣物,都是新赶制的大毛衣裳跟皮袄,乃乃说请二爷凑合着坐。后面那辆装的R干跟酒水,有南边儿的花雕,也有上好的烈酒,说是不知侯爷跟二爷的口味儿,但北地寒冷烈酒更能保暖。”   锦乡侯听到这儿,已经仰头望天,强压住内心的澎湃,只觉得这个儿媳,定是夫人在天有灵替儿子找来的,不仅与儿女关系融洽,对自己也是无微不至,甚至还有女儿般的贴心。   景莳却是愣愣地望着第二辆马车,厚重的皮制车帘,防风御寒效果肯定很好,心中也是说不出的感受。   溯风正说得兴起,突然见锦乡侯这样,一下子说不下去了,他还没说,锦乡侯马车上有洛娉妍亲手准备的吃食……   景蕴原本是想要送走锦乡侯与景莳,便立即进宫的与三皇子议事的,此时却忍不住上前一把搂住头发已经花白的父亲,哽咽道:“儿子送父亲出城!”   十来个侍卫加三辆马车,一路向北渐渐消失在了景蕴的眼中,景蕴方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带着溯风跟慕寒策马朝皇城而去。   别说锦乡侯没有想到,就连景蕴自己也没有想到,会一路送出十里地来。多少年来,自己第一次,竟然对这个极少回家印象极淡,甚至心中一直有着埋怨的父亲,产生了如此的不舍……   ☆、五七一 来人   景芝没有回自己的芝兰院,跟着洛娉妍往枫溪院走去,边走边难掩兴奋地道:“这样真好!”说着挽着洛娉妍的胳膊,叹息道:“这么多年,家里还没这么热闹过呢,瞧着竟像是过年一样。”   洛娉妍闻言歪着头掩口笑问道:“后个儿就是过年,如今又有何区别?”   二人说笑着与蒋姨娘拉开距离,景芝才敛了笑容,嗔道:“妍儿也真是的,今儿可是吓了我一大跳,认识你也好几年了,可是头回看你这般落泪。”   说完瞪着洛娉妍不满地问道:“你说说,你何时变得如此小心翼翼了?这是咱自个儿的家,何必如此?”   自从之前在早膳时,景芝唤了那声儿“妍儿”后,刚叫了不过两天的“嫂子”便彻底丢弃了。   洛娉妍却是没注意到这些,闻言一下子沉默下来,好半晌才摇了摇头苦笑道:“是我着相了。”   洛娉妍自是不会说,她是真的想要在这个家里好好儿生活,好好儿地把日子过下去,不想再起任何波澜,再不走前世的老路。   她更不会说,无论她怎样想要忘记,可那些在安阳伯府度过的岁月,早已铭刻在了心底,不经意间便会跳了出来,她是真的惧了,怕了!甚至她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揭过。   景芝自然看出了洛娉妍嘴角的苦涩,不由握住洛娉妍的手,亦如每一次她彷徨害怕时,洛娉妍握住她的手一般,轻声宽慰道:“过去的都过去了,咱们锦乡侯府可不是洛府。”   显然景芝是误会了,然而洛娉妍也没解释,谁知景芝接着却是小声儿叮嘱道:“不过有一点儿妍儿也要记住,蒋姨娘也不是翠娘!”   对于洛娉妍还特意给蒋姨娘准备了早膳,景芝心里是有怨言的,但今日早膳,是洛娉妍第一次在锦乡侯府主持事务,她自然只能支持。   景芝说完以为洛娉妍多少会有疑惑,或是不喜,谁知洛娉妍抿嘴一笑,朝后面扫了眼,英儿蕾儿便放缓了脚步。   洛娉妍拉着景芝的手,轻声笑道:“不管怎么说,她是父亲的姨娘,也算是半个长辈。再说了,景莳要随着父亲离京,谁知道将来会怎样?这点面子总得留给父亲跟景莳的。”   景芝心念一转明白过来,勾唇一笑,轻声道:“我不过白嘱咐你一句罢了,你心里有数就好。父亲已经将府里事务都交给了你,将来这府里就剩下你跟哥哥,哥哥却不能时时留在府中,你自己万事当心便是。”   洛娉妍点了点头,轻笑道:“我知道,如今府里的账册名册都还在殿下手里,倒是不必我花心思,以后的事儿我也会与你哥哥商议着办的。”   景芝一听“噗嗤”笑道:“瞧你把我哥想得也太神了!”说完朝洛娉妍眨了眨眼道:“我是说过我哥很好,可我哥哪里懂这些个内宅之事?问他还不如问……”   景芝说到这儿突然想到什么,满是疑惑地问道:“你怎么……”说到这儿,景芝有些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洛娉妍见她一脸为难样儿,不由笑问道:“这是怎么了?说话这般不爽利,可不是你的性子。”   景芝叹了口气道:“咱俩就不说了,你管父亲叫父亲,却管外祖母叫殿下这是为何?要说熟悉,你跟外祖母可比父亲熟悉多了。”   洛娉妍一愣,好半晌才摇头小声儿笑道:“这话我只跟你说,便是你哥我也不说的。”   说完才叹了口气道:“不知为何,以前还不觉得,如今反倒觉得殿下格外威严不好亲近,那声儿‘外祖母’我总有些叫不出口,换做‘殿下’就自在多了。”   景芝闻言挑了挑眉,笑道:“算了,也不勉强你,将来你就知道,外祖母最是和蔼不过。”说完更是瘪了瘪嘴道:“世人都说外祖母最疼我,可那是旁人不知,外祖母最疼的还是哥哥。”   洛娉妍闻言抿嘴一笑并不接话,心里却暗道:不管是你还是你哥哥,总之不会是我,我敬着,远着,也就是了。   二人说笑着到了枫溪院门口,景芝见洛娉妍眼睑下一片黛青,脂粉也没能遮盖住,不由笑道:“我不进去了,你先回去小睡一会儿,哥哥也不知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午膳他若不回来,我便过来陪你一块儿。”   洛娉妍自然知道,景蕴进宫去了,此时却是没必要告诉景芝,闻言笑道:“难不成你哥哥回来,还不许你过来用膳不成?你要来尽管来,我让厨房给你备你爱吃的。”   景芝倒是从不跟洛娉妍客气,闻言点了点头道:“那成,我也会去歇会儿,今儿起得也太早了。晌午我在过来你这儿蹭午膳。”   二人道别,洛娉妍回到屋内斜靠在大迎枕上,刚舒展了下腰身,红螺见了便劝道:“乃乃要不去床上好好儿躺躺,爷回来了奴婢再叫您。”   洛娉妍心中正有此意,闻言笑道:“如此甚好,也不必等爷回来,我躺一个时辰,姑姑便叫我。”说着洛娉妍起身朝内室走去。   谁知刚掀开帘子,人还没来得及进去,浅语便进来禀道:“乃乃快准备准备,惠宁长公主殿下遣人过来了。”   洛娉妍一愣也顾不得困不困了,赶紧洗把脸,梳洗一番,换了身待客的衣裳便急急忙忙往外走,边走边问道:“殿下遣的谁过来?可通知芝姐儿了?如今人到哪儿了?”   一连三个问题,就是洛娉妍自己也觉得急躁了些,浅语却是不紧不慢地笑道:“乃乃别急,殿下遣了崔嬷嬷过来,如今人还在路上,说是有东西交给小姐,还有几句话要交代,小姐那边儿蕾儿已经亲自去了。”   洛娉妍闻言扭头看了红螺一眼,见红螺眼含笑意地点了点头,不由笑道:“姑姑可算是培养了个继承人,瞧着伶俐劲儿,便是晨霜跟了姑姑那么些年也是比不上的。”   浅语闻言面色一红,摇头道:“乃乃过奖了,奴婢还多亏了晨霜姐姐时时教导呢。哪有乃乃说的那般好。”   洛娉妍闻言淡淡一笑并不说话,晨霜自从出了那档子事儿,如今倒是稳重了许多,但话也少了许多,并不是说这样不好,但仿佛总是戦戦恐恐不似以往爽利了……   ☆、五七二 用意   浅语倒是不愧洛娉妍的赞扬,不过比洛娉妍早到盏茶功夫,便带着浅浅跟妮妮两个小丫头,将距离垂花门最近的一间暖阁已经收拾了出来。   洛娉妍由英儿蕾儿陪着赶到时,堂壁下四方桌上的香炉已经升起袅袅香烟,红漆雕花大圆桌上,已经摆上了瓜果茶点,墙角落地大梅瓶中,甚至已经C上一束老梅枝,艳红的梅花在雪白的墙前,显得格外娇艳。   洛娉妍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你是越发的能干了,弄得我都不知该将你安放在何处。”说到这儿见浅语脸上露出惶恐的神色,想了想交代道:“得闲你便多带带浅浅跟妮妮俩,让她俩也跟着伶俐些才好。”   洛娉妍没察觉蕾儿一闪而过的别扭,浅语却是看得清楚,低着头急忙应下便带着浅浅跟妮妮二人退了出去。   不过半柱香的时辰,景芝也赶了过来,打量了一圈儿笑道:“妍儿动作可真快,我这收到消息便赶了过来,你竟然已经将暖阁都收拾了出来。”   洛娉妍不以为意地笑笑,嗔道:“有什么收拾不出来的?这暖阁平日里又不是没人打扫,不过是简单布置下而已,要说难得倒是那梅瓶里的花枝,是难得的。”   景芝闻言朝梅瓶看了过去,赞道:“果然是好的,也不知你从哪儿剪来的。”   洛娉妍刚要回话,婆子在门口禀道:“小姐,乃乃,殿下身边儿的崔嬷嬷来了。”   二人一听这话也没了闲聊的心思,双双笑着迎了出去,这京城里可没多少人敢在崔嬷嬷面前摆主子的谱,就是景芝也是不能的,更何况洛娉妍向来惧着惠宁长公主,又与崔嬷嬷亲厚。   崔嬷嬷一身儿枣红团花大袄,梳着干净简洁的圆髻,一支玛瑙银钗斜紧贴着发根儿斜C在圆髻上,人显得格外精神。见洛娉妍与景芝二人迎了出来,不由抢先停住脚步,屈膝一礼道:“老奴见过小姐,见过少夫人。”   洛娉妍与景芝自然是侧身避开只受了半礼,又急忙将崔嬷嬷扶了起来,将她往暖阁里迎。   进了暖阁崔嬷嬷也如同景芝一般打量了一番,见屋里布置得清爽却不失喜气儿,尤其是大圆桌上的琉璃盘中红彤彤的苹果与黄橙橙的柑橘,显得格外好看。   崔嬷嬷不由点头笑道:“世子爷可算是娶对人了,连带着小姐也跟着享福,如今这府上瞧着不仅有了人气儿,也像个家的样子了。”   洛娉妍对此是不以为意的,自己刚嫁进来什么都还没做呢,哪里就这般那般了?   景芝闻言却是附和道:“可不是嬷嬷这话儿?今儿妍儿还置办了一桌子早膳,一家人聚在一块给父亲饯行,父亲可是高兴得不得了。咱们家里好久不曾这般热闹了,我先还说,竟是有了过年的味道。”   洛娉妍一听这话儿顿时红了脸,没好气地横了景芝一眼。哪有谁家大清早起来饯行的?不过是昨儿自己回来晚了,已经错过了晚膳时辰。   只是这话儿,洛娉妍却是不会当着崔嬷嬷的面儿说的,笑着请崔嬷嬷在左边儿的椅子上坐下。   崔嬷嬷见洛娉妍人面桃花娇羞无限的样子,心中越发高兴,也不知是替景蕴高兴,还是替惠宁长公主。   闻言也不拒绝,在洛娉妍下首的椅子上半坐了下来,崔嬷嬷难不难受洛娉妍不知道,但洛娉妍瞧着却是极为难受的。   好在浅语很有眼色地带着浅浅妮妮来上了茶水,崔嬷嬷待三人退下,便笑着说起了正事儿:“今年各地送来的账册殿下已经整理完毕,今儿让老奴送过来,说是让少夫人先瞧瞧,明年少夫人就该自己合账了。”   洛娉妍闻言心下一惊,也顾不上去想难受不难受的事儿了,满脑子都寻思着惠宁长公主这究竟是何意,是刁难还是考效?亦或是间或有之?   面儿上洛娉妍却是不动声色地笑着推辞道:“娉妍年轻,哪里担得起这……”   话未说完崔嬷嬷便打断道:“知道的明白少夫人这是谦虚,不知道的,还只当少夫人不孝顺殿下这个外祖母呢。”   这不孝可是大罪!更何况惠宁长公主还是那样一个身份,与景蕴景芝兄妹是那样一种关系。   洛娉妍闻言顿时变了脸色,崔嬷嬷却是不以为意地笑道:“殿下一把年纪,早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您怎舍得让殿下为这些个琐事儿C劳?”   说完崔嬷嬷顿了顿,舒了口气笑道:“殿下知道少夫人是个能干的,这才放心将账册给少夫人送过来,再则说了,殿下虽贵为大长公主,可说到底也只是这锦乡侯府的亲戚,哪有自家人不出力,尽指着亲戚卖命的?”   洛娉妍被崔嬷嬷说的是尴尬不已,虽然心知惠宁长公主哪里就当真亲自处理这些了?可崔嬷嬷这么说了,她却是无话可说。   景芝见洛娉妍张着嘴不知说什么样儿,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斜睨着洛娉妍挑眉道:“看来妍儿想偷懒,如今是不成了。”   说完朝崔嬷嬷问道:“外祖母可说过年怎么安排了?”其实景芝也是习惯性这般询问,往年锦乡侯府的年节,是跟着长公主府一块儿置办的。   谁知崔嬷嬷望着景芝眨了眨眼,又看向洛娉妍满脸诧异地问道:“不是听说侯爷已经将府里的中馈交给少夫人了吗?年节该怎么办,少夫人拿主意就是,怎么能问殿下呢?”   洛娉妍自是知道,崔嬷嬷是故意这般说的,正想说年轻不知事儿,还望殿下帮衬一二年,谁知崔嬷嬷却像是早已料到一般,笑道:“老奴可是知道,少夫人在娘家时就主持中馈,C办年节的。”   一句话顶得洛娉妍彻底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撅了嘴撒娇般地嗔道:“难不成因着我嫁过来了,殿下就丢下我们不管了?”   见洛娉妍小女孩儿似得撒娇,崔嬷嬷面儿上虽然不显丝毫,心却软得一塌糊涂,眼中也泛起笑意来。   却又生怕被洛娉妍瞧出什么,轻咳一声儿,故作平淡地道:“少夫人这话儿怎么说的,无论如何殿下不还是世子跟少夫人,小姐跟将来姑爷的外祖母吗?依老奴看来,殿下不能不管你们的。”   说完崔嬷嬷还朝洛娉妍与景芝二人笑了笑,景芝闻言顿时红了脸一个字儿也说不出了,洛娉妍倒是有话说,可惜崔嬷嬷不让。   崔嬷嬷接着说道:“至于其他,殿下也没交代老奴,老奴哪里知道,还请少夫人亲自去问问殿下才是。”   洛娉妍见此还能说什么,笑着对崔嬷嬷道了谢,又依着规矩给了头等封赏,与景芝一道将崔嬷嬷送了出去。回来便开始头痛这年节的事儿。   直到此时洛娉妍才知道,已经到年根下二十六了,可府里过年的事儿竟然还没准备起来!一时间洛娉妍顿时明白了惠宁长公主的用意,不由头痛不已……   ☆、五七三 大宅   送走了崔嬷嬷,差不多也快到午膳点儿了,洛娉妍见景蕴仍旧没有遣人回来,料想他必然是被留在了宫中。又有年节千头万绪的事儿压在心上。洛娉妍也没心思弄什么吃食,便与景芝在暖阁中简单地用了午膳。   二人用过午膳也不午歇,让浅语泡了浓浓的醒脑汤,围着大圆桌翻看起府中账册与名册。   账册还好,今年的惠宁长公主早已让人核算清楚,如今不过看个总数罢了,倒是府中下人名册吓了洛娉妍一大跳。   洛娉妍望着景芝,满眼惊骇地道:“咱府里拢共几个主子,怎地这么多人?”   景芝挑了挑眉,满脸得色的正要说话儿时,突然传来景蕴的声音:“什么这么多人?”   洛娉妍与景芝齐齐看去,正巧看见景蕴逆着光迈过门榄,不由双双起身迎了上去。   洛娉妍轻声问道:“爷可用过午膳?”说着朝景蕴身后望去,原是要吩咐门外伺候的浅语送盏新茶过来,却见浅语正打着帘子满脸委屈地朝她瘪着嘴。   洛娉妍目光刚扫过去,浅语便朝景蕴努了努嘴。洛娉妍立时明白,定是景蕴不让禀报,心中不由觉得好笑,面儿上却是不显,嗔道:“见爷回来了,也不知赶紧打了热水过来,再泡壶新茶?”   景蕴闻言望着洛娉妍挑了挑眉,英儿与蕾儿已经将热水与帕子都送了进来。   不待景蕴动手,洛娉妍便摘了手上的红宝石戒指,亲手为景蕴拧了帕子,递到景蕴跟前儿笑道:“爷可要再用点儿?厨房应该还……”   话未说完,景蕴接过帕子擦了擦手,小声儿笑道:“不必了,先前在宫里跟三殿下一块儿用过。”说完目光朝景芝一扫,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怎么凑到这暖阁来了?”   说着景蕴还四下打量了一番,一挑眉梢笑道:“你俩倒是会享受,暖阁这么一收拾倒是比旁的屋子敞亮。”   能不敞亮吗?说是暖阁,不过三间儿带地龙带火墙的石屋子,没用砖头全是长条白石砌的,地龙火墙都烧着屋里暖烘烘的,也不必再砌火炕,连窗户都大敞着,阵阵熏香被风一吹也不那么浓郁了,清清淡淡地越发显得雅致。   洛娉妍抿嘴一笑,接过浅语递过来的茶盏,亲手捧给景蕴道:“爷若觉得好,将书房也砌成这样儿的就是了。”   景蕴接过茶盏捧在手心里,看了眼低眉敛目站在桌旁的晨霜,以及桌面儿上被分成七八一摞的册子问道:“那都是什么?你们这是在忙活什么呢?”   洛娉妍笑着将惠宁长公主,遣崔嬷嬷来送账册名册的事儿说了出来,又苦笑道:“如今账册是来不及瞧了,只看了个总数,倒是已经二十六了,这年要怎么过,爷得给个章程才是,还有刚瞧了,咱们府里怎地这许多人?”   景蕴听洛娉妍这样一说也是愣住了,往年哪里想过这事儿?自己通常二十七八就进宫,过完年初三方才回府,芝姐儿这会子早去了外祖母那边儿……   至于说府里的下人,景蕴虽说心里还有点数,却也不是很清楚的,不由指着那七八摞册子,不敢置信地问道:“这都是咱们府里下人的花名册?”   见他如此模样,洛娉妍知道自己算是白问了,顿时有些哀怨地望着景蕴,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景芝见此再也忍不住掩口“哈哈”大笑起来,眼泪都差点笑出来了,斜睨着洛娉妍得意地道:“这回你相信了吧?”   洛娉妍一愣,回头问道:“相信什么?”   景芝得意地道:“先我就跟你说过,哥哥便是能干,那也是办差能干,这京城第一‘才俊’是圣上的‘才俊’,可不是咱们的!这府里的事儿,说不得哥哥还没我清楚呢。”   说完景芝一副你快来求我的模样,很是自得地挑眉望着洛娉妍。   景蕴见此轻咳一声儿,笑道:“有你这么淘汰兄长的?不就是名册吗?难不成比账册比公文还难了?”说着景蕴便煞有其事地在大圆桌旁坐了下来。   洛娉妍见此抿嘴一笑,拉着景芝,挨着景蕴坐了下来,嗔道:“这么多事儿你们还有闲情斗嘴,也不知往年殿下都是怎么安排你们的。”   景芝张嘴想说往年自己都在外祖母家过年,可话到嘴边儿又咽了回去,难不成再让哥哥将妍儿丢下,自个儿进宫过年去?亦或是将妍儿带着一块儿进宫过年?或是自己带着妍儿去外祖母府上,丢哥哥一人进宫去?   就在景芝七想八想的空档,景蕴已经略略翻看了两本名册,望向洛娉妍皱眉道:“如今看这名册也无用,不如将管事的都叫来,不是就一清二楚了?”   洛娉妍抿了抿嘴,苦笑道:“我原也是这般想的,可过年总得发赏钱吧?”说着叹了口气道:“往年殿下除了爷跟芝姐儿身边儿伺候的,都是统一发放,如今却是不成了。”   景蕴闻言点了点头,重新拿起一本翻看起来,一边儿看一边儿问道:“那依着妍儿的意思打算怎么弄?”   景芝还是第一次听到自家哥哥唤洛娉妍“妍儿”,叫的这般亲热,可那脸上竟是毫无表情,心中不由得再次对自家哥哥佩服的五体投地。   想要吐槽两句,却听洛娉妍轻笑道:“我在娘家时是按份例发一份,然后身边儿得用的再补一份,但我知道有的人家儿是先按内外院儿分,然后再按份例分。”   不仅景芝便是景蕴也来了兴致细问起来,洛娉妍也不瞒着,一一细说了一遍。   最后洛娉妍指着名册笑道:“我想着咱们府上人多,今年就先按份例来,分清那些是府里伺候的,那些是外边儿做事儿的。统计完了便要赶兑换金银L子,定做是肯定来不及了,就是兑换也不是这会子还能不能兑换到呢。”   景蕴听完点了点头,又看了两本名册,皱眉道:“等过完年妍儿好生把府里人手整顿梳理一遍,拢共三两个人,哪儿须得这许多人的?”   景芝却是瘪嘴道:“哥哥说得轻巧,难不成府里的花草不需要人伺候?就是那碧波湖也得好些人打理,还有各处院子也要有人打扫看管。”   被景芝这么一噎,景蕴也是叹了口气,望着洛娉妍颇为苦涩地道:“小时候听祖母说,祖爷爷在的时候,府里人丁很是兴旺,所以高祖皇帝才给赐了这么大个宅子……”   洛娉妍听景蕴这么一说,自然明白,那些男丁都战死沙场了,听说最难的时候连姑乃乃们都是披挂上阵的,这才落得如今……   想到这儿洛娉妍也只能默默叹口气,安慰的话却是如何也说不出口,只能默默地替景蕴续了杯茶,推至他手边儿。   景芝却是不以为意地笑道:“哥哥愁什么?过两年妍儿多生几个侄儿侄女的,这府里不就又热闹了?别到时还嫌院子不够住才好。”   景蕴一愣闹了个大红脸,赶紧轻咳一声儿端起茶盏,遮盖过去。洛娉妍更是瞪圆了眼望着景芝。   就在景芝暗自得意时,洛娉妍怒了,一本正经地点头道:“芝姐儿这话儿我可记住了,回头跟武定侯府议亲时,首要地便是好好瞧瞧他们家宅子,看够不够大!”   ☆、五七四 管家   三个人花了一下午的时光终于是将名册清点完毕,这时洛娉妍才知道这些册子里好些人并不在府里,心下也算是松了口气。   当天晚上用晚膳前,景蕴便先将枫溪院的人聚集起来,给洛娉妍磕过头,算是一一对上了号。晚膳后更是将府中各处各院管事嬷嬷们都召集了过来,跟洛娉妍见了个面儿。   洛娉妍倒也并不废话,落落大方地受了她们的礼,含笑道:“今儿天晚了,虽说年根儿底下事情多,但也不急在这一会儿。”   说到这儿洛娉妍顿了顿,目光从所有人身上扫过一遍,自然也有见过一次的卢嬷嬷,洛娉妍淡淡地笑道:“明日辰时,还请各位到垂花门边儿的暖阁来,虽说今年只能凑合着,可凑合着也得有过年的样儿不是?”   众人自是应下不提,回到屋内梳洗后,躺在床上洛娉妍才有机会问起景蕴今日进宫的事儿。   景蕴倒也并不瞒她,笑道:“该说的都与三殿下说了,依着三皇子的意思,花草方面还是得动动才是,不过先想个好由头。”   说完景蕴抚着洛娉妍稍嫌硌手的背脊,皱眉道:“寻太医给皇贵妃扶脉的事儿咱不必理会,但我寻思着……”   景蕴说到这儿顿了顿,低头看向洛娉妍轻声儿道:“看能不能说动师傅,请她老人家随着你进宫去扶脉一次,到底比旁人扶脉出来的结果要准确许多,这样你下针心里也有底气一些。”   洛娉妍缓缓点了点头,却没有立时应下来,苦笑道:“可师傅的顾虑也不是没有的,这进宫容易出宫可没那么容易。”   说到这儿,洛娉妍便又想起和顺公主来,嗔道:“当日若非三皇子妃护着,说不定我也是有去无回,哪儿敢带师傅去冒险?”   景蕴一听这话顿时一愣,却是不敢接这话头,好半晌苦笑道:“哪里就有你说的这样儿了?你好歹是有诰命在身的好吗?再说爷当时就在承乾殿,还能看着你吃亏不成?”   洛娉妍却是瘪了瘪嘴道:“爷可别说这话儿,人家先给我一顶擅闯宫闱,再扣一顶欺君之罪,我这脑袋可等不到爷来救驾!”   这话儿上回洛娉妍可是没说,景蕴不由皱眉问道:“这话怎么回事儿?”说完不由恼了,板了脸道:“你能不能一次说清?还有多少事儿瞒着爷呢?”   虽说心下恼了,景蕴却是下意识地将圈着洛娉妍的胳膊紧了紧,皱眉盯着洛娉妍的眼睛更是一眨不眨。   洛娉妍舒了口气,抿嘴笑道:“好啦,我也是怕爷担心才没说的,再说都过去了,爷瞧我是那肯吃亏的性子?”   说完任凭景蕴再怎么问,洛娉妍都不再说话。景蕴见此明白是问不出什么了,倒不是没有手段让人说实话,可那些个手段也没得用在自己夫人身上的。   洛娉妍实在不愿说,景蕴也没法子,但从此每当洛娉妍进宫,景蕴便越加小心起来。当然,这都是后话。   第二日天还没亮,洛娉妍便睁开了眼,看着仍在熟睡的景蕴,莫明地心口一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来。   鬼使神差地,洛娉妍伸出纤纤玉指,描绘起景蕴的眉目,而后更是顺着高挺的鼻梁划拉下来,想要描绘景蕴那自从受伤后一直色泽有些偏淡的嘴唇,却不想一下子被景蕴含在了嘴中。   洛娉妍顿时大囧,脸色绯红地不敢看景蕴戏谑地眼,想要解释什么,却又说不出话来。   景蕴见她这般模样,好笑地将她手握在掌中,略带黯哑地问道:“夫人可是才发现为夫很是英俊?”说着便一把将洛娉妍娇小的身子搂在了怀中,头脸也凑了过去……   洛娉妍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双手抵住他凑过来的脸,故作凶恶地道:“还不快让开?一会子管事嬷嬷们都到暖阁了,爷不会是想让夫人我第一天就出丑吧?”   洛娉妍自是没注意到自己一张脸早已羞得通红,景蕴见此闷笑两声儿,倒是没有死缠,知道她今日很忙,调笑两句亲手给她披了薄袄,先一步起身道:“爷今儿不出门,若有事遣人到书房来寻爷。”   说完走了两步想到什么,景蕴回过头来看着披散着一头青丝的娇妻,很是温柔地道:“什么也别怕,在咱们府里想做什么就做,天塌下来有爷给你顶着。”   洛娉妍甜甜一笑,这一瞬觉得心中特别踏实温暖,点了点头也跟着起身更衣,原是想伺候景蕴更衣,谁知后来竟成了景蕴替她更衣,当然,最后洛娉妍的衣裳,是晨霜带着英儿蕾儿送热水进来,三人齐齐上手才给穿好的。   晨霜替洛娉妍梳了个简单利落的发型,在发髻上C了朵拳头大小的红山茶,瞧着有些单调,又添了两串儿雪白的南珠串儿,对此洛娉妍很是满意。   当洛娉妍换上庄重富丽大红地儿织金毛边儿大袄,带着丫鬟们出了门时,景蕴早已在练功房里打完一套拳了。   馨芙早已带着满儿跟秋实在暖阁中备好笔墨纸砚,洛娉妍到时连地龙火墙也早已烧热。   管事嬷嬷们到来时,见馨芙站在洛娉妍身侧自是不敢耍什么滑头,更何况费嬷嬷、卢嬷嬷、贺嬷嬷等府中有身份的老人儿,对洛娉妍也是一派恭敬模样,便更没有谁来给洛娉妍找麻烦。   洛娉妍昨儿便各处管事记在心头,此时却是随口安排出来道:“满儿跟尹嫂子到我这儿来领了银库钥匙,我这儿有单子,按照上面的数提出银子来,连我手书一块儿交给溯风,让他送去万和钱庄兑换金银L子。晌午前定要弄好。”   说着又安排了秋实跟着邱嬷嬷带着婆子去衣料库房清理陈年衣料,至于怎么用,还得等看过才能知晓。   洛娉妍看向浅语,笑道:“昨儿你带着浅浅跟妮妮,收拾着暖阁,我瞧着挺好,就照着这味儿,将府里各处都收拾出来。缺什么少什么,上计嬷嬷和薛嬷嬷哪儿领去。”   浅语一愣还没回过神,便见洛娉妍目光已经转向两位站在一处的嬷嬷,笑道:“器皿库房与杂物库房,要全力配合她,无论如何今儿便要将里里外外都给装点收拾出来。要有过年的味儿才成。”   别说计嬷嬷跟薛嬷嬷便是浅语闻言也是一愣,皱着眉头正要说话儿,洛娉妍却接着笑道:“昨儿我瞧过名册,既然咱们府中各个院子各处屋舍都有专人管理,你便单做指导,列出单子交给各屋各院儿。”   浅语点了点头,却听计嬷嬷道:“那这些东西……”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打断道:“东西你们按照单子上列的发放,谁领走的什么东西都让签字画押,若是不会写字的,都按上手印。谁领了什么,过完年便要交回什么来,缺了少了损坏了,都是要赔的。”   洛娉妍说到这儿叹了口气,无奈地道:“这是咱们府里公中的,也不是那个人的,所以大伙儿做事儿可得小心仔细着些,省的后来埋怨我不讲人情。”   计嬷嬷与薛嬷嬷抿着嘴点了点头,脸上虽没表现出来,但洛娉妍知道,这二位定然是心里不痛快了。   洛娉妍也没放在心上,对费嬷嬷笑道:“嬷嬷是府里老人儿,大管家又是常年跟在侯爷身边儿的,我呢刚嫁过来不过两三日功夫,许多事儿还没弄清楚,但父亲将这么大一家子交给了我,还望嬷嬷多帮衬着些。”   费嬷嬷对洛娉妍印象是极好的,闻言立时笑道:“乃乃放心,老奴虽说没什么本事,但忠心事主却是明白的。”   洛娉妍一笑,点了点头道:“费嬷嬷也帮着给各院儿管事嬷嬷交代一声儿,爷跟小姐都多年不在府中过年,今年很该上心些。”   费嬷嬷立时起身点头应下,笑道:“亏得乃乃来了,如今咱们府里也有了生气儿。”   洛娉妍却是不接这话儿,转而道:“浅语安排好各屋各院儿怎么收拾,劳费嬷嬷也去叮嘱两句,回头浅语请了费嬷嬷陪着你挨着检查,无论如何,今儿是一定要弄好。”   洛娉妍此话一出旁人自是不好再多说什么,唯有于嬷嬷脸色不太好。   洛娉妍自然明白她的想法,淡淡地笑道:“于嬷嬷总管着内库,您也要跟紧点儿,咱们内院儿库房多东西杂,虽说各处都有嬷嬷分管着,但你也要经心才是,若最后缺了什么少了什么,我便也只问你一人儿。”   于嬷嬷一听这话儿顿时来了精神,急忙保证道:“乃乃放心,咱们府里都是老成的人儿,老奴也会好生盯着,断不会出了差错。”   洛娉妍见此明白这是个贪权的,暗自记在里心里,却是说起了其他。   洛娉妍抿了口茶,淡淡地道:“如今旁的都好说,但这吃食不知府里储备情况,我也就不另做安排,一会儿管着厨房的嬷嬷去寻了我屋里的红螺,你们一块儿合计了单子给我,今个儿是定要采购回来的,再晚怕是就买不着东西了。”   众人见经洛娉妍这般一安排,林林总总的事情虽多,却并不杂乱,涉及的物品也确保了不会出错儿,一个个不由都暗自点了点头。   待景芝过来暖阁时,见洛娉妍该安排的都安排妥当,不由惊叹道:“妍儿办事儿好利索!”   洛娉妍淡淡一笑,回道:“这算什么利索,你是没见过我大舅母,便是说是今儿要开流水宴,这会子商定好,晚膳时便准能办起来,别管你是要办三天五天还是七天八天,准不会出错儿。”   姑嫂俩候在暖阁里闲聊,众人便忙碌了起来。这人手多有人手多的好处,办事效率那叫一个高!午膳前各处管事嬷嬷便将需要采购的单子一并交到了洛娉妍手里。   谁知洛娉妍看也没看,转手便递给身边儿的晨霜吩咐道:“赶紧算算,究竟须得多少银子,先提出来,用过午膳便让人去采购回来。”   有婆子见此心下不喜,谁知晨霜一双巧手在玉石算盘上,七上八下一阵拨弄,还没等她们腹诽完,便将账目算的清清楚楚,如此一来再没人敢小瞧这些跟着洛娉妍陪嫁过来的丫鬟们了。   景蕴知道后也很是惊讶了一番,尤其是午膳后,景蕴拉着洛娉妍在各处转悠了一圈儿,不得不说浅语确实很有灵性,经过她一番安排布置,府里不仅瞧着鲜亮了许多,有了过年的气氛,还有了家的味道。   尤其是洛娉妍陪着景蕴挨处走去,随时在做出些细节的调整,虽然东西还是那些东西,但瞧着却是焕然一新。   惠宁长公主得了信儿,晚膳前便赶了过来,一进院子便愣住了,也要四处去逛逛,可这时采买回来了,洛娉妍还有许多事儿要忙着安排,景芝便陪着惠宁长公主逛起了焕然一新的锦乡侯府。   待惠宁长公主与景芝饥肠辘辘地回到丰华厅用晚膳时,就连各等的打赏荷包,洛娉妍都已经叫人准备妥当,唯一缺少的,便只剩下吃食一块儿了。已近年关,许多商铺已经关门,尤其是买卖蔬菜米面的农户与油粮铺子。   景芝扶着惠宁长公主进去时,正好见洛娉妍紧皱着眉头与红螺在说着什么,不由皱眉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说完也不等洛娉妍回话,便冷声儿道:“年轻人办事儿有想法,有冲劲儿是好的,但也得仔细着,多听听旁人的意见,万不可执意孤行。”   洛娉妍一愣,勉强笑道:“殿下教导得是,娉妍没能采购到足够的米面蔬菜,正在想法子。”   惠宁长公主原没想到是这么回事儿,如今一听倒是有些尴尬,却又不愿服软儿,遂淡淡地点了点头道:“嗯,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下回记得早点儿准备。”   说完惠宁长公主立时便朝崔嬷嬷吩咐道:“蔬菜米粮还有J鸭鱼R都从咱们府里给送过来好了,一样拉上一车便尽够了。”   别说洛娉妍,便是景芝也瞧出了自己外祖母的尴尬,此时也有些明白洛娉妍说唤不出那声儿“外祖母”的缘由了,心底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却到底不好说什么。   ☆、五七五 过年   惠宁长公主说话自然是一言九鼎的,当天夜里各色食材便从长公主府送了过来。   有了长公主府的食材,第二日一早,红螺便带着大小厨房的丫鬟婆子们忙碌了起来。   至于说新年新衣,如今是来不及了,但景蕴与景芝的,洛娉妍还是想要赶制出来。   叫了二人前来测量身量,谁知景芝却说几日前刚做过,如今却是不必,景蕴更是挑眉望着洛娉妍,好半晌淡淡地道:“什么时候夫人能亲手给为夫制衣,什么时候再做就是,如今倒是不必,成婚时夫人可是送了几箱笼的衣裳过来。”   原本成亲时给男方做的衣裳就该是小姐们亲自动手才对,偏景蕴却要在这儿挑破洛娉妍送来的衣裳不是亲手做的,恨得洛娉妍牙痒痒地却是无可奈何。   不管怎样,在二十九这日,锦乡侯府里里外外焕然一新,处处充满了节日的喜庆,豆腐做好了,馒头蒸好了,不仅有馒头,还有别的各种糕点,就等着景蕴前去祠堂祭祖后,便可以安心过大年了。   照例三十儿晚上是要进宫赴宴的,但不会久呆,用过晚宴便会回转。   当景蕴策马护着景芝与洛娉妍在宫中用过晚膳回来时,府里上下还很不适应。虽然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妥当,可每年这个时候来的,不过是长公主府的某个管事,今年主子们却都回府了。   一时间锦乡侯府上下也欢腾起来,洛娉妍却嫌这气氛不够,站在垂花门前大声儿宣布道:“我知道大伙儿都用过晚膳了,可今儿是过年,讲究的就是个欢腾喜庆年年有余。”   洛娉妍说到这儿顿了顿,朝景蕴与景芝一笑,接着扬声儿道:“爷跟我们在宫里也用过了,可那是宫里的年夜饭,不是咱们锦乡侯府的,这会儿留在府里当差的都行动起来,一人一道菜,或是一院儿出一道菜,将咱们的年夜饭弄起来!”   就在下人们用奇怪的眼神望着洛娉妍不知该如何做时,洛娉妍接着笑道:“吃不吃的都意思一下,就图个团团圆圆热热闹闹!今儿年夜饭谁做得好,一会儿的封红翻倍!”   这话可是点燃了下人们的热情,也不管是小厮仆从还是丫鬟婆子,具是行动了起来,看得景蕴与景芝都是目瞪口呆,前两日打扫屋舍,可以说是强制执行,如今却很有点儿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味道。   景蕴笑着摇了摇头,宠溺地道:“就你花样儿多。”说完扫了眼喜气洋洋的下人们,叹道:“不过这样很好,瞧着就热闹。”   谁知话音刚落,蒋姨娘便满是讥讽地道:“这可是天下奇闻,侯爷跟二少爷都不在府中,也不知何来的团团圆圆之说?”说完蒋姨娘一甩衣袖,转身带着贴身丫鬟走了。   洛娉妍本不以为意,没放在心上,谁知景芝却是不服这口气,扬声儿冷笑道:“父亲这么些年在边城,也不曾有人记得给父亲捎一针一线,一饭一汤的,亏得妍儿周到,父亲走的那样急还样样准备周全!”   蒋姨娘一听这话儿,不由顿下脚步转回身来,扫了景芝一眼,目光却如刀子般S向了洛娉妍……   洛娉妍有心叫屈,却也不能拆了景芝的台,不由便与蒋姨娘对视起来,冷冷地目光不带一丝情绪。   景芝却是看不过去,怒道:“你瞪着妍儿做什么?难不成给你那不成器的儿子准备吃食衣物还错了?”说完冷笑道:“也对,虽说长嫂如母,可到底人家亲亲姨娘还喘着气儿呢,就是饿死了冻死了,与妍儿何干?”   蒋姨娘闻言早已是变了脸色,目光也终于转移到了景芝身上,却是不敢对景芝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只是剧烈起伏的胸脯显示着她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   一直没说话儿的景蕴,这会子却是开口了,依旧是那份高冷的模样,再不见分毫对着洛娉妍时的温柔,淡淡地道:“闹够了没?大过年的,不想好的都回自己屋去!”   景蕴没说回自己院子,因为在这儿,没有自己院子的也只有蒋姨娘一人而已,她就住在正院儿的西跨院儿内。   蒋姨娘自然也听明白这话儿是对她说的,心中不由越发不忿,却也明白如今不仅锦乡侯不在府中,就连景莳也去了遥远的边城……   越想越气的蒋姨娘,竟在这时红了眼眶,湿了眼角,差点就掉下泪来,但却咬牙坚持着不再往回走,而是就那样定定地瞪着洛娉妍不说话,眼中的怨毒毫不遮掩地显露出来。   景蕴见此着实是恼怒不已,不由眯缝起了眼睛,原先若非顾及着景莳与锦乡侯,景蕴与惠宁长公主怎会容她活到现在?   洛娉妍自然是感受到了景蕴身上传来的危险气息,皱了皱眉对蒋姨娘身边儿的贴身丫鬟道:“蒋姨娘思念侯爷与二少爷忧思成疾,你们还不快扶着姨娘回去歇息?”   倒不是洛娉妍同情心泛滥,但大过年的瞧着到处都欢欢喜喜,谁愿意这时候冒出个不和谐的人站在你面前?更何况洛娉妍分明感受到了当年顾远那小妾看向她时,眼中蕴含的杀意!   洛娉妍可不愿景蕴因着这样的人,而脏了自己的手,更不愿在这欢庆的时候,让自己沉沦在过去的梦魇之中,她一直在努力忘记,一直在努力抛弃……   洛娉妍见蒋姨娘身边的丫鬟在自己说完后竟是没有动弹,心中不由也恼火起来,朝随在自己身后的彩英吩咐道:“去将贺嬷嬷请过来!”   此话一出蒋姨娘那丫鬟就浑身一震,看向洛娉妍的眼神儿都变了,就是蒋姨娘也变了脸色,赶在彩英离去前,指着洛娉妍冷笑道:“好,好,好!今儿我记住了,也算是开了眼界了!”说完蒋姨娘便僵硬地转身,恨恨地带着丫鬟疾步而去。   见蒋姨娘渐渐走远,洛娉妍方才松了口气,但回过头看见景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心下一跳,急忙小心宽慰道:“爷何必为旁人,坏了咱们的好兴致。”   景蕴见她那小心翼翼地模样心下越发不喜,扯了扯嘴角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淡淡地道:“跟芝姐儿好好儿玩儿,爷去前头看看,有什么事儿差人来告诉一声儿就成。”   洛娉妍自是看出了他心中不快,此时也不好多说什么,点了点头笑道:“那爷可不要喝多了,先前在宫里就喝了不少,一会儿咱们还得守岁呢。”   景蕴嘴角终是露出一丝笑意,淡淡地点了点头,看着洛娉妍与景芝进了垂花门,方才带着溯风慕寒等人朝前院儿而去。   ☆、五七六 满意   之后倒是再没闹出什么不愉快,洛娉妍与景芝在后院儿,领着管事嬷嬷们,带着丫鬟婆子很是热闹了一番,景蕴在前院儿也好好地陪几位管家喝了几杯酒。   尤其是当府中上下收到洛娉妍赏下的荷包时,一个个更是露出惊喜的笑颜,之前存着的那点子怨气也消散了去。   倒不是说平日里锦乡侯府薄待了他们,而是往年主家打赏都是长公主府的管事送来的,多少失了点儿味道。今年却是亲手从世子和当家乃乃手里接过,那感觉自是不一样。   当锦乡侯府的天空被烟花占满,府中传出阵阵欢笑时,不远处几户人家儿还大吃了一惊。   惠宁长公主自是遣了人过来打探的,得知后也是松了口气,朝崔嬷嬷淡淡地笑道:“那边儿瞧着总算是有点儿家的样子。”   崔嬷嬷跟在惠宁长公主身边儿几十年,如何看不出惠宁长公主眼中的落寞?闻言笑道:“如此殿下也好松快两年不是?待明年这个时候,说不得殿下就能抱着小重孙子看烟花了。”   这话儿可是说到惠宁长公主心坎儿里去了,自是烫贴无比,之前因着景芝没能陪在身边儿,产生的那点儿失落也都丢在了一旁,脸上也露出笑意地朝崔嬷嬷点头道:“阿弥陀佛!若真如此那就菩萨保佑,将来我见到嘉善也能交代了。”   崔嬷嬷也是上了年纪的人,哪里听得这些?顿时红了眼眶嗔道:“瞧殿下说得什么话儿?世子爷还等着您帮忙带孩子呢,便是郡主也是盼着您长命百岁的。”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儿,朱嬷嬷一脸喜意地跑了进来,一双眼早已眯成一条缝儿,笑道:“老奴给殿下道喜来了。”   不待惠宁长公主反应过来,便见景蕴穿着镶了灰鼠毛边儿的枣红缂丝大袄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身穿大红织金袄的洛娉妍,与同样大红织金袄的景芝。   雪白的狐狸毛镶嵌在大红织金缎上,衬得姑嫂俩都格外明艳,尤其是惠宁长公主注意到,洛娉妍的袄子上绣的的石榴海棠,景芝的是朵朵春桃,那笑容便怎么也收敛不起来。   惠宁长公主正要说话儿,景蕴已经领着妻子跟妹妹,在惠宁长公主跟前儿跪了下来,三人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齐声道:“给外祖母拜年,愿外祖母龙马精神,岁岁康泰!”   惠宁长公主的泪出乎所有人意料,猛地就掉了下来,竟是很有几分泣不成声儿的味道。   洛娉妍看着那哭的昏天黑地的老人,一时间竟说不出心中是何感受,成亲前觉得惠宁长公主通身贵气却也很是和蔼,成亲后反而觉得高高在上不易靠近了。   如今洛娉妍却突然觉得,便是贵为大长公主,受世人尊崇,一生享尽荣华富贵,也只是个孤独的老人,透着丝丝的可怜……   当然,这话洛娉妍是不会说出来的,只跟着景蕴与景芝身后上前劝慰了一番。   崔嬷嬷见此也是擦着眼角,笑道:“大过年的,殿下可不兴这样儿,没得白费了世子与小姐的心意。”   朱嬷嬷等人闻言自是同样一番相劝,惠宁长公主才收了泪,一边儿擦着眼角,一边儿吩咐道:“快,去将我给他们准备的压岁钱拿出来。”   原本这是要等到年初二再给他们的,也就没有拿出来,也怪他们来得突然,若非惠宁长公主早有准备,这会子怕是得想给他们什么才好。   待三人收了惠宁长公主给的“压岁钱”再次磕过头落座后,惠宁长公主才嗔怪道:“怎地这会子过来了?也不让人捎个话儿,我好让人给你们做点儿吃的。”   崔嬷嬷立时笑道:“旁的没有,小厨房还炖着燕窝粥,想是这会子刚刚好,要不奴婢让人盛些送来?”   惠宁长公主犹如孩子般撅着嘴斜了崔嬷嬷一眼,没好气地道:“燕窝粥能顶什么事儿?”   话音刚落,景蕴便笑道:“燕窝粥也不必了,洗点儿新鲜果子来便是。”说完才看向惠宁长公主,满是笑意地道:“出宫时妍儿便想要接了外祖母一块儿家去,是孙儿觉得便是她开了口,外祖母也定是不会去的,才拦了下来。”   说到这儿,景蕴难掩温柔地看了洛娉妍一眼,浅笑道:“这不,回去后招待府里下人们一块儿用了团圆宴,刚点了烟花,妍儿便道:‘外祖母一人儿冷清,这会子还没过三十儿,赶紧过来陪陪外祖母才是。’咱们便又赶了过来。”   景蕴说完还调笑道:“这亏得是离得近便,要是离得远,还不知怎么折腾呢。”   惠宁长公主原就因崔嬷嬷那句:明年这时抱小重孙看烟花,说的心花怒放对洛娉妍满含期待,这会子听景蕴如此一说,再看洛娉妍时,目光更是不同了,带着不容错识的满意,让洛娉妍狠狠地愣了一下。   惠宁长公主朝景蕴笑道:“看来还是我这孙媳妇贴心。”说完更是对洛娉妍笑道:“算我没白疼你这二三年,竟是比他们兄妹两个都强。”   洛娉妍被景蕴跟惠宁长公主说得极不好意思,微微红了脸笑道:“殿下这话儿可是冤枉芝姐儿了,往年芝姐儿不都陪着您吗?倒是因着孙媳害您老一个人儿。”   崔嬷嬷一听洛娉妍这话儿便皱了皱眉头,在心底叹了口气,这丫头最是敏感,殿下一点子变化也看在眼中,虽说孝顺,去也不愿唤一声儿外祖母……   崔嬷嬷正想着,惠宁长公主便嗔道:“既是孙媳,怎地没见你称声儿外祖母?倒是殿下殿下的比过往还生分些。”   洛娉妍一愣,还没想好怎么回话,便见惠宁长公主已经揭过此事,伸手点在景芝额头上,嗔道:“你若是个有良心的,先前出宫怎地不陪我回来?这会子倒是知道跟着你哥哥嫂嫂过来。”   说笑着,景蕴几人便簇拥着惠宁长公主到了外边儿院中,点燃了管事们早已准备好的烟花爆竹,一时间长公主府也热闹起来,因着惠宁长公主这会子心情极好,就连给下人的封赏也翻了一倍,令上上下下也是一团的喜庆。   ☆、五七七 忙碌   惠宁长公主的态度变化,洛娉妍自然敏感地察觉到了,但她并没有表露出丝毫。   洛娉妍始终记得前世太夫人说过的话:人心是最坚硬的,也是最柔软的,不要期望一早软化,更不能肆意伤害。   虽然当初太夫人说这话,是劝她耐下性子,不与那姨娘小妾计较,更不能因此去找顾远的麻烦,要时时处处顺着顾远……   洛娉妍当初自然是听不进的,觉得到底是亲生儿子,所以太夫人才处处维护着。也不知为此发了多少脾气,流了多少眼泪,心底多少因此对太夫人也怨怪过。   但如今想来,洛娉妍却觉得这话很有哲理,用在惠宁长公主这儿,倒是比当初情形更加合适。   陪惠宁长公主用过宵夜,又闲聊了一阵,眼看着快过子时,洛娉妍与景芝才亲手伺候惠宁长公主洗漱,待惠宁长公主入睡,三人方转回锦乡侯府。   今日宫里宫外洛娉妍是真的累狠了,尤其是前两日积攒下的疲累,原就没能缓过气儿来,回府路上便在马车上昏沉沉睡了过去。   那眼睑下遮不去的黛青,落在景蕴眼中,勾起一阵阵难言的微痛,匆匆交代景芝早点歇息,便亲自将洛娉妍抱出了马车,抱回了枫溪院。   红螺等人先是大吃一惊,随之却觉得好笑,赶紧帮着洛娉妍收拾起来。就连景蕴自己也不由觉得好笑,这抱来抱去好像都快抱成了习惯了……   再睁开眼已是新年初一,今日不用访亲也不必会友,景蕴是想让洛娉妍多睡会儿的,起身时便刻意放缓了动作,谁知他刚坐起来,洛娉妍便跟着睁开了眼。   迷迷糊糊地洛娉妍下意识地往景蕴身边儿凑了凑,撑起半边身子问道:“爷这是要去哪儿?”嗓音带着自然的沙哑与慵懒,犹如羽毛般撩拨着景蕴的心弦。   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洛娉妍那慵懒的脸,带着迷蒙的妩媚,满头青丝略带凌乱地垂落在大红鸳鸯枕上,露出的半边儿肩膀上是尚未消散地斑斑点点……   景蕴只觉得心跳加速,嗓子发干,忍不住一把将洛娉妍搂在怀中,看着尚未清醒地娇妻,差点就不想去练功了。   景蕴好半晌才压下心中的燥热,苦笑着抚着娇妻嫩滑的脸,在额头上轻啄两下,笑道:“妍儿这几日累狠了怕是好几日才能缓过来。今日无甚大事儿且再睡会儿,等我回来咱们一块儿用早膳。”   许是当真没能缓过劲儿,洛娉妍闻言下意思地点了点头,由着景蕴将她塞回被窝里。   看着洛娉妍再次闭上眼,景蕴方才起身更衣朝练功房而去,出门时还特意交代候在门外的英儿与蕾儿道:“别吵着乃乃,让她多睡会儿。”   谁知景蕴刚走不久,洛娉妍却突然翻身坐了起来,茫然地看了眼身边儿空出来的位置,叹了口气。别人初一没事儿,可她哪儿行?哀叹一声儿利落地披衣下了床。   英儿蕾儿听到声响,一边儿朝屋内走去,一边儿吩咐浅浅跟妮妮打了热水送进来。   简单梳洗后,洛娉妍穿一身鲜亮地鹦哥绿绣芙蓉大袄,挽着低矮的坠马髻,便急匆匆朝屋外走去。   红螺得信儿带着冷淘与浅语过来时,正好看见洛娉妍既没披斗篷,也没套围脖,甚至没有带手炉便带着蕾儿匆匆往外走,不由疾步上前将她拦了下来,皱眉嗔道:“乃乃这般急慌慌地是要上哪儿?”   说完红螺又横了蕾儿,轻斥道:“乃乃纵是心里有事儿,着急些,你们身边儿伺候着也该经心才是。这么冷的天儿,也不知给乃乃加件大蹩或是斗篷,连围脖跟手炉也没准备。”   蕾儿闻言屈膝一礼,刚要解释,红螺便见英儿抱着件瑰红缂丝狐皮大斗篷,捧着珐琅掐丝小手炉追了出来,脸色方才好看了许多。   洛娉妍接过英儿递上来的小手炉,任由英儿与蕾儿替她裹好斗篷,系上雪狐攒珠围脖,望着红螺笑道:“姑姑也别怪蕾儿,原是我让蕾儿陪我先走一步,英儿将东西找出来再给我送来。”   红螺闻言点了点头,朝蕾儿淡笑道:“没成想竟是我冤枉你了,不过你们做丫鬟的,乃乃有不当的时候,还是该拦着些才是。”   说完红螺又看向洛娉妍,不满地道:“这么冷的天儿,乃乃若是受凉病倒了,可怎么是好?今儿可是新年头一日,您又是新婚,还刚刚接手府里中馈。怎能如此不经心自己个儿身子呢?”   洛娉妍闻言叹了口气,很是无辜地望着红螺,缓声儿道:“哪儿就如姑姑说的那般娇弱了?”   洛娉妍说完见红螺脸色不好,赶紧笑道:“我不过是去书房,想早些将府里这些年的账册梳理清楚,出了年好些事儿便要办起来了,总不能等到那时候再来慢慢梳理吧?”   红螺自然是不能接受这样说辞的,在她看来没什么比身子骨更重要,尤其是红螺心里还有些其他想法,只是她自己没成过亲,有些事儿不知从何说起。   洛娉妍却是接着道:“明儿一早要去父亲那边儿,还得去看看琨哥儿,他因着我出嫁没有回南边儿,我总不能不闻不问吧?还有师傅哪儿也是要去的,还有好些事儿要与师傅商议呢。”   洛娉妍没敢说是要去跟罗先生学习施针,更没敢说她心里一点儿把握也没有……   说到这儿,只淡淡地叹了口气,很是委屈地望着红螺,嗔道:“后个儿还不知有没有人上门来拜年,这紧接着又是元宵,还有芝姐儿定亲的事儿,这一天天的事儿都堆在那儿,我哪儿敢就歇着了?”   红螺也知道洛娉妍说得是实话,不由心疼地望着洛娉妍,道:“原是见浅浅跟妮妮俩丫头到小厨房来抬水,还想过来劝乃乃再歇会儿,如今……”   红螺话未说完,洛娉妍便笑道:“如今姑姑既然遇上了,那便陪我一块儿去书房,再叫上晨霜几个会数术,也算是帮我分担了。”   洛娉妍说完也不等红螺说话,便朝冷淘与浅语笑道:“爷的口味儿馨芙已经告知你们了,你们便依着爷的口味儿,看着置办些清爽可口的就好,一会儿送到正房这边儿来就是。”   说着不忘交代道:“早膳不必太过复杂,冷淘一人若是忙不过来,英儿蕾儿便也去帮忙,浅语赶紧去告知晨霜与馨芙一声儿,就说我在书房等她们,还有满儿也别落下。”   二人自是连声应下,赶紧转身去做自己的事儿,洛娉妍见此满意地点了点头与红螺疾步朝书房而去。   ☆、五七八 梳理   正房西边儿的两间儿带檐廊与耳房的独立厢房,正好一直空着。年前收拾屋子时,洛娉妍便交代浅语带人将那两间厢房收拾了出来,作为自己的书房用。   洛娉妍前脚刚到,晨霜便急匆匆赶了过来,对于洛娉妍能唤她过来,晨霜是满心激动的。   自从出了上回的事儿,即便是跟着洛娉妍来了锦乡侯府,晨霜却明显感觉到洛娉妍已经不如从前般重用她了,这让她很是焦急与惶恐,然而却无能为力。   好在晨霜也是个极为聪慧之人,当初她跟着洛娉妍去江宁,在傅氏教导洛娉妍时,也极为用心的跟着听了学了,算账查账自是不在话下。   如今能被洛娉妍叫到书房帮着查看账册,晨霜自是庆幸不已,暗下决心定要好好儿表现。   见晨霜激动地满脸通红的样子,洛娉妍心下也是一酸,到底跟在自己身边儿这么多年的老人,就算前世最后没能陪自己走到最后,也不是晨霜的过错,且今生晨霜对自己是极为忠心的。   想到这儿,洛娉妍心底暗暗一叹,到底舍不得让她如此狼狈不堪,不由温声笑道:“先坐会儿,等馨芙跟满儿来了咱们一块儿动手会快上很多。”   洛娉妍一开口,晨霜便红了眼眶,却也知道大过年的不能落泪,极力忍了下来,屈膝一礼搬了杌子在洛娉妍下手贴着边儿坐下。   没一会儿满儿也到了,因着管着书房,满儿自是先去烧火煮了茶水送来,方才挨着搬了杌子挨着晨霜坐下。   如今只剩下馨芙还没到,洛娉妍虽心中着急面儿上却是不显,静静地翻看着账册梳理着思绪。反倒是红螺心中很是不愉,面儿上不由也带上了两分。   正在红螺想要劝洛娉妍不等馨芙时,馨芙却在此时走了进来。对着洛娉妍便是屈膝一礼,轻声禀道:“让乃乃久等是奴婢的错儿,方才小姐院儿里的馨若过来,问乃乃起身没有,说是小姐想要过来找乃乃说话儿,便耽搁了一会儿。”   洛娉妍闻言点了点头,淡淡地道:“起来吧,下回有什么事儿,记得让小丫鬟过来知会一声儿。”   谁知馨芙却是并不起身,犹豫着试探道:“乃乃,奴婢说句不当说的话儿,小姐就要出嫁了,如今虽说是管着自己的嫁妆,可到底也只是馨罗跟章嬷嬷在帮着打理……”   说到这儿,馨芙满含期待地望着洛娉妍,咬了咬下唇道:“若是乃乃能指点小姐一二,怕是小姐终生受益。”   说完馨芙跪了下去,要给洛娉妍磕头,好像很怕洛娉妍不答应似得。   洛娉妍顿时怒了,瞪着馨芙呵斥道:“给我将她拉起来!”说着将手中的账册往桌案上以拍,震得满儿刚上的茶盏发出一阵清脆的声音。   这样的洛娉妍馨芙没有见过,晨霜却是见识过的,知道洛娉妍是动了真火,吓得脸色都变了,若非满儿还算沉稳撞了撞她,怕是晨霜一时也回不过神来。   晨霜与满儿不敢耽搁急忙拉住馨芙将她扶了起来,此时馨芙也是吓了一大跳,连腿都是软的,馨芙不敢想象若是被景蕴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张了张嘴,馨芙正要解释,却听洛娉妍怒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吗?”   馨芙摇了摇头不及说话儿,洛娉妍便接着冷笑道:“怎么瞧不起我是侍郎之女,觉得我配不上你们世子爷,还是怎么回事儿?世子爷跟芝姐儿可都一个劲儿跟我说你是个好的,如今我倒是没瞧出来好在哪儿。”   馨芙闻言心神一禀,知道自己闯了祸,却不敢再轻举妄动,低头垂眸站在洛娉妍身前一动不敢动。   实则她心里真没洛娉妍说得那些想法,不过是觉得如今机会难得,想为自家小姐争取罢了,哪里想了那许多?   洛娉妍如何不知馨芙的想法,方才那番话也不过是气急了而已,如今这口气也算是散了些许,不由坐直身子,敛了怒容。   馨芙却是不敢抬头看一眼洛娉妍的神色,只听淡淡地道:“不说我与芝姐儿曾经的感情,如今我更是她嫂嫂,亲嫂嫂!难道我还会跟她藏私?纵是我忽略了什么,你提点就是,有这样*着主子的吗?”   馨芙仍不敢抬头,却是急忙使劲儿摇了摇头,眼眶里都蓄满了泪水,在锦乡侯府这么多年,看在世子的面儿上,众人谁不敬她三分,哪里受过这等委屈?   可馨芙却是不敢表露出来,世子对她虽说客气,但也仅此而已,这锦乡侯府的规矩,她比谁都清楚,尤其是世子的规矩,更不敢逾越丝毫,否则她也不能在枫溪院呆这么多年了。   正在馨芙心思千回百转时,洛娉妍淡淡地道:“这事儿原是我没想周到,如今你亲自去芝兰院请了小姐过来,顺便告知小姐,若是她院儿里有会算账的,一并带了过来帮忙。”   馨芙一愣,猛地抬起头来,见洛娉妍神色淡淡的,心知洛娉妍这气儿定是没消,不敢再多说其他,急忙点了点头,躬身退了出去。   待馨芙走远,红螺才叹了口气道:“依我说小姐与其梳理账册,不如先将这府里的人梳理清楚才好。”   见洛娉妍朝自己看来,红螺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满眼心疼地道:“这府里瞧着主子少,可下人们的关系却不简单,还留在府里的,都是能扯出一大堆关系来的。”   晨霜此时很想劝洛娉妍将此事告知景蕴,可却是张了张嘴,不敢随意开口。   其实晨霜自从回洛娉妍身边儿当差,很多时候都不敢再轻易开口了。也亏得她吸取教训没有开口,否则定是会被洛娉妍再次发作一顿,还能不能回洛娉妍身边儿当差可就真的难说了。   洛娉妍叹了口气,望着红螺浅笑道:“我知道姑姑心疼我,可有的事儿,过犹不及的。您说是不是?”   说到这儿,洛娉妍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地抿了口,哪里还见丝毫方才的怒气?   洛娉妍刮着茶沫,轻笑道:“年前给了她们一棒子,三十儿晚上又给了她们一颗甜枣儿,如今倒是该缓一缓才好。想来那些个想动心思的,暂时也是不敢轻举妄动才是。咱们便需要更加稳妥。”   红螺一听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却仍旧担心地问道:“可小姐也不能总是这般被动不是?”红螺一激动连景蕴特地交代过的称呼问题也给忘了。   洛娉妍却是没忘,摇了摇头斜睨着红螺嗔道:“姑姑该唤我‘乃乃’或是‘少夫人’的,若是被人听见你唤我‘小姐’,少不得又被人拿去说嘴儿。”   红螺一愣点了点头,正要说话,洛娉妍却已将此事揭了过去,转而淡淡地道:“我也不好总是那般粗暴行事,还是润物无声的好。这府里下人不管关系如何复杂,总逃不离几位主子跟殿下而已,待……再慢慢来就是。”   ☆、五七九 妥协   红螺心知洛娉妍说得有理,又见她越发沉得住气,便也不再将心思花在上面,只笑着叮嘱道:“乃乃心里有数儿就好,总归无论怎样,咱们这些人是站在乃乃这边儿的。”   红螺这话一出,晨霜与满儿自然也是急忙上前表忠心,洛娉妍不由好笑道:“我已经嫁过来,还是圣旨赐婚,难不成还能和离出了这府去不成?哪儿来的这边儿那边儿的?咱们该同心协力将府里C持好才是。”   几人说着话,没一会儿馨芙便陪着景芝一行走了进来。   镂金双花袄,百褶散花裙,今日的景芝显得格外精神,刚进门便挑眉笑道:“妍儿可是越发会使唤人了,竟打起我的主意,说罢让我替你梳理账册,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洛娉妍斜睨了馨芙一眼,吓得馨芙都变了脸色,洛娉妍却是提也不提,只朝景芝笑道:“亏得我满心以为咱们是一家人,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竟原来芝姐儿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是不是早把自己当邓家人了?”   一句话让景芝闹了个大脸红,二人玩笑一顿,便也收了话头开始整理账册。   虽说是积年的账册,却也并不是太难梳理,毕竟锦乡侯府剩下的产业不多,除了祭田与这座锦乡侯府以外,当初能分的,锦乡侯都早已分给了景蕴兄妹三人,由他们自行打理。   景芝虽说从未真正打理过账册,可这么多年来也是看了不少,洛娉妍只稍加点拨便能举一反三。   红螺与晨霜都是老手,洛娉妍就更不必说,就是馨芙也曾管过枫溪院的账册,又有馨罗跟章嬷嬷的加入,满儿打着下手,几人动作起来也是极快。   景蕴练完功回去后得知洛娉妍来了书房,也不让英儿蕾儿过来唤洛娉妍,亲自带着浅语等人将早点送了过来,自然用过早膳景蕴也加入其间。   出乎洛娉妍意料的是,景蕴打算盘的速度极快,怕是一般的掌柜也比不过他,有了他的加入,这清理账册自然就更快了起来。晚膳前几乎已经核算完毕,只差最后汇总而已。   接下来两天,洛娉妍就没时间这般坐在屋里算账,不由得将账册一并仍给了景芝,好在留下了红螺等人帮衬。   初二回娘家也不过用了顿午膳,洛娉妍便和景蕴再次去了罗先生府上,一则拜年,二则嘛……   洛娉妍满是苦恼地挽着罗先生的胳膊,轻声儿道:“师傅就算是为了妍儿进宫去瞧一眼吧,妍儿实在是心里没有底气。”   这倒不是洛娉妍要*着罗先生进宫,而是这次宫宴,三皇子妃趁机带着洛娉妍去看过皇贵妃。   当时刚进永宁宫洛娉妍便吓了一跳,没想到三皇子借由皇贵妃闻着腊梅花香精神了许多,竟是将永宁宫中的花草都挪了出去。   如今整个永宁宫中都种满了腊梅,可腊梅花期有限,再过月余谢了花,永宁宫中便再没花香……   洛娉妍不敢想象若是药性发生改变,自己又该如何,毕竟自己连扶脉也还没有掌握……   一时间洛娉妍心下担忧不已,且学医至今也不过半年时光,她对下针心里是一点儿底子也没有,想起便不由心慌。   罗先生见她这样儿,也是皱了皱眉,有心拒绝,可洛娉妍那样儿瞧着又着实可怜,不知不觉心中竟有些动摇起来。   来之前景蕴也没料到洛娉妍会对罗先生说这话儿,闻言便是一愣,回过神来又见罗先生面露动摇之意,心下很是感动。   景蕴到底比洛娉妍更熟悉宫闱,也思虑更多,想了想开口道:“师傅若不嫌瑾轩愚钝,瑾轩愿意一试。”   说完景蕴朝洛娉妍宠溺地笑了笑,淡淡地道:“到底我比你更熟悉X位,且进宫也比你方便许多。或者由我来施针对所有人而言都更好些。”   洛娉妍自然是担忧无比,却也知道在医术上,自己如今还比不上景蕴,便也没有开口多说什么。   罗先生闻言却是眼前就是一亮,如此就不必自己宝贝徒弟进宫冒险,且景蕴原在宫里当差,行动间也方便许多。罗先生甚至记得洛娉妍说过,景蕴是有医术底子的。   事情如今已经这样,断无撒手不管的可能,且自己将来还得他夫妇养老……   景蕴见罗先生沉默不语,想了想不由笑道:“若是先生觉得有必要,瑾轩亦愿设下拜师宴,光邀亲朋以为见证!”   罗先生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斜睨着景蕴淡淡地道:“我有妍儿就够了,再说也不指着你养老,拜师何用?你若有心,就是不行那拜师礼,便是看在妍儿的面儿上,相信也不会少我一顿吃食,缺我一口薄棺。”   洛娉妍一听这话儿不依道:“大过年的师傅说什么呢?”   罗先生却是并不理会洛娉妍,只盯着景蕴笑问道:“可是我说的这话儿?”   景蕴起身含笑一礼,长揖到底,恭声道:“瑾轩虽未曾拜师傅为师,但吾妻乃师傅弟子,但请师傅放心,一日为师终生为师,瑾轩不是那欺师灭祖之辈。有瑾轩一日,便会竭诚全力护师傅与家人平安。”   罗先生盯着景蕴看了半晌,方才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你便坐下,为师有一言在先。”说到这儿,罗先生顿了顿,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说道:“其一,这金针之术乃是为师家传,不得为师允许不得外传!”   景蕴自是不无不应之理,罗先生接着又道:“再者要学我这金针之术,光是会认X位是不够的,为师有一册家传典籍,你且拿回去熟背,待为师考核之后,方可授你金针之术。”   洛娉妍朝景蕴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我也是刚刚背熟不久,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许多地方很是拗口,且不明白什么意思。”   景蕴闻言宠溺地朝洛娉妍笑道:“那将来咱们便一块儿讨论,岂不快哉?”说完再次朝罗先生长身一礼,恭声道:“瑾轩先谢过师傅授业之恩。定尽百年之孝!”   洛娉妍展颜一笑,转头对罗先生问道:“既如此,师傅何不元宵后便住进府里去?那样也方便先生随时教导弟子不是?”   景蕴赶紧附和道:“妍儿此言在理。”说完景蕴肃了神情望着罗先生道:“且,瑾轩心中有一事担忧。”   洛娉妍闻言笑道:“师傅的医术你还不相信吗?至少对于皇贵妃的病症,在这京城师傅是最有发言权的。”显然她尚未想到景蕴担忧之事。   然罗先生心念一动明白过来,叹了口气闭目点头道:“既如此瑾轩看着办就是。”   其实若是有信得过的太医,能学了这金针之术去为皇贵妃施针乃是最好的选择,但一则这是罗先生家传秘术,景蕴不好开口求她外传,二则那些个太医如今也分不清谁可信,谁不可信了……   ☆、五八零 信任   在洛娉妍看来,接罗先生进府这件事儿,尽管不必征求惠宁长公主的意见,却也该提前知会惠宁长公主一声儿。   用过晚膳,从罗先生哪儿告辞出来,刚上马车,洛娉妍便与景蕴商议道:“咱们先去长公主府吧。”   说完见景蕴一愣,急忙笑着解释道:“师傅要搬去咱们府里,好歹先告知外祖母一声儿,省的事后被她老人家知道了,心里难过。”   景蕴闻言不以为意地笑道:“哪里就急在这会子?再说既然外祖母与父亲都将府里的事儿交予妍儿打理,这等小事儿何须多此一举?”   洛娉妍闻言心里着实高兴,至少眼前人是信任自己的,而且有些话若刻意去说,到底不美,如今这般不经意地说出来才算合适。   想到这儿洛娉妍故意嗔怪地斜了景蕴一眼,瘪了瘪嘴挑眉问道:“爷以为府里的事儿,外祖母与父亲就当真能由着咱们胡来?”   景蕴一愣,不及说话,便听洛娉妍笑道:“别说近在咫尺的外祖母,怕是远在边关的父亲,也都是在府中留有足够眼线的。这事儿咱们自己说出来,那就是坦坦荡荡,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还不知怎么挑拨离间呢,没得失了家人和睦。”   这话一出景蕴果然皱紧了眉头,盯着洛娉妍看了半晌才满含心疼地问道:“妍儿是发现了什么?还是有谁为难你了?”   洛娉妍抿嘴一笑,嗔道:“爷将我也想的太神了,我刚进府几日?哪儿就能发现什么,再说这些日子爷可几乎都在府里,谁还能当着爷的面儿来为难我不成?”   说到这儿,洛娉妍不由掩口笑道:“过往馨芙只是爷身边儿得力丫鬟,满府上下就没有不敬着她的,谁又敢明目张胆来得罪我这位世子夫人。”   说着洛娉妍歪着头,玉指在景蕴肩头点了点,满是得意地道:“爷可别忘了,我是爷明媒正娶抬进来的。”   景蕴见她那样儿,不由笑了起来,也有心与她逗笑两句,遂故意叹了口气道:“哎,这才多久远的事儿?乃乃竟然都给记岔了!”   说到这儿景蕴故意靠近洛娉妍,将热气儿呼在洛娉妍耳朵上,压着声儿道:“难道妍儿这就忘了,你可是爷亲自抱进来的。”   虽说成婚已好几日,洛娉妍被景蕴这般一撩拨还是羞红了,嗔怪地一把推开他,扭开头去,小声儿道:“爷就当咱们去瞧瞧外祖母,先去长公主府知会一声儿好吗?”   洛娉妍的声音娇娇软软,带着一丝乞求的味道,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景蕴哪儿舍得拒绝?不由宠溺地将洛娉妍搂进怀里,轻声笑道:“爷可没忘,妍儿是爷亲自抱进门的,这点儿小事儿还能不依着你?”   说着景蕴朝赶车的慕寒扬声儿道:“先去长公主府!”   慕寒与溯风自是不会有什么意见,便是云袖与彩英也没多想半分,依言护着马车朝不远处的长公主府而去。   得知景蕴与洛娉妍这时候过来,惠宁长公主很是吃了一惊,但更多的却是欢喜,连忙唤人将今日宫里刚赏下来的金饼子拿出来。   崔嬷嬷更是笑道:“殿下原还担忧,如今瞧瞧,世子自从娶了少夫人,可是来这儿的次数都多了起来。”   惠宁长公主很是得意地挑眉道:“当初就觉得这丫头是个好的,虽没想过会这么好,却也是难得的。”显然,惠宁长公主早将之前对洛娉妍隐隐地不满给忘记了。   当景蕴携洛娉妍走进韶华殿时,便看到满脸笑意的惠宁长公主,更是不待行礼,惠宁长公主便笑道:“一家人哪来那么多礼?娉妍快过来外祖母这儿坐。”   这可是以往只有景芝才有的待遇,洛娉妍不由一愣,随即回过神来,屈膝一礼,轻声笑道:“外祖母既这样儿说了,可别嫌孙媳不知礼才好。”说着便起身行至惠宁长公主身边儿坐下。   景蕴自是不必谁招呼的,自顾自的走到了惠宁长公主下手边儿坐下,看着最为敬重的外祖母与娇妻其乐融融模样,脸上的笑意,更是藏也藏不住。   别说崔嬷嬷等人,就是惠宁长公主瞧见景蕴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容,也是暗暗吃惊,多少年不曾见过这孩子这般直白的表露情绪了?   惠宁长公主不由越发相信崔嬷嬷的话,这一切都是因着娶了洛娉妍这位贤妻,自然对洛娉妍就更是和蔼。   待丫鬟们奉上茶水退下后,惠宁长公主便拉着洛娉妍的手,笑问道:“今儿不是说回娘家吗?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洛娉妍抿嘴一笑,轻声回道:“在父亲哪儿用过午膳,爷便陪孙媳去探望了师傅。”   说到这儿洛娉妍稍作犹豫,见殿内除了崔嬷嬷并无其他外人,也就不再隐瞒,笑道:“孙媳当初说过要为师傅养老,如今师傅一人住在府外,孙媳学业也未完成,便央了爷,想将师傅接入府中,一则便于照顾,二则也方便继续学艺。”   说完洛娉妍满眼乞求地望着惠宁长公主,颇有些撒娇味道地轻声道:“孙媳见识有限,也不知这样对是不对,这不求到外祖母这儿,还请外祖母给个主意。”   惠宁长公主岂能看不出洛娉妍的小心思?但这等小事儿她原就不放在心上,洛娉妍能想到先来告知她,她还是很高兴的,心中对洛娉妍也越加信任了两分。   惠宁长公主不由朝洛娉妍点头笑道:“圣祖以孝立国,尊师重道也是孝道的一部分,娉妍能如此做再好没有了,何须还来问我?”   听惠宁长公主这样说,洛娉妍的心便放了下去,抿嘴笑道:“古人说孝顺孝顺,以顺为先,亲疏远近孙媳还是知道的,自然要先征求外祖母的意见。”   这话儿洛娉妍倒是没有作假,毕竟若是惠宁长公主不喜,便是师傅进了府怕是日子也不会舒心,那还不如想别的法子呢。   惠宁长公主见洛娉妍目光澄净不似说谎,心中不由越加对这个外孙媳妇满意起来。   谁知这时景蕴突然说道:“妍儿上回做的那道鲜果甜汤味道很不错,这会子吃最好,何不做来外祖母也尝尝?”   洛娉妍一愣尚未回过神来,又听景蕴朝崔嬷嬷道:“妍儿对府里不熟悉,还请嬷嬷照顾一二。”   这话就是明摆着:我们祖孙有话要说,你们暂且回避一下,且不要太快回来……   别说洛娉妍心里是何感受,就是惠宁长公主与崔嬷嬷也是吃惊不已,崔嬷嬷更是暗自猜测,难不成世子爷并非如咱们想的那般信任少夫人?   惠宁长公主看向景蕴的目光也带上了两分犀利,却见景蕴满眼柔情地望着洛娉妍,轻声交代道:“妍儿别自己动刀,削皮儿切丁的事儿都让灶上厨娘帮你。”   洛娉妍望着景蕴的眼睛,一时间说不出是何感受,其实并不仅是她,就连惠宁长公主与崔嬷嬷也说不出是何感受了。   但洛娉妍却并不逗留询问,起身朝惠宁长公主抿嘴一笑,轻声道:“这鲜果汤这季节用极好,尤其是这会子,用过后早晨起来也不会觉得嗓子干哑,孙媳这就去做来,还往外祖母莫要嫌弃。”   ☆、五八一 拜年   出了长公主府,景蕴便将洛娉妍揽在怀中,下巴抵在她头顶上,轻声问道:“妍儿心里不痛快了?”   洛娉妍身子微微一僵,继而摇了摇头,有些言不由心地道:“怎么会,想必爷与殿下商议的定是家国大事,这些我也不懂。”   景蕴见此闷笑出声儿,搂着洛娉妍的手越加收紧了些,低头在洛娉妍耳边轻声道:“要想在宫里行动便利,少不得外祖母的帮衬,这事儿却是不好放在明面儿上的。”   洛娉妍一愣,猛地回过头朝景蕴看去,不想颧骨一下子撞在了景蕴鼻子上,痛的景蕴眼泪都掉了下来,当然这并不是景蕴受不得一点儿痛,而是鼻子那地方……当真很特别,一旦受伤眼泪便怎么也止不住。   洛娉妍其实也脸颊生疼,但见景蕴这样儿,忍不住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更多的却是愧疚,忙扯了绢子给景蕴擦眼泪,一时间二人也顾不得说话了。   待景蕴再要说时,洛娉妍心里已经有了明悟,捂了他的嘴,轻声道:“隔墙有耳,爷信我,我又怎能不信爷呢?”   景蕴勾唇一笑,再次将洛娉妍紧紧地搂在怀中,轻声叹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洛娉妍闻言浅浅一笑,心中亦是感概万千。   景蕴却是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在洛娉妍耳边儿轻声道:“有道是攘外必先安内,待皇贵妃好转,便能集中精力处理别的事儿了。”   洛娉妍闻言莫明就像是知道景蕴所言何事一般,瞪圆了一双杏眼望着景蕴,眼中是满满地担忧却不知如何开口。   景蕴见此若有所悟地紧了紧圈着洛娉妍的胳膊,暗暗决心无论如何定要护她周全。景蕴更是发现,自成亲以来,他好像越来越爱这样将她圈在怀中……   景蕴没有再说,洛娉妍也只是初时震惊了一下,随即在景蕴怀中慢慢放软了身子,将头靠在他胸前,听着一声声有力的心跳,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管它山崩地裂,还是祸福难料,能得一人这样信着自己,只要能护得身边儿人都好好儿的,对于死过一次的人,生死又有何妨?   二人都在心中悄悄拿定了注意,此时只静静地拥抱着彼此,呼吸着带有彼此气息的空气,谁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接下来的几天,各府勋贵子弟纷纷上门拜年,竟很有两分络绎不绝之势,景蕴依礼在前院儿招待众人,洛娉妍或与景芝一块儿,在后院也忙着招待随行女眷,或忙着置办前院儿所需酒宴。   一时间原本打算一同钻研罗先生所授医书的景蕴与洛娉妍二人,竟是忙得脚不沾地。难得有点儿时间,景蕴还得带着洛娉妍前往各家宗亲长辈府上拜年,洛娉妍也算是正式走入了勋贵宗亲圈子。   无论是亲王妃还是郡王妃,亦或是几位国公夫人,在洛娉妍成亲时,都看在惠宁长公主的面儿上登门贺喜过,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些人对于景蕴携洛娉妍登门拜年也未曾给洛娉妍为难。   再者前世安阳伯太夫人虽说从未带洛娉妍到过这些人家儿,但这些王妃夫人的喜好,却是对洛娉妍细细讲解过。   因此洛娉妍登门时所携带的礼物,虽说不是最为名贵的,但却都极合心意,这些人不由对洛娉妍便越加和善两分。   直到正月十二景蕴才腾出时间,带着洛娉妍与景芝第一次去了距离长公主府,不过两条街的窦府。   对于这个窦府,前世今生洛娉妍都不曾了解过,只知道曾经出过一位文渊阁大学士,别的倒没听说过,还是与景蕴成亲时,才知道这个窦氏就是惠宁长公主的婆家……   坐在马车里,景芝挽着洛娉妍的胳膊,轻声叹息道:“自从大表姐出嫁,多少年也没来过舅舅府上,听说二表姐已经定亲,我竟是不知定的哪一家儿。”   洛娉妍闻言一愣,不敢置信地望着景芝张了张嘴,一句“这是为何?”到底没有吐出口。   景芝见洛娉妍这样儿,抿嘴笑道:“妍儿怕是正在疑惑,两府距离不远又是近亲,为何不常来常往吧?”   抿嘴一笑,摇了摇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些事儿外人又岂能道清?”   景芝却是瘪了瘪嘴,伸手习惯性在洛娉妍系着红宝石抹额琏儿的额头上一点,嗔道:“说得好听,转头还不是就去问我哥哥了?难不成我哥哥还能瞒着你?”   说完便也不与洛娉妍转弯抹角,轻声解释道:“大姥爷与外祖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二姥爷却曾外祖父姨娘所生,曾外祖母性子绵软,那姨娘又是曾外祖父的表妹,在府中很有些地位。”   说到这儿,景芝也是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外祖母最不喜参合这些,外祖父娶了外祖母后就从窦府搬了出来,偏大姥爷生的大舅舅跟四舅舅性子都像极了曾外祖母,二姥爷生的二舅舅虽不成器,但三舅舅却是个读书料子。”   话说到这儿,洛娉妍也明白过来,想必大姥爷一系势微,二姥爷一系却很是得势……   想到这儿,洛娉妍不由问道:“即便如此,看在外祖母的面儿上,想来也没人敢给大姥爷找不自在吧?”   景芝闻言斜睨了洛娉妍一眼,冷笑道:“人家凭什么要看外祖母的面儿?”   洛娉妍一愣,想要说什么,景芝却是接着道:“外祖父去世后外祖母很有消沉,大姥爷又个刚强的怎么好意思来劳烦弟媳?再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但听说母亲出嫁后,外祖母便不太与窦氏一族来往。”   听景芝这样说,洛娉妍不由猜想定是与母亲出嫁有关,但具体的却是猜不透,不由转而问道:“既如此那咱们今日又是为何……”   景芝耸肩摊手,一脸无奈地斜睨着洛娉妍,瘪嘴道:“这我可就真不知道了,得问我哥。”说到这儿,景芝一脸好奇地望着洛娉妍问道:“临出门我哥都不告诉你这是要去哪儿,为什么要去?那平日里你们总腻在一块儿,都聊些什么?”   ☆、五八二 舅家   洛娉妍一听这话儿,顿时红了脸,没好气地横了景芝一眼,啐道:“胡说什么?谁腻在一块儿了?”   景芝岂是好打发的?闻言也不说话,只朝洛娉妍眨了眨眼,就令洛娉妍恼羞成怒,也顾不得是在马车上,便伸手朝景芝腋下伸去……   就在二人都有些气喘吁吁时,马车在窦府车轿厅停了下来,云袖与红樱上前见二人都面色通红,还以为是在马车里闷着了,赶紧将二人扶下了车,又取来温水给二人吃过,才换了窦府早已备下的尼罗小轿。   从得知景蕴要带着洛娉妍与景芝来拜年,窦府便准备了起来。四舅母跟二舅母更是早已亲自带着儿媳,与侄儿媳妇们在垂花门前等候多时。   这些人在成亲时洛娉妍也是见过的,虽没说过话儿,倒也能分清谁是谁。   扶着云袖的手步下软轿,洛娉妍与景芝并未多想,或者说洛娉妍并未多想,屈膝便朝两位舅母行礼,二人皆是一派端庄雅秀的模样。   谁知刚行过礼正待与众表姐妹厮见,二舅母便笑着上前道:“瞧你俩竟是跟亲姐妹似得,都是自家人快别多礼,可惜你三舅母跟着你三舅舅去了任上,不然知道你们来了,还不知得多高兴。”   说着二舅母一手一个拉起洛娉妍与景芝的手,歪着头满脸‘慈爱’地将二人打量了一番,抿嘴笑道:“才多久不见,竟是都是越长越好看了。”   景芝像是见惯了这样的场景,并没什么不适反应。若是路上没听景芝说那些话,洛娉妍或许也不觉得怎样。   如今见这位二舅母说话行事,洛娉妍却只觉得浑身恶寒。但也不得不得扯出一丝笑意来,斟酌着怎么回应。   那想景芝却是极为干脆,淡淡一笑抢在洛娉妍之前道:“二舅母这话说的,让我以为我以前不好看似得。”   说完竟是连说话的机会也不再给二舅母,景芝便朝四舅母屈膝一礼,抿嘴笑道:“四舅母今儿瞧着可真精神,倒是上回见大舅母脸色不太好,也不知如今怎样了?”   二舅母见此差点忍不住变了脸色,到底景芝是晚辈,洛娉妍又是新登门,都是不好发作,遂冷眼瞪了瞪四舅母,不再说话。   四舅母怕是也没想到景芝会突然与她说话,闻言不由愣了愣才浅笑道:“你大舅母原也是要出来的,偏她平日里身子骨就不好,过年时又受了风寒,今儿便被你几个表姐妹给拦了下来。”   说到这儿四舅母略带歉意地朝洛娉妍笑了笑,解释道:“你几位表姐妹也是因此才留在正院儿上房,陪着大舅母没出来的,还望你们别笑话儿她们失礼才好。”   四舅母说话温温柔柔,声音也软软地,不似二舅母那般乍一看觉得很是爽利。洛娉妍莫明便对这位四舅母生出两分好感来。   闻言连忙笑道:“四舅母这话儿可真让人汗颜,姐妹们孝顺大舅母原是应该,怎能说姐妹们失了礼数?便是您,与二舅母也是不该来迎我们的,如今可真真儿是要折了我们的寿。”   说完洛娉妍将目光移到四舅母身后一位梳着高髻,C着双珠金簪的年轻妇人身上,轻声笑问道:“若娉妍没记错儿,您是麒大嫂子吧?”   见那妇人轻轻点了点头,洛娉妍便先一步敛衽一礼,抿嘴笑道:“上回匆匆一面也不及说话儿,今儿倒是劳您带着嫂子们出来迎我们,怪不好意思的。”   那位麒大嫂子乃是景蕴大舅长媳,也是窦氏一族长孙长媳,打小便是按照宗妇培养的,闻言自是看出洛娉妍示好之意,遂亦是抿嘴笑道:“瞧弟妹这话儿,你第一次来家里,我可不就得来迎你?下回再来,看我还迎你不迎。”   洛娉妍一笑正要说话,景芝却是接了过去,笑道:“合该不来迎,谁上舅家还得迎来送去的?都说跟自己家一样一样儿的,今儿这样我可是没觉得。”   那位麒大嫂子闻言一笑,从四舅母身后走了出来,下了阶梯站到洛娉妍身边儿,朝景芝笑道:“你当是你来迎你呢?咱们这些人可都是来迎新媳妇儿进门的。弟妹第一次来,自然得隆重些。”   说完麒大嫂子又朝洛娉妍笑道:“上回匆匆忙忙的,也没看仔细,今儿一瞧,哎哟,我还只当是仙子临门呢,可见瑾轩表弟果然好福气。”   景芝听得却很是得意地道:“那是!我哥可是攒了二十年的福气,才娶了妍儿回来。”   二舅母见此不由冷笑道:“难怪大嫂最疼麒儿媳妇,瞧那张巧嘴儿,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景芝闻言顿时变了脸,洛娉妍却是一把拉住景芝地胳膊,像是没听见一般,不以为意地望着麒大嫂子,红着脸很不好意思地道:“哪儿就有大嫂子说的那般好了?能嫁给爷是我的福气,这满京城不知有多少女子想嫁给爷呢。”   四舅母怕二舅母再说出旁的,正想岔开话题,麒大嫂子便笑道:“得得得,我是说不过你,你俩都有福气行了吗?”   说着指着其他几位年轻妇人笑道:“她们你也是见过的,那瘦瘦高高的是麟哥儿媳妇,你唤声儿麟嫂子也好,唤二嫂子也罢都随你。那圆脸的是蟠哥儿媳妇,小个子的是螭哥儿媳妇,这个和你差不多大的,是你五嫂,猊哥儿媳妇。”   麒大嫂子挨着介绍了一番,洛娉妍便挨着行礼一番,也算是厮见过了。   四舅母便朝二舅母笑道:“二嫂,咱们这就进去吧,她们姑嫂妯娌也算见过了,大嫂还等着呢。”   二舅母原想着景蕴兄妹与长房四房那边儿,也是不曾怎么来往的,今儿自己亲自出来迎接算是给足了面子。   先长房四房一步交好洛娉妍与景芝二人,在她想来应该是手到擒来的,没想到却被景芝破坏了,再后来更是被洛娉妍直接无视!   虽然此时心情极为不好,却也瞧出洛娉妍与景芝都不是好糊弄的,不由压住火气朝四舅母点了点头道:“可不就是这话儿?”   说着二舅母便朝麒大嫂子笑道:“你们妯娌相见再是欢喜,也没得站在门前儿说话的理,再说你母亲跟表姐妹们都还等着呢,有什么话儿咱们进去再说吧。”   众人自是没有不应之理,很快一行人便被丫鬟婆子簇拥着,浩浩荡荡进了垂花门。   ☆、 五八三 送礼   窦府与洛府不同,便是与锦乡侯府也大不相同。是传统的北方四进院落,过了垂花门不过百十步,绕过水磨雕花影壁,便是宽大的上房正院儿。   雕梁画栋带耳房并檐廊的上房,房楣上挂着《正阳居》三个大字。门前一溜低矮的紫薇花光秃秃的生长在抄手游廊外,石阶下两株高大的银杏也早已掉光了叶子。   正阳居左右还各带着两座跨院儿,门就开在抄手游廊后面,想来这第二进便是长房居住的地方。   洛娉妍见此不由怀疑自己之前的猜测是不是错了,至少长房如今还住在这正院上房内,但依着之前二舅母的态度……或许住的也并不安稳。   当然,洛娉妍是不会去参合这些的,今日她不过是陪景蕴来给他堂舅们拜年。   院中小丫鬟见二太太与四夫人带着少夫人少奶奶们浩浩荡荡而来,不必问也知道定是贵客到了,一边儿行礼问安,一边儿打了帘子往里报。   不待洛娉妍等人进屋,形容消瘦的大舅母,便在三个花季少女的簇拥下迎了出来。   景芝与洛娉妍对视一眼,不等来人走近便急忙越过众人疾步上前,双双屈膝一礼,待窦大夫人连声儿叫起后,起身扶着大舅母的胳膊,嗔道:“外边儿风大,大舅母原就受寒尚未痊愈,怎可再出来招风?”   说完洛娉妍与景芝扶着乐呵呵地窦大夫人,与那三位表姐妹一块儿,先二舅母四舅母及众位表嫂们一步进了屋子。   五间上房中间儿是堂屋,左右两边儿以楠木雕花门洞隔断,垂以厚重的丝绒织花缎帘幔。   一副《杏花锦鸡图》横跨在堂壁上,平头案前不似旁的北方人家安放桌椅,而是一张紫檀山水罗汉床,到很有几分南方人的味道,洛娉妍不由猜想,或许窦氏祖上来自江南一带。   大舅母拉了景芝与洛娉妍在身边儿坐下,待二舅母与四舅母带着嫂子们进来,众人归坐后方才指着三个表姐妹笑道:“芝姐儿是久不来,娉妍又倒是头一回来,怕是上次匆匆一面也没认清她们谁是谁。”   说着从东到西一一介绍道:“这是你二表姐朝霞,那是你三妹妹春露,那是你小妹妹采荷。”   大舅母并未特意去分,谁是长房的,谁是二房的,便是如今分作四房,也没去一一细说。   洛娉妍虽心中有数,去也并不表露出来,随着大舅母的介绍,与景芝一块儿起身与其一一见礼。   大舅母又指着景芝道:“这是你们堂姑姑的女儿,你们堂姑姑去得早,只留下芝姐儿跟蕴哥儿两兄妹。”说着又指着洛娉妍笑道:“这就是你们蕴表哥刚娶的表嫂,想来你们都还记得。”   三个女孩儿闻言并不多言,微微一笑亦是端庄娴雅地屈膝一礼,如此彼此方算厮见过了。   洛娉妍落座后笑道:“初次登门也没什么好东西带给嫂子们,一般的东西怕是也入不了嫂子们的眼,我也不敢献丑,单挑了几对镯子,嫂子们拿去赏人也是好的。”   洛娉妍话音刚落,彩英便捧着一只喜鹊登枝托盘走上前,大红漳绒上,托着雕花各不相同的不多不少五对和田青玉镯,可以看出是出自同一块籽料,显然洛娉妍是很费了番心思的。   麟大嫂子一愣,急忙笑道:“这是那里来的规矩?新媳妇儿第一次上舅家来,红包还没拿到,竟先送上礼了。”   说着也不管其他人什么态度,便朝彩英道:“还不快替你们奶奶收起来?”   彩英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下意思地望向洛娉妍,洛娉妍却是不以为意地笑道:“我就知道入不得嫂子们的眼,但好歹是我一番心意不是?”   此时大舅母却是笑道:“哪儿有这样的规矩,按理说该是你嫂子们给你见面礼才是。”说着朝身后的大丫鬟笑道:“去将我给芝姐儿和娉妍准备的见面礼拿出来。”   说完大舅母拍了拍洛娉妍与景芝的手,很是和蔼地笑道:“是我当年的嫁妆,算不得什么好东西,拿着玩儿。”   没一会儿丫鬟端着托盘出来,给洛娉妍的是支点翠凤头钗,给景芝的是对羊脂白玉镯,这在洛娉妍看来却是并不如何贵重,景芝更是不以为意。有因着方才大舅母的话儿,故而二人并不做推辞,双双恭敬地行礼收了下来。   大舅母给了见面礼,自然二舅母四舅母也是不会落下的,如此一圈儿下来,洛娉妍礼没送出去,反倒是收了不少,尤其是二舅母很是舍得的给洛娉妍与景芝各准备了一朵碗口大的镂金点翠鬓花。   好在是几位表嫂并没说也要送什么见面礼给她俩,才让洛娉妍悄悄松了口气。   洛娉妍将三位舅母给的见面礼交给了彩英,方才轻笑道:“给嫂子们送礼舅母不让,我这做表嫂的给表姐妹……”   话未说完大舅母便打断道:“姊妹间不过是个意思,依我看也别刻意送什么礼,都是自家人,各自交换个物件儿是个意思就好。”   大舅母话音刚落,那位名为朝霞的表姐便抢先从手上撸下翠玉隔珠串儿,又从头上取下一支累丝嵌宝衔珠簪,笑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是我心爱之物,还望嫂子跟表妹别嫌弃。”   洛娉妍还能说什么?与景芝对视一眼,双双从身上各摘下一件儿与她做了交换。春露与采荷亦是如此。   待三人交换完毕,洛娉妍叹了口气,挽了大舅母的胳膊嗔道:“看来今儿这礼还真是不好送,可又是大过年的,我做表婶的给侄儿侄女儿们的见面礼,舅母该不会再不许吧?”   这会子洛娉妍对这位大舅母是真的有了好感,忍不住竟是连撒娇的法子都使了出来,景芝自然是帮着洛娉妍的,也挽了大舅母另一只胳膊摇晃起来。   大舅母见洛娉妍与景芝都不似先前那般梳理,心中很是高兴,抿了嘴笑道:“那是你做长辈的心意,又是给孩子们的,与我老太婆何干?”   ☆、 五八四 表婶   二舅母可是早就想将自己小孙女唤出来了,闻言便是直接对小丫鬟吩咐道:“去将几位少爷跟小姐请过来,就说是过来见长辈,让奶娘给少爷小姐都收拾利落些。”   那小丫鬟领命悄声而去,不过眨眼功夫,两个七八岁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儿,手牵着手在奶娘之前跑了进来。   见这俩孩子进屋,二舅母的脸上的笑容就僵了僵,窦大夫人却是笑呵呵地将二人唤至身旁,对洛娉妍与景芝介绍道:“这是你麒大表哥的孩子。松瑞跟松璋。”   说完窦大夫人又对俩孩子笑道:“这是你们表姑姑,跟你们蕴表叔刚进门的媳妇儿,你们要叫表婶儿。”   俩孩子瞪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了麒大奶奶一眼,见麒大奶奶点了点头,方才躬身行礼,软软糯糯地唤了轻声儿唤道:“见过表姑姑,见过表婶儿。”   这边儿刚行过礼,洛娉妍还没来得及将见面礼拿出来,一个六七岁大小的小女孩儿便被一个十来岁的丫鬟牵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抱襁褓的奶娘。   不待窦大夫人说话,窦二太太便抢着对洛娉妍笑道:“这是你三表哥的女儿,叫芮雪,襁褓里那个是你四表哥的儿子,尚不足百日。”   说完窦二太太急忙对小女孩儿道:“雪儿乖,这是你表姑,表婶,快行礼问安。”   谁知芮雪瞪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景芝与洛娉妍一眼,回过头撅着粉嘟嘟的嘴,摇了摇头道:“祖母,我不认识表姑,也不认识表婶。”   景芝闻言抿嘴一笑,洛娉妍却很是有两分尴尬,却到底没说什么。   偏窦二太太却不以为意,笑着对芮雪解释道:“你表姑,表婶儿头回来咱们府上,所以咱们雪儿才不认识的,往后你表姑表婶儿常来咱们府上玩儿,奶奶也常带芮雪去看你表姑表婶,芮雪不就认识了吗?”   洛娉妍闻言一愣,景芝见此差点笑出声儿来,引得洛娉妍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芮雪却是煞有其是的点了点头,朝洛娉妍与景芝行了礼,起身后瞪圆了眼道:“表姑头上的金钗真漂亮,比我娘的还漂亮,但是没有表婶的抹额琏漂亮。”   说完往洛娉妍走了两步,仰着头问道:“表婶你以前怎么不来我们府上玩儿呢?不然我就能早些认识你了。”说着还眨了眨眼,歪着圆圆地小脑袋问道:“以后你常来看我,我也常去看你好吗?”   洛娉妍与景芝都是一愣,没想到小不点儿会说出这话儿来,二舅母却是极为满意地点头道:“小孩子心思最是纯净,喜欢就是喜欢,最是不会弄虚作假。”   说完任由芮雪上前趴在洛娉妍膝盖上,笑道:“咱们是亲戚,芮雪自然能常去看望你表姑表婶儿。”   洛娉妍闻言很是有些无奈,并不欲多说什么,急忙转了话题道:“也不知侄儿侄女儿们都喜欢什么,便挑了几件儿瞧着还能入眼的小玩意儿,还望嫂子们莫要嫌弃。”   别说几位表嫂,就是二舅母这样的,也没指望洛娉妍什么见面礼,为的不过是往后能常来常往,闻言具是会心一笑,麒大奶奶更是掩口道:“又不是给我的,我嫌弃什么?”   洛娉妍也不多做解释,朝身后的云袖点了点头,云袖便捧着一只楠木雕花匣子,从洛娉妍身后走了出来。   洛娉妍说是“小玩意儿”方才谁也没太在意,谁知云袖打开匣子,却是将众人吓了一跳。   几个孩子都是一模一样的百宝攒珠长命锁,点翠绞丝素银镯,男孩儿加上好的羊脂白玉佩一枚,女孩儿添莲米大南珠手串儿一对。不说别的,单是那百宝攒珠长命锁就价值不菲。   大舅母回过神来,第一时间便急忙摆手阻拦道:“使不得,小孩儿家家哪里知道个好?娉妍留着……”   可话未说完,便被洛娉妍撅嘴便打断道:“大舅母这是打我脸呢?”   大舅母被洛娉妍一噎,还想再说什么,洛娉妍却是嗔道:“先前送嫂子们的,您说我是小的,没得让我送嫂子们的理儿,送表姐妹们,您又说很不必刻意,我可是也依了您的。”   洛娉妍仿佛越说越委屈似得,故作不满道:“给孩子们的见面礼,是我这做长辈的心意,也是您应了的,这会子怎地又反悔了?可是大舅母瞧不起我?”   被洛娉妍这样一说,大舅母正有些词穷,景芝便挽了大舅母的胳膊笑道:“您呀,就别替妍儿心疼了,难不成您没就听外面人都说我哥娶了座金山回来吗?”   这话儿京城早已传遍,窦大夫人就是足不出户也是有所耳闻的,就更别说其他人了,闻言都笑了起来。   洛娉妍见此虽有些尴尬,但只没好气地横了景芝一眼后,见景芝乐的“咯咯”直笑,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待几个孩子分了礼物后,松瑞与松璋都依偎在了麒大奶奶身旁,那襁褓里的自然是抱了下去,芮雪却像是认准了洛娉妍似得靠在洛娉妍身上,谁叫也不走。   景芝见此暗暗挑了挑眉,洛娉妍却是故作不见,转而看向大舅母,轻声笑道:“今儿是来给舅母们拜年的,我带了点儿……”   话未说完,大舅母板了脸道:“娉妍莫要破费,心意到了就好,若真有心,常来看看我老婆子比什么都好。”   洛娉妍闻言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大舅母定是误会自己带来的东西贵重,不愿接受,但这样的大舅母,在洛娉妍眼里却显得格外可爱。   洛娉妍不由挽了大舅母的胳膊抿嘴笑道:“针黹我虽也用心学了两年,可不知为何就是拿不出手,好在我陪嫁绣庄上几位绣娘的活计还不错。前儿爷说要来给舅舅舅母们拜年,我便让她们给舅舅舅母各做了身衣裳。”   说到这儿洛娉妍顿了顿,望着大舅母很是不好意思地道:“还望舅母莫要嫌我心不诚,实在是我的针线拿不出手。”   窦大夫人闻言不仅松了口气,还很高兴地笑道:“有心就好,有心就好。娉妍很不必为此介意。”   说着一边儿拍着洛娉妍的手一边儿见眉不见眼地笑道:“咱们这样人家的小姐,针线好的本就少,就是你麒大嫂子的针线也是不能见人。你麟二嫂子的针线倒是勉强,一年也没见她做两样儿。”   芮雪在此时突然扯着洛娉妍的袖子晃了晃,纠结着一张小脸儿,撅着嘴道:“表婶,雪儿也不要学针线。雪儿听小姑姑说过,学针线会扎手,可疼了。表婶以后也让你绣庄上的绣娘给我缝衣裳好吗?”   ☆、 五八五 亲疏   洛娉妍闻言哭笑不得地低头,看向靠在自己膝盖上的芮雪,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倒不是洛娉妍舍不得几身儿衣裳,便是这小丫头四季的衣裳洛娉妍全包了,洛娉妍也不会放在心上。但她并不愿承诺什么,更不愿欺骗一个这么大的孩子。   毕竟景蕴怎么想的,今日因何而来,洛娉妍并不清楚……   窦二太太见此却很是高兴,方才见洛娉妍与窦大夫人表现得那样亲近,窦二太太刚刚好转一点儿的心情,顿时就不好了。若非看在洛娉妍任由芮雪靠在她膝盖上,怕窦二太太脸上的笑也早就挂不住了。   此时芮雪一开口,窦二太太便急忙笑道:“那雪儿将来长大了,可要好好儿孝敬你表婶才是哦。”   别说洛娉妍对此有些反应不过来,就是四舅母与大舅母神色也是僵了僵,麟二奶奶更是变了脸色,觉得太过丢人。   景芝见此挑了挑眉尾斜睨着窦二太太,正要呛她两句,麒大奶奶却在此时笑道:“雪儿是好孩子,可不能只孝敬你表婶儿一人,再说雪儿不愿学针黹,还得与你母亲商议,咱们府上也是养的有针线上人的。”   窦二太太闻言自是皱眉不已,洛娉妍却是趁机对云袖与彩英吩咐道:“还不快去将我给舅母们准备的礼物呈上来?”   云袖与彩英自是不会理睬旁人的心思,洛娉妍话一出口时,便请了景芝身边儿的绿萼帮忙,没一会儿三人端着托盘走了上来,先一字排开,再依着洛娉妍事先交代,恭敬地奉到三位舅母跟前儿。   窦大夫人是件儿枣红色云锦镶银鼠毛地儿掐金挖云绣五福捧寿大袄;   窦二太太是件儿琥珀色如意攒花云纹蜀锦镶雪貂毛大袄;   窦四夫人紫棠色云锦镂金丝钮牡丹花纹镶紫貂毛大袄。   三件儿大袄的用料做工皆不必说,纹样花色亦是极为华丽喜庆,最妙的是还很合符三位舅母年岁。   洛娉妍笑道:“眼见着就是上元佳节,正好舅母们穿着过节,里面都缝了柔软的云狐皮,到时舅母们游街赏灯亦不怕受寒。”   麒大奶奶是看出来了,洛娉妍今儿是拿定了主意要送礼,抢在窦大夫人拒绝前笑道:“弟妹果真用心,真真儿是正适合母亲与婶婶们,老人家上了年纪都极怕冷,这衣裳不仅好看,关键还暖和。”   大舅母本要拒绝,却被儿媳抢了先,又听她竟说出这样的话儿,顿时板了脸,瞪着自己这个一向很是倚重的大儿媳。   麒大奶奶见此笑道:“母亲可别这样瞪着我,虽说这衣裳太过贵重了些,可到底是弟妹一番心意。再说先前芝姐儿可说了,弟妹并不在乎这些,就是咱们家难道还在乎了?不过是没有这等千灵百巧的绣娘罢了。”   景芝闻言不满地道:“瞧大表嫂说的,好像全是绣娘的功劳,这袄子上的花样,可都是妍儿一笔一笔亲手画出来的,衣料,绣线,也都是妍儿挑好选好的。”   洛娉妍闻言横了景芝一眼,啐道:“就你嘴快,多大的事儿值当你拿出来说道,没得让人笑话儿。我若能干些便亲手给舅母们做了,偏我又是个不能干的。”   蟠哥儿媳妇早就看洛娉妍不顺眼,不说自从进府,一家子人围着她转,就连自己婆婆窦二太太也对她处处忍让,要知道平日里婆婆对自己,可没这么好说话!   若单是芝姐儿也就算了,毕竟是惠宁长公主唯一的外孙女,她洛娉妍凭什么?   尤其是自己当做眼珠子似的女儿,打从进屋到现在居然没看自己一眼,如今还趴在洛娉妍的膝盖上,这让蟠哥儿媳妇如何受得了?   此时听洛娉妍这样说,蟠哥儿媳妇顿时皮笑肉不笑地道:“哎呦哎,弟妹要这样说,我们这些个笨嘴拙舌的,岂不是要买块豆腐一头撞死得了?”   麒大奶奶闻言皱了皱眉,急忙圆场道:“要说笨嘴拙舌,除了我再没有旁人了,不会说话儿还眼拙,弟妹可别怨芝姐儿露底儿,不然我还识不得你这能干人儿呢。”   洛娉妍被麒大奶奶说得怪不好意思的,正要客气两句,谁知原本脸色有些不好看的二舅母,突然见眉不见眼地笑道:“可不是劳蕴哥儿媳妇儿费心了,再没见过这般精细华丽的衣裳,瞧着就极暖和。蕴哥儿媳妇往后可要多教教你表嫂才是。”   说着窦二太太狠狠地瞪了自己儿媳一眼,那眼神儿分明再说: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再乱说话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蟠哥儿媳妇见此哪里还敢多说半个字儿?赶紧挤出笑容,朝窦二太太讨好的笑了笑。   蟠哥儿媳妇自是不会明白窦二太太的心思,倒不是说洛娉妍送的这衣裳在窦二太太眼里有多贵重,窦二太太看重的是洛娉妍不偏不倚的态度!   窦二太太原以为洛娉妍与景芝是偏向长房四房的,毕竟大老太爷跟她们外祖父才是同胞兄弟,而自家已经过世的老太爷不过是庶出子罢了。   虽然当年自家老太爷一直压在大老太爷头上,但终究是嫡庶长幼有别,自家老太爷到底没能继承家业,老祖宗去世前也只能压着大老太爷不让他分家!   这也是二老太爷死的早,惠宁长公主心灰意冷不管这府里的事儿,后来更因嘉善郡主婚配之事闹得不愉快,致使惠宁长公主不踏窦府一步,否则怕是老祖宗当年也不敢这样压着大老太爷,这府里也就没有二房三房什么事儿了。   如今景蕴三人突然来访,这令窦二太太很是心慌,不知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毕竟人的名树的影,锦乡侯世子的名头不是说笑的,惠宁长公主唯一的外孙外孙女也不是吃素的,若当真二人要支持长房……怕是老三回来也不顶事儿。   享受过富贵,品尝过权利的人,谁愿意轻易放弃?如今窦府中官职最高的,是自家老爷的亲弟弟,府中产业更是由自家老爷掌管着的。   就在窦二太太心绪不宁忐忑不安时,突然见好似与长房交好的洛娉妍,给自己三人准备的礼物,竟然并没分什么嫡庶长幼,亲疏远近之别……无论是之前准备送出的那五对镯子,还是送给孙子辈儿的长命锁,无不是如此!   窦二太太的心情顿时便好了起来,心思也活络了起来。此时亲近攀附,甚至讨好窦二太太都是愿意的,又哪里容得儿媳搞半分破坏?   好在洛娉妍并不知窦二太太的心思,否则没准儿会忍不住笑出声儿来。   这亲疏远近岂是一份礼物就能看出来的?再说就算亲疏有别,定要分个远近,也没必要非搁在这内宅后院儿不可,原就不值什么的东西,何必显得那般小气?   ☆、五八六 自责   洛娉妍若当真知晓了窦二太太的心思,怕是还会暗暗腹诽:就窦二太太这样的脑子,这么多年是怎么在窦府横行无忌的?至少麒大奶奶看起来,脑子就比她好使得多……   当然,此时的洛娉妍并不知道窦二太太的想法,窦二太太也正是心情愉悦,看什么都顺眼的时候。----   大舅母是家丑不可外扬,四舅母一切以大舅母马首是瞻,麒大奶奶在小字辈儿里素有威望,此时又有心周旋,后院儿这一大群人,渐渐便有了说笑的氛围。   前院儿的窦二老爷,此时却自觉身处水深火热之中,面对景蕴这个“目不斜视”并不好接近的外甥,一心想要搭上话却苦于没有机会。   窦二老爷与大老爷四老爷是不同的,不仅因为大老太爷与与景蕴外祖父是同胞,更因为他不是官身!   虽然大老爷才从四品,在光禄寺少卿这个位置上十来年也没能挪动一下,至今没能迈过三品四品间这道天堑。比不上自己早已荣升从三品坐镇一方的亲兄弟。   四老爷更是不济,如今还在翰林院那清水衙门里混着,做个不上不下的从五品的侍讲学士,与周氏之父周二老爷,倒是已做了七八年的同僚……   可如论大老爷与四老爷在他眼里如何比不上亲弟弟,都不是他一个靠着打理家中产业过活的白身可比的!   也正因为他管着窦府各处产业,才更清楚景蕴的能量有多大,从而发自内心的希望能与景蕴亲近,或者说能靠在景蕴这棵大树下。   要知道他过去在外做生意时,就时常会打着景蕴的牌子,为此还很是谈妥了几笔大生意,无论是官宦勋贵,还是那些所谓的名流商贾,也多少会卖他些面子。   如今景蕴兄妹突然造访……窦二老爷心里突然便没了底儿……   窦二老爷在猜测着景蕴突然到来的用意,不知是要与窦府重新来往了,还是说单与大老太爷一脉的两房来往……更不知大老太爷在次机会面前,又会怎么做……   是以刚得知景蕴一行要来拜年,窦二老爷就很是热情,不仅交代窦二太太定要亲自出迎,自己更是早早的开了中门,带着管家与小厮在门口候着。   景蕴一下马,便凑上前笑道:“蕴哥儿可是稀客,如今圣上正是用人之际,难得蕴哥儿还惦记着到舅舅这儿来坐坐。”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将景蕴往府里请。   景蕴自是将他心思看了个明白,闻言淡淡一笑并不多言,甚至不曾“嗯”一声儿,只斜睨了窦二老爷一眼,便随抬步跨进了窦府大门。   刚进门,便见四舅舅窦文和带着表兄弟们,满是笑容地迎了出来,尚未走近众人便是齐齐地躬身一揖。   窦文和扬声儿笑道:“世子大驾光临,实令窦府蓬荜生辉,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景蕴侧身一让,温和地笑道:“四舅舅这是打我脸呢?还是带着表哥表弟来拦着不让我进门呢?”   窦文和倒也不是那迂腐之人,闻言直起身朗声儿笑道:“蕴哥儿说哪里话?先国礼后家里,本业应当应分,今儿蕴哥儿既是来拜年的,且随我先去见过老太爷。”   说着窦文和侧身一让,亲自为景蕴指引,表兄弟们自是急忙相互见礼,倒是将窦二老爷凉到了一边儿……   看着满面笑容与窦文和联袂而去的景蕴,窦二老爷是跟也不是,不跟又不甘。心里那个气啊,竟无法以言语表述。   窦二老爷抿紧了嘴唇,眼中蕴含着阴郁的漩涡,令跟在窦二老爷身后的管家与仆从,一个个都小心翼翼的不敢上前触了霉头。   先前景蕴那般对他,窦二老爷不还觉得怎样,毕竟坊间对景蕴的冷厉多有传闻,而那些关于景蕴的那些传闻,整个窦府里唯有他听得最多的……   是以窦二老爷一直觉得,虽然大老爷与景蕴时常能在朝会上见一面,四老爷进宫给皇子公主们启蒙时,偶尔也能碰上,但这府中最了解景蕴的,必然是自己!   刚见着景蕴时,窦二老爷还在心中暗道:传言果然不是空穴来风,谁知不过片刻,景蕴居然与窦文和有说有笑起来。   这让窦二老爷如何接受得了?   自己才是最先迎出去的人,为此还在大门口等了小半个时辰,没曾想别说笑脸,连个字儿也不曾得到。   难道传闻都是假的吗?难道之前自己眼花耳聋了?窦二老爷这会子心里是极不平衡的,可看着越走越远的景蕴与窦文和的背影,窦二老爷面色几经变换,最后咬了咬牙还是疾步跟了上去。   谁让他不是大老太爷的儿子,除了有限的几次娶媳嫁女外,压根儿就没见过景蕴,别说什么熟识了解,就是论亲戚,自己与窦文和也是没法比的……   景蕴在表兄弟们的簇拥下随着窦文和到了正房门前,大老太爷已经由景蕴大舅窦智远搀扶着迎了出来,望着景蕴双眼含泪道:“好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景蕴虽然心境平和没什么激动可言,却也疾步上前,行至窦老太爷跟前儿,撩袍跪下,恭敬地磕了三个头,唤道:“瑾轩来给大姥爷拜年,原大姥爷龙马精神,万事顺遂。”   大老太爷见此急忙让孙子们将景蕴扶了起来,嗔怪道:“都是自家人,何须这般多礼?”   说完沉默了许久才道:“我知你外祖母一直埋怨我,所以这么些年都不跟咱们这边儿走动。可当时我在千里之外的任上,得知消息时你外祖父已经去世大半个月了……”   说到这儿大老太爷浑浊地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不说打小一处长大,就连启蒙都是他亲自启蒙的,感情自是深厚无比。   对于亲弟弟走在了自己前面,甚至没能来得及见上最后一面,连弟弟唯一的骨血也……   窦老太爷的心,这些年早已被自责内疚折磨得千疮百孔,只是一直在为着一家子人强撑着,今日景蕴的到来,令老人家心中的伤感悲痛,再也抑制不住的流露了出来。   ☆、 五八七 心思   窦老太爷的伤痛,景蕴是无法切身感受的,见此却仍旧劝道:“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大姥爷快别这样儿,仔细伤了身子骨,外祖父在天之灵也会不得安生。”   听景蕴这样说,窦智远也急忙上前劝起老父,笑道:“今儿蕴哥儿可是带着外甥媳妇儿回来拜年的,父亲可莫要一时伤感忘了给红包才是。”   果然这窦大老爷比景蕴会说话,大老太爷一听这话儿顿时回过神来,一边儿挽了袖子抹泪,一边儿点头道:“智哥儿这话很是。”   说着便从袖笼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荷包,颤颤巍巍地递给景蕴,荷包小小巧巧,上面绣着五福如意,景蕴只扫一眼,便知道里面装的并非金银裸子,而是银票……   窦老太爷见景蕴不接,不由笑道:“知道蕴哥儿什么都不缺,这点银子你也瞧不上眼,但好歹是大姥爷的心意。”   景蕴闻言愣了愣,方才双手恭敬的接过,笑道:“原就是来给大姥爷拜年的,您老给的压岁钱,多少都是心意,怎能说瞧不上眼呢?”   窦老太爷听景蕴这样说,脸上方才再次露出笑意……   景蕴见此急忙从袖中抽出细棉手帕递了过去,窦老太爷也不别扭,笑着接过帕子,顺手就牵住了景蕴的手,情绪好了许多,笑道:“走走走,咱们屋里说话儿去。你几个舅舅还没给咱蕴哥儿压岁钱呢。”   景蕴闻言自是好笑不已,就连窦文和与窦智远也是目含笑意,窦二老爷更是急忙上前笑道:“伯父说的是,但好歹这压岁钱,得等到蕴哥儿拜过年才给,是吧?”   窦二老爷的话窦老太爷没有理会,景蕴就更不会理会,自从母亲去世后,多少年不曾被人这样牵着手走路,这会儿景蕴正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酸酸的甜甜的……   在窦家三兄弟的簇拥下,景蕴亲自扶着窦老太爷进了屋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坐下,小字辈儿也都跟了进来,一个个满面笑意地窦老太爷在下边儿站着。   待窦老太爷点过头后,景蕴那些个表兄弟们,便齐齐给窦老太爷跪下磕了头,窦老太爷也乐呵呵地挨着发了压岁钱,但景蕴看得出来,唯有自己是给的银票,想来要么是先前没有准备,要么就是特意准备的……   景蕴心里想着什么面儿上是一点儿不漏的,待表兄弟们接过压岁钱,又给窦智远拜年时,景蕴也跟了过去,这次倒是与表兄弟们的压岁钱是一样一样的。   但之后再给窦二老爷及窦文和磕头拜年时,景蕴却是没再动弹过。   窦二老爷的心一下子就凉了三分,当时景蕴给大老太爷磕头行礼时,窦二老爷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此时窦二老爷心中更是有些怨恨,怎么两位老太太并自家老太爷都早已过世多年了,这大老太爷却坚挺地活到现在,且瞧着越活越精神的模样!   自家老太爷还在世时,何时受过这种气?当初大老太爷在仕途上,还须得自家老太爷帮衬呢!不然老祖宗过世这么多年,为何大老太爷装聋作哑没再提过分家之事?   如今自家老太爷已经去了,虽然大老太爷早已经致仕,但府中却再没有能压制大老太爷的人,若是再得了锦乡侯府或是惠宁长公主的支持……   就在窦二老爷东想西想时,景蕴叫人将洛娉妍准备的新年礼物捧了上来,自然几位舅舅及表兄弟,连着窦二老爷也没落下。   可若说之前窦二老爷还只是担心,在看到这些礼物时,便只剩下心慌与焦躁,就连头也隐隐痛了起来。   大老太爷不必说,那是老人家,厚多少都是应该的,但长房窦智远,只因占着个“长”字,便生生比自己这个“二舅”厚了三层!   行,好歹人家有个“长”字,那窦文和又是凭什么与窦智远一般无二?   窦二老爷倒不是因着东西多少,这些年他管着窦府上下几乎八成产业,这点子东西还入不了他的眼,但这充分说明了景蕴,或是锦乡侯府的一个态度!   这会儿,窦二老爷心里也明白了,景蕴不是他能讨好的,照着目前的形势,人家不刁难自己已经很给面子,毕竟人家是亲外祖父的亲兄长,说难听点儿,若非这些年走动少,那就跟自己亲外孙一样一样的。   窦二老爷不得不将希望放在了窦二太太身上,只希望窦二太太能顺利的与景芝亲近,或是洛娉妍交好也行……   当然,若是窦二太太能借景芝的手,将长房、四房的人打压下去,那就再好不过了。要知道,后院儿可没有什么老太爷老祖宗似得人物!   虽说心思百转,窦二老爷面儿上却是不显丝毫,满是欢喜的亲自从溯风手上接过托盘,不让人看出任何的异样。当然,最主要是不愿让景蕴瞧出异样来。   窦二老爷怎么也不会想到,今日景蕴特意登门并非是为窦氏长房撑腰来的。   事实上,景蕴不过是听莫言说起窦麒与窦猊俩人,说窦麒文思犀利,窦猊为人豪爽且武勇,这才起了爱才的心思,亲自看一眼。到底是兄弟,即便是远亲也未必不可用。   至于窦老太爷带来的那丝异样的感触……完全是意外之喜。   当该走的过程都走完,窦老太爷满意地点了点头,并没因景蕴只给老大磕了头,而心生不满,就连窦文和自己,也不曾产生过这样的想法。毕竟他是这府里最清楚,景蕴在圣上跟前儿是何等地位。   窦老太爷只笑道:“蕴哥儿难得来一次,听你大舅舅说平日你也忙,今日既然来了,便与你表兄弟们好生亲近亲近。”   这可是瞌睡就碰上有人递枕头,景蕴并不拒绝,闻言立时起身笑道:“既如此大姥爷好生歇会儿,我与表兄弟们四处走走,一会儿再来陪您老说话儿。”   窦二老爷闻言更是大喜,不待窦老太爷说话,便急忙指着窦蟠与窦螭对景蕴笑道:“这是你三表弟窦蟠与四表弟窦螭。窦螭是你三舅舅次子,为人最是机灵,书也读得好,想必你们能说到一块儿去。”   ☆、 五八八 同心   景蕴不会连这点儿肚量都没有,闻言朝窦蟠窦螭点了点头。窦二老爷见此可谓是喜出望外,急忙朝自己儿子与亲侄子使眼色。   偏这两位也是被宠着长大,平日里并不与勋贵宗亲往来,出手又很是大方,在外常被人捧着很是有些心高气傲。   对于景蕴的名头二人自是听过,但对于景蕴从不登自家门,二人心中很是有些不舒服,故而极少在外人面前提起这位表弟。   今日又见父亲(伯父)在景蕴面前赔尽笑脸,景蕴居然毫不给面子,只单单给长房老太爷与大伯磕头拜年,对自己父亲(伯父)却是一脸冷漠的样儿。   这令二人心中很是恼怒,当着长辈的面儿,又碍着景蕴的身份不敢发作,此时听说景蕴欲要与自己兄弟结交,二人心中刚刚好受点儿。   谁知转眼却见自己父亲(伯父)频频朝自己打眼色,分明是想让自己二人,舔着脸上前巴结奉承景蕴……   这二人哪里愿意平白无故低人一等?遂只装作没听见,也没看见。   窦二老爷见此自然是恨得牙痒,瞪着自己那满脸写着“我很有骨气”的亲儿子与亲侄子,却很是头痛……却不知此时窦麒也是头痛不已。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自己有几斤几两窦麒很是清楚,自家这几个兄弟各有什么本事,窦麒也心知肚明。   然而景蕴是什么人?惠宁长公主唯一外孙,打小被圣上接进宫中,在皇贵妃身边儿养大,不说进出宫闱如入无人之境,至少也是极得圣上喜爱的。   这样的人,哪里是一般人就能入得了眼的?自己这些人,又哪能与他玩儿到一处去?   可别说什么自己父亲也管惠宁长公主叫二婶,那都多少年不来往了?   窦二老爷与窦蟠窦螭二人的神色互动,在景蕴看来很是有趣儿,但窦麒眼中的纠结……景蕴觉得很不必要。   暗自摇了摇头,景蕴不动声色的靠近窦麒笑道:“听外祖母偶尔提起,说是府中有座问心亭,是外祖父在世时最喜爱去的,不知如今还在不在?”   窦麒闻言急忙收回心思,笑道:“有这窦府时,便有了那座问心亭,听说曾祖父在世时便很喜欢哪儿,世子放心,亭子还在那儿。”   景蕴并没去纠正窦麒口中的称呼,点了点头背着手当先走了出去。   窦麒见此急忙招呼上几个兄弟跟了上去,自然窦蟠与窦螭也不会被单独留下来。   但是窦麒心有所虑,窦蟠与窦螭心中不服,与景蕴自然也就时时保持着距离。   倒是窦麟与窦猊完全没事儿似得,一路上与景蕴说说笑笑,路过哪儿都能搬出一段儿典故来。   窦麟跟窦猊不见丝毫紧张,景蕴便也表现得甚是随意,三人倒是越说越显得亲近。   用过午膳景蕴携洛娉妍跟景芝告辞时,更是难得的开口邀请道:“有时间两位表兄不妨到我府上坐坐。”   景蕴只说了“两位表兄”,自然其他人都出局了,包括一开始很被景蕴看好的窦麒。   毕竟成大事者,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窦麒太过优柔不决,单凭这一点儿,无论他学问怎样,也不可能跟上自己的脚步。   洛娉妍却是恰恰相反,回府后与景蕴说起今日窦府之行,对那位麒大奶奶很是推崇。   洛娉妍一边儿替景蕴整理领口的毛封,一边儿笑道:“爷是不知道,她们那府里人多,事儿也多,尤其是二房那两位,简直天生就是挑事儿的。”   洛娉妍说到这儿,刚好整理完毛封,转身坐在临窗大炕上,一边儿抿着茶,一边儿笑道:“可那位麒大奶奶却很是兜得住事儿,依我看,不仅大舅母依仗着她,就是大姥爷这一脉,若不是有她在,怕是日子还要难过。”   景蕴一边儿理着袖口,一边儿也挨着洛娉妍坐了下来,接过洛娉妍手中的茶盏,挑眉笑道:“哦?妍儿竟给那位麒大奶奶如此高的评价?”   就着洛娉妍刚刚喝过的茶盏抿了口,景蕴饶有兴致地望着洛娉妍,等着她说下去。   洛娉妍却望着景蕴手中的茶盏,一时无语,景蕴见此伸手捏了捏洛娉妍粉嫩的脸颊笑道:“这是想什么呢?要吃茶爷给你斟上就是,何苦这般盯着杯子?”   洛娉妍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斜靠在一旁的大迎枕上,想了想才点头道:“谈不上什么评价不评价的,只是我自觉比不上她。”   说完也不等景蕴再问,便轻笑道:“具体的我也说不好,只觉得她特别守礼知进退,且也不是那没有能力的人,她那对双胞胎儿子,也教养得极好。”   说到这儿,洛娉妍微微撑起身子,眼睛亮亮地道:“我准备的那五对镯子爷是见过的,可当云袖拿出来时,她竟然想也没想的就拒绝了,且是代表所有人拒绝的。”   景蕴闻言点了点头,含笑道:“这至少说明,她在妯娌间很有威信。这可能与她身份有关,并不见的就是能力。”   洛娉妍却是摇了摇头道:“如今窦府当家的,怕并不是大舅母。”   说完洛娉妍组织了一番语言才道:“按说四夫人与二太太都不必出来迎接我们,可这两位都来了。四夫人是因着大舅母的交代才来的,二太太她却是自己跑来的。”   景蕴闻言不由想起跟管家一块儿跑到大门外来迎接自己的窦二老爷,失笑道:“他们可真是夫妻同心。”   洛娉妍一愣,忙问道:“爷何出此言?难不成窦二老爷……也出来迎接爷不成?”   望着洛娉妍那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景蕴闷笑着点了点头,却并不与她细说,反是挑眉问道:“他出来迎接爷很奇怪吗?”   说完见洛娉妍露出思索之意,不由打断道:“妍儿还是接着说说那位麒大奶奶吧。”   洛娉妍“哦”了一声儿,收回心思接着道:“麒大奶奶走在四夫人身后那是她恭顺,可二太太说白了只是旁支族妇,却走在了最前面,但麒大奶奶跟四夫人却都不曾指责她,足以说明如今的窦府,实际掌权的就是二房。”   ☆、五八九 帖子   景蕴点了点头表示了认同,洛娉妍便接着道:“这样一位平日里嚣张惯了的主儿,却在麒大奶奶在拒绝时,只皱了皱眉并未出言反驳,依我看窦二太太不是不想反驳,而是心中忌惮麒大奶奶。”   说到这儿洛娉妍瘪了瘪嘴,斜睨着景蕴道:“爷是想不到,那位窦二太太跟她那个孙女,刚一见面,开口闭口都是往后常来咱们府里玩儿,还问我要衣裳呢。”   景蕴望着洛娉妍,满脸惊奇地一挑眉,刚想道:“不可能吧?”便听洛娉妍道:“若不是麒大奶奶几次出言转圜,我都不知该怎么拒绝她。尤其是窦二太太那孙女,瞧着不过六七岁的年纪。”   景蕴不由失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拒绝的?换了爷,管她几岁,直接不理睬也就是了。”   说完景蕴皱眉问道:“依妍儿看,二奶奶与五奶奶为人怎样?”看来景蕴果真对窦麟与窦猊二人动了心思。   只洛娉妍却不知道景蕴的想法,不由好奇地问道:“爷怎么突然问起她们?”   话刚出口,洛娉妍便想到什么,斜睨着景蕴,笑问道:“爷可是想要在窦府扶持谁?依我窦府复杂得很,很是没有这个必要,但爷若是决定了,麒大奶奶是个不错的人选。”   说完洛娉妍顿了顿,摇头道:“二奶奶虽说是个温温柔柔的女子,但却没有那份担当与主见。”   景蕴闻言失笑道:“我在窦府内扶持人作甚?有什么用?难不成咱自家的事儿操心不完,还得去替别人家操心?”   说完景蕴抿了口茶,也不再纠结与这个扶持不扶持的话题,继续问道:“那依妍儿看,五奶奶怎样?”   洛娉妍虽好奇景蕴怎地还揪着这俩人不放,却也不再多问,笑道:“要说这五奶奶倒是个有趣儿的,与我年纪差不离,瞧着极为端庄,不言不语的,可一双眼睛却极为活波。”   景蕴闻言点了点头并不在多问,毕竟头次见面能看出这些已是不易,遂笑道:“往后妍儿若是无聊,大可将这几位请到府里来玩。”   洛娉妍却是并不领情,瘪了瘪嘴,瞪着景蕴问道:“自从我嫁进来,爷什么时候瞧见我闲着了?都忙得脚不沾地儿了,眼见着元宵节后,就该忙芝姐儿……”   洛娉妍话未说完,英儿在门外恭声禀道:“禀爷跟奶奶,少爷让流云给送帖子过来。”   洛娉妍一听来的是流云,顿时明白英儿口中这个“少爷”指的是洛继宗,急忙坐直身子扬声儿道:“进来回话。”   待英儿推门而入,朝景蕴与洛娉妍行过礼后,洛娉妍便连声儿问道:“帖子在哪儿?流云人呢?说什么事儿没有?”   景蕴见此不由好笑,却并不出声打扰,在得知流云还在外边儿候着时,方才笑道:“瞧把你们奶奶急的,快去将人带进来,别把你们奶奶急坏了。”   英儿低头抿笑,急忙退了出去,没一会儿,流云便低眉垂眸地跟在英儿身后,到了门前。   流云并不进屋,在门前磕了个头,朗声道:“小的见过小姐见过姑爷,给小姐姑爷拜个晚年。爷让小的给小姐姑爷送帖子过来,说是想请小姐姑爷出去聚聚。”   景蕴闻言闷声一笑,也不看那所谓的帖子了,在洛娉妍说话前,扬声儿道:“你们爷如今出息了,都能请客吃宴,回去告诉他,少了一百两银子一座的酒席,爷是不吃的。”   洛娉妍闻言一愣,立时扭头望向景蕴,张了张嘴,却见景蕴朝自己摇了摇头,洛娉妍虽满心疑惑,却明白景蕴并非有意为难弟弟,遂不再担忧。   要知道洛继宗如今进了太学,一月才二十两的例钱,过年翻倍也不过四十两,加上各处得的压岁钱,林林总总加一块儿也就百十两银子……   流云不是吓一大跳,而是吓出一身冷汗,跪在哪儿不知如何是好,景蕴见此挑了挑,决定再加把火,遂冷冷地问道:“怎么,你们爷舍不得,还是觉得爷不配?”   这话流云自是不敢迎,急忙磕着头道:“求姑爷饶了小的,我们爷……”说到这儿却一下子噎住,不知该如何往下说,难不成说我们爷没那么多银子,只能请您吃顿便宜的?这话流云就更不敢说了……   洛娉妍见流云那可怜样儿,不由扯了扯景蕴的衣袖,景蕴斜睨了她一眼,摇头失笑道:“行了!回去告诉你们爷,明儿过来我们府上,就说他姐姐姐夫请他吃饭。别拿着二两银子嘚瑟,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   别说流云闻言一愣,就是洛娉妍也是心生感激,她明白景蕴这是在教导继宗……   一时间洛娉妍竟红了眼眶,望着景蕴一个“爷”字出口,却再也说不下去。   人说养不教父之过,可父亲洛镇源这么多年来,哪里教导过自己姐弟什么东西?不说洛妙姝,毕竟周氏是她生母,又是洛府的主母。   自己父亲也是完全交给了周氏的,若非重生归来,前世得太夫人教导,今生又有舅母与长公主点拨,如今还不知什么样儿呢。   继宗则被父亲完全丢给了翠娘和书院……继宗可没有那重生的机会,但如今能得景蕴教导一二,也是极大的幸事!   想到这儿,洛娉妍便觉得心里胀胀地,暖暖的,眼角眉梢的笑意怎么也掩不去。   景蕴见此,斜睨着洛娉妍笑问道:“妍儿这么瞧着爷,会让爷误会的。”说完倾身靠了过去,附耳问道:“妍儿可是想我了?”   低低的声音,带着景蕴独有的气息,酥酥麻麻地顺着耳道传遍全身,洛娉妍浑身一颤,娇嗔地斜了景蕴一眼,想要说什么,却已经被景蕴一把搂在了怀里……   英儿自是不敢多看多瞧,在景蕴俯身跟洛娉妍说话儿时,便面红耳赤地低着头退了出去,不仅将流云送走,还将房门给顺手关上。   对于英儿的知情识趣,景蕴自是满意,以至于将洛娉妍打横抱起往床边儿走去时,还轻笑道:“你这丫头不错,多用两年,回头放了籍好好儿给指门亲事。”   ☆、 五九零 传承   第二日,洛继宗是带着沈琨与万乾一同到来的,景蕴亲自设宴在枫溪院后园的澜沧亭中招待了三人。   虽说沈琨与万乾的到来是在意料之外,但还是让洛娉妍高兴不已,亲自下厨温酒做菜煮羹汤,令景蕴好一阵吃味儿。   景蕴吃味儿,不过是狠狠折腾洛娉妍半宿,便什么都过去了,但显然,在洛妙姝正是兴奋地时候,被泼一盆冷水,怒火绝不是那么容易被熄灭的。   这段日子洛妙姝可是累坏了,但谁让她初掌“大权”正处在兴头上呢?是而虽然这些日子忙得是脚不沾地儿,洛妙姝也不觉得累。   先前洛娉妍出嫁准备酒宴有红螺等人帮忙,之后的年夜饭虽没了帮忙的人,但洛妙姝一心想要与洛娉妍比较,自然是竭尽全力,力求尽善尽美,因此还在年夜饭上被洛镇源夸赞了两句,那时心里别提有多美。   这些日子因着洛娉妍嫁入锦乡侯府,来拜年的人也多了起来,洛镇源的访客每日都络绎不绝,洛妙姝更是使出浑身解数,想要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手握大权”的感觉是很美好,但大半个月下来,洛妙姝也觉得有些疲累。   今儿好不容易安排好各处饭食,洛妙姝草草用了晚膳,盘算着后日出门的衣裳首饰,想要早点歇息,一年一度的元宵节,洛妙姝已经错过了去年的,今年她并不想再错过。   然而洛妙姝刚刚洗漱出来,莺儿便轻手轻脚地走到正在抹着香脂的洛妙姝身旁,轻声道:“小姐,听说那庶子今儿带着沈琨那小子去了姑奶奶那边儿,直到用过晚膳才回来。”   洛妙姝闻言一愣,好半晌才一字一顿地问道:“我怎么不知道,大姐什么时候发了帖子过来?”   说完洛妙姝想了想又问道:“帖子是发到沈宅的?”   莺儿朝门口扫了眼,摇了摇头,轻声道:“都不是,听说是昨儿那庶子遣人去了一趟侯府,今儿便带着沈琨那小子去了侯府,刚刚才回来。”   洛妙姝闻言瘪了瘪嘴,淡淡地交代道:“明儿一早你也去一趟,就说我后儿个过去陪大姐一块儿过元宵节。”   对于能去锦乡侯府,莺儿早已期盼多时,闻言立时欢欢喜喜地应了下来,待伺候着洛妙姝在床上躺下,方才带着胜利者的笑容退了下去。   此时洛妙姝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在她看来,洛娉妍既然在出嫁前将管家大权交给了自己,说明她还是惦记着自己这个妹妹,想要与自己修好的,同时也说明她并不愿放弃洛府这座靠山!   因此洛妙姝带着即将去锦乡侯府做客的愉快心情,很快进入了梦乡。   然而第二日,当莺儿从锦乡侯府回来后,洛妙姝的心情再也愉快不起来了。   洛妙姝刚刚才跟管事媳妇儿们,交代好今明两天的事务,发完各处的对牌,正在回味“大权在握”时,莺儿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也不说话,待管事媳妇儿们都离开后,直接便跪了下去。   洛妙姝一愣皱起了眉头,不耐地问道:“你不是去侯府了吗?我大姐怎么说?明儿我们几时过去?”   一连三个问题,让莺儿脸色越加苍白了起来,缩着肩低着头,小声儿回道:“奴婢,没见着大姑奶奶。”   果然此话一出,洛妙姝的脸就冷了下来,紧锁着眉头怒喝道:“那你一早上死哪儿去了?”   莺儿哭丧着脸,满是委屈地回道:“禀小姐,奴婢去了锦乡侯府,拿的是咱们府上的帖子,也跟门房的说了,奴婢是小姐的丫鬟,求见咱们姑奶奶。”   洛妙姝听到这儿,眯缝起了眼睛,打量着莺儿,冷冷地问道:“你是说,我大姐不见我?”   听说洛妙姝语气中的不善,莺儿自是不敢这样说,急忙摇头道:“不是的小姐!是门房的!门房的使坏,将我领到倒座茶间儿,也不知那人怎么往里面传的,出来的竟是晨霜。奴婢连姑奶奶的面儿也没见着。”   洛妙姝一听是晨霜,脸色越加冷了两分,淡淡地道:“你可说了是我遣你过去的?晨霜又怎么说的?”   莺儿是见过洛妙姝发脾气的,见洛妙姝说话都跟带着阴风似得,早已吓坏了,更是后悔昨日为何要多嘴。   此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洛妙姝又已经动问,莺儿自是不敢打退堂鼓,硬着头皮回道:“晨霜说姑奶奶有事儿,没工夫见奴婢,说是有什么话儿,就告诉她,她会代为转达的。”   说到这儿莺儿突然灵机一动,接着道:“奴婢知道晨霜在府里时,就时常挑拨小姐跟大姑奶奶的关系,是而不敢跟她多说,只说小姐遣奴婢去瞧瞧大姑奶奶好不好。”   洛妙姝淡淡地点了点头,面儿上极力地不动声色,可急剧起伏的胸脯仍旧出卖了她的情绪。   “晨霜怎么回你的?”这句话几乎是咬牙切齿般一个字儿一个字儿蹦出来的   莺儿当即吓得小心肝扑通扑通直跳,想也没想便回道:“晨霜说知道了,奴婢不敢多做逗留就回来了。”   许是怒极而笑,洛妙姝盯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莺儿,竟是笑出声儿来,紧接着一直茶盏便毫无预兆的飞到了莺儿头上。   顿时当年发生在香桂身上的一幕,惊人相似的重现在了莺儿身上,或许这便是源自血脉中的传承,又或者是这么多年来言传身教的结果……   莺儿捂着头,直愣愣地望着洛妙姝,一时间竟是连害怕也忘记了。   当年的香桂还有白芷和陈嬷嬷肯帮衬一把,好歹没再受其他罪,今儿的莺儿可没这份幸运,在砸了一直茶盏后,洛妙姝像是找到了发泄途径一般,一股脑地将手边儿够得着的东西朝莺儿砸了过去……   花厅里管事媳妇们早已离开,雀儿先前是心有不平,如今却是早已吓破胆儿,哪里敢出来阻拦洛妙姝?   洛妙姝一边砸着东西,一边儿骂道:“你个蠢货!”“丢人现眼的东西!”“我要你做什么?”“给我丢脸吗?”“你怎么不去死?”   直到洛妙姝气喘吁吁地瘫软在大迎枕上时,莺儿早已缩成一团儿蜷在了地上……   ☆、 五九一 安排   洛妙姝将这笔账算到了莺儿与晨霜的头上,不是没有怀疑过洛娉妍,但到底心中还是抱着奢望。   在发泄一通,警告了一番雀儿之后,让她将莺儿弄了下去,又让人收拾了花厅,才若无其事的回了芙蓉居。   与此同时,晨霜也正屏息凝神地站在洛娉妍面前,微微低着头,仔细地述说着莺儿到来后所言所行。   事实自然不是洛妙姝想象的那样,晨霜经过多次教训之后,如今哪儿敢多说一句多行半步?若非洛娉妍的交代,她,哪儿敢?   洛娉妍倒也并不多说,听完后若有所思地问道:“你说,她让丫鬟过来究竟什么事儿?”说完洛娉妍扫了晨霜一眼,见晨霜低头垂眸不言不语的样子,叹了口气,目光扫向一旁的英儿与蕾儿。   自然,无论是英儿还是蕾儿都无法回答她的问题,一时间不由陷入沉默。   景蕴走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场景,洛娉妍穿着宽松的家常袄子,挽着低矮松散的随云髻,头上并无过多钗环,只一朵粉晶牡丹定在发髻上。紧皱着双眉,手在炕桌上不住地敲击着。   英儿与蕾儿站在一旁也是一脸冥思苦想的样子,晨霜却低头垂眸的站在洛娉妍对面,沉默不语。   景蕴不由挑了挑眉,朝洛娉妍走去,边走边问道:“这是怎么了?”   猛地听见景蕴的声音,主仆四人都回过神来,晨霜与英儿蕾儿急忙屈膝行礼,洛娉妍则起身迎了上去,笑问道:“爷怎么这时候就回来了?不是说要用了午膳才回来吗?”一边儿说着,替景蕴脱下身上的素袍。   原本洛娉妍是想要同去的,好久没有见过安阳伯夫人了,自己成亲时,安阳伯夫人还让钱嬷嬷给她捎来了添妆的。   可景蕴觉得洛娉妍还是新嫁娘,哪有新嫁娘大过年的穿素服的道理?因此拒绝了她。洛娉妍想着来日方长,便也没强求。   景蕴闻言扫了英儿等人一眼,挥了挥手,待三人退下后,方才淡淡地道:“没什么,远哥儿如今还在守孝,许多事儿也不方便,就回来了。”说完挑眉问道:“怎么,爷回来陪你用午膳,不高兴了?”   洛娉妍没好气地横了景蕴一眼,嗔道:“爷说的什么话儿?难不成家里还能少了爷一口吃食?”   夫妻二人说笑间进到内室,景蕴一边儿任由洛娉妍伺候他更衣,一边儿问道:“你们方才在做什么呢?一个个心事重重的样子。”   洛娉妍瘪了瘪嘴,闷声儿道:“哪儿有什么事儿啊,今儿一早,爷刚走洛妙姝便遣人过来,我让晨霜去问了,也没说什么事儿就走了。”   景蕴捏了捏洛娉妍粉嫩的脸颊,笑问道:“既然没什么事儿,那夫人这是在苦恼什么?”   洛娉妍拍开景蕴的手,嗔道:“若什么也没说自然没什么好苦恼的,可她没头没脑的让人跑来,说是问问我过得好不好,这不让人心里犯嘀咕吗?”   嘴上虽是在说话儿,洛娉妍手上的动作却是没有停顿,不一会儿便替景蕴换了身湛蓝地儿银纹家常袍子。   二人在临窗大炕上坐下时炕桌上已经摆上新泡的茶水,人却早已经退到了门外。景蕴留在屋里时,最不喜欢屋里有丫鬟伺候,大半个月来英儿等人也都习惯了。   尤其方才景蕴已经明明白白挥手让人退下了,英儿等人自是不会自讨没趣儿的杵在这儿。   洛娉妍亲手将茶盏递到景蕴手中,景蕴方才淡淡地笑道:“许是昨儿继宗他们过来,被你那妹妹知道了,所以遣人来打探消息吧?”   洛娉妍闻言一愣,下意识地问道:“打探什么消息?”说完回过神来,不由失笑道:“她该不会是想要过来玩儿吧?就算是想要来玩儿,也该正经跟我说才是。再说了在家时都没见她到我翠庭轩来坐过两回,这是怎么了。”   景蕴挑了挑眉并不多言,转而问道:“明儿晚上的事儿可是安排好了?”   说起正事儿,洛娉妍也敛了神色,收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抿嘴笑道:“爷放心,都安排好了。”   说着洛娉妍神色间略带了点得意地笑道:“原是安排在晓月庄的,那是舅舅给我的产业,可我想着晓月庄虽说僻静,可地方大离宫也远,一来一回的,若有心人想要窥视,怕是咱们防不胜防。”   听洛娉妍这样说,景蕴不由望着洛娉妍挑了挑眉,眼中是满满地好奇。   洛娉妍也不卖关子,抿嘴一笑压低声儿道:“虽不是当真为了看花灯,可到底是元宵节,总得做做样子才是。”   洛娉妍说到这儿端起茶盏抿了口,接着笑道:“我已经让红螺去传了话儿,会仙楼就在朝阳大街边儿上,到时整个顶楼留下来待客用,既方便进出,又不打眼,上面八个包间儿左右撤了隔扇,男女各一边儿,多少人也尽够了。”   景蕴听到这儿眼前一亮,点头道:“好主意!到时妍儿跟芝姐儿带着各府千金,往南边儿临街的包间儿一坐,该赏灯赏灯,该玩耍玩耍。爷跟邓允等人往北边儿一坐,推杯换盏间多个人少个人的谁能注意真切了。”   洛娉妍见自己的想法被景蕴认同,不由越发高兴地道:“可不是,书上都说大隐隐于市,我想着会仙楼地处闹市,又是自家的产业,车来人往的不打眼,进出也比晓月庄方便些。”   望着洛娉妍那晶亮的眼睛,以及那得意的样儿,景蕴忍不住闷笑出声儿,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下颚抵着她头顶笑道:“是,妍儿说的有理,多亏妍儿虑事周到。”   听到景蕴肯定的回复,洛娉妍才放松了身子,窝在景蕴怀里,伸手勾住景蕴的脖子,轻声叮嘱道:“爷可要万事小心,若……”   话未说完景蕴便摇了摇头,用脸颊蹭了蹭洛娉妍的头,轻声道:“妍儿放心,我定会小心行事,师傅也不会出事儿的。再说宫里到时也是要赏灯的,圣上那边儿有三皇子陪着,皇后那边儿也有三嫂陪着。”   听景蕴如此说,洛娉妍方才缓缓地舒了口气,点头道:“只要你们都好好儿的,这边儿出不了事儿。”   ☆、五九二 意外   锦乡侯府原就引人注目,更可况,今日景蕴穿着洛娉妍特意替他选的一身儿绛紫地儿绣墨色团花锦袍,裹着玄地儿绣金大蹩衣,显得越加丰神俊朗,又不失温**意。````   如此人物再大张旗鼓地带着护卫,策马护着同样盛装出行的洛娉妍与景芝,出了锦乡侯府,缓缓去了会仙楼,一路上自然是引得更多人注意。   尤其是到了会仙楼后,景蕴扶着披了雪狐攒花披肩的洛娉妍,与裹着大红多罗尼斗篷的景芝下了车。   不说洛娉妍披肩上各色宝石的攒花,只说景芝斗篷上,莲米大的珍珠攒成一朵朵珠花,便煞是耀眼好看。   虽说洛娉妍与景芝都带着帷帽,周围又有丫鬟婆子围着,可景蕴与洛娉妍成亲的盛况,如今还被人们津津乐道,此时又是元宵佳节,上街的人多,围观的人也就更多了。   若是旁的时候,这些人怕是早已被锦乡侯府的侍卫驱散,今日景蕴却像是没注意到似得,只一心一意护着娇妻与妹妹下了马车,进了会仙搂。   掌柜的早已带着小二迎了出来,亲自将景蕴一行人领上楼,只留护卫在楼下大堂坐下,围观众人方才缓缓散去。   然而没多久,窦府几位奶奶带着小姑子们,连着武定侯府,绥远候府,武昌伯府的奶奶千金们也陆续在兄弟夫婿的陪同下到来,这让刚刚散开的围观人群,再次聚拢起来。   因着时辰尚早,花灯尚未点亮,也还没到吃饭的点儿,会仙楼知道今日顶层来了不少女眷,遂早早清了场,待女眷们到齐上楼后,方才会开门营业。   围观人群并非仅仅只是京城百姓,就连官宦人家也有不少隐藏在围观人群之中。   便是不在的,的到家人禀报的消息后,无论是想要与这些勋贵偶遇结交的,还是想要攀附如锦乡侯府这样权贵的,亦或是希望在这些权贵少年跟前儿露个脸的,都不约而同找到刚刚下楼的掌柜,定下了会仙楼二三层的包间儿。   当然,也并非所有人都是有所图谋,也有单纯想要在朝阳街上观灯,又不愿在人潮中拥挤的闺阁小姐们,在看到大堂内各府侍卫后,觉得安全有所保证,亦是选择了会仙楼。   不知不觉间,会仙楼聚集的大小官员,及闺秀小姐们,也就越发多了起来,如此一来,掌柜的因此在各个楼层间加派了人手,通往顶楼的楼道,景蕴更是派遣了溯风与慕寒亲自带人把手,也就不再引入注意,也越发令人不好窥探了。   不待正式开门营业,会仙楼上下雅间便全都定了出去,自然大堂也被各府侍卫婆子们挤满了。   如此多贵人齐聚会仙楼的盛况自是难得一见,京城百姓们赏灯之余,对此更是津津乐道,没多久便传遍了半个京城。   只是洛娉妍万没想到,外人对于她在会仙楼请贵女们赴宴赏花灯的行为,竟是传出了不同的版本。   有说她急不可耐地想要融入贵族圈子的,有说她金山银山挥洒不完的,也有说恃宠而骄的,也有说故作姿态的……总之是不一而足,褒贬不一。   当然,这些洛娉妍自然都是听不到的,不仅是她,就连那些来赴宴的千金女眷们,这会儿也是不知道的。   不过洛娉妍便是听到了,怕也不会放在心上,前世比这难听的话,她听得太多了!再说任凭这些人猜测,也都没有猜到这次宴请的真实目的。   这会儿景蕴已经换了身湛蓝地儿本色暗纹箭袖衫,裹着黑狐皮斗篷,悄然离开了会仙楼。   一切都出奇的顺利,洛娉妍安置好各府女眷后,长长地舒了口气,谁知刚刚落座,瓜果茶点刚刚摆上,彩英竟来禀报道:“奶奶,洛二小姐带着丫鬟在楼下求见。”   洛娉妍闻言一愣,望着彩英半晌没回过神来,坐在不远处的麒大奶奶见了,不由轻声问道:“弟妹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儿?需要……”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回过神来,勉强笑道:“没什么事儿,方才这丫头说我娘家妹子来了,嫂子稍作,我去瞧瞧。”   听洛娉妍这样说,麒大奶奶并未多想,点了点头继续与旁人说笑,朱媛媛与景芝却是不约而同皱起眉头。蒋凤儿目中精光一闪,嘴角噙上意味不明的笑意。   景芝丢下邓婉茹姐妹,疾步赶到洛娉妍身边儿,轻声道:“妍儿别去,我遣人打发了就是。”   洛娉妍叹了口气,扫了眼正在说笑的众女,低声儿道:“这会子不能闹出事儿来。”   说完见景芝神色间似不以为意,洛娉妍越发压低了声儿道:“这会子你哥哥不在,那边儿都是邓允跟蒋四支应着,万不可出了岔子。”   景芝闻言一惊正要说话,洛娉妍已掩口笑道:“虽说不是一母同胞,但也是我妹妹,既然碰上了哪有不请上来的道理?”   窦三奶奶“正好”经过,闻言笑道:“哎哟,单看弟妹这模样,便能想到你妹妹是何等的风流人物,先我还在说,怎么就没把你娘家姊妹请了来,这会子既然遇见了,自然是要请上来的,也好让咱们都长长见识才是。”   因着窦二老爷管着窦府产业,对京中各家各府的消息,自然要灵通得多。   景蕴带着洛娉妍与景芝去窦府拜过年之后,窦二老爷便遣人打探过关于洛娉妍的消息。   今日原本洛娉妍是没有请窦三奶奶,甚至是麟二奶奶也是没请的,谁知麒大奶奶怎么就将几位奶奶并小姐,都给带了过来,好在几位爷们因没收到请柬,倒是没有舔着脸跟过来,否则还不知会出什么乱子。   临出门前,窦二太太特意将窦三奶奶叫过去交代了一番,其中便有洛娉妍与娘家妹妹关系不睦的消息。   这会子窦三奶奶听说洛娉妍娘家妹子不请自到,哪里会放过这等机会?   窦三奶奶的心思洛娉妍才不完全,却也**不离十,麒大奶奶虽不知其中究竟,见此也心知不好,急忙赶了过来。正要说话,洛娉妍却是笑道:“窦三奶奶说的是,我这不正要去接她一接吗?”说着洛娉妍便带着彩英出了雅间儿。   窦三奶奶见洛娉妍竟然不再称她“表嫂”心下就是一惊,面儿上却是不敢露出丝毫,勉强朝一旁冷眉冷眼地景芝笑道:“弟妹这是怎么了?突然这么见外。”   景芝冷冷地望着窦三奶奶并不说话,麒大奶奶却是一看景芝那神色,便心知坏了!顿时变了脸色,拉了窦三奶奶一把,淡淡地道:“弟妹还是过去陪我们坐着聊天吧,一会子花灯就该亮起来了。”   窦三奶奶虽心有不甘,此时却是不敢反驳,朝景芝讪笑了两声儿,见景芝并不回应,方才瘪了瘪嘴随着麒大奶奶寻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   ☆、 五九三 教导   洛娉妍出了雅间才知道洛妙姝此时然还在楼下大堂,是掌柜的遣人上来问了慕寒与溯风,才禀了上来。   洛娉妍不由头痛地道:“既如此你且下去走一趟,将她带上来吧,省的在楼下闹出什么事儿来,到时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彩英点了点头,又看了云袖一眼,方才屈膝一礼朝楼下走去,洛娉妍也不进去方才的雅间,而是在旁边儿另寻了个空着的雅间,留了云袖在外边儿候着,独自临窗坐了下来。   没一会儿便见彩英领着洛妙姝走了进来,见洛娉妍一身绯红的雕花绫侧襟袄,滚着上好的雪狐毛,雪狐毛封上还钉着粉色碧玺拼花。   繁复的百合髻上,斜插着两支攒珠海棠钗,做蕊的南珠拇指头大小,额间金海棠柳叶流苏,花瓣片片鲜活,柳叶上更是连叶脉都清晰可见。   洛娉妍今日本就盛装,即便已经除了披肩,通身气派也不是洛妙姝可比。一时间洛妙姝的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了。   洛娉妍对于洛妙姝的不请自来,心中也是有气的,此时却无力与之计较,轻轻勾起一点儿唇角,淡淡地问道:“妙姝怎么没跟落雪、丽萍她们去赏灯,偏就寻到这儿来了?”   洛妙姝本就心情不好,之前遣莺儿去锦乡侯府没见着人,如今洛娉妍大宴闺秀又没有请她,此时再听洛娉妍如此一问,顿时脸色垮了下来,直愣愣地望着洛娉妍问道:“大姐这是嫁进侯府,就不欢迎我了?”   洛娉妍尚未说话,跟在洛妙姝身后的白芷却吓了一大跳,急忙上前圆场道:“二小姐说什么话儿呢,大小姐定是今日有正事儿,才没给您下帖子的。”   洛娉妍这会子也缓过劲儿来了,扫了对面椅子一眼,淡淡地道:“坐下说话儿,这么站在屋子中央像什么样儿?”   自从洛娉妍将中馈交给洛妙姝,又亲自指导了她半日,洛妙姝对洛娉妍的话还是愿意听两分的,这会儿虽心中暗恼,却也依言坐了下来。   云袖急忙让外边儿伺候的小丫鬟上了茶水,洛妙姝见连点心都没有,正要发作,洛娉妍便先一步淡淡地道:“既然来了,一会子就陪我过去吧,跟在我身边儿认认人儿也是好的,但有一点……”   洛娉妍说到这儿停了下来,洛妙姝却在听洛娉妍说愿意带她在身边儿,一会子过去认认人时,脸上已经重新露出了笑容。也顾不得计较什么一点儿,两点儿的,急忙保证道:“姐姐你说,我自是听姐姐的。”   看着洛妙姝一副急切的模样,洛娉妍连冷笑的心思都提不起来,淡淡地道:“也没旁的,只今日所来之人具是京中权贵,咱们洛府得罪不起,妙姝说话得注意些才好。”   洛妙姝一听这话儿顿时变了脸色,正要说什么洛娉妍却接着问道:“今儿怎么白芷跟着你出来了?你身边儿那俩丫鬟呢?”   听洛娉妍提起莺儿与雀儿,洛妙姝不由变了变脸色,却也很是仔细地打量了洛娉妍两眼,见洛娉妍神色如常,不由暗自笃定,莺儿去锦乡侯府之事,怕是洛娉妍并不知晓。   虽说洛妙姝心中有了如此猜测,却仍下意识地试探道:“莺儿前儿办事不利,被我罚了板子,如今正在养伤,我便将雀儿也留了下来照顾她。”   洛妙姝说这话时,越发仔细的观察洛娉妍,谁知洛娉妍却点了点头道:“如今你管着家就该赏罚分明,有过既罚,有功必赏。”   说到这儿,洛娉妍端起小几上茶盏浅浅地抿了口,接着道:“但你能想到让雀儿留下来照顾她,可见是真的长进了。”   洛娉妍如此一番做派,越发让洛妙姝心中笃定之前的事,都是莺儿办事不利,和晨霜从中作梗。渐渐也放下心来。   又听洛娉妍赞她,心中很是得意,立时笑道:“姐姐说的是,姝儿记住了。我就是想着姐姐在家时常用白芷,想来她是个好的,今儿才特地带了在身边儿。”   洛娉妍并不接这话儿,淡淡地笑了笑,起身道:“走吧,今儿来了好些侯府伯府千金,有你认识的,也有你不认识的,我为你介绍,大大方方不必拘谨,却也不可多言多语。”   洛妙姝闻言越发高兴起来,觉得洛娉妍这是有心教导自己,遂想也不想起身拉了拉自己身上新作的缂丝双花大袄,笑问道:“姐姐瞧我今儿这一身,不丢人吧?”   这话儿洛娉妍倒是一时弄明白洛妙姝的意思了,只得上下打量了一番,觉得果然比当年会打扮了许多,但那步摇却仍稍显累醉,不由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   说着从花盆中掐了一朵粉色茶花,轻声道:“将那步摇取了把,插朵花儿就好,没得看着累得慌。”   洛妙姝一愣,头上这支步摇,是过年时哲老夫人才赏她的,今儿第一次戴出来……   见洛妙姝露出不舍之意,洛娉妍淡淡一笑,将那朵刚掐下来的茶花往小几上一放,一边儿朝外走去,一边儿道:“走吧,少说多看。”   洛妙姝见此心下越发犹豫,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白芷见此不由小声儿道:“二小姐今日发饰确实多了些,那步摇也太过抢眼,大家都看步摇去了,谁还能注意到二小姐的容貌?”   听白芷这样一说,洛妙姝才点了点头,从头上取下步摇,交给白芷叮嘱道:“给我收好了,若是出了一丁点儿岔子,我可是定不饶你的。”   说着洛妙姝自己捡起洛娉妍之前搁在小几上的茶花,插在了头上,方才疾步朝洛娉妍追了过去。   这时外边儿天色已经擦黑,楼下的花灯也零星点点的亮了起来,站在会仙楼顶层窗边儿,整个朝阳大街尽收眼底,好一副华灯初上,美轮美奂之色。   洛娉妍带着洛妙姝过来时,景芝正和各府奶奶小姐们,围在窗边儿朝下观望,瓜果茶点已经撤了下去,英儿与蕾儿正带着小丫鬟们忙着摆放菜肴。   ☆、五九四 旧怨   洛妙姝跟着洛娉妍进入雅间,见丫鬟们穿梭不停,却听不见丝毫动静,围在窗前的奶奶小姐们,除了朱媛媛与景芝,她认识的便只有蒋凤儿……   就在洛妙姝想要上前打招呼时,被洛娉妍淡淡扫了一眼,不得不立时停下脚步,脸色却是难看了起来。   就在此时,窦三奶奶突然回过头来,正好见洛娉妍带着洛妙姝走了进来,不由笑着迎了过来,上下打量洛妙姝一番,挑眉问道:“我说弟妹这么久上哪儿去了,这位小美人儿是谁,也不跟我们介绍一下,我们也好亲香亲香。”   自从洛娉妍出去就一直心绪不宁的景芝,闻言回过头来,不由立时垮了脸,恨恨地斜睨了洛妙姝一眼,但想起洛娉妍之前所言,到底是忍了下去没有吱声儿。   朱媛媛却是没有这样那样顾虑的,见此含笑走了过来,一手挽着洛娉妍的胳膊,一手掩口笑道:“妍姐姐怎么将她也请来了?”   说完也不等洛娉妍搭话,便朝窦三奶奶笑道:“难怪窦三奶奶不认识,她是户部侍郎洛大人……”   说到这儿,朱媛媛顿了顿,见洛妙姝脸上挂出矜持的笑容,才接着道:“继室生的女儿,叫洛妙姝,算起来也是妍姐姐同父异母的妹妹。”   洛妙姝闻言顿时变了脸色,就是洛娉妍也皱了皱眉头,斜睨了朱媛媛一眼,朝窦三奶奶笑道:“家母去世得早,父亲续弦娶了周大学士的侄女儿。”   窦三奶奶哪里会真的不知道洛妙姝的身份?不过是想给洛娉妍一个难堪罢了,闻言自是不好再多说什么。   几人聚在一处,本就引人注意,麒大奶奶更是在窦三奶奶离开时就注意到她,见此好悬没吓出一身冷汗来。   麒大奶奶可比窦三奶奶清楚如今府里真实情况,再说抛开那些如今长房也是需要锦乡侯府大力支持的,遂急忙过来,拉了洛妙姝的手,笑道:“原来这就是洛二小姐,怎地这会子才来?”   说完朝洛娉妍斜眼嗔道:“弟妹也真是,妹妹要来也不早说,我这儿也没做个准备。”   说着麒大奶奶从手上撸下一只五福点翠金镯,套在洛妙姝腕上,笑道:“嫂子一点心意,妹妹莫要嫌弃。喜欢就留着玩儿,不喜欢就赏了丫鬟。”   洛妙姝望着麒大奶奶,一时没反应过来,却下意识地露出笑容,微微低下头,如严姑姑教导的那般,做出一副温雅贤良的模样。   洛娉妍见此挑了挑眉,淡笑道:“她性子最是活波,原以为她要与小姐妹们一块儿去街上逛逛的,哪里知道竟找了过来。”   麒大奶奶闻言笑着附和道:“别说她这样年纪的,弟妹看我们府上几位,若不是我拦着,早已半个身子探出窗户了。”   麒大奶奶说到这儿,横了窦三奶奶一眼,朝洛娉妍笑道:“既然妹妹来了,弟妹便好好儿陪陪她,都是自家人,吃的喝的也都现成儿的,也不必你招呼什么。”   说完麒大奶奶一边儿拉着窦三奶奶往二奶奶五奶奶那边儿去,一边儿笑道:“再不过去,麟哥儿媳妇儿可拦不住她们,一会儿不知闹出什么来。”   待麒大奶奶与窦三奶奶离开后,朱媛媛方才斜睨着洛妙姝,冷冷地笑道:“原来是个不请自来的!”   洛妙姝闻言再次变了脸色,洛娉妍见此没好气地点了点朱媛媛的额头,嗔道:“媛媛不就是恼她当年说你的事儿吗?多大点儿事儿,须得记这么多年。”   说着洛娉妍横了洛妙姝一眼,淡淡地道:“如今可知道了?有道是东西不能乱吃,话更不能乱说。”   这话说完,朱媛媛与洛妙姝都撅着嘴望着洛娉妍,倒是没什么怨气,只是都觉得委屈而已。   洛娉妍见此双手捧着朱媛媛的脸蛋儿笑道:“我瞧瞧,咱们媛媛哪儿胖了?要我说这叫珠圆玉润才是。”   洛娉妍话音刚落,朱媛媛的手便伸到了洛娉妍腰肢上,洛娉妍笑着一躲,斜睨着洛妙姝道:“说起来,媛媛可是你表嫂,你们是正经亲戚。”   洛妙姝愣愣地望着洛娉妍,一时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想要说句“装腔作势”偏偏说不出口,想要“心悦诚服”……又偏偏,心有不甘!   洛妙姝是怎么想的,洛娉妍是一点儿也不关心,说笑两句将此事圆了过去,便打发了朱媛媛自去寻别家小姐们玩儿,又让云袖陪着洛妙姝去窗户边儿看灯。   临走前终究是不放心地叮嘱道:“方才已经告诉过你,东西不能乱吃,话更不能乱说。你可记住了?”   在洛妙姝看来,洛娉妍这是有心教导她,虽心里不服气,却也并不反驳,想了想笑道:“姐姐这不是要准备晚宴吗?要不我就在这儿帮你忙?”   洛妙姝想在这些奶奶小姐们面前露脸儿,洛娉妍如何不知?闻言皱眉道:“哪有这个理儿?没见芝姐儿都在那边儿看灯玩耍?这让别人怎么看锦乡侯府?”   洛妙姝一愣,便听洛娉妍接着道:“记住了,那边儿好些小姐,别说你,就是我也吃罪不起,一会儿说话行事都小心些。”   说完洛娉妍朝云袖扫了眼,云袖见此想了想上前屈膝一礼道:“少夫人放心,奴婢定会护着洛二小姐。”   云袖着重说了“护”字,说完见洛娉妍微微颔首,方才起身领着洛妙姝与白芷在窗边儿寻了个空档。   这会子正是灯火最好的时候,从上往下看去,流光溢彩好不漂亮,洛妙姝一时间也看入了迷,哪里还想得到其他?   直到此时洛娉妍方才松了口气,唤来了英儿与蕾儿,询问起晚宴的事儿。   因着今日邀请的人多又多是贵女,洛娉妍特意带了她俩出来帮着准备,她俩倒也不负洛娉妍重望,说话行事越发有了章程。   英儿轻声笑道:“奶奶放心,两边儿都已经安排好了。按照之前的菜单,这边儿单加了两道甜品。那边儿上了十坛玉泉酿。”   蕾儿也补充道:“那边儿按奶奶吩咐,是溯风亲自带着小四小五在上菜。楼道口仍旧由慕寒看守。”   ☆、五九五 花灯   有景芝与会仙楼大厨在,洛娉妍并不担心今晚的菜色,会不合这些奶奶小姐们的口味儿。就是后来的洛妙姝,洛娉妍也吩咐厨房另加了两道她爱吃的菜。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奶奶小姐们也都越发放开了许多,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说起了悄悄话儿。   洛娉妍望着窗外时不时闪现烟花的天空,却愣了神……以至于她都没能发现,洛妙姝被孤立了起来。   便是以往时不时还能与洛妙姝聊上两句的蒋凤儿,此时并没能与洛娉妍坐在一桌,身边儿又恰巧是武定侯府同时庶女的邓婉秋,平日里俩人很是有几分交情。此时正忙着说话儿,哪里想得到洛妙姝这号人物?   邓婉茹作为武定侯府嫡小姐,景芝将来的小姑子,更是不会自降身价与洛妙姝拉扯什么闲话,身边儿也从不缺少闲聊之人。   朱媛媛虽说看在洛娉妍面儿上,并不直接给洛妙姝难堪,却也并不会搭理她。   景芝就更不必说了,作为主人家,洛娉妍又不吱声儿的情况下,自然是要周旋与各大侯府伯府小姐中间儿,哪里会有闲心理会洛妙姝?   窦三奶奶倒是想与洛妙姝搭上话儿,可惜麒大奶奶一直盯着她不放,令她恼火不已的同时,也无法寻到机会。   被洛娉妍带在身边儿,坐上首席的洛妙姝一时间竟陷入了难堪之中。身份相当能或是能说上两句的,都不在这一桌,而这一桌的,却又都瞧不上她。   洛妙姝虽心中烦躁,却是谨记着洛娉妍说过的话,知道在座的,有的人不仅自家得罪不起,就连锦乡侯府也很是忌惮,又想起之前的相处中,洛娉妍确实对这些人格外客气。   如此一来,洛妙姝自是不敢随意发作,下意识的侧头,却发现洛娉妍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竟是望着汤碗出了神……   见此洛妙姝心念一动,抿着嘴笑道:“姐姐这是想什么入神呢?说出来妹妹也听听。”   洛妙姝原想引得洛娉妍与自己说话,这样旁人便是看在洛娉妍的面儿上,或者说看在锦乡侯府的面儿上也会高看自己一眼,谁知洛娉妍竟像是没听见似得,洛妙姝不由轻轻推了洛娉妍一下。   洛娉妍回过神,下意识地说道:“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让丫鬟去厨房传话儿。”   洛妙姝闻言也是一愣,显然方才洛娉妍并非有意不理睬自己,而是当真走了神。可洛妙姝转念仍就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吐也吐不出来!   望着洛娉妍,洛妙姝板了脸问道:“姐姐方才想什么呢?怎么就走神儿了?与你说话也没听见。”   洛妙姝的声音有点儿大,一时间引得桌上人都朝洛娉妍看了过来。   洛娉妍见此心下恼火,却是不好发作,勉强笑道:“如此元宵佳节,想着外祖母一人呆在府中,心中不觉凄凉,故而有些走神。”说完洛娉妍顿了顿,淡淡地望着洛妙姝问道:“不知妙姝方才与我说了什么?”   洛娉妍这话儿一出,景芝也倍觉伤感,低下头红了眼眶,自然也没人敢在提起此事,毕竟惠宁长公主可不是好惹的。   而更多的人,却是将目光集中在了洛妙姝身上,若是换个时候,这样被众人瞩目,洛妙姝会很是高兴,这会儿却是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洛妙姝盯着洛娉妍看了半晌,心中越发气恼,却是不敢在此时发作,咬了咬牙冷着脸回道:“方才问姐姐一会儿可要与姐夫去护城河放灯,若是要去,可否带我一块儿。”   说到这儿,洛妙姝心念一动,勉强笑道:“今日出来匆忙身边儿一个护卫也没带,若我自己前去怕是不安全。”   洛娉妍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洛妙姝的心思,心中不由冷笑,面儿上却是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轻声道:“倒不是我不愿陪你,只是爷这会儿正陪着武定侯世子等人吃酒,哪里有功夫陪我去放什么河灯?”   说到这儿,洛娉妍勾了勾唇角,淡笑道:“再说了,我跟爷都不信那个,哪有将希望寄托在随时会覆灭的灯盏上的。”   洛妙姝闻言变了变脸色,洛娉妍却并不想洛妙姝继续留在这儿碍眼,不由接着道:“妙姝若是当真想去,我遣了护卫送你过去便是。”   洛妙姝闻言一噎竟是说不出话来,想了想留在这儿也是无趣,不由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妹妹我在这儿便先谢过姐姐了。”   说完洛妙姝有些负气的朝雅间儿外走去,正好瞧见对面雅间门打开,一个小厮端着托盘走了出来。透过门缝可以看见,里面人影晃动好不热闹。   洛娉妍见洛妙姝一声儿不吭说完就走,早已气得额头青筋直跳,去也只能忍下怒火,朝各府奶奶千金们赔罪道:“妙姝年幼不知礼,让各位见笑了。”   洛娉妍如此说了,旁人哪儿还能说什么?便是朱媛媛与景芝对洛妙姝极为不满,此时看在洛娉妍的面儿上也只有将话忍了回去。   洛娉妍当着洛妙姝的面儿,让云袖告知慕寒派遣两名护卫,送她去护城河边儿放灯,然后再将她送回洛府。   闻言洛妙姝沉默了片刻,临走前到底对洛娉妍轻声解释道:“多少年没去放过河灯,实在是想去瞧瞧,姐姐勿要怪罪才好。”   洛娉妍一愣,自然不会多说什么,点了点头道:“不看旁的,只看一笔写不出两个洛字,我也不必与你计较。”说完洛娉妍想了想叹了口气道:“如今天冷,父亲膝盖不好,记得回去提醒父亲,明儿上朝时,带上护膝才是。”   洛妙姝闻言望着洛娉妍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闷闷地点了点头便带着白芷朝楼下走去,护卫便在楼下大堂等着。   谁知刚下了一层楼,便见景蕴一身湛蓝地儿本色暗纹箭袖衫,胳膊上搭着斗篷,手中提着一只小巧的莲花灯走了上来。   景蕴洛妙姝是认识的,虽然只在洛娉妍成亲那日见过一面,可印象却是极为深刻,此时猛然见到,洛妙姝不由一愣,看了看景蕴,又回头望了眼楼上。   便是景蕴突然见到洛妙姝在此也是一愣,随即回过神淡淡地问道:“这就要回去了?”   听到景蕴的声音,慕寒走了下来,洛妙姝也回过神,看着冷眉冷眼的景蕴,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屈膝一礼,点了点头避重就轻地回道:“姐姐遣了侍卫送我去放河灯。”   谁知景蕴点了点头却是再不理会,径直越过了洛妙姝朝楼上走去。   洛妙姝在楼梯上站了会儿,只听到景蕴轻声交代道:“立即让人将灯给少夫人送去。”说完便再没了旁的声音……   ☆、 五九六 逛街【给长老:蔓延的小雨点加更】   看到彩英送来的花灯,洛娉妍长长地松了口气,脸上也有了笑容,急忙吩咐道:“去问问小四,爷那边儿可还要添些酒菜?”   刚说完,洛娉妍又急忙改口道:“算了,直接去厨房让人送十斤驴肉,再送一锅鹿羹进去。”   景芝远远瞧见靠了过来,待彩英退下后,朝洛娉妍挑眉笑道:“瞧你心疼成这样儿,怎地没见你对我这么好呢?又是驴肉又是鹿羹的?”   说完景芝轻轻撞了撞洛娉妍的胳膊,又眨了眨眼,压着声儿笑道:“难道你还怕饿着我哥不成?”   洛娉妍没好气地横了景芝一眼,啐道:“胡扯什么?难道我对你不好?今儿桌上一小半儿都是你爱吃的。”   俩人打趣儿几句,景芝也是放松了心神,此时见洛娉妍手中还提着花灯,不由瘪嘴道:“哥哥竟只想着给你买了花灯回来。”说完回头朝众人问道:“可有人陪我去买花灯的?”   这话儿一出,无论是已经嫁做人妇的奶奶们,还是待字闺中的千金们,都露出跃跃欲试的模样。   邓婉茹与朱媛媛更是手挽手的走了过来,歪着头笑道:“我们一块儿去,现在就去吗?”   洛娉妍见此一愣,斜了景芝一眼,失笑道:“既然大家都想去,不如我们就一块儿去也热闹些,晚点回来用了宵夜,差不多他们也都吃好喝好了。”   窦府并没有爷们在对面吃酒饮宴,因此麒大奶奶想了想笑道:“这会子可不早了,家里还有孩子跟老人,回去晚了老人惦记孩子也跟着闹腾,我们就不去了。”   洛娉妍闻言上前主动挽了麒大奶奶的胳膊,笑道:“大表嫂这是怎么了?就是惦记着家里的老人孩子,不也可以一块儿去买了花灯再回去?难不成你还打算空手回去?”   一番话令麒大奶奶也不好多说什么,众人简单收拾一番便准备下楼逛街买灯去。   这时小四却跑了过来,在洛娉妍跟前儿低着头垂手而立,小声儿笑道:“爷让小的来问问奶奶,可是有什么事儿?”   景芝见此斜睨着洛娉妍掩口笑道:“要不妍儿还是别去了,走一步哥哥都是要询问的。”   洛娉妍红了脸颊没好气地啐了她一口,对小四道:“去告诉爷,我们准备去街上逛逛,给小姐买了花灯回去玩儿。”说着洛娉妍也斜睨了景芝一眼。   众人自然看出,洛娉妍与景芝的感情比传闻中还要好上三分,不由纷纷咋舌。   邓婉茹更是羡慕地笑道:“真羡慕洛姐姐与芝姐姐的感情,竟是好成这样儿。说你们是姑嫂,不如说是亲姐妹还让人信服。”   洛娉妍闻言斜睨着景芝笑道:“婉茹这话儿可不该与我说,这话儿该与芝姐儿悄悄说去才是。”说完洛娉妍更是掩口笑道:“前几日去你们府上,老太君身子好像有些不适,如今可是好大了?改日在递了帖子前去探望。”   朱媛媛等人一听这话儿都明白过来,一个个都瞧着景芝,掩口而笑。   景芝顿时羞得满面通红,邓婉茹却是大方的上前挽了景芝的胳膊,笑道:“芝姐姐往后可要像洛姐姐一般,对我好才是。”说完还朝景芝眨了眨眼。   一时间景芝恼羞成怒,跺着脚瞪着洛娉妍喝问道:“还走不走了?”   话音刚落,小四已经回去禀报过景蕴,又跑了回来,小声儿回道:“爷让奶奶跟小姐且等一等,说是街上人多,万一出了岔子就不好了,他们陪奶奶小姐们一块儿去。”   众人闻言一愣都看向洛娉妍,洛娉妍倒是松了口气虽说有护卫丫鬟婆子跟着,可这么多千金小姐,内宅奶奶的,若是有一人出了差错,自己可担不起责任。   想到这儿洛娉妍点头笑道:“爷说的是,你告诉爷,大伙儿都准备好了,我们先下楼等着,让爷赶紧的下来。”   说着洛娉妍带着众人出了雅间儿,正好对面雅间的门也打开来,景蕴已经换回绛紫地儿绣墨色团花锦袍,裹着玄地儿绣金大蹩衣,精神奕奕的当先走了出来。   身旁跟着的第一人儿便是邓允,洛娉妍见此轻轻撞了撞景芝的胳膊,惹得景芝没好气的瞪了洛娉妍一眼,再次红了脸。   众人下楼,并不骑马坐车,女眷们都系上了面纱,丈夫兄弟们护在一旁,缓缓朝着护城河而去。   一路走走停停,到护城河边儿,众女眷几乎人手都拎着一盏花灯。便是丫鬟们也都要么买了心仪的花灯,要么得了主子赏的花灯拎在手上。   一时间远远看来,竟像是一条流动的玉带似得。衬得这群盛装出行的奶奶小姐们,越发的人比花娇。   如此大一群人,自然再次引起人们注意,刚刚在护城河旁放了花灯,准备返回洛府的洛妙姝,此时便在人群之中。   远远瞧见洛娉妍与锦乡侯世子并肩前行,锦乡侯世子时不时地低头在她耳畔说着什么。每每此时,洛娉妍总会侧头看向锦乡侯世子,俩人旁若无人的亲密劲儿,便是隔得很远,洛妙姝也能清晰的感受到。   虽然洛娉妍系着面纱,可洛妙姝知道,此时的洛娉妍定是笑得极为灿烂的。   在二人身旁不远处,景芝与邓婉茹姐妹,也手中拎着花灯说笑前行,武定侯世子便带着护卫不远不近的跟在三人身后……   看到这一切,再看朱媛媛、蒋凤儿,还有窦氏一族的女眷们也都相偕同行。一时间,洛妙姝面沉如水,心中更是怒火中烧。   白芷一看洛妙姝那神色,也顾不得身后还跟着两名锦乡侯府的侍卫,急忙上前轻声劝道:“小姐别这样,许是先前姑奶奶也没想到会出来,人一多,这许多事儿便不是一人能做主的。”   洛妙姝闻言冷冷地扫了白芷一眼,那目光如淬毒一般,白芷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接着道:“小姐想想,姑奶奶若真心不在乎,何必派了侍卫护送咱们,再说了,今儿桌上那几道小姐爱吃的菜,可都是姑奶奶现让人添的。”   洛妙姝听白芷这样一说,冷冷一笑,正要说话,白芷却是突然福至心灵,接着道:“原姑奶奶就没请小姐,怕也是因着有的事儿她自己做不得主。”   这话倒是令洛妙姝一愣,白芷趁热打铁,勉强笑道:“小姐想想,您掌管中馈可能处处称心如意?何况那是锦乡侯府,今儿京城差不多的侯府还都牵扯了进来。”   到底这两句话让洛妙姝听了进去,可洛娉妍与景蕴那蜜意温存的样儿,还是刺痛了洛妙姝的眼,下意识的,洛妙姝再次想起了安阳伯世子——顾远。   ☆、五九七 吃亏   洛妙姝怎么想的,或是旁人怎么想的,洛娉妍都不在意,众人看完花灯后并未再回到会仙楼,而是就地各自散去。   回到枫溪院,洛娉妍紧张了一晚上的心情才真正彻底放松下来,斜倚在临窗大炕上一动也不想动。   然而景蕴进来时,洛娉妍却是“噌”地一下坐起身来,一边儿上前接过景蕴脱下的大蹩衣,递给一旁的英儿,一边儿望着景蕴欲言又止。   景蕴见此抿嘴一笑,伸手揉了揉洛娉妍的头,含笑道:“有什么话儿,等爷吃口茶再说行吗?”   洛娉妍也知道自己太过心急,笑着点了点头,此时英儿已经收拾好景蕴刚刚脱下的大蹩衣出来,知道这夫妻俩定是有话说,并不耽搁急忙退了出去。   洛娉妍亲自伺候景蕴换了家常袍子,二人在临窗大炕上相拥而坐,景蕴也不等洛娉妍开口询问,便轻声道:“别担心,一切都好。”   洛娉妍点了点头,却发现景蕴眉头轻轻蹙着,不由歪着头望着景蕴,虽不说话眼中却明明白白写满了不信。   景蕴见此温和一笑,虽说只是勾起唇角,可眼睛里的暖意却不容错识。洛娉妍有些慌乱的心,便渐渐镇定了下来,轻声问道:“皇贵妃……”   景蕴摇了摇头叹息道:“今儿师傅进宫去给皇贵妃抚过脉,也看过那些药渣。”   说到这儿,景蕴的眉头不自觉的皱紧,再次叹了口气,低头看着洛娉妍勉强笑道:“辛亏师傅去了,不然依着以往经验和脉案下针,事情就麻烦了。”   洛娉妍闻言蓦然一惊,抓着景蕴胳膊的手也一点点收紧,眼中是满满地惊恐。   景蕴拍了拍洛娉妍的手,将她搂在怀中,轻声道:“据师傅说,这毒不是一次性下的,下毒之人手法很是高明,而且应该比师傅还要熟悉这毒性。”   洛娉妍此时却是没心思管那下毒之人怎样,急声儿问道:“可有解毒之法?”说完想起罗先生本就没有解毒之法,不由神色黯了下来。   景蕴见此紧了紧搂着洛娉妍的胳膊,在她头顶轻笑道:“所以我说亏得师傅去了,这毒虽然下得极为巧妙,却也因此毒性不如直接下的来的猛烈,皇贵妃如今瞧着凶险,师傅却有把握将毒性控制住。”   说完见洛娉妍满眼惊喜地望着自己,景蕴不由苦笑道:“但师傅也说了,若找不到解毒之法,最多只能保皇贵妃三两年性命,前提是下毒之人不会再下别的毒。”   洛娉妍闻言握紧了景蕴的手,想要安慰,却不知如何说起,好半晌才试探道:“那我们何不遣人去蜀地呢?”   景蕴摇头苦笑道:“这事儿机密,遣了旁人去自不放心,若我亲自前去……”景蕴说完望着洛娉妍的眼睛,好半晌才道:“如今不仅宫中事多,便是军中也是暗潮汹涌,哪里敢轻易离开?”   景蕴没有说他担心再有人劫持洛娉妍,但洛娉妍却从他眼中看了出来,勉强一笑,宽慰道:“法子是人想的,原以为皇贵妃怕是熬不过这个春天,如今不是有了转机?”   说到这儿,夫妻二人默契地没有在继续下去,洛娉妍转而说起景芝的婚事。   说起景芝的婚事,不由便提到今日会仙楼上邓婉茹的感叹,景蕴听后朗笑出声儿,与洛娉妍额头抵着额头,轻笑道:“芝姐儿有你这个嫂子疼着,爷便只要好好儿疼我妍儿便好。”   说完景蕴顿了顿,抬眉望着洛娉妍的眼睛,笑问道:“但爷怎么觉得吃亏了呢?”   洛娉妍闻言一愣,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嘴唇正好触碰到了景蕴略略有些冰凉的嘴唇,不待退后,景蕴便轻笑道:“妍儿很该多疼疼爷才是……”   至于怎么个疼法,景蕴没说,洛娉妍却在惊呼声中被景蕴拦腰抱起,朝着挂了绣满并蒂莲的大床而去。   第二日,洛娉妍醒来时,身边儿已经空了,成亲至今,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即便景蕴先洛娉妍醒来,洛娉妍也会在他起身时察觉。   望着空荡荡的床榻,洛娉妍不由心下一慌,不及披衣便趿鞋而下。   听见屋内传来动静,英儿方才推门而入,见洛娉妍穿着单薄细棉中衣,愣愣地站在榻前。   英儿不由一惊,一边儿急忙上前取了袄子替洛娉妍裹上,一边儿急声问道:“奶奶这是怎么了?连袄子也不披一件儿,若是受了寒可怎么得了?昨儿夜里下了雪,这会子正冷着呢。”   洛娉妍回过神来,第一句便是问道:“爷什么时候走的?可有说上哪儿去了?”   英儿闻言急忙低下头忍着笑意回道:“今儿十六,圣上已经开笔,爷去宫里当差了。让奴婢守在门口,不许人来打搅奶奶。说是让奶奶睡个好觉。”   洛娉妍闻言脸上顿时一红,直到此时她方才算真正回过神来,望着不敢抬头的英儿,又是哭笑不得,又是尴尬无比。   好在英儿并不看洛娉妍神色,只轻声劝道:“奶奶手脚都冰凉了,还是回床上躺会儿,奴婢这就去给奶奶端碗姜汤来,发发汗也就不容易生病了。”   洛娉妍并不拒绝,点了点头问道:“方才你说昨儿夜里下了雪,爷走时停了吗?可加皮袄了?”   英儿一边儿回答,一边儿到门口叫了浅浅跟妮妮俩去厨房端了姜茶并热水。   裹着被子捂了好一会儿又喝过姜茶,洛娉妍方才缓过劲儿来,想起今儿要帮罗先生搬进府里来,顿时歇不住,急忙起身梳洗。   这时红螺等人也走了进来,见洛娉妍正在用早膳,红螺笑道:“昨儿夜里雪下得大,这会子外面白皑皑一片,偏给罗先生准备的那间院儿里,墙角的红梅开得极好,瞧着就精神,想来先生住进来定会喜欢。”   洛娉妍一听,也高兴起来,合掌笑道:“我就想着金鱼胡同那边儿,书房门前两株红梅先生极为喜欢,才特特也种了两株老梅在先生院儿里。”   说完洛娉妍连忙丢了碗箸要去亲眼瞧瞧,红螺拦之不住,也并不狠劝,只替她套了件厚厚的大毛衣裳。   出门四顾一望,并无二色,枫溪院中几株松竹还算青翠,待行至给罗先生准备的院子,几支红梅从墙角伸了出来,果如红螺所言那般开的极好。   ☆、 五九八 花宴   洛娉妍亲自接了罗先生进府,果不其然,罗先生对洛娉妍挑选的院子很是满意,尤其对院墙根儿下那两株红梅,喜得不得了。   安顿好罗先生,洛娉妍的心思便转到了景芝的婚事上,若非因景蕴与洛娉妍的婚事耽搁,景芝与邓允怕是早已定了下来,如今却是不好再耽搁下去。   第二日一早送走了景蕴,洛娉妍处理好府中诸事,便独自一人去了长公主府。   得知洛娉妍独自前来,惠宁长公主便知她所谓何事,很是高兴地在暖阁里见了她。   虽说如今洛娉妍也管惠宁长公主叫“外祖母”,可她却并不似景芝与景蕴那般随意,依旧守着礼数。对此惠宁长公主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是极为满意的。   待丫鬟们上了茶水,洛娉妍也不转弯抹角,笑道:“今儿孙媳过来,是为芝姐儿婚事。”   说到这儿洛娉妍顿了顿,见惠宁长公主并没有说话的意思,方才接着道:“孙媳想着,芝姐儿到底是女儿家,即便是已经说定了,咱们也没得贴上去的道理,总得让武定侯府先表了态再说。”   惠宁长公主闻言扫了洛娉妍一眼,见洛娉妍目光清澈坦然地望着自己,方才点了点头道:“娉妍所言有理,可无论如何总的有个章程才是。”   说完惠宁长公主不紧不慢地抿了口参茶,见洛娉妍并不慌张,方才缓缓地问道:“娉妍可是与蕴哥儿商议过了?”   洛娉妍抿嘴一笑,颔首道:“原不该拿这些事儿去扰了爷的,可孙媳毕竟年轻,许多事儿别说经历,便是见也没见过,少不得与爷絮叨两句。”   惠宁长公主微微一挑眉梢,笑问道:“哦?那你说说你都是怎么说的。”   洛娉妍一时不知惠宁长公主究竟何意,可今儿过来不就是想要定个章程,以便将来行事吗?   遂抿嘴一笑,坦言道:“孙媳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咱们也不着急芝姐儿出嫁,可既然两家已经说定,少不得先过了文定才是。但这事儿总要武定侯府提出来才好,总不能咱们上杆子贴过去。”   洛娉妍说到这儿,见惠宁长公主缓缓点了点头,面儿上并无不虞之色,方才接着道:“如今刚过完年,孙媳想着也不急于一时,改日寻个由头,请各府夫人与太夫人携小姐们到咱们府上来玩耍一日,或者武定侯老夫人会借机提起。”   惠宁长公主斜睨着洛娉妍,嘴角带起一丝笑意,问道:“那娉妍打算以什么由头请各府夫人太夫人携小姐前来?”   这事儿洛娉妍早已想好,遂不慌不忙地笑道:“孙媳听芝姐儿与爷说过,咱们府上许多年不曾设过春宴,孙媳便想着,不如花朝节设了花宴,请各府小姐来玩耍,女儿节在设了春宴,将各府夫人太夫人并小姐一块儿请来。”   说着洛娉妍望着惠宁长公主讨好地一笑,轻声道:“到时还得请外祖母帮着坐镇才好,孙媳与芝姐儿到底年轻。”   说完见惠宁长公主挑了挑眉稍,洛娉妍赶紧补充道:“外祖母放心,不劳您费神,该安排的孙媳定会安排妥当,只是府中到底没有长辈坐镇,孙媳这心里也空荡荡的没个地儿。”   惠宁长公主闻言倒是不再多说其他,沉默片刻问道:“依着娉妍的意思,这是要连着办两场花宴。娉妍可有准备?”   洛娉妍点了点头道:“外祖母放心,昨儿孙媳才将府中园子好生转悠了一圈儿,母亲当年留下几株春兰这些年养的极好,如今已经分出好多盆来,三月三就请夫人太夫人们来赏兰花便极好,又是母亲留下的。”   惠宁长公主闻言长长地叹了口气,回想起女儿在世时的模样,淡淡地点了点头道:“可不是,你不说我都忘了,你婆婆在世时,最是喜欢这些个花花草草的,尤爱兰花儿。”   洛娉妍见惠宁长公主伤感,哪儿敢在这话题上继续?   遂急忙笑道:“花朝节因只请小姐们,也不拘什么,到时府上的早樱,玉兰,还有瑞香都开了……”   听洛娉妍说起瑞香,惠宁长公主脸上的笑意便盛了两分,笑着打断道:“可是那年得的金边瑞香?”   洛娉妍点头笑道:“外祖母好记性,不过这我那两盆金边瑞香都是年前开花的,足足早开小半年,成亲前表姐让人又给我送了两盆来,差不多就快要开花了。”   听洛娉妍这么说,惠宁长公主故意板了脸,嗔道:“才说你孝顺,可见不是真孝顺,花朝节不请我去,偏要三月三花都开过了,才让我去帮你待客。”   洛娉妍一时语塞,望着惠宁长公主不知如何是好,崔嬷嬷见此抿嘴笑道:“哎哟我的殿下,那是您亲外孙子家,您什么时候去不成?偏要听少夫人的,花朝节您去了,难不成她还敢不将好的拿出来伺候您?”   洛娉妍闻言顿时回过神来,急忙笑道:“可不就是嬷嬷这话儿,外祖母若是愿去,长住在府里才好呢,我这心里踏实,爷也放心不是?”   惠宁长公主原就是逗洛娉妍的,闻言掩口笑了笑,用绢子打了崔嬷嬷两下,嗔道:“你就偏着她,只当我不瞧不出来呢。”   惠宁长公主露出笑脸,洛娉妍便松了口气,笑道:“孙媳说的可是真心话儿,外祖母当真肯去,到时咱们就在园子花树底下摆上几桌,再叫个唱旦角儿的小官人在边儿上清唱,咱们边吃边玩儿岂不快哉?”   见洛娉妍说得条理分明,惠宁长公主含笑点了点头,摆手道:“我就不去凑那热闹了,到时给我送盆过来瞧瞧就好,出了二月我过去住几日就好。”   惠宁长公主既然已经这样说了,洛娉妍自是不会勉强,立时笑道:“外祖母放心,刚得了就想给您送过来的,偏那花儿娇气,在路上不知怎地厌巴巴的,这养了一个来月,瞧着才有些样子,等开了花儿,一准儿给您送过来。”   ☆、 五九九 长嫂   说罢花宴,惠宁长公主在心里将洛娉妍的想法再过了一遍,点了点头叮嘱道:“旁的你已经安排得很好,只是武定侯府那边儿,还得让人递个话儿才好。”   说完惠宁长公主含笑看着洛娉妍,并不再往下说,洛娉妍明白这是考效她的意思。   可这话儿该谁去递,怎么递是很有讲究的,尤其是洛娉妍并不想表现得主动的情况下……   洛娉妍想了许久,微微歪头望向惠宁长公主,笑道:“与武定侯府说定婚事的是外祖母,孙媳可是不知道的。”   洛娉妍这话让崔嬷嬷一愣,惠宁长公主却是微微挑了挑眉,见此洛娉妍心中稍定,接着道:“古人常说长嫂如母,既然我做了芝姐儿的嫂子,从前与芝姐儿又是闺中密友,为她选亲自然是头等大事儿,得慎之又慎才好。”   惠宁长公主闻言不再多说什么,起身道:“难得你今儿有空过来,陪我到园子里转转吧。”洛娉妍自是不会拒绝,亲自扶了惠宁长公主往花园子里去。   惠宁长公主兴致极好,腿脚却受不了,不过在园子里转了半柱香的时辰便进了亭子。   好在崔嬷嬷早已让人烧了亭子里的地龙,倒也不觉得冷,朱嬷嬷寻过来时,索性便将午膳也摆在了亭子里。   用过午膳,服侍惠宁长公主歇下后,洛娉妍方才告辞离开长公主府。   回府后洛娉妍便准备了起来,早早儿的便将帖子发了出去,不仅请了勋贵家族的闺阁小姐们,连几位阁老家的小姐也下了帖子。   原本众人以为,洛娉妍初掌锦乡侯府,如此大摆筵席,乃是与那日元宵夜宴一般,欲要尽快融入勋贵圈子。将来好代表锦乡侯府出面说话。   谁知那日景蕴在宫中当值,远远看见邓允过来,便故意与蒋四说起此事,笑道:“你嫂子这回可是下足了功夫,但凡府中有适龄男子的,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亦或是勋贵宗亲,就没有她没请的人家儿了。”   蒋四初时尚未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道:“不是请的各府小姐吗?我们府上……”   话未说完,景蕴便斜睨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还不都是为了芝姐儿。”   邓允走来正巧听到景蕴提及景芝,便凑上前问道:“芝姐儿怎么了?”   景蕴尚未答话,蒋四便笑道:“哪里是芝姐儿怎么了,嫂子花朝设宴,文臣武将勋贵宗亲,但凡府中有适龄未婚男子的……”   说到这儿蒋四也回过神来,猛地停下话头看了看景蕴,又指了指邓允,有些结巴地道:“不是说……说殿下,那个……”   邓允也是大变了脸色,望着景蕴道:“哥,我的亲哥,这事儿怎么闹得?我可是连哥都叫过了。”   景蕴淡淡扫了邓允一眼,冷冷地问道:“难道你还想管爷叫弟不成?”   邓允闻言一滞,想要说些什么,又见蒋四站在景蕴身旁,不由下意识地问道:“哥不会是改变主意,如今瞧上小四了吧?”   蒋四闻言一愣,邓允却是不等景蕴与蒋四反应过来,便急吼吼地道:“小四家里哪有我们府上清静?敏珍郡主做了他嫂子,如今他这世子位置还不定稳当呢。”   蒋四闻言顿时变了脸色,景蕴却是不以为意地笑道:“敏珍表妹性子淡泊,为人也最是贤淑,哪里就会为难谁了?”   景蕴这话一说,邓允越发着急,望着景蕴一时说不出话来,蒋四倒是明白过来,却也不好多说,急忙忍笑告辞道:“小弟家中还有事儿,今儿就先走一步了,两位哥哥慢慢聊。”说完便一溜烟儿的跑了。   原本蒋四这话儿并无它意,偏邓允听到那“哥哥”二字,顿时如炸了毛似得。   这会子蒋四走了,邓允也顾不得旁的,压着声儿问道:“哥,您这是想怎样啊?当初殿下不是与我祖母都说好了吗?难道还不算数了?”   景蕴闻言轻咳一声儿,笑问道:“说好什么了?爷可不知道,你嫂子刚进门,那就更不知道了。”   说完见邓允便急欲反驳,景蕴摆手打断道:“这事儿你也别问爷,长嫂如母,如今府里的事儿爷是不管的,芝姐儿的婚事父亲临走前托给了你嫂子。只要你嫂子瞧着满意,芝姐儿也愿意,父亲跟我都没意见。”   说完景蕴斜睨着邓允,笑道:“再说了,不管说好什么,你们如今不还没定亲吗?”   邓允一听这话儿心下越发着急,却是没回过神来,连着在院儿里转悠好几圈儿,却跑来对景蕴说道:“时辰也不早了,今儿我家里也有事儿,便先走一步。”说完竟与先前蒋四似得,风一阵似得跑了个没影儿。   见邓允那样儿,景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望着邓允离去的背影,喃喃道:“兄弟,爷能帮你的,也就这样了。听不听得懂,也就看你自己了。”   三皇子本是来叫景蕴去永宁宫给皇贵妃扎针的,谁知尚未走近,便见蒋四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初时三皇子并未放在心上,谁知紧接着邓允也一阵风的跑了出去……   三皇子心下正是诧异,进了院子又见景蕴脸上全是笑意,嘴里正嘀咕着什么。   这场景可不多见!三皇子不由朝景蕴笑问道:“这是在高兴什么呢?说出来一块儿高兴高兴。”   对三皇子景蕴倒是没什么可隐瞒的,笑着将洛娉妍的想法说了出来,三皇子一听,也乐了,笑出声儿来,好半晌才摇头道:“邓允遇上你两口子,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这话儿景蕴可不认同,瘪了瘪嘴,挑眉道:“他倒霉什么?原也没定亲,难道还要我们上赶着将芝姐儿嫁给他不成?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好事儿?”   尤其是景蕴当初娶洛娉妍,那可是亲自上门求过,如今又岂会便宜了邓允?   三皇子闻言自是摇了摇头,景蕴却是突然问道:“三哥怎地这会子怎么过来了?”   三皇子闻言挥了挥手,令身后内侍远远退开,方才轻声道:“母妃今日清醒了近三个时辰,想来瑾轩的法子是奏效了,这不过来叫去你瞧瞧吗?”   景蕴闻言点了点头,道:“那现在就过去吧。”说着与三皇子一道往外走去,边走边问道:“昨儿皇贵妃精神瞧着怎样?”   提起这个三皇子脸上也挂起了笑意,点头道:“母妃自从扎针后,精神便好了许多,这两日是越发好了起来,如今你嫂子寸步不离的守在母妃身边儿,想必是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景蕴闻言却是叹了口气,摇头道:“至今咱们没找到永宁宫里的内应,万不可大意了。”   其实景蕴想说,别皇贵妃还没好,到时再将三皇子妃给搭进去,可这话他却是不敢说的。   眼看着永宁宫就在近前,景蕴方才小声儿问道:“殿下可是想好了让谁去蜀地?这事儿可耽搁不得。”   ☆、 六百章 鄙夷   不知邓允回去怎么与武定侯老夫人说的,当天晚上,老夫人便递了拜帖到锦乡侯府。甚至等不到花朝节,就要上门拜访。   洛娉妍很是吃了一惊,待急忙换了出门的衣裳,要去长公主府,景蕴却在这时回来了。   见洛娉妍换了衣裳,不由扫了眼更漏,好奇地问道:“这都快饭点儿了,妍儿这是要去哪儿?”   见景蕴回来,洛娉妍心里倒是没那么着急了,笑着迎了上去,一边儿亲手给景蕴斟茶,一边儿笑道:“武定侯老夫人刚刚遣人递了拜帖过来,说是后个儿过来拜访,也没说什么事儿,我这不是心里没谱,想去外祖母哪儿讨个主意吗?”   刚刚端起茶盏的景蕴,闻言笑出声儿来,将茶盏搁下,拉了洛娉妍挨着自己坐下,笑着将宫中一番言语学了一遍,洛娉妍一听这话儿,心里有了底儿,不由也笑了出来。   如此一来,洛娉妍倒也不忙着去长公主府了,专心准备起迎接武定侯老夫人的事儿来。   初九这日天气晴好,虽未到花朝节,但锦乡侯府花园子里的花也都零星开放,虽不繁盛,瞧着却也是一片桃红杏白碧绿柳,迎春黄花杜鹃红的景象。   已时三刻,武定侯老夫人的马车,便稳稳当当地停在了锦乡侯府大门前,不待随车婆子上前递上名帖,早已候在此处的婆子立时迎了上来,笑着将武定侯老夫人的马车引进车轿厅。   费嬷嬷一早便候在此处,待武定侯老夫人扶着丫鬟下车,便笑着迎了上去,笑道:“给老夫人请安,您可是好些年没到咱们府上来了。”   对于费嬷嬷,武定侯老夫人是认识的,也不觉得她在这儿迎接自己有什么不妥,闻言点头笑道:“可不是好些年没来了吗?听说你们世子夫人广发请柬,要请京中闺阁小姐们赏花吃宴,我这老婆子也就厚着脸皮自个儿上门来了。”   费嬷嬷是知道洛娉妍宴请所谓何事的,闻言急忙笑道:“瞧老夫人说的什么话儿,我们少夫人知道您要来,别提多高兴。一大早便催着奴婢到这儿来候着您。”   武定侯老夫人闻言冷冷一笑,并不接话,费嬷嬷见此自然瞧出武定侯老夫人对洛娉妍的不满,也不多做解释,只亲自扶着武定侯老夫人坐上早已准备好的软轿,往垂花门而去。   武定侯老夫人的马车刚转上门前这条路,洛娉妍便得了消息,这会儿早已带着景芝候在了垂花门前。   见武定侯老夫人坐的软轿停了下来,也不等丫鬟动手,洛娉妍便亲自上前替武定侯老夫人打起轿帘,扶着武定侯老夫人下了轿。   洛娉妍打轿帘时,武定侯老夫人还没注意到,待洛娉妍伸出莹白细腻的手扶她时,武定侯老夫人才抬眼朝洛娉妍看了过去。   这一下,要说武定侯老夫人心下没想法,那是不可能的,一只眼,武定侯老夫人便认出了洛娉妍,当然不仅是成亲当日她见过一面,更因为洛娉妍身上的穿戴。   银红素面袄,只在袖口处绣着月白玉兰花,油绿掐丝褙子,镶着上好的雪狐毛边儿。   项间的红珊瑚璎珞上,中间儿坠着一块婴儿拳头大小,刻着玉兰花的羊脂玉珮,头上虽没什么饰品,一支羊脂玉兰簪却是极为醒目。就连耳垂上的耳坠子,也是一色的羊脂玉兰坠儿,可见是精心装扮过的。   武定侯夫人虽说认出了洛娉妍,却也并没收回手的意思,扶着洛娉妍的手下轿时,还有意使了使力。   下轿站定后,武定侯老夫人方才笑道:“这人老了,眼也花了,竟是没认出来是世子夫人。”   洛娉妍却是并不以为意,抿嘴笑道:“便是认出来了,难不成我们做晚辈的,扶着您下个轿还有什么不该当的吗?”说着也不松手,便扶着武定侯老夫人往垂花门内走去。   武定侯老夫人见洛娉妍如此做派,是打心眼儿里瞧不起,甚至相当鄙夷的。好歹也是当家奶奶,当的还是锦乡侯府的家……心中不由腹诽道: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没规没距!   但武定侯老夫人无论心中如何作想,在洛娉妍这样说了后,早已想好的那些话,却是说不出来了,只能任由她扶着往里走。   景芝见武定侯老夫人用眼角斜睨着洛娉妍的样儿,多少猜到两分武定侯老夫人的想法,心中不忿,却是不好点破,只得急急上前行礼。   武定侯老夫人待景芝自是不同,急忙松开洛娉妍的手,亲手扶了她起来,笑道:“芝姐儿真是越长越水灵,越来越像你母亲了。”   景芝顺势而起,抿嘴笑道:“老夫人的意思,是我外祖母没把我养好,偏要等嫂子进门才能将我养水灵吗?”   武定侯老夫人一噎,便见景芝撅着嘴瞪着洛娉妍道:“嫂子也真是,若是外祖母知道,您待老夫人比待她还好,肯定会说:亏我平日里疼她,偏她对旁人比我还好。到时我看你怎么哄。”   亏得洛娉妍与景芝身量差不多,闻言伸手点了点景芝的额头,不以为意地道:“什么叫对旁人比对外祖母还好?老夫人这个年纪,婉茹妹妹今儿又没跟着,难得来咱们府上,我还不得仔细些?便是外祖母知道了,也只会夸我懂事儿!”   洛娉妍自然听出景芝不平之意,话却是答得四平八稳不急不躁,费嬷嬷在旁听了不住暗暗点头,却不知武定侯老夫人被洛娉妍噎得不轻,心中正暗暗腹诽:果然是巧言令色!   即便如此,武定侯老夫人也不由多瞧了洛娉妍两眼,洛娉妍却只当没瞧见。与景芝一左一右,扶着武定侯老夫人往枫溪院而去。   若是锦乡侯在府中,或是锦乡侯夫人在世,武定侯老夫人来访自然是要去绮霞院大花厅的。可如今锦乡侯夫人早已过世,锦乡侯本人更是远在边城,这府里最尊贵的待客地方,便成了枫溪院的大花厅。   ☆、 六零一 不屑   锦乡侯府中轴线上,只有一座正院儿,被第一任锦乡侯题名为《绮霞院》,据说第一任锦乡侯夫人,闺名:绮霞。   枫溪院乃是历代世子居住的地方,坐落在锦乡侯府东路上,说是一座院子,不如说是一座相对独立的宅子,前后各三进。   最前面乃是景蕴平日里办公待客的地方,中间儿住着景蕴门人侍卫,第三进才是洛娉妍住着的正院儿。后面是洛娉妍的嫁妆库房,与枫溪院丫鬟们的住所,最后面一座小巧的花园子,连着锦乡侯府内院儿大花园。   上百年的蕴养,枫溪院的景致自不必说,武定侯老夫人对此也不甚在意,在大花厅落座后,花厅内阵阵幽香萦绕,却是引起了武定侯老夫人的注意。   不待武定侯老夫人询问,洛娉妍便先笑道:“元宵节时还向婉茹妹妹问起老夫人身子,上次随着爷去给您拜年,听说您染了风寒,不知如今可大好了?”   武定侯老夫人何时染过什么风寒?当初不过是不想见洛娉妍,随意找的个借口罢了。   闻言,武定侯老夫人淡淡地点头道:“嗯,有劳挂怀,已无大碍。”   正在此时,恰巧浅语带着浅浅妮妮送了茶水进来,景芝急忙笑道:“老夫人可要多喝两杯,这金橘百合茶最是润燥温润,对嗓子也极好。”   武定侯老夫人闻言笑着看了景芝一眼,点头端起茶盏,浅浅地抿了一口,点头接口道:“味道也好,带着淡淡的清香,还有股子甜味儿,却不腻人。”   洛娉妍斜睨了景芝一眼,但笑不语,却是并不接话。   景芝也只装作没看见似得,笑道:“还是老夫人见识好,当初嫂子做出来,哥哥还嫌弃,说是太淡没有味道,我吃着却是极好,屋里成日烧着地龙火墙,吃了这茶也不觉得燥了。”   武定侯老夫人闻言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搁下手中的茶盏,淡淡地道:“蕴哥儿说的没错儿,这茶是味儿淡了些。”   景芝闻言,心中再次为洛娉妍不平,但却不好说武定侯老夫人什么,只得歉意地朝洛娉妍看去。   洛娉妍见景芝那样儿,微不可查地朝她摇了摇头,甚至脸上的笑容也不曾改变丝毫。   景芝见了不由心生感叹:也不知她那些年都经历了什么,竟像是什么也不能影响她似得。随即景芝又想起郑箐儿之死,那时洛娉妍倒是大变了脸色,可景芝见过的,也就那么一次而已……   不待景芝多想,武定侯老夫人便问道:“平日里熏香都浓郁得很,便是清雅的梅花香,百合香,或是沉水香,竟都不如今儿这味儿好。”   说着武定侯老夫人满是慈爱地望着景芝,嗔怪这笑道:“芝姐儿可是从你外祖母哪儿得了什么好香,也不拿出来给我老婆子也瞧瞧。”   这回洛娉妍不等景芝开口,便笑道:“老夫人怕是误会了,如今天冷关门闭窗的也难得透个气儿,屋里便没有熏香。”   洛娉妍说完,景芝怕武定侯老夫人不信,急忙点头道:“可不是,嫂子最不爱熏香,说是那香味儿到底是人工合成的,失了自然灵气。”   武定侯老夫人自是不信,斜眼睨着洛娉妍,冷笑道:“依着这话儿,你是说我老婆子鼻子出问题了?”   景芝闻言顿时变了脸色,嘟着嘴正要解释,洛娉妍便先一步笑道:“老夫人的鼻子可没出错儿。”   说完也不等武定侯老夫人追问,便接着笑道:“我成亲时表姐隔得远,托人给我送了两盆花儿来做添妆,如今开的正好,我闻着那味儿也还不错,便让人搬到屋里来,老夫人闻着这味儿便是那花香而已。”   听洛娉妍这样说,武定侯老夫人勉强点了点头,并不再多说,不想景芝却瞪着洛娉妍,撅着嘴道:“金边瑞香还叫不错,那将来嫂子给我找两盆好的做嫁妆。”   一听是金边瑞香,武定侯老夫人愣了愣,扫了眼洛娉妍,有些不敢相信的朝景芝问道:“芝姐儿说得是金边瑞香?就是你外祖母前两年得的那个?”   景芝微微挑了挑,面儿上露出一丝得意之色,抿嘴笑道:“可不就是那个!老夫人怕是不知,外祖母那盆也是嫂子当年送的。”   说到这儿,朝花厅角落古藤花架上一指,笑道:“外祖母那盆在中元节后便开过了,这两盆是嫂子的表姐托人年前送来的,原本该在年节里开放,谁知送来的路上出了岔子,竟是这会子才开。”   两盆开的正好的金边瑞香,就那样状似随意地放在古藤花架上,静悄悄的开放,并不引人注意。   是而武定侯老夫人也是顺着景芝的手指,才看到的!   武定侯老夫人心下不由一惊,这样的花儿,若是放在旁人家,怕是早就专门建了花房,精心侍养起来了……   想到这儿,武定侯老夫人斜睨着洛娉妍,不屑地道:“蕴哥儿媳妇纵是不知这金边瑞香的珍贵,也该问问长辈的才是。殿下定会告诉你怎样侍养这些个精贵物什儿的。”   这下,别说景芝,便是洛娉妍也有些绷不住了,敛了笑意,先是斜睨了景芝一眼,嗔道:“什么嫁妆不嫁妆的,也不害臊,回头仔细外祖母罚你。”   说完洛娉妍方才转向武定侯老夫人,以同样淡淡地语气道:“老夫人说笑了,俗话说物以稀为贵,什么精贵不精贵的,也不过是盆花儿罢了。”   刚说到这儿,武定侯老夫人便紧皱了眉头,瞪着洛娉妍欲要训责,洛娉妍却是不慌不忙地接着道:“这东西外边儿少见,我却是缺这一盆两盆的,不过是闻着味儿好,又是表姐一番心意,这才摆进屋里来熏味儿罢了。”   听洛娉妍这样说,武定侯老夫人一时间竟有种说不出话的感觉,定睛朝洛娉妍望去,只见她眉目如画,神色淡然,并不似作伪……   可武定侯老夫人心中对此到底不服,不由勾起唇角,淡淡地道:“听蕴哥儿媳妇这样说,想来府中还有不少,不如请我老婆子去开开眼界?”   若是旁的,景芝怕是还要担心一下,可这金边瑞香她是不担心的,外面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枫溪院后面小花园里,景蕴便替洛娉妍建了座小花房,里面养了好几盆金边瑞香。   说来也是运气好,沈初雪怕路上折损,特意让人多送了两盆,谁知到了京城虽瞧着都不大精神,却是一盆也没折损,加上洛娉妍早年的两盆,如今小花房里养了足足六七盆。   ☆、 六零二 看花   洛娉妍像是没想到武定侯老夫人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似得,愣了愣方才劝道:“眼见着就就要摆膳了,老夫人不如等用过膳,我跟芝姐儿再陪您去逛园子。”   武定侯老夫人却只当洛娉妍心虚,闻言笑道:“用膳哪日不用,不必急于一时,倒是这金边瑞香难得一见,还是先让我老婆子去瞧瞧稀罕才好,一会子也能多用些。”   说完武定侯老夫人斜睨着洛娉妍,挑眉问道:“怎么?蕴哥儿媳妇怕我老婆子吃多了,舍不得了?”   武定侯老夫人都说出这话儿来了,洛娉妍还能说什么?闻言急忙笑道:“瞧老夫人说的哪里话,平日里便是想请您来,也是请不动的。如今您肯来,哪儿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说着洛娉妍朝身后的英儿吩咐道:“去给老夫人抬架肩舆来,再将凤溪斋收拾出来,午膳就摆在那边儿。”   英儿屈膝一礼,就要退下去,武定侯老夫人却是淡淡地道:“我记得听枫馆很是不错。”   洛娉妍微微一愣,不是没想到武定侯老夫人熟知锦乡侯府,而是没想到武定侯老夫人此时会如此开口。好半晌才勉强笑道:“原本是想在听枫馆给老夫人设宴的,可听枫馆距离瑞香亭有些远。”   洛娉妍说到这儿便停了下来,谁知景芝却在此时掩口笑道:“嫂子怕饿着老夫人,何不明说了来。”   洛娉妍虽心知景芝是好意,闻言却没好气地横了景芝一眼,道:“就你多嘴,回头可要好生与外祖母说说才成。”   景芝虽不以为意,武定侯老夫人却是讪讪地有些不好意思,一时间不由恼羞成怒,沉了脸色。   洛娉妍也只当没瞧见,对英儿轻声吩咐道:“你且快去,记得在肩舆上铺上毛垫,一会儿你也不必再回来,直接去凤溪斋准备就是。”   待英儿退下,洛娉妍方才坐了回去,笑问道:“还没问过,不知今日老夫人前来可是有事儿。”   说到这儿洛娉妍并不等武定侯老夫人回话,便笑道:“原想着三月三天气暖和了,再请各府老夫人夫人来吃茶听曲儿,今日既然老夫人已经来了,便与您先将日子定下来,回头再给您补了请柬去,省的到时您又推说先应了别家的。”   景芝怕武定侯老夫人给洛娉妍难堪,洛娉妍话音一落便接着笑道:“老夫人到时可一定要来,外祖母好些日子没见您了,前儿还说到时要与您好好聚聚呢。”   听景芝这样一说,武定侯老夫人到了嘴边儿的话,又咽了回去,笑着点头道:“既是芝姐儿诚心请我,我岂有不来的道理?”   景芝闻言张了张嘴,洛娉妍见此急忙笑道:“老夫人肯赏光,便是咱们锦乡侯府的脸面,娉妍在这儿先谢过老夫人。”说完竟是再不提起武定侯老夫人前来之故。   武定侯老夫人却是忍不住问道:“蕴哥儿媳妇,我怎么听说,这次你将京城差不多人家,一大半儿的小姑娘都请了来,可是有什么想法?”   洛娉妍闻言一笑,心里也松了口气,抿嘴道:“哪有什么想法,不过是咱们府里多年不曾摆过花宴,芝姐儿年岁渐长,也该学着张罗了,便想了这么个主意。”   说到这儿,洛娉妍朝景芝看去,掩口笑道:“都是些小姑娘也不怕不错儿,权当给芝姐儿练练手,到三月三办春宴时,我也能多个帮手。”   武定侯老夫人闻言沉了沉脸色,却并不再多说,谁知洛娉妍却是笑道:“说起来这两次请宴,可都是为了芝姐儿。”   景芝闻言面色一红,望着洛娉妍一时却不知说什么好。洛娉妍的想法之前便与她细说过,故而心里很是清楚,却没想到会点破出来。   武定侯老夫人倒是想要问上两句,谁知此时浅语从旁边儿走了进来,虽说朝洛娉妍屈膝一礼,便站到一旁并不说话,武定侯老夫人却知道定是肩舆已经送来。   果不其然,洛娉妍问道:“可是肩舆送来了?”   也不待浅语回答,便又问道:“可铺了毛垫儿,置了脚炉?这个天儿还是有些冷,可不能大意了。”   浅语并不看武定侯老夫人或是景芝,再次屈膝一礼,含笑答道:“禀奶奶,肩舆上铺了整张的熊皮,也烧了脚炉。”   洛娉妍满意地点了点头,武定侯夫人却是暗自气恼,觉得洛娉妍是有意在自己面前显摆,竟用熊皮来铺肩舆。   谁知武定侯老夫人还没想完,洛娉妍便笑道:“老夫人怕是有所不知,这熊皮还是公公从边城送回来的,说是前年边城有座村子被熊肆掠,正巧公公返京打哪儿经过。”   武定侯府也是功勋家族,自然对带兵打仗,上山打猎很是感兴趣,闻言下意识地问道:“可是将那熊打着了?”   说完武定侯老夫人虽是暗暗后悔,洛娉妍却是抿嘴一笑,点头道:“可不就打到了?公公带人进山,竟一口气打了四只熊,瞧着还是一家子,这熊皮也就顺道带了回来,公公走时用小熊皮,给他老人家做了两对护膝……”   洛娉妍刚说到这儿,景芝又笑着接了过去,道:“给外祖母也做了两对护膝,还送了张整皮子过去铺在外祖母脚踏上。”说完斜了洛娉妍一眼挑眉道:“才被外祖母说浪费了,今儿又犯,仔细我告诉外祖母去。”   洛娉妍却是不以为意地笑道:“你便是告诉外祖母我也不怕,难不成一张皮子比老夫人身子骨更重要?”说着洛娉妍便起身道:“老夫人咱们这就过去吧,想必午膳也快准备好了。”   武定侯老夫人听洛娉妍那样说,虽觉得太过奢侈,心里也到底是有些感动,面儿上却正是过不去的时候,闻言不由立时站了起来,点头道:“既如此咱们就走吧,正好我也想瞧瞧那蕴哥儿媳妇那花房。”   说着似感慨般叹道:“上回殿下设花宴,偏我正巧病了也没去瞧见,今年殿下忙着蕴哥儿婚事,又懒得设宴了,倒是还没好生瞧过。”   ☆、第606章 六零三 议亲   洛娉妍闻言心中好笑,要瞧着屋里就有,何必劳师动众去花房里?不过是以为自己信口开河罢了,面儿上洛娉妍却是丝毫不显,却也并不搭话。   景芝见洛娉妍不吱声儿,不由笑道:“那今儿个您可要看个够,嫂子花房里好几个颜色儿,白的粉的紫的都有,我记得还有一盆一半白一半粉的极为漂亮。”   如果将熊皮铺肩舆,让武定侯老夫人觉得奢侈,却也不是不能接受,那么,将珍贵的金边瑞香,随意的栽种在瓦盆子里,便让武定侯老夫人觉得是粗俗,暴遣天物!   可武定侯老夫人却什么也没说,实在是外面难得一见的金边瑞香,在洛娉妍这花房里还真就不算少。   大株的便有六七株,还有几盆小的,虽瞧着像是去岁分出来的,可长势却是极好。不难想象,不出两年便又是一大株。难怪在花房外瑞香亭歇脚时,就有阵阵馥郁花香蕴而不散。   武定侯老夫人虽不是什么特别爱花之人,对名贵花种也是喜欢的。   尤其是她平日里还喜欢亲手合香,之前听洛娉妍说合香再美也失了灵气,心中便很是不愉。   这会子闻着阵阵瑞香花的芬芳,也不得不感叹洛娉妍所言不差,无论是何种合香,与这瑞香花的香气比起来,都少了一份灵动鲜活。   武定侯老夫人看得舍不得走,心里盘算着怎么开口让洛娉妍主动送自己一盆时,景芝突然指着花房内唯一的那盆双色金边瑞香,笑道:“嫂子方才不是说屋里那两盆不好吗?我瞧着这盆就好,将来分出两盆给我做嫁妆好了。”   武定侯老夫人闻言心中一喜,下意识地朝洛娉妍瞧去,洛娉妍却是挑眉斜睨着景芝,毫不犹豫地笑道:“这有什么难的?等不到分出来,就这株换了盆给你就是。”   武定侯老夫人闻言更是高兴,正要说话,景芝却是瘪了瘪嘴道:“嫂子真讨厌!当我不知这株是你特意寻来,要在万寿节献给圣上的?”   被景芝说破,洛娉妍也不以为意,挑眉笑道:“你既知道是给圣上准备的,怎么这么多你都瞧不上,偏就瞧上它了?你若真心喜欢……”洛娉妍说到这儿听了下来,好半晌才抿嘴笑道:“回头再给你寻一盆便是。”   这话儿景芝爱听,也知道沈初雪的夫家有种植金边瑞香的法子,只是这双色的培育不容易。遂毫不客气地笑道:“那就说定了,若得了,嫂子可一定要给我留一株。”   听说是个圣上准备的,武定侯老夫人也不好打什么主意了,又听说景芝将来会有金边瑞香做嫁妆,武定侯老夫人那就更不着急了。   再次看了看长在瓦盆子里的双色金边瑞香花,武定侯老夫人忍不住叹道:“怎么就舍不得一只盆子了。”   洛娉妍闻言轻笑道:“老夫人或许觉得,什么花儿配什么盆,可在我看来,这世上便没有什么盆能配上这花儿。”   说到这儿,洛娉妍见武定侯老夫人有些怔愣的样子,顿了顿方才笑道:“老夫人有所不知,这金边瑞香原是长在山里,性子虽是自由不过,搬到这花房里已经是委屈它了,我哪儿敢再用盆子来限制它?”   洛娉妍边说,边细细观察着武定侯老夫人的神色,也不知武定侯老夫人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亦或是听懂了装作不懂,洛娉妍反正是没看出来,只得在心底叹了口气,接着笑道:“这瓦盆是敲了底儿的,这花儿实际上就是长在地上的。”   武定侯老夫人闻言果朝那瓦盆底部瞧去,奈何眼睛不好怎么也看不清,不由使了身边儿伺候的大丫鬟道:“你去给我瞧瞧,可是世子夫人说的那样儿。”   说完望着洛娉妍道:“蕴哥儿媳妇儿若是哄我,我可是不依的。”   武定侯老夫人突然的转变,让洛娉妍愣了愣,反应过来却是高兴地笑道:“若是我哄了老夫人,这盆花儿,您老只管搬家去得了。”   洛娉妍自然是没有哄武定侯老夫人的,不仅这盆,事实上这花房里所有的金边瑞香都是种在地上的,不过用瓦盆限制了一下生长方向罢了。   看过花房,洛娉妍便请武定侯老夫人移步凤溪斋用膳,武定侯老夫人这会子心情正好,并未多想其他,谁知进了凤溪斋,才再次感受到了洛娉妍的奢侈。   不说摆设,都是百十年的大家族了,这些个古玩珍藏锦乡侯府哪还能少了?再加上洛娉妍那份嫁妆,轰动全城,她也是知道的,亮妆时还特意去瞧过。   可仅仅是一副珠帘,便让武定侯老夫人咋舌,绿豆大的珍珠,却颗颗圆润饱满,以粉珠和金珠,在白珠间串出金边祥云的图案。不说这么些珠子有多难得,光是穿就得费多少年的功夫。   桌上的菜肴每样虽都不多,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土里钻的,可谓是样样俱全。一色的青花龙鱼碗碟,精致而不失大气,可见是费了心思精心准备的,武定侯老夫人见此不由暗暗点了点头。   用过午膳,武定侯老夫人便提出让洛娉妍陪她到园子里转转,洛娉妍闻言心知武定侯老夫人定是有话要与自己说,不由戏谑地看向景芝,笑道:“劳烦芝姐儿看着收拾一下。”   景芝先是一愣,随即望向武定侯老夫人,见武定侯老夫人正含笑看着自己,心下顿时明白过来,面儿上不由浮起一抹红霞,微微点了点头,便疾步走了出去。   洛娉妍与武定侯老夫人竟神同步地看了对方一眼,不由都会心一笑。   凤溪斋虽说位于枫溪院的小花园内,可景蕴原就不是什么爱花之人,除了成片的各种红枫,便只种了几尾修竹,如今修竹尚且翠绿,红枫却仍旧凋零,瞧着实在是冷清了些。   洛娉妍扶着武定侯老夫人穿过后园角门,直接进了大花园,沿着碧波湖慢慢走着。   春光在这一刻如同被打开了似得,一下子便真的烂漫了起来。可洛娉妍一路沉默着,只安静地扶着武定侯老夫人。   武定侯老夫人也算是明白了洛娉妍的心思,见此不由失笑道:“蕴哥儿媳妇这是打算等到什么时候?”   没头没脑的一句,并没让洛娉妍愣住,闻言不过淡淡一笑,轻声道:“女儿家总是要矜持些才好,再说母亲去得早,我们做哥哥嫂嫂的,少不得多心疼她一些。”   武定侯老夫人侧头看了洛娉妍两眼,转回头继续由洛娉妍扶着往前走,直到进了流芳亭,待丫鬟们上了茶果点心退下后,武定侯老夫人方才点头笑道:“芝姐儿能得你们庇护也算是她的福气。”   洛娉妍却淡淡一笑,轻声道:“老夫人说笑了,我们纵能爱护她一时,却爱护不了一世,说到底女孩家还得婆家好才是真的好。”   武定侯老夫人一愣,随即朗声笑了起来,伸手隔空指着洛娉妍点了点,好半晌才收了笑,起身道:“好了,旁的事儿,等看过日子请了官媒来再说。”   洛娉妍并无只言挽留,落落大方地跟着起身,唤来肩舆,亲自将武定侯老夫人送出了垂花门……   ☆、第607章 六零四 巧合   前脚送走了武定侯老夫人,后脚洛娉妍便兴匆匆地对景芝道:“走,换身衣裳,咱们去外祖母哪儿!”那眉飞色舞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先前的稳重?   景芝自然明白洛娉妍这话何意,略带羞涩地横了洛娉妍一眼,嗔道:“我屋里还有事儿,要去你去。”说完又觉得自己太过急躁,想了想道:“你替我将东西带给外祖母便好。”   洛娉妍望着景芝抿着嘴并不说话,景芝却被越发羞得不行,跺了跺脚便要去咯吱洛娉妍。   这下洛娉妍也绷不住了,“噗嗤”一下笑出声儿来,问道:“还不快去收拾,可还要我替你带东西给外祖母了?一会儿可别说我不等你。”   景芝见此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挑眉嗔道:“你就笑我吧,在多耽搁会儿我哥就回来了,可别见你还没回来,便追了过去才好。若真那样自有人笑你,那才是现世报呢!”   洛娉妍听景芝这样说,想了想还真有可能,尤其是惠宁长公主如今越发孩子气似得,逮着就拿景蕴与她玩笑,遂也不敢耽搁,甚至不忘交代道:“一会儿你哥回来,就说我去外祖母哪儿有事儿,一会儿就回来,可好?”   景芝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来,挑眉望着洛娉妍,歪着头道:“怎么?才不过这一会儿功夫,妍儿就求到我头上了?”   见景芝那样儿,洛娉妍虽是又好笑又好气,却少不了一番好言相求,景芝这次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   匆匆回房,换了件浅粉地儿琵琶襟满绣石榴花袄子,重新挽了个坠马髻,斜斜地插上一支石榴石花簪,在系上石榴石串珠抹额,配着石榴石耳坠。洛娉妍带着英儿蕾儿坐上了前往长公主府的马车。   锦乡侯府的马车来往长公主府,从来都是不需要提前下帖子,或者遣人知会的。最初洛娉妍还守着这规矩,被崔嬷嬷狠说了两回,才改了过来。   门房见是锦乡侯府的马车,跟车的又是新任锦乡侯世子夫人常用的,并不敢阻拦。一边儿急忙下了门榄,一边儿小跑着往里通报。   洛娉妍却不知有人比她早到了一步,崔嬷嬷得知洛娉妍到来,忍不住看了武定侯老夫人一眼,笑道:“殿下怕是猜也能猜到是谁来了。”   惠宁长公主闻言挑了挑眉,随即望着武定侯老夫人笑了起来。   武定侯老夫人也是人老成精的,见此哪里还能不知道是洛娉妍来了,不由摇头失笑道:“殿下这外孙媳妇倒是个乖巧的,抽着空子就来给您请安。”   这话儿惠宁长公主爱听,毕竟是自己护了好几年的孩子,虽说最初外孙求娶她,惠宁长公主心里是有些膈应的,可如今也觉得俩人在一处极好。   可面儿上惠宁长公主自是不会表现出来,闻言淡淡地笑道:“乖巧倒是乖巧,知道我老太婆成日里闲得发慌,就爱将外边儿那些事儿学给我听。”   说到这儿惠宁长公主敛了笑,淡淡地叹息道:“说起来也是个苦命孩子,与我们家蕴哥儿芝姐儿都是同病相连,原本我是不赞同这门亲事的,可谁让蕴哥儿自己瞧上了?”   说到这儿,惠宁长公主才想起来,洛娉妍已经进了府,忙转头朝崔嬷嬷道:“厨房煲的鸡汤今儿不是还没送过去吗?快让人盛一碗出来,一会儿就让娉妍在这儿喝了。”   武定侯老夫人见此一愣,心里有了主张,崔嬷嬷却是见怪不怪,抿嘴笑道:“哪儿须得殿下您交代?方才奴婢就已经吩咐下去了。一会儿少夫人进来了便送过来。”   惠宁长公主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叹息道:“洛丫头身子骨可不算结实,也不知这么些汤水送过去,她吃了没有,成亲也有一个月了,怎地就没见点儿动静呢。”   惠宁长公主这话儿,崔嬷嬷只是笑笑并不搭腔,实在是自从洛娉妍与景蕴成亲满一个月后,惠宁长公主几乎每日都要念叨一遍。   武定侯老夫人却是被噎得不轻,心中不由暗自庆幸,还好我们家婉茹没嫁给景蕴!不然这成日里,还不知会被逼成什么样儿。   正想着,便见丫鬟打起帘子朝里禀道:“锦乡侯世子夫人到了。”话音未落,洛娉妍便抱着一只蓝皮儿小包袱,款步走了进来,第一眼便发现了坐在惠宁长公主下首的武定侯老夫人,当即便是一愣停下了脚步。   惠宁长公主见洛娉妍一身喜气的石榴纹自是欢喜得很,忙叫她到跟前儿来,武定侯老夫人却发现洛娉妍竟还换了衣裳首饰……   联想惠宁长公主方才那话儿,再想到洛娉妍在景芝婚事上动的那些个小心思,不由笑道:“殿下这外孙媳妇儿可不仅仅乖巧,还是个伶俐人儿。”   惠宁长公主不明所以,面儿上却是不显,摇头道:“算不得聪明,却是个肯用心的。”   这会子洛娉妍也回过神来,急忙将手中的蓝皮儿小包袱交给英儿抱着,疾走两步到惠宁长公主跟前儿,屈膝一礼,甜甜地唤道:“给外祖母请安了。”   待惠宁长公主叫起后,洛娉妍朝着武定侯老夫人也是屈膝一礼,抿笑道:“没成想老夫人竟是到外祖母这儿来了,早知道咱们该一块儿来的,路上咱们也能做个伴儿,亲近亲近。”   武定侯老夫人闻言只笑望着洛娉妍,却并不搭话儿,洛娉妍也不曾多想,原就是句客套话儿而已。   说完洛娉妍也就将这话儿给抛开了,从英儿手中接过那只蓝皮儿小包袱,走到惠宁长公主身边儿,一边儿打开包袱皮儿,一边儿笑道:“外祖母快瞧瞧,这是芝姐儿昨儿刚做好的,让我给她带来。”   一听是景芝做的,惠宁长公主果然很是高兴,也顾不得旁的,便伸了脖子看过来,问道:“这回又是什么东西?”   要不怎么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呢?洛娉妍的针线不能见人,景芝的也没好到哪儿去。连着做了好几个抹额,就没一个齐整能戴的。至于别的,惠宁长公主可是至今也没见到。   ☆、第608章 六零五 嫌弃   话刚出口,惠宁长公主猛地想起武定侯老夫人还在这儿,可不愿自己宝贝外孙女,在未来婆家人面前丢人,又急忙阻拦道:“让崔嬷嬷先收起来,回头我在看。し”   听惠宁长公主这话儿,武定侯老夫人微微一愣,便明白了过来,却也并不以为意,谁府上还没养个针线房,屋里还没几个针线好的丫鬟呢?   谁知洛娉妍却是抿嘴一笑,娇嗔道:“外祖母就看看吧。”说完压着声儿道:“这可是芝姐儿一番孝心,做了好几天呢,正好让老夫人也帮您瞧瞧。”   说是压低声儿,偏武定侯老夫人却听得清清楚楚,崔嬷嬷见此低头抿着笑,并不说话,以她对洛娉妍的了解,定是又要作妖了!   惠宁长公主却是当即愣住了,她不相信洛娉妍会在这时候,当着自己的面儿害景芝。却也想不出她这么做是什么道理。不由敛了笑意满眼狐疑地望着洛娉妍,并不说话。   洛娉妍却只当没瞧出惠宁长公主眼中的狐疑,将蓝色弹墨绫花绸的包袱皮儿打开,露出中间儿漳绒地儿枣红织锦面儿,坠珠翠滚墨色窄边儿的抹额。   别说惠宁长公主眼前一亮,就是武定侯老夫人也不由面露诧异之色。   洛娉妍掩口笑道:“这上面的花样是芝姐儿一点点绘的,这些个玉片儿珠翠,则是请京里有名的工匠按着图样做的,所以耽搁了几天功夫。”   说着洛娉妍当着武定侯老夫人的面儿,将抹额拿了起来,笑道:“外祖母试试看有没有不合适的,也请老夫人帮您参详参详。”   抹额上面的花样说是景芝绘的她相信,但这图样却很有几分洛娉妍当年送她披帛的味道在里面儿,惠宁长公主看着洛娉妍摇头笑了笑,嗔道:“既是心意,合不合适我老婆子都领了。你这丫头快别作妖,老实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儿。”   洛娉妍也不勉强,反正武定侯老夫人眼中的惊艳,她已经瞧见了,遂依言挨着惠宁长公主脚边儿,坐了下来。   正巧这时候朱嬷嬷将煲好的鸡汤送了过来,笑道:“汤已经凉过,温度刚刚好,少夫人赶紧喝了,也省得老奴晚上再跑一趟腿。”   洛娉妍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僵硬,急忙起身谢过朱嬷嬷,又屈膝朝惠宁长公主一礼,小脸儿皱成一团儿,可怜巴巴地望着惠宁长公主……   不待洛娉妍说话,惠宁长公主就虎着脸催促道:“趁热喝,这刚煲好的效果最好。”   说完更是满眼狐疑地问道:“平日里让珮珠给你送去的汤,是不是都没好好喝?”   这话儿洛娉妍可不敢应下,急忙分辩道:“外祖母便是不相信孙媳,也该相信朱嬷嬷才是,每日里都是朱嬷嬷瞧着孙媳喝光的。”   听洛娉妍这样说,惠宁长公主才勉强点了点头又叮嘱道:“快别说旁的,先喝了来,这汤可是为着你好。”   洛娉妍不敢当着惠宁长公主的面儿做手脚,也没机会给她做手脚,不由撒娇道:“外祖母,您心疼孙媳,孙媳心里知道,可孙媳这些日子都长胖了一圈儿了,再这么胖下去,爷该嫌弃了。”   这招在惠宁长公主这儿自是没用的,可武定侯老夫人哪儿见过这样的洛娉妍?闻言不由“噗嗤”一下笑出声儿来。   惠宁长公主瞪着洛娉妍,再次催促道:“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嫌弃不嫌弃的,你自归家与蕴哥儿说去。这是鸡汤,又不是毒药,怎么就这么难呢?难不成平日里珮珠都是哄着你喝的?还是你哄着珮珠谎报于我?”   洛娉妍一惊,可不敢再推辞,急忙端起朱嬷嬷精心准备的山药芡实柴鸡汤,据朱嬷嬷说,这还是惠宁长公主特意遣人去太医院要的方子……   武定侯老夫人见此在心里直乐呵,待洛娉妍吃完漱过口,方才笑道:“蕴哥儿媳妇光喝汤可没用,你那些水里游的,土里钻的可不能再吃了,那些个东西大都是寒性的。”   惠宁长公主一听,果然急忙附和,洛娉妍有些招架不住,急忙打岔道:“外祖母,还没来得及跟您说呢,老夫人说了回去便遣官媒到咱们府里来。我是个没见识的,芝姐儿的婚事,您可要给她做主才成。”   武定侯老夫人与惠宁长公主闻言相视一笑,摇了摇头。本不欲再打趣儿洛娉妍,谁知这时小丫鬟再次打起帘子,满是喜气地禀道:“世子爷来了!”   那声音要多洪亮有多洪亮,要多清脆又多清脆,听在洛娉妍耳里却不啻晴天霹雳,愣是半晌没回过神来。   惠宁长公主不由似笑非笑地斜睨着洛娉妍,问道:“这就是嫌弃啊?那古往今来不知多少女子,祈望着爷们这般嫌弃呢。”   武定侯老夫人闻言也是笑出声儿来,此时却又感叹自己孙女儿失了门好姻缘。   景蕴撩袍进来,躬身朝惠宁长公主一礼,随即又朝武定侯老夫人抱了抱拳,方才看向直愣愣望着自己的洛娉妍,不由轻咳一声儿,挑眉问道:“这么望着爷做什么?一日不见难不成不认识了?”   洛娉妍回过神,低下头起身朝景蕴敛衽一礼,轻声回道:“见爷突然来了有些惊讶,没想到爷这会子过来。”说完想起什么急忙问道:“爷可曾回府?可曾用过晚膳?”说着亲手给景蕴斟了杯茶,递到他手边儿。   景蕴接过茶,不由好笑地问道:“妍儿可不是饿了吧?怎地这会儿就说起晚膳了?还是忘记用午膳了?”说着景蕴扭头看向惠宁长公主。   惠宁长公主看见他俩那样儿,心里就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抿着嘴扭开头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武定侯老夫人却是忍不住笑出声儿来,好笑地望着洛娉妍道:“难道蕴哥儿媳妇是省了口粮请我老婆子吃饭?那我可不敢再去你们府上了,仔细饿瘦了,蕴哥儿该嫌弃了。”   这话景蕴更是听得没头没脑,洛娉妍却是臊红了脸,低着头既不敢看武定侯老夫人,更不敢看景蕴,只得缩回到惠宁长公主身边儿,在惠宁长公主脚踏上坐了下来。   见洛娉妍面红耳赤地低着头,景蕴本想要询问两句,谁知惠宁长公主却以景芝的婚事岔了过去。但景蕴是何等人物?难道会看不出惠宁长公主是在替洛娉妍“打掩护”?于是对洛娉妍奇怪的神色,不由更加好奇起来。   景蕴等人自然猜不出,洛娉妍此刻心中是满满的埋怨,当然,埋怨的对象可不是景蕴,更不敢是惠宁长公主或者武定侯老夫人,而是此时在锦乡侯府碧波湖旁,乐得笑出声儿来的景芝……   ☆、第609章 六零六 给她   景芝的婚事有了章程,洛娉妍心神也放松下来,对于两日后的花宴,便越发的从容起来。   红螺见此却不无担忧地道:“若是那位再次不请自来,小姐可要怎么办?这事儿谁也说不准,总得有个准备才是。”   洛娉妍先是一愣,而后方才明白过来,红螺口中的“那位”指的便是洛妙姝。   见红螺如临大敌的样儿,洛娉妍不由觉得好笑,拉了红螺的手挨着自己坐下,不以为意地笑道:“姑姑何必如此紧张,便是她当真来了又怎样?”   说到这儿,洛娉妍挑了挑眉,淡淡地道:“过去咱们住在一个宅子里,她可到我翠庭轩走动过?如今不过是看在‘锦乡侯府’四个字上,并不曾有过半点真心,我又何必将她放在心上,徒增烦恼?”   红螺闻言叹了口气,摇头道:“奶奶可别小瞧了她,当初她才多大,就敢动手推你进放生池?元宵节没有请她,她就敢自己找上门来。我真怕她来搅局。”   看着红螺黯淡的神色,洛娉妍握住红螺的手,冷冷一笑:“既如此我便遣人给她送张帖子过去,我能做的也就这些,旁人要怎样,我能有什么法子?”   红螺一惊,望着洛娉妍张了张嘴正要劝阻,洛娉妍却安抚地笑了笑,轻声道:“说到底我们都姓洛,不管过去怎样,若是我做得太过,人家说起来也难听,于爷的名声也不好。”   红螺闻言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可反驳的话却说不出来,叹了口气道:“真是苦了奶奶了。”   洛娉妍却不以为意地轻轻一笑:“她要的不过是我的一个态度罢了,其他的想必她也并不奢望。既如此我便给她一个‘态度’好了,这又有何难?至于过去的事儿,过去了就过去吧,我不想为她费那个神。”   听洛娉妍这样说,红螺点了点头道:“奶奶这话儿很是,她那样的人将来又岂能有个好?咱们没必要为了她黑了心,脏了手。”   话虽如此,却不难看出红螺眼中不甘之色,可这话儿洛娉妍却是不好接,若说真心原谅了,她自问没这么好的气量,可若要她去对洛妙姝或是周氏做什么,她也还真腾不出那个精力来,不由摇头笑道:“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吧。”   红螺闻言望着洛娉妍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这话儿听着怎么像是有机会并不介意落井下石呢?   洛娉妍自是瞧出了红螺的心思,抿嘴一笑,冷冷地道:“我不推她下地狱,可她若自己下去了,我不介意盖块石头在上面。”   主仆二人细语几句,便有管事嬷嬷前来寻洛娉妍回事儿,俩人也就打断了话头。   待洛娉妍再次想起此事,已经是用过午膳之后。   英儿与蕾儿刚替洛娉妍去掉钗环散开头发,正准备收拾好床铺,好让洛娉妍睡一觉,洛娉妍却是突然想起还没遣人给洛妙姝送帖子的事儿,不由拦下英儿,吩咐道:“快去让彩英来一趟,就说我有事儿找她。”   英儿不明洛娉妍所谓何事,去也从来不是多话的人,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   没一会儿彩英随着英儿走了进来,洛娉妍便淡淡地道:“你赶紧那张后个儿花宴的帖子送去洛府。想了想又补充道,顺道再去一趟孙府,请孙小姐也一块儿来。”   自从绑架事件之后,已经好些日子没见着孙文婷了,尤其是知道孙文婷将要嫁给洛继宗后,洛娉妍便下意识地逼着她,说不上为什么,但只要想着孙文婷嫁给洛继宗,洛娉妍心里就总是觉得怪怪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然而此时,洛娉妍对她却是真有几分想念,因此也不为难自己,甚至叮嘱道:“别忘了将那日要来的人,都知会她一声儿。”   彩英闻言一愣,却只有一刹那,虽然洛娉妍从未如此对待旁人,可在彩英看来,到底哪位孙小姐将来是洛娉妍的弟媳,因此照顾些也是有的,遂并不多问,领命退了下去。   这会儿洛娉妍却是有些睡不着了,躺在暖和的被窝里,洛娉妍闷声问道:“你们说我这成亲都一个月了,是不是要回洛府去住对月啦?”   英儿与蕾儿闻言对视一眼,都微微皱了皱眉头,谁也没急着说话。   洛娉妍听不到二人回答,不由撩起一角床幔,扫了眼守在一旁的英儿与蕾儿,嗔道:“怎么?难道你们有什么想法?”   蕾儿到底跳脱些,又没有与洛娉妍南下的经历,闻言笑道:“奴婢可没什么想法,只是这事儿奶奶不是该与爷商议吗?”   听蕾儿如此说起,洛娉妍才想起来,按理说景蕴是该陪她回去的,可一个月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景蕴居然提也没提过……   想着想着洛娉妍不由便有些走神,英儿见此急忙劝道:“这事儿奶奶不妨睡醒了等爷回来再商量,这会子先养养神也是好的。”   洛娉妍淡淡一笑,果然躺了回去,也不知想着什么,迷迷糊糊便睡了过去。   待洛娉妍醒来时,只觉得天光格外昏暗,整个人都懒洋洋的,正想问问什么时辰,谁知转过身却与景蕴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洛娉妍望着景蕴眨了眨眼,方才醒过神来,却下意识地问道:“爷怎么在这儿?”   景蕴不由勾起一丝笑意,卷了一缕洛娉妍的秀发,轻笑道:“这个时辰可不就回来了?”说完伸手将洛娉妍往怀里一拉,搂着她叹了口气道:“有件事儿一直没跟妍儿说。”   洛娉妍闻言想要再次撑起身子来,却被景蕴搂得死死的,只听景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明儿开始该我轮值,夜里就不能回来了,等我回来咱们……”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急声问道:“爷要在宫里很多天吗?还是只有明儿一晚上不回来?之前一个多月怎么没见爷宿在宫里?”   一连串的问题让景蕴忍不住笑了出来,扶着洛娉妍的肩膀,将她拉开一点儿距离,看着她撅起的小嘴儿,忍不住轻啄了一口,方才笑道:“之前不是咱们才成亲吗?往后我没旬有三日夜里宿在宫中。”   听景蕴这样说,洛娉妍不由沉默了片刻,颇为忐忑地问道:“那爷陪我回洛府住对月吗?”   景蕴见洛娉妍那样儿,不由笑出声儿来,轻轻刮了刮洛娉妍的鼻子,笑道:“方才就要说,等我从宫里回来,咱们就去岳父府上住几日。偏妍儿心急打断了爷的话。”   说到这儿,景蕴望着洛娉妍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羞得洛娉妍的脸一下子便红了起来,将头埋在了他怀里……   ☆、第610章 六零七 小别   虽然一夜极尽的缠绵,榨干了洛娉妍所有的体力,最后竟是晕了过去。但次日寅时,洛娉妍仍旧习惯性的醒了过来。   看着身旁还在熟睡中的景蕴,想起他昨夜的疯狂,洛娉妍红着脸勾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洛娉妍并未察觉到自己眼中此时的温柔缱绻,刚睁开眼的景蕴,却正好将这一幕收入眼中,藏在了心底……嘴角的笑就那样不自觉的流露了出来。   忍不住也无需忍耐,景蕴一把将愣愣地望着自己,满眼讶异的娇妻搂在了怀中……吻就那样不期然的落了下来。   直到洛娉妍娇喘连连,眼神也浸润上迷蒙的水雾,景蕴方才艰难地退开了一点儿。   喘着粗气,压抑着心底最原始的渴望,哑着声儿道:“三天,三天爷就回来了。”   洛娉妍闻言无意识地点了点头,并没听清景蕴究竟说了什么。   可景蕴又岂能看不出洛娉妍此时的状况呢?忍不住笑出声儿来,将她狠狠地搂在怀中,恨不得将她一起带走,要么就干脆什么也别管了,留在下来,做自己,亦或是她也同样想做的事儿。   洛娉妍终于在景蕴的笑声中清醒,顿时羞得不知如何是好,推了推景蕴坚实的胸膛,虽然推不动,却嗔道:“该起身了,外边儿天冷,路上指不定结了霜,爷早点而出,路上走慢点。”   景蕴深吸口气方才缓缓点了点头,揉了揉洛娉妍满头凌乱地青丝,哼哼唧唧地道:“知道了,怎么成了管家婆了?”   又抱了一会儿,见洛娉妍实在挣扎得厉害,景蕴方才无奈地稍稍退开了一点儿,望着洛娉妍水润的眼睛,轻声道:“天儿还早,妍儿再睡会儿。”说完轻轻啄了啄洛娉妍光洁的额头,翻身而起。   洛娉妍并未如景蕴所言那般,真就躺回去睡下,而是在景蕴起身后,跟着穿衣起身,看着身上或红或紫或乌青泛黄的斑点,洛娉妍抿了抿嘴,加快了穿衣的速度。   景蕴见此知道劝不住她,也不多说,只是回身将大袄裹在了她身上。   就在二人相视凝望,说不尽温柔绻缱时,英儿鼓着勇气敲了敲门,咽着唾沫小声儿唤道:“奶奶,起了吗?”   洛娉妍一惊,顿时满脸通红,嗔怪地横了景蕴一眼,急忙应声儿道:“进来吧!”说着一边儿拢着大袄,一边儿朝外走去。   洛娉妍不知她那一眼,含着多少化骨的风情,差点就让景蕴不想走了。   景蕴站在榻前好半晌才低着头闷笑出声儿,心底也在疑惑自己何时意志如此的不坚定了?   依旧是在临窗大炕上相对而坐,静默无声的用过早膳,洛娉妍亲自将景蕴送到院门前,替他系好披风,看着他走远,方才转回。   接下来的一整日,洛娉妍都在与景芝一块儿,忙碌着明日的花宴。   这次宴请的人之多,很是出乎了景芝与洛娉妍自己的意料,毕竟有的小姐会带着姊妹同来,有的人会找到各种关系跟随而来,再加上各家各府的丫鬟婆子……   洛娉妍想想便有些头痛,这样的花宴,前世今生洛娉妍也没操持过。   一日的时光很快,忙碌中的洛娉妍并不觉得怎样,可自从用过晚膳开始,英儿蕾儿也好,红螺馨芙也罢,甚至是景芝都发现她有些神不守舍。   英儿蕾儿自是装作没看见,红螺馨芙也不好劝,景芝却忍不住伸手在洛娉妍眼前晃了晃,见洛娉妍回过头,愣愣地望着自己,不由压着声儿,满脸戏谑地笑问道:“妍儿该不会是在想我哥了吧?”   这话洛娉妍怎会承认,甚至她自己就完全没这么觉得,不由嗔道:“胡说什么!你哥又没飞到天边儿去,就在宫里当差,再说又不是走了十年八年的,有什么好想的?”   说完洛娉妍还横了景芝一眼,道:“有那功夫瞎琢磨,还不如好好儿想想明儿还有什么差漏没,从没办过这样的花宴,我心里也是没底儿。”   景芝见洛娉妍说得那般干脆,也只当自己是多想了,或许压根儿洛娉妍就是在担心明儿的事儿,遂也不再调侃,正经与洛娉妍梳理了一遍明日的安排,又将相关人等一一叫来交代。   等忙完,已经月上树梢,洛娉妍很是不放心地要亲自将景芝送回芝兰院,被景芝嘲笑一番回头还得送她回来,洛娉妍才作罢。   累了一天的洛娉妍,沐浴后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却难得的失了眠。   看着空荡荡的床,不由得想起那个每晚陪着自己的人,想起若是他在,这会儿该搂着自己正在说着闲话。   想起那双搂着自己的手臂,总是在说不上几句话时,就开始不老实的在腰上,在背上,在手臂上抚摸着,留下一阵阵颤栗与温热。   想起那温暖而结实的胸膛,任由自己怎么拍打,怎么推攘,总是无言地将属于那个人的温度传来。   渐渐地,思念如潮水越来越汹涌,洛娉妍在辗转反侧无数次之后,猛地坐起身来才蓦然醒悟,原来,自己不仅仅是嫁给了那个人,走进了他的家里,更是走进他的生活……   同时不知不觉间,也让他走进了自己的世界,更是毫无防备的让他,走进了自己心里。   洛娉妍想不起来,景蕴何时变得那般重要,重要到会影响自己的情绪,重要到能让自己失眠……   披衣下地推开窗,望着天上一轮冷月,洛娉妍不由不满地嘟囔道:“也不知这会儿……那人在干嘛?是否也会如我想念他一般地想念着我?”   洛娉妍却不知,此时无眠的并非她一人,自然景蕴此时正裹着玄色水貂披风,与夜色融为一体,站在高高的城楼上,遥望着家的方向。   从未想过,此生会有一天如此这般对家产生眷恋,景蕴知道,是因为家里有了那么一个人。   不算聪明,却时不时地透着狡黠,不算温柔,却总留有脉脉温情,不算最美,却偶尔流露出不经意地妩媚与娇憨,从不表现依恋,眼中却藏着缱绻……   不知从何时起,想起那个人,心便总是软软地,没有过什么山盟海誓,却偏偏就认定了此生,非她莫属!   想到这儿,景蕴嘴角不由勾起笑意,淡淡地,却并不冰冷,带着如同那个她一般,带着浅浅地温度。   望着天上的皎月,也不知这会儿她是睡了,还是如同自己一般,因少了彼此的温度,夜变得冰凉,竟是难以入眠。   虽然景蕴站得极高,视线却无法穿透黑夜,看到想看的那个人,更看不到洛府,正在上演的闹剧。   ☆、第611章 六零八 早到   不管有没有睡好,洛娉妍第二天起了个大早,但她没有想到,有人竟然比她还要早。&   洛娉妍刚刚坐下来与景芝一块儿用早膳,浅语便进来屈膝一礼,禀报道:“奶奶,小姐,洛,继夫人周氏,与二小姐洛妙姝到了。”   别说景芝愣住了,她压根儿不知道洛娉妍给了洛妙姝请柬的事儿,就连洛娉妍也愣住了,哪有这么早去人家家里赴宴的?赴早宴吗???   景芝见洛娉妍也是一脸怔愣,将碗箸往桌上“啪”的一拍,柳眉倒竖地呵斥道:“门房干什么吃的?这点子规矩还不懂?今儿是什么日子,不相干的人还不赶紧撵了去!”   洛娉妍猛地回过神来,将浅语拦了下来,定了定神道:“将人领进来,安排在……”   说到这儿洛娉妍也有些犹豫,安排在哪儿好?她可不愿将周氏母女放进自己院子来。   景芝看出了洛娉妍的犹豫,缓了口气道:“先领到含章阁去奉茶,就说我跟妍儿这会儿走不开,晚点就过去。”   浅语见洛娉妍点了点头,方才退了下去。待屋内只剩下洛娉妍与自己时,景芝才皱眉问道:“妍儿何不打发了她?今儿来的人多,万一……”   景芝说到这儿抿了抿嘴,嘟囔道:“这可是咱们锦乡侯府十六年来,第一次设花宴。”看得出,对于周氏母女的到来,景芝是极为不满的。   洛娉妍见此不由叹了口气,苦笑着将前因后果细说了一遍,末了也满是疑惑地道:“按理说,周氏应该明白,今儿请的都是些小姐姑娘,连奶奶们都没请,她怎么会来?”   景芝听完缓缓地吐了口气,瘪嘴道:“肯定是料定了你不好撵她们出去,又知道今日哥哥不在府中!”   洛娉妍见景芝那满是怨念的样儿,不由笑着宽慰了两句,随后笑道:“快吃吧,回头你且看着丫鬟婆子点儿别处什么岔子,尤其是碧波荡那边儿。按理该有主人去垂花门迎客,奈何咱们家人少,如今也只能凑合着来。”   景芝听洛娉妍这样说,不由抿嘴一笑,挑眉道:“除了几位未出阁的郡主县主,谁值当咱们亲自去迎了?让馨芙跟馨若俩人代表咱们去就很好。”   洛娉妍闻言一愣,反应过来不觉失笑,看来自己还没弄清楚锦乡侯府究竟是怎样一座府邸,更没弄明白惠宁长公主的力量和地位。   甚至……连公公跟爷的分量也被自己小瞧了,看来还是没能习惯啊,或者说尚未真正融入这座锦乡侯府……   既然景芝这般说了,洛娉妍便也不再纠结此事,匆匆用过早膳便带着英儿蕾儿去了含章阁,省的到时那对母女又有话说。   周氏与洛妙姝都是第一次进锦乡侯府,心情本就激荡,尤其是周氏,此时满怀心事,满怀希望。   含章阁虽不大却是个极其精致的地方,青砖黛瓦雪粉墙,朱红柱,琉璃窗。小小巧巧的二层阁楼,掩映在杜鹃花丛间,二楼凭栏正好可以俯览整个碧波湖。   周氏与洛妙姝随着浅语进了含章阁,眼睛还没转过来,便见六个一色的粉地儿碎花段薄袄,配着葱绿的裙子,腰间系一条葱绿带子。双平髻上系着翠色丝带,插着粉色绢花,的小丫鬟,托着茶点走了进来。   待浅语说明洛娉妍此时分不开身,稍后过来时,周氏皱了皱眉头,怎么说自己也是她继母,她怎能如此怠慢?   洛妙姝却是没放在心上,故作矜持地朝浅语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你且去忙吧,今儿事儿多人也多,凡是当心些。”   浅语微微一愣,屈膝退出了门去,却不知她那微不可查的一愣,取悦了洛妙姝,令洛妙姝脸上的笑意也加深了两分。   再见浅语并不走远,带着小丫鬟就在门外伺候着。洛妙姝料定这二层小楼怕就是待客之处,心下便更高兴了两分,只周氏脸色却越发难看起来。   洛娉妍带着英儿蕾儿进来时,洛妙姝刚好从楼上下来,也不知是对呆坐在大厅里的周氏说的,还是自言自语道:“楼上风景不错,尤其是这湖,比堂外祖母家的还大,还漂亮。”   洛娉妍脚步一顿,望向刚下完一半儿楼梯的洛妙姝,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即舒展开,淡淡地朝周氏点了点头,方才看向洛妙姝问道:“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洛妙姝也是一愣,没想到洛娉妍这么快过来,急忙笑着从楼上下来,跑到洛娉妍跟前儿笑道:“姐姐忙完了?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说完想起上次元宵节自己也是说要帮忙,却被洛娉妍不喜之事,洛妙姝又急忙改口道:“怕姐姐一人儿忙不过来,所以早些过来看看,好歹咱们是正经亲戚,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洛娉妍再次皱了皱眉头,这话儿若是传了出去自己成什么了?将芝姐儿又置于何地?   洛娉妍心中冷笑洛妙姝的不知天高地,却还没来得及开口,周氏便哑着嗓子呵斥道:“快别瞎说!怎么就你姐姐一人儿了?锦乡侯千金还在府里呢。偌大的锦乡侯府,何时缺人手了?”   听周氏这样说,洛妙姝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冷冷地盯着周氏却不说话。   洛娉妍也满心好奇周氏怎么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不由转头看向周氏,淡淡地问道:“夫人怎么过来了?”   洛娉妍早就发现,自从她进了这屋子,周氏便一直直愣愣地盯着她,说不出为什么,洛娉妍只觉得心里膈应得慌!   周氏见洛娉妍终于与自己说话,长长地舒了口气,才挤出笑容道:“按理成亲满一个月便该回去住对月的,知道你们忙也不敢过来打扰,可你成亲都快两个月了,除了回门和过年就没见你回去过,你父亲甚是惦念,让我来瞧瞧。”   说到这儿周氏顿了顿,仔细看了看洛娉妍的神色,见洛娉妍没有开口的意思,方才试探道:“你与世子爷可商议好什么时候回去?家里也好准备不是?”   ☆、第612章 六零九 意外   不得不说,周氏今日连着两次令洛娉妍大感意外,这话儿不该周氏说,或者说……周氏不该希望洛娉妍回去才对!   可周氏就是说了,且说得小心翼翼,这不得不令洛娉妍心生疑惑,多想了想。   然而,周氏虽然满含期待地望着洛娉妍,却不待洛娉妍回答,馨芙便遣了妮妮小跑过来,站在门口屈膝一礼,轻声禀道:“奶奶,孙府大小姐带着六小姐过来了。”   洛妙姝与周氏还没反应过来着孙府是那府,洛娉妍便挑眉失笑道:“她怎么也这么早?”显然洛娉妍已经知道是谁。   说着便要往外走,好在刚走两步,洛娉妍想起周氏母女还在屋内,不由停下脚步,淡淡地道:“夫人与妙姝且坐坐,我去去就来。”   洛妙姝立时跟了上来,眼睛晶亮晶亮地笑道:“我陪姐姐一块儿去。”洛妙姝并不多问是谁,只要紧跟在洛娉妍身边儿,那便已经足以抬高身份!   这回周氏也没说什么,洛娉妍不由皱了皱眉头,转念一想自己与洛妙姝的关系,文婷也不是不知道,遂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到了垂花门,见身着羽红缂丝的孙文婷,牵着个七八岁穿着粉色多尼薄袄的小女孩儿下了车,洛妙姝顿时才反应过来,这孙府竟然是指孙文婷她们家!   洛妙姝原是站在洛娉妍身后,直到看到孙文婷才抢先一步走上前,不屑地瘪了瘪嘴冷冷地望着孙文婷,问道:“你怎么来这么早?还有没有点规矩?谁这么早去人家家里赴宴的?难不成你是赴的早宴?”   洛妙姝那语气,仿佛她才是着锦乡侯府的当家人,又仿佛孙文婷犯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罪似得,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孙文婷,自然也就没看到洛娉妍沉下去的脸色。   孙文婷知道今儿洛娉妍请的人多,怕她与景芝忙不过来,才特意早来一步,谁知竟被洛妙姝这般羞辱!   一时间孙文婷心中又羞又气,低着头满脸通红的抓着妹妹的手,整个人都在不住地轻轻颤抖,却不知如何是好,自然也就更没注意到洛娉妍的神情。   洛娉妍闻言却是气得差点笑出声儿来,很想问问洛妙姝:难道你就不知道,这话儿正是我之前想对你说的?你怎么有脸来说别人?   见孙文婷那样儿,洛娉妍虽说气恼洛妙姝,但对孙文婷更是心有不忍,急忙上前两步,牵起她的手,为了避免尴尬,转了话题笑问道:“怎么把你妹妹也给带来了?”   孙文婷的庶妹孙文清,洛娉妍在孙府是见过的,但那时孙文清还小,不大说话儿,但文文静静的样子,洛娉妍还是记得。   见洛娉妍这样儿,孙文婷方才缓缓舒了口气,轻笑道:“姨娘年前去了,母亲看文清乖巧,怕下人怠慢她,便将她接到身边儿抚养,可我母亲那身子你是知道的……”   孙文婷简单解释了两句,洛娉妍心中便已了然,点了点头朝拉着孙文婷衣角的孙文清笑了笑,领着她二人一边儿往里走,一边儿轻声道:“你们先到含章阁坐坐,或是园子里转转都好,这会子也就夫人与妙姝先来了。”   孙文婷一愣,望着洛娉妍张了张嘴,看着洛娉妍那平静无波的脸,到了嘴边儿的话又咽了下去。   是了,何必多问呢?那位洛继夫人不必说,定是不请自来的。听说上回元宵节,洛妙姝就干过这样的事儿……   想到这儿,孙文婷不由悄悄地扫了洛妙姝一眼,不知今儿她是不是又不请自来的。   这话儿孙文婷虽然没有问出口,可孙文婷自认为隐晦,自认为一晃而过的目光,却被洛妙姝捕捉到了,以及目光中的怀疑,更是被洛妙姝看在了眼中。   洛妙姝见此心中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眼见着洛娉妍领着孙文婷姐妹就要进垂花门,洛妙姝不由深吸了口气,平息着心中的怒气咬牙跟了上去。   刚走到洛娉妍身边儿,洛妙姝正要与洛娉妍说话,却见洛娉妍停下脚步,朝边儿一旁的馨芙交代道:“说不得一会子便有客人上门,你们经心着些。”   待馨芙与馨若应诺后,洛娉妍方才接着道:“勋贵小姐们送去芝兰院儿,自有芝姐儿接待,武将小姐领到叠嶂亭,一会儿武定侯府大小姐也该到了,今儿由她帮着支应。”   这些洛娉妍与景芝头一日便已经叮嘱过无数遍,馨芙与馨若二人自是铭记于心的,这会儿却不得不再次一一点头应下。   馨若不似馨芙,早在几年前便与洛娉妍相熟,又是景芝身边儿的人,遂在洛娉妍说完后,忍不住笑道:“好奶奶,您快饶了奴婢耳根子吧,这都说多少遍了?”   洛娉妍忍不住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继续领着孙文婷姐妹与洛妙姝朝里走去。   到了含章阁门前,洛娉妍停下脚步,扫了眼洛妙姝又看了看孙文婷,笑道:“你们帮我看着点儿,今儿来的人多,宗室公卿家的贵女,不必你们费心,就是武将家的千金,也有人帮忙支应。”   说到这儿,洛娉妍顿了顿方才接着道:“文臣家小姐想来你们多少都是见过的,或是听说过的,一会儿会先到这儿来,你们帮我支应着,晚点我再来接你们去碧波荡听曲儿。”   说完洛娉妍抚了抚孙文清的包子头,笑道:“文清若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儿的,尽管跟浅语说,让她给你拿去。”   说到这儿,不知洛娉妍怎么想到,更是弯下腰,与孙文清对视着,笑道:“你很不必与我客气,你姐姐将来可是我弟媳,咱们是正经亲戚。”说完还眨了眨眼,引得孙文清抿了嘴偷笑。   孙文婷没想到洛娉妍会忽然说出这话儿来,顿时羞得面色通红,比之前被洛妙姝说时还要红,红得都快滴出血来。   洛妙姝闻言却是猛地转头看向孙文婷,脸色跟着沉了下来,目光更是冷得犹如冰渣子似得,这事儿……她早忘了!   ☆、第613章 六一零 心疼   知道洛娉妍还有事儿,孙文婷不欲耽搁她,便催促道:“你忙你的去,一会儿让浅语带着我们逛园子就是,这么大的园子,逛下来也需要不少时辰,你很不必挂心我们。”   洛娉妍叫孙文婷过来帮忙,原就是想要给她个锻炼机会,将来她可是洛府的当家奶奶。   对于孙文婷的安排洛娉妍很是满意,点头笑了笑,又交代了几句,便带人英儿蕾儿朝不远处的叠嶂亭而去。   周氏望着洛娉妍离去的背影抿了抿嘴,没有再说话,心里却想着今儿无论如何得把这事儿定下来才好。   要知道,在文官里边儿周家虽然算不上最有声望的,可到底周哲老爷子也是桃李满天下,更何况老祖宗还曾经是帝师,虽然如今已经去世,但是留下的弟子可不少!   然而今日,洛娉妍竟然没叫周落雪过来帮忙,甚至还不知,洛娉妍究竟有没有给周落雪下帖子……   周氏的想法洛娉妍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在意,此时她有更多需要花心思的地方。   芝兰院儿有芝姐儿看着她并不担心,含章阁虽说来了周氏母女这对不速之客,但红螺马上就会过来,倒是叠嶂亭洛娉妍有些担心,毕竟武将家的小姐,她接触不多,记忆里却都是些不好说话的主儿……   巡视一圈儿见处处皆已妥当,洛娉妍方才转回了枫溪院大花厅,一会儿那些个宗室贵女们,便会被领到这儿来。   朱红绣金地毡子,踩上去软绵绵的,柳色的纱幔层层叠叠,既显得轻盈,又不会让屋外的冷风灌了进来。水晶珠帘上繁盛的牡丹花,与金边瑞香花的香味儿,暗暗应和。   花槲中是新剪玉兰花枝,白玉盘中盛着新鲜的水果,琉璃盏中的糕点依旧温热。   洛娉妍满意地点了点头,回房更换了待客的衣裳,刚坐下,尚未来得及吃口茶,便有小丫鬟前来禀道:“武定侯府大小姐,带着三小姐到了。”   三小姐……洛娉妍仔细想了想方才想起来,这位三小姐乃是武定侯府二房的嫡小姐邓婉芸,比邓婉茹还要小两岁,也不知怎地将她也带来过来。   洛娉妍叹了口气起身朝外走去,谁知尚未出门,又有小丫鬟跑来禀道:“武昌伯府大小姐到了。”   洛娉妍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朝更漏的方向扫了过去,发现此时竟然尚未到已时……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问道:“几位小姐如今安排在哪儿呢?”   话音刚落,邓婉茹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嗔道:“妍姐姐这是想把我们安排在哪儿呢?”   洛娉妍闻声望去,可不就是孙文婷,带着一个裹着撒花洋褶披风,插着玲珑八宝簪,带着八宝璎珞长命锁的女儿走了过来?不必说,这定是邓婉茹的堂妹邓婉芸,听说她身子不好,却极擅书画。   后面朱媛媛也另一个没见过的女孩儿,说说笑笑地走了过来。   洛娉妍笑着迎了上去,先是朝邓婉芸与不认识的女孩儿点了点头,方才笑道:“婉茹怎么与媛媛凑一块儿去了?”   邓婉茹斜睨了朱媛媛一眼,抿嘴笑道:“谁跟她一块儿了?不过是打她们门前过,她便急慌慌地追了过来。”   说完忍不住掩口笑了起来,斜睨着朱媛媛问道:“你可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妍姐姐的事儿?不然怎么怕独自前来?”   洛娉妍原没放在心上,谁知朱媛媛一听这话儿竟是红了脸,横了邓婉茹一眼,松开那女孩儿的手,急忙上前挽着洛娉妍的胳膊,有些讨好地笑道:“也不是诚心的,那日晨霜来我们府上送帖子,正巧周落雪也在,便知道了……”   朱媛媛越说越小声儿,洛娉妍闻言一愣,随即无所谓地笑道:“来就来吧,反正洛妙姝也来了,正好她们表姐妹也能凑一块儿说说话儿。”   邓婉茹还好,朱媛媛闻言却是瞪大了眼失声道:“她怎么又这样?难道都……”   洛娉妍自是知道朱媛媛是何意,赶紧打断道:“倒也不是不请自来,这回是我给她下的帖子。”   听洛娉妍这样说,朱媛媛自是不好再多说什么,闷闷地瘪了瘪嘴,指着身旁洛娉妍不认识的那女孩儿道:“这是威远将军的女儿,欣兰,刚跟着杜夫人回京。”   朱媛媛说到这儿,杜新兰屈膝一礼,声音小小地道:“欣兰见过世子夫人。”   洛娉妍一愣,还从未听人如此正式的唤过自己世子夫人,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随即笑道:“欣兰若是不嫌弃,还是跟媛媛她们一样叫我一声姐姐好了,或是叫我娉妍也行,这‘夫人’二字,都把我叫老了。”   见洛娉妍随和,杜欣兰也放开了许多,微微抿嘴一笑,点了点头。   那模样,说她是武将家的千金,还真没人相信,若不是朱媛媛介绍,偶然见到,洛娉妍定会认为是文臣家的小姐。   这边儿朱媛媛介绍了杜欣兰,邓婉茹便欲要介绍邓婉芸,可不待她开口,洛娉妍便笑道:“婉芸妹妹与欣兰都是第一次到我们府上来吧?不如四处走走,一会子还要劳烦你姐姐帮我待客,你可别跟我见外才好。”   邓婉芸虽说瞧着纤细,却很是豪爽地点了点头,笑道:“我也没打算跟妍姐姐客气,不然也不会厚着脸皮跟着大姐姐过来了。”   洛娉妍闻言也是爽朗一笑,引着她四人进了屋子,在朱媛媛等人羡慕的注视中,洛娉妍将安排打算告诉了邓婉茹。   谁知邓婉茹瘪了瘪嘴道:“这事儿我一人可不成,须得捎上婉芸她们几个,不然我可亏大了。”   邓婉芸却是一挑眉道:“大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儿?妍姐姐给你机会一展长才,你该高兴才是。”   邓婉茹却是没好气地啐了邓婉芸一口,斜睨着洛娉妍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妍姐姐打的什么主意,你还不是心疼芝姐儿,怕她将来操劳,才想着拉我顶缸罢了。”   ☆、第614章 六一一 姓洛   洛娉妍闻言一笑,正要分辩两句,又听邓婉茹笑道:“今儿这事儿,妍姐姐可得好好儿谢谢我。”   众人无不一愣,洛娉妍更是好笑地问道:“婉茹说来听听,我凭什么要谢你,若是说得好,回头我送你件好东西做谢礼。”   邓婉茹眼睛一亮,抿着嘴笑道:“妍姐姐说话算数!我也不要旁的,你寻摸个跟雪球差不多的给我就行。”   洛娉妍这下是真愣住了,望着邓婉茹好半晌才道:“你可真不客气,还差不多的,那是皇贵妃娘娘托我们爷养着的,我上哪儿给你寻摸去?”说着洛娉妍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道:“原我还打算分一盆花儿给你呢。”   谁知邓婉茹却是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道:“我知道妍姐姐这儿金边瑞香多,都用来熏香用了,旁人稀罕,我却不在乎,我就喜欢雪球那样儿的。”   洛娉妍闻言摇头失笑,又叹了口气才道:“这事儿我可不敢应下,不过我答应你,若是遇上了定给你留着就是。你还是说说看我为何要谢你才好。”   邓婉茹得意地斜睨了邓婉芸一眼,邓婉芸只觉背上汗毛都根根立了起来,失声道:“你别打我主意!”   可邓婉茹哪里理会她?笑道:“我能在家留几年?将来还不得芝姐儿自己忙活?所以啊……”说着邓婉茹亲热地挽了邓婉芸的胳膊笑道:“我将婉芸带来了,下回再将婉瑜带来,芝姐儿就能多松快几年了!”   众人一听无不失笑出声儿,杜欣兰更是差点连茶都喷了出来,捂着嘴咳了好半晌。邓婉芸愣了愣顿时甩开邓婉茹的胳膊,不依不饶地要挠她,却被邓婉茹躲了过去。   几个女孩儿玩闹一会儿,便随着红螺去了叠嶂亭。洛娉妍却不待歇会儿,大学士府的三小姐,便与大将军府五小姐联袂而至。   当然这些不必洛娉妍亲自迎出去,但紧接着宁王府敏珠郡主与晋江候府双胞胎姐妹便联袂而至,洛娉妍不得不亲自迎了出去。   敏珠郡主还是那副娇憨模样,尤其是今日穿了身儿粉地儿绣金彩蝶阔袖衫,配着条八幅月华裙,头上一对粉红珠花配着她粉嫩的脸颊,显得格外可爱。   两位晋江候府的小姐,洛娉妍也是见过的,相互厮见过,正要将三人往里引,辅国公府四小姐也到了。敏珠郡主便留了下来,还不忘对洛娉妍笑道:“芷枫是我大姐姐的小姑子,也算是我亲戚。”   洛娉妍一愣,望着敏珠郡主笑着点了点头。   洛娉妍实在觉得,这敏珠郡主虽然已经十一岁了,可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清爽劲儿,比洛妙姝当年可爱太多太多!尤其是那双眼睛格外纯净,让人一看便忍不住心生喜欢。   一开始洛娉妍还能关注着周氏母女以及孙文婷,虽然孙文婷的身份随着人越来越多便不够看了,但好在身边儿一直有红螺在代表洛娉妍张罗着。   来客都清楚锦乡侯府的现况,谁也没因此多加责难,再加上孙文婷如今极会看眼色,渐渐地倒是与那些个小姐们相处得越来越好。   洛娉妍得知后便也放了心,又因实在有些分身乏术,渐渐地也就将周氏母女也给抛在了脑后……尤其是当安王长女芸芨郡主到了后,洛娉妍更是无暇他顾。   谁知洛娉妍刚将众家小姐请到碧波荡安顿下来,请来的女先生抱着琵琶,带着几位女弟子开始唱曲儿,周氏便与洛妙姝吵了起来。   洛娉妍阴沉着脸,看着那对站在角落里吵得不可开交的母女,很是头痛地朝敏珠郡主和芸芨郡主勉强笑道:“不好意思,我去那边儿瞧瞧,许是……”   敏珠郡主倒是不以为意,盯着台上的女先生,头也不回地挥手道:“不必与我客气,虽是远亲,咱们也算是正经亲戚,我也是要叫惠宁长公主一声儿姑祖母的。”   洛娉妍看着小大人似得敏珠郡主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正要再说什么,芸芨郡主却笑着打断道:“世子夫人且忙着,不必理会我,我在这儿听曲儿就挺好,这女先生一手琵琶弹得好,嗓子就更好,便是几位弟子也是好。”   芸芨郡主一连几个“好”说的极为顺溜,可洛娉妍只看她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便明白这位芸芨郡主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明白了,一时间不由窘迫不已。   实在不明白,景蕴为何在邀请名单上添了她,更不明白惠宁长公主知道后,沉默了片刻终是点了头……   洛娉妍尴尬一笑,欠了欠身,连景芝哪儿都没来得及打声招呼,便直直地朝着还在争吵中的周氏母女走了过去。   许是洛娉妍此时散发的怒气太过强大,洛娉妍刚走近,周氏与洛妙姝竟是同时住了口。   洛娉妍盯着二人看了半晌,好不容易压下心中怒火,才咬牙切齿地压着声儿问道:“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今儿来的都是什么人?有什么事儿非得在这儿吵?”   洛妙姝闻言盯着周氏冷冷一笑,朝洛娉妍走了两步,方才轻声道:“姐姐可别以为是我想要吵,实在是母亲分不清自己身份,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是周家小姐!”   洛娉妍闻言一愣,望向周氏,原以为是洛妙姝闹事儿,没想到竟是因周氏而起!   周氏闻言更是不敢置信地望着洛妙姝,脸瞬间煞白,比之前洛妙姝与她争吵时,瞧着还要狼狈许多。   洛娉妍哪里知道,周氏猛地见到周落雪,心中原还高兴了一下,谁知周落雪竟淡淡朝她扫了眼便装作没看见似得避开了……   这让周氏很是很是郁结,谁知正在她心神恍惚之时,洛妙姝却在此时因没人理会,朝周氏抱怨了几句。   周氏便说道:“你堂外祖到底是大学士,你看落雪不就跟那些个小姐相处很好?你便跟在落雪身边……”   话未说完,洛妙姝便“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冷冷打断周氏的话,更是冷嘲热讽不断,最后洛妙姝恨恨地盯着周氏道:“若非你一味巴着周氏周氏,我如今又怎会这样?我姓洛!不姓周!”   周氏闻言也是气急了,才颤抖着手指指着洛妙姝呵斥道:“我巴着周氏?我巴着周氏怎么了?你是不姓周,可这些年周氏没亏待你!”   洛妙姝却冷笑道:“没亏待我?若不是你想出的主意,若不是周熔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跟我姐能走到今天?你看看孙文婷,她姓孙,我才是我姐的妹妹!”   周氏一听这话儿,更是气得双眼发黑,忍不住冷笑道:“是,我出的主意,是我让你推你好姐姐下放生池的?是我让你偷偷摸摸领周熔进了后宅欲行不轨的?是我……”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走了过来,二人的争吵便戛然而止,周氏没说完的话噎在了嗓子眼,后背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第615章 六一二 出事   周氏望着洛娉妍呐呐说不出话来,而此时洛娉妍却已经不想再听她们说什么,闭着眼缓了口气,摆手道:“什么也不必说了。。。”说完转身朝英儿吩咐道:“去将费嬷嬷请来,立即遣人将她们送回去!”   洛娉妍说完迈步离开,走回座位,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女先生的唱词,至于芸芨郡主探究的目光,与景芝关切的眼神,洛娉妍都没有主意到。   至于周氏母女是如何被费嬷嬷遣人送走的,洛娉妍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甚至相信,经过今天的事儿,周氏母女应该很长一段日子不会再来打扰自己。   可谁知当天下午,除了极少数平日里交好的以外,众人纷纷告辞离去,洛娉妍正在垂花门前送芸芨郡主等人时,守着西角门的婆子却跑来对馨芙小声儿说道:“姑娘,奶奶娘家来了个丫鬟,说是要求见奶奶。”   这事儿馨芙可不敢擅自做主,点头轻声打发那婆子,道:“没见奶奶这会儿正忙着?你先回去稳住那人,一会儿我禀明了奶奶再说旁的。”   说完很是不放心地小声儿叮嘱道:“记住别让人给跑了。”显然,馨芙认为这定要么是招摇撞骗,要么是别有居心。   不仅洛娉妍,便是芸芨也早将馨芙那严肃模样,以及那婆子忐忑的神情看在眼中,深深地看了洛娉妍一眼,方才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上了马车。   注意到的人不少,只敏珠郡主似毫无所知,这次因敏珍郡主没来,瞧着活波了许多的敏珠郡主拉着洛娉妍的手,满是诚恳地道:“嫂子得闲也上我们府里来玩儿,我们府里好玩儿的也挺多的。”   洛娉妍忙笑着应下,送走依依不舍的敏珠郡主及众人,才转过身朝馨芙看去。   馨芙赶紧上前,将方才那婆子的话禀了洛娉妍,末了说道:“奶奶不若先让人去瞧瞧再说。总得防着……”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点了点头,吩咐红螺道:“劳烦姑姑走一趟,若是父亲那边儿遣来的,想必你都认得。我就在西暖阁等着。”   红螺皱着眉头点了点头,虽然疾步朝着西角门而去,可心中却是认同馨芙的观点,认为周氏母女之前在这儿闹成那样儿,这会子定不会遣人过来。   至于洛继宗或者洛镇源……他俩遣人也没必要往角门去,就是周氏母女也是不会的!   可当红螺赶到西角门一看,便见红葵穿着间秋香色碎花薄袄,套着条石青色素面裙,有些很是焦急地在角门旁瑟缩成一团儿,朝角门内张望着。   远远一见红螺,便立时站了起来,扬声唤道:“红螺姑娘,是我啊,红葵!”说着还朝红螺挥了挥手,生怕红螺瞧不见她似得。   红螺见此叹了口气,眉头却皱的更紧了,忙叫那婆子放人进来,一把将红葵拉至边儿上,压着声儿问道:“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   红葵却是顾不得红螺说了什么,一进来便拽着红螺的衣袖道:“求你带我去见大小姐,家里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老爷跟少爷都不在府中,翠姨娘的挽香居关着门,白芷走不开,让我来求见大小姐,只能求大小姐了!”   红螺见红葵说的没头没脑的,不由呵斥道:“冷静点!究竟出了什么事儿?小姐这会儿忙着呢,哪儿走得开?再说了如今府里的事儿,不是二小姐说了算?”   红葵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求你了,带我去见大小姐,赶紧的,赶紧回去,家里出大事儿了!”   看着红葵惊慌失措的模样,红螺心里也慌乱起来,点了点头带着红葵便往西暖阁而去。   洛娉妍见到红葵这样也是吓了一跳,可不待她询问,红葵便“噗通”一下跪倒在洛娉妍跟前儿,哭道:“大小姐快回去看看吧,家里出大事儿了,出大事儿了啊!”   洛娉妍一听这话儿,与红螺一般想法,如今洛府的事儿哪儿轮到她说三道四的?   可不等她询问,红葵便接着哭道:“老爷跟少爷都不在府中,杜老管家病了,虞嬷嬷带着两个小丫鬟过去照料杜老管家了,白芷说只有求大小姐了!”   听是白芷说的,洛娉妍沉吟了一下,方才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儿了?便是父亲与继宗不在,府里不是还有夫人跟二小姐?再说还有翠姨娘呢?我一个出嫁女,哪儿插手娘家事儿?”   听洛娉妍这样说红葵呆了呆,眼泪却是流的更凶了,呜咽道:“二小姐不知怎么与夫人吵了起来,奴婢当时在屋外候着,也没听清,等二小姐吼着要杀了夫人时……”   说到这儿,红葵像是见着什么极为恐惧的事儿似得,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才接着道:“奴婢推门进去,夫人已经满身满脸的血了……”   红葵说完满眼恐惧的望着洛娉妍,别说红葵,光是听红葵这般说,洛娉妍与红螺就忍不住都打了个寒颤。   洛娉妍稳了稳心神,声音仍旧无意识地被拔高了两分,道:“这事儿你找我有什么用?还不赶紧去找大夫?夫人究竟伤在哪儿,严不严重?”   洛娉妍这会子还心存侥幸,要知道有时候看着吓人,并不一定就是伤的很重,或许只是……   可红葵却立时将洛娉妍的猜想打碎,摇头道:“请了大夫,说是医不了,只看了眼就走了。”   洛娉妍闻言与红螺对视一眼,果断的摇了摇头道:“这事儿我没法管,你赶紧去六部衙门找老爷才是正理儿。这个大夫医不了,赶紧找别的大夫去。”   正在这时,景芝却是走了进来,叹了口气道:“妍儿还是赶紧回去瞧瞧吧。”   忽然听到景芝的声音,洛娉妍一愣,朝门口看去,景芝正好撩了帘子走进来。下意识问道:“芝姐儿怎么来了?”   景芝倒也并不瞒她,勉强笑道:“媛媛先前来寻你,正巧听到这丫头的话,也不敢出声儿,急急跑去告诉了我。”   景芝说完见洛娉妍沉默下去,叹了口气挥手对红螺道:“你们先下去等着。”   红螺看了看洛娉妍,又看了看景芝,见景芝冷冷地一挑眉,方才不敢耽搁地拉着红葵退了下去。   ☆、第616章 六一三 害怕   景芝压着声儿道:“就像我跟哥哥一样,心里再恨蒋氏,可看在父亲的面儿也不能对她怎么样。````妍儿还是快回去吧,这会子亲家老爷不在府中,周氏再怎样也是你继母不是?若是传出什么……与你名声有碍!”   洛娉妍心中不是没有犹豫,可实在不想搀和到周氏母女间去,闻言叹了口气,负气道:“又不知她们因何吵起来,没得我巴巴跑去惹一身骚的道理!”   景芝见此抿嘴一笑,点了点洛娉妍的额头道:“你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说完便已经帮洛娉妍做了决定,轻声道:“这边儿我遣人拿了哥哥的名帖去太医院请太医过去,府里的事儿妍儿别担心,留下的都是平日里咱们交好的,自不会胡说什么。你赶紧回去瞧瞧,免得出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儿。”   洛娉妍闻言心神一震,想起红葵说的话,又不由得遍体生寒,勉强点了点头道:“那你看着家,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景芝见她这样儿,不由打趣儿道:“难道你不赶回来,还要在洛府留宿不成?就是你在洛府住下了,我还能怎么着?以往你没嫁过来时,哥哥当值,不都是我自己在府里吗?”   听景芝这般一说,洛娉妍也笑了,深深地吐了口气,留了红螺看着红葵,带着英儿蕾儿先回院子换了身清爽简便的衣裳,带着红螺跟云袖彩英二人,往洛府赶去。   这边儿景芝也赶紧送走了邓婉茹姐妹,以及朱媛媛与杜欣兰,只留下孙文婷一块儿等消息。   洛娉妍心里恨过,怨过,尤其是当初知道周氏打算十万两卖掉自己的时候,恨不得父亲能立即休了她!   红葵在洛娉妍刚进慧园时,便大声喊道:“大小姐来了,大小姐回来了!”那声音带着喜极而泣的味道。可没人出来迎接,甚至洛娉妍都没听到回应。   当红葵为洛娉妍打起帘子,请洛娉妍进去时,洛娉妍心里还很是排斥的。   可一脚踏进周氏房间,看到满身是血的周氏时,洛娉妍便惊呆了……她想象过很多场景,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看到如此触目惊心的一幕!   白芷惨白着一张脸,瞪圆了眼睛,不知望着哪里,像是早已失神,见洛娉妍进来,也只是愣愣地望着洛娉妍,再没有别的反应。   一块红得发黑的棉帕子,被白芷捂在周氏脸上,也不知捂得什么位置,但看得出那帕子早已浸透了血……   青柳浑身颤抖着站在周氏身后,扶着周氏的肩头,一动不敢动,好像她一松手,周氏就会倒下似的。   周氏还穿着早上那身衣裳,可已经被血染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那血不是一点点,也不是一道道,而是一片,一大片一大片的!   看得出那血都是脸上的伤口流的,顺着脸颊流到了衣襟上,在滴到了裙子上……   洛娉妍咽了咽唾沫,扶着云袖的手,拼了命的想要止住身体的颤抖,可却无能为力。只得靠在云袖身上,哑着嗓子问道:“夫人伤到哪儿了?大夫怎么不处理伤口?”   许是洛娉妍的声音,终于拨动了白芷等人的神经,白芷的眼中顿时有了光彩,望着洛娉妍眼泪一下子便淌了下来,哽咽道:“大小姐,夫人的眼睛……”   白芷没有说完,洛娉妍的脑子便轰的一声炸开了,眼睛!周氏伤的竟然是眼睛……   洛娉妍不自觉的将呼吸都放轻了许多,瞪圆了眼,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说夫人伤的哪儿?”这一刻洛娉妍多么希望之前自己是听错了。   可白芷淌着泪点头道:“夫人的眼睛被二小姐伤了,脸也被伤了,还有……”   白芷还说了什么洛娉妍没有听清,她只确定了一件事儿,那就是周氏真的伤了眼睛!这可怎么办?   洛娉妍一边儿紧紧抓住云袖的手,一边儿努力做着深呼吸,好半晌才勉强稳住心神,颤抖着对彩英道:“快,到红螺哪儿看看,太医怎么还不来?”   看着洛娉妍这样儿,彩英很是担忧地看了眼云袖,待云袖点头后,方才疾步朝外走去。   云袖原想要扶着洛娉妍坐下,可洛娉妍却猛地想起了洛妙姝,下意识地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儿,没看到洛妙姝的影子,顿时暴怒,厉声喝问道:“洛妙姝人呢?”   不仅红葵与青柳,便是白芷也被洛娉妍吓得一哆嗦,颤声儿道:“奴婢怕让二小姐跑了,又不敢拿二小姐怎样,只得请严姑姑将她关在屋里。”   洛娉妍一边儿喘着粗气,一边儿颤抖着道:“畜生,畜生!她怎么敢?这是要弑母吗?”   许是洛娉妍这句“弑母”刺激到了周氏,一直无声无息的周氏,竟然颤抖了起来,灰白发青的手一点点捏成了拳头。   这一幕落在白芷等人眼里,却是大大的松了口气,至少命还在,对,现在最关键的是保住周氏命,别的……只能以后再说!   白芷等人看到了,云袖也看到了,忍不住小声儿在洛娉妍耳边提醒道:“夫人应该没有昏厥,这样捂着也不是个事儿,趁着大夫没来,好好清理一下才是。”   洛娉妍闻言望着云袖张了张嘴,道理是这样,可这屋里谁敢?光是想想就忍不住发抖,止也止不住地发抖。   见洛娉妍这样,云袖哪有不明白的,朝门外看了眼,见彩英还没回来,不由咬了咬牙道:“奶奶若是放心,不如由奴婢替夫人梳洗更衣,至少大夫来之前得收拾好了,才能知道除了脸上别的地儿有没有受伤。”   洛娉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见的,瞪圆了眼望着云袖,张着嘴却没发出声儿来。   云袖见此不得不压低声儿解释道:“奴婢以前,稍微学过点儿。”   “稍微学过点儿”简单的六个字,却给了洛娉妍无限地希望,不住地点头道:“好,好,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洛娉妍没有察觉,她的眼泪也在这一刻掉了下来,不是为周氏难过,也不是为周氏担忧,更不是为了洛妙姝……就是莫明的害怕,非常非常害怕……   ☆、第617章 六一四 不能   洛娉妍从来没觉得这样害怕过,就连身体都不受控制似得,极力想要忍住,拼命瞪圆了眼,可眼泪还是一颗颗地往下掉。   此时,洛娉妍那模样儿看上去可怜极了,不知景芝看到了,是否会后悔劝洛娉妍回来。   云袖却是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别开头嘀咕着:若是被爷瞧见了,还不知心疼成什么样儿!   不管心里怎么想,既然已经做出决定,云袖也是个极干脆的人,先是对一旁的红葵吩咐道:“你赶紧去将和我一块儿来的彩英叫回来,再让人打来热水,要多!准备好干净的棉帕子!”说完不忘补充道:“还有冰块!也要准备着。”   云袖一边儿说,红葵一边儿小鸡啄米似得点着头,待云袖说完,红葵便飞一般的就跑了出去。   云袖见此松了口气,忍不住朝洛娉妍看了一眼,小声儿道:“奶奶坐稳了……”说到这儿,又稍作犹豫改了口,劝道:“要不奶奶先去外边儿歇会儿,透口气?”   谁知洛娉妍却摇了摇头,虽然她真的很害怕,可她还是想要亲眼确定一下,周氏究竟伤成什么样了!想要亲自确定一下,洛妙姝究竟有多狠!   洛娉妍虽这样想,也坐着一点儿挪动的意思也没有,可云袖却不敢真的让洛娉妍看见。   万一洛娉妍再吓出了什么事儿,她要怎么跟世子爷解释?哪里还有脸去见长公主殿下?   见实在劝不动洛娉妍,云袖只好跟刚回来的彩英二人,拉着白芷将洛娉妍的视线死死挡住。   洛娉妍虽然很想让她们让开一条缝儿,或是亲自走过去,但她这会儿实在是浑身无力,别说走过去,便是站起来也做不到。   好在云袖与彩英都好像真的很有经验,没几下便将周氏身上的衣裳换了下来,接着便是一盆盆热水替周氏将身上的血迹都擦洗干净,或许还有脸上的……   洛娉妍看不到,只能根据那一盆盆或深或浅的血水,胡乱猜测,直到云袖与彩英一块儿,将周氏抬进了内室,洛娉妍才缓缓吐了口气,感觉自己又能呼吸了。   当初在船上,景蕴那伤口也很吓人,可却没有这样淌血,红红的一片,直到现在洛娉妍眼里还到处能看到血。   好在并没有出现不可控制的情况,至少云袖与彩英真的将周氏收拾干净了。   当红螺陪着太医走了进来,洛娉妍的心一下子便落了回去。   咬牙站了起来朝太医点了点头,洛娉妍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艰难地道:“有劳太医……”   说到这儿洛娉妍不由想到红葵说起的那些跑掉的大夫,补充道:“请您尽力就好,无论怎样,我们都很感激。”   太医自然知道洛娉妍是谁,拱手一礼道:“世子夫人放心,老朽定当竭尽全力。”   此时自然不是寒暄客套的时候,洛娉妍点了点头看着红螺将太医送进了内室,再次如被抽掉骨头似得,一下子跌坐回了椅子里。   云袖与彩英退出来时,便见洛娉妍愣愣地望着内室的门帘,不知想着什么。   太医出来前,洛镇源先赶了回来,连官袍都没来得及更换,便直奔慧园而来,见洛娉妍坐在厅上,洛镇源顿时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谁知正要说话,洛娉妍却在此时一下子有了崩溃的迹象,望着洛镇源哽咽道:“父亲,还是快进去瞧瞧夫人吧。”   见洛娉妍这样儿,洛镇源刚刚浮起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心头莫明就是一惊,再顾不得说旁的,疾步进了内室。   当洛镇源陪着太医出来时,整个人显得格外灰败,望着洛娉妍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便欲要将太医往外送。   好在太医很清楚,他不能就这样走了,朝洛镇源拱了拱手,走到洛娉妍面前,见洛娉妍眼巴巴地望着他,不由清了清嗓子,放缓了声儿道:“夫人伤在脸上,想必世子夫人已经知晓。”   洛娉妍闻言点了点头,却并不说话,太医显然也没打算让洛娉妍说什么,接着说道:“旁的还好,老朽开了补血方子,给夫人吃上一段日子,也就是了。”   洛娉妍闻言再次点了点头,张嘴想要说什么,这时却觉得嗓子眼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得,发不出声儿来……   太医见此皱了皱眉头,斟酌了一番言辞才道:“至于脸上的伤口,老朽已经替夫人上了药,只要按时换药,世子夫人放心,洛夫人是不会留下疤痕的。”   听太医这样说,洛娉妍松了口气,眼中也迸发出希望的光芒,望着太医轻声问道:“眼睛……”   洛娉妍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但太医却知道洛娉妍说的是什么,望着洛娉妍好半晌,才有些艰难地道:“夫人眼睛几乎完全损毁,请恕老朽无能为力。”   洛娉妍惊奇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如同想象的那样,会继续流泪或者崩溃,更兴不起半丝的幸灾乐祸,或是别的……   这会儿真的听到了答案,洛娉妍只觉得脊背发寒,但却反倒冷静了下来,缓缓点了点头,哑着声儿道:“辛苦您了。”   说完,洛娉妍盯着太医眼睛,朝身后的云袖吩咐道:“拿五十两银子,送太医出去。”   太医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拱手道:“世子夫人放心,老朽不是多话之人。”   洛娉妍想不到自己这会儿竟然还能扯出笑来,点了点头道:“不管怎样,夫人的身子和伤势都还需要您费心,待夫人康复,还有重酬。”   洛镇源就一直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长女处理这一切,却忽然有种悲从心来的感觉,一下红了眼眶,湿了眼角……   待送走了太医,洛镇源在洛娉妍对面坐下,望着洛娉妍好半晌才问道:“听说是妙姝……”说到这儿,洛镇源咬了咬牙,有些说不下去,好半晌才问道:“她如今在哪儿?”   洛娉妍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望着洛镇源摇了摇头道:“白芷不敢处理她,将她关在她自己房里了。”   说完洛娉妍沉默了片刻,在洛镇源站起身的一刻,猛地喊道:“父亲!”洛镇源闻声一震,扭头看向长女,身子下意识地僵在了半空,起也不是,坐也不是。   洛娉妍见此闭了闭眼,痛苦地道:“您,不能!”   ☆、第618章 六一五 处理   洛娉妍没说不能什么,可洛镇源就是知道!   此刻洛镇源有些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闭着眼的长女,想要说什么却没发出声儿。 首发哦亲   接着便听洛娉妍挫着牙道:“这事儿白芷处理得很好,这是家丑,不能传出去,否则不仅仅是您,便是继宗也全毁了!”   洛娉妍说完后睁开眼,目光直直地盯着洛镇源的眼睛,一字一顿斩钉截铁地道:“便是关她一辈子!也决不能让这事儿传出去!”   听到洛娉妍这样说,洛镇源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一般,颓然地跌回椅子上,低着头也不知再想着什么。   洛娉妍却是深吸了口气,对云袖道:“你去看看夫人如今怎样了,再将红葵给我叫出来。”   云袖目光复杂地看了眼洛娉妍,在心底为红葵默默叹了口气,方才往内室而去。   没一会儿,红葵瑟瑟发抖地跟在云袖身后走了出来,看了眼坐在一旁,犹如雕塑一般的洛镇源,想也没想便“噗通”一下跪在了洛娉妍跟前儿,哭求道:“大小姐,大小姐求您了,饶了奴婢吧,奴婢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   说着红葵便不住地往地上“咚咚咚”地磕头,这可真吓了洛娉妍一跳。   仔细一想便明白过来,洛娉妍没好气地横了云袖一眼,这会儿却没精力与云袖多说什么,也知道红葵这样儿,劝是没用的。遂板了脸对呵斥道:“你这是做什么?”   洛娉妍的声音很大,也很高昂,惊得红葵一下子便愣住了,呆呆地抬起头望着洛娉妍,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洛娉妍的身上,洛娉妍深吸了口气,道:“夫人出了这样的事儿,你已经不适合在伺候夫人了。”   说到这儿,洛娉妍顿了顿,只见红葵浑身一震,脸色刹那变得灰白。   洛娉妍却仍旧不做理会,接着道:“如今有两条路给你选,要么在庄子上给你配户人家,将府里的事儿都忘了,好生过你自己的日子,要么……”   洛娉妍尚未说完,红葵便再次“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流泪道:“谢谢小姐,谢谢小姐,奴婢愿意听小姐的安排。”   红葵刚说完,白芷一把掀开了内室的门帘冲了出来,也跪到了洛娉妍跟前儿,眼巴巴地望着洛娉妍,急声儿道:“小姐当初答应过奴婢,待小姐出嫁,便要给奴婢指条活路的!”   从白芷口中听到“活路”二字,洛镇源也是浑身一震,有些不理解,更多的是不敢置信地望着白芷。   洛娉妍却是挑了眉,扫了自己父亲洛镇源一眼,淡淡地问道:“你不想做父亲的姨娘了?”   对于白芷的心思,洛镇源不是不知道,可就是从未动心过,闻言顿时板了脸呵斥道:“妍儿胡说什么!”   白芷却是连眼都不眨一下地望着洛娉妍,摇头道:“不想!奴婢也想过小姐说的那种,自由自在的日子,奴婢……”白芷说到这儿,咬了咬下唇,坚定地道:“奴婢不怕吃苦!”   是啊,还有什么苦,比这两年在周氏与洛妙姝身边儿胆颤心惊更苦的呢?   洛娉妍见此缓缓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地笑意,问道:“那你是想如红葵一般去庄子呢?还是……”   话未说完,白芷便给洛镇源磕了个头,恳求道:“求老爷开恩,奴婢想跟着小姐,便是去庄子,也想去小姐的陪嫁庄子!”说明白点儿,白芷就是不想呆在洛府了!   洛娉妍听出来了,洛镇源也听出来了,眼角扫了眼瞪大了眼的云袖,与低着头的彩英,洛镇源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儿,正要开口,白芷却接着道:“老爷,奴婢知道奴婢是夫人陪嫁过来的,原本是周家的人。”   说完白芷不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学着红葵那般给洛镇源磕头。   方才红葵给洛娉妍磕头,洛镇源感触还没这么深刻,这会儿却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只要妍儿肯收你,我便将你身契交给妍儿。”   白芷心里也明白,虽说当初洛娉妍是承诺给她自由,可没说自由之后自己能去哪儿,能干什么!   更何况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儿,洛娉妍为了瞒住这事儿,不处死她,已经算是仁慈,哪里还敢奢求什么自由?   故而听到洛镇源说愿意将自己身契交给洛娉妍时,白芷便眼含期待地望向了洛娉妍。   她实在是不想,不愿,不敢再跟在周氏这对母女身边儿了,无论是谁,她都不想,不愿,也不敢!   洛娉妍看着白芷却很是头痛,自己身边儿的馨芙,晨霜,甚至是红螺,都还没有着落,这又来个白芷要怎么安排?   见洛娉妍不说话,白芷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不知如何是好,好半晌洛娉妍终于说道:“跟着我是不成的,我身边儿也没有位置给你。”   换了旁人,听洛娉妍这般说,怕是要如红葵一般吓得磕头了,可白芷这两年跟洛娉妍大交道,很是清楚洛娉妍只要开口,便没有不解决问题的。遂也不着急,只盯着洛娉妍,等着她往下说。   白芷那神情,一下子取悦了洛娉妍,令洛娉妍嘴角的笑意渐渐扩大了一些,点了点头道:“将你配到庄子上,又有些可惜了,你若愿意,我名下铺子有个掌柜的,年龄不大,成了鳏夫,没有孩子,你若愿意,我便将你许配给他。”   洛娉妍没说,那原本是她想要安排给红螺的,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而已……   白芷一听这话,顿时目露狂喜之意,淌着泪道:“愿意,奴婢愿意!谢小姐大恩!”说着竟也是“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洛娉妍看了看红葵,又看了看白芷,轻声道:“父亲安排下,立时将红葵送走,给二十两银子做嫁妆,白芷且等些日子,待夫人情况稳定些,我遣人来接你。”   说到这儿,洛娉妍怕白芷不放心,笑道:“至于你的身契,我今儿便拿走,立时让人去办理文书,从这一刻起,你便是我锦乡侯府的人了。”   说着洛娉妍果然看向坐在一旁的洛镇源,轻声道:“父亲既然答应了,还是这会儿便将白芷身契给我,也好让白芷安心。”   洛镇源目光复杂地看了眼白芷,点了点头道:“一会儿你跟我去书房取去。”   白芷听洛娉妍说让她多等些日子的时候,她是真有些担心的,此时却是完全放下心来。   云袖见洛娉妍如此处理,也知道自己之前误会了洛娉妍,觉得心暖的同时,也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与彩英对视一眼,俩人眼中盛满了笑意。   ☆、第619章 六一六 分明   就在所有人都放松心神的时候,青柳突然冲了出来,朝洛娉妍扑了过去。   洛娉妍当即吓了一大跳,想退却无路可退,差点惊呼出声,彩英与云袖更是猛地大变了脸色。   好在青柳并非是要攻击洛娉妍,冲到洛娉妍跟前儿便一下子跪了下去,望着洛娉妍哭求道:“小姐,大小姐!求您发发慈悲,也救救奴婢吧!”   说完青柳便要学着红葵一般给洛娉妍磕头。   但青柳却没想到,洛娉妍不是菩萨,不会普度众生,不是什么人都会伸以援手的。   洛娉妍稳住了心神后,在她磕下去之前,抢先一步冷着脸对云袖彩英暴喝道:“给我拦住她!”   青柳哪里会是云袖彩英的对手?被洛娉妍这一暴喝,更是吓得一怔愣。   立时便被云袖一只手给提溜了起来。别说红葵白芷跟青柳,便是洛镇源,也被云袖这一手狠狠地镇了一下,看云袖彩英二人的目光,都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洛娉妍却是没心思管别人怎么想,冷眼看着青柳,问道:“救你?这话儿是怎么说的?”   青柳闻言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来,洛娉妍却是突然放缓了声音,带出一丝笑,道:“夫人如今很需要熟悉的人在身边儿伺候,从今往后,你便那双份大丫鬟的例,好好儿跟在夫人身边儿伺候。万不可疏忽了,明白吗?”   洛镇源闻言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如今说别的都还太早,将周氏安顿好才是当务之急,至于些许钱财……别说是双份月例,就是多添几个大丫鬟,洛府也养得起!   青柳闻言却是遍体生寒,直愣愣地望着洛娉妍,原以为几年前的事儿都过去那么久,洛娉妍应该已经忘了,所以才会抱着赌一把的心态跑出来……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位看上去极为温和的大小姐,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顿时青柳面如死灰,颓然地跌坐在了地上,望着洛娉妍也不再求救,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甚至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许是当年为何要听信香桂的话,或许是这几年在周氏身边儿受的折磨,也或许,什么都没想……   可显然,洛娉妍觉得这样还不够!淡淡地补充道:“往后青柳就留在屋内伺候夫人,不允许离开夫人身边儿一步,但凡夫人所需,皆要亲力亲为。”   洛娉妍说到这儿,淡淡地笑了,居高临下地看着青柳道:“双份例钱拿去,就要出双份的力,这世间从来都很公道,付出什么,才会得到什么。”   青柳一听这话儿,浑身一震,望着洛娉妍顿时惊呼出声儿,那声音很是凄厉,更带着绝望……   洛镇源目光复杂地扫了长女一眼,只见洛娉妍缓缓呼了口气,淡淡地道:“你也不必如此,听说你是打小就跟在夫人身边儿的,只要你好好儿伺候夫人,洛府自不会亏待你。”   青柳已经听不见洛娉妍说了什么,云袖彩英等人也并不知前情,故而都没有什么反应。   白芷与红葵却是浑身一阵激灵,低着头站在一旁,心中不住地庆幸当初做了正确的选择。   洛镇源没有白芷与红葵那么多想法,听洛娉妍如此承诺,先前那一丝复杂也随风飘去,觉得女儿越发沉稳大气了。   周氏身边儿确实需要熟悉的人伺候,若洛娉妍在将白芷红葵许配出去之后,再将青柳也放了出去,那么洛镇源才真的要怀疑女儿的动机了……   处理好周氏屋里的事儿,洛娉妍很是疲惫地叹了口气,闭着眼挥了挥手道:“慧园白芷暂时看着,待夫人病情稳定后,相信父亲也有了合适的人选。”   已经得了洛镇源与洛娉妍父女的许诺,白芷没有半点犹豫的应了下来,甚至当即便安排起来。   洛娉妍也看向苍老了许多的父亲,轻声道:“咱们一块儿,去看看妙姝吧。”   洛镇源闻言一愣,望着洛娉妍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终是什么话儿也没说地默默起身朝外走去。   洛娉妍见此也不再耽搁,急忙起身跟了上去,如今天色已经不早,她还想早点儿回家!   谁知刚走到门口,便听白芷叫人要将青柳送回她房间去,洛娉妍不由皱了皱眉,冷冷地问道:“方才我说的话,你都忘了?”   白芷闻言一惊,急忙摇头分辩道:“大小姐……”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打断道:“既然你已经是我锦乡侯府的人,还是叫我奶奶或是少夫人吧。”   白芷立即从善如流地改了口,继续解释道:“青柳如今这样,也照顾不了夫人,而夫人如今这样儿,我又实在无法分心照顾她……”   说到这儿,白芷下意识地朝目光呆滞地跌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地青柳看了过去。   洛娉妍顺着白芷的目光淡淡地扫了眼,青柳的情况她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自然一清二楚,可赏就是赏,罚也就是罚。这一点,是决不允许混淆的!   遂毫不留情地说道:“许是累着了,打盆凉水洗洗脸,再灌杯热茶吧。往后她就歇在夫人房里,也方便随时照顾。”   说完洛娉妍便继续朝外走去,她并不担心白芷会阳奉阴违,此时她担心的是不知道见着洛妙姝,该说什么,又该怎么做……   云袖与彩英紧随其后,看着洛娉妍略显迟疑地脚步,二人自以为心领神会,上前半步,小声儿道:“奶奶放心,有我们在,自不会让奶奶收到一点儿伤害。”   洛娉妍闻言为之愕然,随即醒悟过来,轻笑道:“我倒不是担心她会伤害我,无论怎样,有父亲在场呢。”   说到这儿,洛娉妍叹了口气,皱眉道:“只是我不知父亲会如何处置她,而我又能做什么。方才我说得轻松,可这事儿哪有那么好瞒?一个处理不好,便会影响到父亲与继宗将来的仕途。”   云袖与彩英闻言沉默下来,这事儿,她们不懂,也不好加以评说,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洛娉妍身后。   慧园就建在紫苑东边儿一点儿,几乎持平,洛娉妍自然明白周氏的心思,却并未阻拦,而芙蓉居乃是沈氏在世时为洛娉妍所建,自然就在紫苑西边儿稍稍靠后的位置。   两座院子相距并不遥远,不过几步路的功夫,洛娉妍一行三人便到了芙蓉居门前。   ☆、第620章 六一七 冷   洛娉妍赶到芙蓉居时,洛镇源正负手闭目站在院门外,两个看院门婆子,缩着肩膀,低头垂手站着一旁。   洛娉妍见此深吸了口气,上前轻轻地唤了声:“父亲……”安慰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了,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眼前才过不惑之年,却已经双鬓染霜的父亲。   显然,此时的洛镇源比洛娉妍想象的要强大许多,即便满身疲惫,却也还没到需要人安慰的时候。   听到洛娉妍的声音,洛镇源挥了挥手,轻声叹道:“走吧,咱们进去瞧瞧,看她有什么好说的。”说完洛镇源便不再有丝毫停顿地,直接朝洛妙姝的房间走去。   洛娉妍看着洛镇源的背影,却很有一种萧瑟的感觉,叹了口气,疾步追了上去,在洛镇源进屋前,轻轻挽住了洛镇源的胳膊。   洛镇源脚步一顿,缓缓侧过头深深地看了长女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淡的几乎不可见的笑意,点了点头道:“咱们进去吧。”   洛娉妍敏感的发现,洛镇源的眼眶是红的,眼角是湿的,背些微地弓着,不似以往那般挺拔。可她什么也没说,回了洛镇源一个淡淡的微笑,挽紧了洛镇源的胳膊。   严姑姑的脸色很是不好,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灰败,比洛镇源还要显得颓丧,一言不发的打开房门上的锁后,又亲自推开了紧闭的房门,方才缓缓退了两步。   即便夕阳西下,芙蓉居室内的光线依旧很好,并不显得昏暗,然而此时,却显得格外的沉郁。   四下一扫,洛妙姝并不在厅内,许是看出了洛娉妍的疑惑,跟着洛镇源父女进来的严姑姑,见此艰涩地道:“二小姐关在内室。”   洛娉妍并未多想,事实上洛镇源在严姑姑话音刚落之时,便已经迈步朝内室走去,也根本没有给洛娉妍留下多想的时间。   推开隔扇,洛娉妍抢先一步撩起门帘,却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   然而想要退回,已经来不及,洛镇源越过洛娉妍头顶,已经看到了躲在高脚花架后面,蜷缩成一团的洛妙姝。   此时洛妙姝满头青丝散乱成一团,看不出原本的发型,至于钗环,早已不知到哪儿去了,惨白着一张小脸,木愣愣地不知望着哪里。   在洛娉妍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洛镇源掰开了洛娉妍的手,猛地向前一连走了好几步,又突然停了下来。   洛娉妍想象不出此时洛镇源的心情,就连她自己的心情也是说不出的,在看到洛妙姝之前,洛娉妍有过很多猜想,也有很多准备。   然而在这一刻,却……看着洛妙姝这样,洛娉妍一时间也是百感交集,竟说不出是气,是恼,是恨,是怨,还是心疼,亦或是难过。   或许都有,毕竟是从小一块儿长大朝夕相见的人,毕竟住是曾经在一个屋檐下,活生生的人。   那些记忆里曾经有过的美好画面,不知为何偏偏在此时浮现出来,紧接着却又换成了周氏一身是血的凄惨,换成了当初掉入放生池时的无助,换成了……   洛娉妍的心情很是复杂,原本只想着远远地躲着这对母女,没成想竟成了这样,说解恨,其实真说不上,说同情,却又实在同情不起来。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连呼吸都好像是刻意地放轻了一般,屋里,静的有些吓人。   洛镇源静默了许久,猛地上前一把将洛妙姝从高脚花架后拉了出来,赤红着双眼,喝问道:“为什么?这是为什么?”说着一行浊泪便滑落了下来。   洛娉妍望着有些失控的父亲,沉默了片刻,带着心底的酸涩悄悄地退了出去……   严姑姑一直等在门外,见洛娉妍出来,便缓步迎了上来。洛娉妍一开始并未注意到她,知道云袖一下子从洛娉妍身后挡在了身前,洛娉妍才回过神来。   见洛娉妍茫然地望过来,严姑姑灰败的脸上浮起一抹红晕,而后很快消散,艰涩地道:“老身是在这儿专门等大小姐出来的。”   洛娉妍无意识地点了点头,随意回过神来,客气地问道:“严姑姑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   作为洛妙姝的教养姑姑,洛妙姝出了这样的事儿,严姑姑有着不可推卸地责任,然而此时,洛娉妍却并无心思与严姑姑计较什么,毕竟洛妙姝那性子,她不是不知道。   严姑姑见洛娉妍神色尚算平和,微微红了眼眶,屈膝一礼,轻声道:“世子夫人见谅,令妹,老身实在教养不了了。”   洛娉妍望着严姑姑微微一挑眉,却并不说话,只冷冷地看着屈膝行礼的严姑姑。   不仅洛娉妍,便是洛娉妍身后的云袖与彩英,再看向严姑姑时,眼中都带上了浓浓地不屑,但俩人也深知此时此地,没有自己说话的余地,不由抿紧了嘴唇。   洛娉妍并不叫起,盯着严姑姑看了好半晌,才叹息道:“起来说话吧,”说着目光在园子里一扫,指着不远处游廊石凳道:“到那边儿说。”   说着洛娉妍便率先朝那边儿走去,谁知刚走两步,猛地听见屋内洛妙姝一声尖厉的哭声传出,不由一下子愣住,随即想也没想地,便返身朝屋内跑去。   直到进了屋,洛娉妍才反应过来,想要再次退出,洛妙姝的哭诉却断断续续传了出来。   洛娉妍后退的脚步不由一顿,在洛娉妍看来,前世也好,今生也罢,对洛妙姝真的很好,好到洛娉妍心底不止一次的嫉妒,她想不出洛妙姝为何会……   下意识地靠近隔扇“血,好多血”“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有意的!”“娘……我不是故意的”“父亲,救我,救我!”“啊!好多血!”“不要,不要!”“是她逼我的!”“不是我的错”“怎么办,父亲,救我。”   洛妙姝杂乱的话语夹杂着痛哭声儿,清晰地钻入耳中,洛娉妍只觉得双腿如灌了铅似得,竟是挪不动。   然而她没想到的时,洛妙姝竟然还提到了她……“姐,姐救我!救我……”“都是她要害你,不关我的事!”   洛娉妍不由整个人都晃了晃,差点站立不稳,云袖与彩英见此急忙上前扶住洛娉妍,想要将她带出去,谁知洛娉妍却在此时一把撩起了门帘。   ☆、第621章 六一八 疲惫   洛妙姝泪涕横流,衣衫上到处都是血迹,看上去极为狼狈,半边儿脸更是肿的高高的,不知是之前周氏打的,亦或是……   洛娉妍下意识地朝任由洛妙姝搂着腰,呆呆地站在那儿老泪纵横的父亲——洛镇源看了眼。樂文小說|   说不出为什么,洛娉妍这会儿只觉得身心俱疲,很是怀疑自己之前为何要掀开门帘,不由紧皱着眉头,就那样静静地靠在门框上,看着这对父女……   想到父女这个词,洛娉妍其实很想笑,她没办法忘记那年元宵节,父亲为了洛妙姝,连问也没问便将自己关进了祠堂,自己与他,也是血脉相连的,父女!   这些年不提,并不代表……就真的可以忘记!   云袖与彩英小心翼翼地陪在洛娉妍的身旁,虚虚地扶着她,也是隐隐地拦着她!云袖与彩英同时觉得,在这儿看看就好,洛二小姐那样危险的人,洛娉妍还是不要靠近的好。   正在此时,红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看了眼洛娉妍,犹豫了片刻,终是咬牙唤道:“奶奶,周二老夫人来了。”   红螺这句话,犹如坠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不仅惊醒了洛娉妍,连里面仍在死死拽着洛镇源哭诉的洛妙姝,也惊醒过来。   洛妙姝下意识的朝门口看来,在看到洛娉妍那一瞬间,眼睛亮了起来,想也没想地松开洛镇源便朝洛娉妍跑来,却在抓住洛娉妍的前一瞬,被云袖眼疾手快的拦了下来。   洛妙姝却是管不了这些,哭喊道:“姐姐,救我!姐姐我不是故意,是她,是她要害你,我是被逼的,真的,你要相信我!”   若说之前刚刚进来,看到洛妙姝的第一眼时,洛妙姝那惶恐不安的样子,那呆滞可怜的神情,还让洛娉妍心情有些复杂的话,那么此时此刻便只剩下了气恼。   洛娉妍连看也不愿再看洛妙姝一眼,冷冷地望向洛镇源,声音清冷地道:“既然夫人的母亲到了,父亲还是过去听听老夫人怎么说吧。”   说完洛娉妍并不在看洛镇源或者是洛妙姝一眼,转身便往外走去,看到脸色苍白地站在廊下的严姑姑,皱了皱眉道:“相信严姑姑也清楚,这样的事儿传出去,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严姑姑猛地一抬头,眼中迸发出希望的色彩,不住地点头道:“世子夫人放心,老身行走在这么多达官贵人府中,从来就不是多话的人。”   洛娉妍深深地看了严姑姑一眼,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严姑姑这就家去吧,洛府的事儿,该忘就忘了。”说完便不再停留,带着红螺在云袖彩英的护卫下离开了芙蓉居。   看着洛娉妍越走越远的身影,洛妙姝声音尖厉地喊道:“你是我姐,我们都姓洛!我若不好,你也好不了!”   洛娉妍闻言冷冷一笑头也不回的走了,自然也就没看到洛妙姝在喊完这句话后,瘫软到了地上,更不知道,洛镇源在听到洛妙姝那句话后,揪着头发蹲在地上痛哭失声。   洛娉妍原是打算就此离开洛府的,谁知尚未走到二门,便远远看见洛继宗匆匆走了过来。   洛继宗一见到洛娉妍,不由加快了脚步,走近了发现洛娉妍脸色很是沉郁,不由急声儿问道:“姐,你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听说家里出了事儿,你还好吧?我娘呢?”   洛娉妍望着洛继宗叹了口气,不答反问道:“谁告诉你家里出事儿的?”   先前听红螺说周二老夫人过来,洛娉妍心下就很是疑惑,但却并不想再去管这些事儿,可这会子见着洛继宗,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洛继宗一时弄不清究竟是不是真的出了事儿,但与洛镇源一样,见洛娉妍在,下意识地松了口气,笑道:“我刚在门前见周二老夫人的马车进了府,怕她找我娘麻烦就赶紧跟了过来,守门的婆子见我,哭丧着脸说府里出了事儿。”   说到这儿,洛继宗很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道:“这不是正担心就见你在这儿,忍不住就问问。”   洛娉妍闻言点了点头,看来洛继宗还不知道周氏的事儿,洛娉妍叹了口气道:“你先去看看翠娘吧,别的事儿我们回头再说。”   洛继宗不疑有他点了点头笑道:“那今晚会留在府里用膳吧?是姐夫来接你,还是你自己回去?”说完也不等洛娉妍回话,便接着道:“算了,姐夫可是大忙人,一会儿我送你回去得了。”   说完洛继宗朝洛娉妍挥了挥手,便往挽香居方向而去。也不知他怎么想的,刚走两步,又停了下来,回头望着还站在原地的洛娉妍问道:“你该不是跟世子闹脾气了吧?”   洛娉妍听洛继宗,先前还在姐夫姐夫的叫着,这会儿想着可能自己与景蕴闹了矛盾,便马上改了口。   洛娉妍心里还是暖暖的,一下午的疲惫,这会子因为洛继宗这句话舒缓了许多,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   云袖与彩英却没好气地回头瞪了洛继宗一眼,咱们爷跟奶奶好着呢!   可惜洛继宗并未看懂云袖与彩英的眼神,挑了挑眉又踱了回来,站在洛娉妍跟前儿,见洛娉妍脸色有些不大好,脸色严肃地问道:“真吵架了?还是他欺负你了?”   洛娉妍见洛继宗那样儿,忍不住勾起嘴角,摇了摇头,哑着声儿道:“没事儿,你快去翠娘哪儿吧。”   先前没注意,这会儿洛继宗才发觉洛娉妍的声音干涩得厉害,眉头不由越皱越紧,抿紧了嘴唇望着洛娉妍,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洛娉妍自然瞧出了洛继宗的心思,敛了笑意,叹息道:“你快去了,我到你书房等你。”   洛继宗闻言默默地点了点头,心中不好的感觉一点点的扩散,却并没再多做耽搁,深深地看了洛娉妍一眼,见洛娉妍朝他点了点头,方才又看了红螺一眼,才疾步朝挽香居跑去。   在洛继宗想来,既然洛娉妍好好儿的站在这儿,也答应到自己书房等着自己,不管什么事儿,一会儿洛娉妍自会告诉他。   然而,洛继宗没想到的是,洛娉妍并没能到书房去等他,而是在刚要出二门时,发现白芷头散发的从慧园跑了出来……   ☆、第622章 六一九 是谁   看着之前还好好儿的白芷,这会儿竟如此狼狈不堪地跑了过来,身后好像还有人再追……   不必问洛娉妍也知道,定是周二老夫人或是周氏醒来,拿了白芷出气!   想到小半个时辰前自己才说过,从此之后白芷乃是锦乡侯府的人……这是在拿白芷出气,还是在向自己示威?   娉妍不由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对云袖冷声儿吩咐道:“你去将白芷给我带过来!”   看见洛娉妍,白芷便松了口气,再见云袖朝自己走来,白芷心中便越发有了底儿,拼了命地朝云袖跑过去。   追着白芷的那俩小丫鬟,洛娉妍远远发现眼生得很,如此便更加确定了之前的猜测。   洛娉妍冷冷一笑,见云袖已经将白芷扶住,踉踉跄跄朝自己走来,便带着彩英与红螺朝着二人迎了过去。   那俩丫鬟倒是机灵得很,见云袖扶起白芷也不靠近,扫了洛娉妍几人一眼,便急忙转身往慧园跑去。   云袖见此便要追上去将二人拿下,洛娉妍却轻声阻拦道:“不必了,不过是两个听命行事的,何苦为难她们?人家是客,咱们也是客,但既然伤了我锦乡侯府的人,总是要有个说法才成。”   说着洛娉妍朝红螺吩咐道:“姑姑这就去找父亲,请他立刻过来,再拿了白芷身契,让彩英现在就去办了文书回来。”   红螺点了点头对云袖和彩英交代道:“照顾好奶奶,可仔细别让人……”   话未说完,云袖便笑着打断道:“姑姑放心,有我跟彩英在奶奶身边儿,不敢说没人能伤了奶奶,但至少在这府里没人能当着我们的面儿伤了奶奶,若奶奶在这儿还能受伤,那我们也不必再回去见爷跟殿下了!”   洛娉妍闻言没好气地瞪了云袖一眼,问道:“不回去你想上哪儿?殿下将你们给了我,你们就是我的人,关爷什么事儿?”   云袖闻言抿嘴一笑,并不说话,可仔细看,却能发现不仅是云袖,就连不爱说话的彩英,眼中都越发有了神采。   红螺也不再耽搁,转身便急急朝芙蓉居而去,没走两步,却见佝偻着走了过来,身后跟着被两个丫鬟架着的洛妙姝。   红螺皱了皱眉,心情比洛娉妍还要复杂,当初洛镇源与沈氏在一起时,风流倜傥的模样,红螺到现在还记得,可如今,瞧着瞧着怎么就这样了?   不及多想,洛镇源便已经看到了红螺,扬声儿问道:“你怎么在这儿?你家小姐呢?”   洛镇源的声音很嘶哑,听得出定是放声哭过,可红螺却没心思去关心这些,淡淡地将方才遇见白芷被追打的事儿,给洛镇源学了一遍,最后补充道:“奶奶让奴婢来寻老爷,请老爷赶紧过去,再将白芷的身契给奴婢,好早点儿去将文书办了。”   洛镇源原本就皱紧的眉头,越发深刻,闻言点了点头,朝身后俩架着洛妙姝的丫鬟道:“送二小姐去大小姐哪儿。”说着洛镇源扫了红螺一眼,也不说话便朝紫苑内的小书房而去。   红螺见此立时跟了上去,没一会儿拿了白芷的身契交给了彩英,洛镇源此时也跟了过来,扫了眼被绢子堵住嘴的洛妙姝,洛镇源望着洛娉妍道:“这会儿都下衙了,怕是去了也办不了。”   洛娉妍勾起一抹微不可查地笑意,淡淡地道:“父亲不必操心,我心里有数。”   洛镇源闻言点了点头,便听洛娉妍又对红螺道:“你赶紧回府一趟,怕是芝姐儿这会儿等急了,瞧着这样儿我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让她早点儿用了晚膳歇息,不必等我。”   洛镇源闻言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红螺见此叹了口气也并不多言,转身随着彩英一块儿离去。   洛娉妍看着红螺二人走远,方才看向洛镇源,又扫了洛妙姝一眼,淡淡地问道:“父亲可想好了?”   洛镇源咬了咬牙槽望着洛娉妍,好半晌叹了口气道:“先过去吧。”   看着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的父亲,洛娉妍也不忍逼他,即便心有不甘意有不平,可对于洛妙姝的怒气,并没有将她理智摧毁,闻言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去扶着洛镇源的胳膊,一路朝着慧园而去。   洛镇源一行进去时,周氏早已醒来,周二老夫人正搂着她,哭的昏天黑地,之前追白芷的俩丫头垂手站在一旁,还有个膀大腰粗的婆子跟在周二老夫人身旁。   青柳不知何时被反手绑了起来,鼻青脸肿地丢在角落里没人理会。   别说洛娉妍皱眉,就连洛镇源也使劲儿皱了皱眉头,淡淡地道:“岳母怎么过来了?”   周二老夫人一听洛镇源的声音,顿时扭过头来,满脸煞气地喝道:“怎么?你将我女儿害成这样,还想瞒着我不成?这事儿没完!便是到了金銮殿我也不怕你!”   说完周二老夫人仿佛才看到洛镇源身旁的洛娉妍,冷笑道:“别以为有个女儿攀附上了侯府就了不起!就能为所欲为!”   洛镇源闻言脸色涨得紫黑,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上不来,洛娉妍见此,冷冷地扫了周二老夫人一眼,并不说话,急忙扶着洛镇源在椅子上坐下。   白芷逼着周二老夫人的目光,给洛镇源倒了杯水,却不敢直接递给洛镇源,而是递到了洛娉妍的手上。   洛娉妍接过水,一边儿给洛镇源揉着胸口,一边儿劝道:“父亲先喝口水,消消气,天大的事儿也得先保重了自己。”   周二老夫人闻言不干了,扶着周氏靠在引枕上,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洛娉妍冷笑道:“哟,这嫁进侯府就是不一样了,连自己母亲都可以不管不顾了是吧?”   周二老夫人的话,洛娉妍并不屑理会,白芷正要反驳,却被云袖抢了个先。   今儿洛娉妍给云袖的感触极多,这会儿正感动着,先前周二老夫人那话儿她就很不高兴,但见洛娉妍没开口,她女儿又身受重伤,云袖忍了下来。   谁知这老太婆不仅不知收敛,竟还越发得意起来,连锦乡侯府都一而再再而三的牵扯上来,云袖立即不干了,在白芷开口前,冷笑道:“老夫人是吧?想必你也是有诰命在身的,不知以下犯上是什么罪,你知不知道?”   周二老夫人虽然没将云袖看在眼里,可这话儿却是让周二老夫人顿了顿,随即冷笑道:“以下犯上?别忘了,我朝圣主可是以孝治天下的。”   云袖没想到周二老夫人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不由一愣,再要反驳时,洛娉妍已经极不耐烦地冷声道:“周二老夫人,你最好先问清楚,你女儿究竟是谁伤的,又是谁延医买药的!”   ☆、第623章 六二零 母女   先前虽然白芷说了是洛妙姝伤的周氏,但周二老夫人是不信的,自己的乖乖外孙女,打小就聪明可爱,怎么会对自己亲娘下手,又不是脑子坏掉了!   别说那会儿不信,便是如今,周二老夫人也是不信的,但躲在门外的洛妙姝,闻言却是吓坏了,下意识地往后退去,谁知一下子撞到了身后的大梅瓶,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周二老夫人冷冷地扫了洛镇源与洛娉妍一眼,很有气势地喝问道:“谁在外面鬼鬼祟祟的!”说着朝身旁的婆子看了眼。   那婆子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就往门外走去,路过云袖时还冷哼了一声儿。云袖只觉得好笑,并不理会,彩英甚至微微侧身给那婆子让出路来。   正在那婆子疑惑云袖与彩英态度的时候,猛地看到洛妙姝一声狼狈的缩在外面,被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拉住胳膊,顿时惊呼出声儿:“孙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周二老夫人完全没有想到,在门外的会是洛妙姝,闻言一惊,急声儿问道:“是姝儿在外面?怎么不进来?”说到这儿,周二老夫人忍不住擦了擦眼角,有些哽咽地道:“快来看看你娘都成什么样儿了。”   周二老夫人不知道,她这话让洛妙姝往后缩得更加厉害,若非那婆子也伸手去拉她,说不得俩丫鬟还拉不住她,就让她给跑了。   周二老夫人更是没有看到,周氏在她背后,听到这话后,浑身颤抖,一双手紧紧地绞握在一起,捏成了拳头……   洛娉妍见此,不由扬声儿道:“夫人,方才太医说过你不宜激动,最好保持心态平静。”说完洛娉妍冷冷地看向站在脚踏上的周二老夫人,道:“老夫人有什么话,不妨出去说,别在这儿影响夫人休息。”   洛娉妍说完见周二老夫人的目光如刀子般扫来,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地笑意,接着说道:“老夫人放心,夫人是你女儿也是我父亲的夫人,是受过朝廷诰封的三品淑人!岂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重伤至此?”   看着越加颤抖得厉害的周氏,洛娉妍没有理会,洛镇源正暗自伤心也没注意到,至于周二老夫人,从始至终就没回过头去看周氏一眼!   洛娉妍接着说道:“不仅我洛府会追究,朝廷也不会轻易放过伤害重臣家眷的贼子!”   这句话洛娉妍说得那叫一个铿锵有力,却让洛镇源与周二老夫人齐齐疑惑地向她看了过去。   洛镇源没明白洛娉妍之前说不能外传,这会儿怎么又突然不管不顾了?周二老夫人更是不理解洛娉妍这话什么意思。   在周二老夫人看来,周氏伤成这样,其中定有洛娉妍的缘故,即便不是她亲自动手,说不得还与那贱妾有关!   然而她没想到,洛娉妍话音刚落,一直不肯开口说话的周氏,便不顾身体虚弱挥舞着双臂喊道:“不!不!妍儿,妍儿!你不能,你不能这样,她是你妹妹,你亲妹妹啊!”   周二老夫人闻言顿时不敢置信地转过头,望着胡乱挥舞着双臂的女儿,瞪圆了双眼,厉声呵斥道:“慧娘!你在胡说什么?”   周氏却像是没有听到周二老夫人的呵斥一般,不仅没有理会,还爬了起来,匍匐在床上,哭喊道:“娉妍,求你了!这么多年来,就算是当初我向董家要十万两聘银,想要留给,留给……”   说到这儿周氏有些说不下去,好半晌狠狠地咬了咬牙,才接着哭诉道:“留给妙姝,可君墨无论人品才学也都是上上之选,咱们两家也是门当户对的,我没害过你!”   这句话像是耗光了周氏所有的力量,顿时整个人萎顿下去,两行血泪,从包扎眼睛的细棉布条下淌了出来,将纯白的棉布染得血红,看得人触目惊心。   而周二老夫人此时已经完全愣住,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弯腰一把搂住周氏消瘦的身子,哭喊道:“慧娘,你在说什么啊!你怎么能说胡话?”   可周氏这会儿满心等着洛娉妍的承诺,在洛娉妍答应她之前,她哪里听得见别的?   等了好一会儿,见洛娉妍依旧不理会她,周氏不由摇头道:“她不是故意的,她还小,她不是故意的,原谅她吧,求你了,救救她,她是你妹妹啊!老爷!你救救我们姝儿啊!”   洛妙姝早已呆住,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在来的路上,她想过千万种可能,可无论哪一种,都不是这样!   她没想到洛娉妍会将她送官,更没想到被自己伤了的母亲会为自己求情……   洛妙姝呆呆愣愣地淌着泪,任由同样震惊无比的婆子,将她半抱半推进了房间。   好半晌,洛妙姝才在周二老夫人惊怒的呼呵中回过神,目光呆滞地从屋内每个人身上缓缓滑过。   最后落到瘫软在周二老夫人怀里的周氏身上,顿了顿,方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就要扑过去,却被云袖一把给抓了回来。   洛妙姝死命地挣扎着,哭喊道:“娘,娘!我错了,姝儿真的知道错了,娘,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要坐牢,求求你了娘,你救救我啊!我是你女儿啊!”   事到如今,那容得周二老夫人再存半分的侥幸?愣愣地盯着痛哭流涕地洛妙姝半晌,周二老夫人终于再也绷不住了。   一手将瘦弱的女儿紧紧地搂在怀中,一手拍打着自己的膝盖,悲呼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话音刚落,众人便见周二老夫人竟直直地往后倒了下去……   被带着往前扑去的周氏,顿时大惊呼道:“娘!娘您怎么了?您别吓唬女儿啊!”   众人见此无不大惊失色,那婆子与周二老夫人带来的丫鬟,更是一个健步上前,急忙扶住周二老夫人以及周氏。   洛镇源也是“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疾步上前,就连洛娉妍也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见周二老夫人被人扶住,才停下脚步,对云袖吩咐道:“赶紧去请了太医来!” 关于留言,与被古井删掉的留言,统一回复   从昨天,不,现在算起来,应该是前天了,从前天上限免以来……古井收到很多点评与留言,非常感谢大家!然,古井虽然努力想要回复每一条留言,却实在是无力一一回复,敬请见谅。   另外古井想说明两点,第一:本书慢热。第二:本书不属于女强打脸的爽文……并且,就在几分钟前,古井自码字以来,第一次删书评留言了……相信看过章节说的亲,都能发现,无论好的坏的,对本书有利的还是无利的,古井从未删过……以后也不会!   古井不觉得“怔愣”和“走神儿”是同一个意思,古井家娉妍,相信还没有低素质到,人家跟她说话都走神儿的地步。所以古井有理由认为,这位留言者是蓄意诋毁,因此将此条评论删除了。相信很多人都有遇到过,出乎意料的情况,而在那样的情况下,能够立即反应过来的,有,但绝不是大多数……   古井笔下的娉妍,只是一个普通女儿,一个努力希望改变命运,不愿重蹈覆辙,希望守护幸福的普通女儿,没什么见识,也谈不上聪明,和我们如今看到的,大街上与我们擦肩而过的大多数普通女儿一样,只是很不巧,遇见了一个身份不普通的人……她不过是在努力适应,努力学习罢了,古井不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生而知之的人……   当然,如果有三分之一的读者都认为那是走神儿,古井只能说这本书至少在古井看来,该重头来过了……作为主角,这样的行为,实在是表现得太没素质!至少古井本人是无法接受的。   古井文笔有限,却又心大无比,想在书中说:善恶有报天理昭昭,想在书中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想在书中说:宽容并不是软弱,想说:……想说的东西很多很多……   虽古井自认竭尽全力,然笔力有限,常力有不逮,望亲们见谅……   古井自认算得上一个实实在在的文字传播者,所以古井希望能对自己的文字,故事负责,讲述一个充满善意的故事,构筑一个有悲欢离合,有爱恨情仇,有黑有白,有输有赢,有牵绊有不舍,有妥协,有无奈的世界。诸多不尽如人意处,还望多多海涵。   最后谢谢那些,一直在支持古井,包容古井,给予古井勇气和信心的亲们,古井无法承诺能将故事写得多好,但是古井会一直用心去写,并且会认真的一直写下去。古井不是玻璃心,也不怕毒舌,你们任何中肯的建议,都是古井进步的养料,古井在这儿,先谢过!   ☆、第625章 六二一 指责   云袖自是不肯去的,闻言立时摇头道:“红螺走了,彩英也被奶奶派了出去,奴婢若是再离开,谁在奶奶身边儿伺候?奴婢不能去!”   她不说她不愿去,反而说不能去,令洛娉妍差点气笑了。洛镇源却觉得云袖说的很有道理,沉声道:“让管家拿了为父的名帖去也是一样的,另外还得给周府那边儿报个信儿。”   说到这儿,洛镇源想了想皱眉问道:“让沫儿过来伺候你怎样?你身边儿确实人少了些。”显然,对于洛娉妍身边儿竟然只有红螺跟两个丫头跟着,洛镇源是有些不满的。   谁知洛娉妍想也不想地摇头道:“父亲既然让纹砚去请太医,那便赶紧吧,我身边儿有云袖跟在尽够了。”   说着洛娉妍回头对白芷叹了口气道:“你也赶紧回去收拾收拾,一会儿太医来了也给你瞧瞧,若无大碍回头跟我一块儿走。”   说到这儿,洛娉妍扫了乱作一团的床榻,皱眉扬声儿呵斥道:“都在干什么?还不赶紧让人抬了软榻进来,扶夫人下来,再让老夫人躺好?”   众人闻言方才回过神来,洛镇源亲自上前扶了周氏下床,先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这会儿周氏心神打乱,也顾不得什么避讳不避讳的,抓着洛镇源的手就再也不放,一声声儿地唤道:“老爷,老爷,老爷……”   洛镇源见此也是老泪纵横,将周氏半搂在怀里,一边儿拍着她的背脊,一边儿缓声宽慰着。   洛妙姝虽然还在呼天抢地地哭喊救命,可这会儿却没人有功夫理会她,只洛镇源听着极为心烦,猛地抬头,呲目欲裂地一指洛妙姝,大声儿吩咐道:“让樊婆子过来!将这孽畜关进柴房里!”   周氏一惊,抓着洛镇源的袍子就要求情,洛娉妍却抢先一步轻声劝道:“要不,关在祠堂里也是一样,柴房……”   洛娉妍话未说完,洛镇源便冷冷地打断道:“这孽畜哪儿配去见我洛家列祖列宗!”说完更是怒气勃发地吼道:“人呢?怎么还没到!”   正说着,樊婆子走了进来,屈膝朝洛镇源一礼,又朝洛娉妍一礼,看着这屋里乱作一团正想着该说点儿什么,洛镇源便不耐地呵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什么虚礼,赶紧将这畜生给我带下去!”   樊婆子本在虞嬷嬷手下就是极为干练干脆的人,闻言也不再多说,上前一把抓起洛妙姝就往外拽,引得洛妙姝一声惊呼,高喊:“娘!救我!”   周氏一个激灵猛地站起往前蹿了两步,差点绊倒,洛娉妍实在看不过去,上前扶住周氏,在她耳畔小声儿道:“父亲这会儿正在盛怒之中,她离开了,让父亲冷静冷静也好,难道夫人当真想要将她送去见官不成?”   周氏闻言一愣,随即反手抓住洛娉妍的手,哽咽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娉妍,求你看在她是你mèi mèi的份儿上,救救她,救救她吧!”   看着周氏这样,洛娉妍也是红了眼眶,这就是母爱吧?就是有母亲和没母亲的区别吧?   洛娉妍不知道,却忍不住握紧了周氏的手,轻声承诺道:“不看僧面看佛面,便是看在父亲的面儿上,看在我跟她都姓洛的份儿上,我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周氏闻言沉默了许久,任由洛娉妍扶着坐了回去,好半晌,就在那边儿周二老夫人悠悠醒转过来,洛娉妍打算过去瞧瞧时,周氏突然流泪道:“是我对不起你,姝儿推你下放生池,我就不该替她瞒着,我就不该……”   洛娉妍闻言也是浑身一震,可要说就因此原谅了周氏母女,洛娉妍自问做不到,下意识地想要嘲讽两句,回头却见周氏脸上再次淌下血泪……   到了嘴边儿的话,不由卡在了嗓子眼,吐不出,咽不下。洛娉妍抿了抿嘴,才干瘪瘪地劝道:“夫人还是快别哭了,太医好不容易才给你止了血,你再这样下去,让父亲跟老夫人怎么办?”   话音刚落,便听周二老夫人悲切透骨地哀呼道:“慧娘,我的慧娘啊!你怎么这么命苦!”   周氏再也顾不得伤感,更顾不得洛娉妍说什么了,同样悲呼一声儿,像是应和周二老夫人似得,朝着周二老夫人的方向扑了过去。   洛娉妍见此也不顾不得再说什么,急忙与云袖一块儿,扶着周氏到了床边儿。   谁知周二老夫人抬眼见到扶着周氏的洛娉妍,一撑而起,怒目而视,厉声喝问道:“可算让你得逞了,害得我女儿跟外孙女这样,你满意了?高兴了?看到笑话了?”   洛娉妍被周二老夫人这一席话气得不轻,忍不住冷笑道:“我可算是知道洛妙姝她随了谁了!我们一家上下就没见过这样的,敢情是从您那儿继承来的?”   周二老夫人闻言更是气得浑身颤抖,指着洛娉妍好半晌,一口唾沫朝洛娉妍啐去。   若非云袖将洛娉妍往后拉了一把,指不定那口唾沫就啐到洛娉妍脸上,即便不是脸上,也至少回啐到身上。   云袖见此顿时怒了,大声呵斥道:“周老恭人!可要我再提醒你一句,你这样对我们世子夫人,乃是以下犯上的重罪!难道你……”   见周二老夫人气得苍白的脸色涨的通红,双眼直往上翻,眼看就又要晕厥,洛娉妍缓了口气轻斥着打断道:“云袖,少说两句。”   云袖不甘的张了张嘴,最后到底是不敢违逆洛娉妍的意思,撅着嘴站在洛娉妍身侧,随时防备着有人伤害洛娉妍。   洛娉妍见此也不好多说什么,好在周二老夫人被云袖这般一刺,到底是不敢在口出狂言。   正在此时,彩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洛少爷,您怎么站在这儿?”   洛继宗面露尴尬地望着满眼诧异地彩英,勉强笑道:“里边人多,未经父亲允许,我也不好进去。”   原来洛继宗早到了,从挽香居出来,在二门前没见着洛娉妍,洛继宗便一路找了过来,却碍于礼法不好随意进来。   ☆、第626章 六二二 担忧   听到洛继宗的声音,洛娉妍没来由地下意识朝周二老夫人看去,果不其然,周二老夫人冷笑道:“瞧瞧,瞧瞧,一个个的之前都死哪儿去了?这会子都跑来看笑话了!”说完便见周二老夫人呼天抢地的搂着周氏哭了起来。   洛娉妍微微皱了皱眉头,实在不耐看周二老夫人这表情丰富的“表演”,板着脸朝洛镇源微微屈膝一礼,什么也没说便带着云袖转身走了出去。   洛镇源见此张了张嘴,又转头看了周二老夫人一眼,叹了口气,到底没开口让洛娉妍留下。   见洛娉妍出来,洛继宗却是很高兴,满眼兴奋地迎了两步,唤了声:“姐!”后面的话却被洛娉妍用目光阻止了。   姐弟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慧园,站在院门口,洛娉妍方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转头对洛继宗道:“父亲怕是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咱们去你书房说话。”   洛继宗闻言急忙点了点头,也不说话,闷头引着洛娉妍往自己院子而去,眼睛中却忍不住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洛娉妍见此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却也并不多说什么,默默地随着洛继宗往书房而去。   二人刚到门口,沫儿便立时迎了出来,屈膝一礼,抬起头见了洛娉妍还愣了愣,眨了眨眼,方惊喜地唤道:“小 jiě?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说完便醒悟过来自己说错了话,急忙再次屈膝一礼,难掩兴奋地笑道:“小 jiě您先坐着,奴婢这就去给小 jiě冲茶。”说着便提着裙裾跑了出去。   洛继宗见此瞪大了双眼,望着沫儿的背影,好半晌才失笑道:“到底是姐姐的人,平日里对我可没这么热情周到的。”   洛娉妍闻言挑了挑眉,并不理会他,嘴角去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   二人临窗而坐,沫儿没一会儿便满脸尴尬地端了茶盘上来,一边儿将茶壶茶杯放上桌案,一边儿撅着嘴道:“少爷这儿没有小 jiě爱吃的女儿茶,奴婢给小 jiě泡了壶龙井,小 jiě凑合着吃。”   说着又将一小碟子芙蓉糕放在了桌面儿上,笑道:“这芙蓉糕是小 jiě爱吃的,您快尝尝还是不是那个味儿。”   洛娉妍闻言心中好笑,却也并不点破,点了点头捏起一块儿芙蓉糕,刚放进嘴里,沫儿便双眼亮晶晶地问道:“是那个味儿吗?”   洛娉妍一愣,不待回话,洛继宗便已经很是不耐地挥手道:“行了行了你下去吧,有事儿再叫你,没事儿别进来!”   沫儿顿时满脸委屈地看了洛继宗一眼,又瞅了洛娉妍一眼,见洛娉妍并不说话,方才缓缓退了出去。   洛娉妍见此没好气地嗔道:“跟个丫鬟也要置气,这就是你的气度,你的涵养?”   洛继宗咧嘴笑了笑,并不搭话,自顾自地给洛娉妍斟了杯茶,又给自己倒了杯,才慢悠悠地道:“将我的好茶拿出来待客,竟然还要说什么凑合,有这么凑合的吗?这可是姐夫今年才给我的,拢共就二两!”   洛娉妍一听明白过来,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横了洛继宗一眼,笑道:“得了,问我要茶叶也不知好好儿说话,往后再这样可没有了!”   洛继宗闻言顿时高兴起来,“嘿嘿”地笑了两声儿,抿了口茶,方才满脸兴奋地道:“姐,真是洛妙姝将周氏的眼睛伤了?周氏……”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板了脸呵斥道:“什么周氏周氏!周氏也是你叫的?”   洛继宗虽说瘪了瘪嘴,却也并不反驳,点了点头改口道:“夫人当真眼睛好不了了?”   洛娉妍点了点头,端起茶杯浅浅地抿了口,好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明儿你就开始请假在家自己温习,别去太学院了,琨哥儿那边儿你也打声招呼,让他这段日子别过来。”   洛继宗一愣,望着洛娉妍敛了喜色,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洛娉妍缓缓摇了摇头,声音很是低沉地道:“如今,怕是不好说。”   说完也不等洛继宗追问,便将今日一早洛妙姝与周氏一道去锦乡侯府赴花宴,又在花宴上吵将起来,回来后周氏的眼睛便伤了的事儿,细细说了一遍。   末了,洛娉妍斟酌着说道:“这事儿瞒是瞒不住的,咱们再怎么瞒,可京城就这么大早晚会传出去。到时外边会怎么说,如今还难以预料。”   说到这儿,洛娉妍抬头深深地看了洛继宗一眼,满是担忧地道:“而且周二老夫人对我们敌意很大,误会也很深,怕就怕她到时乱传谣言。”   前边儿那些洛继宗还能沉稳地点头,到这句时,洛继宗猛地抬起头,满脸怒容地道:“她爱怎么传就怎么传,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难道咱们还怕了她胡说八道?”   洛娉妍见此将茶杯往桌上一搁,瞪着洛继宗压着声儿呵斥道:“你有没有脑子?还要不要前程了?便是你不要,你可问过父亲要不要?你姐姐我还要不要做人?”   洛继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深吸了口气,低头道:“姐姐说的是,继宗知错了。”   洛继宗说完满眼希翼地望着洛娉妍,小心地道:“姐姐可是有什么好法子?”   说完不等洛娉妍说话,便连忙保证道:“姐姐你有什么想法只管跟我说,要做什么也只管告诉我,我去做就成,定不会坏了姐姐的事儿。”   洛娉妍见此叹了口气,没好气地道:“我要有法子,这会子也就不愁了!这不正是没法子吗?尤其是周二老夫人哪儿,咱不能拦着不让她回去,她回去后要说什么咱们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洛继宗闻言,望着洛娉妍张了张嘴,最后却不得不低头沉默了下来,有一口没一口地啄着茶汤,好几次抬起头,却到底什么也没说……   洛娉妍原也没将希望寄托在洛继宗身上,见他这样儿,不由缓了缓道:“如今别的咱们先不说,至少咱们自己要做好,晨昏定省是一定不能少的,尤其是平日里说话行事。你可记住了?”   洛继宗点了点头并没说话,好半晌才闷闷地道:“我娘不是不管,而是不敢插手这事儿,这会儿正跪在佛龛前给夫人抄经书呢。”   洛娉妍摇了摇头道:“翠娘都是次要的,关键是你!明儿一早你就去太学请假,就说夫人病了你要在家侍疾。”说完洛娉妍加重了语气道:“跟先生说话,态度要诚恳!”   洛继宗了然地点了点头,犹豫了半晌,才问道:“姐夫哪儿……”   洛继宗没说完,洛娉妍便打断道:“这毕竟是洛府的家事,哪有事事求人的?”   洛继宗闻言正要反驳,却见洛娉妍神色肃穆地道:“结亲是缔结两姓之好,而不是攀附着某一方,任何时候都只有自己立起来了,人家才会给予你足够的尊重,这‘好’才能是长长久久的好,才能是真真正正的好!”   说到这儿,洛娉妍盯着洛继宗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古话说得好,求人,不如求己!你可记住了?”   洛继宗张了张,在洛娉妍狠狠一瞪之后,终是缓缓点了点头,姐弟二人便也不再说话,相对沉默着,慢慢抿着自己杯中的茶。   ☆、第627章 六二三 关爱   周府二老爷很快赶了过来,此时太医已经来过,替周氏的眼睛重新包扎好,周二老夫人也已经另行安排了屋子歇息,请太医号过脉开了方子,着人抓了药煎上了。   周二老爷听完洛镇源的诉说,沉着脸道:“你岳母我这就带回去,镇源放心我心里都有数。慧娘就拜托镇源好好照顾。”   说到这儿,周二老爷顿了顿,望着苍老了许多的洛镇源,好半晌才叹息道:“慧娘到底与你十几年的夫妻,姝儿又是……”   周二老爷没有说完,洛镇源便打断道:“岳父便是不说,我也会好生照顾慧娘的,她与小婿虽并非结发,可正如岳父所言,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我又岂能弃她不顾?”   周二老爷沉默地点了点头,望着洛镇源张了几次嘴,可话到嘴边儿又都咽了回去。洛镇源只以为是为着洛妙姝,皱了皱眉道:“不仅您跟岳母疼姝儿,她也是我捧在手心里疼了十几年的女儿,岳父放心……”   这次轮到周二老爷叹了口气将洛镇源打断道:“我不是想说这个……”说到这儿却又再次沉默下来。   洛镇源诧异地望着周二老爷,一时间想不明白他究竟想要说什么,不由得胡思乱想开来。越想洛镇源的脸色越是难看,最后忍不住含怒问道:“岳父可是觉得此事与娉妍有关?”   这话可是冤枉周二老爷了,他还真就没想这事儿,闻言不由一愣,好半晌才明白过来,叹息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我也知道,慧娘如今这样是没法替你打理好内宅的,你若是要另……”   刚听周二老爷说什么“国不可一日无君”洛镇源还吓了一跳!   再往后听不由哭笑不得,打断道:“岳父多虑了,小婿年近半百,如今也是有儿有女,长女已经出嫁,幼子已经长成,眼见着就要成亲,将来这份家业自然是要交予继宗夫妇,是而并无另娶之意。”   听洛镇源这样说,周二老爷再次愣住,望着洛镇源缓缓地红了眼眶,不住地点着头,一连说了好几个“好”。   见周二老爷这样,洛镇源心中一酸,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不由叹了口气沉默下来。   周二老爷却并没有多呆,去看了看周氏,宽慰她好生将养,便带着周二老夫人离开了洛府。从始至终周二老爷也没提出要去看一眼洛妙姝,不是不能,而是不想不愿,也不知该往后该如何对待这个唯一的外孙女……   周二老爷走后不久,红螺很快也带着景芝的口讯赶了回来,洛继宗见她有话要与洛娉妍说,起身笑道:“姑姑有话与姐姐慢慢说,我先去瞧瞧父亲那可有用人的地方。”   红螺张了张嘴想说没什么要紧的事儿,洛娉妍却不挽留,只叮嘱道:“记得我先前与你说过的话,这时候咱们行事越发要沉住气,站住脚才成,万不可张狂,失了本心本性,将来追悔莫及,更不可与人留下话柄!”   红螺见此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笑道:“可见小 jiě嫁了人果真是长大了。”随即对已经走到门口的洛继宗道:“少爷也且先等等。”   说完红螺看向洛娉妍笑道:“奴婢回去时孙小 jiě还没走,正与小 jiě担心着呢。后来小 jiě留了孙小 jiě用晚膳,说是晚点回遣人送她回去,让奶奶跟少爷都不用担心。奴婢想着,不仅奶奶,便是少爷回头也该送上份谢礼才是。”   听说孙文婷在锦乡侯府等到这会儿,洛继宗先是愣了愣心中满是感动,随即想起自己先前满心的喜悦,这会儿想来实在是……   想到这儿,洛继宗不由羞得满脸通红,枉自读了多年的圣贤书,竟是连内宅女子也比不上,洛继宗很是尴尬地点了点头,便匆忙地悄悄退了出去,只留红螺与洛娉妍二人在书房内说话。   洛继宗的神色自然瞒不过洛娉妍的眼睛,见此洛娉妍不由笑了笑,方才轻声问道:“芝姐儿可让姑姑给我带了什么话儿?”   红螺闻言很是感概地道:“哎哟,奶奶是不知道,我回去前小 jiě跟孙小 jiě都急成什么样儿了,连气儿也没让奴婢喘一口,便急急忙忙问这问那。”   洛娉妍闻言心中一暖,摇头道:“所以才让姑姑赶紧亲自回去给芝姐儿报个信儿,我就怕旁人说不清,也怕旁人说了芝姐儿不信。”   红螺笑道:“可不是,小 jiě就怕奶奶在这儿受了委屈,还让奴婢将英儿蕾儿给带过来。”   洛娉妍一愣,朝门口扫了眼,并没看见英儿或是蕾儿,按理这俩人要是到了,不可能不先进来见自己的。   红螺自然看出了洛娉妍的疑惑,笑道:“虽说小 jiě让奴婢回来跟奶奶说,让你在洛府安心住下,待夫人的事儿处理好了再回去,家里有她看着让奶奶不必担心。”   说到这儿,红螺见洛娉妍斟了杯茶推到自己跟前儿,也不客气,端起一口饮尽,擦了擦嘴角才接着道:“可奴婢想着,究竟如何还没个准儿,就没带她俩过来。”   洛娉妍听红螺这样说,舒了口气,笑道:“很该如此,没得跑来跑去的麻烦,就算是要在这儿暂住一日,难不成洛府还能没了人不成?再说也不多远,何苦来哉?”   红螺没想到洛娉妍会这样说,看洛娉妍这样儿是无论如何都要回去的,不由皱了皱眉道:“英儿不放心奶奶,说是云袖跟彩英都不太会伺候人,让奴婢将浅语带了过来。”   洛娉妍闻言一愣,随即笑着摇了摇头,嗔道:“英儿竟越来越像个管家婆了,这不是要抢了姑姑的差事吗?可如何是好?”   红螺见洛娉妍没有怪罪之意,便不以为意地笑道:“若真能如此才是菩萨保佑呢,奴婢将来便能一心一意帮奶奶照顾小少爷小小 jiě了。”   洛娉妍没想到红螺会突然说起这个,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嗔道:“姑姑如今也学着殿下打趣儿我!”   红螺叹了口气道:“哪儿是奴婢打趣儿奶奶,实在是……”红螺说到这儿,顿了顿,颇为为难地望着洛娉妍道:“朱嬷嬷也来了。”   洛娉妍闻言顿时塌了肩膀,苦着一张脸望着红螺,小心地问道:“姑姑是说,到洛府来了?”   见洛娉妍满眼期翼地望着自己,红螺再次艰难地点了点头,却忍不住笑出声儿来。   洛娉妍顿时怒了,却不敢在这会儿多说什么,生怕朱嬷嬷就在门外,被听到了传到惠宁长公主耳朵里。   果不其然,红螺接着便指了指门外,轻声道:“朱嬷嬷还在外面小茶房等着奶奶呢,你看是……”   洛娉妍深吸了口气,挤出一丝笑意,挺直了身子扬声儿道:“姑姑怎么不早说,还不快请了朱嬷嬷进来。”说着自己也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路过红螺时撅着嘴横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红螺再次抿嘴一笑,越过洛娉妍疾步出去请了朱嬷嬷进来……   没一会儿,朱嬷嬷便亲自拎着食盒跟着红螺走了过来,洛娉妍急忙上前,赶在朱嬷嬷行礼前笑道:“嬷嬷怎么过来了,让姑姑带来不也是一样吗?”   朱嬷嬷满脸笑意地说出来的话,却让洛娉妍狠狠地噎了一下:“殿下可是说了,让老奴亲自瞧着少夫人喝下去,怕老奴没瞧着您喝,这汤就不知到哪儿去了。”   洛娉妍一愣,苦笑着将朱嬷嬷迎进书房,红螺赶紧上前接过朱嬷嬷手里的食蓝,将里边儿套了棉套的汤盅取出,递道洛娉妍跟前儿。洛娉妍不得不硬着头皮在朱嬷嬷的注视下,喝了个干净。   好在这会儿洛娉妍是真的饿了,喝下这一盅当归羊肉汤,倒也并不困难。   朱嬷嬷见洛娉妍今儿如此爽利,开心地笑道:“少夫人喜欢这个味儿,殿下知道了还不知多高兴呢。明儿老奴还给您顿这当归羊肉汤。”   洛娉妍闻言抿嘴笑了笑并不多言,又问了几句惠宁长公主的饮食起居,朱嬷嬷便告辞道:“少夫人这儿忙着,老奴便先回去了,殿下还等着老奴回话儿呢。”   洛娉妍也不挽留,急忙起身亲自将朱嬷嬷送出了大门,方才垮了肩膀叹息道:“走吧,咱们也过去父亲那边儿瞧瞧,这事儿终归还是得父亲拿主意才是。”   红螺见此满脸堆笑,嗔道:“奶奶可别这样儿,殿下都是为了你好,您这样被殿下知道了,还不知得多伤心呢。”   对于真心关爱洛娉妍的人,红螺那都是相当的有好感,相当的感激的,见不得这样的人伤心难过,更怕洛娉妍伤了人心,失了这份关爱。   洛娉妍见红螺又有长篇大论的趋势,急忙挽了红螺的胳膊,歪着头撒娇道:“好了,我知道了,姑姑咱们快过去吧。”   见洛娉妍这样儿,红螺的心软的一塌糊涂,哪里还说的下去?笑着摇了摇头忍不住如洛娉妍小时候那样,捏了捏她指尖儿,到底不再多说什么。   ☆、第627章 六二四 留下   洛镇源送走周二老爷后便回了书房,看到洛娉妍带着红螺过来,下意识地便问道:“可是用膳了?马上就好。”   洛娉妍一愣,望着洛镇源没反应过来,便是洛镇源在低下头看了两行公文后,也是一愣,再次抬起头来,苦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一旁的临窗大炕,叹道:“娉妍先坐会儿,为父这儿还有一点儿。”   洛娉妍点了点头,却没有坐下,叹了口气道:“我去厨房瞧瞧,让人准备点儿吃的,这上上下下都还没用晚膳呢。”   洛镇源沉默地点了点头,便将视线转回到了公文上,洛娉妍虽然没有看到洛镇源湿润的眼睛,却仍忍不住心里一酸,却什么也没说的疾步退出了书房。   看到依旧如同从前一样在书房门外候着的纹砚,洛娉妍突然想起过来找洛镇源的洛继宗,不由问道:“少爷没过来吗?”   纹砚微微欠身答道:“少爷来过了,说是出去买点东西一会儿回来。”   洛娉妍闻言便皱起了眉头,刚刚才交代他不要随便出去,这时候就该好好守在家里!可他偏不……   洛娉妍还没想完,便见洛继宗与身后的流云逐月,各自手里领着个棉篮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尚未走近便扬声儿笑道:“可巧你过来了,不然还得去找你。”   洛娉妍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们拎的什么?这是刚刚出去买的?”   洛继宗咧嘴一笑,举了举手里的篮子,点头道:“可不是刚买的。”说完对流云道:“你给夫人和姨娘送过去,我们就在这边儿兑付一顿。”   说着洛继宗三步两步走到洛娉妍跟前儿,笑道:“姐姐难得回来一趟,家里却乱成这样,连顿晚膳也没着没落,我这不去街上买了点带回来,有什么事儿咱们先吃饭,完了再说。”   洛娉妍望着有些小得意的洛继宗,摇了摇头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心里越发为这边儿的事儿发愁,可这会儿却不是说话的时候,洛娉妍点了点头道:“咱们先进去吧,父亲刚刚还在问呢。”   洛镇源听见有人推门进来,不由抬起头,见洛娉妍去而复返不由打趣儿道:“怎么,妍儿找不着家里厨房的路了?”   洛娉妍撅着嘴,朝身后努了努,笑道:“原是想去厨房随便弄点儿,谁知继宗已经从外边儿买了回来。”   洛继宗闻言笑道:“姐,按你这么说还是我耽搁了你进孝咯?这你可不能怨我,我去买的时候,你也没说今晚你亲自下厨不是?”   说着洛继宗朝洛镇源挑眉笑道:“再说了姐这么久没回来,也没道理一回来就下厨的啊。”   洛继宗说这话儿并未多想,可洛镇源听着却格外不是滋味儿,闻言低下头悄悄叹了口气,今儿是没下厨,可也差一点就下了。再说今儿这事儿,可比下厨麻烦多了……   洛镇源虽说低着头,可谁让洛娉妍一直在小心地观察他呢?见此也不说话,一把从洛继宗手里接过棉篮子,没好气地横了洛继宗一眼,才到炕桌边儿将篮子里的酒菜,都一一取了出来。   见洛继宗买了不少,荤素酒饭一应俱全,洛娉妍不由笑道:“父亲怕是不知道,如今咱们继宗可细心了,不仅给咱们买了吃食,还给夫人和姨娘也买了。”   说着洛娉妍搁下篮子,过去牵了洛镇源的胳膊,笑道:“父亲难道还不饿吗?女儿可是饿坏了。”   甚至还撒娇似得摇了摇洛镇源的胳膊,道:“父亲也别嫌弃,女儿瞧着挺好,若父亲想吃女儿做的,下次女儿再好好儿给父亲整治一桌好的。”   洛继宗也看出洛镇源的神色不对,闻言急忙接口道:“姐,便是你做得好,也不能说我买的这就不好啊,这可是我大老远买回来的,也是我的一片孝心不是?”   洛镇源见这姐弟俩打趣儿,脸色果然好了许多,笑着摇了摇头起身道“走,咱们吃饭去!”   洛娉妍刚喝过一盅汤,哪里吃的了多少?洛镇源却只当洛娉妍是被今日的事儿闹得吃不下,也没吃多少便搁了碗箸。洛继宗见此哪里还敢继续吃?急忙也搁了碗箸。   看着炕桌上还剩下许多的饭菜,洛镇源也没心思再说什么了,挥了挥手道:“今儿都累了,早点儿歇息吧,有什么事儿明儿咱们再说。”   洛娉妍见此也知道洛镇源这会儿怕是没心思商量什么,张了张嘴想要告辞先回家的话还没说出口,便又听洛镇源声音沉沉地道:“既然回来了,娉妍今晚便留在家里吧,明儿说不得……”   见洛镇源情绪那般低落,洛娉妍哪儿还敢多说什么,急忙笑道:“便是父亲不留我,我也是不走的。”   说完怕洛镇源不相信,更是补充道:“别说爷今儿正好也在宫里当值不在家,便是在家,除了这样的事儿,我也是该留下来的。先前便让红螺姑姑带信儿回去了,说是今晚不回去,芝姐儿也已经知道了。”   洛镇源闻言果然露出笑脸,点了点头,一连说了三个好,很是高兴地道:“翠庭轩一直给你收拾着,为父每天都有过去查看过,你放心,跟你走之前一模一样,不会不习惯的。”   这下洛娉妍是真的有些愣住了,望着洛镇源不知说什么好,洛镇源见此很是得意地笑了笑,洛继宗更是急忙说道:“正好,我哪儿还有些好茶,一会儿过去陪姐喝杯茶。”   洛镇源闻言有些纠结,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说,洛娉妍见此横了洛继宗一眼,嗔道:“有好茶不知孝敬父亲,还不快拿来,咱们就在这儿煮了陪父亲一块儿吃。”   洛继宗原也没多想,这会儿反应过来了,急忙笑道:“瞧我,难得见姐一次,便想将什么好东西都给姐瞧瞧,倒是忘了父亲了,真是该罚。”   说着洛继宗在自己脑门上拍了一下,逗得洛镇源与洛娉妍都笑了起来。   三人果真在洛镇源书房围着煮了茶,慢慢喝完已经是月上山头,洛镇源亲自挑了风灯将洛娉妍送回翠庭轩,方才又转去了慧园。   ☆、第628章 六二五 姐姐   曾经熟悉的床榻,如今却莫明的变得陌生起来,回想起前世被拒门外,洛娉妍深深地叹了口气,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然而半夜,洛娉妍却突然惊醒过来,猛地睁开眼……默了默便翻身坐了起来。   第一次在房里值夜的浅语,听到床上传来动静,也跟着猛地坐起来,急声儿问道:“奶奶怎么了?可是要喝水?”说着衣裳也没披一件,便趿着鞋去倒水。   洛娉妍却阻止道:“不必了!你先披件衣裳,将灯挑亮,咱们更衣。”   话音刚落,睡在外间儿暖炕上的红螺,推门走了进来,正好听到洛娉妍说要更衣的话,不由扫了眼更漏,轻声问道:“奶奶这会儿更衣作甚?”说着便走上前来,笑道:“莫不是睡糊涂了?”   洛娉妍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将滑落在腰间的被子拉了起来,才叹道:“昨儿竟是所有人都忘了,洛妙姝还被关在柴房里,也不知有没有人送水送饭的。我不放心,想去瞧瞧。”   红螺一听这话儿,皱紧了眉头劝阻道:“这外边儿冷,再说她那样的人奶奶便是掏心掏肺也不见得她能说奶奶一句话,咱们何苦去沾惹她?”   说着红螺便要扶着洛娉妍躺下,接着劝道:“奶奶听奴婢一句,咱们离她远远的,等用过午膳便回府去,不搀和这些乱七八糟的,她们母女也好祖孙也好,爱怎样就怎样。”   说完红螺瘪了瘪嘴,毫不掩饰的不屑道:“再说了,这终归是她们母女的事儿,再不济还有周家呢,哪儿就轮到奶奶来操心费神了?”   洛娉妍岂能不知红螺所言有理?可……洛娉妍苦笑着拉了红螺的手,叹了口气道:“姑姑说的都有理,可你也说了,这会儿外面很冷,她之前那样被带下去,我不亲眼瞧瞧,实在是放心不下。”   话音刚落,洛娉妍就见红螺变了脸色,不由急忙解释道:“我这样,倒不是为了她洛妙姝!”   红螺不说话,望着洛娉妍的眼中却写满了不赞同。洛娉妍不由挑眉道:“父亲这会子正在气头上,或恨其心狠,或怒其不淑,可说到底她也是父亲的女儿。”   洛娉妍说到这儿,微微敛了声儿,轻轻地道:“若她在这会儿当真有个什么,说不定还称心了她的心。父亲必然心痛,也难保不会心软。”   听洛娉妍这样说,红螺皱紧了眉头,对于自家老爷,她是再清楚不过,对外人怎样不好说,但对家里人那是极其心软的,便是再怒,也不过一会儿功夫……   见红螺沉默下来,洛娉妍笑了笑,扬眉道:“我既不想父亲伤心,更不愿父亲心软,那便不能给她使苦肉计的机会,也省得将来麻烦,而且这事儿一个处理不好,别说父亲与继宗的前程,说不定还会牵连到爷的名声。”   红螺岂能不知洛娉妍是心软了?可洛娉妍话儿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红螺还能说什么?   沉默了片刻,红螺深深地叹了口气,方才点头道:“既如此,那便都听奶奶的,咱们这就收拾收拾过去。但将来无论发生什么,奶奶不能再管了!”   洛娉妍一愣,点了点头笑道:“姑姑放心,我也不是没有分寸的,虽说这事儿想要瞒住很难,可无论如何能不传出去还是不传出去的好。可这事儿传不传出去,关键在周氏!”   红螺闻言点了点头,朝已经穿上袄子的浅语吩咐道:“你伺候奶奶更衣,我去将昨儿带来的斗篷取出来,这会子出门不穿件斗篷是不成的。”说着便往外间儿走去。   浅语点了点头,也赶紧转身出去打了盆热水进来,洛娉妍已经坐到了妆台上。   浅语稍作犹豫后,方上前替洛娉妍用棉帕围了脖子,净面擦手,从妆奁里取出梳篾,开始给洛娉妍梳头。   看着妆台上的妆奁,洛娉妍不由心生感慨,她来的时候匆匆忙忙的,哪里顾得上带什么妆奁,亏得英儿心细让浅语给她带了过来,不然这会儿,怕是只好随意拢拢就出门去。   没一会儿红螺便抱着一间银红软缎灰鼠斗篷进来,见浅语还在给洛娉妍梳头,不由上前接过梳篾,亲自给洛娉妍梳起来。一边梳一边指点浅语,道:“这会儿也不必非得梳个什么样式,简单利索些才好,快去快回,奶奶还能再睡会儿。”   没多一会儿,红螺便替洛娉妍收拾妥当,三人推门出了内室。外边儿云袖与彩英已经等候多时,见洛娉妍出来,急忙挑了风灯跟着照亮,一路往柴房而去。   当光从门扉缝隙透进来时,洛妙姝曾激动过,以为是洛镇源到底舍不得她这个女儿,亦或是母亲为她求情,终于说动了父亲,可当她发现,进来的人竟是披着银红斗篷的洛娉妍时,有那么一瞬,她是真的绝望崩溃了。   那凶神恶煞的樊婆子,此时正亦步亦趋地跟在洛娉妍身后,还有她那个力气特别大,特别凶狠的丫鬟……   洛妙姝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可惜背后便是柴垛子,退无可退,只得惊恐的望着洛娉妍。   对于洛妙姝的眼神洛娉妍不是没看清,只是并没放在心上,红螺等人心中却是忿忿不平,自然也就越加没了好脸色!   这让洛妙姝更加害怕了,以为洛娉妍是想要趁机弄死她!可谁知下一瞬,便听洛娉妍对樊婆子,道:“怎么梆成这样?赶紧松开了!”   洛妙姝一愣,连害怕也忘记了,一时间弄不懂洛娉妍这是什么意思,下意思地朝洛娉妍望去,这才发现,洛娉妍显然是刚从被窝出来,头发简单地挽了个纂,只斜插了支长簪定住……   洛娉妍身后的几个丫鬟,包括红螺都是极为简单的拢了拢头发,显然来的极为仓促,应该是洛娉妍临时想起的。   看到这儿,洛妙姝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从昨儿被关在这儿,到现在洛娉妍是第一个来看她的,谁也没来过,连口水也不曾给。   她又累又饿,又渴又困,迷迷糊糊睡去,又浑浑噩噩冻醒,睁开眼黑漆漆的一片,她是真的害怕极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洛娉妍竟然特意赶了过来。一时间,洛妙姝的眼泪,便怎么也忍不住地哗哗往下掉。   樊婆子三下五除二的扯开洛妙姝手上的绳子,便嫌弃地退了两步,洛娉妍见此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洛妙姝显然也并未放在心上,自己动手扯出嘴里塞得帕子,望着洛娉妍哀哀地唤了声儿:“姐姐!”   ☆、第629章 六二六 彻悟   洛妙姝这声“姐姐”洛娉妍不仅不稀罕,还觉得有些恶心,甚至如果可以,她真心希望俩人从来没有任何关系!   故而洛娉妍并不理会洛妙姝,甚至还皱起眉头,故意别开了眼,无意识地打量了一圈儿周围,洛娉妍却发现这柴房不仅四面透风不说,甚至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   洛娉妍不由冷声儿吩咐道:“云袖先将她带回翠庭轩,弄点儿热水给她洗洗干净,红螺姑姑去芙蓉居,将她那俩丫鬟叫来,别忘了给她带上日常换洗的衣裳。”   听洛娉妍这样说云袖不乐意了,也不怕当着洛妙姝面儿,就直言问道:“管她做什么?少夫人怎么能……”说到这儿,云袖咬了咬嘴唇,改口试探道:“何不将她送回她自己院儿里?”   洛娉妍不耐烦地斜了云袖一眼,淡淡地道:“芙蓉居没有小厨房,烧水什么的都得走大厨房,太过兴师动众。再说了,父亲将她关起来,我再将她放回去,不是公然与父亲作对吗?”   洛妙姝唤了那声“姐姐”,却见洛娉妍并不看她一眼,心中不仅不恼,反而松了口气,尤其是又听洛娉妍这番话,心里更是产生了感激之意。   若洛娉妍知晓了,怕是不稀罕她的感激,但洛妙姝这会儿却是当真安静下来,乖巧无比的,洛娉妍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绝不多做,绝不多说!   洛妙姝是配合了,樊婆子却很是纠结,望着洛娉妍欲言又止,好半晌终是找到红螺,将她拉到边儿上,压着声儿道:“老爷让将她关在柴房,大小 jiě这么把她带出去……”   红螺自然知道樊婆子嘴里的“她”指的是洛妙姝,闻言叹了口气道:“我能有什么法子?劝也劝了,可我们奶奶那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瞧着刚硬实则心软得很。”   听红螺这么说,樊婆子也是叹了口气,摇头道:“大小 jiě这样的性子可不行,人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在那侯府里,大小 jiě可怎么办咯!”   红螺闻言笑道:“这倒是不必担心,侯爷跟世子都是明理的,小 jiě与奶奶感情又好,我只担心这位,别赖上咱们奶奶才好。”   二人絮叨一会儿,樊婆子见拦不住洛娉妍,便也不再多说,想着等天亮了,禀了老爷知道是大小 jiě带人将她领走的,也就没自己什么事儿了。   红螺也忙着往芙蓉居而去,谁知最后竟只来了雀儿一人,洛娉妍也不甚在意,吩咐云袖看着雀儿伺候洛妙姝,不必自己动手,便被红螺撵去睡觉了。   再见洛妙姝,已经是早膳之后了,说是早膳实则已是已初,梳洗干净的洛妙姝,呆坐在翠庭轩一间后罩房内。   这间屋子原是堆放杂物的,好在如今早已没了杂物,收拾得很干净,桌椅也都还算整齐。   看着洛娉妍推门进来,洛妙姝下意识地猛地站了起来,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望着洛娉妍的目光也极为复杂。   洛娉妍深深地扫了她一眼,在她对面儿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淡淡地道:“别这么看着我,父亲既然说将你关在柴房,我便也不能给你优待。能给你个干净的地方,便是最大的尺度。”   说到这儿,洛娉妍顿了顿,突然好奇地问道:“夫人是你亲娘,你当时怎么下得去手的?”   这个问题洛娉妍已经想了很久,实在是好奇的紧,然而,洛妙姝却并没有回答她,只是沉默着低下了头。   洛娉妍见此也不追问,转而道:“你也不小了,该知道昨儿这事是何等大事。”   洛妙姝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再次浮现出惊恐之色,却听洛娉妍淡淡地继续说道:“这事儿瞒是瞒不住的,不过早晚而已,所以你能不能逃过去,只能看你母亲与外祖是如何决定的。”   洛娉妍说到这儿,淡淡一笑,缓缓道:“于我而言,一笔写不出两个洛字,这事儿传出去没有半点好处,于父亲而言……”洛娉妍深深地望着洛妙姝,叹了口气才接着道:“你到底是他疼了十几年的女儿。”   洛妙姝再次沉默下来,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自然更不会多说什么。洛娉妍见洛妙姝竟然没狡辩,不由挑了挑眉,却也并不愿再多做耽搁,最后看了她一眼,起身步出了这间屋子。   如同洛娉妍猜想的那般,洛镇源得知此事后,不仅没有大发雷霆,甚至心中还有带着点淡淡地欢愉。   挥退樊婆子,洛镇源在原地转了好几圈儿,才迈步朝慧园而去。   如今留在慧园照顾周氏的,除了昨晚跟洛娉妍一块儿留下的白芷,还有周二老夫人身边儿那婆子。至于青柳……如今只能够给那婆子打个下手,跑跑腿儿,青柳却觉得这样很好,神色看上去比昨日好了许多。   见洛镇源进来,白芷与青柳齐齐屈膝一礼退了出去,只那婆子深深地看了洛镇源一眼,又转头看向周氏,似有犹豫。   洛镇源见此皱了皱眉,挥手道:“都退下,我与夫人有话要说。”   听到洛镇源的声音,一直仍由婆子三人摆弄的周氏,猛地抬起头来,喃喃地唤了声儿:“老爷……”   洛镇源缓步上前,挨着周氏坐下,握住周氏冰凉的手,轻声宽慰道:“别着急,有什么话儿咱们慢慢说。”说完洛镇源扫了那婆子一眼,那婆子方才抿着嘴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了夫妻二人,洛镇源反倒有些踌躇不知该如何说起,犹豫片刻起身给周氏倒了杯温水递在她手里,缓缓道:“你也莫要多想,昨日为夫便与岳父说过,此生并无再娶之意。”   周氏显然没想到洛镇源打发了屋里所有人,要与自己说的竟是这个……   更重要的是,在此之前她竟从未想过,或者说从未担心过洛镇源再娶之事!周氏本不是愚钝之人,如此一想,哪里还能不明白这些年洛镇源对自己的好?   一时间心下感动,摸索着握住洛镇源有些枯瘦的手,却是无语凝噎,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洛镇源见此急忙劝道:“快别掉泪,一会子太医还要来给你换药。”   周氏闻言点了点头,想要伸手压压眼角,手抬到一半儿却僵在了半空,最后无力落下。   洛镇源不由将她的手再次握在掌心,有意调笑道:“慧娘大可不必如此,往日里也没见你做什么事儿,一应事务自有丫头婆子去办,你只管好生将养身子才是。”   周氏如何听不出洛镇源的宽慰之意?若是以往,周氏或许会因此与洛镇源大吵一架,或是生一顿闷气,此时却犹如大彻大悟一般,心中只有感动,缓缓点了点头,甚至努力勾了勾嘴角。   ☆、第630章 六二七 放心   见周氏这样,洛镇源心里也很不好受,正想在开导开导她,谁知周氏猛地用力抓紧了洛镇源的手,颤抖地问道:“姝儿……”   可怜天下慈母心,到这会儿了,周氏惦念着的还是洛妙姝,见周氏如此,洛镇源长长地叹了口气,拍着周氏的手背道:“放心,她也是我女儿,不至于就要将她至于死地,不过是想让她受到教训,懂事儿些,以往也是我疏忽了对孩子们的教导。”   洛镇源的话并不能令周氏真的放心,话音刚落,周氏便再次问道:“妍儿她……”   说起长女,洛镇源的心情好了许多,语气也不由高昂了起来,淡笑道:“娉妍你教导得很好,昨儿我实在是气狠了,将妙姝关在柴房也就没有理会,谁知半夜里娉妍竟去将她接了出来,给她梳洗,还给她准备了吃食。”   说完洛镇源加重了语气,道:“你就放心吧!娉妍是心善的孩子,昨儿也不过跟为夫一般被气狠了。”   周氏听洛镇源这样说,先是一愣,随即扭身倒在床上,“哇”的一声儿大哭了起来,洛镇源不知道,但她自己心里清楚,这些年都是怎么对待洛娉妍的……   洛镇源却是被周氏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扶起她,连声儿问道:“慧娘这是怎么了?好好儿的哭什么?你这眼睛不能哭,一会儿太医来换药,看见了定是又要数落为夫了。”   谁知洛镇源的宽慰不仅没让周氏止了泪,反而越发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仰倒在洛镇源的怀里,使了命地捶打自己胸口,不住地摇头道:“都是妾身的错,都是妾身的罪孽啊!是妾身对不起老爷,对不起妍儿,这是老天爷在惩罚我!”   周氏的话说得没头没尾,洛镇源听得云里雾里,见她这样越发担心,一边儿给她顺着气儿,一边儿宽慰道:“胡说什么呢,儿女都是债,咱们做父母的尽心就好,不必强求太多。”   还待要说什么,周氏已经缓缓止住哭声儿,用力地摇着头,抓着洛镇源的手,颤抖道:“当年妍儿落水,我知道是姝儿推她下去的,可,我怕老爷责罚姝儿,便帮着她瞒了下来。”   这事儿,洛镇源是听长女说过,可心中多少存疑,如今再次从周氏嘴里听到,顿时愣住了,随即只觉得遍体生寒,那年……妙姝才几岁?   洛镇源不敢追问究竟,甚至根本连想也不敢想,只哆嗦着宽慰道:“别,别说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娉妍如今好好儿的,都别说了。”   洛镇源没有发现后背已经湿透,更没发现话语中的颤抖,陷入极度自责中的周氏,此时就更是注意不到这些。   周氏的话还在继续:“是我,都是我错!我嫉妒先夫人有那么多的嫁妆,死了死了还能占着老爷的心,我不服啊!便想着要将妍儿许配……”   周氏说到这儿,不知是没换过气儿,还是实在说不出口,抽噎了一下,接着说道:“姝儿几次要害妍儿,我都睁只眼闭只眼,甚至还帮她掩盖,可妍儿对我……我……”   说到这儿,周氏终于再也说不下去了,猛地朝自己胸口打了几下,嘶喊道:“我嫉妒,我就是嫉妒,我没想过害人!”“我就是嫉妒啊!”……“我就不该活着!”“怎么不让我死了干净?”   洛镇源虽然处于极度的震惊中,这会儿却还是下意识地宽慰道:“都过去了,娉妍没怪你,为夫也没怪你。”   洛镇源或许觉得这话说服力不够,急忙又道:“昨儿你出事娉妍可是第一个赶来的,太医也是拿着侯府的帖子请的。对妙姝虽说恼怒,却也没不管她,都是亲骨肉,自家人哪有放不下的仇恨?别说了,好好保重身子才是。”   洛镇源不知道,他越是这样说周氏越是自责!   可渐渐地周氏不再大声哭喊嘶吼,只是呆呆愣愣的任由洛镇源半搂着她,像一具失去了生命的木偶,默默地淌着泪,嘴里不住地喃喃着“我的错”“我就是嫉妒”“我不甘心”“都是我的错”……   一腔慈母心的,可不仅仅只有周氏,周二老夫人回去歇了一夜,今儿起来便急急忙忙朝洛府赶来。   刚进慧园便听到周氏的哭喊声,心里一急,差点站不稳,还是那被洛镇源赶到屋外的婆子,疾步上前扶住了她。   好在昨儿周二老爷回去与周二老夫人说过,洛镇源承诺不会再娶。周二老夫人虽不太信,却也相信洛镇源定是不敢在这会儿胡来的,遂稳了稳心神,急忙朝正房走去。   谁知刚到房门口,周氏的哭喊声竟戛然而止,吓得周二老夫人再也顾不上别的,跌跌撞撞便往内室跑去,掀开帘子看到的,便是洛镇源坐在床上,正搂着周氏小声儿安慰着……   周二老夫人一愣,往前的脚步突然定在了当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洛镇源却在周二老夫人掀开门帘的第一时间转过头来,也是一脸的怔愣,不知该如何是好。回过头看了看还被自己搂在怀里的周氏,顿时一张老脸羞得通红,猛地放开周氏站起身来。   周二老夫人撞见这样的情形,还是在人家内室里,原也是臊得不行,可谁知就在洛镇源站起身的时候,却见周氏却朝后仰了过去,吓得周二老夫人三魂飞了七魄,惊呼出了声儿。   好在洛镇源也算反应快捷,伸手一把抄住往后仰倒的周氏,也顾不得仔细查看,便扶着周氏靠在床柱上。   再站起身洛镇源的尴尬也没稍减分毫,低着头闷闷地问了声好,也不等周二老夫人回应,便接着问道:“岳母来啦,身子好些了吧?那个,您陪陪慧娘,小婿告退!”说完便逃也似的出了内室,一路跑出了慧园!   周二老夫人见此是真的放心了许多,对周二老爷昨儿说的话,也信了三分。   听着洛镇源的脚步声儿消失,周二老夫人方才上前挨着周氏坐下,却见周氏满脸泪痕,嘴里说着些她听不懂的话,心下一惊,急忙抓住周氏的手,小心着唤道:“慧娘,慧娘,我是娘啊,你这是怎么了?可是那洛镇源跟你说了什么?”   周二老夫人一连唤了好几遍,周氏都一动不动,不由越发心急,轻轻地摇晃着周氏,带着哭腔问道:“可是洛镇源那杀天刀的……”   周氏看不到周二老夫人的哀痛,却听出了她对洛镇源的不满,原已经心如死灰的周氏,在此时一把抓住了周二老夫人的手,缓缓地摇了摇头,哑着声儿带着急切地道:“娘,不关老爷的事儿,是女儿……”   说到这儿,周氏说不下去了,一口气憋了好久,才呜咽出声儿,抽噎着靠在周二老夫的怀里,整个人都还在颤抖。   看着周氏这样,周二老夫人一颗心都揪了起来,一边儿拍着她的背,一边儿哽咽着宽慰道:“不是就好,不是就好,快别哭啊,娘心都快疼死了!”   说完周二老夫人深深地吸了口气,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昨儿你父亲回去说了,女婿不会再娶,更没有嫌弃你,可见对你还是很有感情的,什么也别怕,什么也别担心,有娘在呢,你只要好好儿的就好,娘跟你父亲也就放心了。”   ☆、第631章 六二八 误会   太医来给周氏换过药,将洛镇源以及周氏都狠狠训斥了一番后,期间洛娉妍不曾露面,周二老夫人也并未提出要见洛妙姝。   倒是洛继宗随着洛镇源,将太医迎进送出,白芷青柳都围着周氏忙进忙出,又听那婆子说起白芷这一日来的表现,周二老夫人方才什么也没说的,告辞离开了洛府。   但第二日,仍旧是那个时辰,周二老夫人却是再次出现在了洛府,显然对于周氏的担忧与心痛,并非嘴上说说而已。   当然,这时洛娉妍早已经随着昨日赶来的景蕴离开,就连白芷也被一并带走了,留在周氏屋里伺候的,变成了周二老夫人留下的婆子带着青柳,洛妙姝带着雀儿。   猛地看到洛妙姝出现在周氏房内,周二老夫人先是愣了愣,随即想也没想的上前便是一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洛妙姝脸上。洛妙姝的脸,一下子就高高的肿了起来。   周二老夫人颤抖着手,指着洛妙姝,厉声呵问道:“谁让你进来的?你这畜生!畜生!还不给我滚!滚出去!”   说着周二老夫人的泪,便哗哗地淌了下来,她做梦也不曾想到,自己心疼宝贝了十二三年的外孙女,自己唯一的外孙女,竟然有一天会将自己唯一的女儿……伤成这样!   洛妙姝愣愣地捂着脸,望着周二老夫人一时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换了从前,或许自己会……   洛妙姝打了个寒颤,低下头,跪在了周二老夫人跟前儿,轻声道:“外祖母,姝儿错了,求您原谅姝儿吧。”   周二老夫人哪里见过这样的洛妙姝?换了旁的事情,说不得也就过去了,可如今……看着端坐在床上,眼上缠着棉布带子,侧头倾听的女儿,周二老夫人狠了狠心,手往门外一指,冷冷地道:“你给我出去!”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周氏在听到这句话时,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捏紧了手指。   洛妙姝见此,知道不是一两日能取得原谅的,心中却也并不气馁,缓缓起身,朝着周二老夫人屈膝一礼,又转头低声对周氏道:“娘,姝儿,去厨房看看娘的药煎好了没,一会儿就给您送来。”   说完,洛妙姝也不等人回应,便带着雀儿走了出去。   从昨儿下午洛娉妍将自己领到慧园来,直到如今七八个时辰了,洛妙姝已经知道,周氏是不会与自己说话的,而外祖母……摸了摸脸上火辣辣的巴掌印,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赶走了洛妙姝,周二老夫人便急忙上前将周氏上上下下都检查了一遍,见周氏除了眼睛,别的地方都还好好儿的,周二老夫人方才舒了口气,挨着周氏坐了下来。   拉着女儿的手,周二老夫人默了默方才轻声道:“不是为娘心狠,实在是那孩子在屋里,为娘这心……”   不等周二老夫人说完,周氏便反握住周二老夫人的手,淡淡地道:“娘,别说了,我知道,我都明白。”周氏的声音很轻,若不仔细听是听不清的。   周二老夫人见此哪有不知道女儿心里痛楚的?可却仍忍不住问道:“怎么就让她进来了?那洛娉妍安得什么心?怎么也不见她在你身边儿伺候,洛镇源不嫌弃你这个妻子,难道她还要嫌弃你这个母亲?”   周二老夫人越说越气,话也越说越快,周氏想要阻止都没来得及。   听周二老夫人说完,周氏勉强勾了勾嘴角,淡淡地道:“娘快别这么说,她不恨我已经很好了,再说府里出了什么大的事儿,里里外外都是她操持的,已经很为难她了。”   周二老夫人闻言瞪圆了眼,不敢相信地望着周氏,这一瞬,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儿是那么的陌生,那么的遥远……说不上来是为什么,除了眼睛,鼻子还是那鼻子,嘴还是那嘴,可就是觉得一阵阵地陌生感,从心底里冒了出来。   就在周二老夫人斟酌着要怎么跟周氏说的时候,周氏拉着周二老夫人的手,侧头听了听屋里的声音,淡淡地道:“娘,让人都下去吧,女儿有些话儿想要与你说。”   周二老夫人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朝那婆子扫了眼,那婆子便带着青柳退了出去,一直退出了正房,退到了院子里,顺手还带上了房门。   周二老夫人亲自给周氏倒了杯温水,喂她喝了,又将杯子放回到床边儿小几上,才叹了口气道:“你想说什么便说罢,别多想,万事有娘给你做主。”   周氏缓缓点了点头,整理了一番思绪才轻声道:“昨儿夜里老爷过来……”   周氏刚开了个头,周二老夫人便想起昨儿自己冲进来时撞见的画面,立马不敢相信地打断道:“你这伤还没好,他,他怎么能不管不顾……”   周氏闻言一愣,不明所以地问道:“他?老爷吗?老爷怎么了?娘您别瞒我,可是老爷出什么事儿了?今儿早上还好好的啊。”   听周氏又是“昨晚”又是“今早”的!周二老夫人心里已经很是笃定,气得一张脸已经黑的发紫,尤其是周氏如今焦急地样子,狠狠地刺激了周二老夫人,不由怒道:“他是好好儿的,可你呢?你这时候怎么能由着他胡来?”   周二老夫人说完,脸皮子也有些发烫,一辈子活了几十年,哪里与人说过这样的事儿。可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女儿如今又是这样……在周二老夫人看来,有的话,却是不能不说。   就在周二老夫人斟酌着怎么开口与周氏说的时候,周氏也回过味儿来,明白了周二老夫人的意思。一张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顿时火烧火燎燃了起来。   周氏忍不住嗔道:“娘说什么呢,老爷,老爷哪里是那样的人!”   周氏说完生怕再被周二老夫人打断,急急解释道:“老爷昨晚过来是跟我说姝儿的事儿,女儿心里一时没有主张,才想听听娘的意见。”   周二老夫人一愣,明白是自己想多了,误会了!虽说女儿如今看不见,可周二老夫人还是觉得很是尴尬,呐呐好半晌,才轻咳一声儿问道:“说来娘听听,究竟什么事儿。”   ☆、第632章 六二九 翠娘   景蕴还在宫里便听说有人拿着锦乡侯府的名帖,一连请了两回太医,不必问景蕴也知道,若非芝姐儿便定是洛娉妍!   想到今日府中正在设花宴,所来之人都是闺阁小 jiě们,景蕴的心不由紧张了起来,可惜此时宫门已经落锁,便是想要打探具体情况,也是无法了。   第二日一早,宫门刚刚打开景蕴便遣人打探,得知出事儿的是洛府,一连请了两次太医,都是外科圣手……让景蕴松了口气的同时也皱紧了眉头,亲自跑了一趟太医院,却得知太医又去了洛府……   景蕴想了想,欲要寻洛镇源问问,再一打听才知道洛镇源今天竟然递了请假折子,连大朝会也没来!   这不由让景蕴越发悬心,待用过午膳蒋四进宫当值后,景蕴便匆匆出了宫门,朝着洛府而去。   景蕴到时,洛娉妍正板着脸坐在翠娘对面儿,压着怒气问道:“当初刚出事儿,你怕受牵连关了挽香居的大门不闻不问,我不怪你。可难道姨娘不知道我已经回来了?还是说继宗没对你说起过?或者姨娘觉得,我会害了姨娘?”   洛娉妍是越说越气,越想越怒!洛继宗与红螺想要劝劝洛娉妍,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想要为翠娘开脱两句,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俩人满脸为难的站在一旁,而翠娘竟然一直不动如山地低着头,不言不语地坐在那儿,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似得。   洛娉妍见此气得笑出了声儿来,好半晌才止了笑,盯着翠娘道:“好,好,好!当我今日白来了,当我多管闲事了!”   说完洛娉妍猛地站起身,一边儿朝外走,一边儿一字一顿地道:“可你别忘了,继宗不仅是我弟弟,更是你儿子!父亲也不仅是我父亲,更是你丈夫!是这洛府的支柱!而我,不过是个出嫁女!”   红螺见此深深地看了翠娘一眼,也急忙跟了上去,洛继宗想要挽留洛娉妍,却不知如何开口。   翠娘闻言却是狠狠地吃了一惊,没想到……猛地抬头看了洛继宗一眼,见洛继宗满脸为难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难受。眼见着洛娉妍已经跨出门榄,翠娘方才朝洛娉妍的背影看去,开口唤道:“大小 jiě!”   听到翠娘的声音,洛娉妍缓缓吐了口气,停住了脚步,却并不回头,脊梁挺得笔直地背对着翠娘。红螺见此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回头朝翠娘扫了眼……   翠娘早已在洛娉妍说出那句话时便坐不住了,不为旁的,只为了洛继宗与洛镇源父子,她就没办法再坐下去!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洛娉妍跟前儿,翠娘急急地问道:“大小 jiě,这话儿是怎么说的?又不是老爷让二小 jiě对夫人动的手,更不是少爷伤的夫人,这怎么能牵扯到老爷跟少爷呢?”   洛娉妍闻言缓缓转过身,冷笑着望着翠娘,淡淡地问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难道翠娘竟是一点儿不知?或者该让继宗替你解释解释?”   这话可打动不了翠娘,闻言面不改色的与洛娉妍对望着,一字一顿地道:“大小 jiě也不必唬我,夫人不过是继夫人,二小 jiě也不过是个小 jiě,怎么就能颠覆洛府了?”   说着翠娘当着红螺与洛继宗的面儿,直直地朝洛娉妍屈膝一礼,仰着下巴道:“老爷是堂堂朝廷大员,少爷也是有功名在身的士子,如今正在太学求学,岂是随便什么人什么事,都能陷害栽赃的?”   洛娉妍见翠娘这样儿,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冷冷地盯着她的眼睛道:“你既知道父亲站立在朝堂,就该知道什么是政敌!你既知道继宗是士子,就该明白士子重名!”   洛娉妍说完见翠娘愣愣地望着自己,显然并不太明白自己的意思,不由苦笑着缓了语气,拉了翠娘的手,叹息道:“父亲在朝上也不是没有政敌的,这政敌,就是没有把柄都想要找到你的把柄,再将你踩下去,如今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儿……”   洛娉妍说到这儿顿了顿,拉着翠娘的手,一边儿往回走,一边儿说道:“一个治家不严,就能毁了父亲半辈子的努力。再说继宗,这才刚刚取得一个秀才功名,这满天下有多少秀才,又有多少能站在金銮殿上?”   翠娘愣了愣,望着洛娉妍仍是不甘地道:“难道世子爷就不能帮帮忙?”   洛娉妍再次被气笑了,横了翠娘一眼,淡淡地道:“这事儿让世子怎么帮忙?”说完叹了口气,道:“我知道,给父亲做妾不是你的本意,也委屈了你,可……”   话未说完,翠娘便急急打断道:“大小 jiě别这么说,当初妾身是自愿的,夫人并没有逼迫妾身,再说这些年……”   翠娘不知想到什么,扯了扯嘴角,才接着道:“老爷对妾身不错,至少从未苛待妾身,也不曾委屈少爷。”   洛娉妍并不就此与翠娘纠缠,温和地笑道:“继宗还要进学,还要考举人,考进士,将来还要上金銮殿对答,若是名声坏了,可就全完了。”   说完洛娉妍也不看翠娘的神色,知道看也是白看,只淡淡地接着道:“夫人是继宗的嫡母,无论咱们心里怎么想,世人都会这样认定,这是不可反驳的,而你……”   洛娉妍深深地看了翠娘一眼:“是父亲的妾室,这会子你们不在夫人身边伺候照顾,这话传出去可就不好听了。”   见翠娘急于开口辩驳,洛娉妍急忙补充道:“世人可不管真相如何,人云亦云的多了去了!”   翠娘沉默了许久,方才侧开头斜望着天顶上葛红的承尘,哽咽道:“大小 jiě的意思,妾身明白了,一会儿妾身便去夫人身边儿伺候着。”说着一滴泪就那样无声的滑落下来。   红螺见翠娘如此,想着那年周氏对翠娘的伤害,想着洛娉妍回来前翠娘管理着后宅,知道翠娘已经今非昔比,却仍旧心有不忍地上前宽慰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第633章 六三零 狗粮   红螺话未说完,翠娘就从洛娉妍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横着手背擦了擦泪,摇头道:“这么多年过来了,难道我还在乎这会子?当初闭门不出也不过是怕被人栽赃陷害罢了,既然大小 jiě这么说了,我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洛继宗闻言沉着脸上前站到翠娘身旁,红着眼圈道:“为难娘了,是儿子害……”   话未说完,翠娘急忙摇了摇头打断道:“傻孩子说什么为难不为难的?这些年老爷锦衣玉食的供着咱们娘俩……”   翠娘话未说完,云袖便急急跑进来打断道:“奶奶,爷来了,亲家老爷请奶奶赶紧去书房。”说完看了洛继宗一眼,道:“让洛少爷也跟着去。”   翠娘再顾不得说其他,急忙催促道:“世子爷来了必定是要与你们说正事儿,你们快去,我收拾收拾就去慧园。”   洛娉妍点了点头,叹息道:“让红螺姑姑陪着你。”说完洛娉妍方才带着洛继宗跟云袖朝洛镇源书房而去。   见景蕴连官服都没换就赶了过来,洛镇源心中很是感动的同时,也放心不少,可见世子爷对自家女儿还是很上心的。   对于洛镇源的亲自出迎,景蕴很是愣了下,这是哪家的规矩?虽说女婿shàng 门就是娇客,可也没老丈人迎接的道理,景蕴急忙躬身见礼,笑道:“岳父大人怎么出来了,可真是折煞小婿了。”   说着朝洛镇源身后一看,景蕴皱了皱眉头,试探着问道:“继宗他……”   话刚出口便听洛镇源叹了口气,此时景蕴才注意到几日不见,洛镇源竟是苍老了许多,不由急忙打断了话头,微微欠身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事儿咱们进去说罢。”   洛镇源点了点头亲自领着景蕴去了书房,待纹砚轻手轻脚上了茶,洛镇源才望着景蕴,犹豫着将周氏的事儿,挑挑拣拣地说了出来。   可景蕴是什么人?闻言便知洛镇源言之不尽,不由斟酌着道:“此事可大可小,岳父若是信得过小婿,不妨都说出来,咱们也好商量商量。”   洛镇源一愣,望着景蕴张了张嘴,好半晌扬声儿朝外喊道:“去将大小 jiě请过来!”说完之后又补充道:“让少爷跟大小 jiě一块儿!”   说完之后,洛镇源便低头摩挲着手中细瓷小茶盏,好半晌没听见动静,才幽幽叹道:“并非老夫信不过瑾轩,实在是……”洛镇源再次叹了口气道:“老夫实在不知该从何说起,还是等娉妍来了再说吧。”   见洛镇源这样,景蕴很是愣了愣,也不管洛镇源是否能看见,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   洛娉妍跟洛继宗推门而入时,便见景蕴与洛镇源这对翁婿,远远地相对而坐,手中各自捧着只茶盏,动作神一致的扭头朝自己二人看来。   洛娉妍还好,只愣了愣便朝二人福了福,笑问道:“爷怎么这会子就出宫了?”   洛继宗却是在听到洛娉妍的声音后才回过神,面儿上不由露出尴尬之色,方才,他可是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才稳住心神的……   洛娉妍的到来显然让洛镇源松了口气,笑着指了指边儿上的椅子,道:“娉妍快坐下。”   景蕴却是将洛娉妍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见洛娉妍一身雪青绣花夹袄,配着深紫马面裙,与在家时并无二样,方才缓了口气笑道:“怎么来的这么快?又不是什么急事儿,慢慢来的就是,仔细出了汗一会儿着凉。”   洛娉妍闻言抿嘴一笑,一双水杏大眼弯成了月牙儿,微微养着下巴望着景蕴,嗔道:“爷若真觉得不是大事儿,何苦这般赶来?仔细圣上知道你当差当到这儿来了,罚了爷的俸禄,看爷拿什么养家。”   景蕴闻言哈哈一笑,朗声道:“妍儿放心,便是发了俸禄也不能少了妍儿的胭脂钱。”   见二人旁若无人的相互打趣儿,洛继宗是不敢说什么的,尤其是当着自己老爹的面儿,只低着头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听不见……   洛镇源可没法装,斜了洛娉妍一眼,见洛娉妍没瞧见,又瞪了景蕴一眼,见这位也没瞧见,洛镇源不由红着脸轻咳了一声儿,再咳了一声儿……   这二位终于是听见了,洛娉妍抿了抿嘴低下头,状似有些羞涩地挨着景蕴坐下,可这羞涩,显然不仅仅是洛继宗不信,如今连洛镇源也是不信的了。   景蕴挑了挑眉斜了洛继宗一眼,见他还低着头心里很是满意,却不知洛继宗一直在心里嘀咕着:有必要这样秀恩爱吗?有必要吗?   景蕴又下意识地朝洛镇源方向扫了眼,见洛镇源正不错眼地盯着自己,眼中写满了:能不这样肆无忌惮吗?知道你们感情好,我很欣慰,可是能收敛一点儿吗?   景蕴不由有些尴尬地学着洛镇源轻咳一声儿,坐了回去,好在除了在洛娉妍面前,景蕴常年板着脸,面儿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来。   见三人都没有说话的意思,景蕴不由低头笑了笑问道:“究竟是二小 jiě伤了,还是谁受了伤?怎么连着请了好几次太医?”   洛娉妍闻言斜睨着景蕴,没好气地道:“难道爷过来前,没叫太医去问问?”   别说洛镇源,便是洛继宗也没想到,自己姐姐竟然这么牛气,竟敢冲景蕴,景蕴竟然只是挑了挑,还真解释道:“还真没来得及,去太医院时,听说陈太医来了府上,便没在顾得上。”   见景蕴这般好脾气,洛镇源心里很是满意的同时,也不敢再让洛娉妍继续顶撞,瞪了洛娉妍一眼,朝洛继宗道:“继宗给你姐夫说说吧。”   洛娉妍自然看出洛镇源那一眼,是警告自己要给景蕴留面子,对于景蕴的包容也是心下一暖,亲手给景蕴重新斟了茶,抿着嘴挨着景蕴坐着不再说话。   景蕴见此斜睨着洛娉妍笑了笑,眼神很是温和,显然他并未将方才之事放在心上。   然而,随着洛继宗的述说,景蕴的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越来越严肃起来。   ☆、第634章 六三一 对策   景蕴仔细听着,并不打断洛继宗,更不发表言论只在脑海中不停地盘算着各种可能。   洛镇源可不仅仅是自己妻子的父亲,自己的岳丈,更是自己这方阵营不可或缺的中坚力量!若是这事儿……洛继宗说完许久,景蕴才深吸了口气,道:“事到如今处理得很好,接下来咱们要面临,大致有三个问题……”   景蕴说到这儿,顿了顿,坐正了身子,抿了口茶,才轻声道:“一则是封锁消息,虽然不可能一直瞒下去,但能晚一天总比早一天好。”   见洛镇源点了点头,景蕴方才继续道:“太医那边儿想必是不敢乱说的,但若岳父明儿还不去上朝,怕是圣上便会询问,到时……”   景蕴没有说下去,但洛镇源了然地点了点头,叹道:“府里也没什么事儿了,明儿我就去消了假。”   景蕴点了点头道:“另一个就是府里的下人,丫鬟不必担心,毕竟进出都需要牌子,这段时间就禁止丫鬟出府便是。关键是仆从与婆子,尤其是婆子,最是碎嘴不得不防。”   洛继宗闻言点头道:“姐夫放心,这事儿我一会儿就去安排。”见洛继宗开始学着管事儿,洛镇源很是高兴地朝洛继宗含笑点了点头,以示鼓励。   景蕴与洛娉妍也是相视一笑,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欣慰,景蕴便接着道:“最后一点儿怕是有些麻烦,那就是周府,尤其是跟着周二老夫人过来的那俩丫鬟,最好能想法子留在府里,必要的时候……”   景蕴没说必要的时候怎么样,但所有人都听明白了,洛镇源还好,早已是见怪不怪。   洛娉妍虽心有戚戚却也没表现出什么来,唯有洛继宗显然没想到会这样,猛地瞪大了眼望着景蕴,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景蕴见此淡淡地扫了洛继宗一眼,吓得洛继宗赶紧敛了神情低下头,景蕴不知道,他那淡淡一眼,在洛继宗看来却是带着彻骨的寒气……   景蕴不由皱紧了眉头,盯着洛继宗,声音更冷了两分道:“继宗万不可在这个时候,怀有妇人之仁!”   洛娉妍闻言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洛镇源却很是高兴地点了点头道:“瑾轩说的不错,继宗要好好儿听你姐夫的,你姐夫肯教导你,是你的福气。成大事者底线与原则同样重要。”   待洛继宗闷闷地点了点头后,景蕴方才舒了口气,缓了语气道:“另外便是这后宅总得有人打理,且不能是今儿一天明儿一天的。”   说到这儿,景蕴再次顿住,扫了洛继宗一眼看向洛镇源道:“小婿建议继宗尽快成亲。”   洛继宗一愣,洛镇源却是已经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这后宅还是交给继宗媳妇儿,才是最稳妥的,趁着你们还没孩子,娉妍还能时不时地指点她两句。”   听洛镇源提到孩子,洛娉妍脸色有些不太好,景蕴则挑了挑眉,接着道:“最后一件,才是最为麻烦的事儿。咱们得在事情瞒不住传出去之前,将二小 jiě嫁出去,且不能随便低嫁!无论是家世人品,最好还是要相当才是。”   洛镇源闻言一惊,望着景蕴张了张嘴,显然没想到景蕴会这么说,但洛镇源什么也没说,只想了想便明白过来,可这人选……洛镇源苦笑着摇了摇头。   洛继宗与洛娉妍的脸色也都难看起来,洛继宗将自己知道的京中子弟都过了一遍,摇了摇头道:“我想不到合适人选……”   洛娉妍没好气地横了洛继宗一眼,有看了景蕴一眼,最后转头望向洛镇源,斩钉截铁地道:“必须远嫁,否则这事儿只要传出去,就指不定人家怎么怨恨咱们,不说退不退亲,只怕是人家要与咱们结仇了!”   洛镇源闻言很是叹了口气,犹豫道:“妙姝到底还小,要不放上两年,或等个三年五载的,等事情过去了再说?”   景蕴皱眉看了洛镇源一眼,很是不赞同地冷声道:“岳父还是别打着事情过去这谱儿,这事儿只要传了出去,就没过去的时候!”   说完景蕴将手中茶盏一搁,淡淡地道:“这事儿岳父好生斟酌斟酌,小婿就先带妍儿先回去了,有什么消息或是用得着的地方,岳父随时遣人来知会小婿一声儿便是。”   说着景蕴便站起身看了洛娉妍一眼,洛娉妍微微叹了口气,知道这事儿不是自己能帮上忙的,便也跟着站起了身。   朝着洛镇源屈膝一礼,洛娉妍正要告辞,想了想忍不住道:“女儿想来,这事儿父亲还最好还是与夫人商量一下,说不定夫人有什么想法,再说周府的事儿,也是需要夫人开口才成的,咱们说再多也没用。”   洛镇源望着女儿女婿,默默地点了点头,方才很是疲惫地挥了挥手,对洛继宗道:“你去送送你姐姐姐夫。”   洛继宗闻言并不推辞,急忙起身朝着景蕴与洛娉妍一礼,景蕴与洛娉妍见此也默默地朝洛镇源一礼,双双跟着洛继宗退了出来。   一时间书房内茶香依旧,洛镇源却无心在品茗喝茶,闭着眼靠在椅背上,琢磨着景蕴说的话,他心里清楚,景蕴说得是实情,而且这事儿还就必须这么办……也只能这么办!   只要洛妙姝嫁出去了,且嫁得好,嫁出去以后日子过得好,那么无论将来有什么传言,洛府都可以理直气壮的站出来否认,只要周氏一口咬定是自己不小心受的伤,那么……   想到这儿,洛镇源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脸,站起身弹了弹身上的袍子,推开书房的门朝慧园走去……   一路上洛镇源走得很慢,细细地将要与周氏说的话过了一遍。尽管如此,洛镇源见到周氏后,考虑到周氏的情绪,却并没有急着说起此事。   而是陪着周氏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又一块儿用过晚膳,见周氏情绪稳定,方才婉转地说起此事。   一开始周氏还沉默地听着,直到洛镇源说道:“为夫思来想去为了咱们家,也为了妙姝将来,还是早点儿让妙姝嫁人吧,趁着这事儿外面还没人知道,看在她姐姐是锦乡侯世子夫人的份儿上,妙姝也能说个好点儿的人家。”   洛镇源说完后很是小心地注意着周氏的神情,谁知周氏闻言竟是沉默了许久……   就在洛镇源叹了口气,想要在劝她时,周氏却淡淡地道:“老爷突然说起这事儿,我心里也没个准备,一时间乱得很,且让我想想,好吗?”   洛镇源哪里会说不好?这事儿虽急,却也并非急于一时半会儿,闻言很是松了口气地点头道:“好,这事儿不急,慧娘且好生想想,或与岳母商量商量,她老人家见的人多比咱们瞎想靠谱许多。”   周氏淡淡地点了点头,便推说累了,由翠娘扶着上了床,周氏躺在床上,想了想对翠娘道:“明儿你就不要过来了,帮我抄两本经书吧,我想供在佛前。”   翠娘一愣,这次见到周氏,确实与过去与想象中都大不相同了……想了想也就明白了周氏的意思,轻声宽慰道:“那夫人好生将养,妾身替夫人抄好了送去大相国寺供着。”   ☆、第635章 六三二 人选   周二老夫人挨着周氏坐在床沿儿上,皱眉听完周氏说的话,冷笑道:“值当的这样?拉两个丫鬟出去打死了事儿,就说是丫鬟以下犯上不就得了?”   周氏闻言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周二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姝儿虽然混帐畜生,可那也是你身上掉下的肉,还这么小,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将她嫁出去?这往后让人知道了,她又怎么在婆家立足?”   周氏到了嘴边儿的话咽了回去,沉默了许久才摇了摇头,满嘴苦涩地道:“娘,咱不能这样!”   说完周氏顿了顿,握着周二老夫人的手也跟着抖了抖,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哽咽道:“过去我就是太宠着她护着她,什么事儿都替她遮着藏着,结果呢?她是越来越不把人放在眼中,这回若咱们还这么做,那么……”   周氏说到这儿,极为艰难地才问道:“若是下回,咱们又该怎么办?若是下回她惹下咱们解决不了的事儿,咱们兜不住的事儿,又该怎么办?”   周氏的眼泪夹着药膏子,顺着脸颊滑落,痛苦地摇头道:“娘!我已经错了太多太多,如今,不能再错了!”   见女儿伤心成这样,周二老夫人心疼极了,搂着周氏的肩膀,一边儿劝道:“慧娘快别哭了,你这眼睛才上了药,可不能再将药哭掉了,听话啊,有什么事儿,咱们好好商量。し”   听周二老夫人这样说,周氏艰难地止了泪,抽噎道:“娘帮我想想,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家,最好是远一点儿,这事儿便是传了出去,姝儿她也不至于……”   周二老夫人见此深深地叹了口气,一边儿拍着周氏的背脊,一边儿满脑子的搜索着合适的人家。   不知过了多久,周二老夫人咬了咬牙问道:“洛镇源打算给姝儿陪嫁多少?”   周氏一愣,急忙满是惊喜地问道:“娘可是想到什么合适人家了?难怪老爷说娘见多识广,比咱们有法子。”   周二老夫人闻言冷冷一笑,点着周氏的额头道:“你就听他糊弄你!他说什么你都信。”说完再次叹了口气,追问道:“先别说其他,你且说说,洛镇源打算给姝儿多少嫁妆吧。”   洛妙姝的嫁妆周氏心里还是有数的,尤其是昨儿夜里,洛镇源已经跟她说了当初是如何分家的。   周氏自然不会瞒着周二老夫人,将洛镇源的话给周二老夫人重复了一遍,末了补充道:“这些年我也攒了些私房,还有当年的嫁妆……”   周氏的话尚未说完,周二老夫人便挥了挥手道:“行了行了,你那些私房也好,嫁妆也罢都自己留着。”   说完周二老夫人再次沉默了许久,在心里盘算了又盘算,最后咬了咬牙道:“这事儿我得回去跟你父亲商量商量。”   周氏一愣,下意识地问道:“母亲是想将姝儿说给族里的谁吗?”   周二老夫人连连冷笑好几声儿,才叹息道:“我能将她说给谁?这事儿但凡传出一星半点儿,周家族里那些人还不来活撕了我。”   周氏一愣,正在再问,周二老夫人已经叹息道:“我想着不管姝儿怎样,到底是你女儿,我唯一的外孙女,虽说她不孝,可咱们也不能看着她吃亏不是?”   周氏听周二老夫人直言洛妙姝“不孝”心里还是很难过的,沉默着点了点头,却不再多说什么。   周二老夫人见此如何能不知道女儿心里难受?将她搂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脊,柔声道:“我思来想去,姝儿那性子,若是没人看管着还不知会怎样。就像你说的,将来若是再闯出什么大祸可怎么办?”   周氏偎在周二老夫人怀里,默默地点了点头,便听周二老夫人接着道:“让洛镇源再给姝儿准备些嫁妆,给聘礼的时候,照着这个数还回来,到时你自己收好,也好有个保障。至于姝儿那里,她手里不能留银子,嫁妆得由我帮她收着,”   周氏一听这话便是一愣,猛地抬起头来,可惜,她看不见周二老夫人的神色,急得伸手朝周二老夫人摸去,口里唤道:“娘?”   周二老夫人一把握住女儿的手,嗔道:“你慌什么慌?听娘把话说完。”   周氏点了点头,果然不再出声儿,可被周二老夫人握着的手却浸出了冷汗来。   周二老夫人见此心疼地叹了口气,给周氏喂了口温水,压着声儿道:“娘想着还是让熔哥儿娶了姝儿的好,至少有娘帮你看着,姝儿也不能再犯什么发错儿,娘这里还有些体己银子,将来都留给姝儿的孩子。”   周氏一听这话,顿时眼泪又流了下来,哽咽道:“父亲能答应吗?哥哥嫂嫂能答应吗?”   在出这事儿之前,周熔她是瞧不上眼的,可如今出了这事儿,在周二老夫人说出这话之前,她是想也不敢想的!   周二老夫人一边儿替她擦着泪,一边儿哽咽道:“你放心,有娘在呢!再怎么样娘也会护着你,护着你女儿的。”   周氏听周二老夫人这样一说,哭的是更伤心了,扑在周二老夫人怀里,哽咽道:“都是女儿不孝,女儿不孝啊!这么多年没有回报过娘,还让娘替女儿……”   周氏哭的是肝肠寸断,周二老夫人一边儿替周氏擦着眼泪,一边儿自己也跟着掉泪。   眼看着快要摆膳了,周氏二老夫人才抹了抹泪道:“快别哭了啊,娘先回去与你父亲商量商量,这事儿你先别对洛镇源说,等娘的准信儿再说,啊,记住了?”   周氏点了点头,周二老夫人又叮嘱道:“记得让洛镇源给姝儿添些嫁妆,这是对你好,这银子在洛镇源手里拿着,将来给谁,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儿?你如今这样手里可不能少了银子,知道吗?”   周氏沉默了许久,方才缓缓点了点头,哽咽着问道:“若是父亲或哥哥嫂嫂不同意……”   周氏话没说完,周二老夫人便打断道:“行了别操心这些,你哥哥嫂嫂并不知道这事儿。”   周二夫人这两日叹的气,比过去一年还多:“我也是听说落雪去了锦乡侯府,才打算过来看看你们母女的,哪儿想到……”   周二老夫人压了压眼角,宽慰道:“你父亲回去没说,我是不会让他说得。姝儿好歹是朝廷三品大员的女儿,若非咱们是至亲,熔哥儿哪里娶得上姝儿?   说完再次叹了口气,很是疲惫地道:“便是将来事情瞒不住了,也是木已成舟,还有父亲跟为娘压着呢,你别担心。至于这婚事哪里……”   周二老夫人不记得第几次叹气,缓缓道:“我也只能慢慢跟你父亲……”   话未说完见周氏脸上露出焦急之色,周二老夫人忙换了轻松的语气,改口道:“姝儿也是你父亲唯一的外孙女,哪有不疼她的,你就放心吧,好好儿养好身子才是。”   周氏闻言沉默下来,好半晌才舒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哑着声儿道:“娘放心,女儿都明白……”   见周氏果然宽心许多,周二老夫人又亲自给她擦了脸,喂了水,方才叹息着,带着满腹心事离开洛府。   ☆、第636章 六三三 悔婚   也不知周二老夫人是如何说服周二老爷的,总之周二老夫人很快便给了周氏肯定的回复。   然而没等洛镇源遣人来唤洛娉妍回去商量,孙夫人便先递了帖子过来,说是想要拜访洛娉妍。   洛娉妍拿着帖子疑惑了许久,才向景芝问道:“自我与你哥哥成亲这两个月来,孙夫人可是第一次提出要来拜访我,你看这里边儿……”   洛娉妍从洛府回来不久,武定侯府便果真遣了官媒shàng 门,一时间洛娉妍忙着景芝定亲的事儿,也就没顾上洛府那边儿的事儿。突然收到孙夫人的帖子,还真是懵了一下。   景芝接过帖子看了眼,不以为意地笑道:“前些日子你不是说想让文婷跟继宗早日成婚吗?说不定孙夫人是舍不得女儿,来找你商量的。”   洛娉妍闻言勉强笑了笑,直觉不是这么回事儿,可又说不上孙夫人这时候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   想不通的事儿不想,洛娉妍很快将此事丢下,对红螺吩咐道:“姑姑拿我的请柬,亲自去一趟孙府,就说许久不见夫人,我想请她过来喝茶。”   洛娉妍想着,到底自己是男方家里人,又是做姐姐的,总得要主动点儿,把姿态摆好了,给足了孙府面子才是。   红螺也未曾多想,领了洛娉妍的差事,笑道:“到时孙小 jiě过门,怕还得奶奶帮着找个全福人,不管怎样,礼数总是要周全才好。”   洛娉妍淡淡一笑,便继续与景芝商议她陪房的事儿。   原本这些事儿也轮不到景芝插言,偏景蕴见洛娉妍没日没夜地替景芝盘算着嫁妆,陪房,这样那样,吃不好睡不好的,人都瘦了老大一圈儿,心疼了……   一日见洛娉妍又在翻着册子对着清点物件儿,景蕴便忍不住笑道:“到底这些人将来是跟着景芝一块儿过活,还是得景芝自己乐意才成。没得你费心费力,最后还落得埋怨不是?”   洛娉妍想想自己,觉得很是这个道理,故而瞒着惠宁长公主,从清点嫁妆,打造家居开始,便一直将景芝带着一块儿。   景芝原也拒绝过几次,可每次洛娉妍都会挑眉道:“这些个东西,还有那些个陪房,都是你要用一辈子的,今儿你不自己瞧好了,回头埋怨我算谁的?你的人,怎么也得你顺手才是!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虫子,哪儿知道你要怎样的?”   景芝也就败下阵来,时日久了景芝也就习惯了,每日里跟着洛娉妍清点自己的财物、人手,倒也不觉得难为情了。   红螺去得很快,回来得就更快了,看着洛娉妍欲言又止的模样,害得景芝以为红螺是当着自己的面儿不好说。不由笑着起身道:“妍儿先忙着,我也累了,歇会儿再来找你。”   红螺见此知道景芝误会了,也知道洛娉妍最近这些日子一直在教着景芝如何管家,如何打理产业,想着今儿这事儿或许景芝知道了也是有用的,遂急忙劝阻道:“小 jiě还是留下来给奶奶参详参详吧。”   景芝一愣,看了眼红螺,却见红螺说完那句话后,又抿着嘴不吱声儿,不由好奇地问道:“可是遇见什么难事儿了?”   说完景芝想起来,之前洛娉妍让红螺去了孙府,不由皱眉道:“难道是孙府出了什么事儿?文婷怎么了?”   洛娉妍刚好算完最后一笔账,闻言也搁下笔,笑道“不管什么事儿,总的说出来,咱们才能想法子不是?”   红螺叹了口气道:“孙夫人倒是没对奴婢说什么,只是奴婢瞧着她那样儿,不像是什么好事儿,而且奴婢提出想给孙小 jiě请个安,也被孙夫人拒绝了,这在从前可是没有过的。”   洛娉妍闻言一愣,对景芝对视一眼,试探道:“你觉得,是文婷病了不方便见你,还是孙夫人……”   洛娉妍没有说完,景芝便皱起了眉头,摇头打断道:“若是文婷病了,她就该让咱们帮着请个好太医才是,这样瞒着定然不会是病了,应该是别的事儿。”   景芝话音刚落,红螺便点头道:“小 jiě说的很是,奴婢也这样觉得。”   说完这句,红螺顿了顿才接着道:“奴婢给孙夫人送请柬的时候,想着到底是亲家第一次shàng 门,怎么也得礼数周到才是,所以特意挑了个三天后的日子。可谁知孙夫人只扫了眼,便问道:‘你们奶奶今儿下午有时间吗?’”   景芝闻言一挑眉,斜睨了洛娉妍一眼,诧异地道:“这算怎么回事儿?或者说,究竟什么事儿竟值得她这么着急?”   洛娉妍渐渐心里已经有了想法,脸色不是很好看的道:“不管什么事儿,她不是下午就来吗?见了面她总是要说的。”   说着洛娉妍将桌案上的册子一收,对景芝道:“这些账我都理好了,你且拿回去先看看,有不明白的明儿咱们再说,反正武定侯府那边儿也不急于一时半会儿。我先将下午的事儿安排安排。”   景芝也不多说,朝身边儿新提拔起来的俩小丫鬟扫了眼,那俩丫鬟便赶紧上前将账册都抱在了怀里。   景芝想了想问道:“下午可要我陪着你?”   景芝的意思洛娉妍自然明白,这是怕自己被孙夫人为难,想要给自己撑腰呢。不管怎样,她那县主的身份在旁人眼里还是很管用的。   洛娉妍心中一暖,上前挽了景芝的胳膊,靠在她肩头上,抿嘴笑道:“芝姐儿还是跟以前一样,可你别忘了,如今我可是你嫂子呢!”   景芝闻言也是一笑,姑嫂二人又相互叮嘱几句,方各自散开。   景芝自然是回了芝兰院儿,而洛娉妍则忙着准备迎接孙夫人下晌的到来。   未时末,孙府的马车便驶进了锦乡侯府的东侧门,洛娉妍亲自带了人在垂花门前,将孙夫人迎进了枫溪院的大花厅。   看着成为锦乡侯世子夫人的洛娉妍,对自己依旧如从前般以礼相待,孙夫人很是纠结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道:“我知道继宗是个上进的好孩子,我们家老爷也是很看中他。”   洛娉妍闻言客套道:“到底年轻,办事儿没个章程,但这些日子瞧着却也长进了不少,将来少不得夫人跟你们老爷多多提点才是。”   孙夫人闻言抿了抿嘴,好半晌才接着道:“继宗能有你这么个姐姐也是难得。”   洛娉妍掩口而笑:“夫人说的哪里话,要我说继宗能有文婷这样的贤……”   话未说完,却被孙夫人急急打断道:“不瞒世子夫人!”   洛娉妍一愣,敛了笑,点头温和地道:“夫人是长辈,不说继宗是我弟弟,便是看在我与文婷这些年的交情上,您唤我娉妍就好,有什么事儿您只管吩咐,能办的,娉妍绝不会推辞,哪里就说得上什么瞒不瞒的。”   孙夫人闻言很是沉默了一会儿,洛娉妍发现,孙夫人的手,渐渐捏成了拳头,像是在给自己加油打气似得……   就在洛娉妍猜测孙夫人究竟会说什么的时候,孙夫人突然闭了眼,大声儿道:“今儿我来,就是想跟世子夫人说,咱们文婷跟继宗的婚事,还是算了吧!”   ☆、第637章 六三四 想法【月票20加更】   洛娉妍虽说早有预感,可真听到孙夫人说出口还是愣了好一会儿。   别说洛娉妍,便是一旁伺候的红螺,闻言也是变了变脸色,好在有的规矩是刻在骨子里的,红螺并没有失态。   洛娉妍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挤出笑容道:“夫人这是说什么呢?怎么跟娉妍开起这样的玩笑了?”   话没出口前,这话儿很难说,可如今孙夫人已经咬牙挺过来,将最难出口的话都已经说了,便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这会儿孙夫人已经恢复了以往的从容,洛娉妍话音刚落,孙夫人不等洛娉妍缓口气儿,便笑道:“既然世子夫人说了,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托大唤世子夫人一声儿娉妍。”   说完孙夫人端起手边儿的茶盏,浅浅地抿了口,润了润喉,才心平气和地轻声道:“娉妍与我们家文婷相交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的人品我心里也有数。你弟弟我们也是知道的。可我实在不放心文婷有个那样小姑子,所以……”   孙夫人没有把话说完,却意味深长地看着洛娉妍,见洛娉妍脸色变幻了好几次,方才淡淡地笑道:“娉妍放心,我不是喜欢乱嚼舌根的人,这事儿,今儿说过,也就烂在肚里,再不说提起。”   洛娉妍是真的被噎得不轻,稳了好半晌,才问道:“不知夫人今日前来,是孙叔叔的意思,还是文婷的意思,亦或者是夫人您的意思?”   洛娉妍这话很明白,她想知道悔婚的是孙府,还是孙夫人,她相信绝不会是孙文婷!   孙夫人闻言淡淡一笑,轻描淡写地道:“这又有何区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请娉妍体谅我一个做母亲的心。我只有文婷这么一个女儿,是万不能容忍她出半点差错的。”   洛娉妍知道想要劝服孙夫人很难,却仍不死心地道:“妙姝如今也不小了,转眼也到了嫁人的时候,难不成她还能在家里过一辈子?夫人是不是有点儿多虑了?”   孙夫人不为所动地笑道:“是不是多虑,娉妍应该比我还清楚,再说了,嫁人了又回到娘家的可不少,难不成还要让文婷伺候她一辈子?按理说便是养她一辈子也没什么,但她那样的性子,我实在是赌不起。”   洛娉妍闻言沉默了许久,不得不承认孙夫人说得有理,若是自己有女儿,也舍不得放到这样的人身边儿冒险。   孙夫人见洛娉妍不说话,笑道:“我也知道,这事儿你也做不得主,今儿过来不过是想请你回去跟令尊说说,毕竟我们老爷跟令尊也是这么多年的老交情,实在是不愿因此伤了感情。”   洛娉妍叹了口气并不接话,红螺却是瘪了瘪嘴,敢情这边儿退了婚,让我们奶奶做了恶人,那边儿还想着继续沾老爷的光?受老爷照顾提拔?   红螺没有说话,可孙夫人却看到了她眼中不屑的神情,面儿上一红,别开了眼,勉强笑道:“不管怎样,娉妍与我们文婷还是闺中好友,我们文婷也很是看重你这个朋友,得闲到府里来玩儿,我就不多耽搁了。”   洛娉妍一愣,下意识地顺着孙夫人的目光朝身后红螺看了眼,正巧将红螺的神色收入眼中,心中不由好笑,却并不多说什么,淡淡地道:“夫人说的是,我与文婷是好友,可我与继宗是姐弟。”   说完洛娉妍端了茶,淡淡地补充道:“这事儿我实在是不好插手,毕竟我是出嫁女,夫人的想法我已经知道,但这事儿到底还得父亲说了才算,夫人不若让孙叔叔亲自与父亲说去。”   孙夫人闻言终于变了变脸色,瞪着红螺看了半晌没有吱声儿,红螺却轻巧的从洛娉妍身后走了出来,朝着孙夫人屈膝一礼,淡淡地道:“夫人请。”   孙夫人见此,下意识地朝洛娉妍看了过去,却见洛娉妍低着头看着手中甜白瓷素面茶盏,像是能看出一朵花儿来似得。孙夫人的脸,顿时涨的紫红,一口气憋在胸口半天也吐不出来。   盯着洛娉妍看了半晌,见洛娉妍并不为所动,孙夫人才闭了闭眼,起身道:“今日谢谢娉妍招待,家里还有事儿,我便先告辞了,改日得闲记得来玩儿。”   洛娉妍忍不住挑了挑眉朝孙夫人看去,不得不佩服她的涵养,若是换了自己,怕是说不出这句话来。   见孙夫人缓缓起身朝着红螺点了点头,又朝自己看了一眼,洛娉妍到底忍不住朝孙夫人点了点头,孙夫人脸上竟顿时露出笑意来,不管是真心的还是做样子,这样,就已经极为难得!   这样一想,洛娉妍越发舍不得洛继宗与孙文婷这门亲事,要知道孙文婷在孙夫人的教导下,那怕只能做到一半儿,将来也会成为洛继宗的贤内助!   洛娉妍越想越觉得这事儿拖不得,也认定了今日前来是孙夫人自己的意思,洛娉妍顿时坐不住了,起身便往外走,边走边吩咐道:“快,帮我更衣,云袖去前边儿准备马车,咱们去洛府!”   话音未落,洛娉妍已经出了花厅,穿过回廊,朝正房走去。被点名的云袖与同样懵愣的英儿对视一眼,一个赶紧朝洛娉妍追了上去,一个赶紧往前院儿而去。   谁知洛娉妍刚刚换上出门的衣裳,景蕴便回来了,听说洛娉妍这个时辰要回娘家,不由皱了皱眉头,直接朝着内院儿而来。   洛娉妍也不瞒着景蕴,将方才孙夫人的到来细细与景蕴学了一遍,谁知景蕴竟挑眉道:“退了就退了呗,再找个好的就是。”   洛娉妍闻言没好气地道:“爷当时萝卜呢?想在哪儿挖就在哪儿挖!再说了我也瞧出来了,今儿这事儿,就是孙夫人自己的意思。”   景蕴却是不在乎地往临窗大炕上一坐,自己动手斟了杯茶,轻轻啄着笑道:“多大点儿事儿,就值得妍儿这般忙慌慌的?便是孙夫人的意见又怎样?强扭的瓜不甜!”   说着景蕴将手中的小茶杯一搁,挑眉笑道:“再说了,难不成我景蕴的妻弟,还能讨不到好媳妇儿?继宗也不是那不上进的人。”   洛娉妍听景蕴这样一说,不由愣了愣,狐疑地望着景蕴,试探道:“爷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第638章 六三五 姻缘   景蕴见洛娉妍那样儿,拍了拍身边儿的空位,待洛娉妍过来坐下后,景蕴方才笑道:“哪儿有什么想法,不过是觉得孙家门第本就低了些,但出了当初那事儿,咱们自然是不能不负责的,如今她们却先提了出来,那就不必强求了。````”   听景蕴这话儿,洛娉妍不由挑眉斜睨着景蕴,特温柔地问道:“按爷这么说,当初爷求娶我,也是因为这个咯?那如今要不要,在好好儿想想?”   说完洛娉妍望着景蕴眨了眨眼,手却不知不觉见搁到了景蕴腰间软肉上。   景蕴见她这小模样,忍不住闷笑出声儿,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一边儿将她搁在自己腰间那只手握在掌心,一边儿在她发间深深地吸了口气,笑道:“爷瞧着妍儿就很好,不必再换了!”   洛娉妍没好气地挣扎了一下,却听景蕴淡淡地道:“继宗与孙家小 jiě的事儿,原就没有过明路,不过是相互间这么一个约定。她若反悔咱们也强求不来。”   听景蕴这样说,洛娉妍安静了下来,靠在景蕴肩头上,好半晌才闷闷地道:“我只是觉得文婷是个好的,继宗若能娶到她,将来后宅也就不必担心了。”   谁知景蕴却是摇了摇头道:“孙家小 jiě再好,孙夫人不乐意,这亲事也会波折不断。再者说,孙宝泉……也实在是帮不上继宗什么。”   说到这儿,景蕴稍稍退开了一点儿,低头看着洛娉妍试探道:“要不要考虑从宗室里挑一门亲事?”   洛娉妍下意识地一愣,脱口道:“继宗只是庶子……”   话未说完,景蕴便笑着打断道:“庶子怎么了?继宗是岳丈大人唯一的儿子,哪里还有什么嫡庶之分?族谱上在记在母亲名下,不就是嫡子了?”   洛娉妍张了张嘴,很想问问:还能这样的?可这话她没说出口,她也知道,不是不可以,而是之前都没想到。   洛娉妍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道:“咱们去父亲那边儿用晚膳吧。”说着补充道:“之前想着孙夫人要来怎么也得留了她用晚膳,原想请芝姐儿作陪,芝姐儿却说文婷还没与继宗定亲,孙夫人便不配要她作陪,说是自己在芝兰院里吃。”   景蕴看着洛娉妍晶亮晶亮的眼睛,有见她一身衣裳已经换好,不由抿嘴笑了笑,点头道:“既如此,那咱们就过去吃岳父一顿,给家里省点儿粮食。”   洛娉妍没好气地擂了他一拳,起身重新做到妆台上,让蕾儿进来给她整理了一番头发,才与景蕴双双往洛府而去。   洛镇源刚刚摆膳,便听门房来禀,说是景蕴与洛娉妍一道来了,洛镇源心下一惊,急忙让洛继宗去迎接二人,自己则在书房内不安地转着圈儿。   他实在想不出,女儿女婿究竟有什么事儿,值当的这个时辰过来……   待看到景蕴与洛继宗一路交谈着进了书房院子,长女跟在一旁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意,洛镇源的心终于安稳了许多,却又不由自主地添了许多疑惑。   景蕴进来给洛镇源行过礼后,见洛镇源那欲言又止的模样,笑道:“妍儿说是想念岳父这儿的饭食,带着小婿过来岳父这儿吃白食,还望岳父莫要见怪才好。”   别说洛镇源,便是洛娉妍与洛继宗闻言都是一愣,怎么也没想到景蕴会这么说。   洛娉妍很是不好意思的扯了扯景蕴的袖子,谁知景蕴居然回过头来煞有其事地问道:“不知妍儿扯为夫袖子作甚?”   洛娉妍一时间愣住,张着嘴望着景蕴不知说什么才好,洛继宗见此轻咳一声儿,低着头使命忍笑,洛镇源却很是高兴景蕴能这样与自家人相处。不由笑道:“别说一顿,你们便是在家里住上十年八年的,为父也不嫌弃。”   洛镇源说的是真心话,谁知景蕴闻言却是瘪了瘪嘴道:“岳父不嫌弃,说不得将来继宗媳妇儿就该撵了我们了。”   洛继宗再次一愣,随即想起孙文婷,红了脸不敢搭腔。洛镇源却是哈哈大笑道:“那等将来,为父去瑾轩府上吃白食去,相信娉妍是不会嫌弃更不会撵了为父的。”   几人说笑一顿,围着大圆桌坐下,洛镇源一边儿让人添酒添菜,一边儿招呼着景蕴多吃点儿,还不忘对洛娉妍笑道:“想吃什么尽管让厨房做去。”   瞧着洛镇源那开心的样儿,景蕴与洛娉妍心里都酸酸的,一时间谁也没有提起别的,一顿饭总算是吃了个热闹。   待纹砚带人将碗碟撤下,换上新泡的茶水,洛镇源才背靠在椅背上,敛了笑,一边儿抿着茶,一边儿轻声问道:“说吧,究竟发生什么事儿了?妍儿不是那任性的人,瑾轩既然来了,也不必担心为父受不了。”   这些日子洛镇源想了很多,从沈氏陪着他上京赶考,到留在翰林院做编修,置办下这座宅子。再到洛娉妍出生,沈氏去世……一直到前些日子洛妙姝伤了周氏。   他觉得自己没什么是不能承受的了,谁知洛娉妍闻言果然当了真,想也没想,便娘下晌孙夫人去找她的事儿,脱口说了出来。   洛娉妍一边儿说,一边儿小心地注意着洛继宗的神色,以至于景蕴几次给洛娉妍打眼色,洛娉妍也没看到。   虽然不确定洛继宗对孙文婷的感情到底有多深,但有感情洛娉妍是知道的。可洛继宗听洛娉妍这样说,却表现得极为淡然。   倒是洛镇源,早已气得脸色发黑,若不是景蕴从中打断,等洛娉妍说完,还不知洛镇源会不会气出毛病来。   就这样,洛镇源还将茶盏往桌上使劲儿一搁,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吓了洛娉妍一跳。更是闭着眼不停地喘着粗气,显然是动了真火。   景蕴见此想了想不由宽慰道:“岳父也不必动怒,要我说那孙宝泉家的小 jiě,本就配不上继宗,当初咱们应下,原就是为了道义,如今她们自己提出来,倒是给咱们解了围。”   接着景蕴更是淡淡地笑道:“岳父不若将继宗记在母亲名下,如此继宗也算是嫡子。他自己也算努力,将来的前程自不会差,稍微有点儿眼光的,都会看出继宗的好来,父亲何必为这么一桩不太好的姻缘气坏了自己?”   洛镇源与洛娉妍到底不同,一听这话儿便听出了名堂,不由眼前一亮,点头道:“瑾轩所言甚是!”接着便状似随意地问道:“不知瑾轩可是有了理想人选?”   从头到尾,除了洛娉妍没有人在乎过洛继宗究竟怎么想的,是不是愿意放弃这门亲事,洛娉妍不由担忧地望着洛继宗,或许是洛娉妍的目光太过执着,洛继宗不由得抬头朝洛娉妍淡淡一笑,那笑容里有着说不出的失落……   ☆、第639章 六三六 说服   见洛继宗那样,洛娉妍实在是不忍心,抢在景蕴开口前扬声儿问道:“继宗,你自己的想法呢?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毕竟将来要与她过一辈子的人是你!你还是说说你的想法吧。”   听洛娉妍这么一说,景蕴不由将话咽了回去,与洛镇源一块儿转头看向洛继宗。   洛继宗没想到会这样,不由一愣,张了张嘴正要说话,洛娉妍却望着他的眼睛,再次抢先道:“继宗,婚姻大事关乎一生,你要想想清楚。”   洛继宗闻言随即闭了嘴,低下头沉默了许久,才用极小的声音道:“我想,问问孙小 jiě自己的意思。”说到这儿,洛继宗抬头望向洛娉妍,随即又看向洛镇源,抿了嘴道:“若孙小 jiě也是一样想法,儿子再不提此事。”   洛镇源一愣,皱了皱眉想要说点什么,却听洛娉妍道:“父亲,俗话说娶妻娶贤,当初选中文婷的,难道不是你吗?女儿觉得,若是文婷能始终与继宗同心同德,这不是比什么都重要吗?”   说完洛娉妍噘嘴望向景蕴,轻声问道:“难道爷不这样觉得?”   景蕴还能说什么?苦笑了一下,淡淡地道:“我只是觉得,换个人未必不能与继宗同心同德,你说呢?”   洛娉妍闻言皱紧了眉头,正想要说什么,却被敲门声给打断了。   纹砚在门外禀道:“大小 jiě,红螺姑姑带人过来求见大小 jiě。”   洛娉妍一愣,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儿,急忙起身朝着洛镇源一礼,又看了景蕴一眼,轻声道:“你们好生说,我去瞧瞧。”   说着洛娉妍便提着裙裾出了书房,谁知却见红螺带着朱嬷嬷迎面走了进来……   洛娉妍脚步一顿,露出苦哈哈地神情,望着朱嬷嬷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朱嬷嬷却并不给洛娉妍说话的机会,拎着食蓝上前,屈膝一礼,笑道:“见过少夫人。”   洛娉妍哪里敢托大,急忙侧身让了让只受了半礼,上前扶了朱嬷嬷起身,勉强笑道:“嬷嬷就不能停一日吗?还巴巴儿的追到这儿来。或是留在府中,我跟爷一会子就回去了,留这当宵夜也是好的。”   朱嬷嬷却是不为所动地道:“这个老奴可做不得主,殿下吩咐了一定要趁热给少夫人送来,趁热看着少夫人吃下。”   洛娉妍无法,叹了口气让纹砚找了间空屋,和朱嬷嬷一块儿过去,在朱嬷嬷灼灼目光的注视下,拼命的喝起汤来。   奈何洛娉妍先前吃的不少,这会子还没下肚呢,哪里喝得下这许多乌鸡汤?   一个没忍住,洛娉妍差点吐了出来,朱嬷嬷见此却是眼睛都亮了起来,急切地问道:“少夫人可算过日子了?”说完朱嬷嬷没好气地横了红螺一眼,嗔道:“你跟在少夫人身边儿也得经心些才是。”   朱嬷嬷刚说完,便自己拍了一下脑门儿,笑道:“是了,你也没经过,定是不知晓的,回头得更殿下好生说道说道,求殿下给少夫人指派个有经验的过来。”   接着不待洛娉妍跟红螺反应过来,朱嬷嬷便双手合十,口呼佛号,笑眯了眼道:“哎哟,殿下若是知道了不定怎么高兴呢,少夫人再吃点儿,老奴得赶紧回去给殿下报喜去。”   洛娉妍端着汤盅,望着朱嬷嬷张了张嘴,正想说她误会了,谁知朱嬷嬷自说自话的便接了下去,笑道:“是了,这汤味儿重,少夫人定是喝不惯,没事儿没事儿,明儿我给少夫人重新炖盅清爽的来。”   说着朱嬷嬷就手脚麻利的将汤盅又装了回去,喜滋滋地对红螺交代道:“你也别送我了,好好儿留在这儿陪着少夫人,可得当心了。”   说完朱嬷嬷便在洛娉妍与红螺诧异的目光中。拎着没动过多少的乌鸡汤离开了……   好半晌洛娉妍才回过神来,望着红螺张了张嘴,红螺却是抢先一步,眨着眼问道:“奶奶这是有了?”   洛娉妍顿时为之气结,没好气地横了红螺一眼,嗔道:“姑姑胡说什么呢?”   红螺瞧着洛娉妍这龙精虎猛的样儿,也不像是有了,不由拍着胸脯笑道:“可是吓了奴婢一跳。”   洛娉妍哀嚎一声儿,可怜巴巴地望着红螺道:“我可不是吓了一跳!”说完越发沮丧地道:“我这跳上去都下不来了,姑姑你说怎么办啊?”   红螺望着洛娉妍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吞了吞唾沫试探道:“这事儿,要不让爷去跟殿下解释解释?”   洛娉妍深吸口气,苦笑道:“难不成我还能自己去解释?”说着起身回了书房。   景蕴见洛娉妍垮着一张脸进来,不由下意识地问道:“妍儿这是怎么了?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景蕴这一问,洛继宗也停下了正与洛镇源说着的话,与洛镇源一道齐齐朝洛娉妍看来,洛娉妍扫了洛继宗与洛镇源一眼,这话让她怎么当着父亲跟弟弟说?   无精打采的摇了摇头,洛娉妍转而问道:“没什么事儿,你们说的怎样了?”   也不知洛继宗怎么说服的洛镇源,洛镇源叹了口气道:“娉妍想法子,让继宗见见文婷那孩子吧。”   洛娉妍挑了挑眉,看了洛继宗一眼,见洛继宗脸上浮起一抹可疑的红晕,不由笑道:“行,这事儿容易,过几日我们府里要摆春宴,到时我请了孙夫人母女一道来就是。”   说着洛娉妍扭头看向景蕴问道:“爷那天也会留在家里吧?到时也将继宗请来,不是正好?”   景蕴笑着点了点头,洛娉妍便不愿继续在这儿继续呆下去了,看到景蕴她便又一种不吐不快的感觉,偏当着弟弟跟父亲的面儿,这事儿她又实在没法说出口。   洛娉妍想了想起身道:“爷再陪父亲坐坐,我去瞧瞧夫人,既然来了……总得过得去。”   景蕴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洛娉妍正要起身离开,洛镇源却突然叹了口气道:“有件事儿,为父想先与你们说说。”洛娉妍闻言一愣,又坐了回去。   ☆、第640章 六三七 算计   洛镇源斟酌一番言辞,方才望着洛娉妍开口道:“你mèi mèi妙姝的婚事定下了。&”   这可真是个惊喜!洛娉妍看了景蕴一眼,又看了看洛继宗,见二人眼中都有难掩的惊讶之色,洛娉妍不由问道:“定的那户人家儿?”   当初景蕴可是说过的,洛妙姝绝对不能随便嫁人,甚至最好不要低嫁!   洛镇源皱了皱眉叹息道:“是你,是周氏娘家侄子。”   这话可谓是石破天惊,景蕴不知周氏娘家侄子,洛继宗与洛娉妍却是知道的,二人顿时都变了脸色,洛继宗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而洛娉妍的神色……就有些怪异了。   洛娉妍可没忘了洛妙姝当初的打算,更没忘了英儿在小树林里看到听到的一幕,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洛镇源却在此时说道:“但夫人的母亲却要求,给妙姝的嫁妆至少再加三层。”显然这才是让洛镇源最为为难的地方。   而洛娉妍显然对于洛镇源如此态度不能理解,不由失声问道:“父亲难道答应了?”在洛娉妍看来洛镇源这个父亲有这样那样的不好,但对于几个子女,还是比较维护的。   洛镇源苦笑着点了点头道:“妙姝如今这样,我也不敢把她说给旁的人家,周熔虽然不好,但周二老夫人却是妙姝亲外祖母,那周熔的父亲却不是周二老夫人的亲儿子。”   洛镇源这话已经极为明白,洛娉妍也听懂了,虽然心里还是很难接受,却也知道父亲的不容易,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点了点头,笑道:“这事儿父亲决定就好,我没什么意见。”   说完洛娉妍顿了顿,又道:“不过,当初父亲家府中产业家私都分给了我们姐弟妹三人,我就不说了,继宗也是需要赶紧成亲,娶房媳妇儿回来打理内宅的,父亲上哪儿去给她添三成的嫁妆?”   洛镇源叹了口气,想了想道:“我想着,不如就将我那养老的庄子给她,就是不知你们姐弟的意思如何?”   洛娉妍闻言冷了脸色,不待洛继宗说话便起身道:“这事儿父亲与继宗商议,我毕竟是出嫁女,不好插手娘家的事儿,能做的能帮的,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但做不到的,帮不了的,还望父亲莫要怪罪。”   说完洛娉妍站起身,闭了闭眼补充道:“父亲也知道,爷头上还有侯爷,还有殿下看着,下面还有一府的人指着他吃饭,所以,有的事儿,怕是爷也帮不上忙。”   洛镇源似没想到洛娉妍会如此生硬的拒绝,更没想到洛娉妍会当着景蕴和洛继宗的面儿,一点颜面也不给他这个做父亲的留,闻言顿时愣在了当场……   洛娉妍说完则赌气似得转身出了书房,没有看到洛镇源塌这肩膀叹气的样子,更没有听到景蕴劝洛镇源道:“岳父也莫要生妍儿的气,她是个直性子,岳父最该了解才是。”   洛镇源点了点头,景蕴方才接着道:“岳父在妍儿去后宅看望夫人的时候提起此事,怕是心中也并不愿如此吧?想让妍儿去劝劝夫人?”   洛镇源一愣,猛地抬头看向景蕴,好半晌才摇头露出笑意来,在洛继宗惊诧的目光中,隔空点着景蕴道:“难怪,世人都说锦乡侯世子智近乎妖。”   受了洛镇源的赞誉,景蕴也只是淡淡地挑了挑眉,不急不缓地道:“岳父该与妍儿明说,也省的她生这场闲气。”   洛镇源笑着摇了摇头,并不说话,洛继宗却是明白过来,含笑道:“父亲若是与姐姐明言,姐姐怕是就不会去找夫人说这事儿了,姐姐最怕麻烦,常说,舅舅说了,钱能解决的事儿,那就不算事儿。”   景蕴听完讶然好半晌,才失笑出声儿……   洛娉妍风风火火来到慧园,不仅令洛妙姝大吃了一惊,就连周二老夫人当初留下的几人也大吃了一惊,实在是最近小半个月,虽然洛娉妍都有遣人送药材,送补品过来,她本人却是没有来过的。   洛娉妍淡淡一笑,对洛妙姝道:“最近府里忙也不得空,今儿特意过来瞧瞧夫人好些没。”   洛妙姝等人不知洛娉妍所言真伪,但洛娉妍能来已经是天大的惊喜,也没人去追究真伪,一边儿往里报,一边儿撩了帘子将洛娉妍往内室请。   周氏坐在临窗大炕上,侧着头听动静,不待洛娉妍走近,周氏便笑问道:“可是妍儿来了?”   周氏的声音较之以往黯哑了许多,但听着却让人舒服了很多,说不出为什么,洛娉妍总觉得如今的周氏比过去温柔了许多。   笑着应了周氏,洛娉妍在周氏对面儿坐下,笑道:“想着有些日子没来瞧过夫人,便想过来瞧瞧,夫人可好些了?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府里没有的,我替你寻去。”   周氏含笑点了点头,很是温和地道:“妍儿有心了,你忙大可不必跑这一趟,也不必在寻别的,你送那么些药材补品过来我都吃不完。”   说完周氏顿了顿,稍微扬了扬声儿道:“都下去吧,我想与妍儿单独聊聊。”   洛娉妍一挑眉,轻轻地朝红螺等人点了点头,洛妙姝见此也只得随着红螺等人退了出去。   待屋内只剩下周氏与洛娉妍自己时,洛娉妍方才问道:“夫人是与我说什么?”说完也不等周氏回答,便问道:“是关于妙姝婚事的?还是关于那增加的三成嫁妆?”   周氏一愣,也听出了洛娉妍语气中的不善,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妍儿生气了,我能听出来。”   很是平和的一句话,反倒令洛娉妍不知该如何说下去。沉默了片刻,洛娉妍压下心中火气后,方才问道:“夫人说说吧,你究竟怎么想的。”   或许这事儿周氏确实找不到人说,也或许出于别的原因,总之没有丝毫隐瞒的将当初洛镇源如何与她说的,她又如何与周二老夫人说的,周二老夫人如何为她算计的,一一说了出来。   ☆、第641章 六三八 放下   周氏虽然看不见了,但却好像知道洛娉妍会是个什么神情似得,在洛娉妍讶然的目光中,勾起唇角笑了笑,淡淡地道:“我知道妍儿定是疑惑,我怎么就与你说了这些。”   洛娉妍打量着一身灰蓝杭缎绣忍冬袄子,梳着整齐矮髻,插着碧根钗的周氏,一时间没有说话。   周氏像是也没打算听洛娉妍的回答,自顾自的道:“我母亲说,我如今这样儿手里一定不能缺了银子,又说这银子若是放在你父亲手里,怕是将来不知给谁用了。”   说到这儿周氏顿了顿,再次勾了勾唇角,接着道:“但我并不这样想,我这样纵是有银子又能上哪儿用去?身边儿若是没了人,或是身边儿人起了歹心,这银子我也留不住。”   周氏说的极为透彻,像是眼瞎了,反而看穿了似得,说完抬起头,面向着洛娉妍的方向,似望着洛娉妍,却并不再说话。   洛娉妍沉默了片刻,冷冷地道:“不管你想做什么,我只能说无论你要怎么做,最好是坦白地与父亲商议,无论他答不答应。毕竟周二老夫人陪不了你一辈子,将来你能依靠的,不是别人,而是我父亲!另外……”   洛娉妍说到这儿也顿了顿,才轻声道:“父亲手里怕是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多银子,因为当初不仅仅是将产业分了,就连府里的银子,父亲也是分了的。”   周氏一愣,就在洛娉妍以为她会大发脾气的时候,她却了然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周氏这声“谢谢”再次令洛娉妍心中狂震!这哪里还是周氏?除了样子,与记忆中的一样,内里完全就是一个陌生人,与周氏的性子完全相反的,陌生人!   洛娉妍望着周氏看了许久,周氏并不言语,伸手摸索着炕几上的小茶杯,端起来浅浅地抿了口。像是已经适应了看不见的日子。洛娉妍不由得轻笑道:“你该知道,我是恨你的。”   周氏显然一愣,随即很是坦然地点了头,声音极其清淡地肯定道:“我知道。”   洛娉妍见此忍不住缓缓吐了口气,失笑道:“那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恨你?”   这回周氏怔愣的时间比上次更长,好半晌才勾起嘴角,淡淡地道:“因为我……”   然而洛娉妍并不需要她的dá àn,笑着打断道:“不是因为你帮着洛妙姝算计我,她是你女儿,你大可以正大光明的护着她,偏着她,虽然你一直做得像老鼠似得偷偷摸摸。”   说完洛娉妍欣赏着周氏变幻不定的脸色,接着笑道:“甚至你窥视我母亲的财物,我也没恨你,毕竟财帛动人心,这世上的贼多了去了,我虽不赞同,却也没什么好恨的。”   看不到周氏的眼睛,但洛娉妍明显感觉到周氏的身子在这一瞬绷紧了,就连握着小茶杯的手,指节也因用力,而有些发白。   洛娉妍挑了挑眉,长长地舒了口气,笑道:“可你不该住进我母亲的屋子,占了我母亲的位置,要盗窃我母亲的财产,却还一心想着养废她的女儿!”   洛娉妍见周氏嘴唇抿得紧紧地,绷成了一条缝儿,不由身子前倾,微微靠了过去,一字一顿地问道:“你不觉得太狠了?不觉得今日的一切都是报应?是佛主在惩罚你吗?”   说完洛娉妍直起身子,继续笑道:“或许你并不愿承认,可在我看来就是这样的。你费尽心机抹去我母亲的痕迹,羡慕着沈家的财物,却又要瞧不起沈家是商户。”   周氏张了张嘴,到底没有为自己辩驳什么,颤抖着道:“是,都是我的错,如今,老天爷已经给了我报应。妍儿……”   听到周氏这话,洛娉妍莫明的觉得很是悲哀,不由放声大笑起来,连眼角都笑出了泪花儿。   笑声打断了周氏的话,洛娉妍却止了笑,压了压眼角,咬牙道:“我恨你连母亲的回忆也不肯留给我,我恨你让我唤了十年的母亲,却从未将我当女儿教导。”   周氏闻言沉默了下去,不知道是不知该说什么,还是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   洛娉妍望着周氏,望着她眼睛上蒙着的棉布条,深吸两口气后,淡淡地道:“可如今看着你这样,我突然便不恨了。”说完洛娉妍站起身,再不看周氏一眼,朝屋外走去。   然而令洛娉妍没有想到的是,洛妙姝惨白着一张脸站在门外,见洛娉妍出来,正目光复杂地盯着她,也不说话,洛娉妍猜不出,她在门外不知站了多久,更不知她听了多少。   洛娉妍沉默了片刻,从逆光中,仔细看了看洛妙姝的脸,好半晌才轻声道:“无论怎样,她是爱你的,是你母亲。”   说完洛娉妍便要越过洛妙姝离开,谁知洛妙姝却突然转身抓住了洛娉妍的胳膊,吼道:“方才你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洛娉妍脚步一顿,听到屋内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皱了皱眉头,看着洛妙姝,以为她说的是自己说恨周氏那番话,皱了皱眉,淡淡地道:“你还是先进去看看你母亲吧。”   可洛妙姝却是抓紧了洛娉妍的胳膊,瞪圆了眼,含着泪问道:“姐,救救我,求你,我不要嫁给周熔!”   最近这些日子,周氏一直是洛妙姝在照顾,且一直很是尽心,就连周二老夫人留下的人,对她也都没了以前的防备与排斥。   而洛娉妍却不知,洛妙姝在见她进屋后,便悄悄地躲在了周氏的窗外,正好将周氏说要将她许配给周熔的事儿,听了个一清二楚……更是连周二老夫人的计划,也听到了。   洛妙姝脑袋已经懵了,此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的抓着洛娉妍,对洛娉妍方才说的话,置若罔闻,只一遍遍地重复着:“姐,救我,我不要,不能这样!不可以!”   自己这段日子一直任劳任怨的在恕罪,一直小心翼翼地在照料伺候里面那个,被自己称作母亲,口口声声爱着自己的人。然而她得到的结果,竟然就是……嫁给周熔?!   ☆、第642章 六三九 过了   洛娉妍被洛妙姝拉得脚步顿了顿,云袖与彩英便双双上前。|云袖更是一把扯开了洛妙姝的手,冷冷地道:“请洛二小 jiě,管好自己的手!”   看到这边儿动静,周二老夫人留下的几个人都赶了过来,青柳却在门后悄悄探了探头。   之前洛娉妍进去,她便被云袖带到了外边儿,此时云袖与彩英护着洛娉妍往外走,她便悄悄来到了洛妙姝身后,望着洛娉妍远去的背影,压着声儿道:“小 jiě求她有什么用?说到底夫人是您母亲,您应该去求夫人才是。”   洛娉妍没有回头去看洛妙姝是什么神情,更不知青柳对洛妙姝说了什么,但云袖与彩英却是注意到了。   但二人见周二老夫人留下的几人已经先洛妙姝一步进了屋子,便也没将此事说与心情正是复杂的洛娉妍。   在踏出周氏屋子那一刻,洛娉妍突然记起小时候,有一次周氏给她梳头,是个双环髻,说是双环,周氏的手却极为灵巧,将两个环用细小的辫子挽成了两朵盛放的莲花,莲米大的珍珠坠在上面,配上一身火红的新袄……   洛娉妍记得,洛妙姝当时很羡慕,缠着周氏也要挽一个自己这样的发髻,周氏却没有理会。   或许……洛妙姝对自己的恨,便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毕竟,每日餐桌上的菜,总有一半儿是自己爱吃的,剩下的,还有父亲爱吃的,而洛妙姝打小就与自己跟父亲的口味儿相差甚远……   洛娉妍甩了甩头,将纷杂地思绪都甩了出去,回到书房见了景蕴与洛镇源正在下棋,俩人瞧上去居然是一副极为悠闲的样子,不由挑了挑眉,觉得或许自己错过了什么。   朝洛继宗看去,洛继宗嘿嘿一笑,急忙搬了椅子在景蕴身边儿放下,笑道:“姐回来啦,辛苦了,快来坐会儿。”   洛继宗话音刚落,景蕴便轻咳了一声儿,紧接着洛镇源竟是连连咳嗽起来。   洛娉妍走过去挨着景蕴坐了下来,望着洛镇源眨了眨眼,问道:“父亲这是怎么了?”说着洛娉妍分别给洛镇源与景蕴都斟了杯茶。   洛镇源接过茶,抿了口,将棋子往棋盘上一扔,笑道:“时辰不早了,娉妍与瑾轩早些回去吧。”说完看着景蕴道:“这棋,咱们改日再下。”   景蕴从善如流的起身告辞,由洛继宗亲自将二人送了出去。   一如既往的,景蕴跟着洛娉妍上了马车,待驶出一段距离,方才扭头看向洛娉妍,轻声问道:“妍儿怎么好像很不高兴?可是在周氏房中有了不愉快?”   洛娉妍勉强抿嘴笑了笑,摇头道:“没,过去的,真的过去了,只希望她以后能好好的吧,也不知……”说到这儿,洛娉妍再次摇了摇头,望向景蕴轻声道:“都与咱们无关了。”   盯着洛娉妍看了好一会儿,景蕴才淡淡地勾了勾唇角,轻声道:“你若不想管,没人能逼你。”   洛娉妍挑了挑眉,斜睨着景蕴,好笑道:“是,我可是锦乡侯世子夫人,洛府,谁能逼我?”   听洛娉妍着重提了“洛府”二字,景蕴不由转过头,笑问道:“难不成还有谁逼你了?”   洛娉妍没好气的横了景蕴一眼,将惠宁长公主每日遣朱嬷嬷送汤水的事儿,说了一遍,末了笑道:“爷说这算不算逼我?”   景蕴刚分辩一句:“外祖母也是关心你……”话便被洛娉妍打断了。   洛娉妍扭头掀起一角车帘,透过缝隙望着外面的街景,淡淡地道:“今儿晚膳用得多了些,忘了朱嬷嬷会来送汤水的事儿,结果差点吐了。”   景蕴本不以为意却敏锐地发觉洛娉妍不仅耳垂,就连脖子也跟着红了起来,微微一挑眉顿时明白过来,放松了身子斜靠在车厢板上,一派悠闲地笑道:“看来外祖母怕是要误会什么了。”   洛娉妍见景蕴居然还有心情玩笑,不由回过头瞪着景蕴嗔道:“爷既然一点儿也不担心,那此事便交予爷去跟外祖母解释。”   景蕴“哈”了一声儿,长手一伸将洛娉妍揽在怀中,压着声儿在洛娉妍耳边儿道:“这事儿何须解释?咱们努力些不就成了?”   洛娉妍顿时瞪大了眼,显然有些恼了。   景蕴见此轻咳一声儿,搂着洛娉妍坐正了身子,斜睨着她故作一副不屑的样子,道:“多大的事儿,还须得爷亲自出马?明儿让贺嬷嬷去给外祖母请安就是。”   景蕴却不知,此时朱嬷嬷正说得眉飞色舞,惠宁长公主也是笑得见眉不见眼,扭头对崔嬷嬷,道:“怎么样?还是亏得我让珮珠亲自过去盯着她吧?”   说完不无得意地叹道:“若非珮珠心细,由着那俩孩子胡闹,不然指不定出什么事儿呢。”   朱嬷嬷闻言笑道:“不敢当殿下夸奖,人都说殿下是有福的,想来世子爷跟少夫人也都是沾了您的光,”   惠宁长公主突然想起什么,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转而对崔嬷嬷叮嘱道:“明儿一早你就挑两个有生育经验,心细且手脚利索的人,跟着珮珠一块儿过去,这年轻人,身边儿又没个长辈,到底是不行的。”   见惠宁长公主脸上难掩担忧之色,却又满含喜悦之情,崔嬷嬷在心里默默地为惠宁长公主叹了口气,不住地点头宽慰道:“殿下安心,明儿再请了太医一道过去,好歹扶脉确诊了才是,再说纵是真的有了,这日子也浅着……”   话未说完,惠宁长公主便不高兴了,沉了脸看向崔嬷嬷,问道:“你是说珮珠看错了?当年本宫怀嘉善的时候,就是她看出来的。”   崔嬷嬷朝朱嬷嬷扫了眼,见朱嬷嬷脸上也露出不悦的神情,苦笑道:“哪能呢,奴婢不过是想要更保险一些罢了,毕竟这是世子爷第一个孩子,总是要贵重些。”   惠宁长公主听了这话儿才算好些了,点头道:“这话儿有理,若是一举得男,那就是嫡长子,精贵着呢!当年……”   见惠宁长公主又要提往事,崔嬷嬷与朱嬷嬷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都很担心惠宁长公主为嘉善郡主伤心,急忙打断道:“便是位小 jiě也是好的,不是说先开花后结果吗?”   惠宁长公主默了默,才缓缓点了点头,又对崔嬷嬷吩咐道:“去库里瞧瞧,有什么小孩儿能用上的,捡好的挑出来,将来给我曾外孙玩儿,再让人画了长命锁的图样来我瞧瞧。珮珠也要经心些,那些个汤汤水水的,可不能马虎了。”   惠宁长公主发了话,谁也不敢反驳,虽然二人都觉得太早了些,也太过了些,却只得默默点头应下……   ☆、第643章 六四零 冷水   贺嬷嬷得了景蕴的吩咐,一大早便赶到惠宁长公主府,听说贺嬷嬷来了,惠宁长公主很是高兴的将她唤了进去。   甫一见面,贺嬷嬷未及行礼,惠宁长公主便笑道:“我正要遣人去唤你,你便自己来了。”说完待贺嬷嬷行过礼,便吩咐小丫鬟给贺嬷嬷搬来锦杌让她坐下。   贺嬷嬷见惠宁长公主这样儿,哪能不知她因何高兴?可有的话儿却是不好直说,依言浅浅地坐下后笑问道:“殿下可是遇见什么高兴事儿了?奴婢瞧着殿下今儿的精神头可是难得得好。”   说起这个惠宁长公主那就更是高兴了,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儿,脸上更是笑得见眉不见眼,嘴上却忍不住埋怨道:“亏你成日还在那边儿府里呆着,这么大的事儿竟都没察觉。幸好没出什么意外,否则看本宫怎么罚你。”   贺嬷嬷故作惊讶地起身一礼,忐忑地问道:“不知殿下说的何事,如今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儿,都是少夫人带着小 jiě一块儿在处理,不仅少夫人,便是小 jiě如今也能干得很,奴婢方才少关注了些。”   惠宁长公主闻言挑了挑眉,故意瘪了嘴,横着贺嬷嬷道:“到底该给你指户人家,竟是连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说完惠宁长公主压着声儿道:“听珮珠说,娉妍那孩子像是有身子了。”   惠宁长公主说这话儿时,那眼角眉梢的喜意可真是掩也掩不住啊!   贺嬷嬷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苦笑自家世子交了个难办的差事给自己。   不管贺嬷嬷如何腹诽,却也知道这会儿容不得自己犹豫,遂故作惊讶地瞪圆了眼,悄悄抬头朝惠宁长公主打量去,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惠宁长公主果然斜眼看了过来,挑眉道:“可别说本宫没给你机会,便是如今你想要从那府里出来,一两年也是不成了,怎么着也得替本宫守好这一两年。”   贺嬷嬷闻言一滞,哭笑不得地道:“殿下说什么呢,奴婢都四十的人了。殿下可不兴这般淘汰人。”说完贺嬷嬷顿了顿,一脸为难地道:“奴婢是想跟殿下说个事儿。”   惠宁长公主这会子心情好,自然也不与她计较,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儿,算是准了。   贺嬷嬷深吸了口气,又在脸上挤出笑容,才轻声开口道:“奴婢近来虽不管事儿,可馨芙是奴婢当年一手调教出来的,殿下在意的,奴婢也一直关注着,前些日子馨芙才跟奴婢说过,少夫人小日子刚过了。”   惠宁长公主只觉兜头被淋了一盆冷水,一时反应不过来,望着贺嬷嬷皱紧了眉头,不确定地追问道:“你说什么?”   崔嬷嬷闻言心中也是苦笑不已,却很是担心惠宁长公主身子,小心地护在一旁,只希望贺嬷嬷说话能婉转些。   贺嬷嬷到底也是公主府出去的老人儿,见此急忙笑道:“不知殿下您从哪儿得的信儿,奴婢可是在府里天天替您盯着呢。”说完又急忙宽慰道:“您也别担心,世子跟少夫人都还年轻,再说这些日子也确实忙了些。”   惠宁长公主很是不高兴地板着脸喝问道:“忙什么呢?有什么好忙的?这么些年她没嫁进来,府里也没出过什么事儿,怎么就忙了?”   贺嬷嬷见惠宁长公主果然还是动了怒,正想要解释,便见惠宁长公主一把拍在扶手上,怒道:“可见昨儿她是有意哄骗珮珠,竟是连我一块儿哄了去!”   想起这会子朱嬷嬷还在挑人选,备食材,自己还让人收拾的那些东西……惠宁长公主更是深深地觉得受了欺骗。   崔嬷嬷一看便知不好,急忙笑道:“殿下可是冤枉少夫人了,昨儿少夫人可是什么也没说,不过是珮珠一时走了眼罢了。”   惠宁长公主一听这话更加不高兴了,觉得自己连这个人都走了眼。   贺嬷嬷哪儿敢让惠宁长公主这般误会下去?急忙叹了口气,将洛府的事儿挑挑拣拣的说了两句,末了叹道:“如今府里忙着小 jiě的婚事,洛府那边儿也不是省心的,这里里外外都靠着少夫人一人在忙,实在是……”   说完朱嬷嬷小心地看了眼惠宁长公主的神色,才接着道:“前儿还听枫溪院的人说少夫人受了寒,许是肠胃不适,也是有的,少夫人待您可是一片孝心,哪儿就敢有意欺瞒您了?”   刚收拾好东西进来准备向惠宁长公主辞行的朱嬷嬷,闻言不由笑问道:“这是怎么了?殿下怎么瞧上去不高兴似得?这马上就要……”   话未说完,惠宁长公主便气鼓鼓地瞪着朱嬷嬷,板着脸问道:“珮珠再将昨儿的事,细细与本宫说来,你怎么就确定少夫人有喜了?”   朱嬷嬷闻言一愣,没想到惠宁长公主竟是在说这事儿,不由回想了一遍,将昨儿送汤的过程都细细说了一遍,末了补充道:“殿下放心,奴婢不会看错的,奴婢看过那么多人可是从来没出过……”   朱嬷嬷没看到崔嬷嬷一直站在惠宁长公主身后给她打眼色,自顾自地往下说着,面儿上不无得意之色。   哪儿曾想话未说完便被惠宁长公主再次一巴掌给打断了,崔嬷嬷瞧着金丝楠木的逍遥椅,都心疼惠宁长公主的手……   惠宁长公主胸脯急速起伏,瞪着朱嬷嬷一字一顿的道:“春喜刚跟本宫说了,少夫人前几日才刚刚来过葵水,这话儿怎么说?”   朱嬷嬷闻言一愣,心下也是惴惴不安,面儿上却是不敢显露丝毫,斜睨着贺嬷嬷分辩道:“莫不是春喜弄错了吧?当时少夫人刚喝两口汤,差点就吐出来了,这不是害喜是什么?奴婢可是看得真真儿的。”   说完生怕惠宁长公主不信,朱嬷嬷又赶紧补充道:“再说了,奴婢奉殿下之命,每日给少夫人送汤过去,少夫人那日不是脸色红润的忙进忙出,若真是小日子,岂能不歇着?”   贺嬷嬷见此哪有不明白的,苦笑着低了头,并不说话,毕竟朱嬷嬷在惠宁长公主身边儿的日子,可比自己长多了。   惠宁长公主想了想也是狐疑地看向贺嬷嬷,问道:“春喜可有什么好说的?”   贺嬷嬷屈膝向惠宁长公主一礼,也不看旁人,低着头轻声回道:“自从少夫人进门,世子与少夫人感情甚笃,可前几日世子去歇在了外书房,奴婢也是心下存疑叫了馨芙过来询问,才知道少夫人来了月事。”   贺嬷嬷并不多说什么,但众人却都听得明白,崔嬷嬷见朱嬷嬷脸色瞬间煞白,也怕惠宁长公主迁怒与她,遂急忙笑道:“如此说来,怕是光顾着小 jiě的婚事,小日子没有经心受了寒,伤了脾胃也是有的。”   ☆、第644章 六四一 挑刺   尽管经过贺嬷嬷与崔嬷嬷的劝说解释安慰,惠宁长公主到底没怪罪任何人,但情绪却是明显地低落了下去,并且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缓解。   三月初一,洛娉妍便与景芝一道过来,请惠宁长公主搬去锦乡侯府暂住,坐镇两日后的春宴。   惠宁长公主嘴上虽没说什么,可那脸色却不大好,景芝见此,挽着惠宁长公主的胳膊,撒娇道:“外祖母定是怪我这么久没来看您,您可不知道,如今每日里我有多忙。”   景芝不说忙还好,一说忙惠宁长公主那脸色便越发难看了起来,板着脸呵斥道:“多大的事儿须得你亲力亲为了?府里养那么些人都是好看的?”   见惠宁长公主语气不善,景芝与洛娉妍都愣了一下,下意识朝崔嬷嬷看了过去。   崔嬷嬷见此忍不住抿嘴而笑,实在是这几日府里众人无不小心翼翼,殿下的情绪自从那日贺嬷嬷来过之后,就一直不好,一不小心说了惠宁长公主不爱听的话,少不得就被说两句。   崔嬷嬷先朝景芝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又朝洛娉妍点了点头,洛娉妍一开始还没明白过来,待看到朱嬷嬷进来,看向自己脸色不大好时,才回过神来。朱嬷嬷可是好些日子没给自己送汤去了……   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洛娉妍更是不敢多说一个字儿,景芝虽然奇怪崔嬷嬷那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意思,却也聪明的没有多问。   然而,惠宁长公主的怒气,岂是这般容易过去的?   说完了景芝,惠宁长公主便扭过头来看向洛娉妍,板着脸道:“你要记住,你是锦乡侯府的世子夫人,不是管家媳妇,什么事儿该管,什么事儿该做,心里要有个数!别把堂堂世子夫人,弄得如同管家媳妇似得,丢人现眼!”   说着惠宁长公主扶着芝姐儿的手起身,一边儿往外走,一边儿忍不住继续说道:“还有,别忘了自己已经嫁入锦乡侯府,成日里光顾着娘家,往娘家跑,连主次都分不清了,像个什么样子!”   惠宁长公主这话说的极重,洛娉妍却不敢反驳,实则心里委屈的要死。   自从那日从洛府回来,洛娉妍便再没回去过洛府,洛继宗倒是过来了两次,却也只是在外院儿与景蕴说话儿,不过是临走时进来问个好罢了。哪里就成日里往娘家跑了?   便是景芝听了惠宁长公主这话也觉得太过了,不由撅着嘴,替洛娉妍分辩道:“外祖母说什么呢?嫂子可是好些日子没回去了,前段日子……”   话未说完,惠宁长公主便一把甩开景芝的手,瞪着景芝拔高了音,喝问道:“难道我冤枉她了?”   洛娉妍见此哪儿敢让景芝再说其他?急忙挤出笑脸儿,上前屈膝一礼,讨好道:“外祖母说的是,孙媳记住了。往后定不再犯。”   惠宁长公主见此冷哼一声儿,方才作罢,淡淡地道:“记住了就好,起来吧,赶紧过去,侯府十几年没办过春宴,虽说花朝节你们做的不错,可这春宴与那些个小宴会是不一样的,来的也都是些有身份的人,半点也马虎不得。”   在洛娉妍再次应是,起身退到一旁后,惠宁长公主才继续往前走去……   好不容易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到锦乡侯府,洛娉妍本想将惠宁长公主送进她常住的慈恩苑,这院子昨儿特意先烧了一日的地龙去了潮气,又搬了两盆金边瑞香过来熏屋子,布置摆设也都是按照惠宁长公主喜欢的样式弄的。   可谁知惠宁长公主淡淡地斜了她一眼,一边儿上了软轿,一边儿吩咐道:“先去含章阁坐坐,将后日花宴陈条拿来我瞧瞧。”   洛娉妍抿了抿嘴,暗自庆幸自己生怕出错,每一步都写了计划下来,便是下面的婆子领了差事,也都是一一签字画押了的。这会儿见惠宁长公主要看,洛娉妍自是立即应了下来,吩咐馨芙去取来。   景芝见此不满地撅了噘嘴,想要说点儿什么,却被洛娉妍悄悄拉了拉衣袖,摇头给拦了下来。   洛娉妍不知她拉景芝的动作,被惠宁长公主看在了眼里,虽嘴上什么也没说,但惠宁长公主脸上的神情却是又冷了两分。   待进入含章阁,丫鬟们上过茶水点心退下后,洛娉妍便从馨芙手中接过刚刚送过来的册子,双手捧到惠宁长公主跟前儿,浅笑道:“孙媳没经过什么事儿,做的不好的地方,还望外祖母指点。”   惠宁长公主冷冷地扫了洛娉妍一眼,也不说话,从崔嬷嬷手中接过玳瑁眼镜戴上,方才从洛娉妍手中接过册子,淡淡地道:“你先坐着吧。”   说完惠宁长公主便逐字看了起来,对于洛娉妍的安排布置,那是越看越满意,便是她府里那些个老成的嬷嬷来做,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可惠宁长公主心里就是憋着一口气不顺,看到一半儿便将册子往茶几上一扔,板着脸淡淡地斜睨着洛娉妍,道:“看来你还没弄明白,锦乡侯府究竟是什么府邸。”   洛娉妍一愣,急忙起身,低头屈膝道:“请外祖母指点。”   洛娉妍的态度显得格外诚恳,但惠宁长公主这会儿却实在拿不出什么好脸色,淡淡地道:“指点说不上,毕竟这儿不是长公主府。”   说完惠宁长公主慢慢悠悠地端起茶盏,浅浅地抿了一口。这茶是依着惠宁长公主的口味儿特地准备的,谁知惠宁长公主只抿了一口,便冷哼道:“连茶都准备不好,计划再周详又有什么用?”   洛娉妍不敢反驳,再次应是的模样,看得景芝都心疼极了,刚要张嘴替洛娉妍分辩,却听惠宁长公主道:“虽说这满京城的人家儿,须得咱们去巴着的也就宫里罢了,可你那宴席单子太过奢侈了些,传出去便不好听了。”   洛娉妍闻言刚想应是,谁知惠宁长公主竟会冷冷地添一句:“别将以往那些小门小户的经验,用到侯府里,那样除了自取其辱,还会显得整个侯府都没了该有的气势。”   洛娉妍的眼圈一下子便红了,到了嘴边儿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却又害怕惠宁长公主看出异样,只得将头埋得低低的,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应下来。   惠宁长公主对此却是极不满意,皱眉道:“怎么越发没了规矩?长辈跟你说话都不用回答?”   洛娉妍死命咬了咬嘴唇,方才努力挤出笑容,回道:“外祖母,教训的是,孙媳,记下了。”   洛娉妍声音里的哽咽如何能瞒过惠宁长公主的耳朵?顿时所有怒火都迸发了出来,将茶盏重重一搁,呵斥道:“怎么?不是你请我来教导你的?这会儿就受不了了?”   ☆、第645章 六四二 疏离   这罪名洛娉妍哪里敢认?张嘴想要分辩,景芝却忍不住开口道:“外祖母这是说妍儿呢?还是说我呢?这菜单是我跟妍儿一块儿定的。”   景芝却不知她这话,让惠宁长公主心里越加别扭起来,自然也就更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皱眉扫了景芝一眼,惠宁长公主并未理会她,便转头板了脸看向洛娉妍,冷冷地道:“你要记住,你才是着府里的当家奶奶,怎能什么事儿都由着旁人说道?”   说完惠宁长公主更是挑了挑眉,道:“再者你是做嫂子的,芝姐儿不对你就要指出来,这才叫教导,难道你在家时,你母……”   话未说完惠宁长公主自己便醒悟过来,心中也有微微的懊恼,但却也不会因此就给洛娉妍什么好脸色。   稍微顿了顿,惠宁长公主便接着道:“你舅母我也是见过的,很是知书达理,通晓人情世故,待人接物都很有一套,听说管家理事也是一把好手,你很该好好儿跟她学学。”   惠宁长公主没有说全的“母亲”一词,洛娉妍却已是心知肚明,此时心里的委屈尽数散去,不再因惠宁长公主的话,兴起半点波澜,即便惠宁长公主后来改了口,更是对舅母赞誉有加,洛娉妍的心,却已经有所保留。   惠宁长公主说完见洛娉妍中规中矩的行礼,应是,勉强点了点头,接着拿起那册子看了起来。   待看到宴请名单时,惠宁长公主的眉头再次皱起,斜睨着洛娉妍淡淡地道:“你如今是世子夫人,锦乡侯世子夫人!这点我希望你记住了,往后再不必我来提醒。”   洛娉妍虽不知惠宁长公主又因为什么这样提醒自己,却也并不反驳,机械似的屈膝一礼,点头应是。   不仅惠宁长公主见此皱了皱眉头,就连景芝心中都有了不好的感觉,却明白此时不是说话的时机,方才就因为自己一句话,已经害妍儿……   就在景芝极为内疚时,惠宁长公主瘪了瘪嘴,挑眉道:“知道了就好,那什么孙府,还不够格进入咱们这样人家儿的宴会,帖子就省了吧。”   洛娉妍微微一怔,便立即点头应了下来,景芝却是知道洛娉妍因何邀请孙夫人赴宴的,不由有些着急地起身道:“外祖母不能这样,文婷不仅是妍,嫂子知交好友,也是我的闺中好友,怎能不请她来?”   崔嬷嬷见洛娉妍不闻不动地屈膝行礼,像是没听见景芝的话似得,而惠宁长公主皱眉斜着景芝,眼中更是隐隐有怒气翻滚……   崔嬷嬷顿时急得不行,上前半步,俯身在惠宁长公主耳边儿,轻声道:“小 jiě能多两个谈得来的朋友也是好事儿,不然心里憋着事儿,也都没人说去岂不可怜?”   听崔嬷嬷这么说,惠宁长公主不置可否地淡淡挑眉斜了她一眼,这一眼惊得崔嬷嬷也是出了一背心的汗,强自镇定地笑了笑,安抚道:“您可是出了名儿的心疼小 jiě,何苦让小 jiě难过,回头您又该心里不痛快了。”   崔嬷嬷这话儿声音可是不小,惠宁长公主自然知道她这是说给景芝听得,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勉强点了点头。   景芝见此脸上顿时露出笑容,上前挤在惠宁长公主身边儿,用脑袋蹭着惠宁长公主的胳膊,笑道:“就知道外祖母最好了,外祖母最疼我了。”   惠宁长公主见此脸上不由也露出笑意,下意识地伸手点了点景芝的额头,待回过神想要收回去,难免显得很是别扭。惠宁长公主闭了眼,敛了笑意,淡淡地“嗯”了一声儿,往椅背上一靠,再睁开时眼中早已古井无波。   淡淡地看了景芝一眼,在看向因自己没叫起,依旧屈膝行礼的洛娉妍,看着洛娉妍额头浸出的汗水,惠宁长公主皱了皱眉,挥手道:“我累了,你们看着办吧。”说完便扶着崔嬷嬷的手,起身往外走。   洛娉妍自然是紧跟其后,要将惠宁长公主送回去的,惠宁长公主这会子却并不想见到洛娉妍,淡淡地道:“不用你送,真孝顺不在这上头。”   洛娉妍自然明白惠宁长公主的意思,心中却如同惠宁长公主的眼中一般,没有丝毫波澜,微微欠身应下,恭敬地看着景芝与崔嬷嬷,将惠宁长公主扶上软轿,而后渐渐走远。   洛娉妍返回含章阁,拿起那本惠宁长公主扔在小几上的册子,沉默着一页页翻开,一页页看过,而后轻轻合上递给一旁不住地打量自己的馨芙。   洛娉妍微微挑眉一笑,淡淡地问道:“午膳都准备好了吗?长公主殿下的午膳用的食材都送去慈恩苑了没?”   不知馨芙在想什么,闻言顿了顿方才轻声回道:“已经送去了,朱嬷嬷从长公主府也带了不少过来。”说到这儿,馨芙顿了顿,试探道:“昨儿奶奶说第一顿算是给殿下接风,不知是不是……”   洛娉妍勾了勾嘴角,很是平和地道:“这事儿咱们只能想想,殿下让不让咱们尽心这还两说呢。”说完洛娉妍也起身朝外走去。   馨芙见此急忙追了上去,洛娉妍的脚步却丝毫没有停顿,直到回到枫溪院,看到满脸笑容迎出来的红螺,洛娉妍才停下脚步,看着红螺,如同过去一般,微微挑眉嗔道:“不过两步路,哪里就须得姑姑出来迎接了?”   红螺笑得格外温和地朝馨芙点了点头,因为馨芙出自长公主府,所以今日洛娉妍特意带了她和云袖彩英一道过去。   馨芙见此回以一笑正想说话,洛娉妍却上前挽了红螺的胳膊,叹道:“今儿起得早,有些累了,让人备水沐浴,一会儿姑姑替我通通头。”   红螺闻言稍稍一愣,立时敏感地发觉洛娉妍的情绪似乎不对,遂也不再多说,急忙笑道:“奶奶放心,一早就准备好了热水,就怕奶奶回来要用。”   二人说这话一路往里走去,馨芙微微皱眉,顿了顿脚步终是跟了上去。却不知她这微微一顿的功夫,已经让洛娉妍从心里将她排除在了枫溪院之外。   ☆、第646章 六四三 心慌   洛娉妍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简单清爽的翠色衫子,套着藕荷色镶襕边儿薄袄,配着青莲色素面裙,正坐在妆台前,任由红螺给她绞干头发,崔嬷嬷便遣人来通知洛娉妍,过去慈恩苑陪惠宁长公主一块儿用膳。   洛娉妍勾了勾嘴角,淡淡的命英儿给了来通禀的小丫鬟赏钱,才敛了神色对红螺道:“姑姑帮我挽起来吧。”   红螺一惊,皱眉道:“头发还没干透,这么挽上该生病了。还是……”   话未说完便被洛娉妍打断道:“姑姑不必再说,无论是以长公主的角度,还是爷的外祖母的角度,我都是不能让她老人家等的。你帮我挽个简单的发式,用过午膳回来再散开就是。”   红螺见此抿了抿嘴,什么也没说,连着换了几张细棉帕子,使劲儿搓了搓洛娉妍长及腰间的秀发,松松地挽了个坠马髻,正要挑钗环,洛娉妍已经从妆奁里拿起一支累丝攒珠钗,斜斜地插在了发间。   红螺见此急忙给洛娉妍戴了珍珠耳坠,蕾儿也将珍珠璎珞递了过来,却被洛娉妍拒绝了。   洛娉妍起身对着镜子转了两圈儿,淡淡一笑,拍了拍脸颊对红螺道:“姑姑就留在屋里,让馨芙陪我过去好了。”   红螺望着巧笑颦兮的洛娉妍,红了眼圈点了点头,小声儿叮嘱道:“小,奶奶当心些。”   洛娉妍装作没听见红螺那差点叫出口的“小 jiě”,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轻笑道:“在自己家中,有什么需要小心的,我不过是看着馨芙是从长公主府出来的,陪着我过去更合适一些罢了。”   说着洛娉妍伸开双臂,任由英儿将柳色流苏披帛松松地搭在了她肩背上,蕾儿又取来和田青玉莲花纽,佩在了洛娉妍那条长长地绣花披帛上。   洛娉妍走出内室时,浅浅跟妮妮俩被英儿安排过来跟在洛娉妍身后,托着茶盘水壶。馨芙也已经被浅语请了过来。   见洛娉妍这样儿,馨芙心中微微诧异,面儿上却是不显地屈膝一礼,笑道:“少夫人这样可真好看。”说完想了想才压着声儿补充道:“不过奴婢听说长公主殿下,喜欢喜庆的颜色儿。”   红螺闻言变了变脸色,洛娉妍却是淡淡地一挑眉,斜睨着馨芙似笑非笑地道:“这话儿你也不早说,之前我也不知道,如今却是不敢让殿下久等。”说完洛娉妍便朝馨芙伸出了手。   洛娉妍都这样说了,馨芙哪儿还敢多说其他?急忙伸手扶住洛娉妍款款下了台阶,缓步朝慈恩苑而去。   洛娉妍不知她前脚刚走,景芝便寻了过来,得知洛娉妍已经先一步走了还诧异了一番,又见红螺带着英儿蕾儿都在房内,就连浅语也没有离开。不由问道:“你们都在这儿,谁陪妍儿过去外祖母哪儿的?”   英儿蕾儿等人尚未察觉什么,红螺却是敏感的发现了洛娉妍态度的变化,闻言急忙屈膝一礼,恭敬地道:“回小 jiě的话儿,奶奶让馨芙陪着过去的。”   英儿蕾儿见红螺如此慎重一礼,也急忙重新施礼,景芝见此不由掩口笑了笑,斜睨着三人,嗔道:“今儿怎么这般多礼了?”   景芝面儿上不显,心却是一沉到底,从上午在含章阁她就觉得洛娉妍不对,可那里不对她一时说不上来,而如今她竟然不等自己就先走了,甚至身边儿的人都没带去……   景芝可不信洛娉妍是突然觉得馨芙比红螺和英儿蕾儿更贴心,那么,洛娉妍会如此做的目的已经不言而喻。   景芝目光复杂地看了眼并不起身的红螺三人,扯了扯嘴角,轻声道:“快别多礼了,妍儿这我一天不来十趟也要来八趟,你们不累,我瞧着都累。”说完急忙转身带着自己的俩小丫鬟,朝着洛娉妍追了过去。   快到慈恩苑时,景芝才远远看到洛娉妍的背影,在盛开的花丛中显得极为素淡,就连身旁的馨芙也比她看上去鲜艳许多!   景芝下意识地顿住脚步,就这样远远看着洛娉妍进了慈恩苑的大门。心中不住地再问,她要做什么?她这是在做什么?   景芝不敢细想,旁人或许察觉不出洛娉妍的不同,或许一会子外祖母也不会注意到,但景芝相信自己的感觉,相信这几年与洛娉妍相交的了解……   馨若不是个爱思考的,见洛娉妍将馨芙带在身边儿,还笑道:“馨芙姐姐总算是熬出头了,少夫人终于肯接纳她了。”   馨罗扫了馨若一眼,并不说话,眉头却是微微皱了起来,再看景芝的脸色,暗暗摇了摇头,却并不多言半句。   景芝闭了闭眼,回头扫了馨若一眼,冷着脸淡淡地道:“可是我平日里太惯着你,如今越发胆儿大了,连少夫人的闲话你也敢说?”   馨若一愣,赶紧摇了摇头,景芝此时正是心烦,也不愿多说什么,疾步朝慈恩苑而去。   景芝刚到敞花厅外,远远地便见惠宁长公主闭着眼在假寐,蝉儿蹲在一旁用美人锤给惠宁长公主捶腿。洛娉妍安静的端坐在一旁,捧着茶盏,低着头不知想着什么。   看到这样一幅场景,景芝突然有了想哭的冲动。   往日的热闹上哪儿去了?平日的欢喜上哪儿去了?这是怎么了?景芝想不明白,但洛娉妍与惠宁长公主显然都没放在心上。   景芝刚走进来,洛娉妍便抬起了头,惠宁长公主也睁开了眼,洛娉妍更是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然而出乎景芝意料的,洛娉妍竟然向她微微欠身,行了一礼……   景芝愣愣地望着洛娉妍,下意识地也欠身回了一礼,正要说话,却听洛娉妍笑道:“原是怕,外祖母久等,便不及等你就过来了,没曾想你竟是走在了我后边儿。早知如此很该等你一道。”   洛娉妍的笑容依旧浅淡温和,声音依旧清丽婉转,景芝却觉得这笑容碍眼,这声音刺耳!张了张嘴正想要说点儿什么……   惠宁长公主却在此时笑道:“芝姐儿可算是来了,差点饿晕外祖母了。”   说着惠宁长公主已经扶着崔嬷嬷的手站起身,洛娉妍忙朝她再次一笑,急忙转身跟了过去。徒留下景芝,心慌慌地站在原地,直到惠宁长公主的声音从隔间儿传来:“芝姐儿在做什么?怎么还不过来?”   ☆、第647章 六四四 选择   洛娉妍看了眼站在惠宁长公主身后的崔嬷嬷,又看了看在一旁添饭盛汤的蝉儿蝶儿二人,犹豫了一番,方才对惠宁长公主一礼,轻声道:“外祖母若不嫌弃,孙媳伺候您用膳。”   惠宁长公主虽说因洛娉妍没怀孕的事儿不高兴,却也并没有要为难她的意思,只是那口气出不出来罢了。   此刻见洛娉妍一副紧守孙媳规矩的模样,心里这口气越加不顺畅起来,斜睨着她看了半晌,见景芝还没进来,不由移开视线朝外唤了声儿,待景芝在自己右手边儿坐下后,才淡淡地“嗯”了一声儿。   洛娉妍看上去好像很高兴似得,抿嘴一笑,朝崔嬷嬷点了点头,又从蝉儿手中接过甜白瓷描金碟子,和象牙镶银雕花箸,按照惠宁长公主的习惯,每样菜都替惠宁长公主夹了一点儿在碟子里,便恭立在了一旁。   亦如前世无数次的站在安阳伯太夫人身后,依着安阳伯太夫人视线的变化,忙着添饭盛汤布菜……   原想趁机教训教训她的,依着惠宁长公主的性子,自然是不屑于睁眼说瞎话的,便是故意找茬儿,那也是要师出有名才行。然而惠宁长公主没想到洛娉妍会做的如此好,愣是没找出洛娉妍的差错来。   景芝看着站在一旁伺候着自己外祖母饭食的洛娉妍,却是有些难以下咽,几次张了张嘴又将到了嘴边儿的话咽了回去。望着惠宁长公主想说什么,却又怕说了反而惹得外祖母生气。   景芝如同嚼蜡般的陪惠宁长公主用完午膳,听着惠宁长公主对洛娉妍淡淡地吩咐道:“你也下去用膳吧。”   便见馨芙带着小丫头浅浅跟妮妮,快速地将刚刚剩下的饭菜撤到了小间儿,洛娉妍朝惠宁长公主屈膝一礼,又朝自己笑了笑,好像说了什么,景芝没有听清,然后洛娉妍便退了下去……   待蝉儿蝶儿换了新茶上来,景芝捧着茶盏,偎在惠宁长公主身边儿,想说什么,还没说出来,便听自己外祖母冷冷地道:“没人逼着她,若这是她的选择,也没什么不好。”   景芝闻言一惊,猛地抬头朝惠宁长公主望去,却见惠宁长公主很是慈爱的朝自己笑了笑,然后伸手顺了顺自己耳鬓的发丝,轻声道:“回去歇个午觉,下晌再过来陪外祖母说话儿。外祖母也累了。”   说着惠宁长公主便要起身,景芝却突然红了眼眶,望着惠宁长公主声儿带哽咽地问道:“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惠宁长公主闻言一滞,愣了愣方才露出一丝淡淡地笑意,挑眉道:“哪儿有怎么了,外祖母年纪大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精力旺盛。”   说完惠宁长公主故意板着脸问道“难不成两个月没在外祖母身边儿,连外祖母午歇的习惯也忘了?”   景芝见此哪里不明白,抿嘴笑了笑,也跟着起身道:“我送外祖母进去歇息。”   惠宁长公主也不推辞,含笑点了点头,任由景芝扶着穿过大厅往内室而去。   路过小厅时,惠宁长公主用眼角扫了洛娉妍一眼,她吃的很慢,也很是安静,神色怡然,并无半点勉强不喜之色……   惠宁长公主的脚步并没有停留,却很快回到内室打发了景芝离去,斜靠在软榻上,眯缝起眼睛,朝跟着进来的崔嬷嬷问道:“你说蕴哥儿究竟娶了个什么样的女孩儿?”   说到这儿,惠宁长公主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仔细地回忆着与洛娉妍的每一次见面。   从最初的拘谨,到后来的温婉柔和,再到后来的勇敢坚定,再到……是什么时候,竟然看不透她了?   惠宁长公主清晰地记得,洛娉妍从南边儿回来,带着景蕴的书信,去长公主府探望自己,那时候她还能清晰地感受道这丫头的聪明,勇敢……那时,自己是欣赏她的,喜爱她的……   惠宁长公主陷入回忆的时候,洛娉妍已经用完了午膳,看着浅浅与妮妮将碗碟都收进了食蓝,而后交给慈恩苑这边儿一个婆子拎走,洛娉妍方才起身朝着惠宁长公主的内室而去。   洛娉妍并不进去,只向站在门外的珍儿翠儿,细问了几句惠宁长公主就寝的事儿,便朝着内室的门深蹲一福,而后便退了出去。   原想着,就沿着来时的路,再退回去,谁知行至半途,却见景芝站在路边儿,远远地看见自己便迎了过来。   洛娉妍脚步下意识地一顿,想要避开,却又生生顿住,脸上挂起笑容,迎了上去,含笑道:“芝姐儿不回去午歇,在这儿做什么?”   景芝上前拉住洛娉妍的手,望着她看了好半晌,才挥了挥手道:“你们都退下,我有话与妍儿说。”   待丫鬟们都退远后,景芝方才红了眼眶,盯着洛娉妍一字一句地问道:“一定要这样吗?难道咱们这些年的情谊,你都不要了?说不要,就不要了?”   景芝说着说着眼泪便滑落了下来,洛娉妍也微微湿了眼眶,急忙别开头看向不远处早开的芍药,嗔笑道:“芝姐儿这是在胡说什么呢,我都听不懂了?”   景芝任由眼泪一滴滴地往下掉,却是一动不动地望着洛娉妍。   好半晌洛娉妍才叹了口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回过头来,望着景芝的眼睛,轻声道:“怎么会不要?我不过是心里有点儿乱,芝姐儿让我好好儿想想,好吗?”   看着强忍着泪水的洛娉妍,景芝低头擦了擦脸上的泪,点头道:“好,你好好儿想想,想想咱们这些年的感情,想想你是不是不要我这个朋友了?”   说到这儿,景芝再次深深地望向洛娉妍的眼睛,深吸口气,才含泪问道:“我知道外祖母今儿有些奇怪,对你也不太公平,不太友善,但她都那么大年纪了,妍儿难道就不能不与她计较?”   洛娉妍一愣,好半晌回过神来,勉强点头笑了笑,轻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让我自己想一想,好吗?”   ☆、第648章 六四五 哥哥   景芝见洛娉妍见此如此,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闭了闭眼,任由眼眶内的泪水滑落,点了点头道:“你去吧,去好好儿想想。し我,就不耽搁你了。”   说完景芝逃也似的朝相反的方向跑去,洛娉妍深吸了口气,压了压眼角,望着景芝离去的方向,轻声喃喃道:“不是我不要,而是……”   而是什么,洛娉妍没有说出来,馨芙已经带着浅浅跟妮妮走了过来,洛娉妍收拾好情绪,淡淡地扫了三人一眼,轻声道:“浅浅跟妮妮年纪虽小,却也是跟在我身边儿多年的。”   说完洛娉妍顿了顿,又看向馨芙,好半晌才淡淡地笑道:“馨芙也是在爷身边儿伺候经年的,爷说过你是个稳重懂事儿的……”   洛娉妍说到这儿便不再继续往下说,只静静地看着三人,浅浅与妮妮自然是急忙屈膝一礼,双双应下。   馨芙悄悄打量了洛娉妍一眼,见洛娉妍冷着脸,也急忙屈膝一礼,笑着保证道:“少夫人放心,馨芙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洛娉妍见此挑了挑眉,并不在多说什么,转身继续沿着来路,继续朝枫溪院而去。   浅浅与妮妮对视一眼,急忙跟了上去,馨芙更是不敢耽搁半点儿的追了过去,笑道:“奶奶何不慢慢走回去,正好消消食儿午歇。”   洛娉妍没有说话,依旧疾步朝枫溪院而去,回到枫溪院,红螺与英儿蕾儿,便急忙迎了上来。   三人先上上下下将洛娉妍打量了一遍,见洛娉妍除了眼角有些微红,别的都好好儿的。   红螺皱了皱眉头,看了馨芙与浅浅妮妮三人一眼,也什么都没说,与英儿蕾儿簇着洛娉妍便往屋里去。   洛娉妍也无心多说什么,却在进门前停下了脚步,淡淡地道:“你们各自忙去吧,有事儿会遣人叫你们。”说完才迈进了屋子。   刚进屋,英儿蕾儿便七手八脚帮着洛娉妍取了披帛,脱下外面的薄袄,换上宽松的素锦通袖夹袄。红螺忙将洛娉妍的头发散开,去掉钗环,递来温水给洛娉妍润了嗓子,方扶着她上床。   红螺本想趁着擦头发的功夫好好儿与洛娉妍说说究竟怎么回事儿,因此还特意打发了英儿蕾儿去外边儿候着。   谁知洛娉妍刚躺下,没一会儿竟睡了过去,红螺满心的疑惑便也只能压下,心疼地替洛娉妍绞干了头发,掖好被角退了出去。   一出去红螺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将浅浅与妮妮叫到后院儿一间空罩房内,仔仔细细地问了午膳时发生的事儿。   红螺光听着眼泪便扑簌簌地往下掉,逾越的话却是一个字儿也不敢当着浅浅妮妮俩人说,只心疼得整个人只哆嗦,好半晌才捂着胸口挥退了浅浅与妮妮。   浅浅忐忑地打量着红螺的神色,犹豫了一番,才停下脚,小声儿道:“姑姑,咱们回来时,小 jiě候在奶奶回来的路上,不知与奶奶说了什么,小 jiě哭的极为伤心的跑了,奶奶脸色也很难看。”   红螺望着浅浅抿了抿嘴,挥手道:“知道了,这事儿万不可再提起,小 jiě不是都,奶奶不是都叮嘱过你们吗?便是我问,你也不该说的。”   浅浅闻言低下头,想了想小声儿道:“姑姑说的我都记住了,可我觉得奶奶今儿受了委屈……”说到这儿,浅浅越发犹豫了一番,才上前靠近几步,用更小的声音道:“要不,姑姑去告诉爷吧,爷不是……”   话未说完,红螺便瞪了她一眼,斥责道:“这是奶奶与爷之间的事儿,奶奶要怎么做,自有奶奶的道理,咱们这些身边儿伺候的,只管听奶奶安排行事,万不可自作主张!”说完红螺加重了语气问道:“你听明白,记住了吗?”   浅浅抿了抿嘴,不甘不愿地点了点头,红螺见此叹了口气,悠悠地道:“你看看晨霜就知道了,她以前也跟你一样,是个极机灵会来事儿的,如今怎样?”   浅浅一听这话瞪圆了眼,小鸡啄米似得点了点头道:“姑姑说的,我都记住了。”说完一溜烟儿似得跑了。   洛娉妍一觉醒来,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见红螺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知道她想要说什么,可洛娉妍并不愿提起此事,遂淡淡地问道:“慈恩苑那边儿遣人过来没有?”   红螺深深地看了洛娉妍一眼,抿着嘴点头道:“殿下遣人来说,晚膳各自在自己院儿里用膳,叫奶奶不必过去了。”   洛娉妍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笑着点了点头,就着红螺的手喝了口温水,便起床更衣,独自去了书房。   洛娉妍从未想过要将这事儿告诉景蕴,毕竟惠宁长公主是庇护他长大的外祖母,而自己……洛娉妍并不愿景蕴跟着为难,更不愿看到景蕴在她与惠宁长公主之间做出选择。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就在她躲在书房里,用练字来逃避现实,想要将这一切都暂时抛诸脑外的时候,景芝却跑出了府去,将刚刚回来的景蕴给拦了下来……   景蕴原本计划先回屋换身衣裳,再去慈恩苑。他潜意识里觉得,洛娉妍与景芝这会儿应该都在慈恩苑,谁知景芝竟坐了马车,在大门外候着他。   景蕴皱了皱眉,放弃了直接从东侧门进去的打算,随着景芝从西侧门进了府,而后直接从垂花门进了后园。谁知景芝刚在垂花门前下车,景蕴的眉头便再也没有松开过。   兄妹二人并肩去了碧波荡,站在视野开阔的地方,景蕴方才沉声问道:“可是今儿府里发生了什么事儿?”   景蕴知道,定不会是外祖母或者洛娉妍出了事儿,否则府里怕是早翻了天,哪儿还能如此安稳,因此心里并非十分着急。   可景芝望着景蕴,张了张嘴却不知该从何说去,眼泪更是不住地往下掉……   这样的景芝,将景蕴吓了一大跳!要知道,除了当年出事儿那回,景蕴是从未见过景芝哭泣,更何况是如此伤心的哭泣!不由心中咯噔一下,语气也急躁起来,不由自主地拔高了声儿喝问道:“光哭能解决什么事儿?”   景芝如闻言同犯错的孩子似得,一边儿擦着眼泪,一边儿摇着头,可望着景蕴那双关切的眸子,到了嘴边儿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俩月自己这个待谁都冷冷清清的哥哥,对待洛娉妍的不一样,她看在眼中,此时要怎么跟哥哥讲外祖母与洛娉妍产生了矛盾?   看着景芝那又是纠结,又是可怜的小模样,景蕴叹了口气,伸手替景芝擦了擦泪,缓了语气试探道:“可是外祖母责备你了?”   ☆、六四六 婆媳   景芝走后景蕴独自在碧波湖畔站了许久,景芝虽说得断断续续,也说得很是婉转,但景蕴还是听出来了,自己外祖母与妻子之间,不知在什么时候产生了矛盾。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面临这样的问题,甚至至今没想明白这矛盾是如何产生的……   在景蕴看来,外祖母对自己妻子一直都是极为喜欢的,自己妻子对外祖母也一直是孝顺有礼的,怎么就会变成了这样?这难道不应该是婆媳间的问题吗?   景蕴深深地皱紧了眉头,好半晌才缓缓吐了口气,无论如何这事儿得解决了,尤其是在如今这个时候!   可解决这事儿总要先说服一方才行,相比较于惠宁长公主,在景蕴看来,说服洛娉妍会更容易一些,虽然这样做有些委屈了妻子,可外祖母是长辈……   想罢景蕴便不再犹豫,迈步朝枫溪院而去。   然而,想到会委屈了洛娉妍,景蕴的脚步还是不由得有些沉重。   尤其是进入枫溪院后,景蕴发现两个负责洒扫的小丫鬟,看他的目光明显已经不同,就连馨芙远远地迎上来,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景蕴没有理会那俩小丫鬟,也只是朝馨芙点了点头便大步流星地进了正房。   英儿与蕾儿倒是没什么变化,这让景蕴松了口气,却发现红螺对他明显疏离客套了许多。   景蕴挑了挑眉,压下心中的烦躁,淡淡地望着红螺问道:“乃乃呢?”说着就要往内室而去。   红螺身子蹲的很低,头也低着,并没有看景蕴一眼,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地回道:“回世子爷,乃乃在书房练字,不让奴婢们打扰。”   景蕴闻言,往内室去的脚步立时顿住,回头扫了红螺与英儿蕾儿一眼,随即一言不发地便转身朝书房而去。   书房可真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不知洛娉妍是有意在书房等着自己,还是仅仅只是巧合?   这样一想,景蕴不由得神色冷了两分,嘴角更是勾起一丝冷笑,并非他想要恶意猜度洛娉妍,毕竟这个妻子是他自己亲自挑选,对她的聪慧冷静很是有两分了解。而今日之事却又太过……凑巧了点儿!   尚未走近,候在书房外的满儿便看到了景蕴,急忙上前屈膝一礼,恭敬地道:“世……”   一个字儿刚出口,景蕴便挥了挥手打断了满儿的话,并示意她退下。   满儿见此心中虽有诧异,却并不多想,甚至心中因景蕴的到来,狠狠地松了口气,眼中露出丝丝喜悦之色。   这倒是让景蕴愣了愣,今日回到府中,这还是自己看到的第一个对自己的归来表示高兴的人……   景蕴哪里知道,洛娉妍午歇起来,至今已在书桌前站着练字两个多时辰,又不让满儿进去伺候,满儿一直站在书房外战战兢兢生怕洛娉妍累狠了,却又不敢打扰,这会儿见到景蕴岂能不高兴?又岂能不松口气?   三月的天还有点儿凉,但洛娉妍书房别说是三月,便是腊月也从未关过窗,景蕴本想直接推门进去,却不知怎么就踱到了窗边儿。   洛娉妍穿着身浅绯色家常直袖夹袄,一头青丝随意地挽着纂儿,神情专注而恬静地练着字,书案上已经有好大一摞,可见练的时辰不短了……   看到这儿景蕴顿时明白,洛娉妍并非是有意在书房等着自己,或许她至今还不知道自己回来了。莫明的景蕴松了口气,眸中也散发出淡淡柔和的光,想了想到底没有进去,而是转身出了枫溪院,径直朝着慈恩苑而去。   或许,这会儿该先去与外祖母沟通一下才是,在景蕴看来,那样的洛娉妍,实在不像是在与外祖母置气。   若当真置气了,这会儿就该等着自己归来哭诉,至少也该去问心斋想罗先生诉苦,然而洛娉妍哪儿也没去,如同以往每次练字那般,专注而认真。   慈恩苑许久没有这般热闹,丫鬟婆子进进出出,到处都是一片灯火通明的样子。   景蕴站在院门前,静静地看了眼,待守门的丫鬟屈膝行礼就要往里通报时,景蕴方摆手制止了她,自己撩了帘子走了进去。   绕过檀木联屏,景蕴便见惠宁长公主斜躺在罗汉床上,正与崔嬷嬷小声儿说着什么,蝉儿与蝶儿俩人,一个正用美人锤给她捶腿,一个站在身后给她揉着额头。   景蕴挑了挑眉,轻咳一声儿,方走上前,躬身一礼后,也不待惠宁长公主叫起,便自顾自地起身在罗汉床边儿上,寻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挥手间淡淡地道:“都下去吧,我有话与外祖母说。”   惠宁长公主刚刚浮上脸的笑意,顿时冷了下去,认定了是洛娉妍在景蕴跟前儿告状,让景蕴过来找自己说话的,心中不由对洛娉妍又恼了两分。   崔嬷嬷急忙朝惠宁长公主望去,景蕴的脾气她是知道的,打定主意的事儿,几头牛也拉不回来。可到底她是惠宁长公主身边儿的人,自然还是要看惠宁长公主的态度。   惠宁长公主也并不为难她们,挥了挥手道:“去给世子泡壶枫降茶来。”说完也坐起了身子,冷冷地望着景蕴。   景蕴不知惠宁长公主心中所想,挥手道:“还是来壶龙井好了。”   洛娉妍喜欢龙井的事儿,不仅外面人知道,便是惠宁长公主也早已听说,闻言神色更是冷了两分。   实则崔嬷嬷此时心中也认为是洛娉妍让景蕴前来的,不由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道:怎地就恃宠而骄了?   虽是这样想,但崔嬷嬷却是不敢在这儿耽搁,没得被他祖孙俩的‘战争’给殃及了,急忙带着蝉儿与蝶儿退了下去。   待送来了茶水点心,屋内只留下祖孙二人时,惠宁长公主方才淡淡地问道:“蕴哥儿这是刚回来,还是从哪儿来啊?”   景蕴张嘴本要说从枫溪院而来,可话到了嘴边儿,却不知为何觉得不妥,笑道:“孙儿这身上的衣裳还没来得及换呢,自然是刚从宫里回来,便先来给外祖母请安。”7119   ☆、六四七 矛盾   惠宁长公主闻言却并未露出喜意,只淡淡地望着景蕴,眼中写满了怀疑。究竟是洛娉妍遣人出府,到宫门前拦了外孙告状,还是当真来给自己请安,亦或者……宫里出了什么事儿?   景蕴见外祖母神色变幻多少猜到两分,却并不点破,甚至顺着惠宁长公主的意思,先说起了宫里的事儿。   景蕴不慌不忙地端起茶盏,先浅浅地抿了口,方才笑道:“如今孙儿依着罗先生教的法子,每日替皇贵妃娘娘施针,外祖母猜猜看怎么着?”   惠宁长公主不知景蕴究竟要说什么,挑了挑眉,也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刮了刮茶汤上的沫子,淡淡地道:“难不成皇贵妃娘娘已经好了?”   景蕴低头闷闷一笑,而后才道:“又不是神仙,再说一开始罗先生就说了,这毒她解不了。”   说完景蕴脸上却是不无得色地道:“虽说皇贵妃娘娘的病情如今尚未好转,却明显的没有再继续恶化,且精神头也比过去好了许多。若能去蜀地寻访,说不得就有良药。”   说完景蕴又啄了口茶,才笑道:“外祖母不知道,圣上今儿晌午去探望皇贵妃娘娘时,很是高兴地赏了宫里人。”   惠宁长公主觑着景蕴看了半晌,才幽幽地问道:“三皇子与三皇子妃,难道没得赏?”   景蕴更是得色尽显,一双眼睛亮的吓人地点头道:“怎么会少了他俩?圣上赏了三皇子金牌令箭,可调动五成北山大营的兵力。便是三皇子妃也得了圣上“贤淑”二字的褒奖。”   惠宁长公主一听这话儿也是一惊,目光灼灼地望着景蕴,试探道:“你是说,圣意已决?”   景蕴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头,很是斟酌了一番才道:“三皇子与外祖母看法一致,但孙儿却不这么认为。”说到这儿,景蕴顿了顿,方才叹了口气道:“不难看出,圣上对皇贵妃始终是不同的,若皇贵妃……”   景蕴没有说下去,而是望着惠宁长公主的眼睛,犹豫着这话该怎么说,心中更是盘算着,要等外祖母心情好些了,再婉转地问问今儿妍儿究竟哪里惹她生气了。   可没等景蕴想好,惠宁长公主便是浑然一惊,瞪圆了眼喝问道:“难道你还想偷偷出京!?”   景蕴一愣,随即笑道:“孙儿倒是想……”   话未说完,惠宁长公主便将茶盏往边儿上梅花小几上重重一搁,红着眼眶,恨声道:“你若留有血脉子嗣,我自不会拦你尽忠,可你如今……难道你不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景蕴再次愣住,猛地明白过来,惠宁长公主因何恼了洛娉妍了,不由得苦笑道:“外祖母先别恼,孙儿没那意思,便是孙儿想,此时也是不成的。”   说完,景蕴叹了口气,皱眉道:“您当圣上怎么想起要将金箭令牌赏给三皇子,还不是因为郑家已经完全倒向了二皇子的缘故。”   惠宁长公主闻言一愣,随即也深深皱起了眉头,好半晌才淡淡地道:“我早说过,这事儿你就不该搀和,无论谁坐上那个位置,总是……”   惠宁长公主话未说完,景蕴便知晓了她的意思,苦笑着打断道:“外祖母当真如此以为?”   说完敛了神色,望着惠宁长公主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可三皇子已经参与了角逐,无论是他自己想要参与的,还是圣上*着他参与的,又亦或是旁人*着他不得不参与的,总之他已经参与了。”   惠宁长公主皱了皱眉头,想说什么还没说出,景蕴却已经接着苦笑道:“外祖母只记得孙儿是您的孙儿,却忘了孙儿是在永宁宫长大的,孙儿是与三皇子同吃、同睡、同玩、同学长大的!”   惠宁长公主闻言,好半晌才苦笑着摇头道:“是我糊涂了,竟是忘了这点儿,无论你帮不帮着三哥儿,旁人都会将你看作他一伙儿的……”惠宁长公主越说越小声儿,神情中带着说不出的后悔。   景蕴却是接着苦笑道:“何止是三皇子殿下,便是洛府,如今不也与孙儿绑在一起吗?前些日子洛府出事儿,若非为了孙儿,妍儿都不打算管的,还是芝姐儿劝妍儿回去的。”   说起洛府,景蕴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洛娉妍是专心忙着春宴,又忙着景芝的婚事没有注意,景蕴却是知道,就在他们去洛府当日晚上,听说那位洛二小姐又与周氏大闹了一场,被洛镇源给关了起来……   说起洛府,惠宁长公主不由疑惑地道:“蕴哥儿怎地突然说起这个?”   景蕴神色坦然地道:“哪里就是突然,今儿在宫里还有人向孙儿打探洛府的事儿呢。”   说完景蕴叹了口气,摇头道:“岳父怕是年底就该往上走一走了,到时咱们便再添助力。可如今盯着他的人却极多。”   惠宁长公主想起景芝对她说的那些,不由也皱了眉头,抱怨道:“这个洛镇源怎么回事儿?我看他在差事上做的还不错,前些日子进宫,圣上还跟我赞了他,怎地一个后宅却管不住?”   景蕴闻言苦笑道:“外祖母可别说岳父了,便是孙儿,自从娶了妍儿回来,这后宅的事儿,不也是从没过问吗?依孙儿看,还是那周氏太不成样子了。”   惠宁长公主闻言眉头是越皱越紧,不满地道:“那依着蕴哥儿的意思,还要让你媳妇儿天天回去替他洛府管家咯?”   惠宁长公主话音刚落,景蕴便扬声儿道:“那怎么成?就咱们府里的事儿孙儿还嫌多,没见妍儿都累瘦了么?人家见了还不知怎么说我呢。”   惠宁长公主本就嫌洛娉妍多事儿,不会当家,主次不分,如今听景蕴这般一说,立时赞同道:“可不就是这话儿,你还是得看着点儿后宅,别到时跟那洛镇源似得。”   惠宁长公主言语中的嫌弃之意,景蕴自然听得清楚,不由的便心疼起洛娉妍来。   面儿上景蕴却是不显丝毫地笑道:“这点孙儿到是不用担心,外祖母没瞧见,自从娶了妍儿回来,咱们府里如今比以往有生气多了,再说账册什么的,她可比孙儿精细多了。”19   ☆、六四八 晕了   对于景蕴的说法,惠宁长公主自是不信的,景蕴虽看在眼里却并不点破,接着状似无意地道:“外祖母不知,咱们府里好几处铺子账册上都有问题,不过是如今妍儿压着不让孙儿追究罢了。”   惠宁长公主听说洛娉妍压着景蕴,顿时更不高兴了,沉了脸问道:“她想做什么?那些个吃里扒外的东西,难道……”   景蕴知道惠宁长公主误会了,事实上这也是他故意的,若是帮洛娉妍说话太明显,他怕惠宁长公主对洛娉妍更加反感,故而才想了这么个婉转的法子。   不等惠宁长公主说完,景蕴便笑道:“妍儿说了,芝姐儿成亲在即,这会子传出这事儿,于芝姐儿不好,自家妹子自家疼,没得刚嫁过去便落了把柄人家手里,说芝姐儿不会管账,以后用这个拿捏她。”   说到这儿景蕴悄悄扫了惠宁长公主一眼,见惠宁长公主面色变幻不定,心里反倒是松了口气。   景蕴伸长了腿,斜斜地靠在了椅背上,一副很是放松随意地样子,满脸高兴地道:“妍儿说了,这事儿也不急于一时,等芝姐儿成了亲,年底时咱们再来算总账也就是了。”   若说惠宁长公主闻言没有感动,那是不可能的,而且这事儿事实上不关芝姐儿的事儿。以往锦乡侯府的账册,都是她在暂时管着,但随着年岁越来越大,精力越来越差,很有些力不从心……   可想到自己期盼了许久的曾外孙,惠宁长公主心里还是不痛快,不由板了脸道:“你这媳妇儿哪儿都好,就是……”   说到这儿,惠宁长公主也有些犹豫了,毕竟惠宁长公主也已经看出来了,洛娉妍并没有去向景蕴告状,更没有说过自己半句坏话。   景蕴故作不知地皱了皱眉,冷了脸道:“妍儿若哪里做得不对,便请外祖母看在孙儿的面儿上,好好教她,毕竟她也才十五六岁的年纪。”   说完景蕴笑着摇了摇头:“说起来倒是我年纪大了些……”   惠宁长公主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正要说话,景蕴却又再次冷声道:“若是她胆敢顶撞您,您便只管罚她!若是连个‘孝’字都弄不明白……”   景蕴说到这儿,望着惠宁长公主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景家家庙如今还没人打扫。”   惠宁长公主一惊,没想到景蕴会说出这话儿,好半晌才深吸了口气,教训道:“不说她救过你妹妹,便是你的命,和你外祖母我这条命,能保到今日,也是有她的功劳的,可不兴胡说八道!”   景蕴闻言抿嘴一笑,不以为意地道:“孙儿也就这么一说罢了,妍儿的性子孙儿还是知道的,哪儿就会顶撞外祖母了?”   惠宁长公主一时间还真弄不清景蕴这究竟是何意,想了想便直截了当地道:“你们成亲这些日子,她那肚子也没个动静,难道真要等到四十再纳妾?依我看,不如早点儿请个太医回来仔细瞧瞧。”   景蕴却在此时轻咳一声儿,笑道:“外祖母也别怪孙儿,孙儿是觉得如今很多事儿说不准,不想太早要孩子。没得让孩子生下来,或是还没生下来,就跟着孙儿受罪的。”   惠宁长公主闻言一惊,不敢置信地瞪着景蕴,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景蕴见此赶紧补充道:“外祖母可别说出去,这事儿妍儿还不知道呢,她不知有多盼望有个孩子,每日喝着您让朱嬷嬷送来的汤,结果还没怀上,让她很是内疚。若是知道孙儿从中做了手脚……”   景蕴话未说完,惠宁长公主终于回过神来,厉声呵斥道:“胡闹!这种事儿你怎能这般胡来?若是伤了身子,你媳妇儿还活不活了?”   景蕴闻言一愣,他是真没反应过来惠宁长公主说的什么意思,好半晌见惠宁长公主也盯着他不说话,只得含糊道:“孙儿这不也是没法子,为了孩子将来好吗?”   惠宁长公主已经是气得说不出话来,整个人都有些颤抖,想着自己这些日子生的气,想着今日对洛娉妍那般苛待……   景蕴见惠宁长公主脸色发白的样子也是吓了一跳,暗道糟糕,赶紧起身扶着惠宁长公主,一边儿端了茶水喂,一边儿扬声道:“来……”   话未说完,惠宁长公主便已经抓着景蕴的手腕,喘着粗气儿问道:“你那药哪来的?给你娉妍吃了多久了?”说完一把甩开景蕴的手,扬声儿喊道:“快!给我传太医过来!”   景蕴这回是听明白了,心中暗自苦笑,面儿上却是不敢显露丝毫,还得做出一副很是冤枉的模样。   在崔嬷嬷闻声儿赶紧来时,景蕴急声儿道:“外祖母说什么呢?您可是冤枉死我了!这媳妇儿是孙儿自己瞧中了求来的,哪儿就舍得给她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说完景蕴很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斜了崔嬷嬷一眼,才压着声儿在惠宁长公主耳边小声儿道:“孙儿还指着她给我生儿子,给您养曾孙子呢。”   惠宁长公主闻言不相信地扭过头瞪着景蕴,见景蕴一个劲儿地朝门口瞟去,不由也顺着景蕴的目光看了过去,见崔嬷嬷刚刚转过屏风,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样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一会儿再说。”   说完惠宁长公主便再次盯着景蕴,一副你今儿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是不会放过你,的模样!   这种事儿,别说是外祖母这么一个女性长辈,就是亲爹,说起来也是颇为尴尬的!   景蕴不由红了脸道:“孙儿跟太医学了套推拿手法,每次那什么,都会亲自给妍儿推拿。”   惠宁长公主闻言还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老脸也不由红了起来,别开眼很是别扭地问道:“你媳妇儿不也是学了医术的,她就没察觉?”   景蕴这下越发尴尬了,支吾了好半天,才仰头望着承尘不自在地道:“那不是她那什么,每次都,都晕了过去吗?她也不知道啊。”   景蕴越说越小声儿,说完却是不忘再次提醒道:“这事儿外祖母您可千万别跟她说,就是说漏嘴也不行!她若知道了,指不定她怄成什么样儿了。”   说完了还怕惠宁长公主不上心似得,补充道:“别看她温温柔柔的样子,那性子烈起来,单看她当年那么小,就敢独自去营救芝姐儿就知道了。”   这下惠宁长公主是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望着景蕴好半晌才没好气地道:“别说娉妍怄气,就是我这心里也憋着口气,若不是如今打不动你了,都恨不得打你一顿板子!也是你父亲不在,不然知道了,还不得打断你的腿!”   说完惠宁长公主更是狠狠地补充道:“若是让你岳父洛镇源知道了,依着他那个猪脑子,指不定怎么猜想你呢!”8919   ☆、六四九 放心   景蕴看着惠宁长公主亦嗔宜怒的神色,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又安抚了惠宁长公主几句,叮嘱她不能让洛娉妍知道此事,便觉大功告成,遂悠悠然回了枫溪院。   景蕴不曾多想,直接便进了正房,见只有英儿蕾儿俩人在屋门口打着络子,不由皱眉问道:“你们乃乃呢?”   英儿急忙起身行礼,小心地瞄了景蕴一眼,低头回道:“乃乃还在书房练字,红螺姑姑已经去请了。”   景蕴闻言皱了皱眉,“嗯”了一声儿算是回应,而后径直往屋里走去。   英儿蕾儿对视一眼,急忙上前打了帘子,景蕴点了点头没有理会,直接往内室而去。   在景蕴想来自己换好衣裳,差不多洛娉妍就该回来了,便是红螺没有请动,英儿或是蕾儿也该去禀了洛娉妍,自己回来的消息。   果然,当景蕴换了件家常袍子出来时,洛娉妍刚好转过屏风走了进来,面儿上依旧是浅浅地笑容,声音依旧清丽婉转,见景蕴刚换上的袍子,压了发丝,还上前替他理了理,笑道:“爷怎么这会子才回来?回来也着人知会一声儿。”   那温婉含笑的模样,哪有半分恼意?景蕴不由也笑了起来,不以为意地道:“便是没知会,妍儿不也知道爷回来了?”   说完还故意笑道:“外祖母今儿刚过来,爷便先去了慈恩苑见外祖母。”景蕴在说这话儿时,仔细地留心了洛娉妍的神色,不见分毫异样,便当真放了心。   景蕴却是不知,洛娉妍早已认清自己的身份位置,也明白惠宁长公主在景蕴心中的地位,更明白,与前世一样,至少如今自己是没有娘家靠的上的,或许永远也靠不上……又哪里能够,哪里会,与他多说什么?   前世无数次的经历,早就告诉了她什么叫:疏不间亲!   曾经她那么多次的向太夫人告状,结果呢?态度好的时候,太夫人让她陪着念佛经以作安抚,态度若是强硬些,便会被罚抄佛经……此时,面对景蕴,她又岂能多说什么?   洛娉妍淡淡一笑,轻声道:“午膳我与芝姐儿都在慈恩苑用的,下晌外祖母遣人来说各自在院儿里用,爷看一会儿是在屋里用,还是过去用?老人家一个人总是寂寞了些。”   景蕴见此再不说其他,淡笑道:“外祖母喜欢清静,既然叫了咱们在屋里用膳便别过去打扰外祖母了。”说完问道:“不知今晚妍儿可准备了什么好菜?”   洛娉妍也不愿多说,淡淡斜了景蕴一眼,竟然的试探她如何听不出?方才红螺姑姑就说了,景蕴是先回了枫溪院,才又出去的……   洛娉妍不愿多想,淡淡地道:“都是爷爱吃的菜,冷淘专门向馨芙学的,还请爷尝尝,哪儿做的不好,下回让她改进。”   景蕴闻言淡淡地皱了皱眉,想到洛娉妍许是练字累了,并不多想,点头笑道:“行,今儿就尝尝冷淘的手艺。”说完又道:“什么时候妍儿也下厨做两道小菜,咱们去山上无为居里吃去。”   洛娉妍抿嘴一笑,歪着头道:“今日怕是不得闲,爷也知道后儿就是春宴,好些事儿还没安排妥当呢,今儿一下午都在想这事儿,连字都没写好,害我写了好久。”   景蕴听洛娉妍这么说了便越加放心下来,洛娉妍一面吩咐浅语去厨房传话,一边儿亲手替景蕴沏了茶。   难得景芝也没过来打扰,俩人一块安静地用过晚膳,便早早睡下,一夜无话,第二日洛娉妍依旧亲自起身伺候景蕴更衣,陪他一道早膳,然后送他出了门。   直至晚上回来,景蕴先过去慈恩苑给惠宁长公主请安,刚到院门前,便正巧遇见洛娉妍从里面出来,不由越发放心起来,自认“大事已了”说话行事也越发自在随意起来。   实在是在外勾心斗角已是疲惫的景蕴,并不愿在自家府中,与最亲密的家人还那般劳神费脑,心神放松了,脸上的笑容也不由越发真切起来。   惠宁长公主今日没再提不让孙夫人母女前来的事儿,洛娉妍便也没再提起,反正请柬是早已送了出去,便是惠宁长公主提起,她也是没法子追回来了。   然而,洛娉妍没有想到的是,第二日春宴,孙夫人竟是没有到来!别说人没来,连个口讯儿也是没有的……   不仅洛娉妍心中诧异,洛继宗得知后更是失落无比,景蕴见此不由将他唤到书房宽慰道:“大丈夫何患无妻?原你也没打算这么早成亲,如今不过是形势所*,不得不为之而已,何必为孙府的反悔懊恼伤神?若你当真对她有意……”   话未说完,洛继宗便仰头问道:“依姐夫所言,当初你求娶姐姐,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成便成,不成便罢?”   景蕴没想到洛继宗会把话说到他头上,不由失笑道:“你小子怎么就说不通了呢?我跟你姐那一样吗?”   说完景蕴很是自得地挑了眉,笑道:“首先,我的亲事我自己个儿做主,这事儿是在多年前便议定的,谁也勉强不得我,再则……”   景蕴说到这儿斟酌了一番遣词,方才接着道:“我先上门求过岳父大人,岳父是点头应允了,我方才请外祖母代为求了圣旨。”   说完景蕴斜睨着洛继宗问道:“你的情况一样?且不说你的婚事你能不能做主,那孙府如今便表明了态度不愿意结这门亲,再说了,你也没法求旨赐婚,软的不行来硬的不是?纵是我有心帮你,你无官无职的,那也不成啊。”   听景蕴说了这么一席话,洛继宗脸色灰败了许多,软趴趴地窝在圈椅中,捧着手中青瓷茶盏走了神。   景蕴见此皱了皱眉,起身往门边儿走去,边走边道:“若将你叫来,便是让你在我这书房内走神儿的,那不如去前边儿一醉方休,醒过来也就都过去了,再不兴胡思乱想,省的你姐姐担心。”   19   ☆、六五零 机会   说完景蕴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向仰头望着自己的洛继宗,很是好奇的皱眉问道:“你们究竟有多深厚的感情,值当你为她这样儿?听你姐姐说,你们之前并无接触,不是吗?”   洛继宗一愣,好半晌没说出话来,仔细回想自己与孙文婷,好像还真就那一回的接触,之前之后都……不由呐呐地摇了摇头。   景蕴见此失笑道:“俗话说娶妻娶贤,听你姐姐说那孙小姐倒是个贤惠能干的,可这世上贤惠能干的女子多了去了,你不若好好想想我的建议,你叫我一声姐夫,难不成我还能害了你?”   说完见洛继宗不说话,景蕴不由皱眉道:“她若当真对你有意,便是你姐姐没有下请柬给她,也会想法子至少过来见你姐姐一面,可如今呢?你姐姐亲自给她们下了帖子,可她却……”   景蕴说到这儿停了下来,有些担忧地望着沉默的洛继宗,这孩子被保护得太好,十四五的年纪,还没经历过什么挫折,或许,这是他人生中第一个真正的挫折。   这样想着,景蕴不由皱了皱眉,正想着是不是要安抚两句时,洛继宗却突然苦笑着摇头道:“姐夫说的都是道理,只是我这心里说不出为什么,怪难受的。”   说完见景蕴再次挑眉,洛继宗赶紧道:“姐夫快别说我了,让我好好儿想想,说不得回头还得麻烦姐姐姐夫帮着寻摸一个合适的。”   说到这儿,洛继宗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我们府里情况姐夫是知道,别说父亲不会允许我任性妄为,便是我自己,也不能总是劳烦姐姐回去帮着管家不是?不是不等,而是真的等不起。”那神色,是说不出的惆怅,却又带着一丝果决。   景蕴见此心中琢磨着,回头得请外祖母帮着相看相看,毕竟京中这些个闺中女孩儿,再没有比惠宁长公主更熟悉了解的。   如此一想,景蕴便有种万事搞定,后宅重归安宁的感觉,尤其是洛继宗的反应,让景蕴更是满意,不由想也没想便一口应了下来,在他看来这当真不是什么大事儿……   景蕴愉快的领着洛继宗去前院儿,吃酒应酬的时候,蒋氏也在敏锐地察觉到了,惠宁长公主与洛娉妍之间的怪异。   自从惠宁长公主知道了“真相”,心中便一直对洛娉妍抱着一份内疚,再见面就难免觉得尴尬。因此,从昨日开始,惠宁长公主便对洛娉妍采取了能避则避,避不开便视而不见的方法。   就在惠宁长公主等着洛娉妍先低头,给自己递出一个梯子时,却不知洛娉妍早已对她,甚至是景芝都抱有了敬而远之的态度,这就让俩人,或者说三人间的相处,显得极为怪异。   甚至洛娉妍还发现,就连敏珠小郡主,跟洛娉妍说话,洛娉妍虽然面带笑容,神色间却不乏疏离之意。   这一发现,令蒋氏心中不由得升起了别的想法……想到或许可以利用洛娉妍,来对付景蕴与景芝兄妹,甚至是惠宁长公主时,蒋氏的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冷厉而嘲讽的微笑,一时间心中更是澎湃不已。   自从洛娉妍嫁进锦乡侯府,接了府库钥匙与对牌,掌管了整个锦乡侯府内院儿,景莳又被锦乡侯带走后,蒋氏一度认为天都塌了,因此很是积郁成疾地病倒了一段日子。   直到上月花朝宴请后,蒋氏听说洛娉妍娘家人在宴席上争锋相对,蒋氏的病情才突然好转,重新开始出来走动。   可惜,洛娉妍之前一直与景芝在一处,不是忙着景芝婚嫁之事,便是出了府去。可即便如此,却也让周氏打探出花朝那日,洛夫人与洛二小姐因大吵起来,被洛娉妍遣送回去的事儿。   这让蒋氏觉得是个把柄,一个很不错的把柄,或许什么时候便能派上用场,因此蒋氏在听说绥远候府也在春宴受邀之列时,主动的联系了绥远候继夫人——蒋四的母亲。   蒋氏一身青色素锦绣寒梅通袖衫,套在身上显得松松垮垮地陪坐在绥远候夫人身边儿,与绥远候夫人一身葛红绣金薄袄,形成鲜明的对比,尤其是素白的脸,让人一看便觉得格外憔悴。   绥远候夫人原不打算理会蒋氏,却在见到她这副模样时,到底心下不忍,打发了儿媳敏珍郡主带着蒋凤儿去了惠宁长公主身边儿,反倒是将她带在了身边儿。   蒋氏远远地观察着惠宁长公主与洛娉妍,当看到洛娉妍独自一人离开碧波荡时,蒋氏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侧头朝绥远候夫人小声儿道:“今儿真是太难为表嫂了,若非表嫂,我怕也没机会出来透气。”   说到这儿,蒋氏顿了下来,侧开了头……   绥远候夫人见蒋氏红了眼圈,却又倔强不愿被自己发现,正悄悄压着眼睛,并不觉得她惺惺作态,倒是深深地叹了口气,也压低了声儿,关切地问道:“你的事儿我也知道不多,可如今已经这样,你可是有什么打算?”   蒋氏肩膀轻颤地摇了摇头,自嘲的笑道:“我还能有什么打算?这辈子也就这样儿了,只盼望莳儿将来好好儿的……也就别无他求了。”   说着蒋氏再次扭头擦了擦眼角,随即回过头朝绥远候夫人挤出一丝歉意的笑容,淡淡地道:“让表嫂见笑了。”   看着蒋氏这样,绥远候夫人也不知说什么好,蒋氏却是突然小声儿笑道:“我就不在这儿碍别人的眼了,今儿已经很麻烦表嫂,万不敢给您惹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绥远候夫人刚想说什么,蒋氏已经起身,屈膝一礼后,红着眼眶,带着贴身丫鬟退走。在绥远候夫人没看到的地方,蒋氏疾步朝洛娉妍追了过去。   快要达到叠嶂亭时,蒋氏正想加快几步追上洛娉妍,却发现管着大厨房的田嬷嬷带着薛嬷嬷,朝洛娉妍迎了过来。   蒋氏见此心念一动,知道这俩婆子定是来找洛娉妍回禀午膳的事儿,微微一笑,转身进了回廊,从另一头先洛娉妍一步,进了叠嶂亭……219   ☆、六五一 叠嶂   一直陪在几位郡主身边儿的景芝,见洛娉妍对崔嬷嬷小声儿说了什么,便转身离开了碧波荡。   心念一转景芝料定洛娉妍是去安置午膳,正犹豫着要不要追过去帮忙,却见蒋氏先一步起身朝洛娉妍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这下景芝可是坐不住了。   匆匆与几位郡主告饶,景芝随在蒋氏身后也悄悄的跟了上去,谁知蒋氏走到一半儿,却突然改道,差点就与景芝面对面撞上,吓得景芝急忙躲在了榕树后边儿,差点就碰破了额头。   馨罗见此很是不满地嘟了嘟嘴,到底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默默叹了口气,朝洛娉妍方向扫了眼,又看了看蒋氏离开的方向。   待蒋氏走远,景芝才拍着胸口从榕树后钻了出来,馨罗方才劝道:“小姐不如上去跟少夫人说一声儿,相信少夫人自有打算,定不会轻易吃亏的。”   景芝没理会馨罗,淡淡地横了她一眼,见洛娉妍还在与田嬷嬷说着什么,便想也没想的,朝蒋氏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景芝没有想到,蒋氏会绕了一圈儿,进了准备用来一会儿招待女孩儿们用午膳的叠嶂亭。   别说景芝,就连馨罗也不由变了脸色,压着声儿问道:“小姐,蒋姨娘不会是想动什么手脚吧?”   景芝深深地吸了口气,沉着脸,目光冷厉地盯着蒋氏,小声儿道:“若她敢在这会儿动手,怕是别说我与哥哥,就是父亲也定是容不下她的。咱们府里,自我出生,这可是第一次办春宴!”   馨罗默了默,当年嘉善郡主的去世,虽然一直没有找到证据,可多少人都是怀疑蒋氏的,这会儿莫明的馨罗便想起当年的事儿来,不由再次压着声儿道:“奴婢是说,咱们是不是提醒少夫人一声儿?”   景芝怎么能忘记母亲的去世呢?每年她的生辰都就是母亲的忌日!   然而,景芝深吸了口气,淡淡地道:“别吱声儿,咱们跟进去瞧瞧,她究竟要做什么,至少也得抓个现行才好。”   说着景芝便提了裙裾,踮着脚尖儿,轻手轻脚挤进了太湖石叠嶂内。   蒋氏倒是不慌不忙地在叠嶂亭内转悠了一圈儿,而后便坐了下来,对丫鬟吩咐道:“去给我端盏茶来,一会子我们那位世子夫人便该过来了。”   景芝一愣,没想到蒋氏竟然是来等洛娉妍的,这下便更不会轻易离去,即便这叠嶂石缝隙实在太挤了点儿,憋闷得让人难受,却好在视角正好,能将亭内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果不其然,蒋氏刚刚端上茶盏,一口还没吃,洛娉妍便带着英儿蕾儿走了进来。   景芝默默地叹了口气,心道:亏得是我一路跟了过来,若是被旁人瞧见了,怕还只当妍儿与她在这儿约好了似得,这蒋氏用心果然险恶!   尤其是景芝发现,蒋氏原本就是计划好的,却在洛娉妍进来时,故意装出一副很是惊讶的模样,假惺惺地掩口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说完仿佛又发现自己语气不对,急忙挤出一丝笑意来,用从来只在锦乡侯面前才显露的温柔,对洛娉妍笑道:“妍儿怕也是不耐烦应酬,才躲过来的吧?”   景芝躲在石缝里,恶心得差点吐了,洛娉妍却是真的愣了一下,若没记错,自己离开碧波荡时,蒋氏还坐在绥远候夫人身边儿,而如今却出现在了这里……   好在洛娉妍反应也算够快,只一瞬,景芝便听洛娉妍淡淡地道:“我不太明白姨娘的意思,我不过是过来悄悄一会子小姐们的午膳安置在哪儿比较合适,怎么就成了不耐应酬?”   说完洛娉妍挑眉望着蒋氏,掩口笑道:“姨娘莫不是忘了,这春宴还是我提起的。”   景芝看不见洛娉妍的神色,却是能看到蒋氏的,见蒋氏脸Y沉得快要滴出水来,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然而蒋氏不愧是蒋氏,很快便敛了神色,勾起淡淡地笑意,轻轻地吹了吹茶沫,含笑道:“你不说我倒是忘了,如今这府里是妍儿当着家。”   一声“妍儿”叫的景芝J皮疙瘩都起来了,却不知洛娉妍也被恶心得不行,正想刺蒋氏两句,蒋氏却是露出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悠悠地叹了口气。   洛娉妍正疑惑这蒋氏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时,却见蒋氏露出一副状似感叹的模样,轻声道:“原我心中多少有些不服,如今瞧着倒是庆幸了。这当家可不是件容易事儿,妍儿嫁过来不足百日,竟是瘦了一圈儿,若是我们莳儿……”   虽然蒋氏猛地顿住了话头没有说下去,却是露出一副颇为伤感的模样。   别说景芝恶心,这会子洛娉妍也恶心得不行,蒋氏却颇为得意地叹道:“都怨我,当初莳儿想要求娶于你,偏那时我听信外边儿谣言,等我知道事情真相,你有远去了江南。待你回来……”   就在景芝差点就要冲出来撕了蒋氏的嘴时,洛娉妍冷冷地打断道:“我不知姨娘说这些的目的何在,我只知道我是圣上赐婚,嫁于锦乡侯世子景蕴的。至于旁的……”   洛娉妍顿了顿,景芝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好在洛娉妍很快便接着道:“姨娘不该来与我说!”   景芝眼尖的发现,洛娉妍这句话明显让蒋氏变了脸色,正在欢喜,又听洛娉妍接着道:“我虽无才,却也知什么叫三从四德,姨娘还是去碧波荡听戏吧,一会儿就该摆膳了。”   景芝躲在叠嶂内,恨不得拍手称快,蒋氏望着洛娉妍转身离去的背影,那Y沉的脸都能刮下冰渣子来。   洛娉妍不知道她一句无心的“三从四德”如此刺伤了蒋氏,景芝却是听惠宁长公主说起过的,这蒋氏原是边城守将姜家的嫡长女,允文允武,打小就很得姜大人疼爱。   谁知却是自甘堕落,最后被逐出了家门,父亲也是看她可怜,才在别院收留了她,谁知她竟……   景芝正在神游,馨罗却是轻轻拉了拉她衣袖,景芝刚回过神便听蒋氏那丫鬟讨好地笑道:“夫人何必为这等人生气?纵然她是世子夫人又如何?见了您不也得乖乖地屈膝行礼?”   说完还不忘补充道:“且瞧今日那老婆子对她的态度,便可料到她已失宠,如今不过是强撑着罢了,看她还能得意几日!”   听得景芝是咬牙切齿,正要发作,馨罗却是见机得快,急忙一把捂了她的嘴,在耳边儿哀求道:“好小姐,再忍忍,这会子出去蒋氏定会将事情闹大,到时您的名声可就全完了,殿下也会怪罪少夫人的。”   ☆、六五二 隐忍   景芝好不容易咬着下唇点了点头,算是忍下了这口气,谁知那丫头竟是变本加厉地道:“夫人快别生气了,咱们只长着眼看她如何收场便好,不过是个不要脸的东西,一面儿勾搭咱们爷,转身又嫁给那位,害得咱们爷……”   那丫头终于在蒋氏冷冷一瞪之后停下了话头,馨罗也跟着松了口气,再说下去,她实在不知能不能拉住自家小姐了……   馨罗却不知,景芝看着那丫头扭曲的面孔早已惊呆了,想不明白就算是蒋氏恨洛娉妍,可管她一个丫头何事?难不成她当真那般忠心为主?   蒋氏也将这丫头神情看得一清二楚,却并不说什么,只淡淡地斜睨了那丫头一眼,极为冷淡地道:“什么行礼不行礼的,难道你跟在我身边儿十来年,何时见我在意过这个?”   说完蒋氏勾起一抹淡淡地笑意,道:“你放心,即便我不是夫人,莳儿也不是世子,只要你好好儿帮我办事儿,我是不会亏待你的,你看宝珠瑞珠两个,我不是好好儿将她们嫁出去了?”   蒋氏身边儿的丫鬟,除了两个当初从西北跟着她过来的,已经许配了出去,旁的都是在京城现买的,并非锦乡侯府原有的,私下里都唤蒋氏做“夫人”。   蒋氏说完见那丫鬟张了张嘴,一副着急的模样,不由笑得越发柔和地道:“你的心思我知道,当初我既承诺了要将你给莳儿,便不会反悔。再说,这事儿莳儿是知道,默许了的,如今不过是尚未娶妻罢了。”   蒋氏这话果然让那丫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欢喜娇羞的笑容,连声儿保证道:“夫人放心,如今这府里侯爷可就只有您一位夫人,诰封只是迟早的事儿,如今不过是等那老婆子归天罢了。”   这话儿蒋氏爱听,自从嘉善郡主去世,这么多年来锦乡侯身边儿便一直没有旁人。   蒋氏因此很是满意地点头道:“诰封不诰封的,于我也就这么回事儿,这么多年过来了,我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可景芝却是一点儿也不爱听!一凤眼瞪得溜圆,眼中除了愤恨还有血丝……就连馨罗都差点走神让景芝冲了出去。   蒋氏主仆对此是毫无所知的,说完蒋氏笑得格外慈和地道:“我拼了命去争,还不是为了你跟莳儿将来好?虽说你不能做莳儿正妻,可你是在我身边儿长大的,就连莳儿也跟你很是亲近,你还担心什么?”   那丫鬟故作叹息,面儿上露出犹豫之色,好半晌才忸怩地问道:“侯爷走之前,不是将少爷的亲事交给了刚才那位?可那位好像并未上心似得。”   蒋氏闻言冷笑道:“她敢上心?我的儿子,能由着她安排做主?她算个什么东西!”   蒋氏说完转身朝住处走去,那丫鬟不解地问道:“夫人不回去听戏了?今儿来的人可……”   话未说完蒋氏便冷声道:“该看的都看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还在这儿浪费时间做什么?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将来总有一天会让这些人好看!”   说着蒋氏狠狠地扯了路边儿一根柳条扔在地上,吓得那丫鬟也不敢再多说,虽然她很想蒋氏在回到碧波荡去,她也好能跟着见识见识这样的场面,此时却是不敢再多劝。   二人边说边走,越走越远,待听不到二人话语后,景芝方沉着脸一把扯下馨罗的手,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从太湖石叠嶂缝隙中钻了出来。   那Y沉的脸几乎能滴出水来,馨罗更是吓得大气儿不敢喘,小心地望着景芝,想要劝解,却不知从何说起,又不由在心底庆幸,亏得一早捂了小姐的嘴,不然今儿这几十年来锦乡侯府第一次举办的春宴,还不知会唱一出什么大戏……   景芝Y沉着脸盯着蒋氏主仆离开的方向看了好久,馨罗才上前轻声劝道:“小姐,衣裳都脏了,先回去梳洗一下吧,不然殿下看到该问了。”   景芝没有说话,默默地转身往芝兰院儿去了,决定将此事隐忍下来,待梳洗更衣后,方带着馨罗再次回到碧波荡。   景芝回来时,这边儿的戏已经唱到尾声,可即便众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了戏台子上,惠宁长公主仍旧一眼看出了景芝的不同,招手将她唤至身旁,笑问道:“芝姐儿这是怎么了?”   景芝既决定了隐忍,这会子自然不会多说什么,遂笑道:“先前坐闷了,去园子里转了圈儿,谁知裙角被勾破了,只得回去换了身衣裳。”   景芝这样说,旁边儿那些竖着耳朵的,自然不再关注,惠宁长公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也不再追问。   少时,洛娉妍来请,众人便纷纷起身,顺着丫鬟婆子的指引前去赴宴,洛娉妍亲自上前扶着惠宁长公主的胳膊,浅笑道:“请外祖母移步含章阁,夫人老夫人都安排在含章阁。”   景芝仔细地打量了洛娉妍两眼,方才对惠宁长公主道:“嫂子帮外祖母一块儿招呼,我去叠嶂亭那边儿支应着。”   武定侯老夫人见此,不由朝惠宁长公主笑道:“瞧殿下这福气,外孙媳妇能干,外孙女也能干,如今可算是享福了。”   惠宁长公主闻言心中高兴,面儿上却不置可否地任由洛娉妍扶着往含章阁去。   锦乡侯府一场春宴,虽相隔十余年,倒也办的热热闹闹,一扫往昔沉郁之气,将欣欣之态展现在世人面前。   午膳后除武定侯府这等极为亲近人家,大多纷纷起身告辞,惠宁长公主并不留客,洛娉妍虽是笑语嫣然地一一挽留,然众人皆是婉拒。   敏珍郡主更是朝景芝一扫,难得对洛娉妍嗔笑道:“若当真舍不得我们,赶紧将芝姐儿婚事定下,到时定亲宴,添妆宴,送亲宴,可不得摆上好几场?何苦这会子留我们?”   景芝闻言顿时羞怒,急忙跑了过来,就要说话,洛娉妍先一步屈膝,笑道:“那就借郡主吉言,到时郡主可莫要舍不得宝贝,推脱有事儿不来才是。”   ☆、六五三 心事   说笑间待送走众人,景芝便如同以往般,挽了洛娉妍的胳膊,笑道:“可算是忙完了,往年都去别家赴春宴,并不觉得怎样,自己C办才知道竟是这般累人。”   洛娉妍淡淡一笑,不动声色的将胳膊从景芝手中抽出,淡笑道:“这可不算完,不说外祖母哪儿还有两桌人等着应酬,便是各处该收的要收拢,完了库房也要清点一遍,还有各处银子也要了结,哪儿就能闲下来了?”   景芝见洛娉妍将手抽走,心中就是一阵酸楚,这几年的相处更是越加清晰的浮现眼前,怎就成了这样?可洛娉妍说得没错儿,别看客人大多走了,可事情却并没有完……   想到这儿,景芝不得不打起精神,勉强笑道:“妍儿说的是,你去外祖母哪儿看着点,我这就过去看着她们收拾。”   见景芝这样,洛娉妍心中并不好受,此时却也不会多说什么,总不过忍了这几日,惠宁长公主难不成还在锦乡侯府长住下了?   再则,洛娉妍虽不愿面对惠宁长公主,可也知道自己才是锦乡侯府的当家乃乃,很多事儿必须自己出面,尤其是这会子惠宁长公主哪儿留下来的,都是亲近人家,自己更是要代锦乡侯府出面。景芝也须得一个历练的机会。   这样一想,洛娉妍便朝景芝点了点头,又轻声交代提点了两句,方才带着英儿蕾儿朝慈恩苑而去。   景芝站在原地,看着洛娉妍越走越远,好几次想要开口将洛娉妍叫住,却到底忍了下去。   待晚膳后,洛娉妍见惠宁长公主留了景芝说话,便聪明的起身行礼道:“外祖母劳累一天,孙媳就不打扰外祖母歇息了。”说罢洛娉妍扫了景芝一眼,见景芝低眉垂眸,不由淡淡一笑,从慈恩苑退了出去。   经过这一日,尤其是下午洛娉妍寸步不离的在身边儿伺候,惠宁长公主已经好了许多,本要留洛娉妍说话,却见景芝那样,到底点了点头。   待洛娉妍退出后,方才斜睨着景芝道:“有什么话这会子就说,连你嫂子也瞒着,可见不是小事儿。”   景芝自然听出惠宁长公主想岔了,却也不做分辩,只细细将今日如何跟随蒋姨娘,又在叠嶂亭听到些什么细细与惠宁长公主说了一遍。   虽然洛娉妍从头到尾未给蒋氏好脸色,也不曾真的吃什么亏。但惠宁长公主还是被气得不轻,尤其是蒋氏与丫鬟的那番算计与对话,更是让惠宁长公主沉了脸。   别说自己只是误会了外孙媳妇,就是当真与外孙媳妇离了心,也容不得他人在中间儿挑拨!尤其这人还是蒋氏!   正在这时,丫鬟挑了帘子,朝里禀道:“世子爷到了。”话音刚落,景蕴便含笑走了进来。   见惠宁长公主不似以往见了他就眉开眼笑,反倒是紧皱着眉头一脸寒霜的模样,景芝也沉着脸撅着嘴,不知在为什么事儿怄气,不由笑问道:“可是谁惹芝姐儿生气了?”   惠宁长公主闭了闭眼,对景芝吩咐道:“将方才的话,再对你哥哥说一遍,这事儿我虽有主张,却也要你哥哥心里有数才是。”   见惠宁长公主说的慎重,景蕴不由微微皱眉扫了景芝一眼,方才在惠宁长公主身边儿坐下,亲手给她斟了一杯茶,轻声追问道:“可是今儿春宴出了什么事儿?”   景芝深吸了口气并不做隐瞒,将事情从头再说了一遍,原以为景蕴知晓后,纵是不会发作,也定然会生气。   谁知景蕴闻言只淡淡一笑,斜睨了景芝一眼,便不以为意地笑道:“外祖母莫不是以为妍儿糊涂吧?放心,妍儿心里有数,断不是什么人都能唬弄的。”   惠宁长公主闻言没好气地横了景蕴一眼,淡淡地道:“我知道你媳妇儿不傻,可人家将咱们都看成一窝子傻子呢!”   惠宁长公主越想越气,不由埋怨道:“若不是你弄出那些事儿来,哪儿会有今儿这事儿?”   景蕴自然知道惠宁长公主说的什么,淡淡地扫了景芝一眼,心念一动笑道:“倒是有一事,想要劳烦外祖母帮着参详参详,也算是给妍儿撑个脸面。”   惠宁长公主一听这话儿来了精神,“哦?”了一声儿,忙问道:“这话儿怎么说的?”   景蕴便笑着将孙氏退亲一事简单说了遍,末了笑道:“若非实在赶得紧,也不敢劳动外祖母。外祖母对京中这些女孩儿最是清楚,您便替继宗好生寻摸个能持家过日子的便好。”   惠宁长公主沉吟片刻,再次横了景蕴一眼,淡淡地道:“我帮你寻摸了那么多,末了不还是你自个儿寻的?这会子想起我老婆子来了。”   说完惠宁长公主却是不等景蕴兄妹说话,便笑道:“行了,这事儿也不急在一天半日,我也得琢磨琢磨,回头你再将那洛小子叫来我瞧瞧,总得寻摸个当衬的才是。”   这事儿有了惠宁长公主应承,景蕴便当真松了口气,笑着陪惠宁长公主说笑一阵儿,又宽慰了一番便与景芝一道告辞离去。   惠宁长公主倒是当真上了心,琢磨着要在这事儿上给洛娉妍长脸。   景蕴却是并未放在心上,回到屋见洛娉妍已经洗漱过,正坐在菱花镜前任由红螺绞着头发,一边儿低头不知想着什么,搓着手上的香脂,不由笑着上前,从红螺手中接过棉帕,一边儿替洛娉妍绞着头发,一边儿笑道:“妍儿已经很香了。”   洛娉妍倏然一惊,猛地抬起头来,头发却是被拽疼了,唬的景蕴连忙松了口手,急声儿问道:“可是扯疼了?”   洛娉妍淡淡一笑,不以为意地抓住半裹在发丝上的棉帕,回头笑道:“爷什么时候回来的?竟是一点儿声儿也没有,红螺姑姑也没吱个声儿。”   说着洛娉妍起身一边儿替景蕴更衣,一边儿淡淡地道:“净室已经备好热水,爷快去洗洗吧,今儿忙了一天怕是乏了,早些歇息,明儿还进宫当差呢。”   说话间景蕴蓦然发现,洛娉妍神色恹恹地,不由皱了眉上下打量着洛娉妍,轻声问道:“妍儿可是有什么心事?”   ☆、六五四 夫妻   景蕴突然这样一问,洛娉妍倒是愣住了,难道要告诉他方才在想惠宁长公主的事儿?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道:“哪儿就有什么心事了……”   话未说完景蕴便皱眉追问道:“可是这两日累狠了?”   见景蕴虽目露关切,却是这般紧追不舍,洛娉妍心念一动,一边儿转身将景蕴脱下的袍子搭在衣架上,随手取下家常衫子替他换上,一边儿温和地笑道:“又不用我自己动手做什么,哪儿就累着了?”   说完像是怕被景蕴打断似得,急忙接着道:“如今最为忧心的,不过是芝姐儿的婚事,再就是继宗跟洛妙姝俩人的亲事罢了,尤其是继宗……”   说到这儿,洛娉妍叹了口气,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幽幽叹道:“瞧孙夫人这样,怕是铁了心要拒了这门亲。如此我们倒是不好勉强了。”   景蕴见她那样儿,宽慰道:“这事儿妍儿且缓缓,过些日子再说。”   见洛娉妍抬头望来,景蕴勾唇一笑,目光明亮了两分,显得极为有经验地道:“一门好亲哪儿是那么容易就遇上的?不然外祖母也不会为我劳神那么些年。”   景蕴边说边伸手捏了捏洛娉妍挺巧的鼻尖儿,笑道:“这事儿关系继宗一生,妍儿切不可C之过急,心急之下难免大意,若害了继宗一生,害得岳父后宅越发不宁,妍儿将来岂不是后悔不已?”   洛娉妍闻言很是信服地点了点头笑道:“爷说的没错儿。”随即叹了口气,摇头道:“可道理谁都懂,真要放下又谈何容易?”   景蕴挑了挑眉,细细打量洛娉妍的神色,突然抓住她正在为他束腰的手,轻笑着试探道:“妍儿就没别的心事?咱们是夫妻,妍儿若有什么心事……”   洛娉妍闻言满是诧异地抬头望向景蕴,景蕴见此没有说下去,默默与她对视片刻,不再多说,脸上的笑容却是淡了两分,轻声转移话题道:“妍儿若是无事,咱们不妨摆上一局,听说你也是极其喜欢的。”   洛娉妍闻言想起第一次在大相国寺紫藤花下,看他与智安大和尚对弈,嘴角不由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眼睛忽闪忽闪地望向景蕴,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显然极为心动。   要知道洛娉妍随罗先生学棋也好些日子,偏近一直忙,且没有合适的对手,不由动了心,笑道:“我知道爷棋艺高超,我学棋日浅,不是爷的对手,爷可不兴欺负我。”   景蕴望着她淡淡一笑,并不说话转身朝临窗大炕而去,少时,洛娉妍亲自取出樟木棋盘,蕾儿捧来棋子,笑道:“乃乃跟爷真是好兴致。”   英儿闻言进来为二人添了新茶,又挑亮了灯盏,道:“奴婢给爷和乃乃上些新鲜的瓜果点心,一会子若是饿了……”   话未说完景蕴便挥手道:“再上些点心,你们便去歇息,不必留人伺候。”   因正房从不留人值夜,不仅英儿蕾儿不曾多想,便是洛娉妍也没多想,笑道:“净房里的热水怕是一会子就凉了,再让人送些进去搁在暖炉上,爷一会儿好梳洗,这棋盘棋子就搁这儿,明儿再来收拾便是。”   得了景蕴与洛娉妍的吩咐,英儿蕾儿又上了些新鲜瓜果点心,方才悄悄退下,谁也没注意,景蕴原有些淡淡地笑意,在洛娉妍说完那句话后,柔和真切了许多。   一盘棋,景蕴每一步由着洛娉妍细细琢磨,深思熟虑后再落子,虽棋艺与景蕴无法比拟,倒也输的并不难看。   一局罢,景蕴惊讶与洛娉妍的棋艺,洛娉妍也因景蕴手下留情,心中甜蜜,看了眼更漏,笑道:“天儿不早了,耽搁爷大半宿……”   说到这儿洛娉妍不由有些面红,小声儿嘟囔道:“早知如此还不如早早输了干净,也不必耽搁爷歇息,明儿还进宫当差呢。”说完便急忙转身去了净房。   那带着自责又有些娇羞的小模样,让景蕴心都软了,至于洛娉妍隐瞒蒋姨娘的事儿,也不再放在心上,淡笑着将书卷一搁,不待洛娉妍唤他,便起身跟了进去。   一夜无话,洛娉妍依旧早起送走了景蕴,便亲自下厨备了早膳,令馨芙带着浅浅妮妮捧了,随她一道送去了慈恩苑。   春天的早晨带着细细凉意,馨芙脚步不停地跟在洛娉妍身后,望着前边儿的洛娉妍却有些出神。   早晨送世子时,洛娉妍还是一袭绯色立领薄袄,这会子却换了一袭玉簪白散绣樱花夹衣,若非后来添了条银红茜纱披帛,便会显得更加单薄。   出门时,红螺拿了披帛追出来的样子,馨芙看在眼里,洛娉妍的拒绝,她也听在耳中,却不知红螺与她说了什么,最后她竟是听了。   在侯府当差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能管着主子的奴婢,馨芙这会子不由对红螺,起了好奇心。   馨芙自然不会知道,红螺拿着景蕴劝她,洛娉妍才听了进去,更不会知道今生归来,洛娉妍一直对红螺最感亏欠。洛娉妍也不会知道,就是这条披帛,令馨芙动摇了心思。   馨芙回过神时,洛娉妍一行已经走到慈恩苑门前。清晨的慈恩苑笼罩在薄薄的晨雾里,苍翠虬曲的老松,显得越发古朴,垂下的迎春,应和着斜出的春桃。   馨芙更不知道,在这一幕春光里,洛娉妍却觉得侧骨寒冷,若能选择……   洛娉妍想起曾经暗下的决心,眼中有片刻的迷茫。不知自己究竟是对了,或者是错了……深吸了口气,洛娉妍方才带着三人,在守门婆子的注视下踏进慈恩苑。   珍儿与翠儿早已看到洛娉妍,远远地屈膝一礼,珍儿撩了门帘朝里面轻笑道:“少夫人来了。”翠儿更是疾步迎了上来,笑道:“少夫人可来了。”   翠儿一面将洛娉妍往里让,一面接着笑道:“小姐来了好一会儿,说是少夫人要送了世子爷才过来,殿下便说要等着您过来一块儿用早膳,人多热闹。”   小丫鬟声音清脆,说话极为利索,两三步的路程,竟是将话说得清清楚楚。却不知在这慈恩苑,洛娉妍实在提不起好心情,勉强勾唇露出一丝笑意,朝她点了点头,便带着馨芙三人,捧着食盒走了进去。.   ☆、六五五 吃惊   洛娉妍刚跨进门榄,景芝便转过屏风迎了过来,并不见丝毫不愉,笑道:“妍儿可算是……”   话未说完,惠宁长公主便在里边儿扬声儿打断道:“芝姐儿越发没了规矩,洛丫头嫁给你哥哥,便是你嫂嫂,岂能成日里‘妍儿’‘妍儿’的唤她?”   景芝闻言并不以为意,朝洛娉妍挑眉吐了吐舌头,洛娉妍一时间弄不懂惠宁长公主的意思,朝景芝淡淡一笑,急忙绕过屏风,走了进去。景芝见此朝馨芙点了点头,也急忙跟了过去。   洛娉妍行礼起身后,嘴角勾着标准的浅笑,轻声道:“孙媳来晚了,还请外祖母责罚。”   景芝先被惠宁长公主打断了话头,这会子却是急忙接上,笑道:“是要罚你,原我想去叫了嫂嫂一块儿过来,想着嫂嫂要送了哥哥出门才会来,便自己先来了,谁知一等竟是等到这会儿。”   说着景芝朝馨芙手中捧着的青瓷温锅瞧去,笑道:“嫂嫂今儿给外祖母带了什么好吃的来?昨儿我可是瞧见嫂嫂留了两条鮸鱼下来,又听见红螺吩咐熬鱼汤今儿一早用。”   说完景芝上前挽了洛娉妍的胳膊,看了惠宁长公主一眼,歪着头笑道:“嫂嫂可别说,单做来让哥哥一人吃完了。”   洛娉妍并不言语,轻轻从景芝怀中抽出胳膊,朝惠宁长公主屈膝一礼,浅笑道:“鮸鱼有养血的功效,昨儿闹腾了一天,孙媳想着外祖母定是神疲体乏,熬了锅瑶柱鱼粥,可以养心安神。”   说着洛娉妍朝景芝一笑,回头扫了馨芙一眼,待馨芙带着浅浅与妮妮上前后,才回过头,问道:“不知外祖母是这会子用膳,还是晚点再用?”   惠宁长公主从洛娉妍进来便一直没有再说话,盯着洛娉妍看了好半晌,闻言扶着崔嬷嬷的手,起身道:“那就这会子用吧,鱼粥凉了可就不好吃了。”说着当先朝东边儿小花厅走去。   慈恩苑东边儿这间小花厅是间半敞厅,西墙与正房以月亮门D相接,南面儿是夹层石墙,冬日升了火,便是堵火墙,用以取暖,北面儿六扇雕福寿长庆槅扇门,门正对着院子。   东面只有半堵花墙,嵌着八仙过海人物雕花窗棂,翠绿嫩黄的迎春花,从没有窗扇的窗棂上垂下,尚未散去的露出,在刚刚露出头的晨辉中,折S着五彩的光芒。艳红的杜鹃上头,早开的含笑散发着幽香。   惠宁长公主进到小花厅,朝着临窗的八仙桌一坐,不等洛娉妍说话,便吩咐道:“就咱们娘仨,都坐吧,让丫鬟们手脚快些,我老婆子可经不起饿。”   洛娉妍一愣,待要拒绝,景芝已经拉着她在惠宁长公主下手落了座,笑道:“嫂嫂不会只做了鱼粥吧,我瞧着浅浅妮妮手中还捧着食盒呢。”   说着景芝便朝浅浅挑眉,道:“还不快将你手里的东西呈上来,还指着捧回去你们乃乃赏你不成?”   浅浅向来大方,闻言上前屈膝一礼,双眼眯成两弯月牙儿,脆生生儿地笑道:“乃乃做了三道点心,三道小菜,说是给殿下爽口的。”说着便与妮妮一道手脚麻利地将六只巴掌大的瓷碟摆了出来。   一色的粉彩碟子,一份凉拌嫩黄瓜,这是昨儿庄子上送来的,两寸来长,还带着娇嫩的花X。酸甜胡萝卜是惠宁长公主是极喜爱的小菜,还有一碟子干煸小凤鱼。配着金丝馒头,虾R饺,再加一碟香酥的春卷。   许是有意在惠宁长公主面前替洛娉妍卖好,景芝有些夸张地笑道:“嫂嫂莫不是一宿没睡,就单忙活这些了吧?”   洛娉妍淡淡一笑,并不说话,甚至不去看惠宁长公主,只静静地望着景芝,心情却是有了两分烦躁。   惠宁长公主扫了一眼桌上的早餐,也不说话,待蝶儿跟蝉儿盛好粥,方才轻声道:“快吃吧,再不吃就凉了。”说完竟低头静静地吃了起来,并不说好与不好。   洛娉妍见此待景芝动筷后,也跟着吃了起来,细细的,慢慢的,不发出一点儿声音,甚至不去动碟子里那些佐餐小菜,或是面点。   谁知刚吃几口,惠宁长公主突然问道:“听说你弟弟正在寻摸亲事,可是瞧好哪家儿姑娘了?”   洛娉妍一愣,急忙搁下碗勺,欲要起身行礼,惠宁长公主终是不耐地皱眉道:“好好儿坐着,不过一句话起来做什么?”   洛娉妍猜不透惠宁长公主的心思,却不敢反驳半句地坐了回去,低着头正要接着吃粥,惠宁长公主却是不紧不慢地再次道:“别的先不急,你且回家跟你父亲说,将你弟弟记到你母亲名下,回头在帮他好好瞧瞧。”   这下洛娉妍是真的吃了一惊,抬头望着惠宁长公主,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洛娉妍自然明白,洛继宗这门亲事,由惠宁长公主出面好处多多,不说相看的人家会大不相同,就说身份年龄也比自己合适,毕竟自己也才是新婚而已,许多事儿,并没有那般方便。   但洛娉妍却是不敢表露分毫,实在是没弄懂惠宁长公主的意思,今儿这顿早膳,洛娉妍只觉得处处透着怪异……   别说洛娉妍,便是馨芙与蝶儿蝉儿俩也愣了愣。馨芙不敢朝惠宁长公主看去,闻言急忙低下了头,心中对于洛娉妍在这府中的地位,却是有了新的评价。   蝶儿与蝉儿对视一眼,也是急忙低下头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心中却渐渐各自有了主意。   只惠宁长公主与景芝,不慌不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低头吃着碗里的鱼粥,崔嬷嬷站在惠宁长公主身后,时不时地替惠宁长公主添箸小菜。   待惠宁长公主吃完粥,抬头朝洛娉妍看来洛娉妍才回过神,急忙再次搁下碗勺起身一礼,恭声道:“孙媳庶弟是在寻亲,却是不敢劳外祖母……”   话未说完,惠宁长公主便打断道:“都是自家亲戚,你母亲去得早,婆婆也去得早,你又是新妇,我不帮你瞧着,谁帮你?”惠宁长公主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乐。   说完惠宁长公主也将碗勺一搁,拿雕花象牙箸夹了一只虾R饺,一边儿吃,还一边儿点评道:“这鱼粥熬得极为香浓,加了芫须,香菇和豆腐,味道极好。这虾R饺却是差了些,将鲍鱼汁熬得浓稠,用来调馅儿味道定会更好。”   仿佛之前她并未说过其他,或者对她来说这只是极小的一件事儿,极为随意的一句话,说完接过崔嬷嬷添了粥的碗,接着吃了起来。2   ☆、六五六 有福   惠宁长公主可以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安然若泰的接着用膳,洛娉妍却是做不到。   一时间洛娉妍坐下也不是,不坐也不是。朝景芝瞧去,先前话极多的景芝,这会儿却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似得,自顾自地低头吃着自己的粥。   崔嬷嬷见洛娉妍这样,不由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小声儿笑道:“少夫人快坐下吃粥,一会子粥凉了可就真不好吃了。”   洛娉妍有些茫然地抬头朝崔嬷嬷望去,崔嬷嬷朝她温和一笑,却并不再说话。   这时惠宁长公主却是突然说道:“将你弟弟记在你母亲名下的事儿要抓紧,争取在浴佛节前办完,到时让他跟蕴哥儿一道,护着咱们上香去。”   洛娉妍闻言终是回过神,知道惠宁长公主是说浴佛节的时候,带继宗去相看。   洛娉妍相信惠宁长公主并非说笑,虽不知这中间儿发生了什么让惠宁长公主突然转变,但心中对此是满含感激的。   洛娉妍什么也没说,暗暗将情绪压在心底,赶紧回顾这两日,自己是否有做过什么傻事儿蠢事儿错事儿。   好在仔细回顾一番,洛娉妍并不觉得自己有半点疏赖之处,方才缓缓放下心来,并暗暗决定,对惠宁长公主该要更加尽心一些。   尤其是惠宁长公主那满头白发,让洛娉妍不由在心底叹气,无论多高贵的身份,她也不过是个老人,一个没了丈夫,死了女儿,将全部心思都寄托在外孙外孙女上的可怜老人……   重生以来洛娉妍始终秉承,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   无论惠宁长公主之前为什么突然羞辱自己,无论是看在曾经不止一次对自己援手的照拂上,亦或是看在丈夫景蕴的情面儿上,或者是今日主动应承替洛继宗寻摸亲事的帮助上……   “舌头和牙齿那么好,时不时的还会被咬着”“老小老小,越老越小,何必与一个老人计较”“不看僧面看佛面,爷跟小姐对乃乃是极好的”   红螺的话再次浮现在耳边儿,洛娉妍知道,自己只能如红螺先前所言那般,忘了,算了……这恩情,记下了!   洛继宗的婚事,不仅对于洛继宗跟洛府很是重要,便是对于洛娉妍而言,也意义重大。   实在是洛府那边儿一点儿也等不得了,自己又分身乏术,不可能两头兼顾好。还有个洛妙姝在那府里,洛娉妍实在害怕不知何时,她又会生出变故来。   洛娉妍觉得,如今唯有将洛继宗的亲事早日定下,方好将洛妙姝早日嫁出去,那边儿后宅有了继宗媳妇儿打理,中馈有了当家乃乃主持,自己才能安稳下来。   心思百转,瞧着好像想了许久,实际上不过转眼间的功夫,尤其是洛娉妍什么都想了,偏就忘了回话。   惠宁长公主见洛娉妍低着头,盯着自己的碗,不说不动的,不由皱了眉头,略微提高了声儿道:“洛丫头可是另有安排?”   惠宁长公主已经好久不曾这样叫过她了,洛娉妍猛地抬头,红了眼眶,嘴角眉梢却都是布满了笑意,急忙摇头道:“没有安排,一切都听外祖母的。”那笑容,令人有些晃眼。   惠宁长公主见此,别扭地扫了洛娉妍一眼,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儿,就要说起别的岔开话题。   景芝便在此时突然将碗勺一搁,擦了擦嘴角,状似无意地笑道:“到时让嫂嫂陪着外祖母,我就不去了。”   别说惠宁长公主与洛娉妍,便是崔嬷嬷与丫头们也是一愣,纷纷或明或暗地朝她看了过来。   景芝见此微微挑了挑眉梢并不解释,反而笑道:“昨儿瞧着热闹,实则不过是做给旁人瞧,外祖母好些年没好生松散松散了,不若趁着近来无事,邀了各府老夫人,太夫人前来,闲聊说古也好打打叶子牌也好,总归有嫂嫂C持着。”   洛娉妍听景芝这般一说,下意识地朝惠宁长公主瞧去,那满头的银丝再次晃了她的眼,忍不住便脱口道:“外祖母为了爷跟芝姐儿,这些年实在太辛苦。”   这个辛苦自然不是指身体上的,而是心理的,洛娉妍没有说出来,事实上洛娉妍尚未来得及如此细想,但景芝却领悟到了,不由笑容淡了些。   惠宁长公主见她姑嫂二人如此神色,心下安慰,不由笑道:“都是自己的孩子,哪儿就累着了?不过你们有孝心,外祖母还是很高兴的。”   崔嬷嬷自然急忙跟着笑道:“可不就是,人都说殿下是有福的,前些年老奴将殿下的苦看在眼中,心里别提多难过了,私心里实在没觉得殿下哪儿有福了。”   说着崔嬷嬷斜出半步,朝惠宁长公主屈膝赔了礼,惠宁长公主自然不会与她计较,却也在听她说起往事时,忍不住叹了口气。   崔嬷嬷便急忙又笑道:“如今奴婢可算是瞧出来了,殿下果真是有福的。世子爷聪慧沉稳干练,少夫人贤惠质朴善良,县主更是与殿下年轻时一个样儿。”   听崔嬷嬷这般细数来,洛娉妍很是有些不好意思,惠宁长公主面儿上却是再次有了笑容,欣慰地点头道:“洛丫头跟芝姐儿都是好的。”   景芝闻言,笑着起身走到惠宁长公主身后,一边儿替她捏着肩,一边儿轻声道:“那外祖母便多在府里住些日子,往常您过来都是为了处理事情,这回就让孙女跟嫂子好好孝敬孝敬外祖母,可好?”   惠宁长公主那会说不好?便是洛娉妍之前盼着春宴结束,惠宁长公主就回去长公主府,这会子心思转了过来,也是急忙劝道:“父亲不在府中,外祖母又是一人冷清,不妨就在这边儿住下,也好让我们做子孙的有机会略尽孝心。”   惠宁长公主闻言拍了拍景芝的在自己肩上作怪的手,又盯着洛娉妍看了好一会儿,见洛娉妍目光清澈诚恳地望着自己,隐隐含着歉意与期待。   惠宁长公主方才微笑着点头道:“好,那就依你们,我老婆子就多住些日子,你们都经心些,明儿我就下帖子,轮着请了各府的老夫人们带着孙女儿过来玩儿。”   ☆、六五七 择亲   听惠宁长公主这样说,洛娉妍立时醒悟过来,惠宁长公主哪里是觉得冷情寂寥?分明是为了帮自己,帮继宗,一时间又羞又愧,红了脸喏喏不知说什么才好。   崔嬷嬷见洛娉妍这样,忍不住想要打趣儿,景芝却是先一步笑道:“也不知外祖母要请那些老夫人来玩儿,可算是沾了外祖母的光了,嫂嫂近来可是研制了不少好菜。”   听景芝这般说,惠宁长公主下意识地回道“哦?都是些什么?”说完想起昨日的席面儿,不由看向洛娉妍问道:“昨儿怎么没见着?”   洛娉妍见惠宁长公主动问,怕再生误会,急忙解释道:“近来看了不少医书,便试着做了几种药膳,都是些温补滋养的,尤步义多食,故而昨儿就没列到菜单上。”   说到这儿,洛娉妍的声音徒然小了许多,轻声道:“省的让人以为咱们舍不得给人吃就不好了。”   惠宁长公主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气氛也为之松散下来,这小花厅中,终于有了春日的明媚。   景芝见此暗暗松了口气,心下欢喜无比地挨着惠宁长公主坐下,与洛娉妍一道细细筹划起宴请之事。   京城谁家有适龄女孩儿,惠宁长公主是当真门儿清的,可洛继宗的身份却是有些尴尬,故而这择亲,并非容易的事儿,尤其是由惠宁长公主出面,就显得更加尴尬了。   门户低的,惠宁长公主压根儿不认识,门户高的,洛继宗身份却又够不上。   之前洛娉妍还没想到这点儿,待惠宁长公主明白说出来,洛娉妍才深深地明白,惠宁长公主接手这事儿是多大的情分,又是多么的为难。   几经商议,挨着分析利弊可能,惠宁长公主方才命洛娉妍与景芝,当着自己的面儿,亲自写了请帖,着人陆续发了出去。   那些个老夫人猜不透惠宁长公主突然这般高调宴请,又是分开邀请究竟所为何事,却也不相信请柬所言,惠宁长公主请她们去闲聊打发时间。   论身份,自己等人并不够格在惠宁长公主身边儿凑趣儿,平日里聚会也都是不远不近的附和寒暄两句,甚至惠宁长公主还不见得理会……   论亲疏,惠宁长公主几十年下来也是有交好人家儿的,可如今受邀的老夫人中,除了陈阁老的母亲白老夫人,竟是没有一位在惠宁长公主面前够分量的,尤其是武定侯老夫人竟不在受邀之列!   当然,即便猜不透,这些个人老成精的老夫人,也不会驳了惠宁长公主的面子,自是依言带着自家孙女,外孙女,侄孙女纷纷上门。   洛娉妍很是用心的招待,也生怕落了惠宁长公主与锦乡侯府的脸面,无一处不是亲力亲为,力求尽善尽美。   前前后后半个月,惠宁长公主邀请了十几波老夫人上门做客,或闲聊说古,或听曲儿泛舟,有时也打叶子牌。洛娉妍为了更好的观察这些女孩儿,更是亲自带着景芝招待随同老夫人前来的小姑娘们。   不仅老夫人们满意,便是小姑娘们也玩儿得很是尽兴,这些自不必一一细数。   洛娉妍却不知,这一切落在丫鬟婆子眼中,府中渐渐传出惠宁长公主欲要为景蕴纳妾的传言。   当丫鬟告知蒋姨娘时,蒋姨娘原是不信的,然,偶然一日,景芝挽着洛娉妍的胳膊在园中散步时,劝道:“嫂子莫要心急,万事看开些才好。”蒋姨娘便不得不信了。   蒋姨娘在自己屋里很是痛快了一番,很快又收拾心情,寻着接近洛娉妍的机会。   蒋姨娘的心思想法,洛娉妍自是不会知道,更是从未将蒋姨娘放在心上。   这宴请一直持续到三月底,眼见着就要进入四月,连着二十多天宴请,远远超过当初商定的人家。   在惠宁长公主拟出新一批名单时,洛娉妍看着惠宁长公主疲惫不堪的神色,忍不住心疼地劝道:“算了,这事儿急也没用,若是外祖母累病了,孙媳跟孙媳娘家的罪过大了。”   其实这般宴请何止惠宁长公主一人疲惫,就连洛娉妍与景芝也是疲惫不已,甚至也都隐隐听到外面的传闻。   如今可不仅仅是传言惠宁长公主要给景蕴纳妾了,说什么的都有,当然知道真相的也有,却是不多,也不会说出来就是了。   见洛娉妍这样,惠宁长公主还是很欣慰地,再看看外孙女也一脸的倦容,想想这些日子她俩跟着自己也学了不少,便点头道:“既如此那便好好儿歇歇,浴佛节咱们带着继宗一块儿去上香。”   洛娉妍心领神会,点头笑道:“听外祖母的。”说完接着笑道:“浴佛节后便是芝姐儿生辰,这可是芝姐儿在家最后一个生辰,咱们办的热闹些,多请些人来就是了。”   惠宁长公主闻言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她这般用心的为洛继宗挑媳妇儿,自然不会单单因为洛娉妍。更是因为她之后将洛继宗叫了来,却是喜欢那孩子。   再加上这般宴请其实很考究能力,惠宁长公主想借机教导洛娉妍与景芝,如今看来除了洛继宗的亲事,效果还是很不错的,至少洛娉妍与景芝,在面对这些宴请时,已经越发从容,也越发有了章法。   这边儿歇了宴请,洛娉妍与景芝便也闲了下来,洛娉妍更是越加地变着花样,给惠宁长公主滋补身子,觉得因着自己姐弟的缘故,将惠宁长公主累狠了,就连景蕴,也跟着沾了光。   然而这一切落在蒋姨娘眼中,再次变了样,只觉得洛娉妍这是心慌了,不得不进一步巴结讨好惠宁长公主与景蕴。   这日,夕阳正好,洛娉妍带着馨芙,后面跟着英儿蕾儿等七八个大小丫鬟,端着温锅,捧着食盒,浩浩荡荡地给惠宁长公主送晚膳。近来惠宁长公主的膳食,都是洛娉妍在枫溪院亲自下厨,做好了送过来的。   谁知快到慈恩苑时,红螺突然追了上来,将洛娉妍拦了下来,蒋姨娘远远瞧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果不其然,没一会儿,洛娉妍便与馨芙仔细交代了一番,令她带着英儿蕾儿等人先走了一步,自己却与红螺转身往枫溪院而去。   所有人都没想到,在洛娉妍身后,还跟着个蒋姨娘,蒋姨娘也没想到,景芝从慈恩苑出来迎洛娉妍,正好看到了她跟她的丫鬟,在洛娉妍身后,从旁边儿花丛中闪了出来……   ☆、六五八 拦下   对于红螺,蒋姨娘并没想过要避着,在离开慈恩苑范围之后,蒋姨娘便扬声儿唤道:“娉妍等一下!”   洛娉妍听见有人叫她,下意识地便与红螺一道停下了脚步,二人回头见是蒋姨娘,二人不由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出了诧异与不耐。   趁着这功夫,蒋姨娘很快走到了洛娉妍跟前儿,打量着洛娉妍的衣着。   樱桃红阔袖衫,只在袖袂上以金线绣了三圈连珠纹,缀以碧玉珠子。浅粉的领口,几朵春桃悄然绽放,赤金螺纹项圈,坠着八宝金锁。   柳色的罗裙,五彩的宫绦,火红的玛瑙双鱼珮,精致的顶花簪,滴水的翡翠坠。   这一切衬得洛娉妍那巴掌大的小脸,越发的粉红娇艳。   蒋姨娘上上下下打量了洛娉妍两遍,洛娉妍便越发不耐,皱眉寒声道:“不知姨娘叫住我,可是有什么事儿?若是姨娘没事儿,我还有事儿,便先走一步了。”说完洛娉妍朝红螺扫了眼,便双双转身欲要离开。   蒋姨娘好不容易找到这个机会,又岂能容她这般走了?急忙笑道:“事儿倒是没什么事儿,只是很担心你罢了,无论怎么说,咱们都是这锦乡侯府的外姓女人,有的事情,也只有咱们才能彼此体会,彼此心疼。”   洛娉妍被她说的是云里雾里,脚步却是没停,红螺也不愿留下来听她胡扯,但却下意识地回头问道:“姨娘若是有事儿,不妨直接跟我们乃乃,这般转弯抹角的,可没意思。”   蒋姨娘斜眼扫了红螺一眼,看着洛娉妍已经走开好几步的背影,暗自好笑,面儿上却是不显丝毫,淡淡地道:“妍儿何必在我跟前儿装镇定呢?那老不死的要给蕴哥儿纳妾,府里上下谁不知道?”   这话别说红螺大吃一惊,便是洛娉妍也忍不住再次停下脚步,转回身来,甚至还走了回来。   蒋姨娘见此大喜,在心中猜度着洛娉妍会如何大变脸色,盘算着如何向洛娉妍示好,诱使她向自己开口求教,到时自己又该如何与她分说……   蒋姨娘心中想得极为美好,面儿上不显,眼睛里却渐渐显出得色。   除了地位极高,不适合盯着人家眼睛说话的人,洛娉妍是习惯性地看人看眼睛,不由发现了端倪,心下虽对蒋姨娘方才之言很是不喜,却仍旧皱眉问道:“姨娘究竟从何处听来的?”   蒋姨娘见洛娉妍果然在意,连面儿上也忍不住显出一丝得色,朝红螺挥手道:“我跟妍儿有话说,你去边儿上等着。”那模样显得极为理所当然。   洛娉妍见此差点气笑,却仍旧忍了下来,淡淡地道:“我对红螺姑姑没有秘密,有话姨娘不妨直说。”   洛娉妍不知道,就在蒋姨娘与她说话的当头,景蕴已经朝这边儿走了过来,远远地看到洛娉妍与蒋氏站在一起说话,下意识地就皱了眉头。   上次叠嶂亭的事儿是景芝告诉他的,直到现在洛娉妍也没提过,虽然景芝将当时的对话说的极为清楚,景蕴也不曾多想,但心中多少有些不舒服,尤其是现在,见洛娉妍再次与蒋氏站在一起。   景蕴猜不透是蒋氏拦了洛娉妍,还是二人偶然相遇,亦或者是相约在此……她们身边儿人都不多,远远地听不见她们说了什么,也看不清二人神色。   景蕴的眉头不由越皱越紧,脸嘴唇也抿紧了,洛娉妍便转身朝自己这边儿走来,像是与蒋氏商谈什么,最后谈崩了,景蕴见此下意识地往边儿上一躲,看着洛娉妍从身边儿走了过去。   待景蕴回过神来,洛娉妍已经走出好远,他并不愿追上去询问,不由将目光投向了蒋氏。   蒋氏也正好在此时看到了景蕴,方才被洛娉妍奚落一番,蒋氏心情可想而知,正要甩袖而去,却突然发现景蕴站的位置很是特别,嘴角不由再次勾起笑意。   景蕴站在原处看了蒋氏半晌,蒋氏竟也站在原处,远远地与景蕴对持了半晌,她心里很笃定,景蕴无论怎样都不敢真的对她做出什么,毕竟,她是“长辈”!   待见景蕴抬步朝她走来,蒋氏脸上的神色不由越发高深莫测起来,洛娉妍哪里无论是真心还是遮掩,如今的情形,她都可以在景蕴这边儿下些功夫。   想到这儿,蒋氏不由也朝景蕴走了两步,二人在相距三五步时很有默契的双双停下脚步。   蒋姨娘抿嘴一笑,抢在景蕴之前开口道:“妍儿方才还与我说,世子就要回来了,连话也不等人说完,便急匆匆的往枫溪院赶去,不知世子怎会出现在这儿呢?”   语气中的嘲讽,景蕴自然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微微眯缝起来一双凤眼,冷冷地打量着蒋氏。   今日蒋氏来寻洛娉妍也是好一番准备的,姨娘不能着正红,今儿她便穿了身多年不曾上身的瑰红绣金窄袖衫子,配深紫色洋褶裙,一条织金腰带,将身段儿显得纤细婀娜。   即便是父亲的妾室,即便是庶弟的母亲,即便心中对这女人有诸多怨恨,诸多厌恶和不满,景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美人儿。   蒋氏见景蕴上上下下的打量自己,并不回答自己的话,不由也暗暗皱了皱眉头,故作轻快地问道:“若妍儿知道世子……”   话说到一半儿,蒋氏忽然掩口笑了两声儿,转口道:“难怪妍儿也觉得世子心思太过深沉。”说完也不理会景蕴是何神色,领着丫鬟转身从另一边儿走开了。   景蕴从头到尾没有说话,也不曾相信蒋氏所言,可莫明的看着蒋氏这般离开,心里却不舒服了起来,微微抬着下巴,看着蒋氏越走越远,竟有种想要将她拦下的冲动。   景蕴不是个冲动的人,这样的情绪也不过一闪而逝,很快便收敛了情绪,抬步朝慈恩苑而去。   经过这么一会儿,景蕴很是笃定洛娉妍定是与蒋氏在这儿偶遇,可景蕴还是很想知道,蒋氏究竟对洛娉妍说了什么,他没有忘记,洛娉妍离开时脸色并不好。   ☆、六五九   英儿等人刚摆好碗箸,景蕴便走了进来,不仅英儿等人一愣,便是景芝也皱了皱眉头张口想说什么,却又压了下去。   惠宁长公主却是没有多想,笑问道:“洛丫头不是遣人说你寻她有事儿,怎地自己过来了?”   景蕴暗暗挑了挑眉,心中有了大致的猜想,却也并不说明,面儿上状似轻快地笑道:“许是走岔了,孙儿未见着妍儿。”说罢目光转向馨芙与英儿等人。   馨芙下意识地低头,并不言语,英儿见此迈步上前,屈膝一礼道:“乃乃原带着奴婢们来给殿下送晚膳,行至半途红螺姑姑追了过来,说是爷回来了,乃乃怕殿下饿着,命奴婢们将晚膳先给殿下送过来,自己与红螺姑姑折返了回去。”   这话刚进来时馨芙对惠宁长公主等人说过一遍,此时英儿再说,惠宁长公主不由将目光落在了馨芙身上。   景蕴见此深深地看了馨芙一眼,随即笑道:“妍儿既是怕外祖母饿着,外祖母不妨承了妍儿心意,先用膳,回头妍儿见不着孙儿,自然还会过来。”   惠宁长公主闻言本欲再等等,英儿却在再次屈膝禀道:“来时乃乃说这些菜肴趁热吃最是养心润肺。”说完英儿也并不多言,悄悄退到了一旁。   景芝见此心念一转,也挽了惠宁长公主的胳膊,笑道:“既是要趁热,外祖母可不能辜负了嫂嫂一番心意。”说罢便朝英儿等人吩咐道:“就在暖阁摆膳,你先去安排。”   馨芙诧异地抬眼朝景芝看了过去,随即又小心地瞟了景蕴一眼,见二人都未看自己,心下一时间竟说不出是何感受。忐忑有之,失落也有。   洛娉妍来时,惠宁长公主等人已经坐在了桌上,景芝见洛娉妍匆匆赶来,急忙笑道:“嫂嫂可是算好了,咱们这刚摆上你就来了。”   说完状似无意地斜了景蕴一眼,笑问道:“哥哥都到了好一会儿,嫂嫂这是上哪儿寻哥哥去了?”   洛娉妍一愣朝景蕴看去,张了张嘴就在景蕴以为洛娉妍会说什么时,却是轻巧笑道:“许是与爷走岔了。”   惠宁长公主招手笑道:“洛丫头快过来坐下,”说完横了景蕴一眼,摇头道:“多大的人了,成亲也这些日子,竟是一刻也离不得似得。”   景蕴闻言挑了挑眉,眼角朝洛娉妍扫去,洛娉妍却是闹了个大红脸。   三人陪惠宁长公主用过晚膳,惠宁长公主便留了景芝说话儿,撵景蕴与洛娉妍道:“你们夫妻有什么话儿,尽管回你们院儿里躲着说去,有芝姐儿在这儿陪我便好。”   洛娉妍心知惠宁长公主这是在打趣儿自己,不由再次红了脸,景蕴却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外祖母说得很是,那孙儿便先带妍儿回去了。”   别说洛娉妍,便是惠宁长公主闻言也是一愣,景芝倒是掩口笑了起来,一边儿朝洛娉妍眨眼,一边儿笑道:“嫂嫂跑了一趟也没接着哥哥,仔细回去哥哥兴师问罪。”   景蕴是真想知道,之前蒋氏究竟与她说了什么,他可没忘记,洛娉妍与蒋氏分开时,是生着气的。然而,景蕴的愿望终究落了空,不仅当日洛娉妍只字未提蒋氏,便是之后也如春宴那次一样,仿佛将这事儿忘了一样。   洛娉妍还真就忘了,蒋氏说什么做什么,在洛娉妍看来都不必理会,不过是个侯爷常年不闻不问的姨娘,一份月例,一份口粮罢了。   再说,洛娉妍能与景蕴说什么?惠宁长公主见了这许多小姑娘,为的可是自己弟弟,难不成还要与抱怨一番?   景蕴见洛娉妍不提,他便也不问,但心中却渐渐有了不满之意。只景蕴并不表露出来,再则进入四月,转眼便到了浴佛节,要忙的事儿又多了起来。   不仅初八要去大相国寺上香祈福,初九还要给景芝做寿,别说洛娉妍,竟是景芝自己,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儿,自然洛娉妍便更想不起蒋氏什么的了。   初三叫了吉绣坊和龙青楼的掌柜,带着各色新料和首饰来,添了新衣首饰,就连惠宁长公主,也颇为有兴致地挑了两匹织锦,并一套祖母绿首饰。   初五遣人去大相国寺添了香油钱,又为一家老小,在佛前点了长明灯祈福。禅院儿都是不必定,各色新鲜的蔬菜瓜果,也让人拉了辆大车送去。   府里各项安排自不必细说,这些日子连轴转的宴请,上上下下都很有经验。   初六景蕴便遣人将洛继宗叫了过来,歇在了客院儿,初七一早得了消息的邓允便皮厚的凑了过来。   景蕴见着邓允,不由皱眉问道:“宫里的差事都安排妥当了?蒋四一人怕是不……”   话未说完,邓允便扬眉笑道:“多大点儿事儿啊,”说完凑到景蕴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句,景蕴先是皱紧了眉头,随即斜眼扫向邓允,问道:“此话当真?是你自己瞧出来的,还是殿下告诉你的?我怎不知此事?”   邓允咧嘴一笑,坐到炕上,斜倚在大迎枕上,翘着二郎腿很是自得地道:“我上哪儿瞧去,再说殿下若要告诉我,还能瞒着你不成?这是昨儿我听父亲与二叔说的。”   景蕴闻言果不再多问,扬声唤道:“小五,去瞧瞧乃乃可准备好了?再遣人去大相国寺定两间禅院,”说完朝邓允道:“既来了便一道去,路上不赶咱们也别耽搁。”   说着景蕴当先走出了书房,领着邓允穿过夹道,出了穿堂,转到垂花门前,叫来了洛继宗一块儿候着。   因要接了惠宁长公主与景芝一道,洛娉妍也特意转进花园,先与景芝汇合,一道去了慈恩苑。   惠宁长公主自是早已收拾妥当,她比不得景芝与洛娉妍,因府中事儿忙,想着回来便是景芝生辰,洛娉妍将人手都留在了府中,只带了云袖与彩英二人,景芝也只带了挽风吟月二人。   惠宁长公主身边儿,除了崔嬷嬷和四大丫鬟,十来个媳妇婆子及内侍,还有两名御医跟随。   如此一来,洛娉妍与景芝扶着惠宁长公主出来时,洛继宗,只觉得浩浩荡荡一群人,哪儿有景蕴所言的轻车简从?不由都朝着景蕴看了过去,眼中的诧异纵是有心,也掩不住。   邓允见此忍不住好笑,原想要打趣儿两句,却见景芝没好气地横了过来,才讪讪作罢。   惠宁长公主身边儿人多,景蕴带的护卫也是不少,不仅有锦乡侯府的侍卫与公主府护卫,就连邓允,今儿也是带了不少侍卫前来的。   前次洛继宗在大相国寺被劫一事,令他们即便是轻车简从,也不得不慎之又慎。   ☆、六百六   景蕴,邓允并洛继宗策马在最前头,后面跟着跟着三辆雕花宝车,车檐上悬挂的铜铃,一路叮铃铃响个不停。婆子小厮紧紧地护在车旁,车后跟着四五十人的护卫队伍。一路上引得无数人驻足观望。   不说排场如何,但是走在队伍前面的景蕴三人,就不知夺了多少人眼球。   一身玉簪白滚葛红边儿交领衫,外罩雪青色阔袖纱罩,给冷眉冷眼的景蕴,平添了两分飘逸,尤其是通体黝黑没有一丝杂色的骏马,衬得景蕴越加矜贵从容。   浓眉大眼的邓允,嘴角咧着浅笑,骑在枣红马上也不知与景蕴说着什么,一身洋红长袍配着玄色束腰束腕,蹬着选择鹿皮靴,也不知引得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偷偷红了脸。   洛继宗与他二人又大不相同,他二人习武出身,便是满腹经纶也难掩昂藏英气。   洛继宗一身天青色圆领袍子,腰间翠色腰带上坠着快通体莹白的羊脂玉坠,外套葱绿罩袍,即便面儿上如同景蕴一般没有笑容,也并不让人觉得冷冽,反倒显得格外儒雅,连着身下白色的骏马,更加优雅了两分。   受邀一同前去上香的人家儿,自然知道今日是为了相看谁,早已遣人候在了前往大相国寺的路上。   远远瞧着洛继宗这等模样,无不飞快返身回家禀报,至于主家怎么安排,怎么思量,却不是他们可以左右的了。   这些来来往往的人,景蕴自然是早已看在眼中,却并不当着洛继宗的面儿点破。   三人护着惠宁长公主一行缓缓前行,洛娉妍跟景芝挤在一辆马车里心情却怎么也好不起来。   景芝见此不由宽慰道:“前儿我就说不必多此一举,连外祖母跟哥哥也都劝你,偏你不听,这会子难受怪谁?”   洛娉妍厌厌地叹了口气,斜睨着景芝道:“你以为我想啊?还不都是为了继宗?你没瞧见他那样儿,说得好听,分明就是放不下。”   景芝见此摇了摇头道:“我看继宗不是没放下,是见你为他这般费心,心里过意不去。”   洛娉妍不置可否地将窗帘撩起一条缝儿,朝外看去,阳光很好,道路两旁的树木也郁郁葱葱,照应着前边儿三个挺拔的身影,洛娉妍叹了口气,小声儿道:“我总觉得,这不是文婷的意思。”   景芝愣了愣才明白过来,洛娉妍说什么为了洛继宗,其实也有为孙文婷的意思在里边儿,不由宽慰道:“这事儿是不是她的意思,又有什么差别?难不成你还能强迫孙家不成?”   洛娉妍一听这话儿,勉强点头笑了笑,转而说起孙文婷家里情况。却不知女儿节后,孙家就闹得不可开交。   那日,孙宝泉从外边儿得知锦乡侯府设了春宴,回到家感叹道:“若是咱们文婷能早点儿嫁过去,今日春宴,锦乡侯府怎么着也是要请咱们去的,能多结识不少权贵宗亲呢。”   孙夫人没说是自己收了请柬不愿意去,反而笑道:“老爷说这些做什么,难道老爷不明白,大小姐再好,那也是出嫁女,洛继宗再怎样,也只是她庶弟,还能顾他多少?”   孙夫人是万想不到,她话音刚落,孙文婷便走了出来,板着脸朝孙宝泉屈膝行礼,起身后便直接反驳道:“母亲怎能这么说?娉妍对继宗怎么样,大家都看在眼里。”   说完扫了父亲一眼,小声儿嘟囔道:“前儿娉妍给我下帖子,要请我过去玩儿,不是母亲不允吗?”   孙宝泉一听这话,顿时瞪圆了眼喝问道:“这话儿怎么说的?”   孙夫人没好气地瞪了孙文婷一眼,淡淡地道:“我这不也是为了老爷?洛大小姐如今是锦乡侯世子夫人,咱们没得巴巴贴上去的道理,让人说咱们攀附权贵,让人看轻了老爷。”   孙宝泉自是不信这话的,眯缝着眼睛训斥起孙夫人来,孙夫人自觉在女儿跟前儿丢了面子,又觉得女儿故意将这事儿在孙宝泉跟前儿挑出来,与自己离了心。   不觉越想越难过,便越吵越厉害,说着说着,不知怎就说漏了嘴,厉声道:“我就是不想文婷嫁去洛府!”   这下不仅孙文婷愣住了,便是孙宝泉也愣住了,父女俩齐刷刷地望着孙夫人。   当初定下洛继宗,孙夫人并未反对,此时却又出尔反尔。孙宝泉料定并非因为洛继宗乃是庶子,不由追问缘由。   父女俩灼灼地目光,孙夫人实在是受不住,才噼里啪啦将洛妙姝动手伤了周氏的事儿细说了一遍,末了含泪道:“有那样一个小姑子,我怎放心文婷嫁过去?”   这事儿孙宝泉虽知晓的没有孙夫人清楚,却也听说了一二,闻言愤愤地道:“管它大姑子还是小姑子,再厉害也不也要嫁人?难不成还能赖在娘家一辈子?”   这理由却是说不通孙夫人的,二人不由再次争吵了起来,吵急了,孙夫人脱口道:“如今老爷与我吵也没用,今儿洛大小姐给我们下了帖子,我拒了!往后这亲,也是结不成了!老爷有功夫跟我斗气,不如好生替文婷寻摸一家!”   孙文婷当场就差点站不住,泪眼朦胧地望着孙夫人,喃喃问道:“为什么?娘为什么要自己决定?娘怎能这样……”   说着孙文婷捂着嘴跑了出去,孙宝泉是又气又急,一边儿打发丫鬟去追孙文婷,一边儿再次与孙夫人吵了起来,心里却盘算着怎么跟洛镇源早日将婚事定了。   然而还没等孙宝泉找到机会与洛镇源说这事儿,孙文婷就听人说起,洛娉妍替洛继宗天天府里设宴择亲的事儿。再加上孙夫人未免被人说闲话,也背着孙宝泉,忙着替孙文婷相看人家,这下子,孙文婷再也坚持不住病倒了。   就在惠宁长公主一行在大相国寺山门前停下来时,梁夫人也到了孙府门前,其目的不言而喻,要为儿子梁志鹏求娶孙文婷。   梁夫人可不是随便来求娶的,不说孙文婷模样才识不差,与自己儿子年纪也极为相当,只说锦乡侯千金除了洛娉妍,在她印象里也就最为看重孙文婷了。   再加上原本洛府是要与孙府议亲的,如今却听说惠宁长公主大张旗鼓的替洛继宗择亲,梁夫人便动了这份心思。   ☆、六六一 重游   梁夫人怎么想,孙夫人怎么做,洛娉妍是不知道的,便是知道了,也是无能为力。   那边儿孙夫人亲自迎进梁夫人奉茶,这边儿洛娉妍与景芝,也扶着惠宁长公主在大相国寺山门前下了车。   主持方丈带着十来个弟子亲自在山门前迎接,又亲自陪着惠宁长公主在大雄宝殿上了香,引着众人往惠宁长公主在东边儿的禅院而去。   因着次日是浴佛节,此时的大相国寺难得格外清幽,眼见着到了玄武池边儿,景蕴便对邓允交代道:“你且领着继宗去安排护卫,等安排好外祖母她们的斋饭,爷请你们出去吃好的。”   邓允一听眼睛都亮了起来,不住地点头,正要说话,却听景芝冷哼一声儿,邓允下意识地望了过去,便见景芝正斜睨着他,邓允刚要解释,景芝便淡淡地问道:“你很高兴?”   邓允忍不住一个激灵,先朝惠宁长公主与洛娉妍笑了笑,又朝景蕴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便见景芝沉了脸问道:“你看我哥哥嫂嫂做什么?”   这话说的,邓允不由立即反驳道:“我哪儿有看你嫂嫂?她有什么好看的,还没你……”   话未说完,邓允便感觉有几道不善地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下意识地顺着感觉看去,身后的洛继宗,正忿忿不平地瞪着自己,这个邓允并不放在心上,在转头,景蕴也冷冷地斜睨着自己,这不得不让邓允缩了缩脖子。   景芝见此不由“噗嗤”一下笑出声儿,很是挑衅地朝邓允挑了挑眉梢。   在越过景芝,朝惠宁长公主那边儿扫了眼,惠宁长公主正低声与洛娉妍说着什么,二人好像没听见这边儿的谈话,但邓允却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不由讪笑着转了话头道:“不是常说佛主心中坐,酒R穿肠过吗?”   话音刚落,便听方丈大师呼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声音洪亮中正,带着一丝不可亵渎的神圣。   邓允一愣,面儿上带出一丝尴尬,不仅邓允,便是惠宁长公主等人面儿上都带上了尴尬,横眼朝邓允扫来。   方丈大师却在这声佛号后,轻笑道:“邓施主心性直率,然佛门圣地不可造次。”   邓允哪有不应之理?急忙笑着赔礼。景蕴见此不由朝方丈解释道:“怨我没说清楚,让他误会,说出浑话扰了佛门清静。”   说完景蕴方才转头斜向邓允,挑眉道:“大相国寺东边儿开了间斋菜馆,据说比寺里做的还要地道,便想请你跟继宗去尝尝,若是当真好,也给外祖母和芝姐儿带些回来。谁知你竟误会了。”   景蕴是很少跟人解释什么的,洛娉妍莫明觉得他是有意在掩饰,却也并不说破,只抿着嘴悄悄斜了他一眼,众人听景蕴这般一说,却忍不住再次朝邓允瞧去,害的邓允闹了个大红脸。   如此一来这顿斋菜自然也就不了了之,在大相国寺简单用了斋饭,邓允原要邀景芝同游,偏景芝被惠宁长公主拘在了身边儿,邀景蕴,景蕴却与洛娉妍先走了一步,只得抓了洛继宗相陪。   这边儿景蕴陪着洛娉妍在大相国寺随意散步,洛娉妍便讲起当年在塔林遇见景芝的事儿,景蕴来了兴致,拉了洛娉妍的手朝塔林走去。   二人衣决飘飘,并肩前行,就是英儿蕾儿二人也没察觉,景蕴竟然握着洛娉妍的手,藏在袖袂之下。   洛娉妍又是甜蜜又是心慌,生怕被人看出端倪,几番挣脱不开,不由得一步紧似一步朝景蕴靠近。景蕴见此心下了然却并不点破,只越发紧握住了洛娉妍的手。   二人自成亲以来,并非少了甜蜜,然这等肆意游玩却是从未有过,更别提这般携手同游。便是在府中,景蕴与洛娉妍也是各忙各的。云袖彩英见此,相视一笑,自然是远远落在后面,不肯凑上前。   二人渐渐走入松林,洛娉妍便不由放松了心神,抿嘴笑道:“爷不知道,那年带着晨霜夕月来此,刚走到这儿,二人便劝我返回,可既然到了这儿,我如何甘心?”   景蕴闻言给了她一个了然的目光,在景蕴眼中,洛娉妍从来就不是胆小的人,当初听说她独自一人救了景芝,景蕴是不相信的,而后自己被救,才不得不感叹她的大胆儿。   洛娉妍却颇为得意地继续说道:“我不甘心,便迫了她二人陪我走下去。但这松林也着实繁茂,再往里,有的地方可当真是遮天蔽日,走在里边好不吓人。”   景蕴听洛娉妍说出“吓人”二人,不由闷笑起来,斜睨着洛娉妍道:“妍儿还有害怕的时候?”   洛娉妍自然听出他话语说的戏谑之意,不满地撅了嘴道:“别说那年我才不过十二三岁,便是如今爷若让我一人进去,我也是不敢的。”   景蕴听她这么说,不由问出心中疑惑:“那当年你怎么就敢一人冲进后山去了?”   这话儿怎么说?难不成告诉他,知道不会有性命之忧?其实这会子洛娉妍想来也是一阵发寒,今生很多事都发生了改变,哪有什么一定的?   沉默了半晌,洛娉妍才轻轻叹息道:“或许用初生牛犊不怕虎来形容并不准确,然当初是真没想那么多,只想着无论发生什么,两个人在一处,总比芝姐儿一个人面对要强,再后来进了山,想要出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说到这儿,洛娉妍忍不住侧头朝景蕴看去,眨了眨眼笑道:“说了怕爷不信,其实我当时都迷路了,若非听见打斗声,说不得就得在山里喂了野兽。”   这事儿洛娉妍可是谁也没说过,景蕴听她这么说不由得一愣,好半晌才笑了起来,又问道:“芝姐儿说你追她是为了问那碑文,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说起这个洛娉妍脸上不由得火烧火燎起来,红了脸,低着头道:“小时候顽劣,做什么也不肯用功,上面的字儿倒是都认得,连起来却是不明白了。”   洛娉妍的声音极小,但这会子林间除了阵阵鸟儿啼啭,便只有她与景蕴沙沙脚步声,景蕴倒也听得极为清楚,见洛娉妍那样儿,眸光不由越发柔和,下意识地松开手揽了她的肩,凑到她耳边轻声道:“那今日爷亲自为妍儿解答。”   二人越走越远深,景蕴带着洛娉妍东转西转很快就到了那座白塔前,洛娉妍惊讶地问道:“爷很熟悉这里边儿的路?上次我带着晨霜夕月可是转了好久才走到这儿的。”   景蕴闻言笑道:“哪儿需要认得路?这佛塔是依着阵势修筑,顺着阵势走就会到这儿。”   这话儿洛娉妍是没听过的,甚至从不知道佛教还有什么阵法,不由满眼诧异又隐含钦佩地朝景蕴看去。   景蕴不由闷笑着解释一番,如今军阵中,许多阵法也是从佛阵中演变而来。   二人说着目光不由投到了白塔上,望着这白塔,景蕴说了什么,洛娉妍其实并未听得真切,只觉得恍然如梦,自己今生最大的转变,仿佛就是从这榻前开始的。   那年头戴珍珠冠,身着彩莲月华裙的景芝,就那样突兀的从刻满宝莲的汉白玉围栏另一边儿,闯了进来,然后……   想到这儿,洛娉妍眼中荡开温和的笑意,将头轻轻地靠在了景蕴肩头,低声道:“不是我救了芝姐儿,是佛主安排我们相遇。”   景蕴闻言,心念一动,望着塔身上的梵文,搂紧了洛娉妍的肩,嘴角也勾起了一抹浅淡却柔和的笑意。   ☆、六六二 不急   第二日,大相国寺门前的婆娑双树,在晨光中迎来了无数的善男信女。其中也包括,应惠宁长公主之邀,带着自家孙辈前来的各位老夫人老封君。   无论为什么而来,来者无不先去各殿上香,而后去藏经楼前恭迎佛像,再到大殿听慧德大师讲经。   洛娉妍本是虔诚信徒,虽近日繁忙没能亲手抄录经卷,却也是香汤沐浴后,扶着惠宁长公主一道,跪坐在大殿一角,恭听慧德大师讲经,今日慧德大师讲的,依旧是《过去现在因果经》。   在慧德大师口吐梵音中,洛娉妍无意间发现,多年不见的安阳伯太夫人,竟也坐在殿中。身旁依旧是钱嬷嬷与朱嬷嬷二人相伴。   月白地儿芭蕉纹交领直袖夹衣,同色滚湛蓝边儿襦裙,配着安阳伯太夫人头上简练的圆髻,和那几支熟悉的菩提簪,洛娉妍不由有些恍惚。   几年前刚回来,也是在这儿,第一次听《过去现在因果经》,第一次看到了安阳伯太夫人,与今日一样,远远地,偶然发现她的存在。   经过昨儿的事,洛娉妍一时间说不清心中是何感受,抬头看向庄严肃穆的佛像,是佛主的旨意,是命运的安排,亦或者真的只是巧合?   洛娉妍便在阵阵佛音中陷入沉思,然不等她想清,再侧头看去,安阳伯太夫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大殿,慧德大师今日所讲也渐渐近了尾声。   就在洛娉妍四下寻找安阳伯太夫人身影时,景芝拉了拉她的衣袖,满是关切地低声问道:“妍儿想什么呢?”   洛娉妍回过神,淡淡一笑,轻声道:“那年到大相国寺上香,也是慧德大师讲经,讲的也是《过去现在因果经》,后来偶然间逛到了安阳伯夫人禅院外,再后来就遇见了你。”   说到这儿,洛娉妍嘴角的笑意扩大了不少,声音却依旧清淡:“方才我看到安阳伯太夫人就坐在那边儿。”说着洛娉妍悄悄往先前安阳伯太夫人坐的地方一指,接着道:“也不知这是何等因果。”   景芝却是从不信这些,闻言嗤笑道:“胡扯什么呢?我听哥哥说过,什么神啊,佛啊,都不过是寻个心灵寄托罢了。万不可……”   话未说完,便被惠宁长公主打断道:“芝姐儿胡说什么!在佛前岂可胡言乱语,仔细佛主怪罪。”   说完惠宁长公主忙吩咐崔嬷嬷道:“一会儿再捐份香油钱,求佛主宽恕她小人儿。”   洛娉妍见此,抿嘴笑道:“光捐香油钱哪够?芝姐儿该潜心抄录两卷佛经供在佛前才是。”惠宁长公主一听这话,自是点头赞同不已。   景芝见此没好气地横了洛娉妍一眼,撅着嘴忿忿地问道:“你还是我姐妹吗?”   洛娉妍与惠宁长公主等人闻言都笑了起来,洛娉妍更是抬着下巴,挑着眉梢,很是自得地摇头道:“芝姐儿说错了,我可不是你姐妹,我是嫂嫂!”一时间先前那丝沉郁倒也消散得无影无踪。   今日应邀前来的四位老太太都是皇室宗亲,俗话说皇帝也有三门穷亲戚,这话可是一点儿不假。   惠宁长公主一行刚刚回到禅院儿,几位老太太便各自带着两三位小姐跟了过来。   崔嬷嬷小声儿替洛娉妍介绍道:“最前面的魏老夫人是殿下的堂侄女,她身边儿两个是她的曾孙女,后面穿秋香色夹衣的是随国公老夫人,带的是随国公三爷四爷的女儿。”   崔嬷嬷没说是随国公老夫人的孙女,反而点名是三爷四爷的女儿,洛娉妍便知道,这三爷四爷定是庶出。闻言也不多说,点了点头同样小声儿问道:“后面那两位是哪家的?”   崔嬷嬷看着走在最后的两位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前边儿这两位都是殿下的堂姐妹,后面那两位是荣庆王旁支,算起来也是宗室女。”   说到这儿,崔嬷嬷便不再往下说了。洛娉妍也已经明白过来,急忙上前代惠宁长公主将四位都迎了进来,落座后又忙命丫鬟上茶点。   一顿忙碌后,洛娉妍便依旧回到惠宁长公主身后站着,惠宁长公主很是满意地笑道:“这是我那外孙媳妇儿洛氏。”   说着又指着四人一一对洛娉妍介绍道:“这是随国公老夫人,算起来你该叫一声姑姥姥。”   洛娉妍闻言急忙上前见礼,随国公府虽然已经没落,那也是皇室宗亲。随国公老夫人送手腕儿上撸下一只玛瑙镯子,套在洛娉妍手上,一个劲儿地赞道:“要不怎么都说殿下有福呢,瞧着外孙媳妇,竟跟亲孙女似得。”   惠宁长公主也不多说,点头笑了笑,待洛娉妍退回身后,方才接着道:“那是你表婶魏老夫人。那是你表嫂。”   说着指着坐在最后面,白发苍苍的妇人道:“那是郭怡郡王的曾孙女,你叫她表姐就好。”   洛娉妍一听瞪圆了双眼,却也明白这幺房出长辈的道理,抿着嘴再次上前与三位一一见了礼,三人也分别给了洛娉妍见面礼,就连那位“表姐”也给了。闹得洛娉妍怪不好意思。   随后跟着四人前来的小姐们也一一上前与惠宁长公主,洛娉妍,以及景芝见了礼,三人又分别给了这十几位小姐见面礼,惠宁长公主才让景芝与洛娉妍带她们自去玩耍。   十来个小姑娘,都跟洛娉妍年岁差不多,想来是惠宁长公主说了,洛府想要尽快完婚,好有人主持中馈。   然别说景芝,就是洛娉妍也瞧不上这些小姐们,故作矜持的模样,十几岁的年纪,心机都不少,按说洛府人口简单,娶回去主持中馈是绰绰有余,可洛娉妍就是觉得心里不大痛快。   用过下午茶,四位老夫人便带着小姐们告辞离去,惠宁长公主也没问洛娉妍的意思,直接便摇头道:“这事儿急不得,咱们在瞧瞧吧。”   说这话时,惠宁长公主的眉头锁的紧紧的,显然她也很是不满意。   洛娉妍哪敢儿让惠宁长公主为洛继宗的亲事这般伤神?急忙劝慰道:“孙媳不急,便是继宗也不急,外祖母可别急坏了,到时别说爷跟芝姐儿要怨我,便是孙媳自己也过意不去。”   洛娉妍一边儿说着,一边儿扶着惠宁长公主的胳膊朝内室走去,亲自伺候惠宁长公主歇下,又宽慰道:“说起来这姻缘也要讲个缘字,许是继宗缘分未到,不行就索性再等两年也是好的。”   惠宁长公主自然知道洛娉妍的心意,尤其是经过上次的误会之后,对洛娉妍那是更加满意了,含笑道:“这事儿我心里有谱,你也去歇歇吧,不必在这儿守着。”   洛娉妍依言退了出来,这才想起在大殿看到安阳伯太夫人的事儿,不由与景芝商议着去探望她。   ☆、六六三 探访   锦乡侯府与安阳伯府的关系,自是不需洛娉妍多说,景芝便欣然应允,与洛娉妍出了禅院,绕过玄武湖,朝着西边儿禅院而去。   安阳伯太夫人住的那间禅院,门前两丛低矮的春杜鹃开的正盛,深红浅粉在黄墙绿叶间极为耀眼,菩提树探出墙头的枝叶像是更加繁茂了许多。   又是好几年不曾到这儿来,洛娉妍望着墙头的菩提树枝,很是有些恍惚。   景芝却不似洛娉妍,有那许多的感慨,直命挽风上前扣门,没一会儿朱嬷嬷便亲自开了院门探出头来,见是景芝与洛娉妍很是高兴地让开半边儿身子,笑道:“怎么也没想到,竟是景芝小姐跟世子夫人来了。”说着急忙将她二人往里边儿让去。   听到这边儿动静,宝瓶与宝莲也双双迎了出来,见了景芝与洛娉妍也甚是欢喜,急忙笑道:“太夫人刚还说,在大殿里恍惚瞧见了世子夫人,没想到景芝小姐便与世子夫人过来了。”   说着进到禅房内,安阳伯太夫人依旧是那身月白的衣衫,脸上却添了几许哀伤,原本温柔的目光如今变得有些空D。与洛娉妍记忆中的太夫人,很是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洛娉妍忍不住便红了眼眶,疾步上前行礼,小心问道:“夫人身子可还好?”   洛娉妍的声音有些哽咽,还有些颤抖,别说安阳伯太夫人心下诧异,便是景芝也莫明地看了她一眼,眼中是满满的疑惑。   洛娉妍见安阳伯太夫人如此看着她,也知道自己失态了,急忙笑道:“那年也是这个时候,就在这间禅房,夫人送了我一支白玉簪,娉妍很是喜欢,后来夫人又送了我几支,我瞧得出那是一套。”   听洛娉妍说起白玉簪,安阳伯太夫人也微微红了眼眶,点头道:“你喜欢就好,我瞧着那玉簪与你相衬,我也与你投缘才送你的。”   说着安阳伯太夫人将洛娉妍与景芝都唤至身边儿坐下,又问起跟谁前来的。   洛娉妍知道,那玉簪是老伯爷送给安阳伯太夫人的,是她极为心爱之物,提起那个,安阳伯太夫人自不会在纠结其他。闻言笑道:“世子护送外祖母跟我们过来敬香,顺道替我弟弟相看,先前听经义时,发现夫人也在,便寻了过来。”   安阳伯太夫人闻言点了点头,看了看景芝又看了看洛娉妍,叹了口气道:“没曾想当年的事儿,竟成就了你跟蕴哥儿的姻缘,这也是缘分。”说着又叮嘱洛娉妍要好好儿过日子等等。   洛娉妍一一应了,又问起安阳伯太夫人身体怎样,劝慰她要保重自己。   安阳伯太夫人很是高兴地与她絮叨了一会儿,叹息道:“伯爷周年,我是来请大师为伯爷和箐儿做超生法事的,来了有几日了,原也改回去了,可眼见着是浴佛节便多留了两日,没想到竟是遇见了你们。”   听安阳伯夫人提起老伯爷忌日,又说到郑箐儿,洛娉妍不由得心生感叹,这一世与前世果真是不一样了。   景芝听安阳伯太夫人说了这许多,尤其是郑箐儿,眼神一黯,轻声问道:“远哥儿还好吗?”   安阳伯太夫人望着景芝,红着眼眶张了张嘴,末了却是点了点头道:“好,挺好的,每日在家读书习武,给他父亲守孝。”说完却是将头扭到一旁,悄悄按了按眼角。   洛娉妍与景芝见此,如何不知顾远定是不好呢?可洛娉妍能说什么?前世她从未懂他,他也从未将她放在眼里。今生她一早便将他摈避在心门之外。   景芝却是从小与顾远一道长大的,见此不由叹了口气道:“回头让我哥哥去看看远哥儿,他打小跟我哥哥交好,或许哥哥还能劝慰他一二。”   安阳伯太夫人闻言果然很是高兴地点头,对着景芝谢了又谢,洛娉妍却觉得很是有些索然无味儿,却又不好贸然告辞,只得耐着性子,再次宽慰了安阳伯太夫人一番。   安阳伯夫人便又问道:“你弟弟亲事可是看准了?”   洛娉妍与景芝对视一眼,叹了口气将洛继宗的亲事简单说了一遍,安阳伯夫人闻言想了想轻声笑道:“如今我们府里在守孝,不然我倒是可以替你弟弟牵条线。”   洛娉妍闻言眼睛一亮,望着安阳伯太夫人没有说话,景芝却是不管这许多,急忙问道:“伯母还是说说吧,你是没瞧见,嫂嫂跟我外祖母都急死了。”   说着景芝噼里啪啦的将洛府后宅无人照料,洛娉妍两头忙乱说了一遍。   安阳伯太夫人听完拍着洛娉妍的手,感叹道:“难为你了。”说完才看向景芝道:“说起来你也认识的,小时候她跟她哥哥还在我们府上住过一段日子,你们也是一块儿玩儿过的。”   说着安阳伯太夫人转头看向洛娉妍,浅笑道:“伯爷有个姑姑早年嫁入了方家,可惜姑姑命苦,姑父早早就去了,好不容易将儿子拉扯大,儿媳又丢下一双儿女就去了,婆媳俩就守着那俩孩子熬日子。”   说到这儿,安阳伯太夫人叹了口气,才接着道:“好在那外甥也算争气,去岁考了个榜眼,他有个妹妹叫清雅,人也是极清丽雅致的,不过如今她哥哥也是刚刚入翰林……”   安阳伯太夫人说的含蓄,洛娉妍却是听明白了,那方家小姐怕是没什么嫁妆家底,对此洛娉妍是不在意的,含笑道:“夫人都说好,人定是不错,回头我们打听打听,若是那方翰林愿意,便遣了媒人前去。”   安阳伯太夫人闻言点了点头,三人又说起其他,并不在赘叙,毕竟安阳伯太夫人还在守孝,这谈婚论嫁的喜庆事儿,还是少说为好。   待日头偏西,洛娉妍方才与景芝一道告辞出来,二人也不沿着来路返回,而是绕道去了三圣殿,景蕴便在哪儿与智安大和尚下棋。   见洛娉妍与景芝前来,景蕴侧过头朝她二人笑问道:“怎地这时候过来了?”说着漫不经心地摆下一子,接着道:“下完这局,就该回去了,你们是四处转转等我一块儿还是先回去?”   景蕴话音刚落,智安大和尚便朝洛娉妍笑道:“老衲记得女施主的茶艺了得,今儿既遇上了,何不再为老衲煮上一壶?”   ☆、六六四 认识   景芝闻言诧异地扭头望向洛娉妍,问道:“嫂嫂认识大师?”   洛娉妍没好气地横了景蕴一眼,才答道:“几年前在这儿与大师有过一面之缘,倒是你哥哥,当初可是将我当丫鬟使唤……”   话未说完,景蕴便反驳道:“妍儿怎可胡说呢?爷当初分明是心慕你一手好茶,又知道你对棋艺甚是喜爱,才特意邀请你观棋,顺道为我们煮茶。”   景芝闻言不由得斜睨着洛娉妍笑了起来,洛娉妍也不与她分辩,问道:“芝姐儿是在这儿观棋煮茶呢?还是去三圣殿里拜拜?”   听话听音,景芝如何听不出洛娉妍是打算留下了,不由得瘪了瘪嘴道:“嫂嫂在这儿继续做丫鬟煮茶,我去殿里转转,一会儿咱们一块儿回去,怕是外祖母差不多也该起身了。”   洛娉妍自是不会勉强,点头看着景芝带着挽风吟月进了三圣殿,才在景蕴身旁坐下,一边儿替他二人煮茶,一边儿看他二人下棋,微风拂过头顶的紫藤花,倒也平添了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   待回去时,景蕴方才问道:“今儿见了可有中意的?”   不待洛娉妍回话,景芝便瘪了嘴道:“嫂嫂娘家本就事儿多,今儿这十几位,我瞧着都不是省事儿的,没得娶回去家里越发闹热了,嫂嫂更忙。”   景蕴闻言挑眉看向洛娉妍,见洛娉妍瘪了嘴朝自己点了点头,不由皱了眉头。   洛娉妍见此急忙笑道:“不过倒是听说了一人,或许能有些眉目,还要托爷前去打听打听呢。”   景蕴自是没有不应的道理,急忙问了是何家,得知是新科榜眼的妹妹,问道:“妍儿可要先相看相看?”   洛娉妍摇头道:“安阳伯太夫人既说是好的,我相信这小姐不差,只怕她哥哥瞧不上继宗。”   景蕴闻言挑了挑眉,很是笃定地道:“只要妍儿觉得合适,这事儿便包在爷身上好了。”   直到坐上回府的马车,洛娉妍才突然拉着景芝的手道:“我想起来了!”   景芝被洛娉妍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问道:“想起什么了?可是有什么东西拉在禅院儿了?”   洛娉妍笑道:“我是想起来清雅是何许人也了!”说完却又不由得陷入沉思,洛娉妍记得,前世里方清雅的哥哥方清逸是考中了探花郎,没想到今生竟是榜眼……   景芝见洛娉妍说到一半儿就停下了话头,不由追问道:“怎么说话说半截儿?快说,这方清雅究竟是谁,我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   洛娉妍这会子面儿上的笑容有些淡了,心不在焉地回道:“那年我做生,周落雪不是带了个女孩儿来吗?说是她表妹,我记得那女孩儿就叫方清雅。”   洛娉妍越说声音越想,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景芝想了想也想了起来,点头道:“却是个清雅的女孩儿,配继宗也是很好。”说着望向洛娉妍,不确定地道:“你说她是周落雪的表妹?”   洛娉妍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她想起来前世方清雅好像是嫁给了顾远的一个远房亲戚……   回到府中,洛娉妍等人先送惠宁长公主回了慈恩苑,才各自回屋。景蕴见洛娉妍一路心神恍惚地样子,不由轻声问道:“妍儿这是想什么呢?”   洛娉妍闻言回过神,深吸了口气,打发了英儿蕾儿等人下去,才望向景蕴,叮嘱道:“爷先别跟方翰林多说,咱们打听打听他家的情况,尤其是亲戚情况。”   景蕴闻言更是好奇,不由将双手扶在洛娉妍肩上,盯着她眼睛问道:“妍儿可是听说了什么?”   洛娉妍勉强摇头笑道:“不是听说了什么,是想起那年我过生,周落雪领了个表妹前来给我庆生,我记得她那表妹,也叫方清雅。”   景蕴见洛娉妍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摇头失笑道:“若都如妍儿这般想法,那继宗的婚事可就难了。”   洛娉妍闻言瞪大了眼,好像再问:为什么?怎么了?满眼的疑问和诧异。   景蕴不由下意识地捏了捏她的脸颊,看着粉嫩的脸颊,在自己手下变成各种形状,才咧嘴笑道:“周氏一族也算是立族近百年,这满京城与她们有亲戚关系的,数也数不清。”   洛娉妍闻言没好气地打掉景蕴的手,一边儿揉着脸颊,一边儿嘟囔道:“爷就不能好好儿说话?”说完往边儿上临窗大炕上坐了下去,远远地望着景蕴道:“爷还是去打听一下,看看她们究竟与周府是个什么关系的好。”   景蕴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妍儿便是不说,我也会让人仔细打探她们兄妹各处关系,以及为人处世的。没得结亲给岳父和继宗结来无数麻烦。”   洛娉妍听景蕴这样说,下意识地上下打量景蕴一番,歪着头,眨了眨眼睛,问道:“那当初,爷可是将妾身家各处关系打探清楚了?”   景蕴不由朗笑出声,上前挨着洛娉妍坐了下来,侧头斜睨着她,挑眉道:“妍儿觉得,有这必要?”   洛娉妍自是不依,夫妻二人又玩笑嬉闹一阵,便早早洗漱睡去。迷迷糊糊间,洛娉妍忽然想起景芝说要让景蕴去探望顾远的话,不知不觉便说道:“爷得闲去瞧瞧安阳伯世子吧,听太夫人说他不太好,芝姐儿说他听爷的。”   说完洛娉妍往景蕴怀里挤了挤,又重新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便睡了过去。   景蕴却瞬间睡意全无,低头盯着怀里的人儿,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好半晌待洛娉妍清浅地呼吸变得绵长,景蕴才轻声回道:“好,明儿去过翰林院,爷便去看他。”说完景蕴也缓缓闭上眼睡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洛娉妍早已忘记昨晚说过什么,景蕴却也没有提起,一块儿用过早膳,洛娉妍依旧亲自将景蕴送出内院,一切看似如常,景蕴临走时,轻声叮嘱道:“今儿回来晚,不必等我。”   洛娉妍一愣,成亲这些日子,除了在宫里留值,她们都是一块儿用晚膳的。好半晌洛娉妍才反应过来,笑眯了眼,点头道:“嗯,爷少喝点儿,”说完顿了顿又补充道:“打听清楚些。”   景蕴深深看了洛娉妍一眼,含笑点头出了门,下衙前,景蕴去翰林院见了方清逸,而后转道去了安阳伯府,且在安阳伯府一直呆到很晚。   ☆、六六五   景蕴不是第一次晚归,也不是第一次被人等待,但,当他踏进院门转过影壁,第一眼便见洛娉妍卷这本书坐在廊下时,心还是狠狠地跳了一下。   景蕴刚向洛娉妍望去,便见洛娉妍也不知是一直这样时不时的抬头看一下,还是心有感应,也抬头望了过来,随即脸上便绽放了笑容,将书随手一搁,提着裙裾便奔了过来。   景蕴就那样站在原地,眼底的笑意不由自主地漫了出来,望着洛娉妍朝自己奔来,张开双手轻轻地环住她的腰,深吸了一口她身上的幽香,想要问一句:“怎么等在这儿?”   可景蕴话未出口,洛娉妍便先问道:“累不累?可是吃饭了?厨房备了醒酒汤,先喝了泡个热水澡,起来再用点儿饭。”   一连几个问题,洛娉妍没问景蕴是否用过晚膳,而是问是否吃过饭,景蕴沉郁了一整天的心情,一下子便突然好了起来。忍不住嘴角也勾起笑容,轻轻嗅了嗅她发间的清香,笑道:“没喝酒,也不累。”   说着景蕴揽着洛娉妍的腰朝屋里走去,边走边问道:“今儿都来了些什么人?芝姐儿跟外祖母可还好?”   洛娉妍半靠在景蕴怀中,闻言也是边走边答道:“来的人不少,还算是热闹,可惜的是爷没在府中,今儿可是芝姐儿在家过的最后一个生辰,也没陪着她……”那语气,说不出的幽怨,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说的是自己的生辰呢。   景蕴挑眉斜睨着洛娉妍,问道:“难道不是乃乃给安排了差事,才没能赶回来的?这会子怎地反怪上爷了?”   洛娉妍闻言一下子红了脸,撅着嘴嗔道:“可也没想让爷今儿就去啊。”   景蕴见此抿嘴一笑,淡淡地道:“爷在不在府里还不都那样?爷不在府中,还能有两个真心祝贺的,若爷在家,来的人又有几人能真心为芝姐儿庆生?”   洛娉妍缓缓点了点头,略带遗憾地道:“芝姐儿也太可怜了些,早晨爷走后,我便陪芝姐儿先去祭奠过母亲,再去外祖母那边儿,外祖母正哭的泪人儿似得,我们也不敢吱声儿,躲在门外等外祖母止了泪,芝姐儿还不敢进去。”   景蕴闻言停下脚步,皱眉望着洛娉妍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洛娉妍却是没有注意到,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轻声道:“亏得后来婉茹等人来了,才算是热闹了起来。”   好半晌不见景蕴吱声儿,洛娉妍才诧异地抬头望向他,景蕴也不说话,拦着洛娉妍便继续往屋里走去。   洛娉妍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之前景蕴没有回来,总觉得心空空的,说了这么一席话,又觉得堵得慌。   景蕴见洛娉妍神色不太好,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轻声宽慰道:“别想那么多,芝姐儿已经习惯了。”说着扳着洛娉妍的肩,盯着她眼睛道:“妍儿不是说,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吗?她马上也要嫁人了。”   被景蕴这般安慰,洛娉妍整个心都暖了起来,含笑点了点头,一进屋又是伺候景蕴更衣,又是忙着斟茶,好像总也忙不完似得。   景蕴见此,不由拉了她在临窗大炕上坐了下来,静静地盯着洛娉妍的眼睛,轻声问道:“可是想爷了?”   又不是分开多久,甚至不是在宫里留值,说想不想的,也太矫情了一些。可洛娉妍却知道,今儿,自己是有些反常,想到这儿,不由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轻声分辩道:“爷还是第一次不回来用晚膳呢。”   声音很小,听得景蕴心软软的,含笑道:“那爷当值的时候,妍儿都怎么过的?”说完见洛娉妍连脖子都红了,不由改口道:“早上走的时候,爷不是已经告诉你了?”   洛娉妍闻言绞着手指并不回答,转而低声问道:“爷见着方翰林了?”说着飞快地斜眼瞟了景蕴一眼。   那眼神,在景蕴眼中,显得格外妩媚,不由得将洛娉妍越发搂紧了些,在她耳边轻声道:“见着了,方清逸的母亲是周哲大儿媳的舅舅的女儿,他祖母是顾远表姑乃乃,算起来和安阳伯府跟周府都有点儿亲戚关系。”   说完景蕴微微低下头从上而下地盯着洛娉妍的脸色,在景蕴想来,自己一再提起安阳伯府,甚至提到顾远,洛娉妍是怎样都该问两句的。   谁知洛娉妍闻言点了点头,随即仰头正色问道:“那爷可跟方翰林说了继宗的事儿?说了家里情况?”   洛娉妍清澈乌黑的眼睛,正好撞进景蕴眼中,见洛娉妍也没问一句,景蕴嘴角的笑容不由越加温和,顺着她的话答道:“都说了,方清逸想要先见见继宗,再跟家人商量一下。”   说完景蕴盯着洛娉妍的眼睛,再次试探道:“妍儿就没什么其他的想问了?”   洛娉妍一愣,微微皱眉,满意疑惑地问道:“还有什么?”说完抿嘴一笑,挑眉道:“爷可是饿了?我以为爷会跟方翰林一块儿喝酒,让人准备了醒酒汤,也让人温着燕窝粥呢。”   洛娉妍那神情,说不出的得意跟欢快,景蕴反倒是一愣,提醒道:“我刚在安阳伯府用过晚膳,哪儿就饿了?”说完细细地打量着洛娉妍的神色。   洛娉妍眨了眨眼,问道:“爷怎么去安阳伯府了?”说完点了点头道:“芝姐儿昨儿就说让你去劝劝安阳伯世子,听太夫人说安阳伯世子不太好。”说完问道:“那爷可见着太夫人了?昨儿瞧着精神不太好,也不知今儿可好些了?”   景蕴低头沉默了片刻,轻笑道:“没去见伯母,就瞧了瞧顾远,跟他一块儿用了晚膳就回来了。”   洛娉妍点了点头便将此事放下,又命英儿去厨房端了燕窝粥来,守着景蕴吃了,方才与兴致勃勃地道:“爷说这事儿可要去告诉外祖母?这些日子外祖母为了继宗的亲事劳心劳力的,我瞧着都心疼了。”   ☆、六六六 相看   景蕴闻言自是没有不应之理,二人也不叫人提灯,踏着月色漫步去了慈恩苑,惠宁长公主听景蕴说了方清逸,又说了他家里一些情况,不由点头道:“别的都不重要,关键是人要好,回头洛丫头下帖子,请她到家里来玩儿。”   洛娉妍闻言很是高兴,却为难道:“可我与她也不过是一面之缘,这么些年也没个来往,怎好贸然下帖子请她?”   惠宁长公主斜睨着洛娉妍,半晌朝崔嬷嬷道:“瞧着丫头笨的,回头你给我好生指点指点。”   崔嬷嬷闻言抿嘴一笑,点头应下,方才向洛娉妍笑道:“方小姐是安阳伯府的亲戚,也是周府的亲戚,乃乃若是下帖子给周府小姐,想必她们是很乐意过来的,帖子中乃乃点名要见见方小姐,周府自会想法子将方小姐替乃乃请来。”   洛娉妍听得一愣一愣的,原来请客还能这样,下意识地朝景蕴望去,景蕴忍不住笑道:“妍儿要学的还很多,但不必着急,崔嬷嬷跟外祖母都会教你。”   说完见洛娉妍略带惆怅地点了点头,不由轻咳一声儿,安慰道:“其实你现在也做得很好,只是以前经历得少了些,平日里心思也不在这上头,将来也就好了。”   自从出了上回的事儿,惠宁长公主对洛娉妍包容了许多,闻言也是笑道:“蕴哥儿说的不错,这些事儿都是经验累积,做得多了心里也就有数了。”   洛娉妍自不会再解释什么,含笑点头应下,第二日一早便遣人给周落雪下了帖子。   周落雪接到洛娉妍的帖子,高兴之余很是疑惑,不明白帖子为何会点名让方清雅同去。几番踌躇,周落雪果断拿着帖子去了哲老夫人的上房。   对于这个孙女,哲老夫人是很满意的,见她来了,不待行礼便招手笑道:“落雪上祖母这儿来。”   周落雪依旧行礼,随后歪在了哲老夫人身边儿,直接将手里的帖子递给了哲老夫人,笑问道:“祖母如何看?”   只扫了一眼,哲老夫人心里便有了数,含笑道:“落雪可是疑惑,为何为单单点名清雅?”   周落雪倒也并不瞒着,笑道:“前儿听说娉妍再给她那个庶弟相看,按理这原该是姑妈的事儿,可姑妈不是病着吗?我才洛娉妍是瞧上了清雅,毕竟清逸表哥高中榜眼,还是很值得拉拢的。”   哲老夫人含笑点了点头,接着补充道:“这事儿听说有惠宁长公主在背后支持,你一会儿带着礼物去看看你表姨,顺道请清雅回来玩儿两天。”   周落雪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含笑道:“祖母的意思落雪明白了,明儿就去看望表姨,听说表姨身子虚,我想着也不用带别的,挑些好药材便是。”   哲老夫人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剩下的事儿自有周落雪自己去张罗。看着已经亭亭玉立的孙女,哲老夫人含笑道:“你也别光顾着忙别的,诺哥儿过两日就回来了,你们也婚事也该C持起来了。”   周落雪听哲老夫人提起公孙诺,不由得红了脸,嗔道:“连祖母也来打趣儿我!”说完也不看哲老夫人,起身提着裙裾跑了出去。   四月十三,天气格外的好,锦乡侯府在消停了几天后,再次设宴邀请了一群女孩子来赏花,说是这一波月季开的特别好。   不仅周落雪带着方清雅来了,邓婉茹与邓婉芸姐妹也来了,就连正在备嫁的朱媛媛等人也赶来凑趣儿,一时间极为热闹,倒不显得是特意请了方清雅前来的。   洛娉妍将女孩儿们都请上了画舫,碧波湖不小,却也并不很大,任着画舫在碧波湖上荡漾,正好将湖边儿的景色都尽收眼底。   冰裂芙蓉窗,银红云雾绡,画舫上一色的红漆小桌椅,船头船尾都摆满了各色的月季,倒也应和邀众人前来赏花的名头。   对于方清雅,这般近距离观察下来,洛娉妍是很满意的,午膳时惠宁长公主也上了画舫,在一众小姑娘中说笑。   在洛娉妍送惠宁长公主下船回去歇息时,惠宁长公主也点头道:“这丫头不错,知书达理娴静舒雅,在一众女孩儿间,不争不抢,不吵不闹,很是静的下来。”   洛娉妍听了自是欢喜,惠宁长公主又交代道:“这事儿万不可你出面,你回去跟你父亲说,让你父亲出面,或是让蕴哥儿出面都不比你出面要强,可记住了?”   洛娉妍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含笑点头道:“外祖母放心,孙媳记住了,定不会随便强出头的。”   送走了惠宁长公主,洛娉妍再返回画舫,朱媛媛却是将她扯到一角,悄声问道:“听说你在给你庶弟相看,可是真的?”说着朱媛媛回头朝女孩儿们扫了眼,皱眉问道:“你是瞧上欣兰了?还是婉茹姐妹中的谁?”   说完朱媛媛板了脸道:“不是我瞧不起你弟弟,实在是身份也相差太多了,你弟弟……”   洛娉妍原是不想说的,可没想到朱媛媛越说越离谱,不由得打断道:“胡说什么?我怎么会有那等非分之想?便是继宗也是不敢想的。”   说完也不等朱媛媛再问,小声儿道:“原本我是属意文婷的,这事儿你知道,可孙夫人不乐意,我还能强求?我也不是要……”   朱媛媛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打断道:“这事儿我哪儿知道了?你何时跟我说过?”说完也不等洛娉妍介意,叹了口气道:“你也不早说,昨儿我跟母亲从外祖家回去,路过孙府时就看到有人在向孙府下定。”   说完朱媛媛小心地看了看洛娉妍的神色,才轻声道:“你也别多想,毕竟文婷是家里的嫡长女,她……”   洛娉妍了然地点了点头,轻声道:“这种事总得要两家都情愿才好,难不成我还能强求?我只是伤心好歹相交一场,办喜事也不通知一声儿。”   朱媛媛显然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打转,见洛娉妍这样说,急忙笑问道:“你倒是说说你看中了谁?”   ☆、六六七 选定   洛娉妍刚要回答,邓婉芸跑了过来,挽着洛娉妍的胳膊,仰着小脸儿,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笑问道:“妍姐姐上次指使我帮你做这做那,这回请我来赏花,也不陪我吃酒,就在边儿上躲着与媛媛姐说什么呢?”   洛娉妍与朱媛媛对视一眼,自然不好在继续说下去,挽了邓婉芸的胳膊笑道:“这就陪你吃酒去,去年酿的百花酿正是时候,我命人取出来给你吃,还不成?”   说着洛娉妍果然吩咐浅语道:“将我们在南边儿酿的百花酿取一坛子来,让姐妹们都尝尝。”   景芝闻言很是高兴地问道:“可是好了?”说完朝众人解释道:“过年时就开了一坛子,可是味儿还不够,白白浪费了一坛。”   洛娉妍不以为意地道:“开了让大伙儿尝,若是好了咱们再开两坛,没好咱们就等下一回,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说话间浅语捧着一只深褐色瓦坛子走了上来,当着众小姐的面儿,将上面的泥封拍开来,一股子香甜味儿便四散出来。   朱媛媛也好邓婉芸也罢,此时都顾不得再说别的,就连欣兰也忍不住围了过去。   周落雪见此,带着方清雅,也朝那边儿走了几步,又见景芝,朱媛媛,邓婉茹姐妹并杜欣兰已经将小小的圆桌挤满,不由地停下脚步。   只听景芝也不等洛娉妍说话,急忙吩咐道:“快,去了白玉杯来。”   洛娉妍闻言笑道:“都准备好了,既说了要请姐妹们品尝,又怎能不准备杯子?芝姐儿可别着急。”   正说着就见英儿蕾儿取了白玉杯进来,这白玉杯一只只按四季花卉,雕成了不同的花型,单瞧着就极美。   淡黄色的酒Y,被舀入杯中,洛娉妍见周落雪与方清雅二人站得稍远,不由得亲自给她二人送了过去,淡笑道:“我第一次酿,也不知好不好,二位且尝尝,若还合口,回头带些回去。”   周落雪伸手接过酒杯,含笑点了点头,浅浅地抿了一口,点头道:“香而不腻,入口清甜,回头娉妍可要多给我些,想来祖母也会喜欢的。”   洛娉妍笑着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到方清雅身上,手中的酒杯也朝她举了举。   方清雅见此,轻声道了谢才双手捧过,现在放在鼻尖儿轻轻嗅了嗅,眼睛便是一亮,却并未多说,望着洛娉妍很是羞涩地一笑,抿了一口含在口中,好半晌才缓缓吞下,点头道:“有野蜂蜜!”   洛娉妍点了点头正要说话,景芝便凑了过来,上上下下将方清雅打量了一番,合掌笑道:“嫂嫂可算是遇上知音了,我也尝了,”说着往身后几人一指“她们也尝了,可就你尝出有野蜂蜜了,你再说说还有什么,看你能说全了不?”   方清雅闻言脸色更红,偷偷看了周落雪一眼,见周落雪对她点了点头,方才轻声回道:“别的也没尝出来,除了菊花,杏花,桃花,玫瑰,忍冬,荷花,别的都没尝出来,这酿酒用的水很是不一般,不像山泉凌冽,又比山泉甘甜。”   洛娉妍闻言忍不住也笑了,不用景芝催促,便接口道:“腊月的梅花雪,封在坛子里埋在梅树下,再收集了杏花,兰花,桃花,芍药,茉莉,莲花,金银花,桂花,玫瑰,忍冬晨间的花露,和秋菊上的霜冻。”   洛娉妍刚说完,邓婉茹便掩口道:“妍姐姐,你耐性可真好!”   方清雅闻言看洛娉妍的目光都亮晶晶的,问道:“那花是怎么加进去的?用了果汁吗?”   洛娉妍点了点头,朝众人扫了眼,笑道:“果汁倒是没用,但用了不少药花,比如石斛花,旱金莲等,都是具有一定的药效的。碾碎了用野蜂蜜调和,再加上收集来的花露。”   众人听洛娉妍这般一说,忍不住都在多喝了两杯,好在这百花酿很是温和,倒也没人醉倒,临走时洛娉妍又一人送了一小坛子,尤其是方清雅,洛娉妍拉着她的手笑道:“我还做了别的,只是这时候还没好,回头好了请你来尝。”   这么一坛子花白酿倒是将二人距离拉近了不少,方清雅闻言点头道:“那就先谢过世子夫人,我去岁用柿子,也做了些柿子酒,世子夫人若不嫌弃,改日送来给你尝尝。”   洛娉妍自是喜不自胜,连忙点头应下,又与她约好端午节做了莲花粽,给她送去尝尝。   朱媛媛见此,有意落后一步,待众人离去后,才轻声问道:“妍姐姐莫不是瞧上周家那个亲戚了吧?”   说完瘪了瘪嘴道:“要说那方清雅瞧着也是好的,可跟在周落雪这等人身边儿,倒是有些说不出什么味道了。”   景芝也是极喜欢方清雅,不由出言道:“什么周家亲戚,她乃乃可是安阳伯府的老姑乃乃,说起来也算是安阳伯府的亲戚呢。再说平日里你可见她跟周落雪进进出出了?”   听景芝这般一说,朱媛媛自是不好再多说什么,想了想道:“妍姐姐别忙,你们府上我也知道,两边儿都没个长辈的。”说到这儿,见景芝瞪了眼,急忙补充道:“殿下身份太高,很多事儿也不便出面,回头让我母亲帮你打听打听。”   洛娉妍闻言自是更加欢喜,急忙谢了又谢,朱媛媛见此挑眉道:“说什么谢不谢的,咱们可是好姐妹,妍姐姐给我添箱时,别忘了多添几坛子百花酿就好。”   说完趁着洛娉妍愣住没回过神的功夫,一溜烟儿的上了马车,引得景芝跺脚道:“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她竟是这般脸皮子厚的呢?还没羞没臊,说什么添妆!”   洛娉妍斜睨了景芝一眼,才笑道:“芝姐儿怕是忘了,跟她亲的的,就是周落雪的堂兄,哲老夫人二儿子的嫡长子,周灿。”   景芝闻言顿时回过神来,望着刚刚转过拐角的马车,嗔道:“那她还不赶紧的,与周落雪这个小姑子搞好关系,还在咱们跟前儿说周落雪坏话,也不怕将来人家为难她!”   洛娉妍抿嘴一笑并不多言,灏大乃乃与沐二乃乃行事多有不同,如今周哲这一支,长房显然被二房压了下去,后面的热闹还多着呢,哲老夫人若一直在,许是还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哪天哲老夫人不在了……   洛娉妍摇了摇头没有说多,挽了景芝的手往回走,边走边道:“那百花酿尝着还好,一会儿给外祖母送些去,你也拿些回房里,师傅说这个酒,睡前喝一点儿,有助睡眠。”   ☆、六六八 说客   狠累了个把月,别说惠宁长公主,便是洛娉妍与景芝也有些吃不消了,自相准了方清雅,三人便彻底歇了下来,洛娉妍连回洛府的精力也省了。   就寝时,洛娉妍窝在景蕴怀中,一边儿把玩着景蕴的手指,一边儿软软地请求道:“这些日子外祖母累狠了,虽太医来请过平安脉,我却是不放心的。继宗的亲事还拜托爷转告父亲一声儿。”   说完仰起头,望着景蕴的眼睛,仍由一头青丝在景蕴身上扫过,娇声问道:“可好?”   景蕴如何听不出她这是在撒娇躲懒?心中却是极愿意见她这样,不由得闷笑着点头道:“妍儿既是为外祖母担忧,少不得爷只好为妍儿分忧两分,此事便交予爷去跟岳父大人转告好了。”   托景蕴转告洛镇源,洛娉妍是极为放心的,见景蕴应下,洛娉妍立时笑眯了眼儿,在景蕴怀中翻了个身,趴在他胸前,很有些讨好地笑道:“明儿我亲自下厨,给爷做好吃的。”丝毫没有在意被子滑到了肩下,露出雪白的香肩。   景蕴见此眸光暗了暗,顺手拢了拢被子,随后压着声儿道:“明儿的事儿明儿再说,爷现在只想吃了你。”   说着景蕴猛地搂紧了洛娉妍,腰部用力,便将她压在了身下,洛娉妍娇呼一声儿,下意识搂紧了景蕴的腰,再顾不得琢磨洛继宗的亲事……或是明儿做什么好吃的……   俗话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景蕴既是提前收了好处,自然不会马虎行事。   第二日,景蕴没有直接去洛府,也没有找上洛镇源,而是在距离翰林院不远的得意楼定了雅间儿,遣莫问拿着自己的名帖,亲自去翰林院,将方清逸请了过来。   方清逸没想到,锦乡侯世子会如此郑重的邀请自己,若说心里毫无波动那是骗人的,可想到锦乡侯世子邀请自己的缘由,不由得又有些踌躇,问道:“不知世子还请了何人?”   莫问是知道洛娉妍看中方清逸的妹妹做弟媳,闻言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心中略有不喜,却仍回道:“世子听说得意楼的蟹粉狮子头做的不错,单请方翰林前去小酌一杯。”   方清逸自然不知莫问所想,闻言心下松了口气,只要不是直面洛继宗,他觉得还是应该去一趟的,便是将话讲开了,也不至于太过难堪,遂遣了小厮回去禀报一声儿,自己随着莫问去了得意楼。   得意楼的蟹粉狮子头也确实做的不错,方清逸到时,景蕴已经点好了菜,正好就有这道蟹粉狮子头,方清逸见此才真的松了口气,连忙拱手见礼。   景蕴既然亲自邀请了他,便也不在意多给他两分体面,含笑道:“既然来了便无需多礼,有什么话咱们也趁热先吃了再说。”   这话正和方清逸心思,遂也不再多言坐了下来。莫问见此朝景蕴点了点头,悄悄退了出去。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景蕴举杯与方清逸轻轻碰了下,浅抿一口,才笑问道:“我观贤弟,仿佛不愿将令妹下嫁于我妻弟?”   方清逸虽也喝了不少,脑子却是清醒的,闻言心中不由“咯噔”一下,暗道:来了!   面儿上方清逸却是不显丝毫,一口干掉杯中酒,又不紧不慢地吃了口菜,给景蕴和自己斟了酒,才叹了口气道:“舍妹能得世子与世子夫人厚爱,在下感激不尽。”   说完斟酌了一番言辞道:“但洛侍郎的公子尚且年轻,依在下看,不妨多等两年,考取个功名再说婚配之事不迟,如今正该是发奋努力之事,何苦让这些杂事,影响了学业?”   景蕴一直把玩着酒杯,细细听着,并不打断他,直到方清逸说完,景蕴才轻笑道:“清逸许是不知,若是以往,以洛继宗一个庶子身份,还没资格让爷费这份心思。”   方清逸听景蕴这般说,自然明白下面有话,心中很是不以为意,不管以往还是现在,庶子就是庶子,面儿上却不由得打起精神来。   景蕴也不理会方清逸是何神色,自顾自地又抿了口酒,才叹息道:“岳母早逝,膝下无子,爷想着总不能让岳母将来坟头荒凉,便建议岳父将洛继宗记在了岳母名下……”   景蕴刚说到这儿,方清逸便有些急了,摇头叹道:“世子糊涂了,这嫡庶有别,便是膝下无子,也不该如此草率。”   景蕴闻言挑眉望向方清逸,笑道:“贤弟不知,这嫡庶之所以有别,大致在两方面,一则母族依仗,二则从小教养。”   方清逸听景蕴这样说,叹了口气道:“说什么母族依仗不依仗的,那都是假的,母族再怎么也不能不顾自家儿孙,偏疼外甥侄儿的。这关键还在教养上,嫡子打从出生就是按照家主培养,不说学识,单见识便不是庶子可比的。”   在方清逸想来,自己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锦乡侯世子也不该在为难自己,自家书本网,妹妹更是腹有诗书,岂可随意嫁个不伦不类的“嫡子”?   景蕴却是笑道:“正如贤弟所言,这母族依仗不说也罢,再说我岳父寒门出身,岳母家也实在没什么可依仗。”   景蕴说到这儿,微微顿了顿,想起沈森嘴角的笑意不由扩大了许多,这大半年沈森所行之事,尤其是“依仗”二字能够形容的?但既然方清逸并不看重这些,便很没必要将沈家牵扯进来。   景蕴心中打定主意,便接着笑道:“这洛继宗不仅打小与你嫂子甚是亲厚,更是岳父唯一儿子,从小便按继承人培养的。他自己也肯上进,小小年纪已经考取秀才功名。如今在太学念书。”   方清逸还真不知这一点,闻言不由一愣,皱了皱眉望着景蕴问道:“世子所言当真?洛侍郎……”   话未说完,景蕴一边儿给自己斟酒,一边儿点头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岳母去世得早,岳父虽续娶了周家女儿,但十余年也只生养了二小姐一个,如今继夫人身体有恙,后宅无人打理,岳父也无心再娶,才起了这份心思。”   ☆、六六九 热闹   景蕴说到这儿瞥了方清逸一眼,淡笑道:“不然你以为,我岳父这么多年为何都没将洛继宗记在岳母名下,如今却是突然就答应了?”   方清逸闻言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也慎重了许多,好半晌才皱眉起身一礼道:“世子见谅,这事儿恕在下不敢轻易答应,少不得回家与母亲妹妹商议一番,至少……”   景蕴挥了挥手道:“你别急,先坐下,咱们边吃边聊,这事儿说急也急,说不急也不急。”   说完给方清逸斟了杯酒,又给自己满上,才接着道:“可无论是急不急的,少不得都得让你们相看相看,咱们为的是结亲,可不是结仇。”   方清逸见景蕴脸上并无半点不愉之色,方才缓缓吐了口气,试探道:“世子的意思是说,洛侍郎这是想早点儿娶了儿媳回去C持后宅?”   景蕴以为自己说的很清楚了,见方清逸竟然这般试探,不由得皱了眉头,盯着他眼睛道:“原本继宗说过不考中进士不成亲,但继夫人身体突然不适,无法再管理中馈,我也心疼你嫂子两边儿辛苦,这才劝了继宗早日成亲。”   说到这儿,景蕴停了停,吃了口菜,才接着道:“这后宅总不好交予姨娘打理,无论那家那府都没这规矩,岳父也是进士出身,岂能容这等事发生?不由得便一起劝了继宗,继宗也是心疼他父亲跟姐姐,这才点头应下。”   说完景蕴笑道:“但好不好也不是我说了算,我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的,怎么着都得让你亲自瞧过才成。”   方清逸闻言松了口气,急忙点了点头,却又听景蕴道:“若是无心,或是不成,你且告诉我,我也好另做安排。”   方清逸吐到一半儿的气,不由得噎在了嗓子眼,要说户部侍郎的门第自然是不低的,至少比自家高出许多。再加上锦乡侯府与周府,这一文一武两门姻亲,将来只有更显贵的!   洛继宗是独子,如今又记在了嫡母名下算作了嫡子,家世身份都没得挑剔,妹妹嫁过去便能当家作主,若是那洛继宗果真是肯发奋的……   想到这儿,方清逸拱手道:“此事单凭世子安排,看什么时候能让在下与洛少爷见上一面,在下家中只有老母跟妹妹,少不得我这做哥哥的,要多花些心思。”   说完怕景蕴误会,急忙又道:“也不过是怕妹妹将来过的不好,世子应该很有体会才是。”   景蕴见此眼中笑意真切了两分,点头道:“你能在此时仍旧以你妹妹为先,我很高兴。也不用等改日,先前我便说过,这事儿虽不急在一时,却也实在是很急。”说完景蕴朝门外扬声儿道:“请洛少爷过来!”   方清逸万没想到,洛继宗竟然就等在一旁,下意识地转头朝门口看去,景蕴不由笑道:“他姐姐想他,我便让他等我一道回去,先前找了雅间让他温书,故而没让他过来。”   方清逸自然知道,洛继宗这是在等着自己,却也并不点破,只笑道:“刚到京城就听人说起世子,上次见面在下还吓了一跳,万没想到世子这般平易近人,这般好相处,对家人又是如此爱护。”   景蕴斜睨了他一眼,淡笑道:“锦乡侯府说好听叫人口简单,说难听点就是人丁稀少,我自幼与妹妹相依为命,如今娶得贤妻自然要多加爱护两分,继宗与他姐姐感情深厚,少不得我这做姐夫的关照一二罢了。”   景蕴刚说完洛继宗便推门走了进来,先朝方清逸点了点头,再朝景蕴一礼,笑道:“刚写完今日策论姐夫便遣人来唤,我还以为姐夫一直在监视着我呢。”说着洛继宗将墨迹尚未干透的文章递给景蕴。   景蕴接过扫了一眼,含笑道:“你姐夫是个武夫,这等文章还是请方翰林帮你瞧瞧,才知道究竟好不好。”说着景蕴便将洛继宗的文章,又递给了方清逸。   洛继宗见此急忙朝方清逸拱手一礼,连声儿道谢,又道:“不知是翰林在此,失礼之处还望见谅。”说完也不直起身,直往文章上瞧去,一副有些紧张的样子。   景蕴不由皱眉道:“让人添副碗箸,你也坐下。”   洛继宗急忙笑道:“刚才已经吃过,这会子不饿。”说完虽然依景蕴之言坐了下来,却是伸长了脖子,依旧朝方清逸手中的文章瞧去。   方清逸将洛继宗的文章看完,见洛继宗满脸紧张地看着自己,心念一动,朝景蕴笑道:“也吃的差不多了,不如就散了,我过去指点继宗两处,也算是相逢一场。”   景蕴挑了挑眉,自然明白方清逸这是要验证一番这文章是不是洛继宗自己写的,也不点破,笑道:“既如此那就有劳贤弟。”   说完又朝洛继宗叮嘱道:“方翰林是去年那科榜眼,学问是极好的,他既愿指点你,你可要把握住机会。”   洛继宗一听眼睛便亮了起来,急忙点头道:“姐夫放心,我定然好生向方翰林学习。”说完又对着方清逸躬身一礼:“谢方翰林指点。”   方清逸见此倒是有些尴尬,急忙让洛继宗领着他去了先前洛继宗读书的雅间儿……   槐花开,鲥鱼来,五月的京城格外热闹,验证过洛继宗的学问,方清逸回头便应下了这门亲事。洛镇源得知后很是高兴,在景蕴的陪同下,与五月初五,亲自登门为洛继宗和方清雅过了文定,商议好在年底成亲。   孙府也在此时传出消息,孙文婷将于明年出,春年花开时嫁于梁志鹏。公孙诺也在此时回到京城,忙碌起了与周落雪的婚事,眼见着七月前,周落雪便要嫁入晋江侯府。   然这些洛娉妍是不关心的,不过是随着众人送份贺礼,洛镇源更是不会理会,洛继宗的亲事定下了,他便催促着办起了洛妙姝与周熔的婚事。   趁着周二太太端午节来探望周氏的机会,洛镇源便当着周氏的面儿,提起此事,并淡淡地道:“这新媳妇是书本网出身,并不知家中情况,不为别的,单为了将来仕途,继宗也是要对慧娘好的。”   说完洛镇源握紧了周氏的手,望着周二太太直言道:“可新媳妇若是知道慧娘是怎么伤的,怕是就不好收场了。”   周二太太闻言也怕夜长梦多,不顾周二老爷反对,在五月初八一并将大定小定都完成了,并定下八月初三这个日子让周熔与洛妙姝成亲。   周二太太的儿媳对此是没有意见的,原本就不想娶洛妙姝,但却拗不过周二太太,自然不愿给她什么体面,如今又是周二太太提出来的,她自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权当不知了。   洛镇源自然更不会不同意,想也没想便应了下来,周氏得知后狠狠地哭了一场,又托人传信给洛娉妍,想要请她帮忙筹备洛妙姝的嫁妆。   景蕴得知后本是不让洛娉妍前去,然洛娉妍还是去了,面对周氏的恳求,洛娉妍淡笑道:“夫人不觉得这话儿好笑吗?嫁妆去岁父亲便已经给了她,这会子您让我上哪儿给她筹备去?”   ☆、六七零 挣扎   周氏闻言,低着头喃喃道:“可如今,她不拿不出来,谁知道她藏哪儿去了?那死丫头不让人省心,咱们也总不能就让她抬几件儿家具过门吧?”   洛娉妍闻言冷冷一笑,想起前世的自己,自己再错,再坏,比不上今生的洛妙姝吧?不过是亲生不亲生的问题。   周氏眼睛看不见,自然不知道洛娉妍眼中冷冷地嘲讽,可周二夫人留在周氏身边儿伺候的人,却都看得一清二楚,虽早料到洛娉妍不会舍得到手的家资,此时见她这幅模样,心中却仍忍不住愤愤难平。   那婆子便不Y不阳地嘀咕道:“如今人家是锦乡侯世子夫人,哪里管得了洛府的脸面。”   说是嘀咕,那声音可不算小,至少屋里这些人都听见了。洛娉妍没有当回事儿,青柳闻言却急忙往后缩了缩身子。   旁边儿周二夫人留下的,青衣绿裙的俏丫鬟却是并不放过她,推了推青柳地肩膀笑问道:“听说洛大小姐打小死了娘,是跟着我们姑乃乃长大的?”   眼睛不好的人听力就会变得特别敏锐,那婆子的话周氏自然早已听见,却忍不住希翼洛娉妍为了面子,做点什么。却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忍了那么一句,话就变得不成样儿了!   周氏立时呵斥道:“你们都在胡说什么?没事儿都给我出去,别在这儿杵着,我有话跟世子夫人说。”   那婆子毕竟活了这么多年,也知道方才那丫鬟说了不该说的话,尤其是自家姑乃乃,曾经对这位锦乡侯世子夫人可算不上好,不由得也狠狠地瞪了那丫鬟一眼,悻悻然往外退去。   青柳见此长长地舒了口气,却听洛娉妍淡淡地道:“还是留下好生照看夫人的好,夫人眼睛不方便,身边儿也离不得人。”   说着洛娉妍起身笑道:“我府里还有事儿,就不耽搁了,夫人说的事儿不是我不帮忙,实在是我帮不上,还望夫人见谅。”   说完洛娉妍便当先朝外走去,走到门榄边儿上,才停下脚步道:“无论如何,一笔写不出俩洛字,二小姐出阁,我也会送一份添妆礼来的,定不丢了洛府颜面。”   周氏与那婆子都是一愣,洛娉妍已经走了出去,那丫鬟跺了跺脚想要说什么,却被那婆子制止住了。   且说洛娉妍出了慧园,长长地舒了口气,云袖见洛娉妍满面疲态,不由心疼地劝道:“乃乃咱们这就回去吧,爷回去瞧着您这样,又该要心疼了。”   洛娉妍闻言面色微红,斜睨了她一眼,嗔道:“胡说什么浑话?便是要回去,我也得先去见过父亲才是。”说着便带着云袖彩英往洛镇源书房而去。   见洛镇源书房门虚掩着,纹砚却不知去了哪里,洛娉妍没有多想,推门就走了进去。   洛娉妍万没想到,会在洛镇源书房遇见洛妙姝,脚步不由一顿,正犹豫着是不是先退出来,洛镇源与洛妙姝却同时看到了洛娉妍。   洛镇源笑道:“妍儿来了,快进来。”话音刚落,洛妙姝便猛地扑了过来,若非云袖跨步上前挡了挡,洛娉妍便要被洛妙姝抱个满怀。   洛妙姝看着挡在洛娉妍身前的云袖,咬了咬嘴唇,才越过云袖的肩头,望着洛娉妍祈求道:“姐,救救我吧,我不想嫁给周熔,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你救救我吧!”   洛镇源见此皱紧了眉头,正要呵斥,却听洛娉妍轻悠悠地问道:“你为什么不愿嫁给周熔?当初你不还想着要将我嫁给你表哥吗?你不是一直羡慕周家荣华吗?”   这是洛娉妍第一次这样当着洛妙姝的面儿问出来,洛妙姝的哭声也为之一顿,好半晌才望着洛娉妍再次哭求道:“姐,以前都是我的错,求你救救我,我真知道错了。”   说着洛妙姝就要往地上跪下去,洛娉妍却是不愿见她如此的,示意云袖扶住她,自己则越过二人走到洛镇源身边儿坐下,轻声笑道:“父亲这是在与妙姝说什么呢?怎么就说到救不救的了?”   洛镇源深深地看了长女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洛娉妍才发现不知不觉间,父亲已经老了许多,心下有些不忍,却生生忍住没有多说什么。   洛妙姝却是不甘心就这样放弃的,横眼瞪向云袖,呵斥道:“你拽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我们父女姐妹说话,还要你个奴婢允许?”   云袖闻言冷笑,正要反驳洛妙姝,却听洛镇源道:“你先出去,我们父女说会儿话,有事儿再叫你。”   云袖到了嘴边儿的话不由得噎了回去,下意思地朝洛娉妍望去,眼中是满满地担忧。   洛娉妍却是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朝云袖笑道:“去吧,我不会有事儿的。”   简单的一句话,令洛镇源尴尬极了,却是不好指责洛娉妍什么,只好端起茶盏浅抿了一口,以掩饰尴尬。   云袖见此点了点头似笑非笑地扫了洛镇源与洛妙姝一眼,洛镇源心中恼恨,却知道云袖与彩英俩丫鬟是长公主给洛娉妍的,心中再恼也只好忍了下去。   待云袖退下,洛镇源才轻咳一声儿,问道:“娉妍今日怎么过来了?”   洛娉妍原以为周氏让人请自己过来,洛镇源是知道的,见他如此问不由愣了愣,才望着洛镇源轻声回道:“父亲遣人叫我过来,说是妙姝将嫁妆都收了起来,却不好只让她抬着几件家具出门,想让我帮着准备些嫁妆。”   洛镇源闻言更加尴尬,不由得对洛妙姝斥责道:“你姐姐也是刚刚出嫁,难道你还想让你姐姐给你贴一份嫁妆不成?为父可曾在嫁妆上亏待于你?或是偏袒你哥哥姐姐?”   洛妙姝仰起一张满是泪痕的脸,哽咽道:“女儿没想过让姐姐贴补我嫁妆,也知道父亲没有亏待女儿,女儿就是不愿嫁给周熔,求父亲跟姐姐做主,救救女儿吧,女儿真的知道错了,咱们可都姓洛!你们怎能见死不救?”   ☆、六七一 捆缚   洛娉妍见此知道在纠结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不由皱了皱眉头,好半晌才轻声劝道:“你不愿嫁给周熔,那你想嫁给谁?你倒是说出来,若能帮你,我想便是我不出面,父亲也不会坐视不理。”   说完不等洛妙姝回话,接着又道:“再则你别忘记了,夫人的眼睛是你伤的,这事儿若是传了出去,怕是对父亲的仕途也是有碍的,你既知晓你姓洛,那便该为咱们洛府做些什么。”   洛娉妍话音刚落,洛妙姝便厉声反问道:“姐姐的意思,是要我用一辈子幸福来成全洛氏的名声吗?”   洛娉妍被洛妙姝气笑了,冷了神色,淡淡地道:“洛氏的名声自是不需你来成全,但你做错的事儿,总该由你自己来弥补!”   洛镇源见洛妙姝如此,心下也是很不高兴,再加上洛娉妍提到周氏的眼睛,以及自己的仕途,不由板了脸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既知道错了,就该好好悔改!”   说完洛镇源将茶盏往炕几上一放,盯着洛妙姝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你嫁给周熔是你母亲好不容易替你争取来的,若非有你外祖母压着,你以为你那舅母很愿意娶你回去做儿媳?难不成你想青灯古佛?”   洛妙姝被“青灯古佛”四个字吓住了,别说洛妙姝,便是洛娉妍也没想到洛镇源会说出这话来,莫明的,觉得心底发寒,一时间想不透前世果真是自己错的太狠,还是父亲放弃了自己……   就在洛娉妍神游之际,洛妙姝猛地回过神来,悲呼道:“不!父亲,我是你女儿啊,你亲生女儿,你怎能这样对我?我真的知道错了,难道就不能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还是说在父亲眼里,只有姐姐才是你女儿?”   洛妙姝的声音又高又尖,将洛娉妍的心神猛地唤了回来,闻言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呵斥道:“胡说什么!难道这些年,父亲待你不比待我用心?你忘了当年就凭你一句话,父亲便能将我关进祠堂?”   被洛娉妍一再提起往事,洛镇源脸上有些挂不住,轻咳一声儿,不悦地问道:“娉妍还在记恨为父?”   洛娉妍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不由深了口气,缓了缓才道:“父亲误会了,女儿只是觉得,妙姝知道错了,就该勇敢承担错误,而不是怨怪别人。”   洛镇源闻言脸色才好了些,洛妙姝却是摇头道:“不,我不要!我不要嫁给周熔!”   说完也不等洛娉妍与洛镇源说话,便哭道:“你们不知道,外祖母与母亲商议等我嫁过去就没收了我的嫁妆,到那时,我要怎么办?舅母不喜欢我,表哥不仅不上进,还是个贪花好色的!父亲跟姐姐就一定要将女儿推进火坑不成?”   洛娉妍与洛镇源都是第一次听说,嫁妆还会被人没收的,这事儿若是远嫁,或是娘家不得力也许会有这种事,但只要闹出来,那也是极为难看的。   而洛府与周府同在京城,洛镇源更是当朝大员,堂堂的户部侍郎,更甚者,洛镇源知道,自己很有可能更进一步!   洛镇源不由大怒,盯着洛妙姝的眼睛喝问道:“此话当真?谁说与你的?与为父好好儿说来!”   洛娉妍转念一想倒是比洛镇源先一步明白过来,周二老夫人既怕压不住洛妙姝,又怕周熔不松口,仗着自己是洛妙姝的外祖母,才想了这么个对策。   不得不说洛娉妍误解了周二老夫人一腔慈母心肠,但这并不妨碍洛娉妍劝解洛妙姝。   洛妙姝刚解释道:“没人告诉我,是我偷听外祖母与母亲说话知道的!”洛娉妍便打断道:“难道你是死的?”   别说洛妙姝,便是洛镇源也是一愣,却听洛娉妍接着说道:“女子嫁妆,是受本朝律法保护的,你若不愿,谁能勉强你?”   说完洛娉妍看着洛妙姝叹了口气,心中说不出的腻歪与厌恶,面儿上却不得不接着道:“你说周熔贪花好色不肯上进,可便是我们给你换一家儿,难不成就敢保证这人不贪花好色?上进的样子不是做出来给人看的?”   洛镇源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道:“如今骗婚的可不少,难道你也回来哭着喊着让为父给你和离?”   洛娉妍接过话头道:“周熔是怎样的人,至少你看得清楚明白,你们也算是一块儿长大,他是什么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周二老夫人又是你外祖母,定是不会看着你受委屈,只要你方法对了,周熔也未必不能被你拿捏住。”   洛镇源越听越是赞同,点头道:“至于嫁妆的事儿,你放心,只要为父还活着一天,断没有看着你被人夺了嫁妆的道理,你好生如同你姐姐般经营,未必就比旁人差了。”   洛妙姝被洛娉妍跟洛镇源一唱一和说的一愣一愣的,好半晌才颓然望着二人,艰涩地问道:“真的,没有转圜余地了?”   洛娉妍见此不再理会,端起茶盏抿了口,朝洛镇源笑道:“先前我就跟夫人说了,无论过去怎样,我都是她姐姐,她出嫁时少不了给她添妆,今儿女儿却是要回去了,外祖母还住在我们府里呢。”   洛镇源听洛娉妍这样说,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听说惠宁长公主还在锦乡侯府,便急忙催促道:“那你快回去,家里的事儿有为父在,不必你C心。”   洛娉妍含笑点了点头,起身道:“那女儿就先回去了,府里的事儿,父亲也尽量让继宗多做些,他也不小了,该学着撑起这个家才是。”   说完洛娉妍扫了洛妙姝一眼,本不欲理会,想了想却是安抚道:“你既知道我们都姓洛,就该记得,你是堂堂户部侍郎的女儿,是堂堂锦乡侯世子夫人的妹妹,我们都不会看着你受欺负不管的。”   洛妙姝闻言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然而还不等她说出什么,洛娉妍却又补充道:“当然,若是你仗势欺人,或是做了什么错事儿,那可怨不得我们,俗话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希望你好生吸取教训才是。”   说完洛娉妍不再看洛妙姝一眼,转身朝着洛镇源屈膝一礼,缓缓走了出去。   ☆、六七二 俸禄   洛妙姝还没回过神,洛娉妍便走了出去。云袖和彩英双双迎了上来,却也知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急忙拥着洛娉妍出了院子。   之前洛娉妍说话的声音可是不小,守在门外的云袖跟彩英都听得一清二楚,待上了马车,云袖便忍不住抱怨道:“少夫人这样说,也不怕将来她有事儿没事儿就来找您。”   洛娉妍闻言冷冷一笑,斜睨着云袖道:“我是要顾及洛府的颜面,毕竟我父亲跟我弟弟还要做人呢,若是闹得太难看,世子爷脸上也是无光。”   听洛娉妍这样说,云袖叹了口气,彩英急忙拉了拉云袖的衣角,便听洛娉妍冷笑道:“可我毕竟是出嫁女,是景家媳妇,是锦乡侯府的当家乃乃。”   说到这儿洛娉妍顿了顿,淡淡地道:“很快她也会是出嫁女,是周府媳妇,上要孝敬公婆,还有太公太婆,下要伺候夫君,便是亲姐妹,又哪有那么多空闲见面?”   云袖一愣,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彩英也低着头抿着嘴笑。   洛娉妍见此,舒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们是担心我,可有的事儿总是不好做绝,再说了,周府若当真欺人太甚,便是今儿我不说这话,难不成到时她就不来找我了?亦或者我就能装作不知道,不闻不问的?”   云袖想了想点头道:“奴婢明白了,乃乃放心,这事儿回去我谁也不说。”   话音刚落,洛娉妍便挑眉问道:“那什么事儿你回去是要说的?”   云袖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彩英看不过去拉了云袖一把,朝洛娉妍表白道:“乃乃放心,当初殿下遣了我二人到乃乃身边儿伺候,我二人从此便是乃乃的人了,我们是万不敢背主的,再说乃乃待我们好,我们也不是傻子不明白。”   三人很快岔开话题说起别的,又转到去了吉绣坊,将洛娉妍前些日子给景蕴兄妹与惠宁长公主定的衣裳取了,方才慢悠悠地回了府。   回到府中,洛娉妍一面遣人去与惠宁长公主报信儿,一面回了枫溪院梳洗,原本想着更衣后就过去慈恩苑,谁知惠宁长公主竟是一刻也等不得似得,洛娉妍正在更衣,蝉儿便赶了过来。   洛娉妍闻言隔着屏风笑道道:“原说换身儿衣裳就去给外祖母请安,你倒是先来了。你且坐坐,我这就收拾好了,咱们这就一块儿过去。”   蝉儿倒是不急,闻言笑道:“早就听说少夫人这儿有好茶,奴婢今儿可是赚着了。”说着屈膝一礼,随着浅语退了下去。   洛娉妍很快换好衣裳,带着英儿蕾儿随着蝉儿便去了慈恩苑,刚进院门,景芝便迎了出来,挽着洛娉妍的小声儿嗔道:“那位叫你回去做什么?你也真傻,人家叫你,你就去,害的外祖母发了好大一顿脾气。”   说着二人进了屋子,洛娉妍果然发现惠宁长公主脸色沉沉地,不由暗暗叹了口气,面儿上却是不显丝毫的上前一礼。   惠宁长公主不待洛娉妍起身,便皱眉道:“你如今可不是洛府的大小姐,没事儿怎能丢下一家子事务便跑回去?”   惠宁长公主话虽然极不客气,说完却是伸手朝边儿上一指,板着脸道:“坐下说,究竟有什么天大的事儿,须得你非要回去不可。”   洛娉妍见此抿嘴一笑,挨着惠宁长公主坐下,亲手为惠宁长公主沏了杯茶,才轻声将洛妙姝藏了嫁妆,周氏心急让自己回去劝洛妙姝的事儿说了一遍,至于周氏想让她贴补洛妙姝的话,洛娉妍是一字未提。   惠宁长公主闻言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好半晌才叹了口气,摇头道:“你这丫头,哪哪儿都好,就是心太软,那周氏也不是个省心的。往后再有这事儿,你大可不必理会。”   洛娉妍如何不知惠宁长公主的意思,闻言笑容不变,声音却有些发冷地道:“今儿孙媳若是不去,指不定明儿就会传出什么。说不得还会有人说孙媳偷了她女儿的嫁妆呢。”   洛娉妍说到这儿,见惠宁长公主挑了挑眉,急忙补充道:“不是孙媳怕事儿,而是周氏不管家好些年了,如今又伤了眼睛,却还能背着父亲遣人来请我,可见不是那么简单的。”   惠宁长公主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景芝便惊呼起来:“你是说她在洛府还有你不知道的人手?那你……”   景芝话未说完,洛娉妍便淡淡一笑,不以为意地道:“她毕竟当了十几年的家,有些人手也是常理,不过是不知出在那一环节罢了。”   说到这儿,洛娉妍顿了顿,神色越发从容地道:“可不管她留了多少人手在暗处,也与我无关了,如今继宗已经定亲,很快就会成亲,洛妙姝也很快要出嫁了。往后那后宅自有人去打理,她留下的那些人,也自有人去收拾干净。”   惠宁长公主见洛娉妍那样儿,摇头道:“你呀,还是太年轻了,将来那洛妙姝若是在周府过的不如意,少不得拿着你今日之言找上门来,到时你是见还是不见?是管还是不管?”   洛娉妍虽不愿在惠宁长公主跟前儿留下冷漠无情的印象,闻言却仍忍不住露出狡黠一笑,颇为自得地道:“我不过是同父异母的姐姐,说到底她上有父母在世,哪儿就轮到我来多管闲事了?”   景芝却与云袖的想法差不多,闻言瘪了嘴道:“上次元宵节,她不就不请自来了?”   说完颇为担忧地道:“别的还好,只是听你说她要嫁的那个人,也不是个省心的,万一惹了什么事儿,求到咱们府上,到那时才真叫人为难。管不管都是麻烦!”   惠宁长公主盯着洛娉妍看了许久,突然脸上露出笑意来,点了点头道:“做什么就求到咱们府上来了?你嫂子说的不错,只要大面儿上过得去就好,至于别的,上有国法,还有他周氏族长,哪儿就轮到你嫂子了?”   说完见景芝尤不甘心,不由板了脸道:“你哥哥跟你嫂子,都拿着朝廷俸禄呢!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若果真犯了国法,咱们不举报就算是很好了,她还想要咱们做什么?”   ☆、六七三 等待   惠宁长公主不说,洛娉妍还真就没想到,如今听惠宁长公主这般一说,洛娉妍心中有了新的想法,嘴角的笑意忍不住就扩大了许多。   景芝没想到惠宁长公主会这样说,也不相信洛娉妍会这样干,不由得将目光投向洛娉妍,却不知洛娉妍刚刚拿定了主意,让人悄悄守着那周熔去。   他若不犯事儿还好,也不过是多一事罢了,若是他敢行差踏错以身试法,洛娉妍不介意等洛妙姝嫁过去之后,大义灭亲,好好儿的送他一程!总之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洛娉妍觉得自己并没有沾手,所以很是心安理得。   也不知惠宁长公主知道后会如何作想,此时洛娉妍见景蕴朝自己望来,不由含笑点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周氏一族立族百年,相信不是毫无规矩章法的,这些事儿自是用不着我来担心,周氏长房哲老爷子与哲老夫人都还在呢。”   景芝闻言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心中却很是怀疑那些人能拿捏住洛妙姝。   洛娉妍却是接着笑道:“洛妙姝是父亲亲生女儿,再怎样父亲心中总是惦记着血脉亲情,哲老夫人作为周氏一族的宗妇,可不是会手软的人。”   对于哲老夫人,惠宁长公主还是有所了解的,闻言淡淡地点了点头,沉吟道:“等你那妹妹成了亲,便让人将她那些事儿透给周哲家的。”   洛娉妍眼睛再次一亮,含笑点了点头道:“外祖母说的是,总要让哲老夫人心中有数才是,不然出了事儿我也脱不了关系。”   惠宁长公主闻言皱了皱没,斥责道:“她的事与你何干?你是锦乡侯府的少夫人。咱们这样的人家儿,你以为是谁都能攀扯的?做好你自己,管好这锦乡侯府的后宅大院儿就是最好,旁的事儿,大可不必理会。”   洛娉妍闻言急忙点了点头道:“外祖母教训的是,孙媳不过是后宅妇人,伺候世子爷都忙不过来,哪儿有功夫管亲戚家的闲事。他周氏一族又不是没人了……”   刚说到这儿,惠宁长公主打断道:“纵是真没人了,也轮不到你。”   说完惠宁长公主深深地看了洛娉妍一眼,见洛娉妍低着头抿笑,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其他。   然而就在洛娉妍忙着准备午膳时,周氏那边儿也收到洛娉妍回过洛府的消息,周二老夫人连午膳也顾不得吃,便匆匆赶了过去。   不管是洛妙姝想通了,还是相信了洛娉妍的话,亦或者是绝望放弃了。当然洛娉妍是不相信洛妙姝那样的人会绝望放弃的,她若绝望,只会做出更加疯狂不顾后果的事儿来。   总之周二老夫人走的时候是很高兴的,洛妙姝与周熔的婚事也正式筹备了起来。   洛妙姝将嫁妆拿了出来,庄子铺子宅子,也是应有尽有,各色衣料首饰加上盆盂箱笼,整整装了六十四抬。洛妙姝亲自看着登记照册,再由洛镇源拿去与周二老爷交涉。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洛继宗来探望她时,笑道:“姐姐是没瞧见,登记造册那两日,父亲让她把账册及地契,房契,拿出来时,她那脸色,可实在是精彩得很。”   洛娉妍神色淡然地听着,时不时地点点头,无论之前嘴上说的多么轻巧,心里还是有些打鼓的,如今听说洛妙姝与周熔的婚事已成定局,心中方才松了口气。   见洛继宗笑的没心没肺,洛娉妍不由再次确认道:“别说那些,你只说这婚事可还会有什么变数吗?”   洛继宗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正要说话,洛娉妍却是板了脸道:“你好生说话!我告诉你,无论怎样在外人看去,她和咱们都一样,都是姓洛的。”   见洛娉妍神色严肃,洛继宗不由瘪嘴道:“真不知姐姐在担心什么,她不是马上就要嫁人了吗?再说了,管家理财,姐姐也算是手把手的教了她,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将来过得不好,那也怪不到咱们头上来。”   洛娉妍叹了口气道:“我倒不是怕她,算了,你也别管这些有的没的,好生在太学上学,别的事儿自有人打理。”   洛继宗闻言咧嘴一笑,点头道:“姐姐放心,我心中都有数,我自己的婚事还没C心呢,哪儿就有功夫C心她的事儿了。”   听洛继宗这样说,洛娉妍点了点头,却不忘叮嘱道:“你回去转告父亲,无论如何,不能让周二老太太将洛妙姝的嫁妆拿走,那不仅仅是洛妙姝的依仗,更是咱们洛府的脸面!”   洛继宗闻言一愣,随即皱紧了眉头,淡淡地道:“什么脸面不脸面的,那是她外祖母,拿不拿她都是出嫁女,这些事儿咱管不着!”   洛娉妍恨铁不成钢地望着洛继宗,一时间想不出该怎么跟他说,景蕴实在听不下去,从隔间儿走了出来,摇头笑道:“继宗不是小孩子了,妍儿该与他讲清楚。”   景蕴说着在洛娉妍身边儿坐了下来,望着洛继宗笑道:“你姐姐就是要她自己亲手拿着嫁妆,再亲手败出去,才出得了心中那口恶气,所以这嫁妆只能在洛妙姝手里拿着。”   洛继宗闻言瞪大了眼,望着洛娉妍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洛娉妍见此不由的沉了脸,冷冷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过恶毒?可当初她们母女是怎么做的?难道不是想着霸占了我母亲的财物,将我打发给周熔吗?”   洛娉妍说到最后,声音有些尖厉,景蕴见此拍了拍洛娉妍的后背宽抚道:“过去的事儿都过去的,在商言商,她若没能力保住那些产业,也怨不得别人。”   洛娉妍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才听洛继宗问道:“可是姐姐不是一直说,要顾全咱们洛府的颜面吗?若是传出姐姐你……”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冷冷地打断道:“不说这满天下,就是这京城有多少商贾,你能数的过来?凭什么她的产业没了,就跟我有关?”   ☆、六七四 匆忙   洛娉妍说完,冷冷地盯着洛继宗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你我虽不同胞,但我拿你当亲弟弟一样!”   洛继宗闻言立即肃了神色,点头道:“姐姐放心,我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亲疏远近还分得清楚。”   说完洛继宗又咧嘴笑了起来,望着景蕴道:“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以前我就觉得姐姐心太软,如今跟着姐夫才多长日子,这心……”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怒了,一巴掌拍在桌面儿上,呵斥道:“胡说什么!”   景蕴却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抓起洛娉妍的手,柔声问道:“手可打疼了?”说完仔细检查了一番洛娉妍的手,见掌心有些泛红,很是自然的揉了揉。   洛继宗见此无声地朝洛娉妍咧嘴笑了笑,急忙扭开了头。洛娉妍没好气地瞪了洛继宗一眼,却是舍不得瞪景蕴的。   一张脸不由得涨的通红,低着头使劲想要将手从景蕴手中抽出,谁知却怎么也抽不出。   正在洛娉妍心下着急,又羞又窘时,景蕴淡淡地道:“继宗这是夸我呢?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但怎么断,总要有个章法,决不能将自己陷进去。尤其是不能损害了自己的名声。”   洛娉妍以为景蕴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下意识点了点头,谁知抬头看去,却发现景蕴正盯着洛继宗。   洛继宗闻言满脸严肃地望着景蕴,很是认真点了点头道:“谢姐夫教导,继宗明白了。”   景蕴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又道:“名声这东西,平日里瞧着没用,但有用的时候能够救命!积累起来尤其不容易,但若是想要毁掉,却是轻而易举,一朝一夕便可!”   洛继宗心神一震,望着洛娉妍陷入了深思,洛娉妍却是望着景蕴刀削似得侧颜,一颗心跟泡了水似得,软软地,暖暖的,连被景蕴握着的手也都忘记了。   至于后来景蕴又跟洛继宗说了什么,洛娉妍是完全没有注意到的,满心满眼都是景蕴教导洛继宗的样子,若不是景蕴捏了捏她手心,怕是她还回不过神来。   回过神的洛娉妍,又羞又窘,急忙起身借口为二人准备酒菜,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谁知刚出门英儿便急慌慌地迎了上来,附耳道:“罗先生请乃乃过去一趟。”   洛娉妍闻言不由诧异地道:“早晌我过去师傅还好好儿的,这会子怎么突然来唤我,可说有什么事儿了?”   英儿摇了摇头,轻声道:“没听说问心斋有什么事儿”说完顿了顿补充道:“但刚才奴婢瞧着,先生好像是要出门的样子,具体什么事儿,却是不知。”   洛娉妍闻言一边儿朝外走,一边儿吩咐道:“让人给爷送些茶点进去,再去厨房让冷淘准备准备,一会儿我回来给爷做两道下酒菜。”   英儿急忙点头应下,谁知洛娉妍刚走两步又停了下来,想着景蕴正在教导洛继宗,这会子怕是不好让人前去打扰,尤其是景蕴教的那些东西……   这样一想,洛娉妍回过头,朝英儿吩咐道:“算了,茶点就不用送了,世子爱吃鱼,你去厨房瞧瞧舅舅送来的鲥鱼还有没有,让冷淘准备起来,一会儿我蒸鱼。还有我们前儿糟的凤爪还有没有,捞些出来。”   英儿心中虽有疑惑,却生来不是多嘴的性子,点了点头,叫来蕾儿和浅语跟洛娉妍去罗先生那边儿,自己则亲自去了厨房。   对于英儿的安排,洛娉妍很是满意,面儿上却并不多说什么,带着蕾儿跟浅语二人,急匆匆地到了问心斋,刚进院门便见罗先生穿着细麻短衣长裤,在药田里除草。   洛娉妍疾步上前,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穿的是曳雾绡双面绣花裙,便弯腰动起手来。   罗先生见此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轻斥道:“你这是帮忙呢?还是添乱?”说着直起身一边儿朝药田外走去,一边儿朝蕾儿与浅语斥责道:“你们乃乃胡来,你们也不劝阻着?有穿成这样下田的?”   洛娉妍被罗先生说的面色一红,急忙接过浅语递来的湿绢子,擦了擦手,挽住罗先生的胳膊,撒娇道:“古人不都说,师傅有其事,弟子服其劳吗?”   罗先生笑着摇了摇头,任由洛娉妍挽着她的胳膊进了屋子,待丫鬟奉了茶水点心,罗先生才轻声道:“为师知道你忙,原不想叫你来的,早上忘了告诉你,明儿是为师母亲的祭日,为师想着……”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肃了神色,抢道:“娉妍自然是要随师父同去的!”   说完生怕罗先生拒绝,急忙解释道:“不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待娉妍好,娉妍知道,说是师徒,但在娉妍心里,与师父却是如同母女,娉妍没有不去的道理。”   罗先生望着振振有词的洛娉妍,眼角突然有些湿润了,好半晌才红着眼眶点头道:“为师叫你来,就是让你准备准备,明儿随为师一道去。”   说到这儿,罗先生抿了口茶,才忍着笑对不住点头的洛娉妍道:“为师的母亲葬在城外,此去路远,怕是明儿赶不回来,最快也得后日了,少不得一会儿好生跟瑾轩解释。”   洛娉妍说话前,完全没有想过罗先生的母亲葬在哪里,如今一听不由得愣了愣,望着罗先生眨了眨眼,急忙起身道:“那娉妍先回去收拾收拾,还得让爷去跟殿下说说才成。”   罗先生自是不会为难洛娉妍,见她这样儿,忍不住笑出声儿来,点头道:“自然是要好生与瑾轩说,也要跟惠宁长公主解释清楚,取得他们的同意与谅解才好。”   洛娉妍这会子哪儿还顾得上听罗先生说什么?满心都想着回去做什么好吃的,哄了景蕴答应她与罗先生同去,最好再让景蕴出面说服惠宁长公主。不由敷衍地点了点头,又急匆匆地带着蕾儿与浅语返回了枫溪院。   洛娉妍没有直接回屋,而是先去了厨房,冷淘早已将各色菜R备下,洛娉妍略略扫了一遍定下菜谱,让英儿请来红螺一块儿帮忙。   ☆、六七五 送客   在红螺冷淘,并英儿蕾儿浅语的帮助下,洛娉妍没多大一会儿,便准备了一桌子菜。   景蕴与洛继宗看着丫鬟们将彩烩牛腩,海参烩猪筋,清蒸鲥鱼,梨片拌果子狸,白切猪羊R,剔骨糟凤爪,三鲜玉兰片,木瓜甲鱼丸子汤,一道道的送上来,都愣了眼。   谁知洛娉妍竟还亲自端了一碟子油酥花生米进来,笑道:“父亲说这个下酒味儿最好,爷尝尝可还合口味儿。”   景蕴看着满脸堆笑的洛娉妍,虽心下诧异,当着洛继宗跟一屋子丫鬟的面儿,却是不好多说什么。谁知洛娉妍见景蕴夹了一粒放在嘴里,便赶紧亲自挽了袖,给他斟满了酒。   景蕴忍不住轻咳一声儿,笑道:“妍儿今儿这是怎么了?”说着用素银螺纹雕花箸,指了指桌上的碟子。   洛继宗此时也是刚刚回过神,望着洛娉妍满是好奇地问道:“姐姐不是从来都说,饭菜在精不在多,够吃就好吗?怎地今儿做了这许多菜,咱们可吃不了。”   浅语与蕾儿是知道缘故的,见此忍不住低下头忍笑,肩膀却是不由自主地一抖一抖的,引起了景蕴与洛继宗的注意。   景蕴自然不会去问丫鬟什么,但洛继宗却没那么些顾及,张口便朝蕾儿问道:“蕾儿在笑什么?可是知道什么,说出来爷跟姐夫也高兴高兴。”   蕾儿一惊,下意识地朝洛娉妍望去,见洛娉妍正板着脸瞪着自己,急忙屈膝一礼,摇头道:“没什么。”   蕾儿的声音极小,洛继宗与景蕴却都听清了,见洛继宗明显不相信,还要再问,景蕴挑了挑眉淡淡地打断道:“行了,都下去吧,这儿不用你们伺候。”   蕾儿顿时如蒙大赦,心虚地朝洛娉妍扫了眼,急忙跟着英儿等人一块儿退了出去。   直到这时,景蕴才搁下碗箸,拉了洛娉妍的手,在身边儿坐下,对洛继宗道:“你姐姐心疼你难得来一趟,特地做了一桌子好菜招待你,别不知足。”   说完亲自给洛娉妍夹了一块鲥鱼腹部的嫩R,搁在洛娉妍的碗中,压着声儿道:“有什么话,咱们回头再说。”   洛娉妍也知道自己做的太过明显,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急忙为景蕴与洛继宗布菜添酒,来掩饰心虚。   洛继宗也明白过来,于是不再多话,景蕴倒是不以为意,一边儿享受着洛娉妍的温柔小意,一边儿状似无意地跟洛继宗说起他年幼时的一些看似有趣儿的事。   洛继宗的神色却是渐渐严肃起来,时不时地点点头,很是用心地听景蕴讲述,偶尔也会提一些问题。   二人说话,洛娉妍是从不C嘴的,只在一旁时不时地添酒布菜,很快一壶梨花白见了底,洛娉妍本要再去添酒,却被景蕴拦了下来,轻声道:“今儿就到这儿了。”   说完景蕴看向洛继宗,淡淡地道:“回去记住盯紧了那边儿,若周府要闹腾便由着他们闹腾,这白字黑字的婚约,不是咱们*着他写的,庚帖也不是说退就能退的。”   洛继宗点了点头,神色很是严肃,哪有半点儿与洛娉妍说话时的嬉皮笑脸?   洛娉妍见此想要调节一下气氛,景蕴却朝她摆了摆手道:“别总拿他当小孩子,快成亲的人了,你总不能护他一辈子,他如今这样儿,都是你往日里将他护得太好。”   洛娉妍一愣,觉得很是冤枉,重生之前不说,重生之后自己也从未怎么护着洛继宗,大多数时候都是让他自己做决定和选择。   景蕴见她那样儿,便知道她心中不服,淡笑道:“有的事儿不是可以随便去经历的,有的经历也不是随时能遇上的,如今他遇上了,就该放手让他去做,去学,去尝试,便是输了也不打紧。”   洛娉妍抿了抿嘴,知道景蕴说的是洛妙姝的嫁妆,不由得嗔道:“继宗是要读书的,哪儿有功夫去摆弄那些。”   景蕴挑了挑眉,斜睨了洛继宗一眼,才淡淡地道:“不过是两间铺子,一座庄子,连这点子小事儿都摆不平,只怕将来在官场上前途也有限得很。”   洛娉妍见景蕴将话说成这样,不由得抿了抿嘴,洛继宗却是点头道:“方才姐夫已经跟我说了,姐姐想要将洛妙姝手里的两间铺子一座庄子抢给我,这事儿姐姐不如让我自己出手。”   洛娉妍闻言瞪了洛继宗一眼,没好气地道:“就你这样,成日里忙着读书,自己两间铺子还看不好,庄子也是我在帮你打理,你还指望着能从洛妙姝手里抢过庄子铺子?”   被洛娉妍这样一说,洛继宗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景蕴却是轻声道:“正因为继宗没有经验,才要他亲自去动手。妍儿不妨让他去试试。”   洛继宗急忙点头道:“虽然庄子铺子都是姐姐在帮我打理,可我也有认真看过账册的,姐姐便让我试试看,若是不行我再来向姐夫跟姐姐求教。”   洛娉妍心中还是有些犹豫,倒不是舍不得那两间铺子,而是不愿意让洛妙姝的日子好过,更怕洛继宗手脚不干净留下痕迹,往后被人说道,甚至会成为晋升的污点。   景蕴自然明白洛娉妍的顾虑,拍了拍洛娉妍的手,轻笑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景蕴说定了,洛娉妍又岂能死拧着不放?不由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勉强点了点头,便听景蕴交代道:“你记住了,名声这东西积攒不容易,毁起来却轻而易举。所以不动则以,动手就要干净利索。”   洛继宗急忙点了点头道:“这事儿也不急,如今她还没出嫁呢,总得等到她出了门子在动手,到时我理个章程给姐姐姐夫瞧瞧,若是可行我再动手。再说不是要给她留下座宅子吗?”   景蕴闻言嗤笑道:“别掉以轻心,回头折了夫人又折兵,可别怪我跟你姐姐没提醒你。”   说完待洛继宗点头保证后,才叮嘱道:“回去别提到你姐姐这儿来的事儿,谁也别说!”   最后几个字,景蕴神色很是严肃,连声音都冷了几分,洛继宗不由得急忙点了点头道:“我明白,这事儿我连父亲也不说,省的到时父亲心软让姐姐为难。”   景蕴闻言对洛继宗越发满意起来,点了点头挥手道:“我就不送你出去了,有事儿直接过来找我或是找你姐姐。”   洛娉妍见景蕴这样送客,心里有些别扭,想要起身,却被景蕴拦了下来,挑眉问道:“妍儿难道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洛娉妍望着景蕴眨了眨眼,有些气结地红了脸。   洛继宗见此不由得“噗嗤”一笑,自顾自地起身朝外走去,边走边道:“姐姐姐夫留步,我自个儿出去,省的你们送来送去的,我都不好意思来了。”说完洛继宗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洛娉妍的视线中。   ☆、六七六 出城【给堂主:缘来就是你的加更】   待英儿等人进来撤了桌上的残羹剩菜,洛娉妍随着景蕴回到正房,坐在临床大炕上,洛娉妍亲手给景蕴沏了壶茶,才轻声说起要随罗先生出城祭母的事儿。   景蕴闻言皱了皱眉头,想着这几日宫中变动,犹豫道:“可能晚几日?初六我休沐,到时可以陪你们一块儿去。”   洛娉妍皱了皱眉头,满是乞求地望着景蕴道:“明儿是师父母亲忌日,这日子怎么好随意改动?”   景蕴闻言,皱紧了眉头,好半晌才点头道:“既如此我让莫言莫问二人随着你……”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打断道:“我身边儿有云袖跟彩英,莫言莫问都是你身边儿得用的,跟着我反而越发打眼,不如就像平时一样,我跟师傅轻车简从的,也没人注意不是?”   景蕴却很是坚持地摇了摇头,叹息道:“如今不比的平日,皇贵妃身子越发有了起色,三殿下已经抓了好几个内侍,但一直没查出幕后之人,我怕你跟师傅被有心人盯上。”   洛娉妍一惊,皱眉道:“我只进宫了两三次,师傅更是只悄悄进去过一次,怎会被人盯上?”   景蕴见洛娉妍两只手搅在一起,手指都有些泛白,不由得缓了神情,宽慰道:“我也没说一定就会被人盯上,只是以防万一。”   听景蕴这样说,洛娉妍才松了口气,却是越发坚定地道:“既如此更不能让莫言莫问跟着我们了,这满京城有几个人不知他们是爷身边儿最得用的?突然就跟在我们身边儿,便是没事儿,人家也会以为有事儿的。”   景蕴点了点头,妥协道:“既如此便再向外祖母要几个人好了。”   洛娉妍依旧摇头道:“没得让外祖母跟着担忧,爷只跟外祖母说我陪着师傅去进香,明儿夜里宿在庙里就好,怎能跟外祖母要人呢?”   景蕴闻言深深地盯着洛娉妍的眼睛,好半晌才咬牙问道:“妍儿就一定要让我担心才满意吗?”   洛娉妍怎么也没想到,景蕴会突然跟她发脾气,不说成亲前,便是成亲这大半年来,俩人也从未红过脸,不由得有些懵愣,望着景蕴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得寒气一阵阵地顺着脊梁侵袭而来。   景蕴见自己一句话,令洛娉妍脸色都白了两分,不由心下一惊,急忙缓了口气,握住洛娉妍的手,轻声解释道:“我只是担心你,如今时局不明,前几日就连圣上也感觉身体不适,我怕你再出了什么岔子,我倒是顾不过来。”   洛娉妍被景蕴握住手时,便回过神来,不住地在心底安慰自己,今生不是前世,今生不是前世!   又听景蕴说起圣体违和不由得再次大吃一惊!若没记错,圣上……差不多就是自己重生前去世的,按照自己的年龄计算,也不过就是明年的事儿!   想到这儿,洛娉妍打了个寒颤,极力回想前世的事儿,却是想不起什么有用的。   那时候洛娉妍每日被太夫人拘在身边儿,不是抄佛经,就是陪着太夫人念经,最对在年底时,帮着一块儿看看账册,别说朝中的事儿,就是安阳伯府的事儿,她也不是那么清楚……   洛娉妍不由得着急地追问道:“爷说圣上身体怎么了?御医怎么说?如今可好些了?”   景蕴见洛娉妍如此慌乱,不由得心下一痛,伸手将她揽在怀中,轻声宽慰道:“别担心,圣上如今无碍,我只是担心有人趁机作乱,没想到竟是吓着妍儿了。”   被景蕴搂在怀中,洛娉妍才稍稍缓过气儿来,闻言点了点头,想要叮嘱两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好半晌才轻声道:“圣上待爷很好,无论什么原因,爷都该尽力护着圣上才是。”   景蕴闻言不由讶然,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被妻子如此“委以重任”,不由得将头埋在洛娉妍的肩窝上,闷笑道:“好,爷记住了。”   洛娉妍自然瞧出了景蕴的漫不经心,却又不知如何说起,叹了口气扯回话题道:“爷若实在不放心,明儿我带了慕寒溯风一道去吧。”   自从上次洛继宗与孙文婷在大相国寺出事儿,景蕴便不再那么相信溯风跟慕寒的办事能力了,不由得抬起头望着洛娉妍皱眉道:“他俩太过年轻……”   然而景蕴话未说完,洛娉妍便笑道:“正因为他俩年轻,才不引人注意,再说我身边儿还有云袖跟彩英,再不济自保还是能够的。”   景蕴想了想点头道:“我安排侍卫换了衣裳跟在你们身后,有事儿交代溯风去办,他脑子灵活,慕寒你带在身边儿,他功夫比溯风好。”   洛娉妍自是没有不应的道理,又听景蕴道:“明儿我便找人换班,出了宫就去寻你,后儿咱们一块儿回来。”   景蕴能陪在身边儿,洛娉妍自是欢喜,闻言不由得使劲儿点了点头,随即想起景蕴方才担心宫中有变,洛娉妍心下不由得担心起来。   依着圣上如今的身体,洛娉妍相信前世圣上驾崩绝非寻常,可这话她不好说,只好问道:“爷不在宫中,当真没事儿吗?”   景蕴不由得用额头顶了顶洛娉妍的额头,轻笑道:“妍儿将爷看得太重,说的好像圣上没了爷,日子就不能过了似得。放心,不说皇后手中的凤翎卫,蒋四邓允还在宫中呢。”   如此洛娉妍方才点了点头,兴匆匆地道:“那爷去跟外祖母说说,让红螺姑姑看着收拾东西,我这就去师傅哪儿,也好让师傅放心。”   景蕴没想到洛娉妍竟是如此着急,不由得哑然失笑,却也并不阻拦,点了点头,换了身衣裳方才朝慈恩苑而去。   洛娉妍将红螺叫了进来轻声交代了一番,唤来云袖跟彩英,带着二人去了问心斋。   一切都很是顺利,惠宁长公主并未为难洛娉妍,只是景芝得知后很是埋怨洛娉妍竟是不叫她一块儿去,却被景蕴斥责了一番。   第二日一早,洛娉妍依旧陪着景蕴用了早膳,亲自送他出了门,才带着云袖彩英,与罗先生一道上了车。   罗先生并没带丫鬟同行,四人挤在一辆车里,慕寒在前赶车,溯风策马护持,一路不急不缓地朝着城外而去。   ☆、六七七 祭祀   说是轻车简从,不说马车后面乔装跟着的侍卫,单是马车内,也是银壶玉盏玛瑙碟,一路上所需应有尽有。   马车出了东城门,便绕向北边儿,行大半日渐入荒岭,虽说是去扫墓上坟,一行六人虽皆着素服,车内的气氛却并不沉郁,隐隐地,洛娉妍还带点儿小兴奋。   在路过一片山丘时,洛娉妍甚至带着云袖彩英下了马车,采摘了一大捧姹紫嫣红的野花,对罗先生笑道:“这个带给师奶,师奶定会喜欢。”   罗先生自然将洛娉妍压抑的兴奋看在眼中,却并不着恼,甚至带着淡淡地宠溺,点了点头,笑道:“你师奶在世时,也是很喜欢花草的。”   说到这儿,罗先生眼中露出追忆,喃喃道:“为师小时候,也常被父亲母亲带着一块儿外出采药,那时候每次采药归来时,母亲都会采上一大捧野花,回去用陶罐养着……”   直到未末,马车在罗先生的指点下拐进了一处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的山谷,罗先生母亲的坟墓就坐落在这山谷中。   然而,当罗先生带着洛娉妍一行来到坟墓前,却是大变了脸色,就连洛娉妍等人眼中都露出惊愕之色。   按照罗先生的诉说,罗先生在京城并没有什么亲族故友,出来坐馆也是迫不得已。   可如今,那块被当做墓碑的大青石被擦拭得很干净,坟头上也不见一丝杂草,墓碑前不仅留有瓜果祭品,还有一只C着野蔷薇的陶罐……   洛娉妍下意识地朝罗先生看去,罗先生却望着那只陶罐泪如雨下,猛地扑了过去,抱着陶罐哭的撕心裂肺。   洛娉妍下意识的红了眼眶,奔过去搂着罗先生的肩膀,想要劝慰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默默陪着流泪。   好半晌罗先生才深深吸了口气,很是激动地拽着洛娉妍的胳膊,哽咽道:“娉妍,妍儿,你师公回来了!回来了!”说着眼泪再次淌了下来。   不等洛娉妍反应过来,罗先生已经再次歪倒在洛娉妍的肩头,搂着陶罐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前世今生认识罗先生好多年,可洛娉妍从未见过罗先生如此失态,尤其是云袖彩英就在身旁,就连慕寒溯风也站在不远处。   可这会儿洛娉妍已经回过神,一边儿搂着罗先生轻声安慰道:“师公回来了,师傅该高兴才是。”一边儿回头朝云袖彩英打了眼色。   罗先生却是没注意到这些,哽咽着点头道:“是啊,该高兴,为师很高兴!”话虽如此,可眼泪却仍旧如断了线的珍珠不停的往下掉。   彩英微不可查地朝洛娉妍点了点头,悄悄退后将这一情况告知了慕寒溯风,不仅慕寒溯风二人并未太放在心上,便是传话的彩英也没有太过在意。   但洛娉妍却很是在意!好不容易安抚好罗先生,将带来的祭品摆在了墓前,化了纸钱,在罗先生身后给墓碑磕了三个头,洛娉妍便劝道:“师公定是找不到师傅,咱们这就回城,看看师公是不是回去师傅老宅了,再着人打探寻访。”   此时对于罗先生而言,再没有比找到父亲更重要的人事,闻言不住地点头,任由洛娉妍与云袖将她扶上了马车。匆匆往京城赶去。   在洛娉妍的示意下,溯风已经先一步通知留在山谷外的侍卫,策马飞奔回京向禀报景蕴。   可以想见,景蕴得知这一消息会是如何的激动,按照这几个月的经验,以及罗先生的述说,可以断定,短时间内他再找不到,比罗先生的父亲更了解皇贵妃所中之毒的人。   回程不比的来时,此时也顾不上颠簸与否,在洛娉妍一再的催促下,慕寒赶得马车几乎飞奔了起来。   此时的罗先生,浑身上下,再没有一点儿往日出尘的气息,只剩下满身的悲伤与哀痛。   罗先生的经历,洛娉妍并不完全清楚,但却很是明白那种,猛然间得到亲人消息的激动,对往事点滴的悲痛,故而并不劝解,只紧紧地将罗先生搂在怀中,任由她哭泣,直到罗先生再也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洛娉妍没有再走东城门,而是直奔北城门,到时景蕴已经等候多时,见马车靠近,景蕴没有说话,只挥手示意慕寒跟上,便当先策马进了城。   景蕴自然是激动的,然城门口却不是说话的地方。然,回到侯府,景蕴见到被洛娉妍扶下马车的罗先生,再多的话也都被堵在了嗓子眼,一个字也问不出了。   今日原就是出城祭祀扫墓,罗先生与洛娉妍都是一身玉簪白衣裙。   洛娉妍的袖袂裙角还滚着翠色窄边儿,与头上的飞凤素银点翠钗,脖子上的翠玉璎珞,皓腕上翡翠镯子,衣身上散绣的墨绿忍冬,腰间系着的碧玉莲花佩,衬托出一丝清新飘逸的气息。   罗先生却是浑身上下一片素白,圆髻上一支白玉凤头簪孤零零的斜C在发间。映衬着那双哭的红肿的眼睛,苍白失了血色的脸,越发的孱弱憔悴,让景蕴如何忍心问的出口?   好在罗先生比景蕴还要心急,刚刚回到问心斋,便指着书房,对洛娉妍道:“去,将书架最上层,那只樟木匣子里的画轴拿来。”   洛娉妍不知罗先生要找什么,急忙劝道:“师傅先歇歇,一会儿太医就来了,要找什么等身子好些了……”   话未说完,景蕴却是明白罗先生的心意,急忙打断道:“妍儿听师傅的,快去将匣子取来。”   罗先生见洛娉妍目露迟疑不愿离开,心中一片柔暖,含泪道:“那匣子里是你师公的画像,让瑾轩拿着画像寻人,不然这京城这么大……”   罗先生没有说下去,洛娉妍却是明白过来,点了点头道:“师傅莫急,娉妍这就去。”说着深深地看了景蕴一眼,方才转身去了书房。   没多时便捧着一只素色樟木长匣子出来,并不交给景蕴,而是放在了罗先生怀里。   罗先生颤抖着双手,摩挲着匣子上雕刻的百草经久久不能言语,直到外面隐隐传来男子说话的声音,罗先生才赶紧将匣子交予景蕴,压着声儿叮嘱道:“莫要让人见着这匣子,待寻着我父亲,将这匣子交予他,他自会前来相见。”   景蕴闻言神色一肃,从罗先生手中接过匣子,小声儿对洛娉妍交代道:“我从后面出去,你再让太医进来。”   洛娉妍虽不知师傅与景蕴为何如此,却点了点头,朝罗先生道:“师傅,您快躺会儿吧,太医马上就来了。”景蕴见此嘴角隐隐含笑,朝洛娉妍与罗先生点了点头,方才闪身进了隔间儿。   ☆、六七八 同心【中秋节补更】   罗先生的身体并无大碍,但景蕴寻人却陷入僵局。   在罗先生母亲坟地不远处,莫言带人找到了一间茅草屋,从种种迹象表明,是罗先生的父亲居住过的,然此时却是早已人去屋空,只留下一些晒干的草药,还在留在草屋内。   京城各处,锦乡侯府的人也早已四散出去,然而,罗先生的父亲确如石沉大海查无音讯。   看着罗先生一日日憔悴,问心斋的药田一天天荒芜,洛娉妍对于罗先生除了悉心照料,却是束手无策,对于药田也只得带着浅浅跟妮妮俩小丫头亲自照料。   惠宁长公主见洛娉妍一日日消瘦下去,不由将她唤至身旁,皱眉询问道:“洛丫头这是怎么了?是身子不适,还是出了什么事儿?”   对于惠宁长公主,洛娉妍虽心中始终保持着距离,但此事在洛娉妍想来,或许惠宁长公主会有更好的建议,毕竟皇贵妃中毒之事,惠宁长公主是知道的。   想了想洛娉妍朝蝉儿蝶儿扫了眼,二人见惠宁长公主点了头便轻轻退了出去。   待屋内只留崔嬷嬷与惠宁长公主时,洛娉妍便将那日与罗先生出城,发现罗先生父亲归来,然而大半月来却查无音讯,罗先生因此病倒的事儿,与惠宁长公主细说了一遍。   惠宁长公主听完沉默了许久,挥手对崔嬷嬷道:“你去库房瞧瞧,选两支老参给这位罗先生送去。”   洛娉妍一惊,没想到惠宁长公主竟是连崔嬷嬷也要遣走,崔嬷嬷却是朝洛娉妍微微一笑,急忙将门窗都打开,轻手轻脚往旁边儿临时库房而去。   惠宁长公主见洛娉妍一直盯着崔嬷嬷,不由得摇头道:“不是不信任她,有的事儿她知道了不一定是好事儿,不知道反而是对她的保护,你如今是锦乡侯府的当家乃乃,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洛娉妍闻言自是虚心应是,惠宁长公主见此将她招至身边儿坐下,才小声儿叹息道:“原本我就不赞同蕴哥儿参与此事,一不小心便会陷入夺嫡之争,这是随便好参与的吗?”   前世洛娉妍并不知道什么夺嫡,但此时听惠宁长公主直言提及,才想起自己重生前,圣上驾崩,登基的却并非三皇子!   想到这儿,洛娉妍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脸色也白了几分,望着惠宁长公主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惠宁长公主只当洛娉妍是被自己的话吓着了,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想着景蕴当初若是娶了宗室女,大致是不会这样的。   面儿上惠宁长公主却是不显丝毫地宽慰道:“你也别想那么多,如今还没到哪一步,圣上身子虽不如从前却也还算硬朗。成年的皇子也只有二皇子与三皇子有一争之力。”   洛娉妍随着惠宁长公主的话,却是想起了更多,从前遗忘或者说是忽略的事情,脸色不仅没有缓和半分,反而越发苍白了起来。   看着惠宁长公主拧紧的眉头,洛娉妍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点头道:“外祖母说的是,上次见着圣上,面色红润气色很好。”心却是不住地往下坠。   若没记错,前世顾远曾领兵出征,去的是辽东!而辽东……那是大皇子的封地!   可如今就连惠宁长公主都已经将他遗忘,是前世今生有了变化,还是大皇子前世就擅于隐藏?   三皇子怎样了?景蕴怎样了?直到重生顾远也没能从边关回来,自己便是随着太夫人去大相国寺进香祈福,才重生的……   洛娉妍不敢放任自己这般想下去,极力收拢心绪,艰涩地问道:“依外祖母看,或许圣上出面会比咱们更容易找到?师公他老人家会不会有危险?此事是否该告知三皇子殿下?亦或者禀报圣上?”   洛娉妍一连三个问题,惠宁长公主却只是静静地望着她并不说话,就在洛娉妍快要承受不住时,惠宁长公主才淡淡地问道:“你是想替你师傅找到父亲,还是想替皇贵妃治好病症?”   洛娉妍望着惠宁长公主一时间没明白这其中的差别。在洛娉妍想来,替罗先生找到父亲,同时皇贵妃也有了希望,这并不冲突。   惠宁长公主见洛娉妍那样并不着急,只淡淡地道:“你要想清楚,究竟是想替你师傅找到父亲,还是替皇贵妃娘娘找到一位能解毒的大夫。”   被惠宁长公主这样一点,洛娉妍有些明白过来,不由得再次出了一身的冷汗。   好半晌洛娉妍才缓缓点了点头,有些忐忑地轻声道:“太医院有那么多太医,并不缺师公一人,然师傅却只有一个父亲,孙媳……”   洛娉妍不知该如何说下去,毕竟惠宁长公主身份特殊,并非寻常人家的外祖母那么简单。   然而洛娉妍不知道,自从驸马与嘉善郡主相继去世,惠宁长公主对于亲情看得格外的重,洛娉妍能将感情看得比利益更重,这让惠宁长公主很是高兴,脸上也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也正是因此,当洛娉妍说出这句话时,惠宁长公主将她的话打断,轻声道:“你师公若是在京城,早晚会找到,并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洛娉妍低着头不敢看惠宁长公主的神色,闻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听惠宁长公主接着道:“若是借助了三皇子或是圣上的力量,怕是人找到了,也不能与你师傅团聚。”   说到这儿,惠宁长公主再次压低了声儿道:“你嫁给了蕴哥儿,凡事便该多想想,宫里的事儿也该劝着蕴哥儿少参与的好。咱们这样的人家,只要好好儿的,想要败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但若是行差踏错……”   惠宁长公主没有说下去,洛娉妍却是明白惠宁长公主的意思,闻言却忍不住为景蕴分辩道:“可爷自小得圣上看重,又与三殿下一处长大,如今还掌管着龙翼卫,想要摘出来又岂是那般容易的?”   说完洛娉妍方才小心地抬起头望向惠宁长公主,却没在惠宁长公主脸上看到丝毫恼怒的神色,不由得松了口气。   却不知惠宁长公主闻言也在心中松了口气,这等大事儿,若是夫妻不能同心,一家人不能往一处使力,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先前的话,原就是为了试探洛娉妍而言。   如今知道了洛娉妍的想法,惠宁长公主心中对于这个孙媳出身不够的不满,越加少了许多,点头道:“你若当真这样想,凡事便多于蕴哥儿商议,他打小在宫里长大,不说别的,至少见识上并不比这些个皇子少什么。”   直到此时洛娉妍才明白过来,原来惠宁长公主一直是在试探敲打自己,心中却也明白,自己算是过了这一关了,面儿上不由越发恭敬地应下,又听惠宁长公主交代了几句,方才告退出来。   ☆、六七九 病重   罗先生母亲坟墓那边儿以及曾经居住的老宅,景蕴都遣人蹲守起来。   然而又是小半个月,罗先生的父亲仍旧没有消息,罗先生不管心里有多么难受,在洛娉妍的劝解下,又经过这月余时间的平复,精神头却是渐渐好了起来,神色间又有了过去的淡然。   在锦乡侯府居住好几个月,惠宁长公主也在六月二十八回了长公主府。   而这时,被洛娉妍跟景芝遗忘许久的景莳,竟是寄来家书,还遣人送来了整整三车土仪。洛娉妍与景芝才想起,七月初一是蒋姨娘的生辰。   因惠宁长公主此时已经离开,蒋姨娘便堂而皇之的进了枫溪院,再次找上了洛娉妍,笑道:“原说不过是散生很不必在意什么,但如今侯爷不在府中,莳儿又随着侯爷去了边关,连殿下也回了长公主府,咱们府里实在太冷清了些。”   洛娉妍自是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正想着如何拒绝,景芝走了进来,冷笑道:“姨娘怕是病的不轻吧?不知姨娘打算让我们在这请柬上如何写呢?”   蒋氏见景芝进来,脸色就是一沉,在蒋氏看来,洛娉妍幼年丧母,洛镇源虽说位列朝臣,但毕竟寒门出身,相较于景芝而言,洛娉妍好打发许多,便是见识手腕,也是比不上景芝的。   洛娉妍闻言却是抿嘴一笑,淡淡地道:“不知蒋姨娘在京城可有什么交好的人家,若是有我替你置办两桌,你且请来热闹热闹也是可以的。”   蒋氏神色一僵,勉强笑道:“我娘家……”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沉了脸,抢先截断道:“姨娘慎言!听说姜大人是将姨娘逐出府的,这突然冒出来的‘娘家’怕是不合适,没得让人以为我们锦乡侯府仗势欺人,这么多年连亲戚都不认。”   蒋氏不知,因着罗老先生一直没有下落,罗先生虽说看上去平静了下来,洛娉妍却一日比一日心焦,正是烦躁之时,她竟撞了上来。   就连景芝也没见过洛娉妍如此强势的时候,不由得扭头低笑,蒋氏顿时又羞又恼,却极力压下心中怒火,故作淡定的道:“说起来我也是因为侯爷才被逐出府的,自小也是被父母亲捧在手心里长大,我父亲……”   这次景芝没等洛娉妍说话,便呛声道:“难不成这世上女子只要赖上我父亲,我们就都该认着忍着?”   景芝的声音有些尖厉,在景芝看来,若非蒋氏,自己母亲未必会去世,父亲也不会远走边关,自己便不会如失牯失持一般。   洛娉妍却是淡定许多,冷冷地望向蒋氏,淡淡地问道:“如今父亲不在,爷又忙于差事,不知姨娘究竟打算如何?难不成要让我下帖子,通告全京城,咱们锦乡侯府要给被姜大人逐出府的长女,筹办生日宴?”   蒋氏正要开口,却被洛娉妍再一次抢先,接着道:“也不知姜大人得知这脸色该是如何精彩,更不知咱们锦乡侯府还要不要脸面,竟借着姨娘生辰,肆意敛财。”   蒋氏一愣,好半晌才咬牙道:“我也没说要大肆邀请,不过是想请了我外祖家的亲戚过来聚聚,给府里添点儿人气儿,热闹热闹。”   洛娉妍转念一想,蒋氏说的外祖家不就是蒋凤儿家吗?不由得朝景芝笑道:“芝姐儿不如给凤儿下张帖子,就说她表姨生辰,请她过来做客,回头也让爷给蒋四下张帖子。”   说完朝蒋氏笑道:“至于您那侄儿媳妇敏珍郡主,却不是我能请动的,不如姨娘亲自给敏珍郡主,或是宁王府下张帖子去?”   蒋氏如何听不出洛娉妍话语间的嘲讽之意,脸色不由越发难看,却不甘心就此放过。   想了想蒋氏稳住心神,勉强笑道:“少夫人也不必挤兑我,侯爷走之前可是将少爷的亲事交给了你,如今大半年过去,连小姐都要成亲了,不知少爷的亲事,少夫人是如何打算的?”   当日在叠嶂亭,洛娉妍先走一步,没听到蒋氏与她那丫鬟说的话,景芝却是听见了的,闻言不由“噗嗤”一下笑出声儿来。   洛娉妍却再没了与蒋氏纠缠的耐性,沉了脸道:“你既知道莳哥儿是少爷,他的姻缘亲事,又岂是你一介姨娘能够过问的?这事儿我跟世子自会禀报侯爷,姨娘请回吧!”   别说蒋氏,便是景芝都被洛娉妍突然爆发出来的气势吓了一跳,景芝还以为洛娉妍之前已经算是很强势了,没想到还能更强势。   蒋氏则是没想到,洛娉妍竟敢如此给自己没脸,还想说什么,洛娉妍却是扬声儿道:“馨芙!送客!”说完洛娉妍便起身朝内室走去,至于蒋氏,她连看也没再看一眼。   景芝见此急忙跟着洛娉妍进了内室,却见洛娉妍身上再不复先前的气势,整个人显得格外颓丧的斜靠在贵妃榻上,望着窗外不知想着什么。   见洛娉妍如此神色,景芝心中之前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洛娉妍的消息,突然下了决定。   景芝走过去与洛娉妍一道挤在贵妃榻上,轻声道:“昨儿得了消息,顾伯母病重,你看要不要和我一块儿过去看望看望她?”   洛娉妍回过头一时没明白这“顾伯母”是谁,景芝不由笑着解释道:“我跟哥哥小时候常去安阳伯府玩儿,因是世交,顾远又是哥哥的伴读,便唤安阳伯夫人为顾伯母,显得亲近些。”   洛娉妍一听安阳伯太夫人病重,不由皱紧了眉头,急忙坐起身问道:“怎么就病重了?浴佛节时咱们还见过,那时候太夫人不是好好儿的吗?”   景芝叹了口气道:“还不是郑伯母闹得,以前那么亲厚,如今却弄得像是仇人似得,箐儿周年时郑伯母上安阳伯府闹了一场,顾伯母便病倒了,原谁也没放心上,只当是气着了,谁知竟是一病不起。”   洛娉妍闻言沉默了片刻,点头道:“我这就收拾收拾,咱们过去瞧瞧。”   景芝一愣,没想到洛娉妍竟是要马上就去,不由一把拉住洛娉妍,嗔道:“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也不急在一时,明儿咱们再去也是一样。”   说完生怕洛娉妍不答应似得,急忙又补充道:“哥哥一会儿该回来了,也问问哥哥,看哥哥明儿要不要一块儿过去,顺道看看顾远才是。”   洛娉妍心下着急,虽知道安阳伯太夫人并无性命之忧,却很怕因自己重生,有些事儿发生了改变,一时间犹豫不决。   见洛娉妍如此,景芝不由再次劝道:“就算咱们要去,也得先递了帖子过去不是?哪有这么冒冒失失跑去人家府上的?人家还在守孝呢。”   洛娉妍虽然很想说上次景蕴去安阳伯府就没有提前递帖子,可话到嘴边到底咽了下去,点了点头道:“那回来问问你哥哥,看爷要不要同去。”   ☆、六八零 成全   景蕴刚回到府中,洛娉妍便迎了出来,景蕴原以为洛娉妍会如同之前一般,第一时间询问是否有罗老先生的消息,谁知洛娉妍满是担忧地道:“听芝姐儿说安阳伯太夫人病重,爷明儿跟我们一块儿去看看吗?”   景蕴一愣,深深地看了洛娉妍一眼,方才轻笑道:“他们府上如今正在守孝,哪里好随便前去?再说顾伯母病了自有太医跟远哥儿照料,咱们去了岂不是给人家添乱?”   洛娉妍见景蕴竟是开口便否决了,不由有些着急,拽了景蕴的袖子道:“咱们锦乡侯府跟安阳伯府不是世交吗?你跟安阳伯世子还是好友,难道都不去关心一下?”   见洛娉妍如此着急,景蕴不由挑了挑眉,语气越发淡漠地道:“正因为是世交好友,若当真有事儿,顾远自会差人送信儿给我,如今他既没让人送信来,便足以说明他能够处理,并不需要我们帮忙。”   洛娉妍闻言望着神色淡漠的景蕴,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可心中对安阳伯太夫人的担心,却是一点儿也没因此而减少。   景蕴见洛娉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盯着自己,并不欲多言,伸手揽了她的肩,一边儿朝里走,一边儿状似随意地笑问道:“今儿在家都做什么了?”   若在之前,洛娉妍会有许多话想说,可此刻却没了心思,勉强笑道:“没什么,景莳从边关遣人送了家书和土仪回来。”   景蕴闻言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淡淡地道:“哦?难得他有心了。”   说完又走了几步,见洛娉妍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才再次问道:“这不年不节的,他怎么想起给家里送土仪?信里说什么了?”   洛娉妍如神游方醒般,带着些懵愣地回道:“信就搁在爷书房桌子上,我们也没看,都等着爷回来再看呢。”   景蕴闻言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拥着洛娉妍进了屋,命英儿去书房将景莳的信取了过来。   一目十行地看完,景蕴将信往炕桌上一扔,冷笑道:“他倒是打的好主意。”   即便洛娉妍如今满心牵挂着安阳伯太夫人的病情,此时也忍不住侧头朝景蕴望去,见他神色不好,不由轻声问道:“怎么了?他信上说什么?爷好像不太高兴?”   景蕴深吸口气,将信朝洛娉妍推了推,身子往后一倒靠在了大迎枕上,懒洋洋地道:“你自己瞧。”   洛娉妍拿起信,学着景蕴的样子一眼扫过,不由得笑了起来,转念一下子想起今日蒋姨娘提出过生的事儿,笑道:“或许将她送到父亲身边儿,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景蕴闻言不由挑了挑眉,望着洛娉妍满是诧异地问道:“妍儿可是有什么想法?”   洛娉妍淡淡一笑,将蒋氏想要摆生辰宴的事儿简单说了一遍,末了笑道:“在咱们跟前儿说到底她是长辈,有的话咱们是不好多说的,不如就送去父亲那边儿,父亲自有主张,也正好瞧瞧姜大人究竟打算如何对待这个逐出的女儿。”   景蕴却是皱眉道:“你想得太简单了。”   说完挥手让英儿等人都退了下去,才接着道:“如今不仅京中局势不明,便是边关也并不安稳。”   说到这儿景蕴扫了洛娉妍一眼,才接着冷冷地道:“蒋氏在咱们这儿,对景莳多少是个牵绊,若是送到父亲哪儿,怕是父亲……也很为难!”   洛娉妍闻言犹豫着要不要提醒景蕴辽王的事儿,圣上三子,如今却只有这皇长子被封为了辽王,虽然被远远地打发到了北边极寒之地,但到底与边关多有牵连。   景蕴虽说看上去漫不经心,对于洛娉妍变幻不定地神色却是看得极为仔细,见此不由轻声问道:“妍儿在想什么?”   洛娉妍抬眼望向景蕴,看着他冷厉的面庞,以及眼中不容错识的关切,心中莫明就下定了决心,轻声道:“我在想辽王!”   一句话便让景蕴顿时瞪大了眼,却没有出声打扰。   洛娉妍知道景蕴再等自己说下去,不由整理了一番思绪,方才压着声儿接着道:“前儿爷说圣上身子不适,后来外祖母也与我提起夺嫡之事。”   话刚出口,景蕴就大变了脸色,抬手制止了洛娉妍接下去的话,扬声儿道:“来人,将窗户打开透透气儿!”   洛娉妍望着景蕴,顿时醒悟过来,急忙起身亲自将身后的窗户推开,露出院中油绿的芭蕉,以及芭蕉下那一丛丛地玉簪花。   很快英儿蕾儿等人走了进来,朝着二人屈膝一礼,手脚麻利的将所有窗户都推开,挂上鲛绡纱帐,在熏炉中燃上艾香,替二人重新换了热茶,方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景蕴伸手将洛娉妍拉到身边儿坐下,轻责道:“纵是在府中,说话也该仔细些,若是传了出去可怎么得了?”   洛娉妍有些心虚地点了头,却忍不住接着道:“圣上三子,如今只有大皇子封了王,虽说被打发到了边关,可谁知圣上心里怎么想的?”   景蕴本想说子凭母贵,洛娉妍却提醒道:“俗话不是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吗?就连外祖母似乎都已经将皇长子给忘记了,但皇长子却是三位成年皇子中,唯一能接触到边关将士的皇子。”   这次洛娉妍没有用“大皇子”,而是用了“皇长子”,果然引起了景蕴的注意。   好半晌景蕴方才点头道:“妍儿的意思我知道了,回头我会与三殿下商议此事。”   见景蕴如此说,洛娉妍不由胆子大了起来,建议道:“既如此,咱们不如将蒋氏一并送过去,想来她突然提出要办生日宴,也不过两个目的,要么是有意为难咱们,要么想联系什么人,咱们不如装作不知,成全了她,也成全了景莳。”   景蕴闻言皱紧了眉头,抿着嘴没有说完,洛娉妍深吸口气,接着道:“父亲身边儿肯定也有人,咱们在让人给父亲带了话去,相信父亲镇守边关这么多年,心里是有数的,也好趁机看看姜大人究竟是个什么打算。”   ☆、六八一 提醒   景蕴闻言不由眼前一亮,很是高兴地吻了吻洛娉妍的额头,笑道:“妍儿这是要给我做幕僚吗?”说完才接着道:“那就让蒋氏准备准备,我让莫言莫问二人亲自送她过去!”   洛娉妍却摇头道:“爷何不让大管家的三儿子带护卫送她过去?既不会引起蒋氏警惕,也不会引起旁人注意。莫言莫问目标性太强了!”   景蕴望着洛娉妍的眼睛,不由得亮了起来,点头笑道:“还是妍儿思虑周到,但这事儿景洪不成,他功夫不到家,就怕路上出意外,反而惹出事儿来。”   洛娉妍还想再说什么,景蕴却挥手道:“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了,人选的事我与大管家商议商议,回头再说。”   经此一事,景蕴脸色好看了许多,方才因洛娉妍对安阳伯府的担忧引起的不快也消散了不少。   洛娉妍心中也松了口气,至少将来很长一段日子里,她不必再面对纠缠不休的蒋氏了。但却仍忍不住提醒道:“二皇子如今记在皇后娘娘名下,相较于三殿下,不仅占了长,还占了嫡……”   说到这儿洛娉妍顿了顿,深深地看了景蕴一眼,才接着道:“但是二皇子身后并不仅仅只有皇后娘娘一人!还有丽嫔,甚至因为咱们得罪了和顺公主,说不定安婕妤也站到了二皇子身后,毕竟他如今还占着大义呢。”   洛娉妍说完小心地观察着景蕴的神色,说不上好,却也没有太多的表情,洛娉妍不由松了口气。   景蕴见她那样儿,不由轻笑道:“这些事儿我会处理好,你别担心。”   说完将洛娉妍搂紧了些,在她耳边轻声道:“原本我是想过两年再跟你成亲的,但是对手太多,把你放岳父哪儿实在是有些不放心。”   暖暖的风,吹着耳廓,软软的,连心也一起软了,低沉的声音,顺着耳道一直滑进了心底,甜甜的,忍不住洛娉妍脸上便露出笑意,还有一抹娇羞的绯红。实在是没想到景蕴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好半晌洛娉妍才抬起头,望着景蕴咬着下唇,小声儿试探道:“到如今,爷还能退吗?三殿下有几分把握?”   景蕴望着洛娉妍,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这样的事儿,谁又敢保证有十足的把握?若当真有把握,又何必如此汲汲营营?   洛娉妍见景蕴望着自己不说话,心不由得直往下坠,嘴角的笑意也渐渐敛去,好半晌才深吸了口气,将头缓缓地靠在景蕴肩头,挽着他的胳膊,用极轻也极坚定的声音,道:“既嫁了你,无论怎样的路,我都陪着你。”   景蕴闻言浑身一震,心中说不出的感动,想要低头看看洛娉妍的神色,身子却像是定住了一般。   甚至不敢在此时给予洛娉妍任何的保证,只轻轻地点了点头,像是说给洛娉妍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喃喃道:“咱们君臣同德,夫妻同心,未必没有机会。”   此时的景蕴却是怎么也没想到,在自己明确反对下,第二日一早,洛娉妍将他送出门后,竟然就携了景芝急急忙忙地赶去了安阳伯府……   对于景芝与洛娉妍的到来,别说顾远,就是安阳伯太夫人也很是意外,却强撑着身子在卧榻上见了二人。   有女眷在场,顾远自是不好在这儿逗留的,交代了朱嬷嬷好生招待二人,便急忙退了出去。   景芝见此很是不好意思地笑道:“听说伯母病了,我跟嫂嫂都担心不已,本不想来打扰,却又实在放心不下您的身子。”说完才问道:“如今可好些了?”   安阳伯太夫人闻言很是客气地笑道:“你们有心了,我这把老骨头有什么好不好的,就这样了。只是我这样子,却只好委屈你们了。”   洛娉妍却是突然上前,弯下身,轻声道:“您不过是近来身子不好,哪儿就是老骨头了?您还年轻得很,身子不适就不要劳神,若有什么想做的,告诉嬷嬷,嬷嬷自会替您去办,若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我帮您去做去。”   说完很不好意思的抿嘴笑了笑,轻声道:“我的厨艺还是不错的,或许就合了您的胃口,不信您问芝姐儿。”   安阳伯太夫人闻言愣愣地望着洛娉妍,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毕竟洛娉妍对她很是特别,安阳伯太夫人并非不知道,可如今……   安阳伯太夫人不知,景芝闻言,心中的怪异比安阳伯太夫人还要来得强烈。   曾经景芝就怀疑,洛娉妍是不是对顾远动了心思,可洛娉妍与景蕴成亲后的种种,景芝是看在眼中的,实在是无法相信洛娉妍至今还对顾远怀有什么心思。   便是当初洛娉妍出嫁,景芝也不觉得洛娉妍有丝毫勉强,如此便渐渐的也忘了当初的想法。   可如今,她对安阳伯太夫人的态度……却又实在是有些怪异!不得不让景芝再次想起当初的怀疑……   被安阳伯太夫人与景芝这样望着,洛娉妍方才醒过神,有些尴尬地笑道:“我一直当您是自家长辈,不说早年间您的照拂,和那套玉簪,但是我弟弟继宗的亲事,您也当得我如此。”   听洛娉妍这样说,安阳伯太夫人心中越发怪异起来,虽然那套玉簪对于自己很是特殊,可毕竟只是玉簪,比不得洛娉妍送给自己的金边瑞香,也当不得她如此。   更何况那套玉簪,对自己意义非凡,也只有自己身边儿人才知道,外人却是不知的,在外人看去,那也不过就是套玉质上乘的簪子罢了。   景芝却在听到洛娉妍提及洛继宗亲事后,心中稍稍释怀。   毕竟,洛娉妍对洛继宗亲事的在意,她是看在眼中的,自家外祖母亲自相看了那么多,洛娉妍也没有一个中意的,偏安阳伯太夫人介绍这个,洛娉妍便瞧上了。   若方清雅虚有其名,景芝怕是还会多想,好在方清雅人如其名,确是个极清秀雅致的人儿。   ☆、六八二 拒绝   无论景芝如何释怀,也都没有想到洛娉妍竟然会说完,便当真就转身出了门,如在自己家中一般,直接朝着安阳伯太夫人院中的小厨房而去。   在众人目瞪口呆中,洛娉妍亲自下厨,为安阳伯太夫人熬了一锅,她极喜爱的鲜菇笋尖儿小米粥。   甚至还亲自挑选了安阳伯太夫人最喜欢的哥釉青花碗,盛了小半碗粥端到了安阳伯太夫人床榻边儿……   一时间,景芝不仅觉得怪异,还甚是尴尬,脸上莫明火辣辣的发烫。安阳伯太夫人与身边儿的嬷嬷们心中的感受就更别提了,那是种说不出的别扭。   洛娉妍自然察觉了众人的神色,面儿上却是不显丝毫地,在安阳伯太夫人床榻前坐下,状似随意地笑道:“说来也不怕您笑话。我自幼丧母,都不知母亲长什么样子。”   说着洛娉妍舀了一小勺粥,喂到安阳伯太夫人嘴边儿,待安阳伯太夫人吃下后,又拿绢子轻轻地替安阳伯太夫人擦了擦嘴角。   才接着轻言慢语地道:“小时候常常想象母亲的模样,性情,想象着与母亲在一块儿,会是什么样子。当初在大相国寺见到您第一面就觉得特别亲切,那时我便想,母亲若活着也该是夫人您这样,温柔慈和,睿智而善良的。”   洛娉妍说到这儿,安阳伯太夫人嘴角也露出笑意来,还记得当初第一眼看到洛娉妍时,即便形容狼狈,却仍旧给人温柔端雅的感觉。   洛娉妍接着又喂了安阳伯太夫人一勺粥,笑道:“后来您更是告诉我怎么用药,如何养伤,您不知道,那时候我心里感动极了,万没想到之后您还会邀请我来您府上做客。”   洛娉妍的声音很轻,话语也极为朴实简单,安阳伯太夫人却听得极认真,便是景芝与朱嬷嬷钱嬷嬷,思绪也被带回了那个时候。   安阳伯太夫人的嘴角,甚至不觉间带起了笑意,对洛娉妍如此举动有了自己的理解。   当一碗粥喂完,洛娉妍问道:“您可还要再用点儿?我听我舅母说,生病的人喝点素粥最好不过。”   安阳伯太夫人此时再看洛娉妍,神色越发柔和,眼角眉梢都带着温柔的笑意。   就在洛娉妍被安阳伯太夫人看得很是不好意思的时候,安阳伯太夫人突然问道:“若是老身厚颜想要认娉妍做女儿,不知你可愿意?”   安阳伯太夫人的声音极为温柔,是洛娉妍前世从未听过的,闻言不由愣了愣下意识地朝景芝望去。   景芝说不羡慕那是骗人的,便是傅氏,景芝再见到她对洛娉妍的爱护时,心中也是极为羡慕的。   只是景芝从来知道自己身份特殊,无论是从锦乡侯府的位置而言,还是从惠宁长公主哪儿说起,她都是从不敢表露出来的。   一则怕被人利用,二则怕惠宁长公主伤心,这么多年来,与其说是与景蕴相依为命长大,不如说是与惠宁长公主相依为命。   此时见洛娉妍朝自己看来,景芝不由笑道:“嫂嫂还不快点头,从此你可就多了个娘家了。”说完还朝洛娉妍眨了眨眼。   谁知洛娉妍朝景芝摇了摇头,方才对安阳伯太夫人抿嘴一笑,轻声道:“您的好意娉妍知道,能得您做母亲是娉妍高攀了,是娉妍前世修来的福分。可这事儿娉妍是不能擅自做主的,得回去问过我们世子爷才成。”   安阳伯太夫人闻言抿嘴笑了笑,点头道:“你能这么想很好,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万事与夫婿有商有量的,才是过日子的样子。”   安阳伯太夫人说完顿了顿,微微挑起眉梢道:“但我又不是认他做儿子,我是认你做女儿,问他做什么?这么点儿事难道你都不能做主了?”   洛娉妍一愣,望着安阳伯太夫人有些反应不过来,前世她都不是这样教导自己的!   洛娉妍清楚的记得,自己第一次跟她告状,说:“成亲至今大半年,不是将我禁足就是关我禁闭,我这个原配夫人还没圆房,顾远竟敢抬了小妾进来,这是不把皇后娘娘的赐婚放在眼里,还是……”   那时,太夫人没让自己把话说完,便板着脸对自己道:“为女子者,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怎可说夫婿的不是……凡事你夫婿自有主张,哪儿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还说:“做女子要懂得顺从,男人都喜欢温和柔顺的女子。”   又说:“夫妻间,要学会体谅包容,对夫婿要懂得忍让……”   怎么如今却又说什么这点小事,自己都不能做主呢?   再想到今生景蕴待自己一直是温和有礼,凡事有商有量的,从来也没责备过自己逾越。难道自己不是更该感恩?事事与其商量?   就连惠宁长公主,作为景蕴的外祖母也是让自己凡事多问问景蕴的意思,如今怎么就不必商量了呢?   洛娉妍想不明白,不由有些怔愣住。安阳伯太夫人见此掩口笑道:“你若认我做干娘又不会吃亏。往后蕴哥儿若是敢欺负你,你便不仅有弟弟,还有哥哥替你撑腰。”   景芝及朱嬷嬷钱嬷嬷等人闻言都笑了起来,洛娉妍神色却淡淡的道:“爷待我极好,就如您所言,夫妻间万事有商有量的,何来欺负一说?”   安阳伯太夫人闻言便是一愣,看向洛娉妍的目光越发柔和,心中对认下这个女儿也越发满意,甚至都也有些后悔自己早没想到。   洛娉妍说这话时,是诚心诚意的,却显然已经忘记昨儿景蕴才反对她来安阳伯府,今儿她便自作主张的拉了景芝一块儿过来。   洛娉妍勉强与景芝一块儿,陪着安阳伯太夫人又说笑了一顿,见安阳伯太夫人露出疲色,便起身告辞。   临走时,洛娉妍想了想对朱嬷嬷交代道:“粥里又笋尖儿,虽说味道清香,可笋子最损耗脾胃,可不能让太夫人多吃,回头……”   洛娉妍说到这儿咬了咬唇角,转头看向景芝,笑道:“明儿咱们还来看望太夫人,可好?”   景芝挑了挑眉,那动作与景蕴可谓是如出一辙,洛娉妍见此不由有些心虚地笑道:“其实也简单,将青菜切得细细的,用姜末熬了汤汁煮粥,待粥煮好后,再将青菜撒在里边儿,加上盐,想必太夫人是爱吃的。”   朱嬷嬷闻言抚掌笑道:“哎哟,您快别说了,说的老奴都忍不住想吃了。难怪我们夫人想要认您做干女儿,这样的女儿,便是有多少也是不嫌多的。”   洛娉妍此时心中正膈应,闻言便笑得有些勉强,景芝不知洛娉妍心中所想,笑道:“既然嬷嬷都听清了,那记得给伯母做来吃才是,顺道告诉伯母,我们得闲就来探望她,让她好生将养。”   说着景芝与洛娉妍在朱嬷嬷与钱嬷嬷的恭送下出了垂花门,上了马车。待马车出了安阳伯府,景芝才扭头望向洛娉妍,问道:“你方才怎么就不答应了呢?不会说觉得像母亲一样吗?”   洛娉妍倒是并不隐瞒,含笑道:“太夫人给我的感觉是像母亲一样,但我不是有自己的母亲吗?再说我可不想再要什么哥哥弟弟的,有继宗就足够了。”   ☆、六八三 报信   说完洛娉妍目光一闪,望着景芝抿嘴笑问道:“难道芝姐儿觉得爷会欺负我?”   景芝见洛娉妍说起自家哥哥,那眼睛都发亮的样子,顿时心下没什么不安稳的了,便也不再多说什么,笑着岔开了话题。   说话间,二人转到去了长公主府,说起景莳来信要接蒋姨娘去边城的事儿。   惠宁长公主闻言立时皱了眉头,却并没有急着发表意见,而是问道:“这事儿你们怎么看?”   洛娉妍知道,惠宁长公主这是在问景蕴的意思,想了想笑道:“昨儿爷看了信,说她既是想去,不妨成全了她。”   说着怕惠宁长公主动怒,急忙补充道:“外祖母是不知道,昨儿蒋姨娘还跑来跟我说想要办生辰宴,亏得芝姐儿来了,不然我还不知该怎么回她呢。”   提起这事儿景芝就兴奋,瞪了洛娉妍一眼,道:“什么亏得有我!”说完转向惠宁长公主,很是得意地道:“外祖母是不知道,昨儿嫂嫂可厉害了,几句话说的蒋氏脸都绿了。”   惠宁长公主闻言挑眉望向洛娉妍,洛娉妍却是皱眉道:“才说了,别蒋氏蒋氏说习惯了,被人听了不好。”   说完洛娉妍才朝惠宁长公主笑道:“也不是有意要冲撞她,但实在是就如芝姐儿说的,我们怎么给人下帖子?总不能邀请人家来参加咱们府上姨娘的生辰吧?没这道理。”   惠宁长公主含笑点了点头,却是并不说话,洛娉妍便接着笑道:“我原说给她置办两桌酒席,她自己请了交好的热闹热闹也就是了,她偏要说什么娘家不娘家的,我听爷说过,姜大人当初是将她逐出府的,这我上哪儿给她找娘家去?”   洛娉妍刚说到这儿,景芝“噗嗤”一下笑出声儿来,挪过去挨着惠宁长公主,笑道:“外祖母都不知道,提起姜府,嫂子那气势可是不得了。”   说着景芝学着洛娉妍昨儿的样子,将脊背挺得直直的,微微含着下巴,眼角斜着地面,淡淡地道:“也不知我们大张旗鼓给姜大人逐出府的长女做寿,姜大人做何感想?”   惠宁长公主见此没好气地伸手点在景芝额头上,嗔道:“皮猴儿!多大的人了,还这么顽皮。”   洛娉妍叹道:“倒不是我想为难她,几桌席面儿又不值当什么,可这事儿传出去,人家若说我们锦乡侯府想银子想疯了,借着一个姨娘兴风作浪肆意敛财,咱们纵是百口也没法辩清楚了,爷跟父亲再被御史弹劾一下,那怎么的了?”   惠宁长公主深深地看了洛娉妍一眼,觉得今日的洛娉妍很是不一样,好半晌才淡淡地道:“你们做得对,别说京城,就是偏远地儿,也没听说过谁家正儿八经的给姨娘做寿的。”   洛娉妍闻言淡淡一笑,望着惠宁长公主的眼睛,道:“昨儿爷知道后气得不行,说她既然想闹腾,就将送到姜大人眼皮子底下闹腾去。正好给父亲做的秋衣,也该送去了。想来回来时辽王殿下的秋节礼,也该进京了,正好一道。”   惠宁长公主豁然一惊,猛地坐直了身子,盯着洛娉妍的眼睛,洛娉妍并不闪避,望着惠宁长公主轻轻点了点头。   惠宁长公主好半晌才深吸了口气,靠了回去,一副很是疲惫的样子。   景芝见此转念一想微微变了脸色,不确定地望向洛娉妍,谁知洛娉妍竟避开了她的眼睛!景芝不由得悄悄捏紧了拳头,却不再继续说笑。   就在洛娉妍觉得,与惠宁长公主通好了气儿,很是松了口气的时候,景蕴却是先一步回到了府中。   此时的洛娉妍是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因为她今日不管不顾地去了安阳伯府,而后没有直接回府,景蕴竟会发样大的脾气,差点就造成不可弥合的裂痕……   景蕴回到府中,将马缰往莫言身上一扔,便直接朝枫溪院而去,这是他成亲后养成的习惯。   然而,刚走到枫溪院内院儿门口,景蕴便发现不对劲儿,小四小五低头缩脑地站在内院儿门边儿,一见景蕴便急忙迎了上来,脸上挤出生硬的笑容,一边儿行礼,一边儿扯着嗓子喊道:“爷回来啦?今儿怎么这么早?”   景蕴皱了皱眉头,斜睨了二人一眼没有理会,直接跨入院门,绕过松鹤常青影壁,大步流星地朝着正房而去。   英儿蕾儿俩人许是听到小四小五的声音,急忙起身迎了上来,先前正做着的针线被放在了正房门前黑漆杌子上,不见洛娉妍,景蕴不由皱眉问道:“你们乃乃呢?”   不待二人回答,红螺也从屋内走了出来,屈膝一礼,笑道:“爷刚走,乃乃跟小姐就去了安阳伯府,说是去探望太夫人,这会子怕也该回来了。”   景蕴闻言脚步稍稍一顿,心头恼怒却是怎么也止不住,虽也犯不着与下人啰嗦什么,却紧皱眉进了屋子。   英儿蕾儿对视一眼,急忙跟了进去,却被景蕴打发了出来,很快二人捧着温水棉帕,热茶点心再次进去,景蕴已经换好了家常袍子,坐在堂屋圈椅上。   红螺见此心知不好,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进来笑道:“乃乃走时说是午膳前就回来,谁知竟是去了这么久。”   景蕴闻言将棉帕往铜盆里一扔,斜睨红螺淡淡地“嗯”了一声儿,端了茶,浅抿一口,才搁了茶盏问道:“乃乃可遣人回来说因何耽搁了?或是又转道去了哪儿?小姐回来了没?”   红螺摇了摇头,斟酌了一番言辞正要为洛娉妍解释两句,谁知景蕴竟是没了兴致再听,挥手让三人都退了下去。   就在红螺心惊胆战时,小四欢快地跑了进来,远远地便扬声儿笑道:“乃乃跟小姐回来了!”那声音听着就让人欢快,景蕴却是没高兴起来。   洛娉妍还好,只当小四孩子心性,摇了摇头没有理会,景芝却是被小四吓了一跳,皱眉轻斥道:“嚷嚷什么?难不成屋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要你这样通风报信?”   ☆、六八四 突变   景蕴在屋内一听这话,顿时扬了扬好看的剑眉,起身朝门口走了两步,想了想又退回去坐了下来。   小四被景芝瞪得很是委屈,憋着嘴道:“爷回来了,在屋里呢,一回来就问乃乃……”   小四声音很小,洛娉妍却听得清楚,脸上的笑容顿时止也止不住的绽放开来。   便是景芝也不再与小四计较,笑道:“哥哥回来了就回来了,你怎么弄得像屋里进了贼,你守在这儿好跟里边儿的通气儿似的?”   景芝话音刚落,英儿蕾儿便跟着红螺迎了上来,朝景芝一礼,随即压着声儿道:“乃乃快进去,爷好像不太高兴。”   蕾儿在红螺背后小声儿补充道:“脸色可吓人了,冷得都能冻死人!”   洛娉妍闻言心里就是“咯噔”一下,猛地想起景蕴昨儿是不愿自己去安阳伯府的,看了景芝一眼,也顾不得旁的,提了裙裾,急急忙忙朝屋内跑去。   洛娉妍一脚跨进门榄,眼睛就亮了起来,望着景蕴,嘴角高高翘起,清脆婉转的声音从口中溢出:“爷什么时候回来的?可吃了?”   景蕴见此,面儿上的冷凝便有些绷不住,不由轻咳一声儿,垂下目光,故作淡然地问道:“顾伯母身子可还好?怎么这会子才回来?”   洛娉妍想也没想便走到景蕴对面的圈椅中坐下,点头道:“太夫人精神不太好,不过瞧着胃口不错。我们从安阳伯府出来去了外祖母哪儿,陪外祖母用了午膳,没想到爷这么早回来,便在那边儿睡了午觉才回来的。”   景蕴听说是去了惠宁长公主哪儿用的午膳,心情好了许多,点了点头道:“外祖母可好?”   洛娉妍朝门外瞅了眼,不知景芝在外边儿跟红螺几个说什么,这会子也还没进来,便压低了声儿道:“我想着若外祖母那天突然知道咱们把蒋姨娘送到父亲哪儿去了,心里怕是会不高兴,所以今儿特地跟芝姐儿一块儿绕了过去。”   景蕴闻言忍不住勾起唇角,点了点头道:“妍儿有心了。”说完不知怎地就想到了顾远,状似无意地问道:“可见着远哥儿了?”   洛娉妍面儿上笑容一顿,淡淡地点了点头道:“他亲自送我们去的太夫人屋子。”   洛娉妍不欲多说,景蕴也不想再问,可到底洛娉妍的态度,让景蕴心里有些不舒服,不由转了话题,问道:“今儿晚膳吃什么?”   洛娉妍抿嘴一笑,挑了眉道:“爷想吃什么?我亲自下厨去做。”   景蕴闻言抬眼朝洛娉妍看了过去,淡淡地道:“妍儿心情很好?”   洛娉妍一愣,景蕴却是接着道:“妍儿看着办吧,今儿有些饿了。”   景蕴如此一说,洛娉妍也顾不得再说其他,急忙起身道:“爷先坐会儿,或是去书房看看书,我这就去厨房准备,很快就好。”   说着洛娉妍便转了出去,见景芝还站在门外与红螺说着什么,不由好笑道:“这是说什么呢?这么有劲儿,不如来厨房帮我一块儿准备晚膳?”   景芝急忙摆了摆手,道:“还是嫂嫂自己去吧,我就不去添乱了。”说完想了想补充道:“也不用准备我的,我先回去洗洗,跑了一天有点儿累了,回去泡泡睡一觉,起来就在院儿里吃了。”   洛娉妍闻言点了点头,又叮嘱了几句,景芝有些好笑地道:“我发现妍儿如今是越来越有做我嫂嫂的感觉了!”说完还朝洛娉妍挑了挑眉。   洛娉妍见此又羞又窘,跺了跺脚嗔怪地横了景芝一眼,没有说话,扭身朝厨房而去。   前世,安阳伯太夫人让她学厨艺,告诉她,为家人亲自下厨,事件很幸福的事儿。   当初不懂,最开始不过是为了免去责罚不得不认真,后来是为了讨好太夫人,让日子好过些不得不用心。   自从为父亲第一次下厨,看着父亲满足欢喜的模样,洛娉妍是有些相信太夫人的话了。   到如今为景蕴下厨,想着景蕴看着菜肴时惊喜的目光,嘴角浅淡却温润的笑意,洛娉妍的脸上不由浮起一抹嫣红,手下的动作更快了些,神色越发专注起来。   可当英儿蕾儿从食蓝中将菜肴一一取出,洛娉妍笑着将景蕴拉了过来,笑道:“爷尝尝我这几道拿手菜,看看可合胃口。”   景蕴挑眉扫了眼桌上的菜肴,脸上的笑意顿时凝结,扭头看向仍旧笑颜如花的洛娉妍,景蕴只觉一口气噎在胸中,闷得发疼!   景芝当初的反对,外祖母的不赞同,甚至连顾远当初那句:“你说她跟芝姐儿,跟箐儿关系都不错,对你也挺客气的,怎么就对我那么大敌意呢?那天就觉得她怪怪的,敢情是针对我呢?难道是我哪儿得罪她了?”   此时在景蕴看来,哪是什么针对,分明是心系!   再看桌上这些顾远最爱吃的菜肴,景蕴连目光也渐渐地冷了下来,不待洛娉妍再说什么便冷哼一声儿,甩开了洛娉妍的手,徒留怔愣的洛娉妍立在当场,转身去了书房。   好半晌洛娉妍才将目光从景蕴离开的方向收回,看向茫然地望向吓得一声儿不敢出的英儿与蕾儿,试图从她们眼中找到答案。   英儿蕾儿与洛娉妍相伴多年,尤其是这几年相处特别多,自然从她眼中看出了受伤,更看出了茫然,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好在这时红螺捧着红漆缠枝石榴纹托盘,端着酒水杯盏走了进来。   目光一扫,洛娉妍呆呆地立在桌边儿,英儿蕾儿缩着肩陪在一旁,见自己进来双眼惶恐地望了过来。   红螺的心,“咯噔”一下沉到底,急忙朝旁边儿隔扇扫了眼,小声儿问道:“这是怎么了?”“爷呢?”   英儿咬着下唇,轻轻摇了摇头,蕾儿瞪了英儿一眼,嘟着嘴轻声回道:“爷不知怎么突然发了脾气,在姑姑进来前出去了。”   也许是红螺与蕾儿的声音引起了洛娉妍的注意,也或许是下意识的身体本能,洛娉妍抬头朝着红螺望了过去。   红螺正好也朝洛娉妍看来,却发现洛娉妍眼中写满了委屈与疑惑,像是不住地再问: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红螺心中一痛再顾不上别的,急忙将托盘塞给蕾儿,转过桌子将洛娉妍搂在怀中,如同洛娉妍小时候一般,一边儿顺着洛娉妍的脊背,一边儿轻声安慰道:“或许爷只是突然想到什么重要的事儿要办,乃乃别多想啊。”   说着红螺还煞有其事地扭头对英儿蕾儿吩咐道:“还不快将菜拿去给爷温上,一会子爷回来别凉了,白瞎了乃乃一番心意。”   ☆、六八五 冷战   红螺的安慰洛娉妍自是不信的,却也不愿辜负红螺一番好意,勉强点了点头,对英儿轻声吩咐道:“爷先前就说饿了,去准备点绿豆糕,我给爷送书房去。”   看着洛娉妍强打精神的模样,红螺心痛极了,却不敢在此时表露出来,勉强笑道:“乃乃说的是,一会儿我陪乃乃给爷送去。”   说着红螺扶着洛娉妍坐了下来,叫浅语打来热水,替洛娉妍擦了擦手脸。   这会儿功夫,英儿蕾儿已经将菜送去了厨房,端来了绿豆糕,轻声问道:“乃乃可要先用点儿?”   洛娉妍抬头望向英儿蕾儿,木然地摇了摇头,起身道:“我自己送去,你们就别去了。”说着洛娉妍亲自拎起食蓝,便朝外走去。   红螺与英儿等人具是不放心的跟了出去,却见洛娉妍头也不回的朝旁边书房走去,不由的顿住脚步,谁知眨眼功夫,洛娉妍便又拎着食盒走了出来,转身朝前院儿而去。   红螺默默地叹了口气,疾步上前,陪着洛娉妍出了院门,在洛娉妍摇头说:“姑姑回去吧,我自己去。”后,红螺才不得不停下脚步,忧心忡忡又满含期待的望着洛娉妍一步步走远的背影。   溯风与慕寒都没想到,世子爷刚进了书房,少夫人便赶了过来。   溯风忍不住朝慕寒看了过去,却见他不动如山的站着,像是没看到似得,却不知慕寒心中也甚是诧异,只是面儿上并不显露出来罢了。   溯风见慕寒不动,急忙迎了上去,笑道:“少夫人这会子怎么来了?爷刚进书房……”说到这儿,溯风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回头再次朝慕寒望了过去。   慕寒见此,垂下眼眸,淡淡地道:“爷进去前交代,不让任何人打搅,少夫人请回吧。”   洛娉妍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或许想到了,只是不愿相信,才强撑着来走这一趟。如今,却再没什么能支撑的了,洛娉妍身子不由晃了晃,在溯风胆颤心惊中,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勉强点了点头。   洛娉妍很想转身往回头,却不知为何就是挪不动脚步,前世不是没有被顾远这样拒绝过,但是这次的感觉,却是那么的不一样……   盯着紧闭的书房门看了许久,洛娉妍才回过神,将食盒递给溯风,轻声交代道:“爷怕是饿了,我带了些点心来。”   说到这儿洛娉妍顿了顿,补充道:“小厨房灶上温着饭菜,爷若是……”   溯风看着洛娉妍咬着下唇欲语还休的样子都替她着急,不待洛娉妍说完便接口道:“少夫人放心,回头爷若是饿了,小的就将点心给爷送进去,也转告爷,少夫人给爷留了饭。”   洛娉妍咧了咧嘴角,想要扯出一抹笑容,却怎么也不能够,最后只能默默点了点头,深深地再看了一眼依旧紧闭的书房门,才离去。   洛娉妍不知,隔着一扇门,屋内的景蕴此时也并不好受,一手握笔悬在半空,却一个字也没写出来,背在身后的手死死的捏成了拳头,双眼盯着桌面上铺展开的宣纸,却不知神游去了何处。   红螺一直与小四小五守在院门口,远远见洛娉妍便急忙迎了上去,又见她是空着手回来的,心便落回了肚子里。   见洛娉妍脸色不好,不由默默叹了口气,暗道:小姐还是太年轻了些。脸上却是露出笑容,宽慰道:“乃乃别恼,这男人,总有这样那样忙不完的事儿,乃乃多体谅些才是。”   洛娉妍不知说什么才好,实在是她自己也没弄明白,景蕴怎么就突然生气了,能与红螺说什么呢?   想到红螺一直站在院门口等着自己,洛娉妍心中一暖,挽上了红螺的胳膊,浅笑道:“嗯,姑姑说的是,咱们回去吧,爷不知忙到什么时候呢。”   见洛娉妍终于露出丝笑容,红螺松了口气,与洛娉妍一道进了院子,刚绕过影壁,便见英儿蕾儿正候在这儿,与洛娉妍对视一眼,二人皆露出笑容来。   见洛娉妍与红螺脸上都有笑容,英儿与蕾儿对视一眼,也跟着松了口气,蕾儿不由得拍着胸口笑道:“刚才可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爷……”   话未说完,便被红螺狠狠瞪了一眼,洛娉妍脸上的笑容也是一僵。   红螺不在跟前儿自然可以想当然以为景蕴是突然有事儿要忙,但英儿蕾儿定是瞧得清楚,他是生气了!可,自己却不知道,他为何生气……   一时间洛娉妍不由有些难过,想要继续撑下去,却觉得有心无力,不由得松开红螺的胳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姑姑跟英儿蕾儿一块儿去用膳吧,这会子我身边儿不用人。”   红螺闻言张嘴想说点儿什么,洛娉妍却又急忙补充道:“我这会子还不饿,等爷忙完了一块儿吃。”   洛娉妍这样说,红螺也值得忧心地点了点头,又对英儿嘱咐道:“给爷送的绿豆糕还有没有,给乃乃也送点儿过来。”   洛娉妍想说不用,可看着英儿满眼担忧的模样,到底没有说出口,点了点头径直回了屋。   英儿看了红螺与蕾儿一眼,轻声道:“姑姑与蕾儿姐姐先去用膳,我给乃乃送去吧。”说完也不等红螺与蕾儿反应,便急忙转身朝小厨房跑去。   没一会儿,英儿用食盒装了两碟子点心给洛娉妍送了过来,却发现洛娉妍蜷在内室临窗大炕上,手中卷这本书,双眼却是望向窗外,也不知想着什么。英儿看着心疼,却不敢打扰,只得悄悄地点了灯,挪到炕几上。   待红螺等人用过晚膳回来,却发现洛娉妍不知何时关了门,红螺皱眉上前瞧了瞧门,轻声唤道:“乃乃这会子可饿了?要不要先用点儿?”   就在红螺忐忑地觉得洛娉妍或许不会回答时,洛娉妍轻声回道:“这会子不饿,姑姑让厨房将饭菜都温着,饿了我再遣人去拿。”   洛娉妍声音听起来很是平稳,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却让红螺心中越发难受起来,暗道:若是难过,倒不如哭出来好,这样憋着,若是憋坏了可怎么得了!   ☆、六八六 求参   红螺与英儿蕾儿等人每每隔着窗,问洛娉妍是否要水要茶,洛娉妍虽一一给予了回应,却总是轻声拒绝。   这让红螺不由焦急起来,在廊下转悠了两圈,再次隔窗问道:“乃乃这会子可饿了?要不要先用点儿?”   却不知洛娉妍因此心中渐渐不耐,尤其是她们就在窗外转来转去,想要说些什么却是不知从何说起,索性起身将炕几上的灯熄灭,淡淡地回道:“我有些累了想躺会儿,不要进来打扰。”   说完洛娉妍便不再多说一个字,再次将身子蜷缩了起来,靠在大迎枕上静静地等着景蕴回来。   可是洛娉妍等了整整一夜,景蕴也没有回来。直到估摸着到了寅初,才挪动了一下僵硬的身子,艰难地起身开了房门……   洛娉妍没有想到,开门第一眼看到的是英儿斜靠在门边儿睡着的身影,心下一暖嘴角漾起一丝笑意。   唤醒英儿,主仆二人一面简单梳洗,一面命人开了院门,洛娉妍便急匆匆地赶去了景蕴外书房。然而却得知景蕴已经在小半个时辰前,出了门……   洛娉妍沉默了片刻,扭头朝英儿笑道:“咱们回去吧,收拾收拾用过早膳你就回屋去歇着,今儿不用跟着我。”   英儿望着洛娉妍张了张嘴,只觉得那笑容很是刺眼,想要安慰两句,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总觉得,洛娉妍此时并不希望被人安慰。   不得不说英儿是个细心的丫头,前世被安慰了太多,今生,其实洛娉妍最害怕的就是安慰。   见洛娉妍肯用膳,红螺是很开心的,急忙张罗着亲手做了洛娉妍爱吃的金丝蜜枣卷,J丝粥,凉拌水芦笋等等。   然而不等洛娉妍坐下来好好吃顿早膳,小四便进来禀报道:“禀乃乃,前面传来话说,门口有个自称姓崔的人,求见乃乃。不知乃乃见是不见,若乃乃不见……”   话未说完,洛娉妍与红螺便双双问道:“人呢?”说完才反应过来,人这会子怕是还在前面角门。   洛娉妍不由急忙对红螺道:“姑姑你去一趟,定是奶娘来了!”   其实这话洛娉妍不说,红螺也是会亲自去的,洛娉妍成亲大半年了,奶娘崔氏还是第一次上门,而且这么早就来了,来之前连个信儿也没递……   红螺不得不怀疑,崔氏是遇上什么解决不了的为难事儿了!   想到这儿,红螺一边儿宽慰洛娉妍道:“乃乃快坐下用点,我这就去接了崔嫂子进来。”一面交代英儿蕾儿:“看着乃乃,让乃乃多吃点儿,从昨晚上到现在乃乃什么也没吃。”   待英儿与蕾儿双双保证后,红螺才急匆匆地跟着小四朝前面跑去。   洛娉妍心不在焉地吃了一只金丝卷儿,勉强用了小半碗J丝粥,便见红螺领着奶娘走了进来。   洛娉妍急忙起身迎了上去,不待二人走进,便扬声儿笑道:“奶娘怎么来……”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发现红螺脸色难看,奶娘更是满脸焦急,眼中还含着泪。   见到洛娉妍,奶娘再顾不得旁的,想也没想就跪了下去,磕头道:“求小姐救救夕月吧!”说着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红螺见奶娘崔氏话未说清,洛娉妍一脸惊诧地望向自己,不由得急忙替奶娘解释道:“夕月前儿就发作了,可到如今还没生下来,说是要用人参,可一只参下去了却是一点儿效也没有。”   洛娉妍闻言不由得身子晃了晃,想起前世夕月日日夜夜的陪伴,又想起自己母亲与景芝母亲都是因着生产去的,不由得大变了脸色。   红螺见此急忙上前扶着洛娉妍道:“哎哟,看我也没说清,乃乃别急,崔嫂子遇上个好大夫,说是要用三十年以上的老参吊着气,好给夕月下针。”   洛娉妍急忙一边儿点头,一边儿道:“我记得我嫁妆里百年老参,姑姑快去取来。”说完又补充道:“多取几支,没有百年的,五十年的也行!”   说着洛娉妍一把甩开红螺的手,推了红螺一把,让她快去。自己则疾步上前扶起奶娘,稳了稳心神道:“奶娘先等等,姑姑取来老参,我陪你一块儿过去。”   崔氏闻言含泪点了点头,抓着洛娉妍的手,却是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英儿见此小声对蕾儿交代了两句,待蕾儿转身离开,便主动上前扶着奶娘崔氏道:“崔婶婶先进去坐着,奴婢替乃乃换身衣裳,蕾儿已经去安排车马。”   洛娉妍这会子心中安定了许多,对英儿吩咐道:“去将我的针盒拿出来。”   说着一边儿扶着奶娘朝里走去,一边儿埋怨道:“前儿就发作了,奶娘怎么也不遣个人来报给信儿?若是早知道,怎么也不会拖到现在不是?”   奶娘一边儿抹着泪一边儿哭道:“原想着等夕月生了再来给小姐报喜,谁知……”   洛娉妍叹了口气,安慰道:“没事儿,人参咱有的是,一顿半顿的,当饭吃,我也供得起。”   奶娘自然是知道洛娉妍家底的,闻言点了点头心下安稳了许多。又见桌上还摆着早膳,不由劝道:“小姐还没用膳吧,都是老奴没用惊扰了小姐。”   洛娉妍没好气地道:“奶娘跟夕月都是照顾我十几年的人,难道你们有难还要瞒着我不成?又或者是如今与我生分了?”   奶娘崔氏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听洛娉妍缓了语气道:“若我办不了的事儿也就罢了,不过是些身外物,何必说什么惊扰不惊扰的?再没什么比人更重要,只要人好好儿的,什么东西挣不回来?”   奶娘含着泪望着洛娉妍露出笑脸,眼泪顺着嘴角滑入口中,她却不觉得是咸的哭的,只觉得心里,甜极了!   洛娉妍一边儿带着英儿朝内室走,一边儿接着道:“奶娘怕是还没用早膳吧,先吃点儿垫垫,我换身衣裳等红螺姑姑把参取来咱们就走。”   正说着,红螺便已经捧着一只楠木雕花匣子走了进来。   洛娉妍不由脚步一顿,问道:“可是取来了?有多取几支吗?”   红螺一边儿点头笑道:“取来了,取了三支,我想着百年的一支差不多就够了,另取了两支五十年的,留着夕月回头补身子。”一边儿走到洛娉妍身旁,将匣子打开来给她看。   洛娉妍闻言皱了皱眉,吩咐道:“我进去换身衣裳,姑姑再去多取一支百年老参,万一不够就麻烦了。便是够了,也留给奶娘以备不时之需。”   红螺闻言点了点头,朝奶娘崔氏抿嘴一笑,转身又走了出去。   ☆、六八七 崔府   红螺再次转回时,洛娉妍已经换好出门的衣裳,将装参的楠木盒子交给奶娘崔氏,洛娉妍对红螺道:“姑姑就暂时别去了,府里不能没有人,让云袖彩英跟着我就好。”   红螺本想说什么,却听洛娉妍又道:“外面的大夫终究不太妥当,让晨霜请了师傅随后跟来,想必她与夕月姐妹一场,这时候也是想要过去的。”   红螺闻言便不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道:“乃乃放心,家里有我跟英儿蕾儿守着,不会出错儿的,你将浅语也带在身边儿,凡事也方便些。”   洛娉妍想了想没有拒绝,便带着奶娘崔氏出了门,马车早已准备妥当,云袖跟彩英也已候在了垂花门前。一行两辆马车出了门,没多久晨霜跟罗先生的马车也跟了上来。   再次来到崔家小院儿,依旧是一半石头,一半土坯的院墙,高大的榆树,从院墙上伸出的枝头显得格外茂盛,在院墙外投下一片Y凉。   脱了漆的木门已经重新上了黑漆,原来的缝隙也不见了踪影。门框上红底黑字的对联有些泛旧,门神却崭新不已,来不及细看,洛娉妍亲自扶着罗先生,随着奶娘崔氏有些急促的脚步,带着云袖彩英等人跨进了院门。   三间正房左右两边儿各以耳房连着两间厢房,一色青砖黛瓦红漆门窗的看上去整洁小巧。   西边儿第一间厢房内,阵阵压抑地呼声儿,明确地告诉洛娉妍,这便是产房,夕月正在里边儿生死挣扎,可惜厚厚的棉帘却将里面的情形完全遮挡了起来。   不待燕子上前见礼,洛娉妍便疾步朝西厢房而去,却被奶娘与罗先生齐齐拦了下来,罗先生没好气地道:“这是你能进去的?按说你就不该来!”说完皱眉扫了奶娘崔氏一眼,疾步掀了帘子走了进去。   奶娘很是尴尬地抿了抿嘴,急忙叫道:“燕子,快请大小姐进屋用茶。”说完才看向洛娉妍。   洛娉妍不以为意地笑道:“奶娘不必麻烦,且去瞧瞧夕月怎样了?怎么听着声音这么……”洛娉妍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形容,只觉得夕月的声音听起来那样凄惨,光听着她额间便不觉浸出了汗水。   燕子此时已经来到洛娉妍身边儿,推了推自己母亲,朝洛娉妍屈膝一礼,含笑道:“小姐上次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一别竟是多年不见。这两年多亏了小姐照应,还能有个地儿给小姐落脚。”说着燕子侧身让过,请洛娉妍往堂屋去。   洛娉妍望着还在晃动的棉帘子,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问道:“听奶娘说请了大夫来瞧过,大夫怎么说?”   正说着,浅语已经上前掀开正房竹篾编成的门帘,劝道:“乃乃还是先进屋吧,这外边儿日头这么大。”   洛娉妍闻言无意识地顺着声音朝浅语看了过去,眼角却落在了那撩起的门帘内,到了嘴边儿的话一下子就噎在了嗓子眼……   燕子正要答话,却见洛娉妍瞪圆了双眼,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不由得一下子顿住了话头,顺着洛娉妍的目光看了过去。   浅语已经先一步看到屋内的人,灰布长衫,腰间系着一条湛蓝的腰带,灰败的头发,颚下留着短短的胡须。   浅语一下子回头朝燕子瞪圆了眼,刚要斥责燕子无礼,怎能将这么个糟老头与自家乃乃留在一间屋里用茶?   那布衣老先生已经先一步走了出来,燕子也回过神来,急忙解释道:“这位就是……”   话未说完,洛娉妍却是上前两步,在布衣老先生朝洛娉妍拱手前,屈膝一礼,满是期待地问道:“敢问老先生可是姓罗?”   那老先生闻言脸色大变,神色再无先前的淡然,很是慌张而警惕地望着洛娉妍,缓缓地点了点头道:“这位夫人说的不错,老朽正是姓罗,不知……”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一把抓住燕子的手,急声对浅语道:“快!快去产房请师傅出来。”站在洛娉妍身后的云袖闻言,不等浅语动弹便先一步转身,掀了西厢房的棉帘走了进去。   罗老先生却不知眼前这位衣着华丽,头C珠钗的小妇人,为何在听说自己姓罗后如此激动……   尽管诧异,老先生却是极力稳住心神,面儿上不露丝毫地问道:“夫人可是认得老朽?”   洛娉妍含笑点了点头,再次朝老先生屈膝一礼,轻声回道:“老先生恕罪,未得师父确认,恕学生还不能给老先生行大礼。”   此言一出,不仅浅语,便是彩英也瞪圆了双眼望向这位老先生,唯燕子满眼茫然不知洛娉妍在说什么。   燕子甚至在心中腹诽,娘和嫂子不是说这位大小姐如今好得很吗?怎么像是傻了似得?   布衣老先生却是猛地瞪圆了眼,望着洛娉妍颤抖着张了张嘴,又将手指向洛娉妍身后西厢房的门帘,望着洛娉妍像是期待着什么,又害怕着什么。   洛娉妍见此心中越发笃定,毕竟自己可不止一次见过师公的画像,眼前之人,可不就是苦寻月余的师公吗?   洛娉妍见此正要解释两句,罗先生的声音却从西厢房内传了出来:“好好儿的娉妍叫我出去做什么?难道不知道人命关天岂能儿戏?你们请的那位大夫在哪儿?怎么不……”   布衣老先生听到声音,顿时如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目光直愣愣地移向西厢房的门帘,正好看到被云袖从西厢房扯出来的罗先生,眼圈一下子便红了,指着西厢房的手,颤抖着却不知该如何放下。   罗先生的话语也在跨出门口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洛娉妍心里就别提多激动了,急忙跑过去扶着罗先生的胳膊,小声儿问道:“师父,这是师公吗?”   燕子与先前进了产房的云袖都如遭雷击,怎么也没想到这不起眼的老先生,竟被洛娉妍尊称为:“师公”   罗先生抿紧了嘴不敢发出一丝的声音,眼泪随着点头的动作不住往下掉,再看那老先生,不满丘壑的脸上,也是挂满了泪水。   洛娉妍看得心酸极了,虽罗先生并未亲口说出,但如今的情形哪里需要再问什么?   ☆、六八八 “又”   罗老先生做了一辈子大夫,即便此刻心情激荡,却也深深地压了下去,朝罗先生点了点头道:“茹儿来了也就更好了,里面那产妇胎位不正,发现得太晚,产婆给她正位,怕是她熬不过去。”   说到这儿罗老先生顿了顿,转眼看向洛娉妍问道:“三十年以上的老参可是带来了?”   洛娉妍急忙点头道:“带了两支五十年的,两支百年的。”   罗老先生抿了抿嘴,深深地看了洛娉妍一眼,才对罗先生道:“就用五十年的足够了,产妇年轻,身体底子也好,你且用金针助她,待产婆将胎位顺过来也就好了。”说完罗老先生才摇头嘀咕道:“真是浪费……”   洛娉妍闻言脸上的笑容一僵,不由得觉得有些尴尬。   罗老先生却是并未理会洛娉妍的想法,就连罗先生此时也顾不上。   罗老先生一边儿说,罗先生一边儿挽了袖子擦泪,还不住地点头,道:“刚才女儿已经替夕月把过脉,给她含了参片,参汤在熬,怕是还有一会儿,父亲放心,女儿就在里面守着,刚给她下过针。”   罗先生说着目光转向洛娉妍,露出柔和地笑容,对罗老先生道:“这是锦乡侯世子夫人,女儿早两年收的学生。”   罗老先生显然没有想到,眼前这衣着华丽,头C珠钗的十几岁小女娃,不仅是自己徒孙,还是锦乡侯世子夫人,不由深深地打量了她两眼。   洛娉妍正要上前行礼,罗老先生却已经收回目光,对罗先生挥手道:“人命关天,茹儿快进去吧。”   罗先生闻言点了点头,看向洛娉妍道:“跟你师公在外边儿等着,为师定会让夕月母子平安。”说完罗先生便再次转身进了西厢房。   待罗先生进去后,罗老先生才将目光再次转向洛娉妍,原以为女儿不知在何处孤苦终老,没想到竟收了个弟子,还是锦乡侯世子夫人,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转身朝正房堂屋而去,边走边道:“进来跟我老头子一块儿等吧。”   罗先生的话浅语等认虽然惊讶却是听的清楚,见罗老先生朝正房而来,浅语急忙打了帘子,屈膝一礼,低着头不敢再看罗老先生。   罗老先生见此望着浅语再次叹了口气,一甩衣袖走了进去。   洛娉妍自然知道罗老先生这是在对自己说话,不由得急忙跟了上去。   云袖与彩英对视一眼想要跟随,却被洛娉妍挥手制止道:“云袖留在这儿等着,有情况立即来告诉我,彩英跑一趟,去先生进府前住的宅子,让人先收拾出来,其他的回头再说。”   云袖彩英闻言脚步一顿,齐齐屈膝一礼,转身忙自己的去,燕子见一时间院子空了出来,才松了口气,急忙转去厨房沏了新茶端着送了进去。   洛娉妍进屋见罗老先生端坐在黑漆八仙桌旁,不由得顿了顿脚步,微微低下头,轻声唤道:“师公,弟子娉妍……”   话未说完,罗老先生便挥手道:“等你师父出来再说,咱们先吃茶,等着。”   洛娉妍闻言猛地点了点头,想要转身去泡茶,燕子却已经端着新泡好的茶水送了进来。   罗老先生看了燕子一眼,接过洛娉妍递来的茶杯,点头笑道:“别着急,你嫂子身体底子很好,会熬过去的。”说着指了指旁边的位置,燕子也不多说,朝洛娉妍笑了笑便坐了下来。   洛娉妍怎么也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一整天,直到日头西斜孩子还没生出来,便是罗老先生也没了先前的从容,紧锁着眉头,是不是的撩起门帘朝西厢房张望。   洛娉妍不由得更是着急,不住地在屋内转来转去。   燕子早已回到厨房去烧水,只见一盆盆的血水被端了出来,夕月的叫声越来越小,晨霜与浅语一个守在西厢房门前帮着递水,一个守在正房门前,拦着洛娉妍不许出去。   景蕴再次提前出了宫,却没想到洛娉妍竟然又不在府中,好在红螺吸取了昨日的教训,一早便候在内院门口,见景蕴归来第一时间便上前行礼道:“乃乃以前身边儿的夕月难产,奶娘来求参,乃乃跟罗先生都赶过去了。”   景蕴闻言深深地看了红螺一眼,转身回了书房,红螺见此不由得叹了口气,却不知如何是好。   红螺与洛娉妍都不知道,昨晚景蕴其实回过正院儿,只是见屋内熄了灯才又转回了书房,那一夜,景蕴并不比洛娉妍好受半分。   在书房坐了片刻,到底放心不下,景蕴不由策马出了门,莫言莫问二人跟在景蕴身后,在街上转了大半圈,不由问道:“爷这是想去哪儿?”   景蕴勒住马,想了想问道:“知道那个夕月跟崔氏住在哪儿吗?”   莫言转头看向莫问,他记得上次莫问是去过的,莫问眼中露出笑意,点头道:“小的知道,爷这是要过去吗?”   景蕴正想点头,莫明的却摇了摇头道:“算了,咱们去安阳伯府。”说着调转马头,朝安阳伯府而去。   顾远没想到景蕴会这时候过来,只当是洛娉妍与景芝昨儿回去与景蕴说了什么,景蕴这才特地赶了过来,不由笑道:“你也来看我母亲?你有心了,我母亲好多了。”   说着顾远便将景蕴往院儿里引,景蕴却是顿住脚步,想了想道:“瞧你这样,想来伯母应该无碍,去你书房坐会儿吧。”说完便熟门熟路地背着手往《聆音楼》而去。   顾远看着景蕴的背影愣了愣,总觉得哪儿怪怪的,一时间却说不上来。随即想起自己如今的状况,不由自嘲地摇头笑道:“想那么做什么,如今我也是自身难保。”说完便疾步跟了上去。   亲自给景蕴斟了茶,顾远望着斜靠在大迎枕上的景蕴,笑道:“亏得小嫂子昨儿没答应,不然这会子我都不知该如何称呼你了。”   景蕴闻言一愣,斜睨着顾远皱眉问道:“没答应什么?”说完补充道:“好好儿说话,嫂子就是嫂子,什么大嫂子小嫂子!”   顾远也不以为意,扯着嘴角无声的笑了笑,才回道:“难道小嫂子……不是,嫂子跟芝姐儿回去没跟你说?我母亲想认嫂子做女儿。”   说到这儿,顾远戏谑地打量着景蕴,问道:“你说若是昨儿嫂子应下了,这会子我该叫你妹夫呢?还是你该管我叫哥?”   景蕴还真就不知这事儿,闻言不由有些好奇,面儿上却是不显丝毫,淡淡地道:“我看你是闲的发霉了,成日里就琢磨这些后宅妇人的事儿。”   景蕴这般说,若是从前顾远或许会与他笑骂两句,如今却是沉默下来,好半晌才抬眼望向景蕴,问道:“你是知道二皇子派人来我府上,不放心我才过来的?”   ☆、六八九 当真   景蕴本是斜倚在大迎枕上,翘着脚,抿着茶,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一身素服,依旧风度翩翩的顾远,心中正酝酿着说不出的滋味。   闻言却是猛的坐直了身子,目光一下变得锐利起来,望着顾远皱眉问道:“二皇子找你做什么?”   顾远闻言一愣,望向景蕴,刚想说:难道你不是为这事儿来的?景蕴却又放松了身子斜靠了回去,挥了挥手,淡淡地道:“是为了去年的事儿吧?”语气中不乏嘲讽之意。   景蕴如此直白的说出,顾远不由气息一滞,望着景蕴的眼睛,好半晌才缓缓点了点头,张嘴想要解释两句,景蕴却是扯了扯嘴角,摇头打断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顾远望着景蕴,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景蕴却是端起茶盏浅浅地抿了口,随即将茶盏往顾远跟前儿一推,淡淡地道:“让人换盏竹心茶来。”   顾远不知景蕴何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扬声儿道:“顺儿,换竹心茶!”   景蕴见顾远盯着自己,不由长长地舒了口气,才扯着嘴角轻笑道:“让我想想,二殿下怕是遣人给你送了什么证据过来吧?证明他的清白?想来是了,不然你也不会这么平心静气的跟我说了这大半天的话儿。”   说这话时,景蕴很随意地将胳膊横在炕几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那模样,甚至带上了两分惬意。   顾远见他这样儿,心里反倒是说不出什么感觉来了,沉默了许久才点头道:“确实有证据证明不是二皇子的人。”顾远的声音很是低沉,像是压抑着什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景蕴。   景蕴却并不以为意,淡淡地点了点头道:“或许我这么说你不会相信,但是咱们似乎忽略了什么?咱们为何南下你应该很清楚,而如今已经确认皇贵妃确实中毒,如今咱们还没找到解毒的方法,只能勉强控制。”   顾远闻言猛地瞪大了眼,望着景蕴,咬牙道:“咱们打小一处长大,你只要告诉我究竟是不是三殿下。”说完一字一顿地道:“我父亲与伯父乃是生死之交,我就不说了,咱们打小一处长大的情分,只要你说,我就信!”   景蕴闻言正了神色,却并没有说话,知道顺儿将景蕴要的竹心茶送了过来,又将门窗都打开了,退出书房远远地守着,景蕴才轻声道:“有一个人,或许咱们都忘了,就连我外祖母也忘记了,但提起来,我想你应该还有些印象才是。”   顾远闻言并不说话,甚至没有其他任何多余一丝的表情,只是静静地盯着景蕴,等他说下去。   景蕴见此身子前倾,压低了声儿,只说了三个字,顾远便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望向景蕴,张了张想要说什么,景蕴却先一步点了点头。   好半晌景蕴才道:“我已经让人给我父亲送信儿了,再狡猾的狐狸,也有露出尾巴的时候。”   顾远咬着后牙槽,身子往后靠了过去,好半晌才缓缓点了点头道:“我心里有数了,二皇子这里你看……”   景蕴闻言皱起了眉头,看着顾远张了张嘴,很想说不妨与二皇子虚以为蛇,但这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且不说顾远本是爽朗的人,心里最是藏不住事儿,就是将来的名声……   想到这儿,景蕴越发说不出口,顾远却是看懂了景蕴的神色,淡笑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如今我是没出孝,等出了孝……”   顾远犹豫了一下,才试探道:“你说我放弃五城兵马司,到边城投奔伯父怎么样?”   景蕴闻言不由挑了挑眉梢,仔细打量了顾远一番,好半晌才摇头道:“你若问我意见,我觉得放弃你父子几代人经营的五城兵马司并不明智,便是拿回你父亲原来的兵权也比去边城强,但你若是定要去边城,我也可以先给父亲去个信儿。”   顾远闻言点了点头,随即笑道:“这都那跟哪儿啊,还早得很,到时再说吧。”   说完顾远随即想到什么,起身趴在炕桌上望着景蕴问道:“你既不是为二皇子的事儿来的,又不像是来看我母亲的,难不成你是突然很想我,特意来看我的?”   被顾远这么一说,景蕴才下意识地朝窗外看了看,想起自己原本是要去接洛娉妍的……   想到洛娉妍,景蕴不由回过头来看向顾远,好半晌才起身道:“我就是顺道路过,进来看看你跟伯母,听你说伯母没有大碍了,我也就不去打扰她老人家了。”   说着景蕴便抬脚往外走去,顾远不由叫住景蕴道:“你这是上哪儿去?没事儿就留下来用膳。”   景蕴却是想也没想地摇头道:“不必了,你自己吃,你是知道我的,我这就接你嫂子回家做饭去。”   顾远一听,忍不住很没形象地“噗嗤”一下笑出声儿来,指着景蕴道:“敢情是你把嫂子气跑了,到我这儿来寻求安慰呢?”   景蕴没好气地回头瞪了顾远一眼,瘪嘴道:“不会说话别说话,闭紧了嘴巴没人当你哑巴!”说完便出了门。   顾远靠在门边儿看了会儿,才疾步追了上去,却没想到景蕴突然问道:“伯母当真想认你嫂子做女儿?”说完景蕴状似无意地斜睨着顾远。   顾远皱眉想了想,笑道:“这我哪儿知道。昨儿嫂子跟芝姐儿走后我去母亲房里,母亲已经睡下了,我是听朱嬷嬷说起母亲想要认嫂子做女儿,可惜嫂子没答应,说是要回去跟你商议,我当时便料定你不能管我叫哥。”   说到这儿,顾远再次忍不住笑了起来,谁知景蕴却是突然一挑眉道:“若伯母当真有此意,回头我便带你嫂子过来认亲。”   顾远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像是不明白景蕴这是何意,眨了眨眼,试探道:“你当真要给我做妹夫?”   景蕴勾唇笑了笑,却没再理会懵了的顾远,只脚下的步子越发轻快起来,很快便消失在了聆音楼。   顾远再追上去,景蕴却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道:“别麻烦了,又不是不认识道,我自己出去,回头再来看你。”   顾远见此不由咧嘴笑了笑,笑容很是温和,可若是熟悉的人却能发现,那笑容与去年南下前已经大不一样……   ☆、六九零 真丑   太阳彻底消失在了天边儿,彩英已经返了回来。可夕月还在产房挣扎着,就连罗老先生也被请进了产房。   燕子的哥哥不再走来走去,蹲在厨房门前抱着头,仔细看便能发现,他浑身正在轻轻颤抖。   燕子一趟一趟的往屋里送水,就连晨霜与彩英也没闲着,云袖与浅语却死死地将洛娉妍拦在了屋内,说什么也不让她出来。   洛娉妍一遍又一遍的解释道:“你们让我过去,我也是大夫!说不定就能帮上忙。”“夕月跟了我十几年,就跟我亲姐妹一样!我不能在这儿干等着!”   ……   “让我去看看夕月,有我在她身边儿,她会勇敢很多。”“或许还需要别的什么药材,你们快让我去瞧瞧!”   可无论洛娉妍说什么,云袖与浅语也都不理会,只死死地将门拦住。   就在洛娉妍焦急无奈之时,紧闭的大门被人扣响,此时却没人得闲去开门。洛娉妍不由推了推云袖,急忙道:“还不快去开门,看看是谁来了。”   云袖本不欲理会,可谁知紧接着莫言的声音传了进来:“少夫人在里面吗?”   云袖与洛娉妍对视一眼,对这声音都感到诧异无比,还是浅语最先反应过来,惊喜地道:“莫不是爷来了?”说着便朝大门跑了过去。   洛娉妍顿时安静了下来,眼睛带着期许地望向大门,很快便见浅语让开身子,一身玄地儿绣金色连枝灵芝纹长衫,腰间系着织金镶宝腰带,坠着羊脂环鱼珮的景蕴当先走了进来。   不待洛娉妍反应过来,西厢房又突然传出一声儿洪亮的婴儿哭声,紧接着便传来欢呼:“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   燕子的哥哥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许是蹲久了,差点没有站稳,脸上的笑容却猛地绽放开来。疾步朝西厢房冲去,踮着脚尖儿往里望,虽然被棉帘子挡着什么也看不见。   景蕴也是脚步一顿,便听云袖欢喜地笑道:“乃乃,这孩子跟爷有缘!咱们都等一整天了他也不出来,爷一来了他就急忙跑了出来。”   洛娉妍望着景蕴,任由脸庞的泪水滑落,不住地点头道:“是,跟咱们爷有缘,亏得爷来了,不然还不知……”说着说着竟是捂着嘴哭了起来。   见洛娉妍这样,景蕴也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几步来到正房堂屋门前,伸手将洛娉妍拦了过来。   云袖见此不好意思的一溜烟儿跑了,莫言站在门边儿傻笑,只有莫问深深地看了眼被景蕴搂在怀中的人,低下头,缓缓退出了院子。可此时谁有功夫注意他啊?   很快罗先生便扶着罗老先生从西厢房里,率先走了出来,第一眼,罗老先生便看到将洛娉妍搂在怀中的景蕴,顿时皱紧了眉头,板着脸道:“真是有伤风化!有伤风化!”   便是罗先生也有觉得有些过了,轻咳一声儿,唤道:“娉妍还不过来!”   洛娉妍闻言猛地从景蕴怀中退了出去,抬起头,目光复杂地望了景蕴一眼,急忙朝罗先生跑去,低头站在罗先生跟前儿,红着脸,轻声唤道:“师父师公辛苦了。”   说完才回过神,急忙上前扶着罗老先生的胳膊,道:“师公累坏了吧,我让浅语准备了吃食,师父跟师公先用膳。”   罗老先生皱眉扫了景蕴一眼,又深深地看了洛娉妍一眼,在罗先生的劝解下,才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儿,随即朝正房堂屋走去。路过景蕴时,还皱了皱眉头,才越过他进了屋子。   洛娉妍见此不由有些忐忑,小心地打量了景蕴两眼,见他脸上并无异色,才垂眸上前,轻声解释道:“师公就是师父的父亲。说来也是机缘巧合,哪儿知道我们遍寻不见的人,竟是在这儿遇上了呢?”   景蕴闻言猛地瞪大了眼,虽然之前心里已经有所预料,可听洛娉妍亲口说出,景蕴还是觉得惊喜来的太快。   想也没想地便要跟进去,却又猛地顿住脚步,低头看向不肯抬起头来的洛娉妍,想要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就这一会儿,晨霜掀起西厢房的棉帘子,让抱着孩子,笑得合不拢嘴的产婆走了出来。   燕子急忙凑了上前,嚷道:“快让我瞧瞧,快让我瞧瞧。”产婆却在燕子哥哥将一个大红封塞在她手中时,将孩子放在了燕子哥哥的怀里。   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天不怕地不怕,可这么软乎乎地一团儿,却是吓得他浑身僵硬,两只手托着孩子,一动也不敢动。   洛娉妍听见声儿,下意识地回过头去,景蕴见此笑道:“既说这孩子与我有缘,少不得过去瞧瞧。”说着很是自然的上前拦了洛娉妍的腰朝那边儿走去。   在景蕴的手,落在腰上的那一瞬,洛娉妍像是被烫着了似得,浑身一震,想要挣脱,心底却又舍不得。   见景蕴拥着洛娉妍走了过来,众人很是自觉的让开一条道,便是僵在原地不敢动弹的燕子哥哥,也咧嘴笑道:“这孩子跟世子爷有缘,还请世子爷给赐个名儿吧。”   景蕴闻言低头看了洛娉妍一眼,笑着加快了脚步,很快便站到了燕子哥哥身前,那襁褓中的小家伙,便展露在了景蕴与洛娉妍眼中。   前世今生,活了两辈子,洛娉妍还是第一次看到新生的婴儿,红红的脸蛋儿上,眼睛紧紧地闭着,鼻子皱在一起,嘴巴不住地吧嗒着,两只小拳头从大红抱被中露了出来……   洛娉妍的心神一下子便被他吸引了,忍不住问道:“他怎么这么小?这是饿了还是睡着了?”   产婆不及回答,便见景蕴皱着眉头盯着襁褓中的小家伙,不无嫌弃地道:“这孩子可真丑!”   说着景蕴还抬眼打量了燕子跟燕子哥哥一眼,一个方口阔鼻浓眉大眼,皮肤虽然黑了点但绝对与“丑”沾不上边。这做姑姑的一双眉目也算是清秀可人,算的上小家碧玉,跟“丑”也没什么关系。   至于夕月,景蕴是见过的,在景蕴眼中,那是个柔顺温和的丫头,虽谈不上美艳,却也算是清新佳人……   可这个跟自己“很有缘”的孩子,怎么看……景蕴的眉头不由得越皱越紧……   ☆、六九一 有缘   别说燕子跟燕子哥哥闻言敢怒不敢言,洛娉妍也猛地抬头瞪着景蕴,一时间却不知说什么才好,毕竟……其实洛娉妍心中也正在疑惑,这孩子咋一点儿也不像夕月呢?便是燕子的哥哥,也不长这样儿……   产婆闻言忍不住笑道:“一看这位爷便是没见过小人儿的,这小孩子生下来都这样,过几天张开了就好了。”说着还伸手点了点小家伙的嘴角,小家伙立即便将头扭了过去。若非产婆手缩得快,怕是就要被他含在嘴里了。   景蕴见此微微皱了皱眉头,再次低头看了洛娉妍一眼。洛娉妍不知他何意,抬头回看了他一眼,便听景蕴笑道:“这孩子既是与我有缘,那便叫……”   景蕴说到这儿,低头看向洛娉妍问道:“这孩子姓什么?”   燕子哥哥闻言想要挠挠头,手中却托着孩子,只好笑道:“禀世子爷,小的姓崔。”   景蕴点了点头,回头看向小家伙,笑道:“那就取个柏字,取高洁长青之意。”说着景蕴从腰间扯下玉佩,放在那孩子襁褓中,笑道:“这块玉跟了我十来年了,便送给他吧!”   燕子哥哥闻言大喜,一个劲儿地道:“谢谢世子爷,谢谢世子爷!”洛娉妍见此嘴角,也露出一丝笑意。   景蕴是真的很高兴,不以为意地笑道:“将来你们若是舍得,”说到这儿,景蕴低头看了洛娉妍一眼,眼中的笑意都快要溢出来“将来便送他来侯府,与哥儿一块儿进学。”   这个承诺可比给块玉佩值钱多了,燕子哥哥托着孩子不敢乱动,一张脸却是笑开了花儿,一旁的产婆却是连忙朝燕子跟燕子哥哥笑道:“恭喜,恭喜!可见这孩子真是个有福的,能得贵人提携照顾,将来前程无量!”   从产房里走出来的奶娘崔氏,闻言亦是大喜,急忙上前朝洛娉妍屈膝一礼,含泪道:“谢小姐惦记,谢小姐提携。”   洛娉妍满脸尴尬地急忙道:“不是……”   景蕴搁在她腰间的手却突然紧了紧,洛娉妍急忙扭头看向景蕴,景蕴适时收回手背在身后,洛娉妍便屈膝一礼,改口道:“谢爷恩典!”   奶娘一听哪里还能不明白?也是急忙屈膝一礼,很是恭敬地道:“谢世子爷恩典!我们毛毛可是有福了。”   燕子急忙道:“娘!什么毛毛,世子爷给小宝宝赐名:崔柏,取高洁长青之意。”那神色不无得意。   刚刚站起身的奶娘,闻言脸上笑意更盛,再次屈膝一礼,笑道:“谢世子爷赐名!”   燕子见她娘一礼再礼,不由得也跟着再次屈膝一礼,笑道:“谢世子爷恩典,给孩子赐名还让他有了进学的机会。”   景蕴很是含蓄地点头笑道:“也是你们乃乃恩典,妍儿极喜欢这孩子。这孩子也与我有缘。”   奶娘到底在洛府呆了那么多年,急忙奉承道:“乃乃跟爷本是一体,爷的恩典就是乃乃的恩典,乃乃的恩典也是爷给的。”   这会子奶娘崔氏连口也改了,不再叫洛娉妍“小姐”而后叫了“乃乃”。   景蕴闻言更是高兴,眼角眉梢的笑意止不住的便溢了出来。便是云袖彩英等人亦是与有荣焉,脸上不由自主地浮上笑意。   洛娉妍见此很是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掩饰般的朝孩子看去,想从身上也取下什么,可到底没有合适的,正在为难纠结之时,罗先生与罗老先生简单用过晚膳走了出来。   罗老先生见景蕴贴着洛娉妍站的极近,虽无肢体接触,可到底还是觉得碍眼,不由板了脸道:“娉妍随你师父进去瞧瞧,顺便练习练习扶脉。”   说完罗老先生还煞有其事地对罗先生道:“茹儿,这扶脉是累年之功,没有机缘也要寻找机缘,多见识见识这功底才能扎实,你须得好生教导我这徒孙。”   罗先生如何不知自己父亲的秉性?瞧着很是开明,不在意那些个规矩礼法,可那是对外人,对自己人父亲把规矩礼法看得比什么都重!比如,若此时自己选择再嫁,怕是父亲第一个便饶不了自己!好在自己并无此心……   想到这儿罗先生看着与景蕴肩并肩站在一处的洛娉妍不由暗暗好笑,急忙松开罗老先生的胳膊,上前拉了洛娉妍的手,朝景蕴笑道:“瑾轩去陪你师公聊聊,为师带娉妍进去,这产妇的脉象平日里可没机会让娉妍摸到,今日也算是有缘。”   景蕴只当罗先生这是在帮自己,一则为自己正名,二则给自己机会向罗老先生求教。不由恭敬地微微退后一步,拱手道:“师父且与妍儿自去,师公这里瑾轩定会好生服侍。”   罗先生没想到景蕴会用上“服侍”二字,闻言微微一愣,在罗老先生催促下,才点了点头,由奶娘崔氏陪着再次进了产房。   这边儿景蕴也急忙上前与罗老先生见礼,谁知罗老先生见女儿与这小子很是亲近随意的模样,心下越发不愉,冷哼一声儿淡淡地道:“你跟我进来!”说着很有气势地意甩袖,转身朝正房堂屋而去。   莫言见此龇牙咧嘴地嘀咕道:“除了圣上跟公主老祖宗,还没人敢这么跟咱们爷说话。”   可惜此时没人听他说了什么,连注意也没人注意,莫问更是早已退出院子,在院门外候着。   见洛娉妍与罗先生进来,晨霜急忙停下给夕月擦汗的动作,起身一礼,低声道:“乃乃来了,夕月这会子瞧着还好睡得很是安稳。”说完犹豫了一下,抿嘴道:“就是一直不停的出汗,擦也擦不过来。”   罗先生了然地笑道:“产妇身子受损,这会子虚得很,要不然哪里需要坐月子呢?过些日子调理过来就好了。”   说着罗先生便让洛娉妍上前给夕月扶脉,又轻声叮嘱道:“这时候的脉象最是明显,可娉妍须得用心,仔细一会儿出去你师公考校你。”   想起罗老先生板着脸的样子,虽一身灰布衣服,可瞧着比自己父亲还要威严,洛娉妍不由急忙点了点头。   奶娘崔氏见此急忙将刚取来的,温热的湿帕子,递给洛娉妍擦手。   晨霜见此急忙错身让开位置给洛娉妍,让她在床边儿条凳上坐了下来。   ☆、六九二 高兴   到底是折腾了一天一夜,夕月此时脸色惨白,就连嘴唇上都失了血色,洛娉妍不由深吸了口气,虽然看着夕月神色平静,可就这会儿功夫,额头上却已经又浸出汗水,洛娉妍见此越发不敢大意半分。   借着罗先生的脉枕,洛娉妍先扶了左手,而后又起身,弓着身子扶了右手,罗先生便在一旁轻声解释道:“脉象由脉位、脉力、脉率、脉形等的混合演变构成28脉……散脉与革脉大有不同,娉妍需细细体会。”   洛娉妍细心凝神感知许久,才抬起头朝罗先生抿嘴一笑,眼角也弯翘起来,点头道:“师傅说的是,夕月并无大碍,如今不过是产后亏虚,气血不足而已。细心调养月余定然痊愈,娉妍总算知道为何产妇都要做月子了。”   罗先生闻言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叮嘱晨霜好生照料,正要带着洛娉妍离开产房,夕月却是突然醒了过来。   见洛娉妍就在自己跟前儿,夕月不由挣扎着就要起身,洛娉妍急忙弯腰扶着她躺好,笑道:“你且好生歇着,孩子很好,很健康,我们爷都很喜欢,说这孩子跟他有缘。”   说到这儿,洛娉妍不由朝罗先生笑了笑,又扫了奶娘与晨霜一眼,笑问道:“你们猜是怎么着?”   说完也不等众人回答,又看向夕月,才笑道:“你们是不知道,当时我见师公也进了产房,只当夕月是不好了,心里急的跟什么似得,偏云袖跟浅语都拦着我,正好那时候爷来了,爷前脚刚进院门,后脚还在院门外呢,这孩子就急吼吼地跑出来了!”   在场几人都还不知这一出,闻言不由笑出声儿来,直道这孩子确实与景蕴有缘。   奶娘崔氏一边儿笑一边儿对夕月补充道:“世子爷给孩子赐了名,叫崔柏,说是取高洁长青之意,还说将来让这孩子进侯府跟着哥儿一处进学。”   夕月很是感激地望着洛娉妍,含泪道:“奴婢谢过小姐,若不是小姐奴婢这条命怕也是保不住……”   洛娉妍哪儿愿听这个?闻言不由板了脸斥责道:“胡说什么?没娘的孩子什么样儿,你难道没见过?便是芝姐儿要什么有什么,可有用吗?与其说那些有的没的,不如养好了身子,好好教导孩子!”   夕月闻言含笑点头,任由眼角的泪水随着点头的动作滑落,轻声道:“小姐教训得是,奴婢记住了。奴婢跟孩子的命都是小姐救得,可不敢随便折腾了。”   洛娉妍见她一如过去般死心眼,也不与她纠缠,只叮嘱道:“你如今身子正虚弱,月子了好生养着,别招了风受凉,有什么事儿便叫燕子跟晨霜。”   说到这儿洛娉妍抬眼朝晨霜看去,问道:“你可愿意留下来?若不愿我让浅语……”   话未说完奶娘崔氏便摇头道:“乃乃说什么呢?这可使不得!哪能……”   晨霜却是急忙打断道:“乃乃放心,奴婢跟夕月十几年的姐妹,照顾她奴婢愿意。”   洛娉妍闻言含笑点了点头,嗔道:“你还想一辈子留在这儿呢?我可舍不得!等夕月坐满了月子,我就遣人来接你回去!”   晨霜再没想到洛娉妍会说这话,她一直以为洛娉妍早已经嫌弃了她,好长时间都有意地避着洛娉妍,此刻闻言,一下子便红了眼眶,张着嘴望着洛娉妍,好半晌才哽咽道:“小姐放心,奴婢定然好好照顾夕月,不让小姐担一点儿心。”   洛娉妍点了点头还要再说什么,罗先生已经看不下去,忍不住打断道:“夕月身子还弱别在这儿吵她休息,这会子她能多睡一会儿,那都是好的!回头孩子饿了就又该要折腾她了,她可没请奶娘!”   说完罗先生又朝奶娘崔氏笑道:“虽说她年轻恢复也快,可还是要开副方子给她好生调养,最好过一二年再生养,如此对大人孩子都好。”   奶娘崔氏闻言急忙高兴地点头应是,心中对洛娉妍与罗先生都甚是感激,尤其是对早逝的洛夫人沈氏,这会子,那感激之情就没法用语言去形容,比过往任何时候,都要来的浓烈。   只觉得自己当初若不是遇见了洛夫人,那能有如今的日子?别说遇到难处有人帮衬,就是能不能活下来,也是两说的事儿。   罗先生却无心理会奶娘的心思,对奶娘交代完,又对洛娉妍道:“娉妍跟着为师也学了这么些日子,你先开副方子给为师瞧瞧,君臣佐使,切要多思量。”   说完罗先生又怕洛娉妍束手束脚,不由补充道:“娉妍只管开方,行不行自有为师思量。”   洛娉妍闻言自是高兴不已,急忙点头应下,正好小崔柏被抱了进来,洛娉妍逗弄了两下,实在是不敢上手抱,只得又交代晨霜好生照料夕月母子,方与罗先生离开产房。   说话间师徒二人回到正房堂屋,却见景蕴与罗老先生相邻而坐,隔着桌角凑在一处相谈甚欢的模样,洛娉妍不由得抿了抿嘴,便是罗先生也是讶异不已。   别说洛娉妍心里不服气,自己这个正儿八经的徒孙,没讨得老爷子一个好脸色,景蕴凭什么这么一会子功夫,就让老爷子跟他有说有笑,相逢恨晚的样子?   就连罗先生也不由抿了抿嘴,自己父亲何时这么好说话了?虽说一直给人豁达开朗的样子,可作为亲生女儿罗先生能不知道自己父亲?早年总是板着脸,也就对外人有个笑脸,后来总是皱着眉,也就对自己母女亲切柔和点儿……如今这是怎么了?   景蕴却是不知罗先生与洛娉妍心中所想,见二人进来急忙起身道:“师父快请坐,先喝口茶润润嗓子。”景蕴这话虽是对罗先生说的,目光却是停在洛娉妍身上。   洛娉妍见此微微低头抿了抿嘴,扶着罗先生落了座,罗先生见此毫不客气地笑道:“瑾轩这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呢。”   景蕴闻言一笑还没说什么呢,罗老先生便皱眉轻斥道:“茹儿怎么说话的?你们都在外头忙着,难道我们爷俩就该跟柱子似得杵着?亏得瑾轩万事想的周到,还提前给你们准备了热茶,难道他还错了?我就说这不是爷们该做的事儿!”   景蕴见罗老先生竟然动了怒,急忙安抚道:“师公您老人家这话可说错了,我这可是给您老人家准备的,师父跟妍儿那不过是顺带,哪儿就专门了。”   罗老先生听景蕴这般说,果然高兴起来,很是大度地挥手道:“你们也都坐下喝口茶吧,忙活了一整日怕是累坏了,娉妍今儿也累着了。”   洛娉妍闻言下意思地朝罗先生看去,果不其然罗先生嘴抿得紧紧的,洛娉妍不由担心地急忙笑道:“师公教训的是!”说着又朝景蕴屈膝一礼,抿嘴道:“爷费心了。”   说完洛娉妍才小声儿对罗先生道:“师父不是说要指点娉妍开方子吗?我这就让人送来笔墨。”   洛娉妍是知道罗先生性子的,平日里最是要强,如今被罗老先生落了面子,洛娉妍生怕她心里难受,故而急忙岔开。罗先生自是明白这个徒弟的好意,有那会不应呢?抿嘴一笑,与洛娉妍一道转去了边儿上。   ☆、六九三 困了   洛娉妍让彩英去收拾的宅子到底没能派上用场。在罗先生的指点下,洛娉妍亲自给夕月开好药方,还没来得及说给罗老先生收拾好了宅子的事儿,景蕴便对罗老先生道:“师公这几年辛苦了,不若到弟子府上好生歇息两日可好?”   再次出乎洛娉妍的意料,罗老先生立即便欣然应允,答应住到锦乡侯府了……   当然,罗先生已经是见怪不怪,甚至早已料到会是如此了,自己这个父亲,喜欢就是喜欢,都是写在脸上明明白白,不喜欢,你也别指望他跟你客气,实在是装不出来……   洛娉妍虽心中诧异罗老先生为何对景蕴……如此另眼相待,但心中对此却是很高兴的。   景蕴带着洛娉妍一行人赶在宵禁前,奶娘与燕子兄妹亲自送出了大门,送上了车。   放下车帘,当马车缓缓动起来后,洛娉妍才松下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   到底是一夜未眠,又担心焦急了一整日,即便尚且年轻,可此时洛娉妍眼睑下也是一片黛青,疲惫之色毫无遮掩地呈现在浅语眼中,懒懒地窝在大迎枕间,仿佛再不愿动弹。   想着洛娉妍一整日都没能好好吃点东西,浅语见她又是如此模样,不由心疼地倒了热茶,取出带来的香油酥饼,关切地道:“乃乃先用些饼子,垫着点儿,想必回到府中红螺姑姑定是准备好了热汤水和饭食的,乃乃且忍忍。”   洛娉妍闻言睁开眼,勉强一笑,从浅语手中接过香油酥饼,轻轻咬了一口……   谁知就是这小小地一口,令洛娉妍脸色大变,顾不得捂着嘴差点就吐了出来,浅语见此吓坏了,一面拿来漱口盂,一面带着哭腔问道:“乃乃,您这是怎么了?”   景蕴策马就走在洛娉妍马车旁,闻言急忙叫停了马车,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   说话间景蕴已经上了马车,见洛娉妍一手拿着饼子,一手捂着胸口,正在干呕着,实在是从昨儿晚上到现在,洛娉妍肚子里没进什么东西,这会子就是想吐也吐不出来。   浅语则吓坏了,苍白着脸色跪坐在洛娉妍跟前儿,哆嗦着捧着漱口盂,旁边儿小几上还搁着小半杯茶水。   在浅语看来,都是自己给洛娉妍吃的那香油酥饼的错,可她不敢告诉景蕴,又见洛娉妍正吐得天昏地暗说不出话来,不由急的掉了眼泪。   景蕴也被洛娉妍与浅语的动静吓了一跳,急忙上前坐到洛娉妍身旁,一手揽着洛娉妍的肩,将她身子固定住,一手端起小几上的茶杯,轻声道:“来喝口茶压压,吐不出来别吐了,仔细伤了脾胃。”   洛娉妍实在没什么可吐得,到后来已经将苦胆水也吐了出来,整个人越发失了精神,软绵绵地任由景蕴将她揽在怀中。   见景蕴没有责怪自己,浅语小心地掀开车帘,将漱口盂端了出去。直到此时,景蕴才问道:“这是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先前不还好好儿的?”   一连串的问题,洛娉妍却是无力回答,好半晌才勉强摇了摇头,道:“可能是太久没吃东西,胃有点儿不舒服。”   景蕴闻言皱了皱眉,将茶杯送到洛娉妍嘴边儿,轻声道:“先喝点茶,一会儿回去就好了。”说着景蕴撩起车窗上的纱帘一角,莫问便靠了过来。   先前浅语那惊慌失措的声音,他也听到了,此刻见景蕴撩起车帘不由自主地便抢在莫言之前赶了过来。   景蕴深深看了他一眼,皱眉道:“你先一步回去,让小四转告红螺,准备点……”说到这儿,景蕴再次顿住,丢下纱帘轻声问道:“想吃菜粥还是R粥?”   洛娉妍直直地望着景蕴,不知他为何前后两日变化如此之大?一时间竟是走了神忘了回答。   景蕴见此不由有些心痛地将她搂紧了些,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再次问道:“想什么呢?问你想吃什么粥?”   洛娉妍自己也挺不好意思的,没想到竟然看走了神,不由低着头轻声道:“我都可以,爷想吃什么就准备什么。”   景蕴挑了挑眉勾唇一笑,再次撩起纱帘一角,朝等候在外的莫问道:“让红螺准备一锅青菜粥一锅R糜粥。都加点暖胃的生姜末。”   莫问虽不知景蕴方才与洛娉妍说了什么,却明白这粥定是为洛娉妍准备的,不由心下一紧,不知洛娉妍怎么了。想要问问,却知道不能够,不得已,待景蕴吩咐完,便策马飞奔了出去。   景蕴默默地看了一眼莫问离去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头,回过头来看依着自己怀里的洛娉妍,却愕然地发现怀里的小娇妻竟然已经睡着了……   洛娉妍的马车是直接让人从车辕上连着车厢一起抬下来的。   直到进了枫溪院内院,景蕴才唤醒了洛娉妍,轻声道:“先用点粥,一会儿泡个热水澡再睡,这样睡了明儿更难受。”   洛娉妍睁开懵懂的双眼,无知觉地点了点头,边儿上等着搀扶洛娉妍的红螺等人,被景蕴挥退下去,亲自将洛娉妍半抱了出来,才对红螺等人吩咐道:“先上粥,准备热水,剩下的一会儿再用。”说着便拥着洛娉妍朝正房走去。   红螺见此嘴角的笑意是怎么也忍不住,催促道:“快去准备,乃乃定是饿极了,困狠了。”说着自己也转身亲自去打来热水送去正房给洛娉妍洗手擦脸。   擦过脸洛娉妍精神了许多,有些歉意地道:“不知怎地就困了……”   洛娉妍话音刚落,英儿忍不住悄悄扫了景蕴一眼,轻声道:“乃乃昨儿一宿没睡,今儿又是担心又是紧张的,一整日也没休息一下,怎能不困?怕是吃也没吃好,乃乃一会儿可要多吃点才是。”   听说洛娉妍昨夜一宿没睡,景蕴不由挑了挑眉,暗道:昨儿我回来时,不是已经熄灯睡下了吗?   洛娉妍并不愿提起昨夜的事儿,闻言嗔道:“知道了,怎么跟个管家婆似得?有空说这些个闲话,还不快点把粥端上来?”   英儿见景蕴脸上并没露出自己以为的心疼之色,颇为遗憾地点了点头道:“是,乃乃稍等,奴婢这就去。”   ☆、六九四 心疼   刚说完,浅语跟冷淘已经端着热腾腾地菜粥与R粥,走了进来。   英儿急忙上前接过,与蕾儿一道给洛娉妍和景蕴一人盛了碗粥,浅语与冷淘已经将两道小菜摆放在了炕桌上。   景蕴见一碗R粥一碗菜粥,也不急着动筷,将两碗粥往洛娉妍面前一推,笑问道:“妍儿瞧瞧想吃什么?”   洛娉妍看了他一眼,心中不太明白为何变化这么大,到底是怎么了?可景蕴一直盯着她,像是定要她先选一样,洛娉妍不由收回心神,凑到碗边儿深深地吸了口气。   谁知那恶心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忍不住扭头便再次干呕了起来,这回可不止浅语吓坏了,便是英儿蕾儿与红螺也吓得变了脸色。   景蕴更是一把抓住洛娉妍的胳膊,稳住她探出炕外的身子,一手替她拍着背,急声道:“快去请罗先生过来!”   英儿闻言想也没想,转身便朝外跑,冷淘不知想到什么,也转身便往小厨房而去。   浅语见乱成一团的众人,吓得往后面缩了缩,再缩了缩,很怕景蕴想起她给洛娉妍吃香油酥饼的事儿。可那也不怪她啊!那饼子是早上出门时,红螺让带上的……   浅语觉得又是害怕又是委屈,不安极了。谁知正在此时,景蕴忽然喊道:“浅语!”   浅语闻声儿吓得一哆嗦,想要后退,却是不敢,只得硬着头皮颤声回道:“爷……”其声楚楚,不乏哀求之意。   景蕴却是没注意到浅语,接着道:“你今儿一直跟在乃乃身边儿,你也去接罗先生,顺道跟她说说乃乃的情况!”   这句话,对于浅语而言无疑犹如天籁般动听,浅语如脱了水的鱼重新回到水里,整个人顿时活了过来,欢快地回道:“哎,爷放心,奴婢这就去。”说完也挑着裙裾朝外跑去。   景蕴满心担忧着洛娉妍,并未注意到浅语的异常,亦或者说,景蕴并未将这放在心上,红螺却不由地深深地看了眼浅语离开的背影,微微皱起眉头。   洛娉妍本就没什么可吐的,不过是吐些苦胆水出来,然后便是干呕。   此时整个人被景蕴拉了回来,依偎在景蕴怀中,如脱了力般软绵绵的。景蕴见此又是着急,又是心疼。   昨晚心中积攒的怨气还有酸气,此时都不知跑哪儿去了。尤其是听红螺等人不止一次地提到,洛娉妍昨晚一宿没睡,景蕴也顾不得去想为何自己回来时熄了灯。   满眼只看到洛娉妍如今这副虚弱的模样,心中是满满地自责与懊悔,不由低头吻了吻洛娉妍额角,轻声宽慰道:“别怕,师傅来了就好了。坚持一下,啊~”   红螺虽也着急心疼,可听到景蕴这话,尤其是最后那一声儿“啊”仍旧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J皮疙瘩,嘴角也忍不住直抽抽,怎么听着,感觉像是不行了似得呢?   不忍再想下去,红螺急忙递上干净地帕子,替洛娉妍擦干净嘴角,又擦了擦手,见景蕴紧绷着的脸,想了想轻声宽慰道:“乃乃身子打小就好,今儿许是吓着了也不一定。”   景蕴闻言紧搂着洛娉妍,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却并不说话,甚至连个眼神也没给红螺。   就在红螺深觉尴尬时,冷淘端着一只红漆并蒂莲托盘走了进来,犹豫着站到红螺身后,轻声道:“我给乃乃拿了点儿冰镇红枣汤,不知……”   话音未落,景蕴便抬起头来,朝冷淘招了招手。   冷淘见此赶紧上前,屈膝一礼将托盘递到景蕴面前。   景蕴深深地看了冷淘一眼,方才从托盘上端起甜白瓷小碗,见里面汤汁如玛瑙般红润清亮,不由点了点头,满意地道:“你很好,好好当差爷跟乃乃都亏不了你!”   冷淘闻言大喜,急忙再次屈膝一礼,欢喜地道:“是,爷放心,奴婢会好好当差的。”   谁知景蕴说完那句话后,便再没看冷淘一眼,或许冷淘说了什么,他也没注意到。   此时景蕴满心满眼都是洛娉妍,正亲手用小勺子舀了一勺红枣汤,想要送去洛娉妍嘴边儿。奈何洛娉妍的头靠在他胸前,景蕴实在没法子将勺子送过去,不由轻声哄道:“乖,来尝尝看,会不会好受点儿?”   如此温言细语的景蕴,别说红螺等人没见过,哪怕是将景芝叫来,那也是要大吃一惊的。   洛娉妍闻言也不由得愣了愣,深吸了口气才抬起头望向景蕴,见他满眼期待的看着自己,洛娉妍不由下意识地便张口,将勺中的红枣汤喝了下去。   小半碗红枣汤下肚,洛娉妍没有再吐,看上去精神也好了许多,这让景蕴放心了不少。   正在这时,英儿与浅语也随着罗先生疾步走了进来。   刚进门见所有人都围在大炕边儿,罗先生心中便是一急,皱眉问道:“娉妍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吐了?”说着疾步走了过来。   景蕴急忙一边儿扶着洛娉妍坐起身子,一边儿朝罗先生道:“妍儿回来路上就吐了一次,刚又吐了,如今……”   话未说完,罗先生已经挥手止住了景蕴的话头,翻了翻洛娉妍的双眼口鼻,又检查了呕吐物,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好半晌才道:“将她放平了躺下,我瞧瞧脉象。”   说话间,英儿已经替罗先生端来青玉铺面儿的鼓凳,请她坐下,浅语也顺势递上脉枕,罗先生见此,对二人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方才坐了下来。   景蕴已经将洛娉妍放平在了大炕上,红螺又在洛娉妍头下垫了只小抱枕,让她能够睡得更舒服些。   景蕴一直紧盯着罗先生的神色,见罗先生自从手搭在洛娉妍腕儿上开始,眉头便渐渐蹙起,他不由也跟着皱起了眉头,心下有些莫明的慌乱,不住地在心中问道:怎么好好儿的就病了呢……   半晌罗先生收了手,却是瞪着洛娉妍轻斥道:“脉象浮且细,你自己说说究竟怎么回事儿?”   洛娉妍闻言垂下眼眸,似不敢看罗先生的眼睛,咬着下唇,好半晌才轻声回道:“是娉妍不好,害师傅奔波辛苦,还要担忧”   洛娉妍不知,她这一刻的神情落在景蕴眼中,令他有多心疼!甚至景蕴自己也没注意到,不知何时,他竟紧张地,绷直了脊梁,咬紧了后牙槽……   ☆、六九五 生病   罗先生叹了口气,抬眼扫向景蕴,见他那样儿,淡淡地道:“如今脉象瞧着不好,却也瞧不出别的,若实在吃不下,那便先不忙着吃,等饿了再说,今儿就早点歇息吧,明儿睡醒了我再过来替她瞧瞧。”   景蕴闻言皱眉看向洛娉妍苍白的脸,上面写满了懊悔与惭愧。   一时间景蕴心疼极了,抿紧了嘴朝罗先生点了点头道:“有劳师父,实在是妍儿平日身子极好,突然这样我也着实吓了一跳。”   罗先生倒不与他计较,闻言点头道:“你不叫我来,我才跟你着急呢,娉妍可是我唯一的弟子。”   罗先生这样说,景蕴便不再与她客气,吩咐浅语仔细挑了灯,送罗先生回去,这才上前将洛娉妍扶了起来,轻声问道:“妍儿这会子可有什么想吃的?”   洛娉妍垂着眼眸盯着自己胸襟,缓缓摇了摇头,景蕴见此越加心疼,便不再多说什么,起身将洛娉妍一把打横抱了起来,大步朝净室走去。   到了净室,洛娉妍挣扎着下地,景蕴看着她面儿上浮现可疑红晕的样子,终于松了口气,浅笑着将她放了下来,谁知洛娉妍竟然反手便要将他退出去。   知道她不好意思,景蕴也不以为意,对红螺交代道:“别让乃乃泡太久,注意水温仔细晕倒。”   红螺自是连声儿应是不迟,景蕴本还想再叮嘱洛娉妍两句,谁知洛娉妍竟转身朝屏风内走去。景蕴见此只得摇头失笑退了出来。   待景蕴用过晚膳,洛娉妍从净室出来,见景蕴坐在临窗大炕上,洛娉妍脚步下意识地顿了顿,稍作犹豫才坐到了景蕴对面,任由红螺站在身后给她绞干头发。   炕桌上一碟子葡萄很是喜人,景蕴将碟子往洛娉妍推了推,轻声问道:“这个要不要尝尝?”   洛娉妍想了想,也不拿叉子,直接用手摘取了一粒,放在口中,而后笑着点了点头。   笑容很是含蓄,洛娉妍也很是安静,景蕴望着她深吸了口气,才对红螺挥手道:“行了,你下去吧。”说着站起身来到洛娉妍身后,在洛娉妍诧异地目光中,取过红螺手中的帕子,替洛娉妍绞起头发来。   景蕴的动作很是生涩,一小会儿功夫,洛娉妍的头发已经被景蕴拽疼了三次,可红螺瞧着却很是欢喜,悄无声息地便退了出去,还顺手关上了门。   一时间屋内静悄悄的,洛娉妍与景蕴都没有说话,洛娉妍是不知该说什么,而景蕴则是不知该怎么说。   直到景蕴第三次换帕子时,洛娉妍才轻声阻止道:“好了,已经干了。”声音很轻,景蕴却听清了,手上动作一顿,将刚拿起的帕子扔在了一边儿,挨着洛娉妍坐了下来。   景蕴伸手将洛娉妍揽在怀中,洛娉妍也是习惯性地往后一靠,依在了景蕴胸口上,随后才暗暗后悔,却是不好再坐起来了。   景蕴揽着洛娉妍好半晌才轻声道:“昨儿,我有回来过。”   洛娉妍一愣,急忙回过头朝景蕴望去,大大的眼中写满了不信。   景蕴见此抿嘴一笑,如同往日般,低头抵在洛娉妍的额头上,肯定地道:“真的,我回来时见屋里熄了灯,才回去书房的。”   洛娉妍听着眼圈不由得红了,低着头不看景蕴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若不是景蕴的额头就抵在她额头上,怕是也察觉不到她点头了。   景蕴不由问道:“妍儿这是不信吗?”   洛娉妍摇了摇头,好半晌才抬起头来,望着景蕴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又打量,见景蕴神色一直温和,才试探着轻声问道:“爷昨儿是生气了吗?是因为我没听爷的话去了安阳伯府?”   景蕴神色一滞,要想否认吧,好像太过虚伪,却又不甘心就此承认自己吃醋了……不由抿了嘴盯着洛娉妍的眼睛,沉默着不说话。   洛娉妍见景蕴望着自己不说话,垂眸想了想,才轻声道:“安阳伯夫人是这辈子,第一个让我觉得像母亲一样的人,所以……”   话未说完,景蕴便仰起头将洛娉妍搂在了怀中,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窝上,好半晌才道:“我知道,别解释。我是想说,你如今生着病,我明儿要进宫值守……”   洛娉妍没想到景蕴说得是这事儿,不以为意地笑道:“爷这是什么话,师傅也说了没事儿的。”说完声音不由小了下去,轻声道:“昨儿我以为爷是生气了,嫌弃我了,所以心里难过,想是没休息好,今儿又被夕月生产给吓着了。”   说到这儿,洛娉妍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靠在景蕴胸口喃喃道:“你不知道,当时我真的吓坏了,我母亲,还有……”洛娉妍抬起头望着景蕴,眼中是满满地心疼,轻声道:“你跟芝姐儿的母亲,也就是我婆婆都是生产去的。”   景蕴点了点头并不想跟洛娉妍在这个问题上多谈,伤害已经造成,那就别去轻易触碰伤口。   景蕴不由转而叮嘱道:“明儿若是有什么不舒服要记得告诉师父,或是让人拿了帖子去太医院,我会遣人在太医院留意的,若你让人拿了咱们府上的帖子去,我定会想法子回来陪你。”   洛娉妍听得心暖暖的,含笑摇头道:“哪儿那么娇气了?不过是脾胃不和罢了,想来歇息两日也就好了,爷在宫里当差本就是要紧的事儿,可不能因着我而分了心。”   景蕴闻言忍不住再次搂紧了洛娉妍,以为事情就此过去,不由轻笑道:“怎么舍得不想你呢?”   第二日一早,景蕴走的时候洛娉妍还在熟睡中,罗先生到的时候,洛娉妍依旧还在熟睡中,若是景蕴在场,便会发现,洛娉妍从他走后,连睡姿也没移动过。   罗先生在洛娉妍睡梦中给她扶了脉,却仍旧如同昨日一样没有发现任何端倪,便由着她继续睡了下去。   罗先生没有想到,景蕴更不会想到,洛娉妍这一睡,竟然一直睡到晌午也没有醒来,若不是午膳后景芝过来找洛娉妍,还不知会她睡到什么时候。   然而第二天,第三天,众人渐渐发现,洛娉妍虽然依旧是几乎吃什么都吐,还越发嗜睡起来,但对于新鲜瓜果却是来者不拒,这让红螺等人放心不少,只是……罗先生依旧没能从脉象上看出任何端倪。   ☆、六九六 确诊   景芝对此却很是担心,不得不与罗先生商量道:“先生看要不要请了太医过来瞧瞧?”说完又怕罗先生误会,急忙解释道:“宫中好些太医,对于扶脉还是很好的。”   罗先生虽然对于“太医”有着天生的不喜与不屑,却也没有直接反驳,想了想道:“我父亲如今就在府上,不如让我父亲先瞧瞧,若还是没有结果,在请太医不晚。”   毕竟景芝不是洛娉妍或者景蕴,罗先生想了想斟酌着道:“府上毕竟不是别的地方,咱们若是请了太医,怕是很多人都会关注,能不引起别人注意,我想还是不引起的好。”   景芝本欲反驳,却在最后关头点头认同了罗先生的说辞,实在是那日洛娉妍与惠宁长公主的话虽然含蓄,但景芝生就在这样的人家,又岂能真的一无所知?   得了景芝首肯,罗先生也松了口气,亲自去将洛娉妍的情况告知了自己父亲。   罗老先生对于洛娉妍没有来给他这个师公请安,心中其实一直存有芥蒂,此刻听女儿说完,才皱起眉头,满眼兴奋地问道:“茹儿是说,娉妍那丫头最近吐的厉害,脉象却瞧不出任何异常?”   对于罗老先生而言任何疑难杂症,都是难能可贵的,都是需要争取和把握的机会。   罗先生见父亲那眼神,心里就不太舒服,却不得不道:“我原以为是脾胃受寒所致,后来又以为是饿狠了,脾胃失调,但都不是。还以为是不是有喜了,可昨儿和今儿我都给她抚了脉,一点滑脉迹象都没有。”   罗老先生听了很是严肃地点了点头道:“一会儿老夫亲自给她瞧瞧。”说完忽然问道:“茹儿说有没有可能是中毒?”   罗先生没好气地在心底瘪了瘪嘴,觉得父亲这是入了魔了,见什么都想到中毒上面,面儿上虽是不显,却摇头道:“之前在崔府,娉妍可是好好儿的,回来的路上才开始这样的,难道是在崔府中毒了?”   罗老先生这才瘪了瘪嘴转身去收拾自己的药箱。   被分来专门照顾罗老先生起居萼小厮壮儿,见此急忙上前帮忙,没一会儿便将罗老先生的药箱子给收拾好了。罗老先生见此很是高兴地笑问道:“你小子可愿给老夫做……”   话未说完,却被罗先生打断道:“父亲便是想要收他做药童,也要先给娉妍瞧过再说不是?再晚点瑾轩都快回来了,咱们还没弄清楚娉妍究竟是怎么了,说出去也不怕丢了您的名头。”   罗老先生一听这话果然沉了脸色,拎了药箱便朝罗先生挥手道:“走吧。”   壮儿见此急忙上前道:“老先生让小的替您背药箱吧,便是不能做您的药童,能被您瞧上,也是小的的福气。”   壮儿很会说话,罗老先生与罗先生见他一脸讨好的模样,都不由得笑了起来,毕竟只有十来岁的年纪,壮儿也不以为意,舔着脸道:“老先生瞧我身子壮实,这个药箱小的定能帮你好好儿的背到乃乃院儿里。”   罗老先生见此从肩上取下药箱,递给了壮儿,一行三人匆匆往枫溪院内院儿而去。   景芝早已等在洛娉妍院里,站在廊下与红螺一边儿说话,一边儿等着罗先生的到来。   听景芝说罗先生去请罗老先生了,红螺不由迟疑道:“不等世子爷回来这合适吗?”   景芝斜睨着红螺,在横廊下醉翁椅上坐了下来,一边儿摇着玉柄宫扇,一边儿淡淡地道:“妍儿这样能等吗?哥哥说是晚上就该出宫回来,可宫里的事儿谁说得准?再说了,这是哥哥在京里,若是领兵在外呢?你也等?”   一连串的话,说的红螺哑口无言,景芝却不知,红螺是被吓着了,实在是怕洛娉妍与景蕴之间再出现什么波澜,情愿小心仔细些。   见景芝这样说了,红螺不由朝英儿蕾儿吩咐道:“快去请乃乃起身梳洗,说不得一会子罗先生就该到了。”   话音刚落,便听小四的声音响了起来:“罗先生您来啦?这位老先生是……”   红螺一听知道罗先生与罗老先生已经到了,不由转身要亲自去唤醒洛娉妍,赶紧给她收拾好,谁知英儿却已经先她一步进了屋子。   罗老先生被请进了小花厅,刚喝完一盏茶,红螺与景芝便陪着洛娉妍走了进来。   罗先生急忙将洛娉妍唤至身边儿坐下,很温柔地问道:“娉妍可有哪儿不舒服的?赶紧跟你师公说,你也别急,咱们定能找到缘由的。”   罗老先生仔细打量了洛娉妍一番,见脸色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苍白,甚至还带着一种瓷感的细腻,只是神色还带着一丝惺忪,显然是刚被叫醒,眉头不由微微皱了皱。   洛娉妍闻言很是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偷偷打量了一眼罗老先生,才摇头道:“我没哪儿不舒服,就是困得慌,觉得总也睡不醒似得。”   罗老先生皱紧了眉头朝罗先生扫了眼,才问道:“吃东西还吐吗?是所有东西都吐?还是某些固定东西?”说着罗老先生一指边儿上的凳子“坐下说话。”   洛娉妍抿着嘴屈膝一礼,与景芝一道坐了下来。也不等洛娉妍说话,景芝便急忙道:“除了各种水果,别的吃什么吐什么,这样吐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了?也不能光吃果子不是?又不是猴子!”   听景芝将自己形容成猴子,不由得嗔怪地斜了她一眼,却并没有反驳,只朝罗老先生笑道:“许是还没缓过劲儿来,劳师公费心了。”   罗老先生却并不理会洛娉妍这些,板着脸吩咐道:“把手伸出来。”   壮儿闻言急忙将脉枕从药箱里找了出来,英儿急忙接过,待红螺替洛娉妍摘了镯子,才放在了洛娉妍手边儿。   然而罗老先生抚脉后却睨着罗先生冷哼道:“这些年你也不知在做什么?虽不明显,却分明就是滑脉,不过是月份尚浅罢了!”   说完罗老先生便站起身,想了想才对洛娉妍叮嘱道:“饮食上面注意忌口。”说到这儿,罗老先生顿了顿,又补充道:“让你师父给你列个单子!”   显然,洛娉妍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令罗老先生很是失望,便是罗先生也面露尴尬之色。   其实这并不怪罗先生,毕竟洛娉妍自己与身边儿这么多人都没想到,又怎能怪罗先生呢?   但洛娉妍与景芝脸上的笑意,却不可抑制地流露出来,二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惊愕随即大喜的光芒。这个结果实在是太过出人意料!   洛娉妍一手抚着小腹,想象着景蕴知道后的模样,既是欢喜,又是忐忑……   ☆、六九七 瞒着   景蕴回来得知后自然是大喜过望,搂着洛娉妍上上下下地看了又看,尤其是盯着洛娉妍平坦的小腹看了许久,才不顾英儿等人在侧,一把抱起洛娉妍在屋里转起圈儿来。   洛娉妍忍不住一声惊呼,拍着景蕴的肩头,嗔道:“快放我下来!头都晕了。”   景蕴一听洛娉妍说头晕,立即停了下来,盯着她眼睛紧张地问道:“有没有问题?要不要请师傅来一趟?”   洛娉妍望着难掩兴奋之色的景蕴,心中又酸又甜,一时间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来,摇了摇头,拉着景蕴坐下,才轻声道:“师公说如今月份小,还瞧不出什么……”   话未说完景蕴便笑着打断道:“这事儿得遣人告诉外祖母去,她老人家知道了还不定怎么高兴呢!”   说着景蕴伸手在洛娉妍鼻子上一刮,笑道:“妍儿就腾空了库房等着吧,外祖母的好东西可不少,这回还不知给你送多少来呢。你也别跟外祖母客气,只管收着就是。”   洛娉妍勉强扯了扯嘴角,等景蕴说完才吸了口气道:“爷还是暂时别告诉外祖母吧,省的她老人家空高兴一场。”   景蕴闻言望着洛娉妍挑了挑眉,不解地问道:“妍儿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就空欢喜了呢?师公他老人家……”   这回轮到洛娉妍将他的话打断,盯着景蕴的眼睛,摇头道:“师公说日子浅,脉象上还看不出来,万一要是看错了呢?”   听洛娉妍这样说,景蕴不由得也敛了笑容,点了点头正色道:“妍儿说得对,等过些日子太医来请过平安脉,到时我在陪你一块儿过去,亲自告诉外祖母。”   洛娉妍含笑点了点头便见景蕴抬头朝红螺等人看去,笑道:“打今儿起,凡是乃乃身边儿伺候的,一律双月例,等孩子出生,爷有重赏!”   红螺等人皆是欢喜不已,道喜的话,恭贺的话,流水般地倾泻而出,洛娉妍却静静地望着此刻神采飞扬的景蕴,手轻轻地捂在小腹上,不住地在心底对自己道:“这一切,都是这个孩子带给自己的,但愿是个哥儿,千万是个哥儿!”   别说景蕴,整个锦乡侯府也没人知道洛娉妍这份心思,只见她依旧每日嗜睡,甚至比之前睡觉的时间更长了,话也更少了。   景蕴只当洛娉妍这是身子不适,不仅反复叮嘱红螺等人精心,小心,仔细伺候,还想着方儿让人给她送来各种新鲜果子,罗老先生也不止一次的为洛娉妍修改药方……   可这一切竟然都是枉然!洛娉妍不仅依旧嗜睡,便是醒着的时候也开始发呆或时常呆在佛堂里……话也越来越少。   自从得知洛娉妍怀孕开始,景芝便全面接手了府里的中馈,即便有章嬷嬷跟红螺等人帮忙,整日里也忙得脚不沾地儿,便也没察觉洛娉妍的异常。   直到乞巧节,惠宁长公主遣崔嬷嬷来唤洛娉妍与景芝过去,崔嬷嬷猛然一见洛娉妍吓了一大跳,急忙问道:“少夫人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可是病了?”   红螺很是高兴地嘴笑道:“嬷嬷不知,乃乃有喜了!”   崔嬷嬷一听这话,顿时瞪圆了双眼望向洛娉妍,满含惊喜地急声儿问道:“此言当真?”   洛娉妍抿嘴一笑算是默认了,说不上为什么,她不喜欢被崔嬷嬷眼中这种惊喜的目光盯着,至少不愿直视,算是自欺欺人好了!却不知因此错过了崔嬷嬷眼中一闪而过的担忧。   红螺笑道:“如今日子浅,原想着等过些日子太医来请过平安脉,再去禀明长公主殿下的。”   红螺言下之意,自然是希望崔嬷嬷回去转告惠宁长公主,谁知崔嬷嬷闻言却点头道:“很该如此。”显然崔嬷嬷也想起了上次的乌龙事件,很怕再出错儿,洛娉妍被惠宁长公主迁怒。   说完崔嬷嬷走到洛娉妍身旁,轻声问道:“乃乃可有什么想吃的?亦或者有什么不舒服?”   不待洛娉妍回话,景芝走了进来,闻言回道:“嬷嬷快别提这个‘吃’字儿了!嫂子都快成猴子了,只吃果子!”   说到这儿,景芝撅着嘴横了洛娉妍一眼,嗔道:“除了果子吃什么吐什么,连药汤也喝不下去!”   刚要回话的洛娉妍闻言只得再次低下头,崔嬷嬷看着洛娉妍精气神儿跟以往比起来也萎靡了不少,就连脸色也不似以往红润,不由皱紧眉道:“这可不成!请太医来瞧过没有?太医怎么说?”   红螺叹了口气道:“我们府上罗先生就是金针高手,每日也就罗先生替我们乃乃施针后稍微好点儿,可也不能一直扎着针不是?”   崔嬷嬷闻言眉头越皱越紧,喃喃道:“老奴说句话,少夫人别不爱听,老奴伺候了长公主殿下一辈子,不说宫里那些个娘娘们,便是长公主殿下生郡主,郡主生世子和小姐时,也没见害喜这么厉害的,还是要当心些,请了太医来瞧瞧才是。”   洛娉妍缓缓点了点头,抬头望向崔嬷嬷,见她满眼都是心疼不由得心中一暖,扯出一抹笑意,拉了崔嬷嬷的手道:“嬷嬷快坐下说话吧,我如今这样儿也不敢去外祖母跟前儿伺候,怕她老人家担心。”   说到这儿洛娉妍顿了顿,斟酌了一番言辞才接着道:“还得烦请您老帮着遮掩遮掩。”   崔嬷嬷闻言叹了口气道:“您若好好儿的,不管瞒不瞒得住,老奴都敢帮您瞒着,便是瞒上三两个月也不碍事儿。可您如今这样儿还想瞒着,老奴可不敢,若出了事儿您怎么办?”   说到这儿,崔嬷嬷皱眉扫了红螺及英儿蕾儿一眼,摇头道:“老奴不敢瞒着,也不能瞒着!这边儿府里没个老人儿,您身边儿也没个有经验的嬷嬷。这女人生孩子,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景芝与红螺等人听得都出了一身冷汗,一直以来总觉得有罗先生每日瞧着,定是没事儿的,可今儿崔嬷嬷如此一说,景芝与红螺等人心里便没底儿了……   洛娉妍感激地看了崔嬷嬷一眼,浅地几乎透明的嘴唇,勾起一抹漂亮的弧度,恳求道:“嬷嬷千万别说,还是等太医来确诊过再说吧,我每日哪儿也不去,如今府里的中馈也是芝姐儿一人在忙着,哪儿就能出什么事儿呢?”   说到这儿洛娉妍深吸了口气,微微红了眼眶,抬头望着崔嬷嬷缓声儿道:“若当真要出事儿,便是您告诉了外祖母也没用不是?还害得她老人家跟着担心。”   崔嬷嬷却不赞同地摇头道:“少夫人年轻不知道,这有了身孕的人,身边儿就得有哪些经验丰富的嬷嬷,万一有个什么,她们才有应急的法子。”   说完崔嬷嬷又宽慰道:“少夫人也不用担心,亲家夫人去得早,殿下是知道的,早替您准备好了,一会子老奴回去跟殿下禀了这事儿,最迟明儿一早,有经验的嬷嬷便会过来府里。”   景芝一听这话,心里也松了口气,忍不住笑道:“嬷嬷快别说这话,我估摸着外祖母是等不到明儿的,指不定今晚她老人家就会亲自过来。”说着站起身道:“我还是赶紧的去将院子收拾出来吧!”   ☆、六九八 心结   出宫回府时,远远看见景蕴停下脚步,安太医就急忙往这边儿赶,谁知景蕴开口竟问道:“安太医这是上哪儿去?”   安太医不由一愣,下意识地打量了景蕴一番,才回道:“大长公主殿下召下官前去贵府,下官正想问问可是殿下身子有恙,没想到世子爷竟也不知。”   说完安太医笑道:“说起来下官也好多年没拜见过殿下了,世子也不必担忧,下官并不擅长内科,想必殿下只是念旧,唤下官去请平安脉罢了。”   景蕴却是猛地想到了洛娉妍,皱眉道:“我若没记错,安太医可是太医院的妇科圣手。”   安太医很是含蓄的点了点头,抚着胡须笑道:“圣手不敢当,看得多了有些心得罢了。”   景蕴闻言却是变了脸色,猛地想到洛娉妍,心直往下坠,一面邀请安太医同行,一面加快了行进速度。   好在安太医抚脉后,虽然洛娉妍脉象仍不明显,却并无大碍,让景蕴松了口气,也让惠宁长公主悬了心,很怕再次失望。   七八日后当安太医肯定地向惠宁长公主禀报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世子夫人确乃滑脉,如今脉象已经极为明显了。”   惠宁长公主顿时大喜,不仅犒赏了锦乡侯府上下人等,还将早已准备好的各色物件儿给洛娉妍送了过来。   然而洛娉妍却并没有开心起来,强打精神去慈恩苑向惠宁长公主道了谢,回来后依旧是吃什么吐什么,成日里不是在睡觉,就是呆在佛堂里,人也越发消瘦了下去。   惠宁长公主得知后,亲自去了枫溪院探望洛娉妍,拉着洛娉妍的手在自己身边儿坐下,嗔道:“我知道你信佛,可信佛也不能不顾自己身子,你如今可是双生子的人,哪儿能这般不顾惜自己身子的?便是佛主知道了,也定是不喜的。”   洛娉妍闻言恭敬地一笑,点头道:“外祖母教训的是,往后孙媳定当注意,不让外祖母担心。”   对于此时此刻的洛娉妍,惠宁长公主没有再满意的了,见此很是高兴地笑道:“你什么都不用管,也不用担心,我替你看着呢,还有芝姐儿也还在府中,如今你安心将身子调理好,将哥儿生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洛娉妍闻言急忙点头道:“辛苦外祖母了,是孙媳不孝,害外祖母……”   话未说完,惠宁长公主便笑着打断道:“胡说什么?你哪儿不孝了?好好给我将曾外孙生下来,那就是最大的孝顺,我如今还能动弹,还能帮帮你,自然没有看着你不管的道理。”   惠宁长公主这样说了,洛娉妍自是不好再说其他,但惠宁长公主的话,并没能让洛娉妍放心,心情反而越发沉郁起来。   自从惠宁长公主来过,洛娉妍便不再去佛堂,抚着平坦的小腹,洛娉妍突然想起出嫁前,红螺曾指着自己那些旧衣裳道:“这些都是夫人在世时替小姐做的,那时候不知道是小姐,夫人便做了大红色,说是男孩儿女孩儿穿了都好看。”   说这话时红螺还很是伤感地道:“别的旧衣裳也就罢了,这些奴婢想着总要给小姐留个念想,便都让人洗干净收了起来,每年六月六都翻出来晒晒。”   说到最后红螺抹着眼泪道:“夫人若是还在,知道小姐要嫁人了,这会子指不定如何伤心呢,好在姑爷是个好的,夫人在天有灵定然也会为小姐高兴的。”   这些个往事一遍遍的在脑海里翻腾,洛娉妍便起了亲手给孩子做小衣裳小袜子的心思。   洛娉妍的针线本就不好,如今吃不下东西还格外嗜睡,精神也就越发,却仍旧强撑着,每日在芜廊下练习针线。   红螺见了便劝道:“乃乃这是做什么?仔细伤了眼睛爷该心疼了,您想做什么,只管交代奴婢们就是,奴婢们做不了的,府里还有针线房呢。”   洛娉妍却是抿嘴一笑,摇了摇头道:“姑姑不必管我,坐着也是没事儿,我不过是找点事儿打发时间罢了。”   听洛娉妍这样说,红螺也觉得很是有理。锦乡侯府里主子虽少,可事儿却从来不少,之前洛娉妍一直管着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儿,成日里忙个不停,如今突然歇下来也会觉得无聊,便也不再多劝。   然而下晌罗先生来替洛娉妍扶脉后,却不由皱眉道:“从脉象上看娉妍这是忧思过重,你跟为师说说,你究竟在担心什么?”   即便是对着罗先生,洛娉妍不知从何说起,也说不出口,不由沉默下来。   见洛娉妍沉默,罗先生叹了口气,不由盯着洛娉妍的眼睛直白地道:“你们成亲至今,为师一直冷眼瞧着,瑾轩对你是极好的,身边儿别说妾室姨娘,就连通房丫鬟也没一个,如今你怀着身子,他也依旧守在你身边儿。你还在担心什么呢?”   说完罗先生更是语重心长地道:“如今这样的男子可是不多了,不说京里功勋世家,你只看那些五六品的小官家里,谁没有一两个妾室姨娘的?最不济也有通房服侍在侧。”   洛娉妍闻言抿紧了嘴点了点头,景蕴当初承诺四十无子方才纳妾,当时的洛娉妍是相信的,可这会儿……   洛娉妍沉默了许久,才鼓起勇气抬头望着罗先生,含着泪惨笑道:“爷不过是为了肚子里这个孩子罢了。将来瓜熟蒂落,若肚子里这个不是儿子,可要怎么办?我……”   想起那日景蕴突然甩手而去,想起当时被拒在书房门外,洛娉妍的心便一阵阵地发凉,虽知道不该将前世今生混为一谈,可如今距离景蕴四十还遥远得很!谁知道将来会怎样?   尤其是自从自己怀孕后,景蕴突然对自己比以往还要好,细心、温柔、体贴,无不是女孩儿梦寐以求的,景蕴都做了,可这一切是为自己吗?   想到这儿,洛娉妍摇了摇头,在心底肯定地道:不是,他不是为了自己,就如同惠宁长公主一样,都是为了肚子里这个孩子,若肚子里这个孩子,不是她们所期望的,自己跟孩子……   洛娉妍再想下去,脑海中便不由自主地浮现景蕴那日离去时冷漠的背影。   那个背影如同烙印一样,深深地刻在洛娉妍心底,时不时地就跑出来提醒洛娉妍,或许一辈子也忘不掉!   不得不说,那个少女不怀春?那个女子不希望夫婿心心念念牵挂的是自己?说什么大度,说什么不争,其实心里还是计较的,只是说与不说的区别而已……   ☆、六九九 强求   便是罗先生也万没想到洛娉妍竟藏着这样的心思,闻言不由皱起了眉头,可俗话说心病还须心药医,便是自己开再多的药,给她扎再多的针,也不会有什么效果的……   想了许久,罗先生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才朝洛娉妍笑了笑,故作轻松地道:“纵然当真如此又如何?难道你还能亏了自己的孩子?我这还没出世的小徒孙?”   洛娉妍一愣,望着罗先生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她自然是不会亏待自己的孩子,可这与之前说的事儿……有什么关系吗?   罗先生见她专注地望着自己,心里松了口气,笑道:“你又不缺银子,这孩子只要平安生下来,无论男女,那都是锦乡侯府的嫡长,你怕什么?便是所有人都不喜欢他,难道我们还能不喜欢?真真是个傻丫头!”   说完罗先生端起石桌上的玲珑碗,轻抿了一口玫瑰茶,很是轻快地笑道:“如今瑾轩待你好就够了,至于将来,将来的事儿谁说的清?既说不清何必想那么多?纵然真到了那一天,至少你还有孩子跟为师不是?”   罗先生说完这句话,神色不由有些黯然,自己可不就是没有孩子吗?不然又怎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若当初能留下一男半女……   罗先生不愿再想下去,抬眼看向洛娉妍还想要再说什么,洛娉妍却已经敏感地察觉到了罗先生的情绪,轻声安慰道:“对,师父也还有我!”   罗先生怔怔地望着洛娉妍,好半晌才含泪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擦掉眼角的泪水,笑道:“是啊,为师还有你,也幸好还有你。所以你得好好儿的,为师可是等着你养老呢。”   听罗先生这样说,洛娉妍嘴角不由露出温和地笑意,伸手抚摸着小腹,整个人都散发着慈母的光辉,点头肯定道:“是,师父定能长命百岁,不单是我,便是孩子将来也会孝敬您的。”   罗先生盯着洛娉妍的眼睛看了许久,才点头笑道:“所以你更要保重自己身子,如今可不能大意,也别胡思乱想!天塌下来,还有为师帮你顶着呢,再不济为师也陪在你身边儿不是?”   洛娉妍抬头望着顶上一团团,一簇簇从绿叶间挤出来的蔷薇,深吸了口气,才红着眼圈点头笑道:“是,师父的话娉妍记住了,不管爷怎样孩子不单是爷的,也是娉妍的!娉妍有师父,有红螺姑姑,有晨霜夕月,还有孩子,也有嫁妆能养活咱们自己。”   看着此刻突然开朗了许多的洛娉妍,罗先生知道她心里并没有真正放下,但此时却不愿去点明,能这样已经很好……那怕她是在自己面前伪装,那自己便时常陪着她也就是了。   罗先生又陪洛娉妍说笑了一阵,眼看着到了景蕴回府的时辰,罗先生才离开枫溪院,而后洛娉妍便依旧坐在蔷薇花架下,笨拙地在小袜子上,绣着苍鹰。   景蕴回来时便看到荼蘼盛开的蔷薇下,洛娉妍一身浅粉色家常衫子,安静地坐在哪儿低头缝制着什么,露出一截儿雪白的脖颈,神色是那样的娴静舒雅。   瑰红镶襕边儿襦裙,拖曳在铺满六角冰裂纹青石砖的地上,藤编的针线篓就在脚边儿。   景蕴的目光越发柔和了起来,挥手制止了红螺等人的行礼,不忍打破这夕阳下美好的画卷。   红螺见此带着英儿等人悄悄退开,见专注着手中针线的洛娉妍,竟对此毫无察觉,景蕴不由闷笑着摇了摇头,缓步上前在洛娉妍身后站定。   见洛娉妍正一针一线地在一只小袜子上,绣着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再看她脚边儿的针线篓里,已经有了好多大小不一的袜子,上面都绣了各种东西……   景蕴实在看不出洛娉妍究竟在绣什么,只能用“东西”二字概括,不由挑了挑眉,轻笑着问道:“妍儿这是在做什么呢?”   突然听到景蕴的声音,洛娉妍很是吓了一跳,扭头看了看四周红螺等人不知何时已经远远退开,洛娉妍方才望向景蕴,藏了手中的小袜子,含笑解释道:“想亲手给孩子做小袜子,可是总也做不好。”说完洛娉妍还瘪了瘪嘴。   这样的洛娉妍景蕴已经好多天没有见过了,见此眼角眉梢不由自主地便溢出笑来,在洛娉妍身边儿蹲下身,景蕴低头在针线篓里翻检起来。   洛娉妍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景蕴已经很快找到两只都绣着……在景蕴看来都是“草”的小袜子,余下的大多看不出是什么动物,只有那鲤鱼和如意很明显。但在景蕴眼中却也是严重走形的,还都是单只。   景蕴不由笑问道:“怎么都只有一只?”说完才抬头看向脸色通红的洛娉妍,神色很是温和随意,并无取笑之意。   洛娉妍微微松了口气,虽说努力让自己不介意,可心底的结到底没有打开,见此却也抿嘴一笑,轻声道:“做不好,都是些练习的,一只就足够了。”   景蕴闻言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笑道:“我以为妍儿更喜欢花儿朵儿一类的,怎么着也该绣些青莲,牡丹,”说着景蕴一指头顶“便是这蔷薇也是极好的。”   洛娉妍闻言一愣,低头看向脚边儿的针线篓子,沉默了许久,心中也挣扎了许久,才轻声道:“哪有男孩子用花儿朵儿的,没得惹人笑话。”   听洛娉妍这样说,景蕴不由好奇起来,笑问道:“妍儿怎知一定是男孩儿,若不是呢?”说完景蕴见洛娉妍猛地变了脸色,不由立即转了话题道:“难道师父告诉妍儿,肚子里这个是哥儿?”   洛娉妍抿着嘴,垂眸摇了摇头,却并不看景蕴,也不说话。   景蕴见洛娉妍这样儿微微皱了皱眉头,虽猜不透她心中具体想法,却瞧着甚是难受。不由起身转到洛娉妍身旁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红螺远远瞧见,立时让英儿重新上了茶点,待英儿退下景蕴才轻声宽慰道:“妍儿莫要多想,这儿女都是缘分,是上天赐给咱们的珍宝,不能强求也强求不来。”   ☆、七百整 养活   果然景蕴这话成功的吸引了洛娉妍的注意,却也狠狠地将她惊住了。   洛娉妍望着景蕴,微微张着嘴,眼中却露出茫然之色,像是没听懂,又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景蕴见此刮了刮洛娉妍的鼻子,顺手将她的手握在手中,轻笑道:“咱们锦乡侯府可没那些个重男轻女的事儿,儿女都是咱们的宝贝,金贵着呢!”   说完景蕴叹了口气,眼中不由露出追忆之色,下意识地摩挲着洛娉妍有些冰凉的手。   好半晌才缓缓道:“咱们祖父并非曾祖父嫡长子,乃是嫡次子,当时别说伯祖父跟叔祖父,就连老姑乃乃们也是跟着曾祖父上了战场的,祖父也是运气好才活了下来……”   说到这儿,景蕴的神情带出一丝沉重,洛娉妍虽然不知景蕴为何突然与她说起这些,但见景蕴目中露出悲伤,也不由沉默了下来,静静地望着景蕴并不出声儿打扰。   过了好久,景蕴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淡笑着望向洛娉妍道:“到了父亲这一辈,咱们府上别说叔伯就连姑姑也没有一个。”   说到这儿,景蕴有些悲凉地笑了笑,才接着道:“祖母怀着父亲的时候,祖父便战死沙场,所以当年母亲怀着我,父亲请战奔赴战场时,祖母与母亲是那样的绝望。”   洛娉妍闻言猛地张大了嘴,眼中写满震惊与担忧,想到远在天边儿的辽王,还有坐卧京城的二皇子,洛娉妍手心便浸出了冷汗,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景蕴的手,很是用力。   感觉到洛娉妍手中的湿意和传来的温度和力度,景蕴心中一暖,朝洛娉妍抿嘴浅笑道:“好在父亲活着回来了,虽然多了个蒋氏,但到底人活着,后来又有了芝姐儿。”   听景蕴如此轻巧地提起蒋氏,洛娉妍一时间说不出心中是何感受,想象着若是自己会怎样?或许……洛娉妍不敢往下想,急忙摇了摇头,不愿去面对那样的选择。   说到这儿,景蕴神色越发轻快起来,见洛娉妍摇头,不由失笑问道:“妍儿在想什么?”   洛娉妍望着景蕴,想了想才勉强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母亲那时候一定很难过。”   景蕴没有与她讨论这个问题,因为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心中究竟是何感受,伸手将洛娉妍抱了过来强迫她坐在自己腿上,低头抵在她额头上,笑问道:“你可见父亲对芝姐儿有半点忽视,又或者让她受了半点委屈?”   洛娉妍瞪着一双忽闪忽闪地杏眼,望着景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儿也说不出。   景蕴也不需要她说什么,接着笑道:“妍儿放心生,别说一个姑娘,就是十个八个的,爷也养得起。”   景蕴的声音很轻,说完便直起身子,故意皱了眉头,望着洛娉妍道:“实在不行……”   说到这儿,景蕴顿了顿,朝洛娉妍挑眉道:“我记得妍儿有很多嫁妆的。”说着景蕴越发凑近了些,将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商量的口吻道:“将来爷若是凑不齐女儿的嫁妆,妍儿不如就拿出来贴补咱们宝贝女儿吧。”   说完又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道:“妍儿放心,若是养你一个,爷还是养得起的。”   洛娉妍刚听了个开头,心中就难过的不得了,舍不得景蕴如此为难,急忙点了头,谁知听到最后……   洛娉妍不由红了脸,嗔怪地斜睨着景蕴不说话,却不知那娇憨地模样,一下子取悦了景蕴。   景蕴刮着洛娉妍小巧精致的鼻子,朗笑道:“妍儿放心,爷少不了咱们女儿的嫁妆!”   笑过之后,景蕴才又压着声儿神神秘秘地凑到洛娉妍耳边,轻声道:“难道妍儿不知,这世上最好发的财就是战争财?咱们锦乡侯府可是军功起家,跟着太主打天下得的爵位。”   锦乡侯府的爵位,洛娉妍自然是知道的,成亲前崔嬷嬷就特地给她详细的讲解过,可什么战争财……若以前,景蕴说得洛娉妍都是相信的,如今……   至少经过刚才的事儿,这会子洛娉妍是不信的!   景蕴见洛娉妍满眼狐疑地睨着自己,不由解释道:“咱不说别的,这百十年来,咱们府上只进不出,妍儿是知道的,你还怕没嫁妆给咱女儿不成?”   这话洛娉妍倒是赞同的点了点头,若是将来没有女儿,自己的嫁妆可不都要留给儿子,一代代的下去……想到这儿,洛娉妍轻轻点了点头。   景蕴见此再次凑到洛娉妍耳边儿,轻笑道:“所以妍儿只管放心生就是,多少个爷都养得起。”说到最后,景蕴的声音里竟是带出了一丝盅惑地味道:“只要是你生的,爷都喜欢得紧。”   洛娉妍闻言面色再次一红,收回了自己的手就要起身,景蕴却猛地收紧了胳膊,将下巴搁在她肩窝上,喃喃道:“别动,让我抱抱,好久没这样抱着妍儿了。”那话语中竟有说不出的委屈……   不得不说洛娉妍被景蕴那句“你生的我都喜欢”哄得心软软的,如同泡在温泉里似的,沉积在心底多日的Y晦顿时烟消云散,不由往景蕴怀中挤了挤,放软了身子仍他搂着,还偏过头让出肩窝的位置。   一时间这份静逸的体贴,让景蕴有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手下意识地搁在洛娉妍的小腹上,轻声道:“咱们要生很多孩子,往后让这偌大的锦乡侯府也热闹起来,几十年了,锦乡侯府从未真正热闹过。”   这一刻洛娉妍顾不上什么羞涩,想也没想地就点了点头,两只纤细莹白的小手,覆在景蕴的大手上,轻声道:“嗯,咱们都会好好儿的,看着孩子们一点点长大,然后成家立业。”   话语中的笃定与向往之色,让景蕴在这一刻也终于相信,怀里这个小女人,是愿意嫁给自己的,是愿意与自己白头偕老的,是中意自己的。   景蕴心中喜悦,忍不住吻了吻洛娉妍的鬓角,轻声呢喃道:“好,咱们都好好儿的,陪着孩子们长大,看着他们成家立业,等咱们老了,也能如别人家的老人般含饴弄孙。”   ☆、七零一 静好   起景蕴话语中描绘的美好情景,让洛娉妍嘴角高高翘起,身心也越发放松下来,靠在景蕴胸口畅想着未来,越想越觉得那画面美好……   见洛娉妍许久没有说话,景蕴不由低头朝她看去,却愕然发现洛娉妍不知何时竟靠在自己怀中睡着,景蕴不由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小心地拢了拢洛娉妍耳边松散下的鬓发,景蕴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角,就这样抱着她站起了身。   浅粉深瑰的洛娉妍被一身天青色交领箭袖衫的景蕴,在荼蘼的蔷薇花架下迎着夕阳打横抱起,红螺等人远远看去竟是痴了。   谁知景蕴抱着洛娉妍刚朝屋子走几步,一支从架子上垂下的花枝,竟顽皮地勾住了洛娉妍的发髻,令景蕴不得不将她放了下来。   脚刚一沾地儿洛娉妍便醒了过来,看着她惺忪的双眸,配着发髻上那两朵淘气的蔷薇。景蕴忍不住伸手摘下,C在她的云髻间。   景蕴只觉得洛娉妍整个人顿时鲜亮了起来,眼中的笑意不由更盛,洛娉妍却还没醒过神,茫然地问道:“爷这是要上哪儿?”   景蕴忍不住笑道:“妍儿若困了,咱们就进屋去,虽说是夏天,可咱们府里多水,到底是凉了些。”说着景蕴揽着洛娉妍的肩,便朝屋里走去。   谁知回到房中洛娉妍却又不困了,许是打开了心结,整个人显得格外精神,捻几粒葡萄吃过,便颇有兴致地道:“爷若没事儿,不如陪我去园子里转转?咱们都好久没逛过园子了。”   景蕴瞧着她精神很好,自然不会拒绝,替她拢了拢头发,便拉着她的手出了屋,从后门过了穿堂直接到了园子里。   碧波湖的水依旧清澈,二人沿着湖堤肩并肩地走着,在宽大的袖袂下手拉着手,并不说话,只细细地体味着这一刻的静好。不知怎地就走到了慈恩苑门前。   望着慈恩苑敞开的大门,景蕴脚步顿了顿,犹豫道:“妍儿若是累了……”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抿嘴一笑,轻声道:“外祖母可是为了我专程搬过来的,我却好久没来给外祖母请安了,若精神不济也是没法子,可如今既到了门口,便万没有不进去的道理。”   说着洛娉妍便拉着景蕴进了慈恩苑,景蕴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很高兴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女人,若能相处融洽,这是再好不过。   洛娉妍与景蕴突然联袂而至,惠宁长公主自然是高兴极了,眉眼都舒展了开来。   景芝更是合掌打趣儿道:“哎哟,我都以为嫂嫂在生了我小侄子前,是不会出枫溪院的大门了呢。”   说完景芝投了一个戏谑的眼神给景蕴,又朝洛娉妍眨了眨眼,歪着头笑道:“看来哥哥的面子就是不一样,比我跟外祖母加起来都大!”   谁知景芝话音刚落,景蕴便叫屈道:“芝姐儿这可是冤枉我了,当了一天的差,我本想在屋里睡一觉,偏你嫂子这会子精神好,非得过来给外祖母请安,我这不就被她给硬拉过来了吗?怎地倒成了我面子大了?”   景芝闻言一愣,望着洛娉妍有些不敢相信,洛娉妍自己也被景蕴这样的睁眼瞎话羞得不行。   惠宁长公主闻言却是很开心,朝洛娉妍招手笑道:“洛丫头快过来我这儿坐,还是你贴心,不像他们兄妹俩打小就淘气,没一个省心的,别理会他们,快跟我说说今儿感觉怎么样?”   说着又仔细打量了洛娉妍一番,不待洛娉妍说话便点头道:“今儿瞧着精神不多了,尤其是这两朵蔷薇不错,小年轻的就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这样瞧着才精神。”   听惠宁长公主说什么蔷薇,洛娉妍下意识地朝头上摸去,果然摸到了两朵杯口大的蔷薇花,不由得朝景蕴抿嘴一笑。   景芝却是不依不饶地挤在了惠宁长公主另一边儿,嗔道:“人家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这还没嫁出去呢,外祖母就嫌弃我了,难怪人家都愿意生儿子,媳妇儿才是自己人!”   惠宁长公主闻言板了脸嗔道:“胡说什么?你母亲也是我嫁出去的女儿,我可嫌弃过你们兄妹俩?”   说着没好气地拍了景芝胳膊一下,接着道:“这儿女都是上天注定的,都是前世结下的缘分,哪有什么自家的别家的,都是母亲身上掉下的R,心疼着呢!”   惠宁长公主不知道,她这一席无意识的话,让洛娉妍彻底放下了心来,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真切。待晚膳时,就连那呕吐的问题,竟也不药而愈!   自从这次过来锦乡侯府,一直没能吃口安稳饭,睡个囫囵觉的惠宁长公主,这下终于是松了口气,彻底放下心来。   景芝与崔嬷嬷等人也是欢喜不已,只有景蕴瞧着觉得心酸,别人不知,但他却是大致猜到了洛娉妍这次生病的缘故,不自觉的,眼中便盛满了柔情……   第二日罗先生来给洛娉妍抚脉时,见洛娉妍虽然睡眼惺忪的样子,可面色红润神态安详,正坐在临窗大炕上,有一口无一口地用银勺子,舀着杏仁奶吃着。   罗先生顿时停住脚步,望着洛娉妍眼中充满了惊喜,虽不知洛娉妍是如何解开心结的,但见她这样儿,分明就是大好了。   待洛娉妍终于吃完,罗先生才笑着上前嗔道:“没见谁个吃个杏仁奶也能吃上这些时候的。也不怕凉了伤脾胃。”   洛娉妍咧嘴一笑,撒娇道:“师父不知,今儿就想吃些凉的,偏红螺姑姑端上来的都是热的,我说既吃热的,不如就做了灌汤小饺来吃,偏姑姑却又说我久不食,不让我吃。”   这些个道理,洛娉妍跟着罗先生学了这么久的医术医理,心里自然是明白的,罗先生也懒得与她分辩,嗔怪地横了她一眼,便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红螺闻言也是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却见罗先生已经拿出脉枕搁在炕桌上,便又赶紧闭上了嘴……   ☆、七零二 忘了   不过片刻功夫,罗先生便笑着收回手,点头道:“如今瞧着好多了,本也不是毛病,怪只怪你自个儿胡思乱想,小女孩儿家也不知哪来那么重的心思,如今能吃也就好了。”   说完罗先生感叹道:“可惜咱们不在南边儿,若是在南边儿,这季节有一种鳝鱼,捉来红烧很是补人,娉妍这会子吃是最好。”   罗先生没有想到,她这话不过小半个时辰便传到了惠宁长公主耳朵里,惠宁长公主很是不以为意地吩咐道:“那就赶紧让人去南边儿捉了送来!”   崔嬷嬷闻言正要下去吩咐,惠宁长公主却像是突然有了聊天的兴致,接着道:“那东西江南一带多得很,大的比大拇指还粗,小的也有指头大小,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我记得宁王妃就吃过。”   崔嬷嬷赶紧笑道:“殿下好记性,可不就是宁王妃怀着宁安郡王的时候,可不就是因伤了身子,宁王也不知听谁说了,千里迢迢让人捉了鳝鱼来吗?”   惠宁长公主听了笑道:“你是不知道,这鳝鱼又叫血鳝,最是补血不过,其实说起来在长江一带,这鳝鱼很是不值什么,偏我们北边儿少见。那什么罗先生既说洛丫头要吃这个,就让人去捉了回来。”   崔嬷嬷此时方屈膝一礼,笑着应道:“殿下放心,老奴这就吩咐下去,既是水里的东西,咱们多捉些回来养在小荡湖里,往后少夫人什么时候想吃什么时候吃,又方便又省心。”   惠宁长公主满意地点了点头,赞道:“你办事儿我最是放心,这会子遣人去南边儿捉,一来一回也不知到什么时候了,你先给洛丫头送几斤血燕和阿胶过去,这两样吃着也是极好的东西。”   景芝走进来时,正好听到最后一句,歪着头望着惠宁长公主,嗔道:“什么东西吃着极好?外祖母如今是有什么好东西都只记得嫂嫂,可是把我给忘了?”   惠宁长公主闻言抿嘴笑道:“那什么罗先生给你嫂嫂开了个补血的方子,将来你用得着,外祖母也遣人帮你捉去。”   景芝一愣,闹了个大红脸,跺着脚不依道:“方才我分明听外祖母说的不是这个!”说着景芝使出老招数,抱着惠宁长公主的胳膊就是一阵摇晃,撒娇道:“我不管,外祖母拿了什么好东西给嫂嫂,也是要分我的。”   惠宁长公主被景芝闹得没法,赶紧朝崔嬷嬷道:“正好,让她替你跑跑腿,将血燕跟阿胶给她嫂嫂送去,省的以为我藏了什么好东西舍不得给她。”   景芝闻言松开惠宁长公主的胳膊,点头道:“外祖母不说我倒忘了,正好我有事儿要找嫂嫂商议,嬷嬷只管拿来,我给嫂嫂送去就好,也省了您老大热天而地跑这一趟。”   崔嬷嬷自是屈膝道谢,少时,亲自去库房挑了上好的血燕与阿胶出来,两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可儿跟心儿急忙上前接了过去。   景芝见此故意扬声儿道:“你们给我瞧清楚了,可当真是血燕跟阿胶吗?别是夹着其他什么好东西在里边。”   说着还煞有其事的亲自上前查看了一番,引得惠宁长公主又是一顿大笑,好一会儿待惠宁长公主止了笑,景芝才带着可儿跟心儿朝枫溪院而去。   洛娉妍正努力地在小袜子上绣花儿,忽然听到蕾儿欢快地声音:“小姐来了!小姐快里边儿请,乃乃正闲着,可巧您就来了。”   洛娉妍心下一慌,正想要将小袜子和针线篓子都藏起来,谁知却已经来不及,蕾儿打了帘子已将景芝让却了进来。   见洛娉妍抱着针线篓子,景芝不由好奇的凑了过去。   赶在洛娉妍闪躲前,抢了一只洛娉妍绣好的小袜子,仔细观察了好半天,才挑眉看向洛娉妍,疑惑地问道:“嫂嫂这是绣的什么?”   洛娉妍顿时羞得脸红,起身就要夺景芝手中的小袜子,景芝却是往身后一藏,拔腿就往边儿上跑。   眼见着洛娉妍就要朝景芝跑去,被惠宁长公主遣来照顾洛娉妍生产的赵嬷嬷,急忙上前阻拦道:“我的乃乃,您行行好快坐下,您如今可是双身子的人,可不能这样又蹦又跳的。”   景芝闻言很不好意思地停了下来,将小袜子还给了洛娉妍,洛娉妍顺手递给了一旁的英儿,交代她放内室里去,才依着赵嬷嬷的叮嘱,缓缓地在临窗大炕上坐了下来。   吩咐蕾儿上了瓜果茶点,洛娉妍才问道:“你这会子怎么得闲到我这儿来了?”   说起正事儿景芝敛了神色,皱眉道:“嫂子怕是忘记了,再过十来日洛妙姝就该出嫁了,咱们这礼可还没送过去,怎么个送法还得嫂嫂拿个主意才是。”   景芝不说洛娉妍还真就忘记了,此刻被提起,心情不由沉郁起来,皱了皱眉道:“走两份吧,府里的就按照周落雪的例添两成,我再单备一份,面儿上总要过得去。”   景芝闻言瘪了瘪嘴道:“真是气人,她这样儿的,咱们还得贴补她,没天理!太便宜她了!”   洛娉妍抿嘴一笑,斜睨着景芝不以为意地道:“不过是暂时放她哪儿罢了,总不能让人戳脊梁骨不是?”   景芝闻言挑了挑眉,展颜笑道:“对,不过是暂时借她瞧瞧,回头让洛继宗狠狠收拾她!权当是资助洛继宗念书了。”   洛娉妍不由“噗嗤”一下,嗔道:“芝姐儿这话说的,难道我娘家就穷得供不起我弟弟读书了?”   景芝挥了挥手,不以为意地道:“嫂嫂明知道我不是这意思,不过是瞧不惯洛妙姝那张狂的样儿。”   洛娉妍闻言长叹了口气,微微垂下眼眸把玩着手中细瓷小碗,好半晌才道:“倒也不是想赶尽杀绝,但做错事儿总要付出代价,痛过才知道悔改,不然还以为全天下都欠她。”   说完洛娉妍才抬眸朝景芝望去,抿了抿嘴道:“若她不是对周氏也这么狠,我也不与她计较那点子东西,便是继宗也未必就瞧得上。”   ☆、七零三 欢喜   景芝瘪了瘪嘴,斜睨着洛娉妍道:“难不成你不是想教训她,还想着教导她不成?她可真是好福气,遇上了你这样儿的长姐!”   对于景芝话语中的不满,洛娉妍不以为意地道:“谈不上什么教导不教导,只是想告诉她做人的道理罢了,能听进去将来便少受些苦头,若不是听不进,那也是她选择,将来无论怎样都怨不得旁人。”   景芝仍旧不赞同地睨了她一眼,摇头道:“我没你好性儿更没这精力,她对周氏怎样我管不着,我只知道她不来招惹我,我也没功夫理会她,若是招惹了我,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洛娉妍没好气地嗔道:“谁要你留情面了?再说她那样儿窝里横的,可敢来招惹你?”   景芝闻言没趣儿地瘪了瘪嘴,转了话题,没多会儿洛娉妍便一个哈欠连着一个哈欠,连眼泪都淌出来了,景芝见她困极了便劝洛娉妍进屋去躺下,方才告辞离去。   晚膳时,惠宁长公主突然问道:“听芝姐儿说,洛丫头成日忙着做针线,可有这回事儿?”   洛娉妍看了景芝一眼,见景芝朝她挑眉笑了笑,不由瞪了她一眼,才红着脸回道:“以前没好好学绣花儿,如今想给孩子亲手做两套小衣裳,那花儿却是不能看,正学着在小袜子上绣花儿,谈不上做针线。”   洛娉妍说完,惠宁长公主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谁知却是接着道:“想给孩子做什么,只管告诉针线房的人,若是不满意,你让人告诉费婆子,或是另挑人,或是重做都是可以的。”   洛娉妍一愣,望着惠宁长公主不知说什么好,景蕴便笑道:“可不兴这样儿的,我正想着等妍儿给肚里那个做好了,回头也给我做两身儿穿穿,外祖母却一句话便扼杀了。”   听景蕴这么说,洛娉妍心里很是愧疚,成亲时的喜服就不是自己亲自动手做的,成亲这么久,也从未给他做过什么。   洛娉妍正低头想着,回头怎么着也得给景蕴做两双袜子,或者可以试试做身中衣……   谁知惠宁长公主却没好气地瞪了景蕴一眼,轻斥道:“一辈子长着呢,等孩子生下来,想让你媳妇儿给你做什么,你只管跟你媳妇儿说去,如今却是不成,没得伤了眼睛,往后可没地儿哭去。”   别说洛娉妍与景蕴,便是景芝也是一愣,瞪大了眼望着惠宁长公主。   见她三人这样儿,惠宁长公主不由失笑,回头朝崔嬷嬷道:“瞧瞧,亏得我来了,不然还不知会怎样呢。”   崔嬷嬷给惠宁长公主夹了快R鸽R,轻笑道:“要不老话儿怎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白老太君去了,郡主也……”   崔嬷嬷说到这儿顿了顿,见惠宁长公主面儿上并无异色,方才接着笑道:“您不帮忙瞧着,谁还能顾着她们。”   惠宁长公主淡淡地点了点头,叹道:“可不是吗?我总得看着孩子落了地,健健康康的,她们一个个也都好好儿的,将来见着素云跟嘉善才能交代不是。”   景蕴与景芝都沉默下来,不论如何尊贵的身份,谁又逃得脱生老病死?就连洛娉妍望着白发苍苍的惠宁长公主,也不由红了眼眶。   惠宁长公主见气氛,不由笑道:“瞧我,好好儿的说这些做什么?”说着指了指那冬瓜R鸽汤道:“洛丫头多吃点这个,如今月份浅就得多当心些,别将来水肿有你难受的。”   洛娉妍立即从善如流地夹了一块儿R鸽R到碗里,又给惠宁长公主夹了只鸽子腿儿,笑道:“外祖母也多吃些,R鸽R最是细嫩,性情也平和,您多吃点儿,长长久久地护着咱们,才是咱们的福气。”   景蕴见此亲自给惠宁长公主盛了碗雪白的鸽子汤,又给洛娉妍与景芝各自盛了一碗,笑道:“听说这东西还美容,你们啊都多吃点。这香酥鸭脯,就便宜我下酒了。”   景芝瘪了瘪嘴嗔道:“哥哥想吃就吃,谁还能拦着你不成?偏要说什么美容不美容的来糊弄我们。”   洛娉妍却是歪着头笑道:“爷可没糊弄你,鸽子汤本就养颜,更何况今儿这用的是R鸽。”说着也夹了一块R鸽R到景芝碗里,眨眼道:“芝姐儿马上要做新娘子,可是得多吃点儿!”   惠宁长公主见她们彼此亲近,只笑得见眉不见眼,心情别提有多好,尤其想着再过几个月曾孙子出世就更热闹,脸上的笑容便怎么也收不起来。   崔嬷嬷见惠宁长公主高兴,景蕴等人也其乐融融的样子,忍不住别开头压了压眼角,笑道:“从前人家都说殿下好福气,依老奴看,殿下这福气如今才刚刚来,将来还指不定多少好福气等着殿下呢。”   ————可耻的分割线——抱头,别打我————   崔柏的三朝酒没有办,满月酒却是不能不办的。   自从洛娉妍传出喜讯,景蕴便越发喜欢上了崔柏那孩子,早早地便遣人往崔府送了满月礼。   景蕴的礼物自然不会小气,白玉马,青玉虎,根雕的木马,镶了青金石的桃木小剑……从玩儿的,到衣料吃食无所不有。   奶娘一家收到后却并不觉得负担,反而松了口气,自从得知洛娉妍从崔府离开后便突然病倒,奶娘一家子都悬着心,唯独瞒着夕月一人,否则怕是夕月早就躺不下去,跑去锦乡侯府探望洛娉妍了。   虽然晨霜私下里多次劝解奶娘,可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奶娘哪儿就真能放下心来?是而崔柏的三朝,便被奶娘也以孩子小不宜大肆C办,没得薄了福分给压了下去。   夕月是不在意这些的,只要孩子健健康康,一家子在一起和和美美,她便别无所求。   崔燕兄妹自然知道奶娘的心思,再加上崔燕心里却另有想法,觉得当初夕月生产洛娉妍出了大力,锦乡侯世子爷也是因此对自家小侄子看重两分,如今洛娉妍病着,若自家欢欢喜喜庆祝,怕被锦乡侯世子嫌弃。   如今洛娉妍喜讯随着锦乡侯世子的满月礼送来,奶娘等人自是再无顾虑,欢欢喜喜地C办起了崔柏的满月酒来。   ☆、七零四 娇宠   六月二十九洛娉妍刚刚用过午膳,正在午睡……说是午睡红螺等人却都知道,景蕴回来前洛娉妍基本是不会醒来的。   洛娉妍不知怎地,如今是越来越嗜睡了,好在罗先生与安太医都说没事儿,惠宁长公主更是责令众人不得打扰她……   晨霜带着奶娘崔氏就在此时,从东侧门进了锦乡侯府求见洛娉妍。   红螺得知后急忙亲自赶了过去,将奶娘引进枫溪院,一面命浅语上差点,一面在正院儿西边儿的凉亭里,请她坐了下来。   晨霜朝浅语笑了笑,才接过浅语送来的茶点,让她退下。   奶娘崔氏也不与红螺绕弯子,待浅语退下,便对她笑道:“明儿是我那小孙子崔柏的满月,你还没见过他呢,咱们相交十几年,明儿你可一定要来吃杯满月酒才好。”   晨霜亦是笑道:“夕月得知乃乃有了喜,欢喜得不得了,本是要来探望乃乃的,是我劝着她说崔柏满月怕是乃乃也会去,没得白跑一趟还让乃乃担心,夕月这才熄了心思没来的。”   红螺深深地看了晨霜一眼,直到晨霜低下头才收回目光看向奶娘崔氏。   她如何不知晨霜的意思,看着如今又有了朝气的晨霜,红螺心里也是感慨万千的,虽无法赞同却也不忍指责她。   想了想红螺只得叹了口气,朝奶娘笑道:“崔嫂子便是不来,乃乃也是记得的,本打算晚点我就过去看你,谁知你竟是来了。”   说着红螺便让在亭外候着的浅语去叫来蕾儿,吩咐道:“乃乃前儿让你收起来的匣子快去拿来。”   说完才对奶娘解释道:“前儿给那边儿府里二小姐准备添妆礼,乃乃便让人给柏哥儿也打了副项圈做满月礼,我正准备晚点给你送去。”   百宝点翠金项圈,坠着一块上好的墨玉灵芝长命锁,这枚长命锁奶娘崔氏是见过的。   洛娉妍周岁时,洛镇源亲手给洛娉妍雕的周岁礼物,奶娘亲自给洛娉妍戴在脖子上,直到周氏进门才被红螺悄悄取了下来。南下江宁时收拾旧物,夕月还赞道:“这枚长命锁可真好看,在阳光下一照,团团灵芝活灵活现的。”   当时洛娉妍笑道:“你既喜欢等你什么时候嫁人了,给我送你儿子做满月礼。”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洛娉妍竟然还记得。   回忆起从前的时光,奶娘崔氏不由感叹道:“亏得乃乃如今好好儿的,世子爷待乃乃也好,街坊邻里听说我们家柏哥儿的名儿是世子爷赐的,都说我们家柏哥儿合了世子爷眼缘,我却知道世子爷是看在乃乃面儿上。”   红螺闻言很是欢喜地道:“谁说不是呢?你是没看到世子爷对乃乃宠的那样儿。”   说到这儿,红螺压低了声儿对奶娘崔氏笑道:“说是嫁了人,我瞧着乃乃比在家时还松快自在些。殿下待乃乃也好,吃的喝的玩儿的用的,那样也没忘了乃乃。”   奶娘闻言很是欢喜,笑着点头道:“如此,将来我也有脸去见太太了。你都不知道,那几年看着乃乃跟在周氏身边儿越来越不成个样儿,我心里急的呀!”   奶娘崔氏说到这儿深深地叹了口气才道:“好在乃乃掉水里泡了回,起来竟是醒了似得,我这心才一点点落回肚子里,如今看着乃乃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听奶娘崔氏提起沈氏,红螺叹了口气,点头道:“可不就是这话儿。”   说完却又笑道:“便是太太还在,也挑不出比世子爷更好的姑爷来。”   说着红螺便朝西边儿蔷薇架努了努嘴,笑道:“瞧见没?前儿乃乃说呆着无聊,喜欢小姐院儿里的秋千,爷听了昨儿便亲自给乃乃搭了架秋千,这还没坐上去试过呢。”   二人又闲聊了一阵儿,奶娘崔氏见时辰不早了,才问道:“乃乃这是在午睡?怎地睡到这时候,也不怕晚上走了困?”   红螺笑道:“爷跟殿下不许我们吵着乃乃睡觉,宫里来的太医也说没事儿,连罗先生也说由着乃乃睡,我们还能怎么办?你没见院儿里人人都放轻了脚步,就怕吵着乃乃。”   说着红螺给奶娘崔氏添了茶,接着笑道:“好在爷回来乃乃差不多就该起了,晚膳后爷都会陪着乃乃在院子里转悠,倒也没听说走困的时候,我瞧着乃乃倒像是怎么也睡不醒似得。”   红螺却不知,洛娉妍每晚都睡得很好,窝在景蕴怀里入睡,然后睡到自然醒。苦的却是景蕴,几乎是夜夜失眠。   每夜看着怀里熟睡的娇妻,对于血气方刚,初试鱼水的景蕴而言,搂着怀孕的娇妻,就成了最甜蜜的折磨。   便是洛娉妍也不知道,景蕴每晚都要冲上几次凉水澡才能堪堪入睡,而那时差不多就该起身了。   有时景蕴也会恼火,便会搂紧熟睡中的洛娉妍,狠狠地在耳垂或是肩甲是吮吻一口,甚至轻轻咬一下,以泻心头火。   偶尔那只不受管制的大手也会攀上挺秀的峰峦流连,却总在洛娉妍发出不满的呻吟时,立时清醒过来……   奶娘崔氏到底是生养过的,闻言一边儿端起茶杯,一边儿点头道:“要不怎么说乃乃是有福的呢?只看爷待乃乃好呢这般好就知道了。”   说完奶娘崔氏顿了顿才接着道:“这有了身孕的人,各种脾性都有,乃乃这也不算什么,只要不走困就好。”   说着奶娘崔氏看了看天光,叹了口气道:“我怕是不能等乃乃起身了,回头你替我转告乃乃就是,来不来的没什么,我们总不能不知会一声儿。”   红螺刚点头应下,便见晨霜朝自己屈膝一礼,笑道:“既如此劳烦您也替我跟乃乃禀一声儿,今儿我还跟崔婶婶回去,等忙完了明儿的柏哥儿的满月酒再回来。”   红螺笑着点了头,亲自将奶娘崔氏送出了府,才转了回来,谁知刚进枫溪院,浅语便来禀道:“姑姑快进去吧,乃乃醒了,正问你呢。”   红螺一愣,随即苦笑摇头,这或许也是天意,自己刚送走了崔家嫂子,乃乃今儿竟然提前醒了……   ☆、七零五 送礼   洛娉妍醒来后得知奶娘崔氏来过,直抱怨道:“姑姑也真是,奶娘难得来一回,怎么也不叫醒我?”   后来又听说红螺已经将长命锁给了奶娘,更是皱紧了眉头撅着嘴抱怨道:“姑姑也不想想,哪有人单送项圈儿的?小镯子跟银项圈儿还在芝姐儿那儿呢,我还没想好银项圈儿上挂什么,你……”   说到这儿,洛娉妍撅着嘴望着红螺,脸上写满了不高兴。偏景蕴就在此时走了进来,见此不由问道:“发生什么事儿了?妍儿怎么不高兴地样子?”说着便大步朝洛娉妍走去。   红螺闻言满脸尴尬,正想要解释两句,洛娉妍却已经摇头道:“没什么事儿,就是奶娘方才来了偏我在睡觉,没见着。”   红螺闻言心中暖暖,知道洛娉妍这是不想自己被世子爷斥责,要知道最近屋里除了自己,所有人都被世子爷斥责过了。   景蕴闻言松了口气,刮了刮洛娉妍的鼻子,轻笑道:“多大点儿事儿也值当你不高兴?明儿让芝姐儿陪你去吃柏哥儿的满月酒,到时你不就见着了吗?”   洛娉妍原以为景蕴会反对,没想到景蕴竟说了这话,顿时高兴起来,点头笑道:“爷说得对!”   说完洛娉妍突然灵机一动,拉了景蕴的手,撒娇道:“我给柏哥儿打了副银项圈儿,却是一时间想不起挂什么坠子,如今项圈儿还搁在芝姐儿那儿,一会儿爷陪我去瞧瞧。”   景蕴笑着点了头,又叮嘱红螺陪着洛娉妍说话儿,方才进了内室更衣。出来后便拥着洛娉妍先去了慈恩苑用晚膳,之后借着送芝姐儿回去的名儿,去了芝兰院儿。   这银项圈儿小小的,整个项圈儿都是镂雕的如意纹,瞧着精致戴着还轻巧,小孩子戴是最好不过。自是中间儿空着个活扣没挂东西。   景蕴见景芝与洛娉妍在炕上摆了各式各样的银锁,玉锁,一一比对后又都不满意,俩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样子,不由失笑道:“柏哥儿才多大?这银项圈虽然做的轻巧,但若挂了你们那锁,怕是脖子受不了,戴不出去的东西不如送个金项圈多好?”   景芝低着头正在与洛娉妍比对,闻言想也没想地道:“谁说没送金项圈了?百宝点翠的金项圈,我亲自挑的样式。”   景蕴闻言一口茶猛地喷了出来,咳嗽不止,洛娉妍终于将目光从那些个锁片儿上收了回来,急忙拿了绢子给景蕴擦嘴角,一手拍着景蕴后背给他顺气儿,一边儿嗔道:“爷喝茶就喝茶,怎地就被呛着了?”   景蕴很是哀怨地看了洛娉妍一眼,没好气地道:“柏哥儿是男孩子,怎么能送百宝点翠呢?”   洛娉妍张了张嘴,好半晌才道:“前儿不是给洛妙姝准备添妆礼吗?芝姐儿说送她古玩真迹没得浪费,说不得还被周熔拿去换了败了,不如打了头面既好看还能当银子使。正巧就看到个百宝点翠的金项圈,就选了那个。”   景蕴朝景芝斜睨了眼,摇了摇头道:“如今这个银项圈就就很好,既轻巧又精致,再把上次从大相国寺得的桃木符挂上面,我瞧着就很好。”   洛娉妍闻言朝景芝看了过去,见景芝眼中也亮了起来,便笑着点了头。   第二日一大早,景芝便陪着洛娉妍去了奶娘家,尚未进门景芝就瞪大了眼,长这么大还没来过这样的地方。道路两边儿都是低矮的小院儿,有的屋顶还是铺的茅草。   景芝满眼新奇地进了奶娘家的院子,见院子小巧却极为干净整齐,尤其喜欢上井边儿那株大榆树。刚在堂屋坐下,景芝便嚷着要尝尝那井水,洛娉妍没法只得请燕子用井水泡了茶来,景芝这才消停下来。   得知洛娉妍来了,夕月赶紧抱着孩子走了出来,生产完的夕月瞧着不过去丰盈了不少,一袭秋香色掐湛蓝牙子素面儿绸衫,衬得夕月越发面色红润娇嫩。   可洛娉妍与景芝的目光却齐齐地聚集到了夕月怀中的襁褓上。   一月不见,柏哥儿已经大变了样子,皮肤粉嫩粉嫩的,再不似出生时的通红,也张开了,瞪着一双乌黑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也不知在看什么。   洛娉妍一袭真红百碟衣刚凑过去,柏哥儿便望了过来,直愣愣地望着洛娉妍,裂开无牙的小嘴儿,露出笑脸。   洛娉妍看得心软软的,尤其是如今她自己也有了身子,看着柏哥儿别提有多欢喜,立时便对跟来的赵嬷嬷吩咐道:“快将我给柏哥儿准备的礼物拿出来。”   话音刚落,又转而对景芝道:“你瞧这小脸红扑扑的真可爱,还有这眼睛……快看快看,他吐舌头玩儿,太有趣儿了……”   说着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摸了摸崔柏红扑扑的小脸,一颗心顿时便化成了汁儿。   景芝见此也忍不住想要摸摸小家伙,偏崔柏一双眼睛竟像是黏在洛娉妍身上似得,景芝怎样逗也不理会景芝,惹得洛娉妍“咯咯”地掩口而笑。   夕月却是说什么也不愿再收洛娉妍的满月礼,直道:“前儿世子爷才遣人给孩子送了整整一车满月礼来,吃的穿的玩儿的用的是应有尽有,昨儿母亲又从乃乃哪儿得了那么贵重的项圈儿,如今怎能再要乃乃的礼?”   洛娉妍却是不以为意,斜睨着夕月道:“你我主仆十几年,我什么人你还不知?爷给的是爷给的,他喜欢这孩子,我给的是我的心意,再说昨儿那长命锁可是你当年向我讨的,哪能算我送孩子的?”   奶娘是知道洛娉妍嫁妆丰厚的,闻言笑道:“既是乃乃的心意你且收下。往后等乃乃生了哥儿,你记得多给哥儿做几身衣裳,做的细致些就是。”   对于那银项圈上的桃符,奶娘崔氏别提有多喜欢,那可是大相国寺主持亲自加持的,一般人上哪儿得去?不用问也知道,要么是长公主殿下赐的,要么是世子爷给的。   自己虽不图什么,却也能从这儿看出乃乃在锦乡侯府的日子过得好,世子爷是真心疼爱乃乃的,如此自己也就放心了。   ☆、七零六 自在   奶娘崔氏如此说了,洛娉妍又一再坚持,夕月方才抱着柏哥儿给洛娉妍行礼道谢,收了银项圈和两对小镯子。   景芝见此也趁机将自己给柏哥儿准备的两件小礼物拿了出来。   毕竟景芝与夕月也算是认识的人,景芝没有小气,貔貅玉坠儿,汝窑瓷枕,宫制的风车,内务府的银铃。东西不多,却件件都是精品,尤其是那宫中特制的风车,跟银铃,别说小孩子,就是大人瞧着,也喜欢得紧。   夕月跟在洛娉妍身边儿多年,不是没见过好东西的人,奶娘崔氏更是知道景芝这礼的贵重,不由大吃一惊,心下有些迟疑。   洛娉妍却含笑朝二人点了点头,轻笑道:“别担心,除了那貔貅都是芝姐儿以前自己用过的,原不值什么,送来前也给惠宁大长公主殿下禀报过。”   奶娘崔氏闻言方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过,连声儿道了谢,急忙接过崔柏,让夕月将洛娉妍与景芝送来的东西拿进屋去收好,一会子人多,若是丢了可就不好了。   景芝见此急忙伸手想要抱过崔柏,却被跟着洛娉妍的赵嬷嬷给拦了下来,赵嬷嬷亲自上前笑道:“老嫂子若是放心,我帮你抱一会儿吧,我们乃乃跟小姐是真喜欢这孩子。”   对于洛娉妍与景芝,奶娘崔氏自然没有不放心的,笑着将小崔柏递到赵嬷嬷怀里,便转身去了厨房帮忙。   好在小崔柏像是知道自己收了景芝的重礼,之后不仅对洛娉妍,就是对景芝也很给面子,一直没哭,还总咧着无齿的嘴对着二人卖萌傻笑,洛娉妍与景芝对着这样的小崔柏,那是毫无招架之力的,身上的小东西少不得又塞了他不少。   小崔柏对于收礼很是自在,夕月与崔家人偶尔经过,看着却是心惊,有心想要阻拦,却总也C不上话。   洛娉妍与景芝却不以为意,看着崔柏天真可爱的模样,二人心里对他都喜欢的紧。尤其是洛娉妍,对肚里的孩子来也越发期待起来,总是偷偷地将手覆在小腹上,却不知她自以为隐蔽的动作,早已落在众人眼中……   奶娘崔氏与夕月虽热情,洛娉妍与景芝却并没留在崔府用饭,毕竟今日来的还有奶娘的左邻右舍,洛娉妍与景芝在这儿多有不便,少坐片刻,二人便在对小崔柏的不舍中起身告辞。   云袖与彩英见此都悄悄松了口气,便是挽风跟吟月也是对视一眼露出轻松的笑意来。   倒不是她们瞧不起崔家这小院儿,而是在她四人眼中,洛娉妍与景芝坐在这儿有些昏暗的堂屋里,靠在粗木大桌旁,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总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因此当洛娉妍对夕月道别时,四人都松了口气,她们实在无法像洛娉妍与景芝一般自在……   回府的路上,洛娉妍依着大靠枕睡了一觉,下车时,景芝正对她感叹道:“瞧瞧你这日子过的,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高兴了就睡了吃吃了睡,晚上我哥回来再让他陪你遛弯儿,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谁知话音刚落,红螺就面色难看地迎了上来,低声道:“少爷来了,正在敞花厅等着您。”   只看红螺这脸色,景芝与洛娉妍便都知道出了事儿,但这毕竟是洛娉妍娘家的事儿,景芝不好参与,拉了洛娉妍的手,轻声道:“嫂嫂快去瞧瞧,也别着急上火,等我哥回来再说。”说完景芝用力地捏了捏洛娉妍的手,才满眼担忧的先走了。   待景芝走远,洛娉妍沉着脸问道:“继宗不去太学念书,怎么这会子过来了?可说了什么事儿?”   红螺摇了摇头道:“少爷来也没说什么事儿,只是脸色不大好看,问他要不要去藏书楼看书,也不耐烦,我想着怕是府里出了什么事儿。”   洛娉妍点了点头,却并不急着回去枫溪院,而是先转去了慈恩苑,谁知一会子有什么事儿?回来了总得先过来见过惠宁长公主才是。   景芝已经向惠宁长公主说过洛继宗来了,还猜测怕是洛府出了什么事儿,惠宁长公主正是担忧的时候,洛娉妍扶着赵嬷嬷的手,走了进来。   惠宁长公主立时便问道:“听说你兄弟来了?可说有什么事儿了?”   说完惠宁长公主深怕洛娉妍答应了洛继宗什么,急忙提醒道:“你如今可是双身子的人,万事都马虎不得!再要紧的事儿,至少也等蕴哥儿回来再说。”   洛娉妍并不觉得父亲那边儿真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不过就是洛妙姝与周氏,如今眼看着洛妙姝婚期将近,少不得就是洛妙姝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但有了上回的教训,如今嫁妆里的宅子庄子铺子的房地契又都在父亲洛镇源手里,洛娉妍觉得此时的洛妙姝,应该不敢做出什么出格儿的事儿来……对此……洛娉妍还是有些信心的。   见惠宁长公主如此紧张,洛娉妍不由轻声宽慰道:“想来也没什么大事儿,我还没去见他呢,从外边儿回来,总要先来见过外祖母才是。”   说着洛娉妍挨着惠宁长公主手边儿坐下,轻笑道:“若真有事儿,也少不得劳烦爷多费心,不然我能有什么法子?”   听洛娉妍这样说,惠宁长公主才满意地笑了,点头道:“算你丫头有良心,知道我惦记着你。”   说完皱眉想了想道:“我想着你兄弟来找你无外乎两件事儿,要么就是他自己个儿的亲事,要么就是你那妹妹的婚事,毕竟再过几日她就要出嫁了。你且去瞧瞧他究竟为何来的,若是来探望你,便好生招待,一会儿也领过来我见见。”   洛娉妍闻言自然明白这是惠宁长公主再给她做脸,急忙起身就要行礼道谢,惠宁长公主却瞪着她嗔道:“自家人,你这是作甚?还不过来坐下。”   赵嬷嬷闻言急忙上前扶起洛娉妍,挨着惠宁长公主坐了下来。   ☆、七零七 姐弟   洛娉妍抿嘴一笑正要道谢,却听惠宁长公主朝赵嬷嬷叮嘱道:“你给我看好了她,她这性子瞧着安静,却也是个顽皮的,可不能由着她性子来。”   赵嬷嬷急忙蹲身行礼,低着头道:“殿下放心,少夫人本就谨慎,便是偶有忘记了,老奴稍稍一提少夫人就想起来了。”   虽然低着头,可却不难从赵嬷嬷声音中听出欢快之意,惠宁长公主闻言知道洛娉妍是真的很当心,便挥手笑道:“你们且去吧,走路当心些。”   惠宁长公主不让洛娉妍屈膝行礼,洛娉妍便只欠身告辞带着赵嬷嬷退了出来。   谁知刚出慈恩苑,崔嬷嬷便追了出来,唤住洛娉妍笑道:“殿下不放心少夫人你,让老奴出来瞧瞧,说是今儿早上湖里挖了莲藕,正清淤,怕那些个泥啊,水啊,没弄干净,滑着少夫人了。”   洛娉妍一愣,才想起之前景芝接管家务时,自己还叮嘱过中秋前一定要将湖里的莲藕都挖起来,顺道清理淤泥,自己怎么就忘记这事儿了呢……   崔嬷嬷不知洛娉妍在想什么,怕她不上心,急忙补充道:“殿下叮嘱少夫人别走湖边儿,从那边儿石榴园穿过去,路是远了点儿,道却也极好走,累了就让人抬了肩舆过来。或是叫你弟弟过来,你们姐弟俩就在园子里松快松快也好。”   洛娉妍笑着道了谢,方才与赵嬷嬷转道往石榴园而去。待走远,赵嬷嬷笑道:“殿下对乃乃可真好,爷对乃乃也好,乃乃这日子可真是比天上的神仙还自在。”   洛娉妍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抿嘴一笑却并不说话。   见到洛继宗却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了。   出乎洛娉妍意料的是,洛继宗只轻描淡写地说道:“父亲说家里没个主事儿的人,无论如何洛妙姝出嫁也是咱们府里的大事儿,想请姐姐回去住几日,帮着管管。”   说到这儿,洛继宗顿了顿,补充道:“若姐夫不放心你一人儿回去,就让姐夫陪你一块儿过去,就住你原来的院子。”   洛娉妍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却没说去或是不去,若没怀孕她倒无所谓,如今她怀着孩子,便是惠宁长公主不提醒,她也不愿回去蹚洛妙姝的浑水。   洛继宗见洛娉妍点了头,只当她是答应了,笑问道:“后日晒妆,姐姐要给她添妆吗?”说完急忙补充道:“依我说就别管她,让她……”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瞪了他一眼,淡淡地打断道:“这是你该过问的事儿?仔细你姐夫知道了又要训你。”   洛继宗抿了抿嘴,低头捏了块果脯含在嘴里,半晌才道:“姐姐都不知道,最近咱们府里都热闹成什么样儿了。”   洛娉妍闻言皱了皱眉头,有些不相信地问道:“难道洛妙姝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洛继宗扯着嘴角一边儿嚼着嘴里的果脯,一边儿摇头道:“幺蛾子倒也算不上,只是将府里上上下下都闹得不得闲,一会儿这个不对,一会儿那个有问题,先前说什么也不嫁,这会子看上去积极性却很高似得。”   洛娉妍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儿,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这会子自己怀着孩子,可实在没精力与她闹腾。   随即洛娉妍便听洛继宗问道:“姐夫今儿什么时候回来,我有点事儿,想请他帮个忙。”   洛娉妍一听洛继宗要找景蕴帮忙,心里便不高兴了,板着脸道:“跟你说过,咱们自己能解决的事儿,便自己解决,自己解决不了的麻烦,就少沾惹,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洛继宗愣了愣,随即苦苦一笑,望着洛娉妍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   见洛继宗这样儿,洛娉妍不由有些心软,放缓了语气道:“要不你先跟我说说,究竟什么事儿。说不定我也能帮你呢?我可是你姐姐!”   洛继宗闻言突然沉默下来,低着头没有吱声儿,洛娉妍正犹豫着要不要追问时,却听洛继宗几近呢喃地道:“昨儿听说文婷病了,也不知如今怎样了,梁志鹏他……”   洛继宗说到这儿,没有继续说下去,低着头不知想着什么,洛娉妍却是气得胸口发疼,好半晌才道:“不管怎样,文婷是我姐妹,她病了我自会去瞧她。”   说完洛娉妍顿了顿,才严肃地道:“但她病不病的,都与你无关!当初和方家的亲事是你自己点的头,没人*你!将来你便要对人家清雅负责,断不许你东想西想伤了清雅!”   洛继宗一愣,抬起头看向洛娉妍,却见洛娉妍目露寒光,正紧紧地盯着自己,不由得一阵心虚地又低下了头好半晌才呐呐地道:“我也没想怎样,就是关心一下罢了。”   洛娉妍挑眉冷笑,依旧盯着洛继宗淡淡地问道:“当真如此?”说完捏了块果脯吃了,见洛继宗不说话,才接着道:“她一个闺阁女子,能由着你关心?你当你自己是谁了?”   洛继宗闻言一滞,脸色涨得通红,却说不出话来。   洛娉妍也不急得再说什么,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姐弟俩竟这样对持起来,谁也没再说话,红螺给洛娉妍送药进来时,就看到这么一副景象,不由故作轻松地笑问道:“乃乃这是怎么了?少爷难得来一回……”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挥了挥手,打断道:“不必替他说话,怎么了他自己心里清楚,有的时候摔倒了咱们再爬起来,没什么大不了,可有的事情错了,却是再没有回头路!”   洛继宗闻言再次抬头看了洛娉妍一眼,抿了抿嘴又看了眼红螺,红螺见此急忙放下洛娉妍的药,轻声道:“无论什么事儿,乃乃这会子都不宜动气,先把药喝了,少爷做错了什么,乃乃慢慢教就是。”   洛继宗突然听到红螺让洛娉妍吃药,大吃一惊地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儿的吃上药了?”   在洛继宗的记忆里,洛娉妍是极少吃药的,怎么才嫁过来不到一年怎么就……   ☆、七零八 不许   红螺却是笑道:“乃乃有了身子,这是太医院安太医给乃乃开的安胎药,说是三个月后就不用了。”   洛继宗闻言瞪大了眼,望着洛娉妍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洛娉妍却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朝红螺嗔道:“姑姑跟他小孩子说这些作甚?”   洛继宗闻言方才回过神,激动地站起身在屋里转悠了两三圈儿,才急声儿问道:“可是真的?”“什么时候的事儿?”“姐姐怎么也不遣人回去说一声儿呢?父亲若是知道了还不知多高兴呢,怎么也不会让你去帮洛妙姝备嫁的。”   洛继宗转悠一圈儿问一个问题,一副急得不行的样子,惹得洛娉妍差点笑了出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轻斥道:“多大的人了?就不能稳重点儿?”   说完洛娉妍端起药碗两口喝完,也顾不得吃蜜饯,就对红螺笑道:“姑姑去瞧瞧午膳准备好了没,我都有些饿了。”   红螺知道他们姐弟俩有话说,也真怕洛娉妍饿着,不敢稍作耽搁,只将蜜饯留在桌上,便急忙退了出去。   直到此时洛娉妍才肃了神色,对洛继宗道:“你心里记挂文婷,旁人或许觉得你重情,可你想过,若是让清雅知道了这事儿心里会怎么想吗?”   洛继宗一愣,望着洛娉妍摇了摇头。   洛娉妍没好气地道:“这也不知道,你这些年的书都白读了!倒是人家只会以为你当初求亲是有所图谋,至少是心不诚,到时你要怎么办?”   洛继宗变了变脸色,张着嘴却不知说什么。   洛娉妍叹了口气,缓了语气劝道:“将来要给你生儿育女开枝散叶的人是清雅,为你C持家务的是清雅,陪你一辈子的也是清雅!你心里要有个数儿,别做糊涂事儿才好!”   洛继宗顿时安静了下来,跌坐回椅子里,沉默了许久才点了点头,小声儿道:“其实也不是有意去打听的,只是在学里无意中听人说起才知道的。”   洛娉妍闻言一惊,有些不敢相信地追问道:“这话怎么说的?人家闺阁中的事儿,你们太学院的学生怎么知道的?你仔细给我说说。”   这话怎么说得清?洛继宗想了想才道:“也不是说起文婷,是梁志鹏有两日没来上课了,先生问起,就有人回说他未过门的媳妇儿病倒了,他去了他老丈人家看媳妇儿去了,先生气得不行,狠狠地责罚了两人,后来也就没人再说了。”   洛娉妍听到这儿,挑了挑眉,淡淡地望着洛继宗问道:“既是没人再说起,你摆个臭脸给谁看?又跑来找你姐夫做什么?”   洛继宗张了张嘴,好半晌才喃喃道:“也没想怎样,就是想跟姐夫聊聊罢了。”   洛娉妍深吸了口气,才压下心头不快,淡淡地道:“往后你将心思好好放在学业上,放在清雅身上也比放在旁人身上强,年底你可是就要成亲了!”   洛继宗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洛娉妍虽不知他究竟如何想的,却当着他的面儿,唤来英儿吩咐道:“去瞧瞧晨霜回来了没,若是回来了就让她过来。”   待英儿退下,洛娉妍才望着洛继宗,冷声儿地道:“我不希望下次文婷的消息,我又是从你嘴里听到的,我更不希望你将别的女人的消息去告诉你姐夫,即便那人是我的好姐妹,那也不行!”   洛娉妍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完最后四个字,见洛继宗抬眼看了自己一眼,很是有些不以为意地样子,冷哼道:“更不希望将来有一天,洛府在你手里依旧后宅不宁!”   这回,洛娉妍说得很是轻缓,像是不以为意似得,洛继宗却是一惊,猛地抬头望着洛娉妍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洛娉妍见洛继宗半晌也没吱声儿,不由追问道:“洛继宗,你可听明白了?”   “后宅不宁”四个字,到底让洛继宗惊醒过来,脸色大变地点了点头保证道:“姐姐放心,清雅是姐姐精心替我挑选的,我自己也是中意的,我定会好好待她。”   说完洛继宗才犹豫道:“只是听说……听说文婷她……”   洛继宗话未说完,洛娉妍便再次打断道:“文婷怎样那都是她与她家人的选择,我们无权过问!作为朋友和姐妹,我可以在她需要的时候帮她一把,但是婚姻大事,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除了她自己,谁也帮不了她!”   说完洛娉妍盯着洛继宗的眼睛,再次重申道:“至于你!作为你的姐姐,我希望从此与文婷再无瓜葛,这是对你好,对清雅好,对洛府好,更是对文婷好!”   洛娉妍的话不是晨钟暮鼓,却狠狠地敲在了洛继宗的心上,洛继宗沉默了许久,才抬头看向洛娉妍,眼中已经少了许多迷茫与震惊,多了几许平和,点头道:“姐姐的话我记住了。缘分天定,许是我与她本就无缘,强求不得。”   洛娉妍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却不敢表露出来,抿着嘴淡淡地点头道:“你能真的记住才好,洛府还需要你来支撑门楣,姐姐也需要你做仪仗,才能挺直了腰身。”   景蕴回来时洛娉妍尚未起身,唤了两次,洛娉妍都转身又睡了过去,景蕴不由唤来赵嬷嬷问道:“乃乃今儿在崔府累狠了?”   赵嬷嬷屈膝一礼,笑道:“乃乃跟小姐没在崔府留膳,午膳是回来用的。”   听到这儿,景蕴挑了挑眉,听赵嬷嬷接着笑道:“是亲家少爷过来了,乃乃陪着用过午膳,又陪着亲家少爷去给殿下请了安,回来时困得直淌泪,吓得亲家少爷都慌了神。”耽搁了午睡,怕是还有一会儿才能起。”   景蕴闻言松了口气,扭头朝内室扫了眼,点头笑道:“许是耽搁了午睡困极了,别吵醒乃乃,让院儿里人行动轻点儿。”   赵嬷嬷点头应是,随即听景蕴问道:“可知亲家少爷过来找乃乃何事?”   这赵嬷嬷哪儿知道去?闻言不由一愣,轻轻摇了摇头,道:“乃乃没让人在身边儿伺候,只红螺进来送了一回药,”说到这儿赵嬷嬷顿了顿,小心地补充道:“不过亲家少爷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走的时候却瞧不出什么了。”   景蕴闻言不以为意挥手道:“知道了,你且下去吧。”心里却是泛起了嘀咕……   ☆、七零九 晚膳   洛娉妍睁开眼第一瞬间,看到的就是景蕴那双狭长璀璨的丹凤眼,不由下意识地便露出了笑容,带着浓浓嗓音,软软糯糯地问道:“爷什么时候回来的?”   景蕴温和地笑着伸手揉了揉洛娉妍的头,不答反问道:“怎地困成这样儿?外祖母那边儿都用过晚膳了,得知你还在睡着遣人来说不等咱们,让咱们自己吃。”   洛娉妍闻言脸上顿时**辣的,好在刚睡醒,脸蛋儿原本就是红扑扑的,倒也不太明显。   撑着身子坐起来,洛娉妍才哑着嗓子道:“许是继宗过来陪他说话耽搁了午歇时辰,一觉竟睡到这会儿。”   景蕴好笑地看着她,一边儿扶着她坐好,一边儿朝外朝外扬声儿道:“拿水来!”   英儿端着温水找就候在外边儿,闻言掀开层层垂幔走了进来,景蕴亲自从推盘上端起水杯递到她嘴边儿。笑道:“先喝水。”见洛娉妍就着自己的手喝了大半杯不愿再喝,景蕴才问道:“可是洛妙姝的事儿?”   洛娉妍在心里斟酌了一番,才叹了口气点头道:“可不是,父亲那边儿没人主持后宅你也是知道的,初二晒妆,初三出嫁,都迫在眉睫,偏没个能出面张罗的,父亲便想到了我。”   说到这儿洛娉妍顿了顿,景蕴便笑道:“好了,有什么话咱们用过晚膳再说,爷这肚子可还饿着呢。”   洛娉妍抿嘴一笑点了点头,道:“那咱们就用过晚膳再说,我心里也犹豫着,等会儿爷可得给我拿个主意才是。”   景蕴点了点头便起身让开了位置,英儿急忙上前伺候洛娉妍穿衣洗漱,出到外间儿时晚膳已经摆好,景蕴正等着她到来。   二人用过晚膳依旧去转转消食儿,却并也不走远也不要人跟着伺候,只在枫溪院后面的小花园逛了逛。   进了小花园儿洛娉妍便轻声叹道:“若是平日里,我也是该回去一趟的,毕竟我出嫁时,好歹她帮着忙前忙后的张罗,可如今我这样儿哪儿敢去冒险?不去好像又说不过去。”   景蕴对此却是不以为意笑道:“你如今原就不能参加这些个红白喜事,有什么说不过去的?你把添妆礼准备好,明儿我出宫便回来接你一块儿过去用晚膳,相信岳父知道你有了身子也只有高兴的。再遣几个能干的过去帮着张罗就好。”   洛娉妍抿着嘴点了点头,虽说早已拿定主意不去参合,可心里还是有些担忧洛府的颜面,不由小声儿道:“就怕到时出了丑,让父亲和继宗跟着蒙羞。”   景蕴闻言摇头失笑道:“妍儿也莫要太过担忧,说难听点儿,本就是与她外祖家结亲,再则定亲成亲如此匆忙,外边儿早有传闻,咱们离得远远儿的才是道理,你如今又有了身子,岳父也说不出什么来,大不了,添妆礼准备厚些罢了。”   洛娉妍闻言并不说话,景蕴不由低头朝她看了眼,笑道:“妍儿这会子便想想。让哪些人过去帮忙,明儿就随咱们一块儿过去,外祖母哪儿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去与外祖母说明的。”   洛妙姝听说洛继宗去锦乡侯府请洛娉妍回来,亲自为自己张罗晒妆太医送嫁的事宜心里就很是高兴。   谁知不过第二日旁晚,正准备去慧园与母亲周氏一块儿用晚膳,路过二门时,远远便瞧见翠娘带着好几个管事婆子,站在门前候着。   洛妙姝心念一动,上前笑问道:“姨娘这是在等谁呢?”   不得不说,经过上次的事儿,洛妙姝的性子收敛了不少,无论她心里怎样,至少当初严姑姑教导的那些个规矩礼仪,如今瞧着自然了许多。   翠娘猛地听到洛妙姝的声音,转回身敛衽一福行了半礼,谁知就是这半礼,洛妙姝也让了过去,一面儿扶起翠娘一面儿嗔道:“姨娘这是折煞我了,过去是我年纪小不懂事儿,难道姨娘还记恨上了不成?”   说着洛妙姝掩口一笑,很是自然地屈膝一礼,接着笑道:“妙姝在这儿给姨娘赔不是了,不管怎样,您可是长辈,别跟我小孩子家家计较,将来妙姝也是要孝敬您的。”   洛妙姝想的很清楚,翠娘虽说是妾室当不得家,不能主持中馈,但洛继宗很快就要完婚,对方还是榜眼的妹妹,嫁过来自然是会立时掌管中馈的,这会子得罪他们母子便不是明智之举!   翠娘却不知洛妙姝心里在想什么,只觉得到底不过是个孩子,叹了口气道:“大姑爷护着大姑乃乃回来了,妾身在这儿迎一迎大姑乃乃,毕竟大姑乃乃是诰命夫人,便是府里再没人也不能没人迎接的。”   洛妙姝一听这话儿,顿时喜出望外,没想到不过一日功夫,锦乡侯世子便亲自护着姐姐回来了,可见姐姐还是心疼自己的!   想到这儿,洛妙姝脸上的笑容越发璀璨,更是拉了翠娘的手,撅着嘴道:“既如此姨娘怎地不让人叫我?姐姐回来了,我也是要来迎接的。”   翠娘抿了抿嘴未及说话,便见一众丫鬟婆子拥着一辆黄梨木八宝雕花马车,缓缓驶了过来。车旁跟着的可不就是洛娉妍管用的跟车婆子吗?除了自家车轿厅的婆子,还有几个洛妙姝瞧着也极为眼熟的。   马车在黑漆二门前停住,见到晨霜当先下了马车,洛妙姝心里的大石头就落了地,脸上的笑容是怎么也藏不住,也不等洛娉妍下车,便越过翠娘等人迎了上去。   刚在马车旁站定,便见两个小丫鬟抬着脚踏放在了马车前,晨霜亲自打了车帘子,由红螺跟一个洛妙姝没见过的婆子,扶着洛娉妍走了下来。   洛妙姝立时深深一福,甜甜地唤道:“姐姐!”也不待罗娉妍叫起便自顾自地站了起来,连珠炮似得问道:“姐姐怎地这会子过来了?可是用过晚膳?姐姐若不嫌弃咱们一块儿用膳,我这就去厨房让人准备几道姐姐喜欢的菜肴。”   这样热情的洛妙姝,别说红螺等人,便是洛娉妍也是没见过的,突然见到也是不知说什么才好。   谁知赵嬷嬷却是答道:“多谢亲家二小姐美意,只是出门前殿下特意交代,如今少夫人的吃食要格外注意,小厨房的食谱,也是经太医院太医瞧过的。”   洛妙姝闻言张着嘴望着洛娉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洛娉妍却双手叠交在腹前,朝她含笑点了点头,显得很是端庄而含蓄。   就在洛妙姝思索着说什么才好时,谁知洛娉妍已经越过她朝翠娘笑问道:“姨娘怎地出来了?”随即又朝虞婆子笑问道:“虞嬷嬷近来身子可好?”   ☆、七百一 添妆   在洛妙姝变脸之前,洛娉妍收回目光淡淡地朝她吩咐道:“你陪我去夫人屋里坐坐吧。”   洛娉妍的声音冷冷清清,带着丝命令的味道,洛妙姝却毫不在意,甚至顿时喜笑颜开,不住地点头道:“姐姐就是不说,我也是要陪着姐姐的,再说我也正好要去母亲屋里伺候母亲用晚膳呢。”   说完洛妙姝微微靠近了洛娉妍一些,虽然被扶着洛娉妍的赵嬷嬷稍微挡了挡,却仍一脸兴奋地道:“一会儿姐姐也去我院儿里坐坐吧。”   洛娉妍闻言淡淡一笑却并不答应,便是要私下补贴她,也得贴在明处,俗说话打粉要打在脸上。遂道:“别的回头再说吧,咱们先去夫人院儿里。”说完洛娉妍看向翠娘,笑道:“姨娘也跟着一块儿来。”   翠娘自是没有不应的道理,屈膝一礼很是恭敬地道:“瞧大姑乃乃说的,您难得回来一趟,我们这些人自是要陪着的,自是少的不打扰了夫人清静。”   听到院儿里一连声儿的行礼问安,周氏皱了皱眉,有些不安地吩咐道:“青柳,去瞧瞧谁来了?小姐怎么这会子还没过来?”   不待青柳应下,洛娉妍便走了进来,淡淡地道:“不必去瞧了,是我来了看望夫人了。”   洛娉妍当日之言周氏是记忆犹新的,这么好几个月洛娉妍并没有再来看望过自己,此时突然听到洛娉妍的声音,周氏忍不住变了脸色,猛地站起身,挥舞的双手朝着记忆中房门的方向而去。   青柳见此急忙上前扶住周氏,轻声在周氏耳边道:“大小姐跟翠姨娘,还有二小姐都来了。”   听说翠娘也在,周氏顿时停住了脚步,生怕被翠娘看了笑话,甚至忍不住侧耳听去,看有没有人在耻笑自己。   好在翠娘心中对周氏虽多有怨愤,可为了洛继宗,也看在她已经瞎了的份儿上,并不做那落井下石之人。   洛娉妍更是没心思看她笑话,在赵嬷嬷与红螺的搀扶下缓步走了进来,自顾自地在临窗大炕上坐了下来,便轻声道:“夫人也请坐下吧,今儿我是特地来给妙姝添妆的。”   洛妙姝先是一愣,随即大喜,洛娉妍有多丰厚的身价她不清楚,可那日洛娉妍抬了多少嫁妆出去,她却是看在眼里的。   尤其是洛妙姝学着洛娉妍的样儿,让人购买了四十八只一色大红木箱回来,虽没法和洛娉妍当日那一色的四十八口红酸枝描金雕花大木箱比较,却也是雕花绘彩极为亮眼。   箱子摆在院儿里自然好看,可到了婆家是要打开来让亲戚们瞧的,如今四十八口箱子,大半儿还空着,洛妙姝对当初洛娉妍的嫁妆,便越发心惊起来。   此时听闻洛娉妍是专程回来给自己添妆的,洛妙姝正要问洛娉妍送什么给她,周氏却是淡淡地笑道:“你们姐妹间那须得那些客套,倒是晒妆宴与送亲宴还劳娉妍你做姐姐的,多多费心才是。”   洛妙姝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反正洛娉妍肯定是已经将东西带来了的,定是不会再带回去,何必急于一时,若洛娉妍答应亲自为自己C持晒妆送亲,虽比不上她当初,却也是极为体面的事儿。   洛妙姝刚想到这儿,赵嬷嬷便淡淡地上前,也不管周氏看不看得见,屈膝一礼,略带得色地道:“怕是要令夫人失望了,我们少夫人有喜了,红白喜事都是要回避的,不然冲撞了,可没人担待得起。”   别说洛妙姝,便是翠娘与周氏闻言也是一愣,再看洛娉妍的目光已经大不一样。   洛娉妍却是不以为意,淡笑道:“这儿是我娘家,愿我是不在意这些的,偏外祖母看的紧,今儿若不是爷亲自陪着我,怕是我还不能亲自来给妙姝添妆呢。”   说着也不看众人神色,便对晨霜道:“让人将东西送进院儿里来,点清楚了再将礼单拿进来给夫人过目。”   听到“过目”二字,晨霜差点笑了出来,却也被红螺瞪了眼,生生忍住了,抿紧嘴点了点头急忙转身退了出去。   周氏脸色也是变了变,最终却是缓缓舒了口气,只当洛娉妍乃是无心口误,不敢再去计较。   只洛妙姝没注意到“过目”二字,全副心思都集中在了“点清楚”仨字上,若是太少何须清点?这是洛妙姝自己的想法。   是而当洛娉妍朝她招手时,洛妙姝便笑眯了眼儿欢喜上靠了过来。   谁知洛娉妍待洛妙姝走近了却轻叹了口气,笑道:“锦乡侯府人虽不多可到底是侯府,什么事儿都讲究个规矩,什么样的人家儿什么事儿送什么礼,那都是有章程有先例的。”   说到这儿洛娉妍还顿了顿,接过赵嬷嬷递过来的杏仁露,缓缓吃了,才接着道:“我虽管着府里的中馈,可府里的嬷嬷和管事们,那也是一个个都盯着的,我是万不敢行差踏错。”   洛妙姝听到这儿脸上的笑容已经有些挂不住,虽碍于云袖彩英二人并不敢说什么,甚至面儿上也不好露得太过,但拢在袖子里的手却早已捏成了拳头。   洛娉妍自是将洛妙姝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中叹了口气暗笑摇头,面儿上却是不显丝毫地接着道:“但好歹都是父亲的女儿,都是从这洛府出嫁,少不得我得再贴补一些。”   说着红螺抱出一只锦盒,洛娉妍正要伸手接过,红螺却是直接捧到了洛妙姝面前。   洛娉妍见此也不以为意,接着笑道:“虽说咱们在一个屋檐儿下住了十几年,可我却实在不知你喜欢些什么,你年纪小,这副珍珠流苏衫,我瞧着倒是挺适合你的,便给你带了过来,还望莫要嫌弃。”   这儿正说着,晨霜拿着礼单走了进来,洛娉妍当着所有人的面儿从晨霜手里拿过礼单,朝周氏笑了笑,道:“因着是给我娘家送礼,少不得也就比别家儿松快些,我想着那珍珠衫正好留了金珠流苏,便给妙姝打了套百宝攒珠金头面。”   说着洛娉妍斜了周氏一眼,方才将将礼单递到了洛妙姝手里,又道:“另外我还有一套粉彩三星翁给你,也算是全了咱们都姓洛的情分。”   周氏闻言松了口气,她还真怕洛娉妍借着洛妙姝在周府搅风搅雨,如此一听这话,彻底放心下来,面儿上也露出笑意。   洛妙姝却是看着手里的礼单和那套珍珠流苏衫,心里又是欢喜又是生气。   欢喜自然是这几样儿东西,洛妙姝都是瞧得上眼,生气却是怨怪洛娉妍不多送几套,那怕是多送一套也好啊,她嫁妆里还没这么珍贵的首饰呢,偏洛娉妍小气只送了一套来!   洛妙姝的想法洛娉妍是不在意的,将该交代的交代完了,便朝翠娘笑道:“夫人眼睛不好,姨娘还多担待着点儿,让人将院子看紧了,莫教人浑水摸鱼才是。”   虞嬷嬷很是不屑地睨了洛妙姝一眼,淡淡地道:“二小姐成日在这儿陪着夫人,哪里就有人敢在二小姐眼皮子底下浑水摸鱼了。”   洛娉妍等人闻言具是明白过来,无一不是满脸愕然,万没想到洛妙姝竟亲自看管嫁妆,和别人好笑的感觉不同,洛娉妍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望着洛妙姝眨了眨眼不知说什么才好,起身便边往外走,竟是一刻也坐不住。   ☆、七一一 交代   走到房门前洛娉妍又突然停住脚步,深吸了口气,回过头浅笑道:“明后日我不便过来送你。”   刚说一句洛妙姝便张嘴欲言,洛娉妍见她那样儿,皱了皱眉,补充道:“你也不用担心没人C持,夫人回头让人给哲老夫人送个信儿,就说请灏夫人前来帮忙主持,回头我也让人走一趟。”   周氏听洛娉妍这样安排,想想自己那个矜贵的伯母,心里倒没什么不满意的,点头谢道:“多亏了大姑乃乃想的周到。不过此事还得劳烦大姑乃乃帮衬才是。”   洛妙姝虽满脸遗憾却不敢强求,只沉着脸满眼祈望地望着洛娉妍,希望洛娉妍不要拒绝。   洛娉妍却只当没瞧见,淡淡地接着道:“另外我把红螺晨霜浅语留下来帮忙,有翠娘帮衬,她们对府里诸事也是熟悉的,想来是不会出岔子的。”   洛娉妍话音刚落,红螺和晨霜便上前屈膝一礼,笑道:“乃乃放心,断不敢丢了乃乃跟世子爷的脸面。”   听红螺这样说洛妙姝脸色好了许多,这也是来之前洛娉妍特意叮嘱过的,若说别的洛妙姝指不定怎么捣乱,但借了景蕴的名头她却是不敢的。   只有浅语愣愣地望着洛娉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原以为晨霜跟红螺都留在了洛府帮忙,洛娉妍身边儿就只有英儿和蕾儿,自己也就有了机会,谁知……   洛娉妍像是知道她的想法,朝她微微一笑,随即看向红螺,轻声道:“红螺与晨霜这就跟姨娘去了解情况,忙起来吧,时间紧,大家都辛苦点儿,这是二小姐的脸面,也是洛府的脸面,同时也是我的脸面,你们多费心些。”   红螺与晨霜自是急忙再次屈膝一礼,应下不提。   洛娉妍说完一边儿朝外走,一边儿接着道:“浅语先跟着我,一会儿我和爷回去时你再去找红螺姑姑就好。”   浅语茫然地点了点头,疾步跟在云袖彩英二人身后,满腹疑惑、失落,却不知该与何人述说。   洛妙姝见洛娉妍往外走也急忙跟了上去,谁知刚唤了声“姐姐……”洛娉妍便打断道:“你自去伺候夫人用膳,也没几顿了,往后再想要伺候夫人,却是机会难得。”   说完回过头见洛妙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洛娉妍想了想道:“如今你安心备嫁,该准备的该清点的,若是信得过,便让红螺姑姑跟晨霜帮着你清点一遍,差什么少什么,今儿是一定要补齐的。”   洛妙姝闻言松了口气,点头娇笑道:“红螺姑姑跟晨霜姐姐都是姐姐身边儿得用的,我又不是不知道,哪儿有什么信不过的?”   洛娉妍闻言淡淡一笑,见洛妙姝还是一副想要说什么的样子,想了想道:“你三朝回门那日我也会回来,有什么事儿咱们到时再说。”   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你既说过咱们都姓洛,我便不会害你,当然,这也得看你愿不愿意听了。”   洛娉妍不给洛妙姝说话的机会,赵嬷嬷也不再给洛娉妍说话的机会。   洛娉妍话音刚落,便急忙上前劝道:“乃乃也不必太过担心,哪家儿小姐都得经这一遭,乃乃就放宽心,洛二小姐能处理好,不过几日功夫,乃乃要教洛二小姐什么回门再说也是不迟的。”   洛妙姝听赵嬷嬷这样说,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看着一身玉簪白交领衫,外套着绯色透纱绣罩衣的洛娉妍,,满心羡慕地强笑道:“姐姐快去父亲那边儿吧,姐夫跟父亲怕是都等急了。”   洛娉妍故作嗔怪地横了赵嬷嬷一眼,方才对洛妙姝含笑点了点头,带着云袖彩英等人往紫苑而去。   出了慧园,洛娉妍才将浅语叫到身旁,轻声叮嘱道:“别小看这红白宴席,都是些大事儿,这样的场面机会不多,你能有机会见识见识,也是你的造化,要用心跟着红螺晨霜学习,将来这些事儿我就靠你帮我抓起来。”   浅语闻言双眼一亮,像是明白了洛娉妍的意思,一张脸顿时笑开了花儿,不住地点头保证道:“乃乃放心,我定会好好儿跟红螺姑姑晨霜姐姐学,将来好给乃乃做管事嬷嬷。”   赵嬷嬷一听“噗嗤”一下笑出声儿来,洛娉妍也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嗔怪道:“小小年纪就想做嬷嬷,也不知你脑子里装的什么?”   浅语闻言面色一红,却并不分辩,此时此刻哪儿还有先前半分惆怅?不说雄心满满,也差不了多少。   眼见着到了紫苑门前,洛娉妍在对浅语说道:“你先回翠庭轩去,将房间都收拾出来,晚上你们也别住旁的地方,回头我会与父亲说,你们就住在你们原来的屋子里。”   浅语不明所以,却仍点头应下,此时洛继宗刚好从正房出来,远远见洛娉妍一行,笑道:“姐姐可算是来了,父亲都等得着急了。”   虽然洛妙姝的婚事后宅没人主事,洛镇源有些头痛,但洛娉妍有了身孕仍令他感到高兴。   见洛娉妍与洛继宗姐弟俩并肩走进来,洛镇源顿时激动地站了起来,先上下打量了洛娉妍一番,随后一指罗汉床边儿上的软椅,笑道:“先坐下。”   洛娉妍抿嘴一笑,走到景蕴身旁挨着坐了下来,景蕴见此侧头轻声问道:“都安排好了?”洛娉妍点了点头,景蕴又问道:“有没有很累?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洛镇源一听,急忙吩咐道:“快,让人给你姐姐送些点心来,别饿坏了我外孙子。”   洛继宗闻言一笑,正要转身出去却被洛娉妍给叫住了,笑道:“父亲别忙了我这会子不饿。继宗也坐下,正好当着父亲跟你姐夫的面儿,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洛继宗一愣不知洛娉妍要说什么,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儿关于孙文婷的事儿来,变了脸色,低着头不敢说话,只悄悄抬眼朝洛娉妍投去乞求地目光。   洛镇源见洛娉妍如此严肃地叫住洛继宗,而洛继宗又是这样一幅心虚的样子,顿时皱紧了眉头,板着脸,瞪着洛继宗,大声喝问道:“还不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儿?”   ☆、七一二 嫡长   洛继宗吓得一哆嗦,却不敢回话,只低着头不语。景蕴见他那样儿不由也皱了眉头,手无意识地刮着茶盖子,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   洛娉妍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就不能挺直了脊梁,站好了或是坐稳了?这样一幅模样,便是没什么事儿,别人也不会相信!”   谁知洛娉妍这样一说,洛继宗的头却垂得更低了,他倒不是怕洛娉妍,而是对洛镇源和景蕴,洛继宗则是从心底里害怕敬畏的。   洛娉妍见此不由越发皱紧了眉头,冷声道:“父亲问话你好好答就是,做这副样子给谁看?难不成没有的事儿,父亲和我,或是你姐夫还能冤枉你?”   景蕴闻言顿时明白,洛娉妍这是想要当众教导洛继宗,便也搁了茶盏肃了神情,毕竟在自己的撺掇下,洛继宗如今是记在自己岳母名下的。   洛继宗小心地打量了洛镇源一眼,洛镇源也正瞪着他,见他看来板着脸道:“你姐姐的话是没听见吗?给我站直了说话!”   被洛镇源这么一吼,洛继宗越发缩着脖子低着头了,景蕴有些看不下去,笑道:“行了,妍儿别说继宗了,岳父也消消气,你们这样继宗便是想要放松也是不能够的。”   说着景蕴往身边儿的方凳一指,笑道:“继宗也过来坐,如今你可不是户部侍郎的庶子,而是洛府的嫡长子!你可知道何为嫡长子吗?”   景蕴的话让洛娉妍松了口气,自己想说的,终于被他说了出来。而洛镇源与洛继宗却都是浑身一震,在此之前他们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洛镇源神色严肃地坐了下来,自己小门小户出身从未接触过这些世家子弟的教养,除了学业,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教养儿子。此时景蕴既然提出,必然还有后话,再看洛娉妍松了口气的模样,洛镇源便料定自己猜对了。   洛镇源一指景蕴旁边儿的位置,道:“继宗坐你姐夫身边儿去,好好听你姐姐姐夫的话。”   洛继宗也反应过来,这是姐姐姐夫要教导自己,心下欢喜不已,先朝着景蕴很是恭敬地长身一礼,而后才在景蕴下手边儿贴着凳沿儿坐了下来,轻声道:“请姐夫教我。”   景蕴见此朗声一笑,朝洛镇源点了点头,方才看向洛继宗,缓声道:“不必紧张。”   说不紧张,其实除了洛娉妍,不仅洛继宗,便是洛镇源也有些紧张。   景蕴却是不慌不忙地端起茶盏,轻轻地搁着浮沫,淡淡地道:“我不过是要提醒你,岳父乃是当朝大员,母亲虽过世多年,但也是皇商之后,沈氏一族嫡长女。如此身份任何时候都足以令你挺直了脊梁。”   景蕴刚说完,便见洛继宗努力的直起背脊,不由闷笑出声儿,却也并不指责,接着道:“你自己少而好学,小小年纪已然取得功名,比大多数人都强上不少,岳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行事何必畏首畏尾?”   洛继宗闻言想要低头,又极力忍住,小心地斜眼朝洛镇源瞟了眼,被洛镇源一瞪,又急忙收回目光。   洛娉妍看得直摇头,景蕴却是并不在意,笑道:“过去你行事若有偏差,人家只会说到底是庶出子弟,也不会太过苛责。”   听景蕴提起“庶子”二字时,洛继宗还是有些不自在的,可景蕴却是突然肃了神色,沉声道:“可自从你的名字在族谱上记在了岳母名下,你便不再是过去的庶子了!”   洛继宗一怔,抬头望向景蕴,景蕴亦是目光灼灼地看向洛继宗,一字一顿地道:“从那时起,你便代表着父亲,代表着洛府!”   洛继宗望着景蕴好半晌没有说话,最终却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景蕴舒了口气,浅浅地抿了口茶,才这接着道:“其实要说你曾经接受的是庶子的教育,这并不恰当。岳父只有你一个儿子,想必对你也是精心教养的。”   这点洛继宗无法否认,洛镇源更是自认对这个唯一的儿子一直很上心,尤其是在他考中秀才后,那更是倾尽所有。琴棋书画,自己无一不是亲自过问,作诗写文,自己也都篇篇细读指点。   见洛镇源脸上露出笑意,景蕴轻咳一声儿,接着道:“世家大族,之所以是叫大族,最明显的特点是传承久远,一代代的积攒下来,到最后家大业大子孙众多。”   洛继宗点了点头,瞅了景蕴一眼,小声儿道:“咱们家如今是刚刚起步。那……”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皱眉喝断道:“锦乡侯府立族上百年,族中先辈更是人才辈出,但凡能多活下一人两人,也不会是如今的情况,与洛府自是不同!”   洛继宗的眼神和话语,景蕴不是没有看见听见,却并未放在心上,可洛娉妍突然这样说出来,景蕴心中却是觉得暖暖的,扭头朝洛娉妍看去,正要劝解两句……   却见洛娉妍微红的眼圈,哽咽道:“咱们府里的老姑乃乃,跟姑姑们,也都是战死在边疆沙场上的,胖的人家凭什么和我们相提并论!”   这话一出,不仅洛继宗,便是洛镇源脸上也带出了敬意,景蕴咬了咬后牙槽将心中的酸楚压了下去,故作轻松地笑道:“妍儿这是做什么。”   说着景蕴将一块雪白的细棉绢子递到洛娉妍面前,轻笑道:“最近怎么情绪越来越容易激动了呢?这可不好。”   洛娉妍接过绢子压了压眼角,低着头并不再说话,景蕴却是转向洛继宗,接着道:“大家族不能让所有子孙都继承家业,又需要一个能承担家业的继承人,而这个人往往便是嫡长子。”   说到这儿,景蕴顿了顿,仔细观察了一番洛继宗脸上的神色,才继续说道:“世人只道嫡乃正妻所出,却是忘了择亲时,正妻往往代表着另一个家族,而嫡长子便是联系两个家族的纽带。”   洛继宗闻言抿了抿嘴,虽脊背依旧挺得笔直眼眸却垂了下去。   景蕴见此并不点破,接着道:“嫡长子因其最早出生,最先接受培养,又有两个家族的资源支持,所以相较于别的兄弟便更具有竞争力,是而家族往往由嫡长子继承。”   说到这儿,景蕴再次顿了顿,提高了声量道:“但岳父只有你一个儿子!”   景蕴突然提高声量,吓了洛继宗一跳,下意识地便抬眼朝景蕴望去。   景蕴也盯着他的眼睛,淡淡地道:“洛府的所有资源都倾注在你身上,所以你从小接受的并非庶子教育!既如此,你便该有嫡长子的担当才是!家族给了你多少,相应的你便要承受多少!”   景蕴说得很细,洛继宗听得很是认真,便是洛镇源也时不时地点点头。此时闻言,二人皆是若有所悟,景蕴缓了口气,看向洛镇源,轻声道:“然,嫡长子不仅仅是要在学业上有所成。”   洛镇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洛继宗却是满眼茫然,抿着嘴看了低头叠着那方绢子的洛娉妍一眼,方才望向景蕴。   景蕴一字一顿地道:“家仆的忠诚,产业的管理,人脉的建立与维护,家族的生存与发展,从内而外,从上至下,都是需要学习与考量的。如此,方能担起一个家族的重任。”   ☆、七一三 大度   景蕴的话令洛镇源与洛继宗都陷入了深思,景蕴也不急着再说其他。   洛娉妍却在此时淡淡地补充道:“我觉得父亲该多给继宗讲讲外面的事儿,那怕失败,也该让他尝试着管理一些事情,闭门造车或是纸上谈兵都是毫无意义的。”   景蕴没想到洛娉妍会说出如此的话来。   其实景蕴很想说朝上的事情,洛镇源回来都该抽时间给洛继宗讲讲,最好能让他学着处理提出方案,然后再仔细给他分析利弊。没想到洛娉妍竟先提了出来,虽然含蓄,但如今却也够了。   想到这儿,景蕴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滑向洛娉妍的小腹,对于将来孩子的教育,他越发有了信心,嘴角也不由露出笑意来,很是温和。   二人留在紫苑陪洛镇源一道用过晚膳,方才告辞返回锦乡侯府,却不知此时的红螺与晨霜却是傻了眼。   晨霜倒竖柳眉烦躁地道:“怎么这样?乃乃当初那些箱子锁着是已经摆了很多出来,便是那些箱子都是空的也没关系,可她这算什么?明儿晒妆难不成咱们……”   红螺也是气得不行,却狠狠地瞪了晨霜一眼,打断道:“这事儿是你我能做主的?”   说完红螺想了想,叹息道:“你跟浅语在这儿看着,我去慧园找夫人去,若是夫人不管,我也只能去找老爷了,别的我们也是没法子。”   晨霜瘪了瘪嘴没有说话,浅语小心地看了看晨霜又看了红螺一眼,点了点头道:“姑姑且去,我跟晨霜姐姐在这儿继续清点,如今也就那二十几口箱子空着,别的也都还好。”   晨霜冷笑一声儿,没好气地斜睨着浅语,问道:“别的还好?除了家具跟乃乃今儿送来的福绿寿三星翁,也就三五抬瞧着还像点儿样子,还有什么别的?说的轻巧,二十几口箱子,那二十几口箱子要多少东西来装?拿什么来装?”   晨霜不顾红螺的脸色一口气说完,却是越发烦躁,忍不住跺了跺脚道:“要说乃乃就不该管这事儿!”   红螺叹了口气没有理会晨霜,朝浅语点了点头,自顾自地进了正房。   周氏在听说洛妙姝购买的四十八口嫁妆箱子,如今还有一大半儿是空着的时候,也是变了脸色。   好半晌周氏才摸摸索索从身上掏出一串儿钥匙,交给周二太太遣来照顾她的嬷嬷,叹了口气故作大度地道:“从我库房里挑……挑一半儿,不三分之一!剩下的我留着养老。”   洛妙姝站在周氏身后,先听到“库房”二字,眼中顿时露出喜色,谁知还没来得及掩去,便又听周氏说“一半儿”。   “一半儿”洛妙姝也认了,可谁知最后竟变成了“三分之一”……此时的洛妙姝,眼中是再无丝毫喜色。   周氏的嫁妆她是清楚的,别说三分之一,就是一半儿,也不够装满那些箱子,而洛妙姝更是知道,洛镇源是不会再给自己添任何嫁妆的了,一时间气得脸都扭曲了。   好在洛妙姝一直低着头,并无人看到她变得狰狞的脸色。   加上周氏的嫁妆,洛妙姝那些箱子终于装满了三十二口,可还剩下十六口空着,红螺看着那些个空箱子,不得不找洛妙姝商议道:“要不就三十二口箱子吧,不然这空着的实在是有些……不好看。”   红螺斟酌着用词很是客气,洛妙姝却是并不领情,想也不想地挑眉道:“你去吉祥坊走一趟,剩下的箱子都装衣料好了,也不算难看。”   红螺挑了挑眉,扫了眼那十六口箱子,笑问道:“不知二小姐可选好了好色,与掌柜的说好的?我跑一趟没什么要紧的,别买回来的东西,二小姐瞧不上就好。”   洛妙姝听红螺这么说很是不以为意地笑道:“吉祥坊的衣料都是顶好的,也不必细挑,指着明艳的颜色就好,今年流行蜀锦和攒珠缂丝,这两样多挑些。”   红螺闻言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笑道:“我也不知这么些衣料要多少银钱,二小姐的喜好我也不清楚,不如让掌柜的将衣料送来,二小姐也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如此二小姐也好放心。”   洛妙姝闻言顿时变了脸色,板着脸道:“吉祥坊是我姐姐的陪嫁,难不成我在哪儿拉几箱衣料还要付钱?”   洛妙姝的声音有些高,刚清点完所有物件儿的晨霜正好听到,不由得走了过来,冷笑道:“二小姐真会说笑,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更何况我们乃乃已经嫁人,是锦乡侯府的人。还没听谁说过,这满京城的人有人敢赖锦乡侯府的账!”   晨霜刚说完,红螺便呵斥道:“二小姐跟前儿有你说话的份儿?事情做完了就赶紧歇息去,明儿一早有的忙,浅语在这儿候着就好。”   说完才看向洛妙姝,淡笑道:“虽然晨霜说话不好听,可我们乃乃如今怀着身子,奴婢是不敢当着爷的面儿禀报乃乃的。再说爷早就说过,乃乃的嫁妆将来都留给我们姐儿做嫁妆呢。”   洛妙姝终于变了脸色,瞪着红螺好半晌没说出话来,浅语见此灵机一动,小声儿劝道:“二小姐还是快别置气,赶紧想办法才是,一会儿各处都关门了,就是想买也买不到。”   说完压着声儿对洛妙姝说道:“我们乃乃从不管吉祥坊的生意,各处生意都不管,都是奴婢老东家体己人沈大掌柜的做主,这十几箱子的东西,没有沈大掌柜的手令,就是乃乃也拿不出来的!”   洛妙姝不相信地冷眼看向浅语,浅语想了想抿嘴一笑,轻声道:“不敢瞒二小姐,当初奴婢老东家就说了,这些个产业,要等我们小爷站住后,乃乃才能动用。”   洛妙姝闻言不由在心里冷笑道:“瞧着那么多嫁妆,原来都是摆设!”面儿上却不显地叹了口气,点头道:“既如此也就不为难姐姐了。”   说着挥手道:“那就赶紧让前面儿管事,去吉祥坊将掌柜的叫过来,剩下的我亲自与她说罢。”   红螺自然不会让外面的管事去吉祥坊请人,浅语不由毛遂自荐道:“奴婢在沈家时与那管事还有过几次照面,也算的上是熟人,二小姐若是信得过奴婢,不如由奴婢去请吧,没得还能快些。”   洛妙姝觉得浅语向着自己,自然不会拒绝,点了点头转回了芙蓉居。   这边儿浅语从侧门出了洛府,一路便往锦乡侯府赶去,浅语到时洛娉妍刚梳洗了出来,喝了燕窝粥,正准备就寝。   景蕴拦下了浅语问了始末,皱眉呵斥道:“这等小事儿也来打扰乃乃休息!”   浅语低着头不敢分辩,景蕴也没为难她,很是大度地挥手道:“让掌柜的依着贵客标准,让一成利好了。”说完便转身进了内室。   ☆、七一四 赏人   看着吉祥坊的女掌柜,手里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嘴里还不住地道:“这些可都是上等的织锦,便是我们也没有多的,蜀锦十六两一尺,一匹二十八尺,装满一口箱子,便是这厚料也得十来匹,洛小姐可是将我们的存货都拿走了……”   女掌柜一边儿算着账,一边儿抱怨着,没一会儿便算了出来,一箱子蜀锦最少也得好几千两银子。   洛妙姝闻言不由变了脸色,吉祥坊的女掌柜却是不理会这些,头也不抬地算道:“攒珠缂丝我给您算便宜些,最少也得三十七两一尺,这一匹只有十二尺,算您四百四十两好了……”   话未说完,洛妙姝便失声道:“料这么少,还怎么贵!”   女掌柜停下算盘,抬头朝洛妙姝笑道:“瞧洛小姐说的什么话儿,咱们吉祥坊在京城也是百年老店了,您瞧瞧,这料子用的都是上好的东珠,虽说小了点儿,可颗颗饱满粒粒圆润,一匹料光是给珠子打眼儿就得花上三五个月的时光。”   洛妙姝已经听不下去,按照这女掌柜的说法,光是一箱子蜀锦她也买不起,更何况自己有十六口箱子!   洛妙姝心里着急,却并不愿在这女掌柜面前露怯,尤其是红螺与浅语还站在一旁,遂淡淡地道:“别的都怎么算,你动作快些都给我算一遍,我听听。这些个衣料多了也穿不完,也不过是留着将来赏人罢了。”   红螺与浅语低着头,将嘴抿得紧紧地,只当什么也没听见,女掌柜的在吉祥坊做了多年,什么人没见过?闻言便知洛妙姝是嫌蜀锦与攒珠缂丝太贵,买不起找借口呢。   女掌柜心里满是鄙夷却并不点破,面儿上更是不显丝毫地顺着洛妙姝的话,笑道:“哎哟我说洛小姐你也太豪气了些,哪有拿这样料子赏人的,便是功勋家那些个夫人太夫人,也是难得做一件儿。”   说完手里的算盘珠子又一阵噼里啪啦地拨动了起来,嘴里笑道:“依着我不如就用素锦,那个想怎么绣花儿就怎么绣花,不容易过时,款式都在绣娘手里,又好看,又新颖。”   洛妙姝闻言果然动了心,却并不急着说话。   果不其然女掌柜接着便道:“素锦给洛小姐算便宜点,三十四两一匹,一箱子差不多十八匹,抹掉零头算六百两一箱好了。”   女掌柜的说完见洛妙姝再次变了脸色,赶在洛妙姝说话前掩口笑道:“要我说这素锦也只要个两箱也就够了,谁出嫁备那么些衣料,又不是将夫家上下一辈子的衣料全带上。再备些绸缎,棉缎,什么的,也就差不多了。”   洛妙姝深吸了口气,强自稳住心神,勉强笑道:“那就烦请掌柜的帮我算算,各样都带些,主要是将来赏给下人,你也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儿,穿的都是当年时新的料子,我留着也没用。”   女掌柜与红螺等人心中具是冷笑,面儿上却是不显丝毫,浅语却忍不住悄悄打量了洛妙姝一眼,见她鬓角隐隐有汗迹,不由得赶紧低下头,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才将笑意忍住。   女掌柜的,打量了那些个箱子一眼,暗道:还想和我们东家比,撑不死你!转念又想,送上门的银子,没有不赚的道理!   女掌柜满脸堆笑道:“可见洛小姐是大方心慈的,谁遇上您这样的主子,那可是有福了。”   说着手里的算盘噼里啪啦的算了起来,边算嘴里边报着数:“细棉八两一匹,一箱子二十四匹,共计一百九十二两,算一百九十两好了,花棉十二两一匹,一箱子也是二十四匹,共计二百八十八两,算您二百八十五两好了。”   说完女掌柜抬头笑道:“依着我看那绸子绢子也是该备一些,就和素锦一样各两箱好了,提花绸的工艺可比素锦还复杂许多,我给您算七十两一匹,虽是贵点儿,可一匹料能有三四十尺呢。”   洛妙姝早已麻木,僵着笑问道:“一箱子要几匹才能装满?还有那个绢子一匹多少?又要几匹装满?”   女掌柜的满脸堆笑,急忙恭维道:“瞧不出洛小姐还是当家理财的好手,真是谁娶了是谁的福分。”   说完女掌柜的也不拨算盘珠子了,一口报道:“一箱子提花绸差不多二十六匹就装得极满,绢子要看绣没绣花儿,绣花的贵些,没绣花儿的一百一十六两一匹,我都是给您算的最低价。”   洛妙姝在心里暗暗算了下,虽然早已急出了汗,这会子却是再次打湿了背心,勉强笑道:“依我看素锦,提花绸和素绢各要一箱,各种颜色的都给我装上,剩下的一半儿装细棉,那个做中衣最好,吸汗还透气,一半儿装细麻……”   刚说到这儿,女掌柜的就变了脸色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摇头道:“哎哟,我的洛小姐,哪儿有您这样的?您这可是备的嫁妆,凡事讲求成双成对,哪有一箱一箱的?再怎么也得两箱。”   说完女掌柜的故作惊吓过度的模样,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有些尴尬地笑道:“再有就是,我们吉祥坊做的都是大户人家的生意,细棉正如您所言,有的老夫人老太君就喜欢用它做中衣,我们才进了点儿,也不多,那细麻,我可实在找不出来。”   说完怕洛妙姝受的打击不够,还补充道:“再有就是那细棉我们店里也没那么多。”   时辰已经不早,若不是浅语亲自上店里请她,这会子早已打烊休息了,洛妙姝便是想去别的地方买,此时也已经来不及,不得已,深吸了口气,点头道:“既如此,就,就按掌柜的说的办。”   女掌柜一听这话高兴了,手里的算盘又是一阵噼里啪啦,不过几息的功夫,便笑道:“两箱子素锦一千二百两,两箱子提花绸我给您去掉零头算三千六,两箱子素绢……”   说到这儿,女掌柜的稍作迟疑,望着洛妙姝有些小心翼翼地道:“一箱子要二十八匹才能装满,两箱子可就是五十六匹,最少也得六千四百五十两。”   洛妙姝深吸了口气,皱眉想了想,颤抖着笑道:“其实也不必装那么满,这些个衣料都是极重的,依我看甭管什么料子,一箱子装上十二匹也是尽够尽够的了。”   这话女掌柜的倒也没反驳,拨了拨算盘珠子,笑道:“洛小姐说的也是,装箱时,咱们用架子在中间儿架起来也就是了。想那攒珠缂丝,我们就是要用架子隔开的,不然搬运过程中,相互摩擦,没得损耗了。”   洛妙姝闻言眼睛不由亮了起来,急忙点头笑道:“对,就是掌柜的这话儿,所有箱子都按方才说的,一箱子十二匹,你给我再算算拢共多少。”   ☆、七一五 慎哥   洛妙姝最终以五千六百两的价格,从吉祥坊购下了两箱素锦,两箱提花绸,两箱素绢,五箱素色细棉,五箱花色细棉……   若非红螺浅语二人一直随在她身边儿,她是恨不得打发了这吉祥坊的掌柜,到时就以三十二口大红木箱抬出门!   转念又觉得那样太丢脸面,吉祥坊好歹是洛娉妍的产业,就算如今她还做不得主,可她有的是银子,等三朝回门时自己好好儿跟她哭哭穷,念在姐妹情分上,她怎么也得贴补自己一些。   想到这儿,洛妙姝咬牙将银子给了女掌柜,再不看只剩下几百两银票与一些散碎银两的钱匣子一眼。   洛妙姝以为她将自己的心思掩饰地很好,却不知这一切都被红螺和女掌柜等人看在眼中。   第二天送走了来添妆的众人,红螺便借故回了一趟锦乡侯府。   当洛娉妍得知洛妙姝竟花五千多两银子,买了那么多衣料时,也被狠狠地吓了一跳,半晌也没回过神来。   直至红螺再次赶往洛府,景蕴回来后见洛娉妍竟没有睡觉,而是抱着个针线篓子坐在横庑中发呆,不由好奇地问起缘由,洛娉妍才失笑道:“洛妙姝手里差不多也就六七千两的压箱银,这还是周二老夫人给的聘礼银子呢。”   景蕴不知洛娉妍这没头没脑的一句究竟何意,遂也不急着发表意见,只挑了挑眉示意洛娉妍继续说下去。   洛娉妍此时自己脑子还是一团麻,哪儿能说出什么来?   洛娉妍一边儿给景蕴添了杯枣茶,一边儿苦笑道:“爷是不知道,这五千两银子周二老夫人原想着让周氏留在手里,以备不时之需的,谁知周氏怎么想的,竟还是给了洛妙姝。这会子洛妙姝怕是打着让我找补她的主意呢。”   说完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忍不住抱怨道:“可我就不明白了,便是让我找补她,那么些银子买什么不好?怎么就买了那么多的衣料呢?衣料有比不得皮料。”   景蕴想起昨儿夜里浅语回来禀报的事儿,低头喝了口枣茶,实在是吃不惯这味儿,浅浅一口便又搁了下来,清了清嗓子道:“或许,人家有别的想法……”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没好气的横了景蕴一眼,嗔道:“她若真有什么想法我也认了,可依我看来她不过是想和我比较,凑齐四十八口箱子罢了。”   说到这儿,洛娉妍忍不住抱怨道:“五千多两银子啊,做什么不好?那怕是买座小宅子,将来收租子也是好的,要是我就买几件古玩摆件,又好看又体面,还能升值,留给子孙也是份家当不是?”   见洛娉妍一口气说了这么些,景蕴再也忍不住闷笑出声儿,笑道:“妍儿还当人人都如你般会当家理财?”   说完见洛娉妍噘着嘴瞪了过来,不由好脾气地安抚道:“总归是人家的银子,人家要怎么花,难道还要经过咱们的同意不成?妍儿若是想买了古玩来珍藏将来留给子孙,回头爷替你淘换去可好?”   洛娉妍闻言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嗔道:“咱库房里的古玩还少了?要从外面淘换比咱们府里好的东西,可是不容易,爷既答应了便留个心,古籍字画不拘,咱们自己能欣赏,将来留给孩子开蒙,那些个古籍字画也能增长见识。”   夫妻二人说了一会子闲话,洛娉妍才幽幽叹了口气,斜靠在景蕴肩头上,轻声道:“要不,初六回去,我给她带上几匹好衣料得了,也不值什么,没得丢人现眼。”   景蕴闻言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儿,等了会儿才道:“妍儿也说了这都不是什么大事儿,再说你原就打算给她个教训,不如就这样,权当不知道吧。”   洛娉妍仰扭过头望着景蕴,撅嘴道:“若不是怕她丢了洛府的颜面,我何须理会她?大面儿上总得过得去,再说晒妆出嫁我都没露面儿,少不得回门时我要表示表示,父亲面儿上也好看些。”   在景蕴看来,这些都不过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事儿,遂也不与洛娉妍争执,点头轻笑道:“这些事儿妍儿拿主意便好。”   说完低头吻了吻洛娉妍的额角,压着声儿道:“我都支持你。”   然而,洛娉妍怎么也没想到,第二日当她准备好蜀锦和攒珠缂丝,准备等洛妙姝回门时给她带去,负责去边城给锦乡侯送冬衣和节礼,并护送蒋姨娘的景大管家的小儿子景慎,竟满脸风尘,仓惶地跑了回来。   那时红螺等人刚回到锦乡侯府,洛娉妍正准备用午膳,听说红螺三人回来了,不由将三人叫了过来,细问起洛妙姝出嫁时的情形。   红螺笑道:“乃乃放心,灏夫人很是尽心尽力,晋江候世子夫人也来了,少爷一直跟在老爷身后招呼客人。”   洛娉妍刚点了点头,晨霜就急忙补充道:“今儿她可算是风光了,乃乃送去的那套半人高粉彩福绿寿三星翁,被老爷放在了第一抬。洛妙姝对来添妆的周落雪,丁秀英等人说‘那可是我姐姐,锦乡侯世子夫人送的’还做出一副害羞的模样!”   浅语也不甘落后地道:“乃乃是没瞧见,那一溜四十八口红漆绘彩大木箱抬出门,晃花了多少人的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乃乃娘家的风俗呢。”   说到这儿浅语想起那十几箱衣料,忍不住抿嘴一笑,洛娉妍也觉得有趣儿,刚露出笑意晨霜却憋着嘴道:“希望到了周府,那些箱子打开了,不会让人说老爷的不是才好。”   洛娉妍的笑意便僵在了嘴角,谁说不是呢?人家只当是父亲与周氏替洛妙姝准备的,谁会相信是洛妙姝自己准备的嫁妆?   想到这儿洛娉妍叹了口气,刚要说话,小四跌跌撞撞地跑进院儿来,顾不得花厅里挤了一屋子人,满脸仓惶地哆嗦道:“乃乃,爷不在府中慎哥回来了,您……”   “慎哥儿?”洛娉妍不解地问道:“别着急,说清楚那个慎哥儿?”   小四被打断了话头,情绪也稳定了许多,吸了口气道:“就是大管家的三儿子,慎哥,乃乃给侯爷准备的冬衣节礼就是他负责押送去边城的。”   ☆、七一六 失踪   听小四这样一说,洛娉妍方才想起来,六月底接了景莳的信,要接蒋氏过去荣养,与景蕴商议后,便遣了人将蒋氏送了边城。   那护送之人,是景蕴与大管家商议的,没想到竟是大管家的小儿子景慎。顺道还让他将给侯爷准备的秋节礼,还有冬衣也都一并带了过去。   算算日子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儿了,可一个月,并不足以让景慎从京城到边城走个来回,尤其路上带着蒋氏,押着车队……   此时景慎在景蕴不在家时回了府,还求见自己……洛娉妍心下犹豫着要不要见。   小四见此扫了屋里众人一眼,见洛娉妍没有屏退众人的意思,不由很着急,赵嬷嬷见此小声儿附耳劝道:“要不奴婢带了人下去,红螺陪着乃乃好好问问小四究竟怎么回事儿,乃乃也好决定见或是不见。”   洛娉妍此时却已经拿定了注意,挥手道:“嬷嬷不必多言。”   赵嬷嬷闻言无奈地朝小四看了眼,正欲再劝,却见洛娉妍对浅语与晨霜吩咐道:“你们辛苦了几日,先下去好生歇息,剩下的事儿咱们回头再说。”   赵嬷嬷顿时明白过来,果然不再多言,小四也深深地松了口气,待浅语晨霜退下后,洛娉妍方吩咐道:“让蕾儿跑一趟,去芝兰院请小姐到慈恩苑去,就说我马上过去,让她在哪儿等我。”   说着洛娉妍站起身,朝小四吩咐道:“你亲自领了景慎去慈恩苑候着,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不管洛娉妍安排在哪儿见,总之是答应了,小四很是松了口气,跪在地上磕了个头,爬起来就往外跑去。洛娉妍也不欲与他计较,又朝英儿吩咐道:“你去一趟慈恩苑,将景慎回来的事儿先禀了殿下,别的等我到了再说。”   赵嬷嬷见洛娉妍行事,暗暗点了点头并不多言,英儿也急忙屈膝一礼退了出去。   洛娉妍在红螺与赵嬷嬷的陪同下赶到慈恩苑时,景芝刚好也到了,二人联袂而入,却发现景慎已经被惠宁长公主唤了进去。   见洛娉妍与景芝到来,惠宁长公主招了招手,柔声儿唤道:“快过来我身边儿坐。”声音虽然慈和,可惠宁长公主紧皱的眉头,仍然表明此时她心情并不太好。   洛娉妍下意识地与景芝对视一眼,双双在惠宁长公主下手边儿落了座。   惠宁长公主看了看跟在洛娉妍与景芝身边儿的几人,挥手道:“都下去吧,这儿不用人伺候。”   待红螺等人退下后,洛娉妍便听趴伏在堂屋中间儿以额触地的景慎,声音干涩地禀道:“十一天前,奴才护着姨娘刚过朵颜卫不过五六十里,途径山林正要加快速度通过,谁知突然冲侧面山林间冲出一伙人,将姨娘给劫了去。”   刚坐下便突然听到这么个消息,洛娉妍与景芝都惊呆了,一时间竟忘了反应。   好一会儿二人回过神对视一眼,又听景慎道:“那伙人像是专门冲着姨娘来了,从山上策马斜C下来,看也没看别的马车,直接劫了姨娘所乘的马车,也不与奴才带去的护卫纠缠,转身就走。”   说到这儿,景慎顿了顿,才接着道:“奴才一面命护卫将马车赶到边儿上,一面亲自带人去追,谁知姨娘乘坐的那辆马车被抛在了山脚下,奴才带人上山搜索了三天三夜,山下守着的弟兄却来禀报……”   景慎像是遇到了极为恐怖的事情,三十来岁的人,竟微微颤抖起来,止也止不住。   惠宁长公主并不催促,洛娉妍却是一口气提在嗓子眼,忍不住追问道:“禀报什么?难道马车再次被劫?”   景慎并不抬头看洛娉妍,额头依旧抵在地上,摇了摇头,哽咽道:“侯爷身边儿的白寿往京城来报信,正好遇见了奴才留在山下的车队,说,说……”   洛娉妍脸色有些发白,不知何时捏紧了拳头,厉声喝问道:“说什么?难道爷问你话也这般吞吞吐吐!?”   洛娉妍的声音有些尖厉,有些发颤,但她自己并没有注意到,此时只觉得一个不好的预感在心中渐渐扩散。   惠宁长公主也是睁圆了眼瞪着景慎,景芝从进门至今一直没有说话,此时一张脸早已没了血色,愣愣地望着景慎,却说不出一个字儿来。   景慎第一次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坐在正中央的惠宁长公主与洛娉妍姑嫂二人,又很快垂下,哽咽道:“白寿大哥当时身受重伤,只来得及告诉奴才侯爷始终了,就……就去了!”   说着壮年的汉子伏在地上浑身颤抖起来,洛娉妍知道他不是害怕了,而是哭了,可以想见那位从未见过的白寿应该死的极为惨烈。   可此时洛娉妍却顾不得这些,咬着牙想要追问两句,却发不出声儿来,还是惠宁长公主最先稳住心神,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就这样回来了?”不难听出,每一个字儿几乎都是从牙缝儿里挤出来的。   景慎没有立时回答,沉默了片刻才低声回道:“殿下见谅,不是奴才不去寻找侯爷,而是,白寿大哥拼死带出一封书信,说是侯爷失踪前留下的。”   说到这儿,景慎再次顿了顿,哽咽道:“白寿大哥临去前将那封信交给了奴才,信是蜡封的,有侯爷的印鉴,白寿大哥要奴婢发誓亲手交给世子爷,奴才……”   过了这么久,洛娉妍才稳住了心神,挥手道:“你一路辛苦,先下去歇息吧。”说到这儿,洛娉妍顿了顿,扬声儿喊道:“去叫小四来,领景慎去客院儿梳洗歇息。”   景慎抬头欲言又止,终是什么也没说的退了出去,直到此时,景芝才突然爆发出来似得,趴伏在惠宁长公主的怀里,呜咽道:“父亲怎会失踪,究竟发生了什么?”   洛娉妍虽说心中也慌乱,这会儿脑子却很是清楚,此事定然与辽王脱不了关系。   看了看哭湿了惠宁长公主衣襟的景芝,又看了看双目含泪,搂着景芝不停地替她顺着背的惠宁长公主,洛娉妍咬了咬牙,站起身,朝着惠宁长公主屈膝一礼道:“外祖母,我这就去宫门外候着爷。”   说完见惠宁长公主张了张嘴,急忙补充道:“这事儿究竟怎样,父亲在信里说了什么,究竟是不是父亲亲笔,我们都还不知道不清楚,也不能*迫景慎将信交出来。”   惠宁长公主默默点了点头,叹息道:“这事儿别人说不清楚,也不宜让更多人知道,你自己当心些,多带几个人在身边儿,别慌,你公公久经沙场不是那么容易出事儿的。”   ☆、七一七 大事   洛娉妍深深地看了眼抬头望向自己,满脸泪痕的景芝,想要宽慰几句,却什么也说不出,只重重地点了点头,便转身走了出去。   洛娉妍不敢耽搁分毫,出了慈恩苑便一边朝垂花门走去,一边朝蕾儿吩咐道:“你跑得快,让前边儿准备马车,我这就去宫门口等世子爷。”   蕾儿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可先前气氛紧张,这会子洛娉妍神色亦是严肃,她却是不敢偷懒,急忙屈膝一礼,提着裙裾就朝车轿厅跑去。   洛娉妍疾步走了一段儿,已经气喘吁吁,赵嬷嬷见此很是担忧,急忙劝道:“要不叫肩舆过来吧,这会子乃乃可不能……”   话未说完,洛娉妍就点头道:“我在这儿歇会儿,英儿赶紧叫肩舆过来,要快!”英儿也不耽搁,如同方才蕾儿一般,屈膝一礼转身就跑。   待英儿跑远,红螺与赵嬷嬷便急忙上前,扶着洛娉妍在边儿上凉亭坐了下来。   直到此时,洛娉妍才真的松了口气,所有的紧张、后怕、担忧、惶恐如同潮水般向她掩盖而来。   洛娉妍下意识地抓住红螺的手,紧紧地,微微颤抖着。   红螺见此看了赵嬷嬷一眼,见她眼中也是一片担忧之色,不由压低了声儿问道:“乃乃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儿?您可别自己吓唬自己,这时候有个好歹……”   红螺说不下去,生怕诅咒了洛娉妍肚子里的孩子,洛娉妍也不愿听到后面的内容,急忙摇头打断了红螺的话。   锦乡侯失踪的事儿,虽只是景慎的一面之词,但洛娉妍却知道景慎不会胡说,在不知道更多消息,不清楚始末的情况下,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封锁消息,越少人知道越好!便是红螺,也不能说!   洛娉妍心里拿定了主意,望着红螺微湿了眼角,却是一个字儿也说不出。   赵嬷嬷到底在长公主府呆了多年,见此心下“咯噔”一声儿,有了不好的预感,言辞越发谨慎起来,自然不会多问,洛娉妍不说她也装糊涂只当什么也不知道罢了。   没一会儿英儿带着两个健仆抬着肩舆小跑了过来,洛娉妍远远瞧见就起身迎了上去。   赵嬷嬷与红螺并不多言,扶着洛娉妍坐进肩舆,便扬声儿道:“快,去垂花门!”   说着赵嬷嬷扶着肩舆跟着洛娉妍一路小跑着朝垂花门去,红螺想了想停下脚步交代道:“晨霜与浅语在歇息,你就留在屋里看着……”   红螺没说看着什么,英儿已经点了点头,满眼坚定地道:“姑姑放心,我会看好家的,谁也别想趁机闹事儿。”   红螺点了点头,一边儿朝洛娉妍追去,一边儿道:“那你这就回去,蕾儿一会儿也回来,乃乃身边儿有我跟赵嬷嬷伺候,你尽管放心。”   英儿跟在红螺身后小跑着,保证道:“姑姑放心,方才遇见妮妮,我已经让她带话给冷淘,让她准备好吃食送去垂花门,等会儿我回去也会备好热水,乃乃回来就能泡个热水澡。”   红螺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在枫溪院连着花园的后门与英儿分了手,疾步往垂花门而去。   红螺赶到时,赵嬷嬷与蕾儿刚扶着洛娉妍上车,没有看见跟车婆子,小四却站在马车旁,红螺心念一动明白过来,不由变脸色,满心忐忑的抿紧了嘴唇,也顾不得交代蕾儿什么,匆匆跟着赵嬷嬷一道上了马车。   景蕴交了差正要出宫,邓允急忙跟了上来,这可是将来的大舅子,此时不讨好更待何时?   邓允边走边笑道:“咱们很久没去打猎了,要不咱过两天进山去,大哥也给嫂子打两张皮子做衣裳不是?”   景蕴闻言连眼神也没给邓允一个,面儿上维持着一贯的高冷,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仿佛没听见邓允的喋喋不休似的,自顾自朝前走去。   心中却忍不住好笑道:家里皮料库房都快堆不下了,再打了皮子来做什么?   想到家里,不免就想到洛娉妍,想到洛娉妍景蕴高冷的模样就维持不下去了。下意识地嘴角边儿就勾起一抹淡淡地笑意,脚步也越发轻快起来。   然而刚踏出宫门,景蕴嘴角的笑意就不知不觉的收敛了去,蹙眉收住了脚步,邓允也下意识地停下话头。   莫言已经疾步迎了过来,扫了眼景蕴身后的邓允,轻声道:“乃乃过来了,就在那边儿。”说着莫言往洛娉妍停车方向扫了眼,景蕴便顺着莫言的目光看了过去,同时看过去的自然少不了邓允。   然而不仅是邓允,就连景蕴也没想到洛娉妍会坐一辆如此不起眼的黑漆平顶车来,若非小四就站在车旁,景蕴是不相信车里人是洛娉妍的。   景蕴见此不由皱紧了眉头,扫了莫言一眼。见莫言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便大步朝马车走去。   邓允见此揉了揉鼻子,看向莫言,笑问道:“就你们乃乃一人儿来的?”   莫言自然明白,邓允这是在问景芝来没有,这他可不知道,瞥了邓允一眼,想也没想的丢下他疾步朝景蕴追了过去。   邓允那脸皮可是久经考验,哪里是轻易能够打击到的?见此没好气地笑骂道:“敢给爷甩脸子了,仔细落在爷手里,可没你好日子过。”   莫言却是并不理会邓允的“威胁”,只当什么也没听见的快速离开。   邓允见此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道:“嫂子难得来一趟,说不得今儿我得破费一番,请嫂子尝尝会仙楼的新菜。”说着也跟着走了过去。   此时景蕴已经坐上了马车,红螺赵嬷嬷二人与小四一块儿站在马车旁,见莫言与邓允过来,小四犹豫一番疾步上前,朝着邓允一礼,轻声道:“还请武定侯世子留步。”   邓允一愣,与景蕴相交多年,相互间可谓是知无不言,今儿怎么……虽然当年他没有随着景蕴南下,那也是因为龙翼卫离不开人!   邓允顿时收敛了神色,眯缝起眼睛打量着不远处的马车,淡淡地问道:“车里果然是你们世子夫人?”   不待小四回答,邓允便见景蕴突然满脸Y沉地下了马车来,邓允不由一手挥开小四,疾步迎了上去。   不待邓允询问,景蕴便摆了摆手,咬牙深吸了口气,道:“我先回府,明儿你抽个时间到我府里来一趟。”   景蕴没有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多说,再没拿到所谓的“信”之前,更不会相信父亲锦乡侯会失踪。邓允也没再多问,十几年的相交,此时只看景蕴凝重的神色,便心知此时定是发生了大事!   ☆、七一八 “信”   景慎负责护送蒋氏前往边城与锦乡侯父子汇合,此时姨娘被劫,侯爷失踪,他又哪里能够休息?   只是少夫人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限制自己的行动自由,自己问心无愧也就没急着与父母兄长联系,反而是在客院简单洗了把脸,填饱肚子,耐心的等着景蕴的召唤与暴怒。   景蕴没有如同往日般,坐在车内陪着洛娉妍,而是命莫言莫问二人护着洛娉妍缓缓回府,自己则策马先行了一步。   见到景慎时,景蕴并没有如同景慎猜测那般暴怒,甚至洛娉妍等人不知道,刚得知蒋氏被劫,锦乡侯失踪时,那脸上的怒色也是装出来的。   景蕴甚至很是悠闲地让景慎坐下,待小五上了茶水退下后,才一边儿刮着茶沫子,一边儿漫不经心地问道:“信在哪儿?”   景慎没有迟疑,当着景蕴的面儿解开头顶的发髻,从发髻中取出卷成管状的书信。   说是书信,其实就是两寸不到的一管纸卷儿。   只不过在纸卷儿封口处用蜡封了起来,盖有一枚小小的锦乡侯私印,这枚印章整个锦乡侯府除了景蕴与景大管家别人是不知道的。   景蕴没有急着拆开信,而是接过后扫了眼便搁在了一旁,肃了神色,问道:“白寿他……”   景慎一下子红了眼眶,摇了摇头道:“我们当时不敢进城,缺医少药,白寿大哥实在是……实在是坚持不住了。”说完饶是看上去粗犷的汉子也流下了眼泪。   景蕴闭了闭眼,没有追问究竟是如何坚持不下,在他还很小的时候,白寿跟方泽自景大管家之后,便一直追随在父亲锦乡侯身边儿,忠诚是不必怀疑的。   此时突然听闻白寿去了……景蕴亦是红了眼眶,却很快压下所有情绪,不动声色的冷声问道:“一路上可有什么别的发现?”   景慎想了想摇头道:“那帮人出现很突然,小的一路追到山林里,却又突然消失不见,若不是本地人,就应该是在哪儿等了很久!那片林地里早已做过部署,但小的找了三天,没有找到任何人工痕迹。”   景蕴闻言微微挑了挑眉梢,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叩击着,好半晌没有说话,景慎是知道景蕴思考习惯的,见此也不敢打扰。   谁知景蕴想了半天,头也不抬地挥手道:“行了,你且回去好生歇息两日,说不定爷还有事儿让你去办。”   从头到尾,景蕴都没有问过一句关于蒋氏被劫的事儿,景慎不由愣了愣,随即迅速低下头轻手轻脚退出了书房。   景蕴坐在书房内陷入沉思,直到夜幕完全笼罩京城大地,书房外游廊上亮起灯笼,洛娉妍踏着夜色,在赵嬷嬷的陪同下,带着浅浅妮妮两个小丫头送了晚膳过来,才醒过神来。   见书房黑漆黑一片,洛娉妍不由朝守在门口的慕寒轻声问道:“爷在里边儿吗?”   话音刚落,景蕴便点亮了灯,随即慕寒身后的房门,便被景蕴从里边儿打了开来。   洛娉妍正要问景蕴为何不点灯,景蕴却是先问道:“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洛娉妍从浅浅手中接过一只如意纹雕花食盒,举了举笑道:“给你送晚膳来了,外祖母跟芝姐儿等了好久,你也没过去,又都不敢遣人来打扰你,我可不就来了?”   景蕴闻言目光柔和地朝洛娉妍笑了笑,将她主仆四人让进了室内。   见桌案上的茶早已凉透,洛娉妍抿了抿嘴,压下所有担忧和满腹疑问,只劝道:“不管爷要做什么,也要先吃饱了肚子才有精神不是?”   说着从指挥着浅浅妮妮将食盒里带来的饭菜摆了出来。   菜不多,但看得出都是洛娉妍亲自准备的,景蕴深吸了口气,拉了洛娉妍的手在桌边儿坐下,含笑道:“怎么就自己下厨了?”   被景蕴一眼看出是自己的手艺,洛娉妍心里很是高兴,抿嘴浅浅一笑,轻声道:“整日闲着也是闲着,想着今儿外祖母胃口不好,便亲自做了两道小菜讨外祖母欢心,爷莫嫌弃就好。”   只看菜色,景蕴如何不知这是洛娉妍特地单为他做的?   可洛娉妍既不承认他也并不点破,笑着点了点头,转而问道:“妍儿可用过了?”   洛娉妍摇了摇头道:“我这会子还不饿,刚吃了一大碗桂花酥酪,你快吃吧。”说着已经将盛好的汤,搁在了景蕴面前,又将雕花银箸递到了景蕴手边儿。   景蕴望着洛娉妍强自镇定的模样,抿了抿嘴,却到底没与她解释什么,默默地端起汤喝掉,问道:“妍儿要不要陪我吃点儿?”   洛娉妍摇头一笑,又给他盛了碗饭递过来,景蕴见此稍作犹豫……便接过洛娉妍递来的饭,用起晚膳来。   洛娉妍却像是没注意到景蕴那一瞬的犹豫似得,又给他夹了快南瓜,笑道:“入秋了,多吃点南瓜好,我知道你不爱甜的,这个南瓜是用咸蛋黄焗的,味道咸香,我自己尝着还不错。”   说完洛娉妍便满眼期待地望着景蕴,景蕴含笑吃了口,点头道:“味道确实不错。”   话刚说完,洛娉妍便笑道:“我还准备了南瓜黄金烧麦,用火腿R剁得细细的调馅儿,爷定然也会喜欢的,明儿做给爷当早膳。”   景蕴微微皱了皱眉头,终是笑道:“妍儿不必这般辛苦,改日得闲做了当点心也是极好的。”   赵嬷嬷见她夫妻二人似有话说,带着浅浅妮妮俩小丫头悄悄退了出去,景蕴深深地看了赵嬷嬷一眼,埋头吃完饭,擦了手,簌了口,才叹了口气道:“别想那么多,父亲的信我已经看过了。”   听到这句话,洛娉妍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问,起身一边儿收拾食盒,一边儿问道:“爷是回去歇息了,还是要忙?若是要忙……”   话未说完,景蕴便拉住了洛娉妍的手,轻笑道:“走吧,我先送你回去再过来,晚点还有些事儿要处理。”   洛娉妍闻言心下了然,淡淡一笑拒绝道:“爷忙自己的,我有赵嬷嬷她们陪着,不必为我耽搁时辰。”   洛娉妍的意思,景蕴自然知道,见她如此担心,终是忍不住附耳说道:“别担心,父亲没事。”   洛娉妍一愣猛地瞪大了眼,抬起头望向景蕴,却见景蕴朝自己眨了眨眼立时醒过神来,极力抿了抿嘴恢复淡然的样子,却仍坚持道:“爷忙自己的,不必管我。”   说完洛娉妍一边儿收拾,一边儿叫进浅浅跟妮妮,赵嬷嬷也立时跟了进来。   收拾好碗碟,洛娉妍终是没让景蕴相送,仍旧由赵嬷嬷相陪,带着浅浅跟妮妮沿着来时的路,返回了内院。   ☆、七一九 “也”   洛娉妍进屋前犹豫了片刻,侯爷安好的消息,要不要告诉芝姐儿……洛娉妍朝后院走了几步,想到景蕴的态度,又狠心停了下来,叹了口气回到屋内。   不知景蕴会忙到什么时候,也不知他会不会回来,洛娉妍特意在窗前给他留了盏灯,方才洗漱睡下。   今天发生的事儿很多,又岂是躺下便能睡着的?从小四跑来说景慎归来,到锦乡侯失踪……之后整个府里便弥漫着压抑的气息,虽然此刻洛娉妍已经明白,有景蕴特意隐瞒的缘故。   可为什么要隐瞒,蒋氏被劫又是怎么回事儿?先前不觉得,此时越想越觉得怪异!   蒋氏真的是被劫了吗?洛娉妍很怀疑会不会是景蕴一手策划的?这样会不会……   洛娉妍有些不寒而栗,蒋氏虽不是好人,可……她毕竟是景莳的母亲,他们毕竟在一个府里生活了近二十年!   努力翻找前世的记忆……洛娉妍突然笑了,前世的自己究竟在干嘛?锦乡侯失踪的事儿自己竟一点儿也不知道?   然而,锦乡侯并非唯一一个失踪的,初六洛娉妍起了个大早,实在是这两日面对悲痛的景芝和强做淡定的惠宁长公主,洛娉妍觉得辛苦极了,也难过极了。   虽然她已经想尽一切办法安慰景芝和惠宁长公主二人,可锦乡侯不是旁人,是锦乡侯府的支柱!是景蕴景芝兄妹的父亲,是惠宁长公主去世女儿的夫婿!   在惠宁长公主看来景蕴还好,至少打小就得圣上喜爱早早的得了差事,如今又已成家,可景芝……看着不过两日功夫,眼眶都凹陷下去的景芝,惠宁长公主的心跟刀割似得疼,却又无能为力。   转年景芝就要出嫁,如今……锦乡侯失踪的事儿,就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锦乡侯府的上空,压在这些人的心头。   洛娉妍好几次都差点忍不住告诉景芝,告诉惠宁长公主:爷说了,侯爷没事儿!侯爷没事儿!   “侯爷没事儿”五个字,无数次在洛娉妍的嗓子眼绕过,然后又艰难的咽了下去……   今日是洛妙姝三朝回门日,洛娉妍早早的准备好一切,实在是不愿在府中呆下去!她怕,怕自己忍不住说出真相!更怕自己不小心坏了景蕴的计划!   若因此造成了什么不可挽回,无法逆转的后果,到时要怎么办?   洛娉妍不敢去想,惠宁长公主得知自己要出府时目光会如何的犀利,更不敢去想,此时伤心欲绝的景芝,又会用怎样失望的眼神看待自己……   洛娉妍默默地收拾好一切,特地换了身石榴红的衣裳,抹了淡淡地胭脂,C了红宝石发簪……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喜庆。   然而洛娉妍没有想到的是,她并没有能够出府,去参加洛妙姝的回门宴。   心情沉重的走在去往慈恩苑的路上,洛娉妍一遍又一遍的斟酌组合着说辞,就在这时,红螺有些慌张的追了过来,远远地便扬声唤道:“乃乃!”   莫明的洛娉妍的心,就“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停下脚步,回头望向越跑越近的红螺,洛娉妍很希望自己能够拔腿就跑,那怕是假装没有听到也好,更希望一会儿红螺要说的,不是什么坏消息!   洛娉妍到底没有拔腿就跑,反而是将脊背挺得笔直地站在原地,等着红螺跑近。   原以为红螺见自己停下脚步,也就不用这样奔跑了,谁知红螺仍是小跑着过来,而后也不停顿,立刻就气喘吁吁地道:“乃乃快去爷书房,莫言在哪儿等着乃乃。”   洛娉妍皱了皱眉头,站着并没有动,问道:“可知什么事儿?莫言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红螺摇了摇头催促道:“乃乃别问了,奴婢也不知道,进来报信儿的是小四,瞧着很着急的样子。”   洛娉妍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点头道:“我这就过去!”说完也不等赵嬷嬷反应,提着裙裾便小跑了起来。   赵嬷嬷与红螺都吓了一跳,急忙上前一左一右扶着洛娉妍的胳膊,几乎要将她架起来。   洛娉妍心中又是着急,又是好笑,不得不停下脚步,舒了口气劝道:“姑姑先回屋等着,怕是一会儿还有什么事儿,赵嬷嬷也别扶着我了,我自己能走,咱们脚步快些,莫言莫问跟在爷身边儿,不是大事儿不会轻易离开的。”   赵嬷嬷还欲再劝,洛娉妍却是一个眼刀子甩了过来,那神情分明就是不容反驳的意思。   赵嬷嬷见此终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提心吊胆的跟在洛娉妍身后,带着英儿蕾儿往枫溪院而去。   到了院门,洛娉妍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吩咐道:“英儿去跟晨霜说一声儿,让她替我跑一趟洛府,把东西给洛妙姝带过去吧。”说完顿了顿,又补充道:“就说我有些不舒服,就……”   刚说到“不舒服”红螺与赵嬷嬷就赶紧往地上“呸呸呸”地连吐了三口唾沫,齐声儿嗔道:“乃乃可不许胡说!”   洛娉妍一滞,被打断了话头,吸了口气道:“就说我府里有事儿走不开。”说完再不看众人一眼,急忙往前面景蕴外书房而去。   洛娉妍知道,不管是莫言莫问还是慕寒溯风,没有景蕴的允许,便是天大的事儿,小四小五都是不会让他们进内院儿的。   小四陪着洛娉妍和赵嬷嬷到了外书房,远远便见慕寒守着书房门,莫言站在一旁等着洛娉妍的到来。   洛娉妍见此顿住脚步,待他二人行过礼后,深吸了口气道:“有什么事儿就在这儿说罢,爷不在家,书房也不是随便能进的。”   慕寒是知道洛娉妍习惯的,景蕴不在时,从不进进他书房,听说内书房的打扫也都是洛娉妍亲力亲为,打扫完了之后便上锁,谁也不让进。   莫言闻言却是眼睛一亮,自此高看洛娉妍两分。可莫言想了想往书房边儿上小茶房一指,提议道:“乃乃若不嫌弃,不妨到小茶房说话。”   洛娉妍心念一动猜出莫言要说的话,怕是不方便在这儿说,也看出了莫言的坚持,并不为难他,朝赵嬷嬷与蕾儿吩咐道:“就在这儿等我,小四替我守着小茶房门口。”说完便抬步朝小茶房而去。   饶是洛娉妍一路上做好了心里准备,也没想到进去后莫言说的第一句话竟是:“爷让小的来禀报乃乃,二爷也失踪了!”   未待洛娉妍回过神,莫言又道:“爷请乃乃帮他收拾个包袱,小的这就给爷带去,不要让旁人知道。”   洛娉妍顿时大变了脸色,下意识地就想起,当年在船上看到重伤的景蕴……冷汗也顺着脊梁滑了下去,很快便湿透了后背。   ☆、七二零 旁人   莫言见洛娉妍一动不动,不由皱了皱眉头,洛娉妍却是已经回过神,压着声儿问道:“收拾怎样的包袱?旁人又是指的何人?”   莫言抿了抿嘴,突然不敢与洛娉妍对视,低着头轻声道:“出远门的包袱,北边,除了乃乃以外的,都是旁人!”   洛娉妍倒吸了口凉气,以更小的声儿问道:“还有谁知道?谁跟爷一道去?”莫言望着洛娉妍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见洛娉妍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不由低下了头。   洛娉妍却并不放弃,微微红了眼眶,压着声儿呵斥道:“难道还要瞒着我吗?不为别的,就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他也该让我安心!”   莫言深吸了口气,以蚊蝇般的声音说了两个字儿,洛娉妍便松了口气不再多问,点头道:“即使如此你且到垂花门处等我,我去去就来。”   莫言自是听出了洛娉妍声音中的颤抖,也看出了她的强做镇定,却再不能多说什么。   见洛娉妍回来,红螺立即迎了上来,望着洛娉妍欲言又止,想要问问有什么事儿,可到底如今比不得过去……到了嘴边儿的话,又咽了下去。   见红螺这样儿,洛娉妍心里并不好受,然如今许多事儿并不适合与红螺说,只得故作淡定地笑道:“姑姑别担心,爷让莫言回来问我拿些东西。”   红螺闻言松了口气,洛娉妍见此也不再多言,自顾自地进了内室。红螺与赵嬷嬷虽不知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景蕴既然让莫言特地回来取,想必不是普通物件儿,二人皆自觉的留在了外面,就连英儿与蕾儿,也没有跟进去。   洛娉妍却没有心思关注这些,站在内室中央,直到这会儿,整个人才开始颤抖起来,害怕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   洛娉妍想了很多,想到当初船上的相遇,想到景蕴告诉她,母亲怀着他时,父亲远赴边疆的绝望……原来只觉得心痛母亲不易,心痛锦乡侯府艰难。   此刻,洛娉妍却如同感受到了当初母亲的绝望一般,仰头望着顶上宝相纹的承尘,害怕眼泪流出来,好半晌洛娉妍才极力平复了心绪。   洛娉妍并没有一开始就给景蕴收拾衣服,而是站在屋子中间儿转悠了几圈儿,将床角原先装书的樟木箱子清空了,抱到临窗大炕上。   再从屋内将能找到的所有药物都找了出来。内服的,外擦的,伤寒的,腹泻的,刀伤的,扭伤的统统堆在小炕桌上。害怕这些药瓶子在箱子里碰撞发出声音,洛娉妍甚至狠狠心,将给肚子里孩子做的小袜子都拿了出来,每个瓶子都套上小袜子。   再从床头的钱匣子里取出厚厚一摞银票,怕景蕴在路上不好兑换,洛娉妍特意将五两,十两的小额银票都拿了出来,装在荷包里与药瓶子放在一块儿。   直到这时,开始给景蕴收拾衣物,皮袄,棉袄,中衣,夹衣,袜子,鞋子一一放进箱子里,再将药瓶子和银票裹在里边儿。   看着收拾好的一箱子东西,却总觉得少了什么,再次在屋里转悠了两圈,又从床头将当初表嫂送给继宗的那把【寒光】短剑也放进了箱子,洛娉妍松了口气。   箱子比包袱皮儿好,一大包东西,有心人总能瞧出什么,如今这樟木箱子,别说里面的东西,就是味儿也都被樟木香给掩盖了起来。   洛娉妍锁好箱子打量了两圈儿,想要提笔给景蕴捎去只言片语,又怕书信落在旁人手里又只得作罢。   好似打了一场仗似得,洛娉妍整个人都有些脱力,想着莫言还等在外面,景蕴那边儿不知如何了,洛娉妍不敢耽搁,急忙扬声儿唤道道:“来两个人帮我抬出去。”   红螺闻言想也没想便急忙朝屋内走去,英儿蕾儿见此也疾步跟了上去,只有赵嬷嬷,挪了挪脚步,又停了下来,犹豫了半晌便见英儿蕾儿抬着口樟木箱子走了出来。   这箱子赵嬷嬷瞧着极为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一尺半见方的素面儿箱子,带着把灵芝纹铜锁,瞧着极为普通。   莫言见到这口箱子也是一愣,望着随后抱着件大斗篷赶出来的洛娉妍抿了抿嘴。   洛娉妍却没注意到莫言的神情,将一只提花锦滚玄边儿的荷包交给了他,叮嘱道:“爷要的东西都在箱子里,钥匙在荷包内。夜里风大让爷穿厚点儿,这斗篷,你替我给爷带去。”   莫言将箱子搁在了马车上,默默接过蕾儿递来的斗篷,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洛娉妍自然不能站在这儿目送莫言离开,那不合适,见莫言收好了东西就该回转,可脚却像是生了根儿似得挪不动。莫言见洛娉妍站着不动,他自然也不好先走。   洛娉妍见此深吸了口气,再次叮嘱道:“斗篷你一定要亲手交到爷手里。”说完补充道:“再要缺了什么少了什么,只管打发人回来说一声儿,我自然替爷准备妥当。”   莫言点了头,洛娉妍便不再耽搁,挥手道:“你且去吧。”说完果真头也不回的带着一行人走了进去。   洛府那边儿,洛妙姝一直在等洛娉妍的到来,可是等来等去最后却只等来了晨霜,顿时沉了脸,也顾不得洛镇源与周氏就坐在上首,周熔还坐在身旁,板着脸喝问道:“纵是有天大的事儿,一顿饭的功夫也腾不出来?”   晨霜闻言心中不满,暗道:我们乃乃有事儿没事儿还须跟旁人交代?你当自己是谁啊?   晨霜过去就不是个会收敛的,如今她已经是锦乡侯府的人了,自是更不会忍让。   闻言晨霜微不可查的瘪了瘪嘴,皮笑R不笑地道:“瞧姑乃乃说的,我们少夫人可比不得您命好,这上有长公主外祖要伺候,下有未出阁的小姐要照应,府中还有几百口人要安排,事儿多得很,哪有那么些闲工夫,成日里东跑西跑?”   说完晨霜见洛妙姝瞪圆了眼,生怕被她打断,嘴里的话吐得越发快了起来,接着噼里啪啦地道:“再说我们少夫人如今有了身子长公主殿下看的紧就怕有个闪失,到时别说我们这些做奴婢的担待不起,就是约少夫人出来的您,难道还能逃脱责任?”   洛妙姝被晨霜的呛得脸色铁青,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若目光能杀人,晨霜此时应该已被洛妙姝千刀万剐了!   晨霜却是并不在意,甚至脸上笑容更盛了些,当着众人的面儿不慌不忙地拍了拍手。   很快俩健硕地婆子便合力抬着一方形红漆托盘,走了进来。   不仅洛镇源等人,便是洛妙姝也顾不得与晨霜置气,朝那托盘看了过去。   ☆、七二一 笑话   晨霜见此微不可查地瘪了瘪嘴,笑道:“少夫人虽不得闲,却也没忘了今儿是周乃乃回门的日子,这四百多两银子一匹的蜀锦跟攒珠缂丝,是我们少夫人听说周乃乃喜欢,特地让奴婢挑了新花样儿送来贺您新婚大喜。”   说完又当着众人的面儿,故意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不瞒周乃乃,我们少夫人她自己都还没舍得用这料子做几件衣裳呢。”   那俩婆子许是早得了吩咐,晨霜话音一落,搭在方形托盘上的红绸便被被俩婆子扯开了,露出两匹红地儿蜀锦,一匹粉地儿攒珠缂丝,一匹金地儿攒珠缂丝。   洛娉妍让人送来的东西不多,仅仅四匹衣料,却价值不低,且具是吉祥喜庆的花色。   蜀锦色泽艳丽,攒珠缂丝上的珠子颗颗饱满圆润,光是看着就晃花了洛妙姝及在座众人的眼,当然周氏除外……   尤其是周熔,此时不知在想什么,目光在洛妙姝与那衣料间来回扫荡,显得格外亮!   晨霜注意到了周熔的目光,不由暗暗后悔不该多话,生怕给洛娉妍惹上什么麻烦,暗自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准备应付周熔与洛妙姝二人。   如此绚丽的衣料,洛镇源也不曾见过,乍然一见也是晃了晃神,而后却是皱起了眉头。   就这么小小的四匹衣料,就差不多要两千两银子!这让洛镇源很是替洛娉妍心痛,沈氏在世时也未曾这般奢侈过,更何况晨霜方才也说了,洛娉妍自己也没舍得拿来做衣裳……   这样一想,洛镇源心里越发不好受起来,也不等洛妙姝说话,便板了脸斥责道:“都是自家人,那兴送这么贵重的礼?还不快收起来!”   坐在洛妙姝对面儿一直没吭声儿的洛继宗,见洛妙姝笑容僵硬在脸上,张着嘴一副不敢置信地样子望着洛镇源,差点笑出声儿来。   洛镇源却是振振有词地接着道:“她妹妹出嫁时她给的添妆礼就极厚了,再说周姑爷没有功名在身,她妹妹也不是诰命,这样的衣料她哪里穿的出去?也不能穿出去!”   周熔与洛妙姝闻言具是变了脸色,周熔是不敢发作,洛妙姝是还没想好该说什么,洛镇源就又嫌弃地嘟囔道:“没得让人笑话轻狂!”   晨霜见此暗自笑得肚子痛,却是不敢显露丝毫,笑道:“老爷见谅,这是我们世子爷跟少夫人的一番心意,哪有送出手的东西再收回来的?别说奴婢不敢,就是奴婢敢您也不能不顾锦乡侯府和少夫人的颜面不是?”   洛继宗闻言不由轻咳一声儿,敛了笑意劝道:“这是姐姐一番心意,父亲还是别阻拦了。”   洛镇源不好说晨霜什么,却没什么好脸色给洛继宗,闻言立即瞪了过来,洛继宗赶紧叹了口气提醒道:“姐姐特意送衣料过来,怕是听说了什么,父亲何不成全姐姐一番好意?”   洛镇源闻言叹了口气,扫向洛妙姝和周熔的神色越发不善,板着脸冷哼一声儿,随即别开眼淡淡地道:“罢了罢了,你们姐妹俩感情好为父很是欣慰。你姐姐有心替你解围,你也要时时记着你姐姐的好才是。”   洛妙姝闻言再次脸色大变,都是那十几箱子衣料!衣料!不,准确的说是那些几十年也穿不完的细棉,还有丫鬟也瞧不上的花棉!害自己出了大丑……   周府那些丫鬟婆子的嘀咕,此时还在耳边回响,认亲时婆母鄙夷的神色,也还历历在目!   洛妙姝下意识地将目光扫向面色同样难看的周熔,再扭头看向仍旧站在屋子中间儿的晨霜,以及晨霜身后的俩婆子,一时气急,胸脯急速起伏。   她如何能忘记,那十几箱子衣料可都是在吉祥坊买的?而吉祥坊可不就是洛娉妍的?花了她整整五千六百两银子!还害她在大婚当日……出了大丑!   晨霜不知道洛妙姝嫁到周府的事儿,甚至不清楚那十几箱衣料的事儿,当时她并不在场,事后红螺与浅语也不曾提起。   当日她在洛娉妍面前说,打开箱子莫要让人笑话洛镇源,说的其实是洛妙姝前面那三十几口箱子,里面装得太过松散,老大一口箱子,东西却连半箱也不到……   此时晨霜见洛妙姝瞪向自己,下意识地分辩道:“周乃乃可别这样瞧着奴婢,那几十口箱子是您定的,箱子里的东西也是您安排的,我不过是帮您清点了一番,可没动过任何手脚。”   晨霜不知前因后果,洛继宗却是知道的,揉了揉鼻梁道:“你也别瞪着晨霜,知道你喜欢蜀锦跟攒珠缂丝,姐姐自己都没舍得用,就先给你送来,你还想怎样?”   洛继宗说完见洛妙姝依旧Y沉着脸,不由板了脸,学着景蕴的样子,微微抬起下巴,憋着嘴淡淡地道:“收起你的不甘心,那些衣料不是晨霜让你买的,更不是姐姐让你买的,你自己乐意花几千两银子买些没用的东西,怨得了谁!”   这还是洛继宗第一次如此说话,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却强忍了下去,面儿上不露丝毫。   可惜,洛继宗到底不是景蕴,洛妙姝并不害怕洛继宗,也没有敬畏,甚至都不买他的账。   闻言想也没想便厉声喝问道:“若不是那吉祥坊的女掌柜,一个劲儿地哄我,我能花那么多银子,买那些个连下人都瞧不上的花棉布?”   晨霜还是第一次听说洛妙姝花几千两银子买了花棉布,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瞪圆了眼,愣愣地望着洛妙姝,那目光,犹如在看傻子……   其实洛妙姝没说清,她买细棉和花棉并没有用多少银子,只是十几口箱子摆在一起,人们最先注意到的就是数量最多的细棉与花棉而已。   洛妙姝没有注意到晨霜的目光,只盯着洛继宗,仿佛要盯出个窟窿来似得。   可除了洛妙姝和看不见的周氏以外,所有人都看到了晨霜那好奇……不,是新奇!第一次发现洛妙姝如此傻,不敢相信洛妙姝会如此傻,的新奇……还有那强忍笑意,肩膀却不停抖动的怪异神情。   晨霜那神情,分明写着人家之前什么也不知道!此时倒是看了出现成的笑话儿了……   ☆、七二二 帮她   别说周熔忍不住狠狠拽了洛妙姝一把,就连洛镇源也忍不住连连咳嗽,撵人道:“时辰不早了,你们也早点儿回去吧,你母亲身子不好,累了这大半天也该歇息了。”   说完洛镇源便当先站了起来,扫了周氏身后的嬷嬷一眼,淡淡地吩咐道:“夫人累了,送夫人回去吃药歇息。”   说完洛镇源便抬步朝外走去,可走到门口又突然停下脚步,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道:“买了就买了,你不是还买了素锦素绢提花绸吗?今儿你姐姐又送了你这么好的衣料,那些个棉布,不喜欢就赏人好了!”   也不知洛镇源那话是安慰还是什么意思,说完他便一步跨出门榄,头也不回的走了。   洛继宗见此松了口气,想着既然洛娉妍已经给了洛妙姝台阶,自己也不必让她太过难堪,便望着洛妙姝憋着嘴道:“别开口闭口几千两,别人不知道,我可是清楚,那些个棉布最多不过三五百两。”   说完还忍不住嫌弃地别开眼,淡淡地道:“若那点儿棉布也能卖出几千两银子,我看咱也不用做别的了,就买棉布得了!”   周熔闻言顿时变了脸色,原想着洛妙姝再不济,嫁妆也是花了大把银子的……此时一听洛继宗这话儿,只当洛妙姝做了假!脸色如何好看的起来?   洛继宗自然瞧见了周熔的神色,却并不理会,反倒是对晨霜淡淡地道:“姐姐如今身边儿离不得人,你且先回去,就说……”   说到这儿洛继宗顿了顿,扫了洛妙姝一眼,见她神色好了许多,方才接着道:“就说她送来的衣料……妹妹已经收下,很是喜欢。”   晨霜闻言挑了挑眉,朝洛妙姝看了过去,洛妙姝却是抿着嘴并不说话。   洛继宗却不愿晨霜再节外生枝,皱着眉头冷声道:“我的话没听明白?或是你还有别的事儿?”   晨霜此时也已经察觉屋里气氛诡异,再加上刚才得了这劲爆新闻,忍不住想要赶紧回去与洛娉妍等人分享,见洛继宗神色不渝,便不再多做逗留,朝着三人屈膝一礼,便带着那俩婆子退了出去。   待晨霜与那俩婆子走远,洛继宗才端起茶盏轻轻抿了口,眼睛却是斜睨着周熔。   许是察觉到了洛继宗的目光,周熔回过头来与洛继宗对视,洛继宗却又将目光移到了洛妙姝身上。   洛妙姝倒是自从洛继宗开口就一直看着他,此时洛继宗不由轻咳一声儿,才道:“妹妹还是很有眼光,将银子都买成了素锦素绢,这可比别料子强,穿的时候裁了时新的款式,再让绣娘绣上最恰当的花样,那是再好不过。”   周熔闻言一愣,抿了嘴小心地扭头看向洛妙姝,像是在打量衡量洛妙姝的神色。   洛妙姝却是神色不变,心中虽然瞧不起洛继宗,可方才周熔的目光却也让她如坐针毡,知道此时洛继宗是在帮自己,不由抿着嘴朝他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   洛继宗如何不知洛妙姝瞧不起自己?   可洛继宗不愿在此时当着周熔的面儿再给洛妙姝难堪,不由忍气将目光再次落到了周熔身上。   周熔感觉到洛继宗的目光,不由扭头望了过来,洛继宗见此扯着嘴角淡淡一笑,扬声儿道:“再不济,那些个细棉花棉的,裁成抹布总是能够的!”   说完见周熔好似没明白过来,洛继宗不由沉声追问道:“妹夫,你说是吧?”   周熔其实早被洛继宗绕晕了,此时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再想要反悔,洛继宗却是没兴趣陪他夫妻玩耍了。   洛继宗见周熔点过头,便起身道:“妹妹的婆家也是你外祖家,父亲既让你早些回去,我也就不假惺惺地留你了。”说完也如洛镇源一般,直接走了出去。   一时间屋内便只剩下尚未离去的周氏主仆,以及心情复杂的洛妙姝夫妇。   从洛妙姝来就没有说过话的周氏,一直侧耳听着屋内的动静,此时屋内突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周氏顿时明白,该走的都走了,只是不知洛妙姝……究竟在,还是不在,不由小声儿问道:“嬷嬷,姝儿她,走了吗?”   话音刚落,便被一直盯着她的洛妙姝听到,心中一酸,母亲好久不曾这般唤过自己,那样小心,那样温柔!   洛妙姝的思绪莫明的便被拉了回去,出嫁前那几个月,为了……不管为了什么,自己日夜在母亲身边儿伺候,可母亲对自己都是爱理不理的。   何时这般唤过“姝儿”?让洛妙姝有些期待,也有些忐忑,不由自主地凝视着周氏,希望她能说些什么……   周氏身后的嬷嬷却没有洛妙姝这么多想法,闻言低下头在周氏耳畔轻声道:“姑乃乃跟姑爷都在,夫人有什么话就说吧,这会子没有旁人。”   听嬷嬷这么说洛妙姝急忙收回思绪,越发期待母亲能对自己说点儿什么,就连周熔也好奇地望了过来。   谁知周氏闻言抿了抿嘴,却什么也没说,扶了嬷嬷的手站起身,叹道:“咱们也走吧,老爷让我回去歇息,”   说到这儿周氏顿了顿,不知是说给谁听的,补充道:“我也累了。”   洛妙姝闻言猛地站起身,望着周氏捏了捏拳头,又缓缓松开,吸了口气勉强笑道:“要不女儿送母亲回去。”   周氏摇了摇头拒绝道:“不必了,老爷让你们早点儿回去。”说完便催促嬷嬷快走。   那嬷嬷无奈的看了洛妙姝一眼,叹了口气方才扶着周氏往外走,周熔见此也站了起来,颇为恭敬地道:“岳母不如就让妙姝送您回去得了,我们也没什么急事儿。”   周氏闻言顿住脚步,想了想叹息道:“熔儿,我是你岳母,也是你姑姑,姝儿也不仅仅是你表妹,如今更是你妻子,你们也算是打小一处长大……”   说到这儿,周氏再次停顿了下来,害望着周氏有些佝偻的背影的周熔以为周氏已经说完,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却忘了周氏不仅眼睛瞎了,此时还背对着他。   洛妙姝却是看见了,心情越发复杂起来,抿紧了嘴却是一言不发。   周氏停顿了很久,就在周熔与洛妙姝都以为周氏再不会说什么的时候,周氏有些哽咽地道:“对她好点儿。”说完便脚不停步地走了出去。   洛妙姝瞪大了双眼,望着周氏离去的背景,湿润了眼角,直到此时她才相信,母亲,是在帮她,母亲,还是爱她的!   想到周氏那双眼睛……洛妙姝第一次深深地后悔了!这次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后悔,带着心痛的后悔……   ☆、七二三 瞒着   景蕴带着莫言莫问二人悄悄离开了京城,除了包括皇帝在内的有限几人外,并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锦乡侯府内,如今也只有洛娉妍也一人知道而已……然而,保守秘密却并非易事。   送走莫言后,心慌意乱无法闲下来的洛娉妍,亲自下厨为惠宁长公主准备了丰盛的午膳。   景芝与她一道陪惠宁长公主用膳时,突然想起今日乃是洛妙姝三朝回门日,不由问道:“今儿洛妙姝回门,嫂嫂不是说要回去吗?怎地又没去了?”   一直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洛娉妍闻言抬起头,望着景芝好一会儿才在赵嬷嬷的提醒下回过神来,摇头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哪儿就非得去了?该送的都送了,去不去也就那样儿,原就关系不好何必这会子装亲热。”   景芝与惠宁长公主闻言都是一愣,这可与洛娉妍平日的为人处世大不相同!   洛娉妍说完后却是再次低下头,继续拨弄着碗里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米饭,不再说话。   这样的洛娉妍,就是傻子也能看出不对劲儿来,更何况还是与她极为熟悉的景芝,和人老成精的惠宁长公主?   景芝不由疑惑地望着洛娉妍皱紧了眉头,虽没有继续询问,但眼中的担忧却是显而易见。   惠宁长公主仔细打量了洛娉妍的气色,见她神色郁郁亦是皱起眉头,却只当她也是在为锦乡侯担忧,不由叹道:“这几日府里上下人心惶惶,我也没注意到你,可是有哪儿不舒服?”   听到惠宁长公主的话,洛娉妍抬起头看了看景芝,又望向惠宁长公主,见她二人很是担忧的样子,勉强扯了扯嘴角,安抚道:“外祖母别担心,我身子好着呢。”   说着手却是下意思地放在了小腹上,里面孕育着一个崭新的生命,那是她必须坚强的理由。   殊不知这样的她却让惠宁长公主越发担忧起来,眉头越皱越紧,道:“你别强撑着,有什么不舒服的,回头我让人将安太医叫来给你瞧瞧。”   说完见洛娉妍张了张嘴,惠宁长公主不由挥手打断道:“哪怕是请个平安脉也是好的,并不多费事儿。”   景芝见此也是急忙点头劝道:“就当是安外祖母的心,也让我们都安心,哥哥这些日子忙碌,怕是也疏忽了。”   洛娉妍知道景芝是在宽慰自己,怕景蕴因忙着锦乡侯的事儿,疏忽了自己,心中暖暖的,却有说不出的满口苦涩。   又见惠宁长公主都满是关切地望着自己,洛娉妍微红了眼眶努力挤出笑容,点头道:“好,都听外祖母的,就按您的意思,一会儿让人请了安太医过来。”   此时的洛娉妍哪儿还顾得上纠结,她们关心的是肚子里的孩子还是自己。   说完补充道:“其实我真没事儿,许是这几日没休息好,觉得有点儿累罢了。”   惠宁长公主见洛娉妍那强打精神的样儿,心知她并没说实话,却又不好点破,生怕景芝也难受起来。叹了口气搁下碗箸道:“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尤其是娉妍多吃点,那怕是为了孩子也得多吃点。”说着就要扶着崔嬷嬷的手站起来。   洛娉妍满心惭愧地望着没吃几口惠宁长公主,想要劝她再用点儿,却不知如何开口。   景芝却已先劝道:“您才吃这么点儿,身子怎么吃得消?”说完可怜巴巴地望着惠宁长公主,红着眼圈哽咽道:“如今父亲……不知在哪儿。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儿。”   惠宁长公主闻言身形一顿,抿紧了嘴强忍着泪意点了点头,谁知一闭眼,一行泪便滑落了下来。   洛娉妍见此劝道:“算了,外祖母这会子不想吃就不吃,我让厨房熬了燕窝粥,外祖母先睡会儿,起来再用些就是。”   洛娉妍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盯着惠宁长公主,这是她第一次在惠宁长公主面前擅自做主,做的还是惠宁长公主的主,心中不由有些忐忑。   惠宁长公主却是朝她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似欣慰,也是安慰。   洛娉妍却突然发现,一直看似淡定镇静的惠宁长公主,短短几日竟苍老了许多,想来心中定然也是焦灼不堪的。   景芝见惠宁长公主没有反对,抿了抿嘴不敢再劝,扭头压了压眼角,起身与崔嬷嬷一道扶惠宁长公主站起身,道:“那嫂嫂在吃点儿,就算是为了小侄儿。”   说着就扶着惠宁长公主朝敞花厅外走去,刚走几步景芝不知想到什么,又突然回过头来,问道:“嫂嫂要不就在外祖母这儿歇午觉吧?”   洛娉妍望着惠宁长公主微微有些佝偻的身影,看了看憔悴不堪的景芝,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儿又咽了下去。   景蕴虽说侯爷没事儿,可究竟人在哪儿,怎样了,却是不得而知,如今说是连景莳也不知所踪了,景蕴也悄悄离京……   景蕴让莫言转告,这事儿不能告诉旁人……惠宁长公主……景芝……这些人在洛娉妍眼中算不得旁人,可莫言说:除了乃乃以外的,都是旁人……   这是景蕴的信任,也是温暖的负担!   无论如何,得替他将消息瞒住……即便惠宁长公主不是好欺瞒的,即便……   那怕只能瞒上两三日呢?能瞒一日是一日!   洛娉妍心里拿定了主意便点了点头,上前从景芝手中接过惠宁长公主的胳膊,轻声道:“芝姐儿也回去歇歇吧,我送外祖母回去歇息,瞧你眼下都有黛青了。”   景芝看了看惠宁长公主并没有拒绝,点头退开一些,看着洛娉妍与崔嬷嬷扶着惠宁长公主进了屋子。   回到惠宁长公主的内室,洛娉妍亲自伺候惠宁长公主散了头发,去掉外袍在床上躺下,才对惠宁长公主轻声道:“爷先前遣了莫言回来,说是这几日有事儿都不回府,我怕芝姐儿多想方才就没敢说。”   惠宁长公主瞪圆了眼,猛地坐了起来,也顾不得那一阵眩晕,急忙抓住洛娉妍的手问道:“蕴哥儿可说别的了?”   洛娉妍抿了抿嘴,尚未说话,惠宁长公主的目光便锐利起来,如鹰,如豹,如刀锋!紧紧地盯着洛娉妍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娉妍可要说实话!”   洛娉妍浑身一颤,想到了惠宁长公主不好哄,却没想到这么不好哄,就这一会儿后背已经湿透……   洛娉妍不敢闪躲,也不能退缩,强自镇定地与惠宁长公主对视着摇了摇头道:“爷没说别的,只让将他近来常看的一箱子书让莫言带了过。”   声音很是平稳,可洛娉妍心中的忐忑却没有减少丝毫,甚至越发不敢挪开目光,脊梁挺得直直的,坐在惠宁长公主床前任由她打量。   ☆、七二四 无题   晨霜回到锦乡侯府时,洛娉妍已经去了慈恩苑,她自是不能为了这等小事儿,就跑去慈恩苑找洛娉妍。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晨霜害怕惊扰到了惠宁长公主,到时惠宁长公主拿小鞋给洛娉妍穿,或是此事被惠宁长公主身边儿的人知道了,那些从公主府跟过来的人,会因此轻视洛娉妍。   毕竟洛娉妍不止一次告诫过她:洛府的脸面也是我的脸面,而洛妙姝也姓洛,她丢人我也没脸!   然而晨霜怎么也没想到,洛娉妍一直在慈恩苑呆到用过晚膳,才从慈恩苑回来。   从慈恩苑出来的洛娉妍,只觉得浑身虚脱般无力,若非红螺与赵嬷嬷扶着她,差点就摔倒了。   不仅红螺与赵嬷嬷吓了一跳,便是洛娉妍自己也吓得不轻,崔嬷嬷目光复杂地看着惊魂未定地洛娉妍,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担忧之情却是怎么也掩不住。   陪伴了惠宁长公主几十年的崔嬷嬷,再清楚不过,长公主这辈子最恨的,不是无能的人,不是软弱的人,而是欺骗……   红螺与赵嬷嬷扶着洛娉妍刚回到枫溪院,晨霜便迎了上来,满脸喜色地笑道:“乃乃,衣料已经送过去了。”说完抿着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洛娉妍皱了皱眉头,微微叹了口气,问道:“怎么,她觉得少了?还是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晨霜赶紧摇了摇头,又扫了赵嬷嬷一眼,那意思不言而喻,然洛娉妍却没心情理会她那点子小心思,闭了闭眼很是疲惫地道:“有什么话儿进屋说吧。”   红螺见洛娉妍那样儿心疼极了,没好气地瞪了晨霜一眼,却到底没有说她什么,扶着洛娉妍便进了屋。   赵嬷嬷见此心念一动,知道这晨霜怕是有什么话不好当着自己的面儿说,遂朝红螺笑道:“红螺陪乃乃先进去,我去厨房给乃乃端碗莲藕羹过来,乃乃一整日都没怎么吃东西,这可不行。”   红螺闻言很是感激地点了点头,正要道谢,赵嬷嬷却已经转身朝小厨房走去了。   晨霜见此急忙上前扶着洛娉妍另一边儿胳膊,轻声说起了洛妙姝花几千两银子买了棉布的事儿。   别说洛妙姝这些事儿洛娉妍早已知道了,便是不知道,此时洛娉妍也对她这些根本不算事儿的事儿提不起丝毫兴趣。   就算是家破人亡的大事儿!那也要看发生在谁府上,只要不是锦乡侯府跟洛府,那都是与她无关,没心思关注的。   洛娉妍扫了晨霜一眼,不等她说完,便极为不耐地打断道:“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儿吗?”   晨霜闻言一愣,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却也看出洛娉妍心情不好,不敢再过多言,摇了摇头道:“没,没什么别的事儿,老爷和少爷瞧着都好,少爷今儿还帮洛妙姝说了几句话,不过看样子洛妙姝并未领情。”   洛娉妍淡淡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晨霜就更不敢说话了,扶着洛娉妍进了屋,便讪讪地退了下去。   直到晨霜退下,赵嬷嬷才亲手端了小半碗莲藕羹进来,笑道:“这东西最是养人,还开胃,乃乃先吃点儿,若是一会子觉得饿了,咱们再吃别的。”   赵嬷嬷说了什么,洛娉妍并没注意到,只下意识地接过,吃了两勺便再也吃不下,赵嬷嬷也不勉强,与红螺一道伺候洛娉妍躺下,便退了出去,唤英儿蕾儿进来陪着洛娉妍。   可洛娉妍哪有闲聊的心思?早早的就梳洗睡下了,然而,躺在空荡荡的床上,想着此时不知在何处的景蕴,洛娉妍又哪里睡得着?闭上眼,看到的都是当初在船上见到景蕴时的样子,满背的伤,有的化脓有的淌血……   也不知睡没睡着,亦或是什么时候睡着,洛娉妍突然醒了过来,下意识地便翻身坐起,满头满脑的汗。   就着昏暗的光线,看着身旁空荡荡的床,还有被自己抱在怀里的枕头,泪无声的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抚着小腹,感受着如今并不能感受到的小生命,一遍又一遍地安慰着自己。   因为洛娉妍睡得极不安稳,英儿与蕾儿一直就守在门外,听见动静赶紧就推门走了进来,一边儿挂起层层垂幔,一边儿小声儿问道:“乃乃可是醒了?”   听到英儿的声音,洛娉妍才回过神,颤抖着“嗯”了一声儿,英儿与蕾儿已经撩起床幔……   见洛娉妍抚着小腹坐在床上,双目空D得吓人,二人都吓了一跳,急忙上前关切地问道:“乃乃这是怎么了?可是有哪儿不舒服的?要不要请太……请罗先生过来?”   洛娉妍此时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无力地摇了摇头,干哑着嗓子吩咐道:“不必惊动旁人,也不必告诉别人,给我倒杯水来。”   英儿与蕾儿对视一眼,抿了抿嘴,心里虽极为担忧,却并不再多说什么,默默地倒了温水过来,又取了夹衣披在洛娉妍的肩头,待洛娉妍喝了水,才轻声劝道:“时辰还早,乃乃要不再睡会儿吧?”   洛娉妍深吸了口气,扭头望着窗户的方向,轻声问道:“如今什么时辰了?”   蕾儿回头看了眼更漏,小声儿回道:“才寅初,外边儿天还没亮呢,乃乃还是再……”蕾儿再说了什么,洛娉妍已经听不见了。   寅初!景蕴当值的时候,总是这个时辰起身,练完功回来与自己一块儿用早膳,然后才出门……   想到这儿,洛娉妍突然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英儿与蕾儿急忙劝道:“外面还黑着,乃乃这是要上哪儿?”“可是要去净房,乃乃等等,奴婢这就去点了灯。”   无论英儿与蕾儿说什么,洛娉妍却是并不回答,只摇头,英儿见此索性不再劝阻,蹲下身替洛娉妍穿起鞋袜。蕾儿见此抿了抿嘴,转身走了出去,没一会儿端着热水走了进来。   二人刚伺候洛娉妍穿好衣裳梳好头,红螺便走了进来,见洛娉妍满面倦容,心疼得想要劝说两句,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想要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可赵嬷嬷却在此时也跟了进来,红螺不由将到了嘴边儿的话又咽了回去。   洛娉妍没有理会二人,或者说她谁也没有理会,在红螺等人满腹疑惑中出了房门,直接往练功房而去……   这里洛娉妍很少来,刚走到门前便听到里边儿有打斗的声音,洛娉妍心下一喜,急忙推门走了进去,谁知竟是溯风与慕寒正在对招……   说不失望那是不可能的,可洛娉妍心里明白原就是自己的奢望,所以并未表现出什么不能接受来。   ☆、七二五 抵京   洛娉妍的突然到来,不仅让慕寒与溯风二人措手不及,也让洛娉妍身后跟着的红螺等人诧异不已。   然而红螺等人却并未多想什么,毕竟景蕴昨儿一宿没有回来并不是什么秘密。   洛娉妍也并未让慕寒溯风离去,反而是在二人停下来行礼时,示意二人不必理会自己,挥手道:“你们继续,我看看就走。”   二人虽觉得很不自在,但并不敢反驳,好在洛娉妍果然并不久留,只静静地看了一小会儿,便如同来时一般,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了,而后去了厨房……   一阵闷头忙碌之后,洛娉妍狠狠地出了身汗,在红螺与赵嬷嬷心惊胆颤的劝阻中才停了下来。   洗过澡,换了干净的衣裳,绞干头发,而后带着亲手做的早膳去了慈恩苑,洛娉妍在哪儿一呆,就是一整日。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几天,惠宁长公主没再问起景蕴的事儿,也不再提起锦乡侯,仿佛这锦乡侯府里,从来就只有自己三人,而那俩人则从未出现过似的……   洛娉妍见此虽极力在惠宁长公主和景芝面前表现从容淡定的样子,可心情却是一日差过一日。   直到十一那日,也不知惠宁长公主怎么想的,突然说道:“辽王世子昨儿到了京城,说是来给圣上献中秋节礼。”   听见辽王二字,洛娉妍顿时大变了脸色,急忙低下头死命咬着下唇,生怕说错了什么话,心却莫明的快速跳动起来,总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   惠宁长公主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立即转开了目光,接着道:“圣上吩咐十五宫中设中秋宴,到时娉妍和芝姐儿都随我一块儿去。”   洛娉妍木然地刚点了点头,便听景芝难得高兴地道:“那岂不是能见着哥哥了?哥哥好几日都没回来了。”   洛娉妍顿时明白自己忘了什么!一时间汗湿透了后背,也顺着额头滑了下来,说完叹了口气道:“过节了,咱们也去热闹热闹。”   这次的中秋宴果然很是热闹!   十五日大朝会,圣上亲自宣布顾远承袭安阳伯位,并夺情,依旧掌管五城兵马司,令其与家眷晚上一同入宫参加中秋宴。   好在洛娉妍并不知道这一消息,不然定会大吃一惊的,今生顾远竟不知为何比前世……还要早的复出了!   然而这并不算什么,令洛娉妍吃惊的还在后面……   十五日陪惠宁长公主用过午膳,洛娉妍与景芝没有如同往日一般陪着惠宁长公主闲聊,而后睡午觉。而是各自换了进宫的衣裳,与惠宁长公主坐同一辆马车直接进了宫。   出人意料的,来接惠宁长公主一行的,竟然又是海大富,远远地看见他,洛娉妍便松了口气,小声儿对惠宁长公主道:“第一次跟着爷进宫,就是这位海公公来接的我们。”   惠宁长公主不置可否地扫了海大富一眼,轻轻“嗯”了一声儿,景芝见此轻声儿笑道:“也就嫂嫂为人客气,这海大富可算不上什么公公,他那个干爹吴有才倒是个人物,若遇上了咱们都得客气着。”   景芝的声音极小,但站在前边儿的惠宁长公主却是能听见的,洛娉妍见惠宁长公主并未吱声儿,心下不由一愣,明白惠宁长公主也是认同这个说法的。   悄悄扫了海大富一眼,洛娉妍压着声儿问道:“芝姐儿这话怎么说的?我看他在宫里好像挺吃得开的样子。”   不待景芝回话,海大富已经走到跟前儿,想也没想地便趴伏在地上“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   这可是大青石地面儿,光听声儿洛娉妍便替他疼得慌,海大富却似不知道疼似得,献媚地笑道:“奴才海大富给大长公主请安了。”   惠宁长公主眼皮儿都没抬一下,淡淡地“嗯”了一声儿,就喜得海大富什么似得又磕了三个响头。   就在洛娉妍牙都酸了的时候,海大富竟然转了个身,又朝着她磕了三个头,若非景芝悄悄拉了她一把,洛娉妍差点就要往后退开了。   倒不是受不起他三个头,而是那声儿听在洛娉妍耳里,实在是有些难受。   海大富却欢喜得很笑眯了眼儿,乐呵呵地道:“托世子夫人的福小海子才得以见到大长公主殿下,这可是夫人赐下的天大福分。”   说着海大富又要磕头,洛娉妍忙劝道:“公公是被圣上指来伺候外祖母的,怎能说是托我的福呢?公公要谢也该谢圣上才是。怎地就谢到我这儿来了?要说起来本该我谢谢公公才是,前两次进宫,我可都是得了公公照应的。”   说完想起景芝方才的话,洛娉妍状似无意地笑道:“今儿听说来的人不少想必吴公公也是很忙的,你回头记得替我跟他问声儿好,就说我心里一直惦记着他的照顾呢。”   这话儿说的海大富高兴极了,尤其是这话儿洛娉妍是当着惠宁长公主的面儿说的,那可是极大地体面。   海大富顿时一张脸笑开了花儿似的,搓着手急忙道:“瞧夫人说的哪儿的话呢,小的天生生就是伺候人的,能伺候夫人那是福分,今儿能伺候大长公主殿下,更是借了夫人您的福分。”   洛娉妍淡淡一笑,轻斥道:“刚才说了,这是圣上给公公的福分,也是公公能干入了圣上的眼,公公要谢也该谢圣上,谢教你本事的人,可谢不到我头上。”   说完洛娉妍朝云袖扫了眼,一个荷包便被云袖塞在海大富手里,洛娉妍见海大富拿稳了,才笑道:“今儿过节,算我请公公吃月饼的,可莫要嫌弃。”   海大富如何会嫌弃?前两回洛娉妍赏的荷包,里面可都是二十两的银票,今儿既然说了是过节赏的,自然只会多不会少。顿时对洛娉妍越发殷勤起来。   惠宁长公主从头到尾都没说话,心中对洛娉妍却是越发满意起来,先前景芝说那话儿并没错,但那也要看人。   站在惠宁长公主的位置,除了寿康宫里的皇太后和皇帝二人,再没有她需要客气讨好的,那吴有才也不过是因为长期伺候在皇帝身边儿,才需要她给个好脸色,也仅仅只是好脸色罢了。   洛娉妍能在听了景芝的话之后,还能有这番表现,惠宁长公主放心了许多。   景芝却是瞪大了眼,在景芝看来只要跟在外祖母身边儿,这宫里除了有限的几位主子,她们是谁也不必讨好的。   可怎么也没想到,洛娉妍竟然在这小小的内侍面前如此客气!更没想到洛娉妍竟也有如此圆滑的一面,一番话不动声色的捧了这内侍,还捧了圣上跟吴有才……   景芝自己是做不到的,勉强点了点头,算是给了海大富回应,这还是看在洛娉妍的态度上。   ☆、七二六 早到   惠宁长公主见寒暄得差不多了,便淡淡地打断道:“带本宫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   海大富闻言急忙赔笑道:“瞧奴才,见着殿下您与夫人小姐,心里一高兴竟是忘了正事儿。”说着在自己脸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朝身后一挥手,三顶青绸小轿便被抬了上来。   洛娉妍倒是没有多想,既然这么早进宫,各处请安那便是必然的。   与景芝一道亲自扶惠宁长公主上了小轿,洛娉妍才坐进了第三顶小轿里。   这样的待遇洛娉妍前两次来是没有的,海大富怕她多想,起轿后海大富便凑到了洛娉妍的小轿边儿上,压着声儿道:“圣上体恤殿下……”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隔着轿帘,轻声儿道:“多谢圣上体恤,还请公公让抬轿的小公公们走得稳当些,外祖母年岁已高可经不起颠簸。”说完洛娉妍顿了顿,又道:“还请海公公回头替我谢谢几位小公公,请几位小公公喝杯茶。”   云袖闻言不必洛娉妍吩咐,便将两个与先前一般的荷包塞在海大富手里。   海大富习惯性的一捏,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收进了袖笼。原是来解释的,可人家压根儿不需要你解释,不仅如此,没成想还有这好处,一时间海大富对既大方又通情达理的锦乡侯世子夫人,越发有了好感。   海大富自然不能一直呆在洛娉妍的轿子外边儿,收好荷包隔着轿帘子道了谢,海大富便又朝小跑着朝惠宁长公主的小轿而去。   待海大富跑远,洛娉妍整个人都松垮了下来,靠在小轿的木板上有些透不过气的感觉。   然而洛娉妍心里清楚,在这深宫中便是有惠宁长公主护着,也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前世自己就是在这宫里,莫名其妙的掉入了某种陷阱中……   洛娉妍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告诉自己,今天才刚刚开始!必须打起精神来!必须!   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洛娉妍再次坐直了身子,掀起轿帘一角,看着外面同往寿康宫的陌生道路。   寿康宫与凤鸣宫虽都是红墙金瓦,给人的感觉却是大不相同,醇厚宁静的感觉,在踏入寿康宫的第一步,便在洛娉妍心中油然而生。   太后与洛娉妍想象的也大不相同,曾经同样也是皇后,却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洛娉妍很是怀疑她究竟是如何在这深宫中活下来,并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的。   洛娉妍心里猜度着太后,太后却没心思理会她,待洛娉妍与景芝给太后磕过头,太后便朝惠宁长公主笑道:“让她们去见见皇后,自己玩儿去吧,很不必拘在我这儿,咱们也好聊聊天儿。”   惠宁长公主虽然并不希望景芝与洛娉妍离开她的视线,但既然太后开了口,她也不好拒绝,再说她也看出了,对于自己的到来太后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想到这儿,惠宁长公主看向洛娉妍与景芝,微微沉吟片刻叮嘱道:“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吧,娉妍记得去永宁宫看看皇贵妃,瞧瞧她如今怎样了,一会儿来回我。”   景芝见不用在这儿陪老太后,显然极为高兴,惠宁长公主话音一落便点头应了下来,又朝着太后甜笑道:“还是太后老祖宗疼我,知道我最是坐不住。”   洛娉妍虽没说话儿,但能去看望皇贵妃,她还是很高兴的,尤其是景蕴亲自给皇贵妃扎针已经好几个月,如今也不知怎样了,洛娉妍心里一直记挂着,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进宫来探望。   二人辞别太后与惠宁长公主出了正殿,候在外面的海大富便迎了上来,满脸堆笑地道:“奴才就知道夫人与小姐定是马上要出来,就没敢走远。”   说着见洛娉妍朝自己看了过来,急忙小声儿解释道:“夫人有所不知,太后她老人家最喜欢和老人儿聊天,偏又喜欢安静。平日里除了皇后,便是宫里的娘娘们和公主的晨昏定省也都是免了的,说是怕吵。”   洛娉妍闻言一愣,却也知道这些事儿不好过多打听,感激地朝海大富点了点头,轻声道:“谢公公提点,太后让我们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还劳公公带个路,一会子我还要代外祖母去探望皇贵妃娘娘呢。”   海大富自是不会多说什么,闻言连道不敢当与洛娉妍景芝一道,出了寿康宫。   待离得远了,海大富才一面引着洛娉妍与景芝主仆四人朝凤鸣宫走去,一面用极小的声儿对洛娉妍道:“皇后娘娘近几日心情不太好,和禧公主跟和顺公主都被圣上指了婚,皇后娘娘好像不太满意。”   海大富的声音小的连走在洛娉妍身旁的景芝也没听清,洛娉妍却知道这是在提点自己!   皇后本就不满自己嫁给景蕴,如今两位皇家公主的婚事皇后娘娘不满意,自己这会子进宫,皇后娘娘的火气少不得就会发到自己身上。   想到这儿洛娉妍不由苦苦一笑,点头道:“公公有心了,我记得您的好意。”   见洛娉妍领了情,海大富很是高兴笑道:“夫人这话儿可是见外了,不说世子爷在宫中对奴才多有照顾,便是您也没少打赏奴才。夫人不嫌我多嘴就好。”   洛娉妍含笑点了点头,眼见着到了凤鸣宫跟前儿,便不再多言。   守着凤鸣宫门的依旧是小玄子小桂子二人,见海大富领着洛娉妍与景芝过来,这次没等人都近便迎了上来,行礼笑道:“给县主请安,给世子夫人请安。”   说完二人站起身,小玄子也不用海大富再多说,便接着道:“请二人贵人稍等,小的这就进去禀报娘娘。”   洛娉妍哪儿敢为难这凤鸣宫的内侍?闻言含笑点了点头,景芝却是不屑为难他,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道:“你快去,我跟嫂嫂就在这儿等着。”   许是有景芝一道的缘故,这次皇后倒没让洛娉妍久等,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小玄子身后便跟着个彩衣宫娥跑了出来,恭敬地道:“还请两位贵人跟着锦屏姐姐进去。”   小玄子语毕,那位被称作锦屏的宫娥便浅浅一福,嘴角含笑道:“县主万福,世子夫人万福,奴婢给两位请安了,皇后娘娘已在殿内等候,咱们这就进去吧。”   ☆、七二七 凤鸣   锦屏声音甜美,听着便带着一股子欢快劲儿,单看穿戴便知她是皇后身边儿大宫女,洛娉妍哪儿敢受她的礼?急忙欠身回了半礼。   便是景芝也没敢在她跟前儿托大,微微侧身让过,浅笑道:“哪有让皇后娘娘久等的道理,还请这位姐姐前面带路。”   那锦屏见此不再多说,含笑点了点头,转身便往里走去,没一会儿进了正殿。   做好了被刁难准备的洛娉妍,一进入正殿便与景芝一道跪伏下来,磕头行礼那是一丝不苟,生怕除了什么差错,被皇后抓住把柄。到时自己被罚事小,伤了锦乡侯府的颜面事大。   然而出乎洛娉妍的意料,皇后对她与景芝却是极为温和,不仅未曾为难半句,甚至待二人行礼后,还嗔道:“芝姐儿待嫁不便出门,娉妍也不进宫来陪陪本宫。”   洛娉妍一愣,尚未想好该如何回话,景芝便笑答道:“娘娘有所不知,我嫂嫂有了身孕,成日里都在睡觉,如今府里的事儿都管不了了,今儿还是外祖母说娘娘在宫中设了中秋宴,才随着外祖母一块儿进宫来的。”   洛娉妍顿时皱了皱眉头,好在她一直低着头并未让人察觉。   皇后闻言掩口一笑,听着像是极为欢快的样子,立即给二人赐了座,还赏了好些孕妇能用的药材。   洛娉妍谢恩后,下意思地朝皇后看去,皇后还是那个皇后,依旧挽着高高的鸾髻,单C一支堑花千叶飞凤钗,高昂的凤首上红宝石的凤目,翠玉的凤翎鲜活生动,凤翅每一片羽翎都清晰可见,撒开的九条凤尾精巧有致。   着一身正红镶明黄襕边儿的凤袍,高坐在明黄宫纱后的凤鸾上,左右各八名宫婢彩娥侍立,威严而不失华贵。   可给人的感觉,却是那样的不同了,不知是因为有景芝在场,还是因为这次是随着惠宁长公主进宫的,亦或者……   洛娉妍不敢,也不愿再想下去,下意识地希望锦乡侯失踪,景蕴出京的消息皇后并不知晓。然而这样重要的事儿,皇后真的会一点儿消息也没收到吗?   洛娉妍猜不出也不愿去猜,心下想着不过是在这儿应个景儿,一会儿便去永宁宫探望皇贵妃去。   然而待洛娉妍再次落了座,皇后一句话便打破了她所有的想法:“难得今儿天气好,又有你们进宫来陪我,一会儿和禧和顺过来了,就随我去御花园转转,听说桂花与秋菊都开的极好。”   说完状似无意地叹了口气,道:“她俩如今也是待嫁,圣上前儿给她姐妹俩都指了婚,你们年轻人正好一处交流交流,将来……”   也不知是真的伤感,舍不得女儿们出嫁,还是做给洛娉妍与景芝看的,皇后压了压眼角,才接着道:“她们都是要远嫁的,将来也是难有这样与咱们相聚在一处的机会了。”   不管皇后说这话的用意是什么,也不管皇后为何要将自己二人留在这儿,此时都容不得她拒绝。   洛娉妍深吸了口气,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微微垂首露出笑意,起身伏地,道:“谢皇后娘娘恩典,能陪伴皇后娘娘和公主们游园,是臣妾的荣耀也是娘娘赐下的福分。”   像是对洛娉妍的回答很满意似的,皇后的笑容越发温柔起来,景芝微微皱眉想要说什么,却到底没敢在这凤鸣宫中放肆。   正说着殿门外传来女孩儿的说笑声儿,不大,一道声音清冷,一道声音清越。不必问也能猜到,定是两位公主驾到。就连皇后也停下话头,朝殿门望了过去。   果不其然随着宫娥们的行礼声儿,两个宫装少女走了进来。   洛娉妍见过的和顺公主,落后半步,跟在一位身穿紫绡窄袖衣,着百花曳地裙,罩芙蓉绣花蝉翼纱,坠着鸾鸟珮,头C五凤钗,戴赤金攒珠菊花璎珞,赤金的菊花丝,折S出晃眼的华光。   皇后一声儿道:“我的儿,快到母后这里来。”证实了洛娉妍的猜测。急忙随着景芝一道起身行礼。   然而无论是和禧公主,还是和顺公主,都没看洛娉妍二人一眼,直直地从洛娉妍与景芝跟前儿走过,拖曳在地上的长长裙裾,还好巧不巧地从洛娉妍头上扫过。   洛娉妍下意识地便要往后缩,却又生生忍了下来,便听两位公主齐声道:“女儿给母后请安。”   皇后自然不会为难自己女儿,闻言很是欢喜地道:“快起来,我的儿到母后这儿来。”   谁知和禧公主却并未到皇后身边儿去,反倒是回过头来围着洛娉妍转悠了好几圈儿,才居高临下地吩咐道:“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抢了我皇妹夫婿的究竟是何等美人儿。”   和顺公主闻言脸上笑容微微一僵便装作没有听见,在她看来若非是洛娉妍,自己又怎会被父皇远嫁?至于和禧是要帮自己出气,还是要借故羞辱自己,和顺已经没心思理会了。   如今再去计较那些有什么用?等出了宫门,怕是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回来,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先前和禧公主故意让裙裾从洛娉妍脸上扫过,景芝并没有看到,可此时和禧言辞间的不屑却是显而易见,闻言不由变了脸色,正要起身与之分辩,却听和禧公主冷声呵斥道:“洛氏敢不遵本宫之命?”   直到此时洛娉妍才不卑不亢地抬起头,状似不明所以地望着和禧公主,满是诧异地问道:“臣妇不明白殿下何出此言,难道殿下口中,抢了殿下皇妹夫婿之人……乃是臣妇?”   那话语中的惊诧之意,令和禧公主冷哼一声儿,暗道:没想到这个锦乡侯世子夫人,竟是这般伶牙俐齿!   洛娉妍却已经接着满是委屈地道:“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妇虽愚钝这点道理却也还是懂的,然而臣妇与锦乡侯世子的姻缘,虽非父母之命,亦非媒妁之言,却是奉了圣命,难道殿下……是要臣妇抗旨不成?”   说到最后,洛娉妍满眼迟疑地望着和禧公主,仿佛在说:身为公主的你,难道是在鼓励我抗旨?   却不知洛娉妍在心中感叹:真不愧是母女,是姐妹,这位和禧公主竟是将当初皇后与和顺说过的话,一次性说全乎了!   和禧公主被洛娉妍噎得不轻,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皇后见此也是沉了脸色,却不好说洛娉妍什么,只得淡淡地出声儿道:“和禧,还不快过来母后身边儿。”   说完皇后狠狠地瞪了和顺公主一眼,那目光中的怨毒竟不曾掩藏丝毫。   和顺公主心下一惊,知道皇后这是怪上自己,可此时却是无法分辩,只得抿紧了嘴唇,微微低头极力降低存在感,心中却将和禧与洛娉妍都怨恨上了。   ☆、七二八 扣留   皇后搂了和禧公主挨着自己坐下,对前一刻发生的事儿像是忘了似得,笑着对和禧问道:“可还记得芝姐儿?你们小时候常在一处玩耍的,不过是近两年芝姐儿不肯进宫才见得少了些。”   和禧自然记得芝姐儿,小时候每次进宫都跟在三皇子和景蕴身后,原以为她会嫁给三皇子呢,结果竟是要嫁给邓允。   想到景芝将要嫁给邓允,而自己却要远嫁……和禧公主的脸色顿时又沉了下去,淡淡地“嗯”了一声儿便不再说话。   皇后自然明白女儿心中不喜,她也不喜,却不能放锦乡侯府的人去见皇贵妃。   如今永宁宫已经不受控制,谁知道到时她们会背着自己商议什么?万一坏了自己的大事儿,岂不是……   想到这儿,皇后满脸慈爱地对景芝笑道:“都怨芝姐儿久不进宫,如今倒是与和禧都生疏了。”   说罢皇后拉着和禧站起身,微微抬着下巴,居高临下地道:“趁着这会子日头好,咱们去园子里转转吧。”   皇后却是不知,皇贵妃早得了惠宁长公主一行进宫的消息,与三皇子妃等了又等也没等到洛娉妍与景芝到来,有些沉不住气催促道:“馨宁你快去瞧瞧,可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三皇子妃原没放在心上,谁知遣人去打听过后,三皇子妃却皱紧了眉头,若单单是洛娉妍与景芝被扣留在了凤鸣宫,三皇子妃是不怎么担心的,可如今和禧与和顺两位却又联袂而去!就由不得三皇子妃不多想了。   三皇子妃急得在殿外转着圈儿想法子,皇贵妃却在这时候,扶着宫婢的手走了出来。   见三皇子妃皱着眉头转来转去的,皇贵妃不由摇了摇头,笑问道:“可是母妃让馨宁为难了,有什么不与母妃说,怎地在这儿打起转儿来了?”   听到皇贵妃的声音,三皇子妃吓了一跳,急忙回头望了过来,见皇贵妃单薄的身子几乎是挂在宫婢身上,急忙迎了过来,嗔道:“母妃怎地出来了?一会子招了风,罗大夫又该跳脚了。”   听三皇子妃这样说,皇贵妃不由也莞尔一笑,却是嗔道:“可不许胡说!罗大夫医术高明又是性情中人,馨宁怎能在背后如此说他?”   三皇子妃想起景蕴带来的这位罗大夫,忍不住摇了摇头,那规矩之多就不必细说了,好在不管怎样,皇贵妃的命他却是实打实的保住了。三皇子与三皇子妃私下里对他都是极为尊重的。   瞧着如今皇贵妃虽然依旧单薄,甚至脸色也不好,可比起罗大夫进宫前,那可是天壤之别,至少现在看书聊天是可以了,日头好还能扶着下床走动几步。   见皇贵妃嗔怪,三皇子妃急忙打岔道:“母妃可是冤枉儿臣了,儿臣与殿下可是恨不得给罗大夫供起来,哪儿能背着说他坏话了。”   这话儿皇贵妃虽是不信却也不点破,只笑道:“好了,母妃知道你们孝顺,”说完便接着问道:“娉妍与芝姐儿怎地还没过来?可是派人去接了?”   听皇贵妃提起洛娉妍与景芝,三皇子妃脸上的笑容便有些不自然,虽然她掩饰得极好,但皇贵妃虽然性子平和温婉,可能在宫中生存到现在,还能让三皇子平安长大便绝不是傻的。   见三皇子妃那神色,皇贵妃不动声色地一边儿借着三皇子妃和宫婢的力道往内殿走去,一边儿淡淡地道:“我身子虽不行了,可脑子没坏掉。”   三皇子妃心下一紧,面儿上却是挤出笑容道:“母妃这么说罗大夫该怄气了,有他帮您调理着,这不渐渐就好了吗?”   说完见皇贵妃面儿上淡淡地,又急忙补充道:“母妃不要多想,您这身子骨好好养着,等明年开了春儿臣就陪您去园子里逛逛。”   皇贵妃见自己已经将话儿说到这份儿上,三皇子妃仍旧不愿说实话,不由得皱了眉头,停下脚步,扭头盯着三皇子妃的眼睛道:“蕴哥儿是在我身边儿长大的。”说完顿了顿又道:“罗大夫听说是娉妍的师公。”   皇贵妃的话不多,却让三皇子妃有些绷不住,正抿了嘴思索着怎么圆过去,这时先前被三皇子妃派去打探洛娉妍与景芝消息的霏儿,跑了进来。   霏儿一个“娘”字刚出口,见皇贵妃也站在殿内不由捂住了嘴,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噗通”一声儿跪伏在了地上,缩着肩膀,低着头。   霏儿是三皇子妃从宫外带进来的贴身丫鬟,皇贵妃自然是认识的,见此终是板了脸,冷声道:“怎么?有什么话是本宫不能听的?”   皇贵妃虽病着,平日里带人性子也温柔,可到底是久居上位的人,此时板了脸,那威严自然便溢了出来。   三皇子妃心中又气又急,却知是瞒不住了,不由恼怒地嗔道:“冒冒失失的,这会子还瞒着?还赶紧将打探到的消息告诉母妃!”   霏儿见三皇子妃已经这样说了,自是不会再瞒着,低着头一口气禀道:“皇后娘娘带着和禧公主,和顺公主还有锦乡侯世子夫人和县主去了御花园。”   皇贵妃与三皇子妃闻言都舒了口气,然而三皇子妃这口气却舒得太早,只听皇贵妃淡淡地道:“本宫好些日子没去御花园转转了,今儿正好日头不错,本宫也去晒晒太阳。”   三皇子妃闻言如何不知皇贵妃这是担心洛娉妍与景芝,想要亲自出面了?   可皇贵妃如今身子刚好些,除了圣上与自己夫妇二人外,为了保住这个秘密,圣上连这永宁宫内外都全部换了人,就怕万一再出什么差错!   可不等三皇子妃劝阻的话说出口,皇贵妃便松开了她的手,如同来时一般,半挂在宫婢身上往内殿走去。   三皇子妃见此急忙追了上去,皇贵妃却看也不看她,淡淡地道:“你若真孝顺,便什么也别说,替母妃好好拾掇拾掇,这么久没露面儿了,可不能太邋遢。”   三皇子妃见此知道是劝不住的,不由暗暗着急,一面笑道:“母妃何时邋遢过,儿臣怎地不知?如今也就是瘦了些,却仍是个实打实的美人儿。”   说完三皇子妃还故作轻松地朝皇贵妃眨了眨眼,一只手却在背后朝霏儿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搬救兵去!   三皇子妃的小动作皇贵妃是没瞧见的,但也不必瞧见,单是想想也能猜出,三皇子妃拦不住自己便只能去找人来,而能找的也就那么些人。   在皇贵妃想来,霏儿这会子若不是去找自己儿子了,便是去向皇姑姑惠宁大长公主求救了。   ☆、七二九 对持   跟着皇后进入御花园,没走多远一行人便远远地迎了上来。随即皇后便停下了脚步。跟在皇后与两位公主身后的洛娉妍与景芝,此时自然也只能停下脚步。   景芝往来人一看,扫了和顺公主一眼,才皱眉在洛娉妍耳边儿小声儿道:“那是安昭仪,和顺公主的生母。”   洛娉妍闻言一愣,微微歪着头朝那行人瞧去,四名粉衣宫娥跟在一银红宫装妇人身后,高耸的云髻上C着一支衔珠侧头凤,小巧的掐丝簪花贴在云髻上,应和着半掩在发髻后的绢制牡丹。   洛娉妍挑了挑眉,再不动声色地朝和顺公主看去,海棠髻上绕着两串儿粉色珍珠,两支碧玉葫芦簪斜C在发髻上,乌黑油亮的发稍,用粉色丝带系着随意地垂在藕荷色二色金罩衣外。   这素淡的打扮与那宫装妇人……若景芝不说,洛娉妍实在是没看出来人竟是和顺公主的母亲,俩人哪有半分相似之处?   正想着,安昭仪一行已经走到跟前儿,朝皇后屈膝一礼,低头间露出半截雪白的颈项,优美的弧度便是洛娉妍也不由多看了一眼。   待皇后端庄娴雅地微微抬了抬手,不咸不淡地道“起”后,两位公主此时方才缓步朝前,微微敛衽一礼。   洛娉妍注意到和顺公主与和禧公主一般,只轻唤道:“见过安昭仪。”再看向安昭仪脸上不变的笑容,洛娉妍一时间心里竟有些说不出的味道。   景芝见洛娉妍望着安昭仪有些走神,不由轻轻拉了她一把,回过神来的洛娉妍,心下一惊,微微垂眸与景芝一道上前,屈膝行礼道:“洛氏见过安昭仪。”   像是看出安昭仪对洛娉妍的疑惑和对景芝的不善,皇后很是好心地替洛娉妍介绍道:“她就是瑾轩新过门的妻子,户部洛侍郎的嫡长女。”说完还状似慈爱地朝洛娉妍笑了笑。   皇后自然不会在今日去为难洛娉妍,更不会去为难景芝,实在是没这个必要,也没有任何好处。   但皇后自然更不会阻止别人去刁难二人,尤其是刁难洛娉妍,到时她便可顺势而为,或敲打或施恩……   果然安昭仪一听洛娉妍是景蕴的妻子,眼中的疑惑顿时化为了厌恶和不屑,嘴角扯出一丝冷冷地笑意,目光从她身上一划而过,并不叫二人起身,反而是看向景芝拉起了家常。   安昭仪状似随意地问道:“听说芝兰县主与武定侯府世子爷定了亲事,就在明年初?”声音很是妩媚,说完也不等景芝回话便又朝皇后笑道:“姐姐既是在跟前儿,今儿又是中秋佳节的,何不给她个恩典下旨赐婚呢?”   皇后闻言心念一动,今日之事若是成了,这些个功勋家族也是需要安抚的,而给景芝赐婚,则是最没有成本和风险的恩典!   想到这儿,皇后故意板着脸瞪了安昭仪一眼,淡淡地道:“昭仪所言甚是,倒是与本宫不谋而合,原想等晚上开宴再给她赐婚,偏你这会子给挑破了!”   说到这儿皇后顿了顿目光慈爱地停在景芝身上,肃声端雅地道:“芝兰县主景兰,知书识理,贵而能俭,聪慧敏捷,端庄淑睿,兹闻武定侯世子,端方有礼,敏而……”话未说完,却被一声柔弱地“姐姐”给打断了!   景芝知道皇后这是要给自己赐婚,然景芝却并不稀罕!尤其是皇后下的这懿旨,分明故意用县主的爵位将邓允,将武定侯府压在自己之下,这样的懿旨送去武定侯府自己能讨得了好?   洛娉妍也是松了口气,虽没景芝想的那般明白,却知道皇后定然不会如此好心,一颗心一直悬着却又无可奈何。   此时被人打断,洛娉妍忍不住循声朝着来人看了过去,却是顿时瞪圆了一双杏眼倒吸了口凉气,眼中是满满的不可置信!   皇后等人也看了过去,脸上的神情并不比洛娉妍好上半分,尤其是皇后,心里的怒气猛地翻腾起来,哪里还顾得上洛娉妍与景芝?   面儿上却是状似亲热的往来人迎了两步才微微站定,嘴里嗔怪道:“妹妹身子不好,怎地还到园子里来了?若是招了风,没得让圣上担忧,如今正是国事繁忙之时,妹妹万不该如此任性。”   说完又仔细打量了来人两眼,见她坐在肩舆里,这个天气肩舆里已经垫了厚厚地狐皮,脸颊凹陷,整个人瘦的一阵风就能吹跑,尤其是露在外边的一双手,干瘦得仿佛只剩下骨头似的!   可即便是这样,皇后也没能松口气,瘦骨嶙峋的皇贵妃,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眼睛却是极为清亮,一袭橙黄的宽松袍子,袖袂裙裾随风翩翩,松散的随云髻上,一支并蒂莲花钗斜C在发髻上,越发显得飘飘欲仙似不食人间烟火。   而那发钗……那发钗乃是圣上亲自以上好的芙蓉玉,为她雕琢而成!   皇后在看到那支钗时,心中便在滴血,恨极了眼前柔柔弱弱状似下一刻就会死去的人!拢在袖袂中的手,早已捏成了拳头,长长的指甲掐在掌心,却比不上心中的痛。   面儿上皇后却是对皇贵妃越发亲热起来,甚至在三皇子妃行礼时露出笑容,摆手道:“馨宁不必多礼,照顾好皇贵妃就是帮了本宫大忙,待皇贵妃痊愈之日,本宫定少不了你的赏赐。”   三皇子妃闻言状似欢喜地一笑,却仍旧依礼问安,而后才将目光看向洛娉妍与景芝,见二人还半蹲着行礼,且时间不短的样子,三皇子妃心底一叹,不由状似无意地问道:“不知锦乡侯世子夫人与芝兰县主犯什么错儿,竟惹恼了皇后娘娘要罚她们?”   这话皇后自然是不好接的,安昭仪见此急忙与两位公主上前给皇贵妃请安,想要将这话头岔过去,毕竟无论如何洛娉妍与景芝这时候也是该上前请安的。   谁知洛娉妍与景芝屈膝蹲着是一动不动,皇贵妃也没叫起,反是轻声将三皇子妃的话,重复了一遍,问道:“可是瑾轩媳妇跟芝姐儿犯了什么错儿?妹妹在这儿替她二人给姐姐赔个不是,还望姐姐看在妹妹和皇姑姑的面儿上,宽恕则个。”   ☆、七三零 圣驾   皇后见皇贵妃不依不饶,又见洛娉妍与景芝不识时务,心中顿时越发恼怒,却是不好对洛娉妍和景芝二人发作,只得将Y沉的目光落在安昭仪身上。   如芒在背的感觉让安昭仪浑身一个激灵,急忙挤了笑容,仰望着皇贵妃道:“世子夫人温柔贤淑,芝兰县主更是聪慧喜人,怎么会惹恼皇后娘娘呢?不过是臣妾猛地见到她二人心中甚是欢喜,只顾着说话儿,一时竟是忘了叫起了。”   在安昭仪想来,自己都如此说了,依着皇贵妃的性子定是不会揪着不放的,洛娉妍与景芝也该主动过来给皇贵妃行礼才对。   然而出乎安昭仪意料的,皇贵妃却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似得,眼睛只看着皇后娘娘。洛娉妍与景芝也不知怎么回事儿,竟然还不过来!   夹在皇后与皇贵妃中间儿的安昭仪,此时是真是满心苦涩,既惊诧与皇贵妃的转变,又害怕得罪了皇后,将来日子难过。   虽深深地体会到了洛娉妍与景芝此时的感受,可心中对于洛娉妍,对于景芝,甚至是锦乡侯府,也越发厌恶憎恨起来……   皇后见此心中亦是恨极,面儿上却是不好露出丝毫,掩饰地笑道:“可不就是,本宫也喜欢她二人的紧,方才正要给芝姐儿和邓允赐婚,谁知妹妹竟是来了。”   说罢皇后抬手一挥,便有宫婢们将洛娉妍与景芝扶了起来。   然而直到此时,洛娉妍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瞪圆了一双眼,不敢置信地望着皇贵妃。   皇贵妃的病……不,是所中之毒,再没有比她更清楚是如何的凶险,如何的难缠了,她不相信景蕴就依着师傅的指点,在没有解药的情况下,就凭针灸之术便能将皇贵妃治好。   景芝见此心下一惊,使劲儿拽了拽洛娉妍的袖子,洛娉妍才愣愣地回过头望向景芝,似在问:怎么了?   景芝朝皇后与安昭仪扫了眼,还好,这二人都背对着自己,应该没有看到洛娉妍方才的模样,叹了口气压着声儿道:“咱们该过去给皇贵妃娘娘行礼了。”   洛娉妍木然地点了点头,随着景芝走到皇贵妃肩舆前,直到此时,皇贵妃才从皇后身上收回目光,待洛娉妍与景芝屈膝一礼后,笑道:“快别多礼。”   说着让内侍将肩舆放了下来,坐在俩人跟前儿笑道:“娉妍跟芝姐儿难得进一次宫,进了宫也不来看看我,可是嫌弃我了?”   皇贵妃与二人说话很是温婉随和,看得还半蹲着行礼的安昭仪和两位公主心中很是不忿,却无可奈何。   不说皇贵妃的品阶,单是圣上对她的宠爱就不是她们可以去挑衅的。   皇后却是看不下去了,尤其是那蹲着行礼的人中,还有一个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唯一的女儿!为了她,皇后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也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可皇后却不能在此时与皇贵妃直接撕破脸,不由淡淡地道:“妹妹既然来了,不妨与我们一道去前面亭子里坐坐。”   皇贵妃像是才醒过神一般,扫了安昭仪和两位公主一眼,笑道:“快起来吧。”说完将淡然的目光转向皇后,抿嘴笑道:“瞧我也和姐姐一样,打心眼儿里喜欢娉妍跟芝姐儿这俩孩子,见了她俩竟是什么都忘了。”   皇后自然知道她这是报复,心中惊诧的同时也气得浑身发抖,同样气得不轻的,还有和禧和顺两位公主。   尤其是和禧公主,除了被赐婚到西南这一件儿,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不由怨恨地盯着洛娉妍与景芝狠狠地看了两眼,随即才冷哼一声儿扭开头。   安昭仪却是不敢在此时表现什么,低着头一副惟命是从的样子,和顺公主见安昭仪这样,心中越发鄙夷,遂也扭开了头。   洛娉妍对这些是一无所知,此时她全副心神都在皇贵妃身上。若之前她还有所怀疑,那么此时她已经很是确定,皇贵妃就是为了给她和景芝解围,才拖着病体过来的。   心中感动,也好奇的要死,却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只得抿紧了嘴,盯着皇贵妃的眼睛,满满都是感激之情。   皇贵妃见此微微含笑点了点头,方才对皇后笑道:“姐姐瞧我这样儿,那好跟您去逛园子,没得扰了姐姐兴致。”   说完皇贵妃脸上神情越发柔和地苦笑道:“姐姐若是舍得割爱,不若让娉妍与芝姐儿到我宫里陪陪我,我一人儿成日躺在床上也是无聊的紧。”   话音刚落,便见皇后跟安昭仪脸色一变,朝着自己屈膝深蹲了下去,恭敬地道:“臣妾恭迎圣驾。”   随后两位公主并洛娉妍景芝,及其身后的宫婢内侍们也跟着齐齐跪伏了下去,口呼:“儿臣恭迎父皇”“臣妇恭迎圣驾”“奴才恭迎圣驾”   皇贵妃一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就要转身扭头看去,却听皇帝的声音从脑后传来,淡淡地问道:“爱妃方才说什么无聊的紧?”   皇贵妃苦笑着摇了摇头,见皇帝挥了挥手让众人免礼后,面含惊喜地问道:“圣上怎么来了?恕臣妾不能全礼。”   皇帝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再次问道:“爱妃方才在与皇后说什么呢?”   皇贵妃看了洛娉妍与景芝一眼,柔柔一笑,轻声道:“臣妾是说喜欢娉妍跟芝姐儿俩个,想让她们去永宁宫陪臣妾说说话儿,心里怕姐姐舍不得,才说无聊的。”   皇帝闻言扫了二人一眼,又看了看皇后及两位公主,也不知在想什么,好半晌才点头道:“既如此,你俩就去永宁宫陪皇贵妃吧。”   说完皇帝才低头看向坐在肩舆中,娇娇小小的皇贵妃,满是爱怜地道:“外边儿风大,喜欢她俩便遣人唤了她俩去陪你便是,怎可自己胡闹?若是招了风受了寒,受苦的可不还是你自个儿?”   皇后听的这话儿,心中气得咬牙切齿,面儿上却是不敢露出分毫,想到晚上的事儿,嘴角轻易地勾起一抹笑意,淡淡地附和道:“圣上说的是,妹妹可要爱惜自己个儿身子,没得让圣上忙了朝政还要心疼担忧。”   ☆、七三一 帝后   皇帝如何听不出皇后话中的酸意?却是并不理会,只深深地看了皇后一眼,便朝洛娉妍与景芝吩咐道:“皇贵妃身子弱平日都卧床休息,难得喜欢你们,你们今儿便多陪陪她。”   洛娉妍与景芝闻言都松了口气,她俩今日原本就是要去探望皇贵妃,却被皇后给强留了下来,如今有了圣上此言,便如同得了圣旨一般,二人急忙屈膝一礼,连声儿应了下来。   皇帝见此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朝二人点了点头,又看向三皇子妃,淡淡地道:“晚宴你领她俩一块儿过去,省的不熟悉宫里的路再迷了道。”   皇帝这样吩咐了,三皇子妃岂敢说个“不”字?更何况她本就是愿意的。   三皇子妃急忙屈膝一礼,微微含笑,恭声应道:“是,儿臣谨遵父皇圣令,定会照看好锦乡侯世子夫人与芝兰县主,晚宴时亲自将她们送到皇姑祖母身边儿的。”   皇帝听到“锦乡侯世子夫人”几个字时,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却正好被远处一直关注的皇帝的皇后看在了眼中。   皇后不由扫了皇贵妃一眼,心中冷笑道:还以为你能代替那贱人呢,没想到也只是个替代品,仅仅是替代品而已!   若非及时醒悟过来皇帝还在跟前儿,皇后差点笑出声儿来。   皇后虽然忍住了笑声儿,可看皇贵妃的目光却带上了同情,带上了怜悯,带上了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苦涩的笑意!   只在心中一遍遍地重复着,朱砂痣就是朱砂痣,本宫代替不了,你也不行!无论他现在对你多好,你始终都代替不了她!谁也代替不了!   可皇后很快就发现,皇帝竟然对三皇子妃露出了满意地神色,温和地叮嘱道:“你母妃身子不好,你就不可由着她胡闹,这外边儿风大你们这就回去。”   虽然这话是对三皇子妃说的,可也是对皇贵妃说的,当着这么多小辈的面儿,皇贵妃有些不好意思地嗔道:“皇上!”   皇帝见此朗声一笑,挥手道:“行了,朕还有事就不陪爱妃了,今儿有她们陪你,朕也就放心了。”说完还温柔地看了皇贵妃一眼!   皇后将这一切冷冷地看在眼中,只觉得心中有一团火在燃烧,然而她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皇帝,看着他是如何温柔地与皇贵妃细细叮嘱的……   再看看身边儿,因为满眼渴望而显得楚楚可怜的女儿,皇后心中一酸,差点红了眼眶,心中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嘴角那丝原本带着怜悯带着自嘲的笑容,也不由自主的变得狰狞起来。   皇后在心中咬牙道:原是想救下锦乡侯府这两个蠢女人的!可她们既然非要不知死活地与永宁宫搅合在一起,与这贱人搅和在一起,那便怪不得本宫心狠了!   皇后此时已经完全忘了,亦或者是不在乎了!尤其是看到和禧公主抿紧的嘴唇,微微捏紧的拳头,皇后顾不得将来还要用到洛娉妍与景芝的事儿,她只觉得若不毁了眼前这些人,心中恨意实在难消!   皇后却不知,她的神情一丝不拉地落在了皇帝眼中……然,皇帝却并未点破,只淡淡地朝身后大总管吩咐道:“吴有才,朕令你亲自送皇贵妃回宫。”   吴有才听到皇帝叫他,赶紧应了声儿“奴才在。”弯着腰靠了上来,再听皇帝的吩咐只是这么一件在皇贵妃跟前儿露脸的小事儿,顿时满脸堆笑地道:“圣上放心,奴才定然将皇贵妃娘娘送回永宁宫中。”   说完吴有才扫了那俩抬肩舆的内侍一眼,拔高了声量道:“皇贵妃娘娘起驾!”声音J细绵长。   皇后闻声下意识地咬住了唇角,皇贵妃却在此时朝她微微欠了欠身,浅笑道:“还请姐姐恕罪,妹妹这身子实在是……”   不等皇贵妃说完,皇后已经回过神来,状似不以为意地笑道:“妹妹身子不好,别说本宫就是圣上也忧心得很,只要你好好儿养着我也就放心了,难道我还能与你计较这些个虚礼不成?”却不知她先前的神情,早已一丝不拉地落在了皇帝眼中……   皇帝并未点破,皱眉挥了挥手,吴有才见此急忙瞪了那俩内侍一眼,俩内侍不敢再做耽搁,立马就抬起肩舆往永宁宫而去。   三皇子妃与洛娉妍景芝一行,见此急忙朝帝后二人屈膝一礼,待皇帝摆手后,也急忙跟了上去。洛娉妍心里有许多话想要问皇贵妃,此时更是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待皇贵妃一行走远,皇帝才转头看向皇后身边儿站着的两个女儿,长女亭亭玉立,端庄舒雅,次女聘聘袅袅,豆蔻年华……   想着就要将她二人远嫁,皇帝也是忍不住闭了闭眼,隐下点点湿意,片刻后淡淡地道:“今日就算了,往后莫要东跑西跑,好好呆在自己宫中备嫁。”   和顺公主还好,闻言并无过多异色,和禧公主却是忍不住变了脸色,咬着嘴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皇帝别开眼,不再看她二人一眼,转而将目光移向皇后,淡淡地道:“今晚中秋宴,皇后多多费心”说到这儿皇帝略顿了顿,补充道:“皇长孙第一次返京,万不可出了差错。”   皇后心头一跳,强忍着心中的不安,挤出笑容,端和温婉地道:“圣上放心,臣妾都看着呢,不会出差错的。给皇长孙的赏也都准备好了。”   皇帝闻言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说什么,转身而走。   和禧公主张了张嘴,想要唤一声“父皇”要想说一句“儿臣不嫁!”却也只是想一想而已。   看着和禧公主这样儿,皇后的脸色可见地Y沉了起来,眼角扫见和顺与安昭仪,忍不住便将火气发泄到了这对母女头上。   皇后板着脸瞪了和顺一眼,将Y沉的目光移向安昭仪,冷声问道:“是谁给你的胆子,敢欺辱本宫的客人?”   安昭仪吓了一跳,正要分辩,皇后却是懒得与她多说,目光再次落到和顺身上,满是鄙夷地道:“果然是什么样的人生什么样的女儿!”   ☆、七三二 小惩   和顺公主听皇后这么说,终于忍不住变了脸色,不敢看向皇后,甚至连怨恨的念头也不敢有,只得咬牙狠狠地瞪了安昭仪一眼,觉得有这样的生母太过丢人现眼!   就在和顺公主委屈地低下头,绞着手中的绢子,在心中一遍遍埋怨安昭仪无事生非,多管闲事,无故拖累自己时……   皇后冷笑道:“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居然不知廉耻地去肖想锦乡侯世子,你眼里还有没有本宫?还有没有圣上?”   和顺公主绞着绢子的动作一顿,越发不敢抬起头来。   可皇后心疼自己女儿和禧公主,安昭仪自然也是心疼和顺的,闻言忍不住“噗通”一下跪伏在地,仰头望着皇后辩驳道:“娘娘圣明,和顺并未……”   话未说完却被皇后冷冷地打断道:“并未?并未什么?并未肖想景蕴吗?那为何处处针对锦乡侯世子夫人?”   安昭仪张了张嘴,一时间脸色涨的紫红,和顺终是看不下去,忍不住也跟着跪了下去,磕头道:“娘娘明鉴和顺没有针对锦乡侯世子夫人,是皇姐她……”   和顺公主怕被皇后打断,语速极快地想要说下去,谁知皇后见和顺竟敢牵扯自己女儿,顿时越发恼怒!厉声打断道:“给本宫掌嘴!”   皇后身边儿大宫女锦屏金珠二人越众而出,金珠想也没想的便将和顺公主双肩往后一扳,顺势将两条胳膊扣在了背上。   锦屏更是左右开弓“啪啪啪啪……”就是一连串儿的耳光,便落在了和顺公主脸上,原本粉嫩的小脸,顿时红肿了起来!   若是洛娉妍在这儿,定会吓一大跳,万想不到先前瞧着温温柔柔,笑容甜美的锦屏,竟会变身罗刹!   然而不管和顺公主的脸怎样,皇后没说停,锦屏的手掌便一下下地落在和顺公主的脸上,不能停下,也不会停下!   安昭仪见此顿时大惊,猛地扑了过去,搂着和顺公主想要挡掉锦屏的耳光,然而又有宫婢从皇后身后走出来,一把将安昭仪给拉开了。   皇后让打的,谁也不敢不打,皇后没让打的,自然也没人会碰她一根手指头!   安昭仪见此只得一个劲儿的往地上磕头,满脸泪痕地哭喊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啊!都是臣妾的错,都是臣妾的错,求娘娘饶了和顺吧,不关她的事啊,都是臣妾的错!”   说着安昭仪就要自扇耳光,却被先前拉开她的宫婢一把按住,先前就说过,皇后没让打的,便是自己打,那也不行!   皇后见此满是鄙夷地道:“不关她的事?不关她的事,你为何要羞辱锦乡侯世子夫人?羞辱圣上亲封的芝兰县主?”   安昭仪闻言一震,张了张嘴还没想好托词,便听皇后厉声呵斥道:“你们母女俩当本宫是傻子吗?”   和顺已经没力气辩驳了,但安昭仪却是急忙磕头道:“臣妾不敢,臣妾不敢呐!求皇后娘娘开恩,求娘娘开恩呐!”   皇后却是对她理也不理,将目光落在和顺脸上,冷笑道:“别以为本宫不知!锦乡侯世子夫人第一次进宫谢恩,从凤鸣宫出来便被你给拦在半道上羞辱,你说你没肖想锦乡侯世子?”   说到这儿,皇后高挑着眉梢,颇为好笑地看着和顺越来越肿的脸,轻声问道:“你说,有人信吗?”   和顺闻言浑身一颤,却咬紧了牙一字不发!   皇后哪里见得她这样?忍不住咬牙喝问道:“可是本宫冤枉了你?若非本宫顾及皇家颜面将此事压下,整个皇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你以为你还能在这儿?还能攀扯圣上的嫡长女?”说完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呸!你也配!”   和顺公主闻言再也坚持不住,即便被金珠抓着双臂,也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锦屏见此皱了皱眉头,终是停下了手,便听安昭仪一边儿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和顺,和顺!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啊?”一边儿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一把搂住和顺的身子,使劲儿摇晃着唤道:“醒醒,和顺你醒醒啊!太医,快传太医!”   此时安昭仪的声音很是尖锐,再不见丝毫妩媚,皇后仿佛很是享受这一刻安昭仪的声音,脸上竟露出一丝陶醉的神色。   和禧公主安昭仪与和顺那样儿,实在是有些可怜,同时也有些担心,不由拉了拉皇后的袖袂,轻声劝道:“母后,算了吧。”   这是和禧公主自皇帝走后,说的第一句话,皇后一听她的声音,便忍不住微红了眼眶,转过身将她搂在怀中,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道:这是本宫唯一的孩子,本宫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任何人!   皇后越想越是激动,整个人都有些微微颤抖起来,别人瞧不出,可被皇后搂在怀里的和禧公主却是感受得到。   和禧公主以为皇后还在因为和顺公主的事儿生气,不由深吸了口气,挤出一丝笑容劝道:“母后别这样,皇妹与女儿很快就要远嫁,她如今这样被父皇……”   提到皇帝和禧公主不由顿了顿,再开口时已经改口道:“被人瞧见了可怎么得了?快宣太医来替她将脸上的伤治治,这事儿过去了也就算了。”   皇后渐渐也压下了怒火,闻言轻“嗯”了一声儿,稍退半步,望着和禧的眼睛,轻声道:“我的儿,你放心……”   皇后没说让和禧公主放心什么,和禧公主只当皇后是让她放心和顺脸上的伤。却是不知皇后说的是让她放心,她是不会让她远嫁的,甚至不会让她嫁得不满意的!   和禧公主想着宫中太医院有的是好药,和顺也不过是受了点皮R伤甚至不曾破皮儿,遂点了点头朝皇后露出一丝笑意,肯定地道:“有母后在,女儿自然是放心的。”   皇后闻言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深深地看了和禧一眼,才敛了笑意,转过身嫌弃地看着在地上抱着一团儿,呼天抢地的安昭仪母女,淡淡地对锦屏吩咐道:“将和顺公主送回去,宣太医好生医治,不可耽误了大事儿!”   锦屏闻言屈膝一礼,无声的退了下去,皇后的目光才落在了安昭仪身上,冷冷地道:“和顺犯错,我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如今该轮到安昭仪你了。”   安昭仪一愣,满脸惶恐地望向皇后,却在不曾求饶。   皇后见此皱了皱眉头,也没了兴致再怎么惩戒她,淡淡地道:“回去禁足半年,没有本宫手谕不许踏出漪澜宫一步!”   安昭仪却是大惊失色,跪伏好身子磕头道:“求皇后娘娘开恩,和顺还有不到半年就要出嫁了啊,娘娘让臣妾陪陪她吧,求娘娘开恩呐!”   ☆、七三三 师公   这边儿皇后惩戒安昭仪母女时,吴有才已经亲自将皇贵妃送进了永宁宫。   刚进了宫门,洛娉妍心下便是一惊,这永宁宫中如今哪还有什么花香,此时沿着围墙种了两圈儿棕灰色幼苗,记得在那本书中见过,洛娉妍却是一时想不起来。   台阶下,横庑下也挖了许多巴掌大的小坑,如今还都空着,也不知是要种什么,放眼望去这样的坑D不下数百。   三皇子妃见洛娉妍满眼惊诧地样子,靠近她轻声笑道:“母妃身子不宜花香,大夫便让种上了这个,那些地方还要种别的,说是明年开春还要再种上别的,这个虽然不好看,但却有股子淡淡异香,母妃很喜欢呢。”   洛娉妍缓缓点了点头,心中虽好奇三皇子妃口中的大夫,却并未多问,随着三皇子妃跟在皇贵妃的肩舆后,上了台阶来到正殿前。   皇贵妃前脚出了永宁宫,后脚罗老先生便被请了过来,早已带着两个小药童,怒气冲冲地候在了永宁宫正殿外。   此时见皇贵妃一行归来,罗老先生板着脸,便疾步朝这边儿走了过来。   吴有才含笑上前打了个招呼,罗老先生却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便冲着皇贵妃语气极为不善地道:“娘娘不想好了?还是拿我老头子的命开玩笑?”   见罗老先生如此不客气,吴有才顿时也板了脸,皱紧眉头正要呵斥,皇贵妃却已经歉意地道:“本宫实在太想念娉妍这孩子便去接她了,是本宫莽撞,给老先生添麻烦了。”   罗老先生显然并不十分卖皇贵妃的面子,淡淡地冷哼道:“若不是看在瑾轩的……”话未说完,自己便顿住了话头,朝皇贵妃身后众人看去,只见洛娉妍正瞪大了眼望着自己,眼中是满满地不敢置信。   罗老先生冷哼一声儿,继续朝洛娉妍身边儿看去,只看到景芝与三皇子妃,不由再次皱紧了眉头。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证实,洛娉妍在见到罗老先生那一刻,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望着那个一身青灰色细棉夹衣的罗老先生,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洛娉妍不知宫里这些贵人是否知道罗老先生的身份,或者说洛娉妍不知道罗老先生如今在宫中是个什么身份,正纠结着要不要上前行礼问安……   此时被罗老先生冷眼扫过,洛娉妍却松了口气,罗老先生能当着吴有才的面儿提起景蕴,至少说明皇帝是知道的,甚至是默许了的。那至少自己认识罗老先生这点儿,便不必隐瞒了。   想到这儿,洛娉妍款步上前,屈膝一礼,很是恭敬地道:“娉妍见过……罗老先生。”洛娉妍原想叫“师公”的,却又怕牵扯出罗先生来,不由改了口。   谁知罗老先生却是顿时瞪了过来,沉声呵斥道:“你躲在后面做什么?你师傅就是这么教你尊师重道的?还是你想要欺师灭祖?”   洛娉妍一惊,望着罗老先生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皇贵妃却是心下了然,淡淡地笑道:“娉妍是怕被人知道与罗老先生的关系,连累了师傅吧?”   洛娉妍听皇贵妃如此一说,面色一红微微低下头,罗老先生闻言脸色也缓和了许多,淡淡地问道:“瑾轩与你师傅没与你一道进来?”   洛娉妍微微摇了摇头,吴有才见洛娉妍这样好笑道:“世子夫人多虑了,罗老先生治好了娘娘的病,圣上只有重赏的,自不会为难你们师徒。”   说完吴有才又朝罗老先生微微欠身道:“老先生也莫要动怒,晚上宫宴之后,您便能随着大长公主殿下与世子夫人一道出宫去与家人团聚。”   洛娉妍此时才得以与吴有才说话儿,微微欠身行了半礼,含笑道:“有劳大总管多日来对师公的照应……”   话未说完罗老先生却又是一声冷哼,洛娉妍不由住了嘴不知如何说下去。   罗老先生却是有些不耐烦地朝皇贵妃道:“娘娘身子孱弱,这儿风大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娘娘先进去吧,也到了该扎针的时辰了。”   吴有才一听到了皇贵妃扎针的时辰,知道这是耽搁不得的,急忙指挥着宫婢们将那俩内侍替换了下来,抬着皇贵妃的肩舆进了内殿。   有罗老先生在场,三皇子妃也松了口气,上前拉住还洛娉妍的手轻笑道:“娉妍莫急,有什么话儿咱们一会儿再说,母妃可是好久没人说话儿了,早就盼着你来呢。”   洛娉妍颇为尴尬地一笑,点了点头与景芝一道进了西暖阁,三皇子妃则带着宫婢们进了内殿伺候。   直到此时洛娉妍才又心思细想,罗老先生究竟是何时进宫的?与景蕴有何关系?怎地景蕴在家中从未提及,师傅是否也如自己一般一无所知?   想着心事的洛娉妍渐渐走了神,景芝见此也不打扰,待宫婢上了茶点,方才坐在洛娉妍身边儿,自顾自地端起一盏茶,慢慢地拨弄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三皇子妃走了进来,浅笑道:“娉妍与芝姐儿怕是无聊了吧?走吧,罗老先生已经替母妃已经扎完针了。”   洛娉妍闻声回过神来,下意思地望着三皇子妃问道:“不知娉妍师公进宫多久了?”说到这儿洛娉妍抿嘴笑了笑,掩饰般地补充道:“娉妍一直以为师公还在府中,今儿可是吓了一跳。”   三皇子妃如何不知洛娉妍所想?闻言怕她夫妻产生误会,也不急着去见皇贵妃,挨着她坐下轻声道:“娉妍勿要多想,罗老先生七月中旬入宫,至今差不多月余,许是娉妍身子不适蕴哥儿才未告知与你。”   这话洛娉妍却是并不相信的,七月中旬已经确定怀孕……想到怀孕,洛娉妍突然释然,那时候自己成日里昏睡,除了师傅,还有安太医宿在府中每日请平安脉。   师公对太医的不屑那是显而易见的,怕就是那个时候被景蕴说动进了宫来。只是不知为何师傅也不曾与自己提起。   见三皇子妃面露担忧,洛娉妍浅笑道:“咱们还是快去娘娘那边儿吧,没得一会子让娘娘埋怨,咱们仨在这儿热闹,偏撇下她一人。”   一听这话,景芝立时不依道:“嫂嫂怎么说话呢?分明是你与三皇子妃再说悄悄话,也没我什么事儿怎地就扯上我了?”说完站起身跺了跺脚道:“我这就去看望皇贵妃娘娘,没得平白担了罪名。”   洛娉妍与三皇子妃闻言相视一笑,与景芝一道朝皇贵妃内殿而去……而此时,罗老先生早已带着两个小药童离去。   ☆、七三四 赴宴   通往青鸾殿的路,挂着零星的宫灯,光线柔和却并不十分明亮。好在今日十五,天上的月儿毫不吝啬地洒下一路清辉,照映着宫中扶疏奇秀的花木。   三皇子妃带着洛娉妍与景芝主仆四人,一边儿往青鸾殿去,一边儿借着朦胧的宫灯赏月,倒也好不惬意。   谁知行至半途,洛娉妍忽然瞪大了眼,拉住景芝的胳膊,小声儿问道:“芝姐儿,你看那边儿可是……可是安阳伯夫人?”   话音刚落,不待景芝回答,三皇子妃便轻笑道:“娉妍眼神儿好,记忆却是不好,如今的安阳伯尚未娶亲哪来的夫人?那是太夫人。”说完一边儿朝安阳伯太夫人走去一边儿道:“既是遇见了,咱们过去打个招呼。”   洛娉妍皱了皱眉,心里说不出是何感受,却也点了点头与景芝一道随着三皇子妃走了过去。   自从上次探病,洛娉妍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安阳伯太夫人,此时看去,安阳伯太夫人脸上妆容精致,人却极为消瘦,眼中神色也越发……   洛娉妍一时间没有想到确切地形容,人便已经走到安阳伯太夫人跟前儿。   安阳伯太夫人见三皇子妃一行过来,也未细看便屈膝一礼,恭声道:“安阳伯府郑氏见过三皇子妃。”   话音刚落,安阳伯太夫人的胳膊便被三皇子妃托住,轻笑道:“我们殿下与伯爷也是打小一处长大,太夫人不必如此多礼。”   安阳伯太夫人并未接话,此时神色漠然地点了点头,便见洛娉妍与景芝从三皇子妃身后走了出来。   有了上次与景蕴的误会,洛娉妍虽然满眼关切,却也只是笑意温婉的等景芝与安阳伯太夫人见过礼后,屈膝一礼,浅笑道:“没想到在这儿遇见您,上次一别也没能去探望您,如今身子可是好些了?”   安阳伯太夫人温和一笑,点了点头,才叹道:“老骨头了,有什么好不好的,倒是娉妍瞧着气色不错。”   洛娉妍闻言抿嘴一笑,自然不会露出丝毫异色,更不会提起焚心般的担忧,点头道:“府中人少,有芝姐儿帮衬我,又有外祖母体谅我年轻不经事儿,时时提点,日子倒也轻快。”   三皇子妃扫了眼站在安阳伯夫人身后的宫婢,笑道:“这会子想是人都到齐了,咱们也快过去吧,没得让人单等咱们开席的。”   洛娉妍闻言自是收了声儿不再多言,安阳伯夫人亦是含笑点头道:“殿下说的是,万没有让贵人们等的道理。”言罢四人便结伴继续朝青鸾殿而去。   洛娉妍等人到时,只剩下惠宁长公主与皇后未到,众人虽大多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各自小声儿说笑,三皇子妃一行到来,却也引起众人注意,不少宗亲贵女纷纷上前与三皇子妃一行见礼。一时间好不忙碌。   安阳伯太夫人见此对三皇子妃轻笑道:“您忙,老身先过去坐会儿。”说完拉了洛娉妍的手,接着笑道:“娉妍要是忙完了,不妨过来找我说话儿。”   景芝见此微微挑了挑眉,上前挽了安阳伯太夫人的胳膊,撅了嘴笑问道:“顾伯母只记得嫂嫂,难不成就忘了我?”   安阳伯太夫人倒也并非是忘了景芝,而是当真起了认洛娉妍做女儿的心思。   上次景蕴走后,顾远在探望她时,还与她提起过的,只是她当时身子不好实在提不起精神,后来又一直拿不定主意。   若是洛娉妍与景蕴成亲之前,怕是一桩美谈如今却是怕人说安阳伯府趋炎附势,这才踌躇不前。但心中对洛娉妍的喜爱,却是毋庸置疑的。   此刻景芝故意撒娇卖萌,安阳伯夫人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道:“我记得你有何用?既做不了我家媳妇儿,又做不了我女儿。”说着斜睨着洛娉妍,笑道:“我可是一直等着做娉妍干娘的。”   洛娉妍心下一愣,上次明明已经拒绝,怎地又旧事重提,面儿上却是不显地笑道:“太夫人厚爱,倒叫娉妍不知如何是好了。”   安阳伯太夫人见此抿嘴一笑,眼中多有失望之意却并不多言,与二人笑着点了点头,转身便在左边儿第二列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正在此时,一洛娉妍从未见过的,穿粉地儿绣金衣,着橘红曳地凤尾裙,云髻斜C飞凤衔珠钗的年轻妇人,领着四五个灵秀可人的小姑娘走了过来。   只其中一人洛娉妍忽而一见,却是猛地瞪大了眼,又急忙扭开了脸。   景芝正要上前行礼,见洛娉妍如此心知她并不认得二皇子妃,遂小声儿道:“嫂嫂快与我上前行礼,走在最前面的是二皇子妃,后面跟着的是六公主,七公主,以及二皇子妃娘家堂姐妹。”   洛娉妍闻言急忙回过头,正要与景芝一道上前,三皇子妃却已经先一步迎了上去。   三皇子妃微微一福,在二皇子妃还礼时,满面笑容地道:“先还在想二嫂今日怕是要忙不过来,没想到不仅六妹妹七妹妹跟着二嫂,连这几位妹妹,二嫂也都带在身边儿,可真是辛苦二嫂,难为二嫂了。”   二皇子妃自是听出三皇子妃口中嘲讽之意,也知道自己想将堂妹给二皇子做侧室的事儿已经在宫里传开,而二皇子跟丽嫔娘娘的拒绝,如同一个耳光似得扇在脸上,生疼生疼的,让自己不仅丢了脸面还成了宫中笑柄。   若是往常,二皇子妃怕是要变色,此时却是并不在意地笑道:“弟妹说哪里话,都是自家姐妹不过一处说笑,哪里就辛苦了?”   说着二皇子妃牵了身后穿七彩红绫绣四季如意纹衣裳的女孩儿的手,抿嘴笑道:“弟妹怕是不知,母后今儿有恩典,特地让我将晴丫头接进宫来。”   景芝没有注意到洛娉妍的神色,洛娉妍虽极力忍耐着,却仍旧下意识地朝安阳伯太夫人坐的位置看了过去。   安阳伯太夫人正与武昌伯夫人小声儿说着什么,像是并未注意到这边儿,洛娉妍不由疑惑地皱了皱眉头,又强自镇定下来。   ☆、七三五 保媒   洛娉妍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了二皇子妃身旁,被她拉着手的女孩儿身上。   那袭衣裳!正是前世洛娉妍唯一参加的一次宫宴穿过的,是宫里赏赐出来的!而如今穿着那袭衣裳的,被二皇子妃称为“晴丫头”的女孩儿,正是前世在自己新婚被禁足时,顾远抬进府的小妾——晴姨娘!   感觉到洛娉妍太过灼热的目光,苏晴转过头朝她笑了笑,那笑容,令洛娉妍浑身一震,下意识抓着景芝的手紧了紧。   景芝一愣,顺着洛娉妍的目光看了过去,正好看到苏晴满眼好奇地打量洛娉妍,不由在洛娉妍耳边小声儿道:“二皇子妃身边儿的女孩儿是她堂妹,苏晴。”   洛娉妍深吸了口气,松了手,低声笑问道:“芝姐儿认识她?”说完想了想又问道:“以往好像没见过。”   景芝不动声色的挽着洛娉妍的胳膊朝三皇子妃与二皇子妃那边儿靠了过去,边走边道:“以前见过几次我跟她也不熟,只知道她是二皇子妃得族妹,也是箐儿姨家的女儿,她的表妹,听说郑夫人很喜欢她。”   洛娉妍心下一惊,缓缓点了点头,已经走到二皇子妃与三皇子妃跟前儿,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随着景芝屈膝一礼,只听景芝笑道:“芝兰见过二皇子妃。见过和康公主,和敏公主。”   二皇子妃闻言将目光从景芝身上一滑而过,停在了洛娉妍脸上,笑道:“蕴哥儿媳妇两次进宫,偏我都没见着,心里正好奇得紧,不知是何等仙林毓秀的女子,竟得了蕴哥儿青眼呢,没想到竟是这般美人儿。”   说着二皇子妃更是亲自扶起洛娉妍,斜睨着景芝道:“芝姐儿就不用我扶了吧?”   景芝倒也并不拘束,闻言一笑点头道:“自是不敢劳动二皇子妃。”说着便站直了身子。   洛娉妍此时方才淡淡一笑,不动声色的收回手,轻声道:“洛氏蒲柳之姿不敢受二皇子妃如此盛赞,倒是二皇子妃身边儿这位小姐,才是真正仙林毓秀的美人儿。”   说着洛娉妍望向苏晴,淡淡一笑,三皇子妃顺势笑道:“可不就是仙林毓秀的美人儿吗?二嫂正想着将这位美人儿送给二皇子做侧妃呢,往后娉妍再见到可是要行礼了。”   三皇子妃这话原只是嘲讽二皇子妃的,谁知二皇子妃与苏晴具是大变了脸色。   就在洛娉妍心下纳罕,偷偷打量着二皇子妃与苏晴之时,皇后与惠宁长公主并肩走了进来。和禧公主不看任何人,甚至目光有些空D,地默默跟在二人身后,像是受了什么打击。   洛娉妍见和禧公主那样,莫名有些难受,急忙错开了眼。   二皇子妃却是再顾不得与三皇子妃斗嘴,急急忙忙拉着苏晴,带着两位小公主和另外两位本家妹妹迎了上去。   三皇子妃见此抿了抿嘴,自然不好站着不动,朝洛娉妍跟景芝二人点了点头,也跟着迎了上去。   同时迎上来的还有各宫娘娘和各家夫人小姐,一时间青鸾殿内叩拜之声此起彼伏。   皇后似没看见般侧头朝惠宁长公主笑道:“今儿御膳房上了不少新菜,一会儿皇姑母可要好好尝尝。”说完才故作淡然地挥了挥手道:“免礼!今儿来的除了皇室宗亲,莫不是忠臣良将之家,于江山社稷皆有大功,很是不必多礼。”   说完待众人叩谢起身时,皇后微不可查地斜睨了惠宁长公主一眼,嘴角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正在这时二皇子妃上前扶住皇后的胳膊,一边儿随着皇后往前走,并不多说什么,直到皇后与惠宁长公主分宾主落座,二皇子妃才轻声笑道:“母后上次说想要见见晴丫头,今儿儿臣可是将她带来了。”   二皇子妃说完朝边儿上侧了侧身子,将一身火红的苏晴露了出来。   皇后似才看到一直跟在二皇子妃身后的苏晴似得,含笑道:“哎哟,晴儿可是来了,本宫还怕你不来呢。快到本宫身边儿来。”   苏晴抿嘴一笑,露出两个与郑箐儿极为相似的酒窝,屈膝一礼道:“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祝娘娘福寿安康。”   皇后一笑,招手道:“晴儿快到本宫身边儿来。”   皇后话音一落,自有宫婢为苏晴搬来锦凳放在离皇后不远处,苏晴谢了坐,方才笑道:“臣女早就想进宫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就怕扰了皇后娘娘您的清静。”   皇后闻言嗔道:“你若有心,便常进宫来看本宫,没心也别再说这些话哄我。”   苏晴抿嘴一笑不再接话,洛娉妍静静地看着皇后与苏晴上演着一副“母慈女孝”的剧目,心中却是诧异这苏晴究竟为何如此得皇后喜爱,前世又怎会做了顾远的妾室……   与洛娉妍同样疑惑的还有三皇子妃及众位宫妃,要知道之前二皇子妃要接了苏晴进宫给二皇子做侧室,二皇子与丽嫔都极力反对,只有皇后沉默不言,如今这样,莫不是……   就在众人猜测皇后怕是要将苏晴指给二皇子时,却发现丽嫔即便低着头做出一副贤良恭顺的模样,脸上也带着掩不住的笑意,心中便各自有了猜测。   只洛娉妍一时看向安阳伯太夫人,一时看向苏晴,尚未想清楚前世因果时,便听皇后朝二皇子妃问道:“晴丫头可是有了人家儿了?”   众人闻言具是将目光聚集过去,就连洛娉妍也不再偷偷观察,而是明目张胆地看了过去。   二皇子妃更是心中一喜,急忙上前恭敬地答道:“叔父极为疼爱晴丫头,想要多留她两年,便一直没舍得许配人家。”   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含笑道:“晴丫头聪慧可人,若是旁人我也是舍不得将她许配出去的。”   说到这儿,皇后环视了一圈儿众人或诧异,或期待,或疑惑,或羡慕的眼光,轻声道:“安阳伯年轻有为,又被圣上重用,虽说老伯爷孝期未过,但圣上已然夺情,本宫今日便为她二人做此大媒。”   安阳伯太夫人闻言脸色大变,刚刚起身正要婉拒,谁知皇后却接着道:“本宫依稀记得,安阳伯府与苏太守府上也有亲戚关系,如今正好是亲上加亲,待安阳伯满孝后,便给她二人择日成亲吧。”   ☆、七三六 和禧   苏晴满脸娇羞,却难掩喜色,洛娉妍不由暗暗揣测苏晴怕是喜欢顾远的吧?   然而就在这时,安阳伯太夫人突然走到大殿中央,“噗通”一下对着皇后跪了下去,四指紧紧并拢,拇指藏在掌心内,背脊笔直,额头触着地,臀部收得紧紧,那姿态那神色与洛娉妍行礼时极为相似。   旁人并不会有此感受,但惠宁长公主却莫明觉得,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联系。   按理,众人行礼规矩就摆在这儿,大家也不会相差太多,但安阳伯太夫人此时给惠宁长公主的感觉,与第一次见到洛娉妍时的感觉太过相似,由不得她不多想两分……   皇后见此,不等安阳伯太夫人说话,便淡淡地笑道:“老夫人不必行此大礼,本宫是真心喜欢这俩孩子,只要他们好好儿的,本宫也就满意了。”   皇后原以为自己这样说了,安阳伯太夫人便该识趣儿,谁知安阳伯太夫人却头抵着地,沉声恳求道:“老伯爷去了才刚刚一年……望皇后娘娘体恤!”   皇后顿时板了脸,微微垂着眼眸,不轻不重地问道:“难道,老夫人对本宫保的这大媒,有什么不满之处?”   皇后声音很是低沉,安阳伯夫人倏然一惊,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到底没有说出口。   洛娉妍发现,苏晴目光复杂地望了安阳伯老夫人一眼,而后款款而出,跪在皇后脚踏边儿上,如同安阳伯老夫人般以头抵地,轻声道:“臣女谢皇后娘娘厚爱,然老夫人是伯爷的母亲,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请皇后娘娘不要为难老夫人。”   洛娉妍下意识地挑了挑眉,若是前世她或许听不出这话有什么不对,然而经历了这么多,岂能不明白苏晴话中暗含之意?   洛娉妍不由暗暗叹了口气,这样嫁进安阳伯府,怕是遭遇不会比自己前世号多少吧?转瞬又想起前世苏晴面对自己时的狠厉,与在顾远面前的柔顺……   想到这儿,洛娉妍嘴角不由扯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说不清是自嘲还是讥讽,只觉得疲惫而已。但心中对于前世的死亡,自重生而来第一次产生了怨念!   前世,自己并未强行嫁入安阳伯府,甚至并非自己争取,而是……从天而降!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洛娉妍拢在袖中的手,悄悄握成了拳头,巴掌大的小脸也绷得紧紧地,一瞬不瞬地盯着安阳伯太夫人的背影,猜测着她是否还会继续拒绝。   就在此时,一直不言不语的和禧公主忽然站了出来,直直地望着皇后,淡淡地道:“既苏小姐识大体,母后何必为难于她?更何况安阳伯太……”   不待和禧公主说完,皇后便冷冷地打断道:“和禧!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儿,懂么?”   和禧公主望着皇后,好半晌才艰难地问道:“母后能告诉儿臣,什么是儿臣该管的,能管的吗?”   若是旁人如此挑衅,皇后怕是早就怒了,可和禧公主不一样,这是她的女儿,亲生女儿,唯一的女儿!   皇后目光复杂地望着和禧公主,好半晌才挥手道:“和禧,回去你的位置坐下,母后喜欢晴儿这丫头,无论容貌还是才情,她也配得上安阳伯,此事你不必多说。”说完,皇后警告般瞪了和禧公主身后大宫女一眼。   和禧公主见此抿了抿嘴终不再多说什么,冷冷地扫了一眼苏晴,满是不屑与鄙夷地轻声道:“原想救你于水火,望你好自为之!”   和禧公主说完重新落了座,重新回到先前不言不语的状态,谁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而此时,安阳伯太夫人也已经看出皇后今日是铁了心要赐婚,不得已,磕头道:“臣妇谢娘娘恩典!”短短几个字,没人知道安阳伯夫人是咬破了自己嘴角,才说出口的。   皇后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勉励了苏晴两句,方让满脸喜意的苏晴回了座。   在场众人虽对皇后此举暗暗诧异,但此时见尘埃落定,却依旧纷纷上前恭贺安阳伯太夫人喜得佳妇。   既然已经点头,安阳伯太夫人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勉强挤出笑容与众人周旋寒暄,正在此时一名彩衣宫婢悄无声息地来到皇后身旁,众人因围着安阳伯太夫人说笑贺喜,并未注意到此人的到来。   然惠宁长公主斜睨了那宫婢一眼,却是立时深深地皱了起了眉头。   那宫婢弯腰附在皇后耳边,轻语了几句,惠宁长公主便见皇后嘴角露出了笑意,然而不等这丝笑意完全展露,大殿外便是一阵喧哗,皇后皱眉挥了挥手,待那宫婢退下,方才扬声喝问道:“外边是谁在喧哗?”   话音刚落,众人便听外面一声高呼:“保护皇后!”紧接着不待众人回过神来,便见蒋四带着一众龙翼卫闯了进来!   与蒋四一同进来的,还有数十名执剑宫婢。惠宁长公主自然看出,哪些所谓的宫婢,都是凤翎卫中的女侍。   便是洛娉妍与景芝也看出了不对,想也没想便双双起身朝惠宁长公主跑去。   然皇后脸色虽然Y沉,却并无丝毫惊慌之色,淡淡地看着蒋四,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你竟带着龙翼卫闯入后宫,可知此乃抄家灭族的死罪?”   皇后语气甚为和缓,然,蒋夫人却是大变了脸色,就连宁王妃额头也浸出了汗水,望着蒋四正要呵斥,却见蒋四冷冷一笑,抱拳行礼道:“启禀娘娘,卑职乃奉圣上之命,带龙翼卫前来护驾。”   皇后脸色不变,淡淡地道:“难道宫中出了刺客?既如此你不去护卫皇上,竟是到了这里是何道理?”但众人却是发现,皇后手中的绢子被缓缓捏紧。   洛娉妍与景芝见此,二人对视一眼趁着这个时候,悄悄从众人身后绕到了惠宁长公主身旁不远处,正要靠近,谁知和禧公主不知何时,竟是站到了惠宁长公主与皇后之间。   ☆、七三七 动手   蒋四冷冷地凝视着皇后,并不回话,刚刚在皇后耳边附耳低语的宫婢,此时却去而复返,突然出现在了惠宁长公主另一边儿。   猛地看去,那宫婢就如同与和禧公主一块儿,将惠宁长公主夹在中间儿!   景芝与洛娉妍正在往惠宁长公主身边挪动的脚步,不由猛地一顿,一时间二人心急如焚,犹豫着此刻是否继续上前。   云袖与挽风对视一眼,双双也停下脚步,将洛娉妍与景芝护在中间。   然而时间从来不会等待任何人,就在洛娉妍与景芝还没做出决定时,蒋四突然一声暴喝:“来人,将各位夫人小姐保护起来!”   顿时,呼啦啦的甲胄声响成一片,更多的龙翼卫涌了进来……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龙翼卫靠近,那些执剑宫婢便纷纷迅速退入到了宗室贵女之间,并迅速出手,将众夫人小姐们拽到身后,以保护者的姿态,带着众夫人小姐们缓缓朝皇后退去。   首当其冲的,便是安阳伯太夫人,与她身边儿几位功勋夫人。自然,宁王妃与安王妃等人,因本就距离皇后较近,也不得不退到皇后身边儿。   同时后退的还有三皇子妃,此时三皇子妃咬牙做出决断,带着身边儿两个贴身宫婢,退到了惠宁长公主跟前儿,像似将惠宁长公主护在身后一般,与龙翼卫的人遥遥对持起来。   皇后看着站在龙翼卫前的蒋四,以及被凤翎卫挟持的蒋凤儿,心中暗恼绥远候夫人竟逃了出去,此时正在龙翼卫的保护下。   看着蒋凤儿惨白的脸色,以及蒋四紧皱的眉头,皇后缓缓松了口气,扬声问道:“蒋卓志,本宫听说你母亲将这庶女视若亲生,不知……”说到这儿,皇后没有继续说下去,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   蒋夫人却是大变了脸色,露出满面焦急,她喜欢蒋凤儿除了因为自己没有女儿,蒋凤儿出生后便跟着自己。更是因为自己嫁给绥远候,便一连处理了好几个侍妾,但蒋凤儿的存在,却帮她很好的消除了善妒的名声!   皇后见此,心下稍安,朝众人安抚道:“大家无须担忧!绥远候府谋反,圣上早有察觉,否则也不会令本宫出动凤翎卫,相信此时安阳伯正在率兵前来营救,咱们稍安勿躁!”   说完皇后再次将目光转向蒋四,状似愤恨地喝问道:“我皇家待你绥远候府不薄,你究竟为何如此作为?”   皇后说话间,已有宫婢向将蒋凤儿推到皇后身前,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脖子上却架着一柄短剑。   惠宁长公主见此,冷冷地扫了皇后一眼,又看了看蒋四,就在蒋四抬起的手就要落下时,大喝道:“都给本宫住手!”   谁知话音刚落,先前与皇后私语的宫婢竟是突然与惠宁长公主身后的蝉儿,动起手来。   蝉儿进宫是不得携带兵刃的,那宫婢袖中却在此时滑出一把短剑,猛地攻向正要说话的惠宁长公主,蝉儿心下一急,只得用胳膊去阻挡,一时间水流成注!   洛娉妍心下一惊,景芝更是呲目欲裂想也没想就要上前,好在洛娉妍及时回过神来,一把抓住景芝,急忙对云袖大喝道:“快!去帮蝉儿保护外祖母!”   一时间云袖挽风也顾不得洛娉妍这是对谁吩咐的,双双一起上前攻向那宫婢。   有了云袖与挽风的加入,蝉儿那里局势稍稳,惠宁长公主的危机暂时解除,三人正要护着惠宁长公主退去洛娉妍景芝一处,谁知见洛娉妍与景芝身边儿没了保护,竟有两名凤翎卫两个腾挪,朝二人直奔而来。   三皇子妃见此,急忙也带着贴身宫女想要去救援,然而,别说三皇子妃这般从小养尊处优的女子,便是普通男子也敌不过的凤翎卫岂是吃素的?   不待三皇子妃靠近,洛娉妍与景芝便已然被两名凤翎卫女侍抓住。   皇后更是在此时冷冷地看向惠宁长公主,满面哀痛的质问道:“本宫与圣上自问待皇姑母不薄,为何皇姑母竟是为了外孙,不顾天下百姓,不顾祖宗基业?”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纷纷目露惊诧之色望向惠宁长公主,皇后却已将目光转向了蒋四,冷笑道:“虽说本宫不屑以女子要挟,然,犯上作乱乃诛九族之大罪!蒋卓志,你当真要……”   皇后的话令众人越听越是心惊,惠宁长公主更是气得早已浑身轻颤,不待皇后说完便怒喝道:“休要胡……”   话未说完便听和禧公主尖厉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盖住了所有喧哗:“母后!收手吧!”说着双膝一软,便跪在了皇后与惠宁长公主之间,身旁正在与那宫婢打斗的云袖,见此手下一顿,谁知便狠狠挨了一剑!   面对和禧公主的哀求,皇后只觉头晕目眩,然被凤翎卫带着退到皇后身边儿的众人却是倏然一惊!尤其是几家功勋女眷,自身功夫了得,此时更是纷纷出手!   皇后见此心中怒极,冷冷地扫了和禧公主一眼,便将目光扫向蒋四,厉声呵斥道:“你若再执迷不悟,便休怪本宫无情!”说着蒋凤儿与洛娉妍景芝三人,便被凤翎卫推攘到了皇后跟前儿。   大殿中顿时一静,殿外却是传来阵阵刀剑交错之声,很快便有龙翼卫浑身是血的闯了进来,在蒋四耳边道:“承恩公带人冲了进来,兄弟们……”   话未说完,蒋四便挥手制止了他,冷冷地扫了皇后一眼,见皇后嘴角笑意渐渐扩大,不由咬牙冷声道:“让兄弟们都退进大殿!”   说完蒋四也不看那龙翼卫一眼,只盯着皇后冷冷地道:“悬崖勒马,为时未晚,还望皇后娘娘莫要做出悔恨终身的事儿!”   蒋四话音一落,和禧公主便跪着爬到皇后跟前儿,抱着皇后的双腿,哭求道:“母后,住手吧!”   说完和禧公主痛苦的闭上眼,并不去看皇后脸上那受伤的神情,低低地哭劝道:“无论是二皇兄还是表兄,都不是您的儿子!您这般是何苦呢?”   ☆、七三八 逼宫   说完和禧公主痛苦的闭上眼,并不去看皇后脸上那受伤的神情,低低地哭劝道:“无论是二皇兄还是表兄,都不是您的儿子!您这般是何苦呢?”   皇后闻言张了张嘴,末了却是什么也没说,转头看向混乱不堪的大殿,蒋四冷着脸笔直地站在大殿中央,惠宁长公主扶着三皇子妃的手,死死地盯着自己……   先前救下惠宁长公主的三个丫鬟,此时正与凤翎卫女侍纠缠在一处,拼了命地往洛娉妍三人冲去,奈何人单力孤又无兵刃,被死死地拦了下来。   功勋世家女眷尚有人反抗,余下几位阁老家女眷早已吓得花容尽失,甚至好几位宗亲女眷,亦是惨白着一张脸,竟与丫鬟们挤作一团!   皇后见此冷冷一笑,从袖中取出凤翎令箭,高高举过头顶,扬声喝令道:“凤翎卫!给本宫诛杀叛臣贼子!”   无论是满脸疑惑似宁王妃与安王妃,亦或者之前正满心窃喜地二皇子妃,此时闻言具是一惊,猛地瞪圆了眼朝皇后看了过去。和禧公主更是搂着皇后双腿,再次凄声哀求道:“母后!女儿求您了,收手吧,收手吧!”   想起从御花园回去后,偶然间听到皇后与霍嬷嬷说的话,和禧公主便有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先前不是没有想过要劝阻皇后,然而却下意识抱着侥幸,如今却是……   和禧公主痛苦地闭着眼,不敢去看早已乱作一团的青鸾殿,更不敢去想前面德阳宫中,此刻会是何等的情形。   二皇子是否已经动手,辽王世子又是否得逞?三皇子会怎样?父皇……是否还安好?   皇后却是看也不看和禧公主一眼,接着下令道:“将那三人带过来!”皇后并不蠢,此时外面情形不论,可即便是自家兄长占了优势,这大殿内的龙翼卫却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就在皇后将洛娉妍景芝与蒋凤儿三人当做最后筹码,准备等会说服蒋四时,顾远浑身浴血地握着滴血的长剑走了进来,分不清那是他的血亦或是别人的。   众人无不心惊,就是一直强做镇定的洛娉妍也变了变脸色,皇后却是猛地大笑起来,再顾不上她三人,扭头看向脸色煞白的安阳伯太夫人,很是得意地赞道:“老夫人养了个好儿子,安阳伯果然真俊杰!”   谁知皇后话音刚落,蒋四与龙翼卫竟朝大殿两边儿退开,露出一条可供人行走的通道,哗啦一声齐齐跪下,就连顾远也只深深地看了皇后一眼,对皇后之言充耳不闻地跪了下去。   接着便见一身明黄龙袍,满是威严的皇帝,脸色Y沉地一步步走了进来。   大殿内前一刻还此起彼伏地哭喊声,惊呼声,打斗声,就连呼吸地声音,在这一刻都统统戛然而止,所有人仿佛都被定住了一般,皇后的笑声也硬生生地噎在了嗓子眼,再发不出任何声音,瞪大了眼望着一步步朝她而来的皇帝,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更让皇后不能相信的是皇帝身后同样满身血污的三皇子,此时手中抓着的,少了一条胳膊甲胄破碎的……那是北山大营的统领,自己一母同胞的兄长!   皇后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皇帝却看也没看皇后一眼,目光冷冷地从大殿内那些凤翎卫女侍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跪伏在地上,同样望着自己目瞪口呆的和禧,叹了口气,沉声喝问道:“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女侍们目光齐刷刷地看了早已呆滞地皇后一眼,迅速扔掉兵刃,跪了下去,只最初攻向惠宁长公主的那名凤翎卫女侍,却持剑笔直地站着,见蒋四挥手间,龙翼卫便不声不响地上前将跪伏在地的女侍们押解了下去。   那女侍冷冷一笑,在龙翼卫救援之前,一把抓住距离她最近的芸芨郡主,将剑横在了芸芨郡主脖颈上,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皇帝,缓缓朝皇后靠了过去。   无论是皇帝还是旁人,谁也没有阻止这女侍靠近皇后,皇后却对她的靠近无动于衷,此时此刻,一个奴婢又有什么用呢?   皇后咬着牙将脊梁挺得笔直,维持着最后的尊严!   那女侍见此皱了皱眉,以微不可查地声音,小声儿唤道:“娘娘!”也不知皇后是否回过神,她不敢将目光从皇帝身上挪开半分,只得继续说道:“卑职怕是不能再伺候您了,一会儿……您带着公主从后面走!”   谁知话音刚落,和禧公主便含泪大喊道:“紫岚!”说完和禧公主放开了抱着皇后腿的手,趴伏着朝皇帝爬去,哭求道:“求父皇开恩,饶了母后吧!母后都是为了儿臣,都是儿臣的罪过!”   和禧公主的声音到底拉回了皇后的神智,皇后疾步上前,弯腰一把抓住和禧,双眼却满是恨意地瞪着皇帝,一字一顿地道:“罪过?究竟是谁的罪过?究竟是谁?”   说着皇后竟红了眼眶,死命将和禧搂在怀中,一手指着皇帝,厉声道:“这都是他那个好儿子*我们的!不!是他!是他*我们的!是这个被你称为父皇的人!他的心……”   皇后话未说完,那个被和禧公主唤作紫岚的女侍已然上前,一把捂住皇后的嘴,心知今日是逃不掉了,谁也逃不掉!只得哀求道:“求圣上饶了娘娘,奴婢愿意……”   然而帝后间的对话,哪儿容得她一个小小的女侍开口?   皇帝这时终于将目光落在了皇后脸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冷冷地道:“通通带下去!给朕一一详查!”说完皇帝顿了顿,咬牙道:“凡是牵涉在内的,统统打入死牢!”   那女侍的话顿时被打断,之前站着一动不动的龙翼卫却是瞬间行动了起来,不过几息功夫,偌大的青鸾殿内,便只剩下了帝后二人以及被皇后死死搂在怀中的和禧公主。   洛娉妍舒了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但却很不真切,她确定前世是没有这一段的,亦或者自己并不知道?洛娉妍不确定的一边儿想着,一边儿随着众人朝青鸾殿外走去。   她总有一种闹剧般的感觉,这就是宫变?这就是*宫?看着身边儿钗环多有散乱,相互搀扶的众人,洛娉妍握着景芝的手松了松,好在并没有多少人受伤……然而这样的想法,就在出了青鸾殿那一瞬被击得粉碎!   洛娉妍整个人都僵住了,握着景芝的手紧了紧,望着殿外灯火通明的广场。   广场上还没有清理完的尸体,以及满地的血污……这些都真切地告诉她,什么是宫变,什么是*宫!   景芝回握着洛娉妍的手,手心里也满是冷汗,手指冰凉冰凉的,望着眼前的一切,下意识地与洛娉妍靠的更近了些。   ☆、七三九   洛娉妍与景芝的神色,自然落入惠宁长公主等人眼中,武定侯老夫人不由轻笑道:“到底是年轻,经历少了。”   惠宁长公主却是不置可否地笑笑,望着洛娉妍与景芝几乎贴在一起的背影,轻声道:“芝姐儿被保护太好,将来你还要多教教她。”   先前洛娉妍与景芝的表现惠宁长公主都看在了眼中,她没有忘记是洛娉妍抓住了往自己冲来的景芝,也没忘记是洛娉妍不顾自身安危,让云袖挽风俩人前来相助蝉儿。对这个外孙媳妇,惠宁长公主不由越发满意起来。   武定侯老夫人自然也是看在眼中的,含笑道:“殿下可别这么说,芝姐儿是个好孩子,不过是经历的少了些,等她到我们这把年纪,怕是比咱们还沉稳些。”   惠宁长公主闻言笑笑,不再多说什么,朝蝉儿吩咐道:“去,将少夫人跟小姐请过来。”   蝉儿自是不敢耽搁,急忙上前唤住了洛娉妍与景芝二人,武定侯老夫人见此斜眼睨着惠宁长公主,笑道:“殿下如今可是心软了不少。”   惠宁长公主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对着随蝉儿过来的姑嫂俩,轻声道:“经了这一遭怕都吓坏了,今晚你们就跟着我好了。”   洛娉妍抿了抿嘴,默默上前扶住惠宁长公主的胳膊,她原是想要挤出一个笑容来的,可眼前晃悠着的满是血污的尸体,鼻尖萦绕的血腥味儿,让她实在是挤不出来。   惠宁长公主自是知道洛娉妍的感受,拍了拍她挽着自己胳膊的手,又将景芝揽在怀中,轻声安抚道:“都别胡思乱想,那些人是罪有应得。尤其是娉妍,要多想想肚子里的孩子。”   洛娉妍默默点了点头,心里却明白这些事儿,说得容易,做起来却并非一朝一夕的。景芝却是突然红了眼眶,憋着嘴道:“外祖母怎地一点儿也不害怕,先前我可是吓坏了。要不是嫂嫂拉着我,我都想……”   不待景芝说完,惠宁长公主没好气地道:“你都想怎样?小时候让你跟你哥哥一块儿学功夫,偏你自己不乐意,先前你若真冲上来,怕是我这把老骨头都要交代在这儿了。”   武定侯老夫人闻言忍不住闷笑出声儿,满是慈爱地看着景芝笑道:“殿下可是巾帼英雄,那就需要你来保护了?”   景芝与洛娉妍具是一愣,从未想过惠宁长公主会是什么巾帼英雄,难不成惠宁长公主还会功夫?   惠宁长公主却是并不想再说这些,叹了口气,轻声道:“虽然那些人都是罪有应得,可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明儿你俩就陪我去大相国寺上香,至于剩下这些事儿,自有圣上跟大臣们处理。”   当晚惠宁长公主被安排在了寿康宫与太后住在一块儿,洛娉妍与景芝自然也随着惠宁长公主住进了寿康宫的偏殿,然而,这样的夜晚,无论是景芝还是洛娉妍又如何能入睡?   自从景蕴出京后,每个夜晚对于洛娉妍而言都是煎熬,然而今晚,洛娉妍满心想的,却仅仅只是快点回府。   然而,后续事情的复杂超出了洛娉妍的想象,即便是惠宁长公主,出宫也已经是三日后的事儿了。   出乎洛娉妍与景芝,甚至是惠宁长公主的预料,失踪多日的锦乡侯竟在宫变第二天出现在朝会上!   锦乡侯抱着一只黑漆木匣,步伐沉稳而缓慢地走进大殿时,满朝文武除了辽王世子无不惊讶!显然锦乡侯失踪之事,尽管锦乡侯府竭力隐瞒,但满朝文武中该知晓的却早已知晓。   对于朝臣的惊讶的目光,辽王世子即便竭力隐藏却仍能感受到的敌意,锦乡侯都不理会,甚至连一直交好的武定侯武昌伯也不曾给予一个眼神,就那样在皇帝淡漠地眼神的注视下,一言不发地跪伏在了大殿中央,双手将那只黑漆木匣高高举起。   辽王世子藏在身侧的手一下子捏成了拳头,随即低下头,嘴边儿勾起一丝冷笑。   皇帝似乎没注意到辽王世子的神色,只是早已知晓锦乡侯会出现,甚至知晓锦乡侯敬献的是什么,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淡淡地对吴有才点了点头。   吴有才却是满心忐忑,只觉得经过昨夜的事儿,皇帝越发难以捉摸,躬着身子小心地走下阶陛,双手接过木匣,不敢有丝毫停顿地捧着木匣回到皇帝身旁。   皇帝见此淡淡一笑,从吴有才手中接过木匣却并不打开来,只将木匣放在膝盖上,状似随意地以食指和中指敲击了几下,盯着锦乡侯淡淡地问道:“景驰,你可知罪?”   锦乡侯没有抬头看皇帝一眼,也不做任何解释,仿佛心知肚明一般,重重地磕了个头,沉声道:“臣,知罪!”说完咬了咬后牙槽,锦乡侯才补充道:“臣愿将功赎罪,求圣上恩准!”   见锦乡侯如此,皇帝深吸了口气嘴角扯出一丝冷笑,甚至没人注意到的左手缓缓捏成了拳头,好半晌才又缓缓松开,却并不说准或是不准。   盯着跪伏在大殿中央的锦乡侯,皇帝沉默了好半晌才移开了目光,问道:“辽王世子何在?”   皇帝自然是看到了辽王世子的,甚至看到了辽王世子在见到锦乡侯时的神情,心中说不出是恼,是怒,还是痛,只在辽王世子出列后,问道:“朕记得这是你第一次进京,可喜欢京城?”   说完像是拉家常似的,接着说道:“你父王也是在京中出生,长大快十岁才去的辽东,在那之前他都没出过宫门,没机会见识这京城的繁华。你若喜欢京城大可以留下来,好好看看这京城的风土人情,看看你父王不曾看过的风景。”   若是辽王世子刚到京城时,皇帝这话怕是要许多人心惊胆颤,然而经过昨晚的事儿,许多大臣不由将目光悄悄地投向了站在最前面的三皇子身上。   昨日之前,那个位置站着的一直都是二皇子,如今……   然辽王世子闻言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明白无论他是否拒绝,这话几乎是已经断绝了他回去的路!   就在所有人都将心提到嗓子眼时,皇帝却出乎意料的并没有*迫他,甚至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缓缓道:“此时你且好生想想,想好了再来告诉朕。”那语气,像极了宠溺晚辈的老人。   ☆、七四零 意外   辽王世子心中虽对锦乡侯恨入骨髓,然,在现实面前却不得不低头,磕头道:“孙儿谢皇祖父恩典!”   皇帝见此心中哀痛,面儿上却一派慈和地笑道:“既如此你便好生留在京中,也能安心读几页书。”   说完皇帝便立时提高了音量,道:“邓允,辽王世子乃朕之皇长孙,他在京中的安全,自今日起朕全权交予你来负责,增三十名龙翼卫贴身护卫。”   辽王世子闻言顿时心如死灰,大臣中却有不少将羡慕的眼光投向辽王世子,也有人将同情的目光落在了三皇子身上。邓允自然是早已心知肚明,磕头领旨后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回去。   锦乡侯却是暗暗叹了口气,辽王并非只有世子一子,甚至并非世子这一个嫡子!   随后皇帝才漫不经心地下令,剥夺二皇子皇子身份,永久关押在西郊行宫,丽嫔打入冷宫,彻查马氏一族,便匆匆退朝。   而对于皇后,皇帝竟只字未提!事后朝臣才得知,昨夜皇后便与和禧公主一道被禁足在了凤鸣宫内。虽如此,却并无其他责罚处置,这不得不令朝臣们暗自揣测。   意外总是接连不断,锦乡侯被皇帝留下说话,众人只知锦乡侯被皇帝留在东暖阁说了两三个时辰的话,至于说了什么……连吴有才也被皇帝赶了出来,除了皇帝自己,便只有锦乡侯知道了。   从东暖阁出来后,锦乡侯便被罚闭门思过,至于为何思过,思什么过,却是没有任何人知道。   锦乡侯回府后,惠宁长公主将他叫到了慈恩苑,板着脸,沉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儿,为何突然失踪,又突然出现在京城,今日为何受罚?”   惠宁长公主说完锦乡侯却只是低着头,抿紧了嘴一个字儿不说。   惠宁长公主见此,不由怒道:“你就不打算跟我这老婆子说说?还是觉得我这老婆子多管闲事?你别忘了!我是嘉善的母亲,是蕴哥儿跟芝姐儿的外祖母!”   说到这儿,惠宁长公主多少有些伤感,闭了闭眼才接着道:“芝姐儿不说,她打小跟着我长大,便是蕴哥儿,你又担负了多少做父亲的责任?如今蕴哥儿媳妇身怀有孕,还要为你的事儿担忧受怕,难道你不该给这些孩子们一个解释?”   惠宁长公主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锦乡侯竟然依旧沉默不言,好半晌正在惠宁长公主再要开口时,锦乡侯却是突然起身,“噗通”一下跪在了惠宁长公主跟前儿。   惠宁长公主心中“咯噔”一下,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除了当年领着蒋氏母子回府,锦乡侯何时这般郑重的对自己行此大礼?   便是嘉善当年去世,他也只是默默地在灵堂自罚般跪了七天,令自己不忍再责怪他,而后他便将尚在襁褓中的景芝交给了自己!   锦乡侯重重地给惠宁长公主磕了三个响头,而后缓缓抬头望着这个早已白发苍苍的岳母,红着眼圈咬牙道:“殿下恕罪,臣,忠孝不能两全!”   说完锦乡侯又是三个响头,令惠宁长公主惊讶的瞪圆了眼,望着锦乡侯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然而,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此时的锦乡侯怕是早已伤透了心,仰头望着惠宁长公主,竟如同孩子般淌着泪,哽咽道:“岳母大人恕小婿不孝!是……”   锦乡侯再也说不下去,只不住地往地上磕着头。   惠宁长公主呼吸一滞,她没有儿子,一生不过生养了一个女儿,这个女儿抛弃皇后之位只愿与他厮守,谁知最后却落得个早死的下场。幸得留下一双儿女,才使得自己哀痛的心聊感慰藉。   这些年来,随着白老夫人的去世,自己雀占鸠巢般替一双外孙外孙女,也是替他!打理着锦乡侯府,俩人间的关系,早已不仅仅是丈母娘与女婿,惠宁长公主早已拿他当亲生儿子般看待!   此时看着泪流满面的锦乡侯,惠宁长公主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怔怔地望着锦乡侯,惠宁长公主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且此时定是与宫宴有关……   想到这儿,惠宁长公主挥了挥手,满是疲惫地道:“快起来,多大的人了?你可是堂堂侯爷!你只要记得,还有一双儿女,要依靠你庇护,这一府上下,也都指望着你就好。”   锦乡侯闻言神色顿了顿,惠宁长公主谁都提到了,唯一没有提到的,便是自己那个……不管该不该出生,都已然出生的庶子——景莳!   想到这儿,锦乡侯心中又是一阵钝痛,好半晌才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既然最重要的事儿,锦乡侯不愿说,惠宁长公主也不想再问其他,挥手道:“你且去吧,我累了。”说完想了想道:“你既回来了,又被圣上责罚闭门思过,明儿一早我也就回去了。”   锦乡侯一愣,望着惠宁长公主张嘴想要说什么,末了却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退了出来。   锦乡侯满心沉郁地回到书房,怎么也没想到,洛娉妍会亲自提着食盒,在书房门外候着他。   按理公公和儿媳是该避嫌的,但不知怎地锦乡侯便想起那日离京,洛娉妍替自己那般张罗,那是自发妻去世后,第一次有人替自己设想那般周到。   再看洛娉妍手中的食盒,锦乡侯心中了然,忍不住便是一阵阵暖意袭上心头。   望着洛娉妍,锦乡侯下意识脚步一顿,心中虽是暖暖的却仍忍不住皱起眉头。扫了洛娉妍身边儿两个媳妇子与小四小五几人一眼,赵嬷嬷下意识地低下头,暗自恼火。就连红螺神色也有些不太自然。   锦乡侯却是暗暗点了点头,叹道:到底还知道带着小厮一同过来!   见洛娉妍抿着嘴站在书房门前,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锦乡侯叹了口气,淡淡地问道:“蕴哥儿媳妇怎么到这儿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儿?”   洛娉妍自是没想那么多,前世嫁人时老安阳伯早已过世,今生在家时,父亲的书房那也是常去的,就是在江宁时,舅舅的书房也是想去就去。   此时面对锦乡侯的询问,洛娉妍虽然心中担忧着景蕴,面儿上却是挤出笑容,轻声道:“父亲一路奔波劳累,定是没能好好用膳,儿媳给父亲做了几道小菜,凑合垫垫,晌午给父亲置办了洗尘宴,请大管家二管家陪着父亲喝两盅。”   锦乡侯闻言一愣满是意外地望着洛娉妍,一时间竟有些语塞,难道要告诉她,自己是公公并非父亲,这般行事多有不妥?再则自己是主子,便是管家也是仆人,是奴!没有资格给自己作陪?   ☆、七四一 公公   锦乡侯到底还是朝洛娉妍点了点头,淡淡地道:“进来吧”说着便越过洛娉妍,推来了书房门走了进去。   小五很是自觉的站在了书房门外,由哥哥小四陪着洛娉妍等人进了书房。   锦乡侯的书房洛娉妍是第一次进来,与洛镇源自是大不一样,便是与景蕴的书房也大不相同。   五开间的书房左右各带有两间厢房,以耳房相连,进门中间原以为是洛镇源那样的会客小厅,然洛娉妍进去后才发现,竟是一张大书案立在当中,左右两边儿打通,只看到一排排书架,上面堆满了书册与画轴。   书房内除一匹玉雕奔马并一套,再无别的装饰,若一定要说有,便是墙上挂着的一副盔甲,一柄长剑,还有大书案后供桌上的一张长弓。   长弓金丝绕柄,看不出弓身与弓弦是何材质,但能被锦乡侯放在供桌上,洛娉妍猜这张弓定非凡物。   不待洛娉妍再仔细打量,锦乡侯已然在大书案后落了座,淡淡地望着洛娉妍道:“我这书房并无用餐之处,蕴哥儿媳妇既说准备了午膳,这会子便先不用了。”   洛娉妍闻言一愣,下意识地再次扫视了一圈锦乡侯的书房……好像除了面前的大书桌确实没有……洛娉妍不由有了两分局促不安。   锦乡侯见此微微顿了顿,望着洛娉妍叹了口气,道:“蕴哥儿媳妇若没什么事儿便下去吧。”话虽如此,锦乡侯却还是忍不住看了洛娉妍手中食盒一眼。   洛娉妍抿着嘴站在大书案对面,犹豫了半晌,对红螺与赵嬷嬷吩咐道:“去搬张小桌子过来。”说完对锦乡侯勉强笑道:“父亲这会子定是饿了,不若先用点儿,午膳还有好些时候。”   红螺与赵嬷嬷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犹豫,但洛娉妍的态度她们也都是知道的,想着到底还有小四跟在洛娉妍身边儿,不由抿紧了嘴看了锦乡侯一眼,方才屈膝一礼退了出去。   锦乡侯见此如何不知洛娉妍寻自己并非只为给自己送饭,定是还有别的事儿。   想到这儿锦乡侯不由再次皱了皱眉头,却没有阻拦红螺与赵嬷嬷二人退下,只待二人出了房门,方才淡淡地道:“说罢,蕴哥儿媳妇究竟还有什么事儿,能让你不管不顾地跑到我这儿来。”   锦乡侯的语气已然不如先前温和,洛娉妍不是聋子自然听得明白,但此时却是顾不得别的,只低着头咬着嘴唇屈膝一礼,轻声问道:“儿媳想问问爷如今可好?”   说完洛娉妍抬头望着锦乡侯,满眼忐忑地小声儿补充道:“爷说小叔失踪了,就急急忙忙出了京城,连府也没回,如今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听洛娉妍称景莳为“小叔”,锦乡侯的目光不由柔和了许多,或许在这府里,如今还将景莳看着一家人的,就只有眼前这个长子执意娶回来的儿媳了吧。   然而对于洛娉妍的问题,锦乡侯却是无法回答,默默地望着洛娉妍,锦乡侯想着该怎么打发了她。   洛娉妍见锦乡侯不说话,心下一急,不由脱口说道:“当初景慎回来说父亲失踪了,我们都心神打乱,就连外祖母也慌了神,但爷却很是淡定,悄悄告诉媳妇说父亲没事儿。媳妇便猜想,定是父亲……”   洛娉妍话未说完,锦乡侯便冷冷地扫了小四一眼,朝他挥了挥手。   洛娉妍一愣,便见小四低着头缩着脖子,也不敢做声,悄悄退了出去,出去前还哀怨地看了自己一眼。洛娉妍知道自己失了言,但话一出口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洛娉妍整理了一番思绪,接着道:“爷怕是收到了父亲什么消息,之前宫宴圣上分明是早有准备,那景莳失踪是否也是父亲的安排?他如今身在何处?爷为他而去可有危险?”   洛娉妍憋着一口气连珠炮似得说完,盯着锦乡侯的眼睛一瞬不瞬,仿佛锦乡侯若是不回答,她就要怎么样似得。   洛娉妍却是不知,锦乡侯也是极硬的脾气,何时被人如此质问过?再说如今景莳已然成为他心中的一根刺,不碰都痛,更何况洛娉妍这般咄咄*人的追问。   虽说洛娉妍好似在询问景莳下落,话语中分明认定自己与景莳合谋,要设计陷害景蕴似得。   锦乡侯不由大怒,板着脸呵斥道:“这是妇道人家该问的问题?你父亲就是如此教导你的?若没人教导你该如何做人媳妇,本侯不介意替你安排教导嬷嬷!”   洛娉妍一愣,望着锦乡侯显然有些反应不过来,万没想到一向和善慈爱的锦乡侯,竟然会指责自己没有家教,没有妇德!   洛娉妍想不到锦乡侯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却是涨的脸色通红呐呐不能言。   锦乡侯却是没了耐性,皱眉呵斥道:“还不退下去!往后这前院你还是不要再来了!外面的事儿也不是你妇道人家该过问的!”   说完见洛娉妍脸色由红转白,锦乡侯到底心下有些不忍,顿了顿补充道:“蕴哥儿是我的儿子,是我的嫡子,更是我锦乡侯府的继承人!去吧,我不会比你少在乎一分的。”   洛娉妍呐呐地望着锦乡侯,看着他疲惫的闭上眼,虽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心下却有些愧疚,也有些难过,默默地朝书房外退了出去。   刚退到书房外,便见红螺与赵嬷嬷带着两个健仆抬着花梨木小圆桌,搬着一色的圈椅走了过来。   洛娉妍张了张嘴,到底没有没有阻止,转而对小四小五吩咐道:“你俩领人将桌椅给侯爷搬进去,请侯爷趁热用点儿,侯爷怕是从昨儿就没用过膳食。”   说完洛娉妍回头看了书房大门一眼,带着不知所措的赵嬷嬷和松口气的红螺离开了正院儿,顺着穿堂回了枫溪院。   洛娉妍不知道她之前交代小四小五的话,锦乡侯都听在耳中,心底的复杂非是三言两语能都述说……   ☆、七四二 心焦   想起去世的发妻,想起这会子也没过来问候一声的景芝,想起……锦乡侯叹口气,并没有为难拎着食盒,胆颤心惊地站在门口的小四,也不曾将搬着桌椅进来的健仆撵出去。   锦乡侯看着健仆将桌椅安置在了书房中央,见小四还站在门口一副小心翼翼地模样,不由皱眉呵斥道:“你打算饿死本侯还是打算等凉透了再送进来?”   小四一个激灵,不敢再做耽搁,面儿上虽仍旧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心底却是乐开了花。抿紧了嘴手脚麻利地将洛娉妍亲自做的几道小菜摆了出来,没有酒,只有一碗尚且冒着热气儿的米饭。   锦乡侯挑了挑眉,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们乃乃平日里就是这般给世子送饭的?”   小四脑子里正想着怎么回去跟洛娉妍邀功,闻言想也没想便答道:“乃乃从不给爷送饭,爷在家都是回屋用膳的。”   说完自知失言,小四紧张的觑了锦乡侯一眼,见锦乡侯板着脸,望着桌上几道小菜不说话,心下一慌急忙补充道:“不过乃乃给长公主殿下送膳时,都是这般送的。”   锦乡侯如何不知小四的心思,淡淡地扯了扯嘴角,却没能扯出一丝笑意,就这拿了筷子的手挥了挥,淡淡地道:“下去吧,一会儿我会让人来收的。”   小四自是不敢耽搁,急忙从书房内退了出来,还小心地将书房门带了过去,便也没看到锦乡侯在他退下后便搁下了碗箸,看着眼前自己爱吃的几道小菜,红了眼眶……   洛娉妍不会知道,这几道她特意跟贺嬷嬷学来的,锦乡侯曾经最爱吃的几道菜,令锦乡侯的心情是如何的复杂,此时的洛娉妍亦是满心的焦虑与委屈,回到枫溪院也不进屋,站在院子中间儿狠狠地转着圈儿。   红螺见此实在忧心不已,不由劝道:“乃乃要不先回去歇会儿?午膳一会儿就准备好了,侯爷那边儿自有人送去,乃乃是要去长公主那边儿一块用膳还是……”   话未说完,洛娉妍猛地顿住脚步,直勾勾地望着红螺,点了点头道:“对,咱们这就去外祖母哪儿!”说着洛娉妍提着裙裾便往后院而去。   赵嬷嬷见此吓得不轻,如今虽还不足三个月,可也是最不稳当的时候,若是有个什么闪失……   想起不知所踪的景蕴,赵嬷嬷倒吸了口凉气,急忙追了上去,一边儿跑一边儿喊道:“乃乃慢点儿,慢点儿,仔细脚下!”   可此时洛娉妍满心焦急,哪儿有功夫与她慢慢散步?   红螺见此叹了口气也跟着赵嬷嬷追了上去,红螺到底比赵嬷嬷年轻几岁,很快便追上了洛娉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也顾不得什么主仆身份,轻斥道:“乃乃这是做什么?若有个闪失,乃乃让奴婢们怎么跟爷交代?”   听到“爷”这个字儿,洛娉妍不由顿了脚步,极力想要忍住的眼泪,此时却是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哽咽道:“姑姑也知道了不是吗?爷不见了,如今……”   见洛娉妍咬着嘴唇极力想要忍泪,可眼泪却如同断了线似得不停往下滚落的样子,红螺心痛极了,上前搂着洛娉妍,小声儿在她耳边道:“所以乃乃这时候一定要更加镇定,尤其是肚子里这个孩儿,可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红螺却是不知,这话不仅没能安慰洛娉妍,反倒让洛娉妍想起当初景蕴说过的话,那时候婆婆看着公公出征,也是如同自己现在这般心境吧?   想到这儿,洛娉妍一把推开了红螺,原就单薄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刚要脱口而出:爷不会有事儿!   赵嬷嬷却在这时赶到,惊呼一声,急忙上前扶住洛娉妍,抱怨道:“乃乃可不能这样儿!头三个月胎还没稳,万般都得小心再小心。可……”   话未说完,洛娉妍已经稳住心神,要说的话也都统统咽了下去,不管还有谁知道景蕴离京,此时了无音讯,洛娉妍都不愿大张旗鼓的宣扬。   挥手打断赵嬷嬷的话,洛娉妍故作从容地扯出绢子,擦了擦脸颊的泪水,淡淡地道:“都别说了,陪我去慈恩苑。”   洛娉妍的话说的干脆利落,人却没有如同先前那般转身就跑,而是就势扶住了红螺的手,使劲捏了捏。   红螺见此松了口气,了然地与赵嬷嬷一块儿扶住洛娉妍,三人缓步朝慈恩苑而去。   对于洛娉妍的突然到来,惠宁长公主心中虽然诧异却也并没多问,望着洛娉妍看了好一会儿,便淡淡地道:“我有些乏了,娉妍扶我进去歇会儿。”说着便起身任由洛娉妍上前扶着胳膊往内室而去。   路过暖阁时,惠宁长公主停下脚步伸手一指,轻声道:“娉妍一会儿就在这儿午歇,我让人给你抱被褥过来。”   洛娉妍勉强笑道:“我,外祖母先让孙媳陪您进去,伺候您躺下再说吧,这会儿离午膳还有好一会儿呢。”   说完洛娉妍有些心虚地低下头,默默地斟酌着说辞,惠宁长公主却是扭头看向她,深深地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道:“那素心去歇息吧,这儿有娉妍陪我就够了。”   惠宁长公主的语气不容置疑,崔嬷嬷也明白洛娉妍怕是有什么事儿要与惠宁长公主说,且惠宁长公主已经答应了。便也不再多说什么,默默地退开半步,仍由洛娉妍扶着惠宁长公主进了内室。   在进入内室时,洛娉妍淡淡地对红螺与赵嬷嬷道:“你们就留在这儿吧,外祖母有我伺候便够了。”   惠宁长公主再次看了洛娉妍一眼,却什么也没说,蝉儿见此更是不敢做声,打起帘子将二人让了进去。   进到内室,洛娉妍扶着惠宁长公主在临窗大炕上坐下,便“噗通”一下跪了下去。   这是今日第二个这样给自己下跪的人,惠宁长公主虽觉得满身挥不散的疲惫,却忍不住伸手扶住洛娉妍,叹道:“你怀着孩子,凡事都该当心些,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值得你跪下?”   ☆、七四三 家人   要不要告诉惠宁长公主,洛娉妍隐瞒过,犹豫过,退缩过,此时却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洛娉妍再不做丝毫伪装,定定地望着惠宁长公主的眼睛,恳求道:“外祖母,您就让孙媳跪着说吧。”   惠宁长公主一愣,望着洛娉妍坚定的眼神,缓缓松开了手,闭着眼叹道:“你们都大了,翅膀硬了,如今都学会瞒着我了。”   说到这儿,惠宁长公主越发伤感起来,红了眼圈有些哽咽地问道:“你们可是觉得我老太婆不顶事儿,碍眼了?”   此时的惠宁长公主显得是那样的脆弱,那满头的白发是那样的刺眼,洛娉妍到了嘴边儿的话不由再次顿住,缓缓摇了摇头,满是仰慕地望着惠宁长公主的脸,肯定道:“我们只是心疼外祖母,不愿外祖母过多劳心费神,只愿外祖母长寿安康,虽然……”   听洛娉妍这样说,惠宁长公主的脸色好了不少,叹了口气打断道:“快起来,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都孝顺。可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儿,外祖母自然是帮着你们的。明白吗?”   听惠宁长公主这般说,洛娉妍心中越发百感交集,尤其是那句“咱们是一家人”令洛娉妍心中又是温暖又是酸涩,眼角终究是有了湿意。   惠宁长公主见此,再次叹了口气道:“有什么事儿起来再说,别伤着孩子。”   洛娉妍含泪点了点头,却并没有立时起身,反倒是跪得越加恭敬,规规矩矩地给惠宁长公主磕了个头,才缓缓站起来。   就在洛娉妍缓缓对惠宁长公主说出景蕴离京之事时,锦乡侯已经将洛娉妍送去的饭菜用完,望着桌上空着的碗碟,锦乡侯叹了口气,叫来了大管家景天。   看着自己最信任最贴心的管家,锦乡侯叹息着吩咐道:“你亲自去厨房,让人准备几道那小畜生喜欢的饭菜。”说完锦乡侯不忘叮嘱道:“别让人知道,这事儿要隐秘些。”   大管家望着锦乡侯皱了皱眉,他自然知道自家侯爷这是要去哪儿,更知道自家侯爷这是要去给谁送膳,有心想要劝阻,可话到嘴边儿终是化作一声叹息,点了点头默默地退了出去。   没一会儿,大管家便躬着身子再次走了进来,轻声道:“食盒已经搁在了马车里,侯爷要不还是再等等,天黑后……”   大管家的话没有说完,锦乡侯便深吸了口气挥手打断道:“不必了,无论何时过去,那位总会知道的,不如就这样坦坦荡荡的好。”   大管家闻言不再多劝,他明白侯爷既然拿定了注意,自然不是谁能劝说的,抿了抿嘴却是忍不住问道:“侯爷可要老奴陪着您一块儿去?方泽……”   锦乡侯知道他要说白寿出事儿,方泽尚未归来,锦乡侯身边儿不能少了人。   然锦乡侯却是不以为意地摇头道:“不必了,让陈昇和仲坤跟着我就是。”说完皱眉叹了口气,接着交代道:“你照看好府里,尤其是少夫人那边儿,她知道不少事儿万不可出了岔子。”   想起景蕴竟然什么都跟洛娉妍说,锦乡侯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总觉得腻歪,却又并不反感,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起身朝外走去。   大管家一边儿点头应下,一边儿将锦乡侯送出了角门,角门上早已停着一辆极不起眼的马车。   灰蓝的车棚,两根粗粝的杠子绑着粗布搓成的绳子,架在瘦弱的老马背上。赶车的马夫一身灰扑扑地短靠,戴着遮了半边脸的草帽,无精打采的依在马车上。   大管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这样不起眼的马车,锦乡侯是一点儿也不惊讶的,但能在锦乡侯府找到这样的老马,还是令锦乡侯多看了他一眼。   大管家见锦乡侯朝自己看来,很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解释道:“侯爷见谅,是老奴自作主张了,想着侯爷到底被罚闭门思过,哪儿能刚一回来就出门的。虽说瞒不过那位,可咱们也没想着要瞒他,但旁人还是不知道的好。”   锦乡侯满意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低头钻进了车内,看着脚边儿粗藤编制的食蓝,上面搭着青花地儿棉布,锦乡侯不由再次叹了口气。   天牢并不似人们想象中那般恶臭熏天,相反,除了昏暗潮湿外,天牢相对于别的牢房反倒是干净许多。   牢房内除了一张铺着草垫子的床铺,还有一桌一凳,桌上的油灯,燃着豆大火苗,随着风摇摇晃晃似随时都会熄掉。   景莳拷着脚镣,一身衣衫还算干净整齐,头发却是乱蓬蓬的束在头顶,神色呆滞地缩在床铺上有些瑟瑟发抖。   见景莳这般模样,锦乡侯再次叹了口气,他已经不记得这是今日第几次这般叹气了,可心底的痛、恼、怒种种情绪还是不受控制的泛了上来。   锦乡侯怎么也忘不了,当日就是这个儿子,自己的亲儿子,趁着自己不在,偷偷摸进书房要偷取边防部署!事情败露后,更是想要杀自己灭口!   锦乡侯守卫边疆已经好几代人,锦乡侯至今无法相信,眼前这个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儿子,竟然为了一己之私,置祖宗百年功业于不顾,置锦乡侯府生死于不顾,置自己这个父亲于不顾!   可即便如此,自己仍旧来了……谁让他是自己的儿子,自己不多的家人呢?   景莳像是没有察觉到有人到来,又像是陷入了某种沉思,没人知道他在看什么,亦或者在想什么,仍旧双目呆滞地望着前方不知何处,整个人微微缩成一团,看上去并非狼狈,而是极为可怜……   锦乡侯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心中所有酸涩,才沉声咬牙唤道:“逆子!”   景莳听到锦乡侯的声音,猛地抬起头来。   看着景莳凹陷的脸颊,锦乡侯红了眼眶,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语气问道:“莳儿可知错?”   锦乡侯问这话时一瞬不瞬地盯着景莳的眼睛,却不知他这话因着手中拎着的食蓝,而显得气势全无,更不知正因为这“气势全无”,反倒是令景莳浑身一震。   锦乡侯在百姓眼中,那是保护神,在满朝文武眼中,那也是一根擎天柱,在幼年景莳的眼中,那是仰慕的对象,即便如今,锦乡侯的形象,在景莳心中亦是高大的,威严的,不可侵犯的。   当初若非有外祖父撑腰,又得了辽王承诺不伤锦乡侯丝毫,心中惦念着母亲的执念从而孤注一掷,怕是自己也没有胆量偷摸进父亲的书房。   而如今,虽然板着脸,可手中的食盒却给他平添了几分温情,这样的锦乡侯,是景莳从未见过的,不由愣了愣,望着锦乡侯一时间回不过神。   ☆、七四四 父子   锦乡侯见景莳直愣愣地望着自己,不由皱眉轻咳了一声儿,缓了语气叹道:“吃吧,家里厨子做的,都是你爱吃的菜。”说着锦乡侯将手中的食蓝递了过去,见景莳没有接,索性搁在了桌子上。   平凡普通的一句话,不是训斥,不是责问,景莳却突然红了眼眶,从床上挪了下来,低着头不敢看锦乡侯的样子。   锦乡侯见此心中酸楚难明,却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故意板着脸呵斥道:“吃饭也磨磨蹭蹭的,不想吃我就这拎走!”   景莳闻言抬起头,望向满脸别扭的锦乡侯,含泪露出一丝笑意,点头哽咽道:“吃,这可是父亲特地为我送来的。”说完看了看脚下的铁镣,自嘲地笑道:“便是断头饭,也值了。”   锦乡侯浑身闻言一震,下意识地呵斥道:“胡说什么!”说完想起是自己亲手将他送入的天牢,不由少了景莳一眼,又急忙错开,嚅了嚅嘴,放轻了声儿道:“你好生将事情交代清楚,为父不会放着你不管的!无论怎样,你是我的儿子!我岂会害你?”   景莳闻言从食蓝中取出碗碟的动作顿了顿,随后却自当着什么也没听到似得,继续将食蓝中的碗碟取了出来,破旧的木桌上一一摆开。   粉彩花鸟的碗碟,在看不出木纹的木桌上是那样的鲜艳,鲜艳得有些刺眼,景莳的动作再次顿了顿,随即便坐了下来。   锦乡侯看着这个今年才稍微熟悉起来的儿子,眼是景家人特有的丹凤眼,狭长却不失锋利,鼻梁与嘴唇像极了他的母亲,尤其是嘴唇,较之景蕴的丰厚不少便也显得温和许多。   想到这儿锦乡侯倏然一惊!这竟是自己第一次细细地看自己的儿子,将他们兄弟俩放在一处来比较。   过去,或者不仅仅是岳母,是府中其他的,怕是连自己也觉得他是不配与长子相提并论的吧?   看着景莳坐在这昏暗的天牢里,闷头吃着自己带来的家里厨子做的饭菜,锦乡侯的眼眶再次湿润了,却借着牢房的昏暗,侧开头悄悄拭去。   景莳一直不说话,默默地将锦乡侯带来的饭食吃了个干净,搁下碗箸,下意识地伸手朝袖笼里摸去,手伸到一半儿却又顿住,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锦乡侯压下心中的酸涩,伸手取出自己折叠整齐的绢子,递到景莳面前,故意板着脸道:“好歹是锦乡侯府的少爷,怎能连一点子……”   话未说完,景莳便一把扯过锦乡侯递来的绢子,随意地擦了擦嘴角,扭过头,从下而上地望着锦乡侯,冷笑道:“锦乡侯府的少爷?堂堂锦乡侯的儿子?”   锦乡侯不知为何,被景莳这样盯着莫明有些心虚,顿了顿心中又升腾起一阵怒火,板着脸冷声问道:“你想说什么?”说完冷笑道:“也对,你若将我看作你的父亲,将自己看作锦乡侯府的人,又岂会做出这等没心没肺的事儿来!”   谁知景莳闻言却是并不恼怒,反而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肯定道:“您说的没错儿,我算哪门子锦乡侯府的少爷?你出去到大街上问问,有人知道锦乡侯府还有个少爷叫景莳吗?这么多年,你管过我吗?人说养不教父之过,你教导过我那怕一天吗?”   景莳一连几个问题,噎得锦乡侯半晌也透不过气来,但景莳话语中的哽咽之意,锦乡侯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景莳不知道,锦乡侯背在身后的手,此时悄悄捏成了拳头,若仔细去看,便会发现那拳头上的青筋,根根爆起!   不等锦乡侯说话,景莳突然敛去面儿上所有神色,专注地望着锦乡侯,一字一顿地问道:“你,真的……会救我?”   景莳没有问你真的能救我?也没问既然要救我为何当初要将我关进来?甚至没有问锦乡侯要如何救他!就仿佛知道,若锦乡侯愿意,便一定能救他似得。   景莳自己或许没有察觉,其实到了现在,锦乡侯在他心中仍旧是无所不能的,是高大威猛的,是战无不胜的!   锦乡侯却从他这淡淡的一句话中感受到了浓浓的孺慕之情,所有怒气为之一顿,好半晌才沉声道:“救你是一定的,但你得先回答一个问题,再答应为父两个条件。”   景莳挑了挑眉,若仔细去看这动作像极了景蕴,但锦乡侯却并没有发现,淡淡地问道:“你母亲究竟在哪儿?”   景莳没想到锦乡侯问得问题竟然是自己母亲,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然而不等他笑出来,便见锦乡侯沉了脸,只得敛了笑意,淡淡地道:“若没意外,这会子应该已经进入建州地界儿了。”   锦乡侯闻言眯了眯眼,却并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接着道:“那就再说说我的两个条件,第一,永远不得再以景家人自居。”说到这儿,锦乡侯顿了顿,仔细看了看景莳脸上的神色。   景莳心中虽在滴血般难受,面儿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似并不在意这景家人的身份。   锦乡侯见此眼神暗了暗,却是接着说道:“第二,将来你的孩子,无论男女,一旦出生都必须立即送回锦乡侯府,由你哥哥嫂嫂抚养。”   若先前那个要求景莳还能故作淡定,此时却是忍不住一愣,脸上的淡然之色终于被撕破,冷笑道:“原来,父亲所谓的救我,救我这个身体里流着景家血脉的人,只是为了要个延续血脉的工具!”   说完景莳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竟是淌下了眼泪。   锦乡侯看着大笑不止的景莳,不是没有心软,可……那也是自己前来的目的之一!景家,景氏一族,太需要新鲜血脉充盈家族,而景蕴注定了今生是不会纳妾的……   想到这儿,锦乡侯咬了咬牙,强自镇定地点了点头,故作淡然地道:“你若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出来,孩子送回锦乡侯府,对孩子而言也是更好的选择。”   景莳笑了许久,才满眼戏谑地望着锦乡侯,扯着嘴角问道:“怎么?你那宝贝儿子不能生养?还是说,他根本就不是你景家的种?”   ☆、七四五 求见   没等锦乡侯搭话,景莳便沉了脸,微微眯缝起眼睛,盯着锦乡侯,冷冷地质问道:“他既不行,当初何必与我抢洛府的亲事?他就这么见不得我好?为了不让我好过,还要害了人家……”   这话锦乡侯却是不能容忍的,不等景莳说完,便板了脸呵斥道:“住口!逆子,休得胡言!那是你哥哥嫂嫂,岂是你能妄言议论的?”   景莳冷笑着望着脸色铁青的锦乡侯,扯了扯嘴角,却没能扯出一个冷笑来,心中明白,方才之言不过是自己一时气话罢了……   低头沉默了片刻,景莳才再次抬头,故意挑衅地望着锦乡侯,轻笑道:“对,我是逆子,所以只配做你锦乡侯府延续血脉的工具,你那个宝贝儿子就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说完景莳盯着锦乡侯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既如此,你当初何必生我?”   锦乡侯闻言一怔,虽有羞怒之意在心中翻腾,却也是暗暗松了口气。   他想过景莳会有各种反应,但如今景莳的反应在锦乡侯心中是最好的表现,至少说明他心里还是在乎的,不管是在乎自己这个父亲,还是在乎儿女,有所在乎便是好的!   是而锦乡侯不仅没有不动怒,反而露出一丝淡淡地笑意,叹了口气,第一次温和地开口说道:“为父若能活着回来,到时为父陪你隐居玉泉别院,替你娶个媳妇儿,咱们爷俩在山上好好儿过日子。”   说到这儿,锦乡侯面儿上带出一丝向往之色,语气也不由提高了些,满是憧憬地道:“或是咱们爷俩去看看这大好河山,我锦乡侯府守卫了百十年,景家的人也该去看看这大江南北了。”   这一刻的锦乡侯,在景莳眼中竟莫名的有了一丝意气风发的味道,不知是怕自己后悔还是别的什么,锦乡侯说完不再做丝毫停留,转身便走出了天牢,只留景莳不知所措地望着锦乡侯离去的背影。   景莳一时间没有明白锦乡侯的意思,当他想明白的时候,顿时大变了脸色,原来父亲并非无所不能,原来……   景莳猛地扑朝牢门扑去,狱卒却一把关上了牢门,上了锁。景莳只得踮起脚尖儿极力朝锦乡侯离开的方向张望,想要叫住他,却又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一时间景莳也分不清心中是何感受,颓然地晃了晃身子,一P股坐在了地上,瞪圆的一双凤眼内,却有豆大的泪珠,不受控制地一颗颗滑落出来……   锦乡侯离开天牢,便直接递了牌子进宫求见皇帝。而正在此时,一辆黑漆平顶马车,缓缓停在了锦乡侯府的大门前。   俩守门的小厮对视一眼,正要上前撵走马车,车上却跳下来一个满脸褶子,穿粗布薄袄的婆子,这婆子又返身从车上扶下一位,穿浅蓝色妆花袄,着宝蓝撒花裙,戴着茜纱斗笠的妇人。   俩小厮怔愣间,那妇人已将一枚玉佩交给了身旁的婆子,淡淡地道:“去,告诉他们,我要见锦乡侯。”   哪里还用那婆子传话,这妇人的话俩小厮早已听清,心中虽然冷笑,自家侯爷岂是什么人都能见的?既不报上名讳,也不递上拜帖,就拿着这么一块破玉佩就敢跑门前来招摇撞骗。   那小厮漫不经心地从婆子手中接过玉佩,淡淡地扫了眼,见只是一块普通的青玉,心底越加不屑,瘪了瘪嘴,正准备给她扔回去。却被另一小厮暗暗拉了一把。   只听拉住他的小厮附耳道:“这人敢拿着玉佩跑咱们府上来,你看她斗笠上的料子,怕也不是简单人,咱们还是莫要擅自做主的好。”   那小厮闻言皱了皱眉,心底虽有赞同,却不甘地嘀咕道:“又不是什么好玉,那斗笠说不定是哪儿偷来的。”   那戴着茜纱斗笠的妇人闻言淡淡地道:“你别管这是什么玉,反正不是你的,只管将这玉佩完好无损地交给你们侯爷,你们侯爷自会认得,见不见也有你们侯爷决断。”   拉着人的小厮急忙陪了个笑脸,用力的拉了一把接了玉佩的小厮,那小厮只得将到了嘴边儿的嘲讽咽了下去,皱眉扫了那戴着茜纱斗笠的妇人一眼,小声儿问道:“你是说咱就拿着这玉佩进去通报?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   拉住他的小厮不由也犹豫起来,好半晌才舔了舔有些干燥地嘴唇,皱眉商量道:“要不,咱请大管家帮着掌掌眼?”   那小厮闻言点头了点头,随手将那玉佩,扔给了拉着他的小厮,笑道:“那你快去。”   接了玉佩的小厮一时间哭笑不得,犹豫再三咬了咬牙,朝那戴着茜纱斗笠的妇人淡淡地道:“在这儿等着,我这就进去给你通报,先说好,侯爷见不见你可由不得咱哥俩做主,一会儿你可不能赖在这儿不走。”   小厮自认说话已很是客气,谁知那婆子却是颇为得意地冷笑道:“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儿!你只管给你们侯爷送去,见不见得自然不用你来管,仔细别摔了我家太太的玉佩就好。”   那被松开的小厮见这婆子说话不客气,顿时心头火起,正要理论两句,那接了玉的小厮却是急忙圆场道:“这位嬷嬷放心,从咱们哥俩儿手里过的,比这值钱的东西不知多少,从来就没出过差错,不然咱哥俩也不能在这儿守着大门了。”   说完那小厮有意将手中的玉佩抛了抛,吓得那婆子都变了脸色,才扯着嘴角笑道:“放心,摔不了!”   先前那小厮见此冷冷地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也想要说上两句,却被接了玉的小厮拉了一把,二人对视一眼,那接了玉的小厮便转身往门里跑去。   景天正在为锦乡侯去探监的事儿烦心,听闻守门的小厮进来求见,知道定是有人来求见,不由烦躁地挥手道:“就说咱们侯爷被圣上责罚闭门思过,什么人也不见!”   说完还忍不住呵斥道:“没用的小兔崽子!这么点事儿也要来烦我,我要你还有何用?”   那小厮虽心中觉得委屈,却仍旧拿出了玉佩,双手捧到大管家跟前儿,讨好地笑道:“您老行行好,饶了小的,看看这究竟是块什么玉佩,门口那妇人满脸笃定地说侯爷见了玉佩,定会见她,小的也不敢不报啊。”   ☆、七四六 玉佩   景天皱眉叹了口气,不耐地从小厮手中接过玉佩,谁知仅一眼,便不敢置信地瞪圆了双眼,将玉佩翻来覆去仔细瞧过,又高高举起,迎着光看了过去,随即板了脸沉声问道:“你确定拿着玉佩来的,是为妇人?”   那小厮见此心知有意,不敢做丝毫隐瞒,原原本本地将那马车停在大门外的事儿说了一遍。   景天闻言沉吟片刻,将玉佩又还给了那小厮,吩咐道:“去,将这块玉佩交给少夫人,只说门外之人是求见少夫人的,见不见都在少夫人。”   那小厮接过玉佩,楞楞地望着眼前的大管家,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震惊与疑惑,这,不是该交给侯爷吗?再说外面那人点名要见的也是侯爷啊!   景天却是并不做解释,反倒是瞪了他一眼,轻斥道:“还愣着作甚?记住了,别多嘴,只说有人拿着玉佩求见少夫人。无论少夫人见不见都不得多嘴!更不许说来过我这儿!”   那小厮被景天一瞪,一个激灵回过神,在顾不得想别的,点了点头,拔腿便往枫溪院跑去。   玉佩交到了英儿手中,英儿也是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普通的青玉,玉质甚至并不上乘,雕刻却极为细腻。一尾锦鲤,如跳跃之态,显得活灵活现。隐约记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英儿想了想对跟在身后的浅浅吩咐道:“去瞧瞧小姐如今在哪儿,晨霜姐姐可是忙着,若不忙你便将晨霜姐姐请过来。”   小四见英儿并没拒绝,松了口气出去告知了那守门的小厮,守门的小厮也松了口气,却是不敢就这么回去,笑道:“没事儿,四哥不用管我,我等等就是,省的一会儿少夫人要见人,还得劳四哥跑一趟不是?”   小四闻言觉得甚是有理,指了指不远处的角亭,道:“你去那边儿角亭上等着,别站在这院门口碍事儿。”   谁知晨霜来了却也是摇头道:“我没见过这块玉佩,这块玉佩绝不是乃乃的东西。”说完见英儿满脸凝重不由问道:“可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和这玉佩有关?”   英儿倒也并不瞒她,点了点头道:“门外来了位不认识的夫人,没拿名帖,只拿了这块玉佩求见乃乃,乃乃这会子去了殿下那儿我也不敢贸然打扰,便想请姐姐过来先认认,说不得就知道是哪家夫人太太,或是小姐哪位闺中好友了。”   晨霜闻言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垂眸再次打量了这块玉佩一番,皱眉问道:“来人说要见乃乃可是报了乃乃闺名?亦或者是……”   英儿原是极通透之人,被晨霜这样一点,顿时明白过来,笑道:“倒是我糊涂了,这就去请馨芙姐姐瞧瞧。”   晨霜见英儿如今管着洛娉妍的内院儿,心中难免酸涩,却是抿嘴笑道:“不若我陪你一块儿去。”说着二人便朝馨芙的屋子走去。   自从上次的事情后,馨芙早已被洛娉妍打发来管理听枫馆,心中虽有不忿却是不敢闹事儿。   此时见英儿与晨霜联袂来寻自己,心中不由诧异,待见到那枚玉佩,心中冷笑,面儿上却是不显丝毫,也不说这玉佩出处,只将玉佩还给了英儿,淡淡地笑道:“你们还是赶紧将玉佩给乃乃送去吧,乃乃见了自然知晓。”   晨霜不喜馨芙的态度,挑了挑眉正要说什么,英儿却是一把拉住晨霜的胳膊,笑道:“馨芙姐姐说的是,总归是主子的事儿,哪儿就轮到咱们这些人做主了。”   说完英儿微微屈膝行了半礼,算是谢过了馨芙,转身拉着晨霜便直奔慈恩苑而去。   洛娉妍刚刚与惠宁长公主说完景蕴的事儿,惠宁长公主闭着眼沉默了良久,才叹息道:“娉妍无须担忧,想必是他们父子早有谋划,这些事儿……”   惠宁长公主亦是想起早丧的女儿,说到这儿顿了顿,才摇头冷笑道:“你太婆婆在世时曾经说过,景家的男人都是铁石心肠!我原以为蕴哥儿与他祖父,父亲,是不一样的!”   说着惠宁长公主拉住洛娉妍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含泪笑道:“嫁入景家的女人,都要做好这一天的准备,无论怎样的结果,都必须你自己个儿承担,为了孩子,为了这一府上下,你没有退路,只能坚强,明白吗?”   洛娉妍愣愣地望着惠宁长公主,好半晌才明白惠宁长公主话里的意思,摇了摇头,喃喃道:“不会的,爷不会的,他说了会很快回来的,说了会……”话未说完眼泪便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惠宁长公主见此闭着眼叹了口气,握着洛娉妍的手越发的用了力,好半晌才道:“外祖母老了,若是当年知道你母亲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外祖母就去边城将你公公捉回来,若是年轻十岁,外祖母也能去帮你把蕴哥儿抓回来……”   说到这儿,惠宁长公主也是再也忍不住,一把搂住洛娉妍放声哭了起来,也不知是哭自己的女儿,还是哭什么,只让人听着便觉心酸。   这一刻洛娉妍第一次觉得,与惠宁长公主靠的是那么那么的近……   洛娉妍第一次觉得,她只是一个老人,一个孤独的满怀悲伤的老人,也正是在这时,崔嬷嬷拿着那块玉佩走了进来。   洛娉妍顾不得自己腮边儿的泪珠,急忙替惠宁长公主擦着脸上的泪痕,下意识地,不愿让这个一直孤傲的老人,如此狼狈的面对旁人,即便那人是崔嬷嬷!   惠宁长公主却是不以为意,挥了挥手,道:“说吧,又出了什么事儿?”说完揉了揉眉心,淡淡地道:“别说没事儿,没事儿你不会这么闯进来的。”   崔嬷嬷苦笑着将玉佩递到惠宁长公主面前,轻声道:“说是来找少夫人的,可老奴想着少夫人怕是也不认得这玉佩。”   惠宁长公主闻言睁开眼,接过了玉佩,却是猛地沉了脸色!   ☆、七四七 怜悯   将玉佩交给了惠宁长公主,崔嬷嬷便不做停留的退了出去,从进来到出去,并没看洛娉妍一眼。   洛娉妍一面感叹崔嬷嬷的细心体贴,为自己保全了颜面,又忍不住满信好奇,朝惠宁长公主凑了过去。   只见惠宁长公主手中拿着一块极为普通的玉珮,但玉佩上的雕刻的极为精细,不由越发好奇起来,正要询问却见惠宁长公主满脸寒霜的盯着手中的玉佩,握着玉佩的手因太过用力,指关节都泛白了……   一时间洛娉妍想要询问的话却是怎么也问不出口了,只得暗自猜测,究竟是何人会拿着这样一枚自己并不认识的玉佩,来寻自己?   尤其是这枚玉佩在洛娉妍看去,还很是眼熟,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但洛娉妍笃定,惠宁长公主是认识的,只看她神色,便知这玉佩定是与她有什么过往,甚至是故事……   洛娉妍抿了抿嘴,犹豫着要不要询问,惠宁长公主却是将玉佩递给了落娉妍,冷笑道:“没想到他竟然自己回来了!”   惠宁长公主口中的“他”是谁,洛娉妍不知道,但惠宁长公主此时却已然确定,近日来发生的一切,都是策划好的,不过是几方合谋或是……他父子计策!   不管是什么,惠宁长公主都觉得甚是心寒,自己辛辛苦苦十几年护着他们,他们竟然连这么大的事儿都瞒着自己,尤其是景蕴!居然也瞒着自己,还让……   惠宁长公主叹息着看了洛娉妍一眼,并不说话。   洛娉妍却是拿着玉佩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终是想起景蕴有一块与这玉佩极为相似的,雕着白螭的羊脂玉白玉珮!那枚玉佩通体温润,白螭眼睛上还有一点翠绿,显得极为灵动。   两枚玉佩质地虽相差甚远,雕饰也不尽相同,但洛娉妍确定上面的雕刻出自同一人之手!   洛娉妍捏着玉佩,望着脸色仍旧难看的惠宁长公主,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咬着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惠宁长公主却在此时闭上了眼,敛去了所有的神色,无论是伤痛,还是疲惫……   很快崔嬷嬷便亲自打来热水,为惠宁长公主与洛娉妍洗了脸,又用煮J蛋滚了眼睛消了肿,重新梳了头,上了妆,方才让人将来人接进来。   守门的小厮认不出来人,红螺却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随着婆子进来的那戴茜纱斗笠地妇人,分明就是蒋姨娘!   红螺心下一惊,面儿上却是不显丝毫地上前屈膝一礼,淡淡地道:“奴婢见过姨娘,没想到竟是姨娘回来了。”说完红螺站起身,轻笑道:“回自个儿家,姨娘何必弄得这般神秘。”   此时蒋姨娘找已经知道,要见自己的是惠宁长公主,心下早已是怨气丛生,暗恼锦乡侯心狠,竟是连一面也不肯再见自己,如今被红螺这么一刺,顿时冷哼道:“你既知道这是我自个儿的家,就该明白主仆有别!”   说完蒋姨娘越过红螺一边儿朝里走,一边儿冷笑道:“我便是姨娘,那也是侯爷的姨娘,要如何行事……还轮不到阿猫阿狗来指手画脚!”   红螺闻言面不改色地跟在蒋姨娘身旁,甚至还朝边儿上让了让,淡淡地道:“姨娘请跟奴婢来吧,殿下跟乃乃在等着姨娘呢。听说姨娘被劫,乃乃还很是担心了好些日子。”   蒋姨娘闻言扭头隔着淡青色茜纱,冷冷地斜睨了红螺一眼,却并再不多说什么,便加紧了脚步朝里走去。   望着蒋姨娘朝堂屋走去的背影,红螺摇头叹了口气。在红螺看来,她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甚至比翠娘还要可怜许多,不过是在这儿强撑着罢了……如此一想,红螺心中竟莫明升起一丝怜悯之意来。   谁知蒋姨娘走到门前,却被蝶儿给拦了下来,不冷不热地道:“殿下说她的屋子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依着规矩你只能在这院儿里回话。”   蒋姨娘闻言脚步一顿,虽不知这蝶儿是在为红螺报仇还是故意羞辱自己,但惠宁长公主向来不喜欢自己,蒋姨娘心里是知道的,也明白自己得罪不起!   蒋姨娘捏了捏拳头,很想一掌将碍眼的蝶儿挥开,但到底咬牙忍了下来。   蝶儿瞄了她的手一眼,淡淡地冷笑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在这儿动手的好。冒犯了殿下,怕是没人救得了你!”   蒋姨娘闻言一怒,一把揭了头上的斗笠,见蝶儿下意识地退了半步,才平缓了心绪淡淡地道:“我要见的是侯爷并非殿下,不是殿下遣人将我接来,所谓何事?”   惠宁长公主与洛娉妍自是将蒋姨娘的声音听在耳中,洛娉妍还好,惠宁长公主却是早已皱起眉头,嘀咕道:“怎么会是她?”随即冷笑道:“她竟然还能回来!”   说着惠宁长公主便准备发作蒋姨娘,洛娉妍却在此时轻声问道:“难道方才那枚玉佩不是蒋姨娘的?”   惠宁长公主方才醒过神,淡淡地点了点头道:“你该是见过蕴哥儿有一枚与这玉佩极为相似的……”   不待惠宁长公主说完,洛娉妍便急忙点头道:“可不是,一开始就觉得眼熟,后来才想起爷有一枚玉佩与这块虽玉质相差甚远,雕刻也不相同,但那雕花的手法却如出一辙,显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说完洛娉妍试探道:“难道,外祖母以为是爷回来了?”   惠宁长公主忍不住斜睨了她一眼,若非素来的教养,都恨不得翻白眼了,平日里瞧着还算通透,怎这会子就这么笨了呢?   见洛娉妍满眼诧异地望着自己,惠宁长公主摇头叹了口气,方才淡淡地道:“你手中这枚是景莳的。”   惠宁长公主似极不愿提起“景莳”二字,说完便不再说话,洛娉妍却是恍然大悟,随即却忍不住抿了抿嘴。   虽说对景莳也没什么好感,可如今看来……景莳在这锦乡侯府中的日子,怕也是极为艰难的。   想到这儿,洛娉妍不由心生怜悯,叹了口气劝道:“不管怎样,她突然拿着这枚玉佩前来外祖母不如先见见,景莳突然失踪,爷因此离了京城,如今音讯全无,她却拿着玉佩突然出现……”   洛娉妍说到这儿,黯了神色,轻声道:“想来她也不敢在外祖母面前耍什么花招,为了爷,求外祖母将她叫进来问问。”   ☆、七四八 交易   惠宁长公主到底见了蒋姨娘,但惠宁长公主却怎么也没想到,蒋氏会直言道:“妾身不是来求殿下的,原也没打算来打扰殿下清静,但既来了,不妨与殿下做笔交易。”   见不到锦乡侯她无法可施,为了儿子景莳,自己唯一的希望与牵挂,蒋姨娘也算是豁出去了,尤其是想到景莳入狱乃是锦乡侯亲自为之,求他,说不得还不如求面前这老婆子!想到这儿,蒋姨娘神色越发坚定了起来。   惠宁长公主闻言却是微微抬着下巴,冷冷地睨着蒋姨娘,淡淡地道:“本宫不觉得有什么需要与你交易,本宫甚至不觉得你有什么资本能与本宫交易!”   说完惠宁长公主见蒋姨娘脸色不便,冷笑道:“你,一个卑贱的侍妾,甚至连与本宫交易的资格,都没有!”   蒋姨娘闻言先是一滞,而后沉默了下来,片刻后便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噗通”一声,给惠宁长公主跪了下去。   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后,蒋姨娘望着惠宁长公主咬着唇角,一字一顿地道:“只要殿下替妾身将莳儿从天牢救出,妾身发誓,妾身母子永不再进锦乡侯府一步!”   惠宁长公主闻言再无法保持淡定,将这对母子赶出锦乡侯府,是她多年来的心愿,可以说蒋姨娘将惠宁长公主的心思摸得很准,只听惠宁长公主急声儿问道:“此话当真?”   洛娉妍却是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厉声打断道:“你说景莳在天牢?”   洛娉妍的声音又尖又细,连惠宁长公主也吓了一跳,随即才反应过来景莳若是在天牢,那么……景蕴在哪儿?   惠宁长公主的目光顿时锐利起来,盯着蒋姨娘问道:“你从哪儿听说景莳在天牢的?要知道,他虽然是你生的,但他仍旧是锦乡侯府的少爷,且没有任何职务在身,怎么会进了天牢的?”   越说惠宁长公主越是怀疑这话的真实性,不由冷笑道:“你以为天牢是什么地方,什么人都能进去的吗?”   蒋姨娘见此抿着嘴沉默下来,好半晌才轻声说道:“那天侯爷出外吃酒,莳儿便进了侯爷书房拿走了北地兵署地图,从书房出来时被侯爷撞了个正着,就被侯爷抓了起来。”   惠宁长公主闻言挑了挑眉,似毫不奇怪,然洛娉妍却是瞪圆了眼,一直以来,她以为景莳心中恼恨的只是景蕴兄妹,没想到居然回去偷兵署地图,下意识地问道:“他偷地图,难道你们打算投靠北蛮不成?”   惠宁长公主盯着蒋姨娘冷笑道:“投靠北蛮他姜家还不敢,但是辽王就不一定了。”   蒋姨娘闻言脸色一变,沉默了许久才深吸了口气道:“为了侯爷,我是被逐出了姜家的,姜家的事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莳儿年初陪着侯爷到了边城,辽王便遣人联系了他,至于是不是投靠,还是别的什么我也不清楚,毕竟我是一直待在府里的。”   说到这儿,蒋姨娘扫了洛娉妍一眼,淡淡地道:“少夫人该是很清楚,这几个月我有没有离开过锦乡侯府半步,又或者见过什么旁的人!”   谁知在蒋姨娘看来最是最快的洛娉妍,此时却抿紧了嘴没有替她证明什么。毕竟当初景莳随着锦乡侯去边城,种种可能景蕴都是与洛娉妍分析过,猜测过的……   尤其是蒋姨娘不知道,景莳当初在大相国寺后山做的事儿,洛娉妍是一直有心理Y影的!   见洛娉妍垂眸不语,蒋姨娘皱了皱眉头,再次望向目光冰冷的惠宁长公主,再次分辩道:“殿下明鉴,进了锦乡侯府十几年,这是我,这是妾身第一次出府,随行的都是世子安排的人,妾身并不能得到什么消息。”   谁知惠宁长公主闻言,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盏,浅浅地抿了口,有意无意地刮着茶沫子,问道:“你既不能得到什么消息,又是何时知道辽王遣人联系景莳的?又是如何知道景莳盗取兵署地图被抓的?又是从哪儿知道景莳此刻在天牢的?”   一连串儿的问题,令蒋姨娘再次沉默起来,跪在地上的身子,也显得有些萎顿,好半晌才低低地苦笑道:“是不是我将知道的都说出来,殿下就能替我将莳儿救出来?我没别的祈求与指望了,只求他好好儿的。”   惠宁长公主微微眯缝起眼睛盯着蒋氏看了好半晌,在惠宁长公主看来,眼前这个女人是惯会做戏的。   等了许久惠宁长公主也没说话,蒋氏不由咬牙道:“我是莳儿的母亲,我就这一个孩子,为了他让我做什么都行!”   洛娉妍皱起眉头,总觉得蒋氏这话漏D太多,惠宁长公主却在此时淡淡地道:“既如此,你且说来听听,本宫自会遣人去查实,若你所言非虚,本宫保他一条性命也未尝不可。”   惠宁长公主没有给出任何承诺,但蒋姨娘却长长地松了口气,给惠宁长公主恭敬地磕了个头后,才望着惠宁长公主诚恳地道:“当初劫持我的便是辽王的手下,莳儿怕事情败露连累我,事先给我来了信,让我早一步去辽东……”   刚说到这儿,洛娉妍打断道:“景莳何时给你送的信?让何人送的?那人又是如何交到你手中的?”   对惠宁长公主,蒋姨娘是又恨又怕,对洛娉妍……她却是满满地不屑与厌恶,闻言轻蔑地扫了洛娉妍一眼,淡淡地道:“信是连着节礼一块儿送到的,送信的人,便是你屋里的丫鬟。”   说完蒋姨娘仰着头,斜睨着坐在惠宁长公主身旁的洛娉妍,满是嘲讽地反问道:“怎么?难道你不知道吗?或者你该好好儿查查你屋……”   就在此时,惠宁长公主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往小几上一搁,发出一阵清脆地碰撞声,打断了蒋姨娘的话。   洛娉妍是她外孙媳妇,她可以不喜欢,可以瞧不起,但,却决不允许旁人不敬!   惠宁长公主居高临下地睨着蒋姨娘,好半晌没有说话,就在蒋姨娘心生不妙时,惠宁长公主方才淡淡地道:“给本宫掌嘴!”   ☆、七四九 惊怒   惠宁长公主的声音不大,但话音刚落便有两个健壮的婆子,不声不响地不知从何处冲了出来,一人上前便反剪了蒋姨娘双臂,一人左右开弓“啪啪啪”就是几个耳光呼了上去。   蒋姨娘先是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得一愣,待脸上疼起来,想要反抗,才发现这俩婆子并不简单,手上的力道之大,自己竟然挣脱不开。   不仅蒋姨娘被惊到了,就连洛娉妍也被吓得不轻,从头到尾洛娉妍竟没察觉到这俩人是怎么进来的……   好在惠宁长公主只是打算教训教训蒋姨娘,十个巴掌之后便挥退了那俩婆子,那俩婆子将蒋姨娘往地上一扔,往边儿上一闪,便如进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退出了屋子。   直到此时,蒋姨娘额头才浸出汗水,不是疼的,是怕的!   深吸了几口气,蒋姨娘不敢再谈条件,急忙说道:“侯爷拿下了莳儿后便将计就计玩了失踪的把戏,暗地里亲自将莳儿押送来了京城,就连侯爷贴身伺候的白寿与方泽也是不知。此时莳儿已经被圣上秘密打入天牢。”   说到这儿,蒋姨娘已经满眼含泪,带着乞求地目光望向惠宁长公主,却只见惠宁长公主目光冰冷地望着自己……   蒋姨娘暗暗叹了口气,满是自嘲地解释道:“我因担心莳儿,被辽王的人从景慎手中救走后,便一路朝莳儿而去,想先与他汇合,谁知正巧发现了此事,我便一路追着侯爷回了京城。没想到虎毒尚且不食子,堂堂锦乡侯竟是比老虎还狠毒!”   蒋姨娘说这话时可谓是咬牙切齿,洛娉妍猜她决心救出景莳后永不踏锦乡侯府,怕也有这缘故在其中。   蒋姨娘不知道的是,当时锦乡侯从外边儿吃了酒回来,景莳见事情败露,竟是先对锦乡侯动了手……   惠宁长公主却是并不理会这些,盯着蒋姨娘淡淡地笑道:“我若不救你又能如何?岂不知我有一万种方法,让那小畜生永远也出不了天牢,至于你……”   惠宁长公主脸上的神色越发不屑起来,冷哼道:“有的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本宫觉得,或许本宫所经受的丧女之痛,也该让你,好好儿享受享受才是!”   此话一出,蒋姨娘果然大变了脸色,“噌”地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就要往屋外冲去,谁知蝶儿与蝉儿早已等候在哪儿。   蝶儿轻蔑地看向蒋姨娘,冷笑道:“先前我好心让你跪在院儿里回话,你偏不知死活地要进来,这里……怕是容不得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说话间蝶儿已经朝蒋姨娘抓了过去,蒋姨娘自然不会束手待毙,一个旋身躲开了蝶儿的手,顺势一个侧踢便朝蝶儿面门攻了过去。   蝉儿见此皱了皱眉,也随之欺身而上,洛娉妍第一次看到了蒋姨娘的功夫,顿时瞪大了眼!   只见蒋姨娘裙摆翻飞间,蝶儿便不得不往后退了两步,但即便是武将家出身,蒋姨娘到底比不上蝶儿蝉儿这些打小训练出来的,不过三五招的功夫,蒋姨娘便被蝉儿一脚踢中侧肋,身子随之软了下去。   正在这时蝶儿上前欲要将蒋姨娘拿下,谁知蒋姨娘却从发间拔下金钗,猛地朝蝶儿刺了过去。   惠宁长公主见此大怒,呵斥道:“不必留手,给本宫将这以下犯上的奴才拿下!”   得了惠宁长公主的令,蝉儿与蝶儿果然顿时大不一样,不过两招,蒋姨娘便自己手中的金钗划破了脸颊,又急又怒之下,中门大开,蝶儿一个窝心脚踢中,蝉儿顺势上前,一把摁住了蒋姨娘,反剪了她的双臂。   看着被强押着跪在惠宁长公主面前的蒋姨娘,洛娉妍才缓缓舒了口气,却听惠宁长公主冷冷地吩咐道:“给本宫将她压下去!”   就在这时,洛娉妍一把拉住惠宁长公主的胳膊,祈求道:“外祖母,孙媳只想问她一个问题!”洛娉妍很怕错过了这个机会,再也找不到人询问!   惠宁长公主皱眉看了洛娉妍一眼,心里明白她想问什么,叹了口气,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   洛娉妍见此急忙扭头望向蒋姨娘,问道:“世子呢?世子是因景莳失踪才出的京城,你可见过世子,或是知道世子如今人在何处?”   洛娉妍越说越急,声音也越说越大,蒋姨娘先是一愣,随即望着洛娉妍冷冷一笑就要开口,洛娉妍却是再次急忙补充道:“你告诉我世子下落,我替你求外祖母救下景莳!”   洛娉妍不敢去看惠宁长公主此时的神色,也不敢想自己有没有那么大的脸面能求动惠宁长公主,可此时她顾不得了!   蒋姨娘闻言再次一愣,到了嘴边儿的嘲讽生生地咽下了下去,这,或许也是她最后一次机会。   蒋姨娘扫了惠宁长公主一眼,又挣了挣被反剪的双臂,可惜没有挣脱,深吸了口气,一副认命地样子,淡淡地道:“你也是个可怜的女人!”   说完才缓缓地道:“我没见过景蕴,却知道他此时应该已经在泰宁卫,准备与辽王一决生死。”   轻飘飘的一句话,令洛娉妍与惠宁长公主脸色顿时雪白,蒋姨娘却是冷冷地补充道:“也不知锦乡侯世子爷,能不能调动那些卫所的兵士,若是调不动……”   蒋姨娘话还没有说完,惠宁长公主已经“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伸手指着蒋姨娘,瞪圆了双眼怒喝道:“给本宫打烂她的嘴!”   洛娉妍一惊,正要再劝,谁知惠宁长公主在怒喝完这一句后,竟直直地往后倒了下去。   一时间洛娉妍又惊又怕,一面扶着惠宁长公主缓缓靠坐在软椅中,一面厉声喊道:“快!请罗先生过来!再让人拿了侯爷的名帖去太医院!”   说着洛娉妍有些透不过气地深吸了两口气,才接着道“去,请小姐过来。”洛娉妍是真的吓着了,声音都有些颤抖,若惠宁长公主就此有个什么……   洛娉妍不敢想下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狠狠地瞪了蒋姨娘一眼,才想起自己也是学过医的,急忙蹲下身替惠宁长公主扶脉。   ☆、七五零 质问   蒋姨娘到底被押了下去,至于被押到了哪儿,洛娉妍不知道,也没心思去关注,此时她所有心神都聚集在了惠宁长公主身上。   景芝与罗先生都很快赶了过来,罗先生与洛娉妍的判断一样,气急攻心导致晕厥,但惠宁长公主到底年纪大了,一时间竟是醒不过来。   罗先生犹豫半晌叹息道:“殿下年纪大了,拖久了怕中风,施针又怕她老人家受不了。”   景芝一听便有些慌了神,洛娉妍沉默片刻,咬牙道:“必须让外祖母醒过来,人醒着有再大的事儿咱们也能宽慰,爷那边儿也能想法子……”   话未说完,罗先生皱眉斜了她一眼,嗔道:“娉妍也不是没经事儿的人了,怎地还这般傻?那蒋氏是什么人,侯爷又是什么人,侯爷能害了瑾轩?蒋氏的话也能信?”   洛娉妍闻言一愣,望着罗先生一时没回过神来,景芝急忙替洛娉妍分辩道:“先生也别这么说,洛叔叔本是文臣,哪儿见过这阵仗?嫂嫂又怀着身子,难免关心则乱。”   说到这儿,景芝深深地叹了口气,望着人事不省地惠宁长公主,红着眼圈道:“只是没想到,外祖母一生经历那么多,竟也会……”   洛娉妍闻言越发懊悔先前冲动了,急忙打断道:“还是先给外祖母施针吧,等人醒过来了,也好用药调理。”   崔嬷嬷闻言,终是忍不住问道:“殿下好些日子没睡个囫囵觉了,若能让殿下好好睡上一觉,老奴想怕是比旁的都强。”   景芝与洛娉妍具是一惊扭头看向崔嬷嬷。   崔嬷嬷见此叹了口气,扭头压了压眼角哽咽道:“少夫人虽瞒着不说,可世子这么些日子没回府,宫里也没见着人儿,殿下的心便一直悬着,再加上又出了那样的事儿,殿下哪儿能不多想一点儿?”   洛娉妍闻言沉默下来,景芝此时才恍然,沉默片刻却忍不住替锦乡侯分辩道:“父亲最是看重哥哥,断不会害了哥哥的,既然哥哥与父亲有此安排,想来也是早作部署的。”   洛娉妍抿嘴点了点头,一面替罗先生准备施针,一面轻声道:“等外祖母醒了,在开副宁神养气的方子,一会儿屋里熏点儿安神香好了。”   见洛娉妍已经拿定了主意,景芝望着惠宁长公主叹了口气,崔嬷嬷与罗先生却是不再多说什么。   而此时,大管家已经亲自拿着锦乡侯的名帖,策马飞奔到了太医院门前。锦乡侯尚不知府中发生的一切,这会儿还站到承乾殿外等候皇帝的召唤。   从凤鸣宫回来后皇帝一直Y沉着脸,谁也不敢轻易打扰,没人知道凤鸣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宫宴后一直没有被处罚的皇后,在皇帝离开后便被打入了冷宫,就连和禧公主也被软禁起来,直至出嫁不得踏出凤鸣宫偏殿一步。   皇帝这会子正在气头上,而锦乡侯却在此时进宫求见……吴有才看在景蕴的情面儿上劝道:“侯爷还是请回吧,有天大的事儿都等过了今日再来。”   说完见锦乡侯垂眸不语,一副见此到底的模样,忍不住提点道:“您可是才被圣上下旨思过的,别说这会子杂家不敢进去替您通禀,就是去了,圣上也未必会见您不是?”   锦乡侯却像是没听见吴有才方才之言一般,淡淡地道:“公公好意本侯心领,然本侯却是耽搁不起,不得不见圣上,圣上此时没功夫见本侯,本侯就在此等圣上有功夫召见的时候。”   吴有才见说不通锦乡侯,心中也是一顿恼怒,却是不好发作,抿了抿嘴一甩拂尘,点头道:“既如此侯爷且去茶房等着吧,杂家替您瞧着,等圣上想见侯爷了,杂家再去叫您。”   然锦乡侯却是铁了心就站在这承乾殿外,闻言摇了摇头不再多言,吴有才见此皱眉叹了口气,转身不再理会锦乡侯。   吴有才不知,皇帝在殿内早已将方才锦乡侯的话听在了耳中,见锦乡侯竟立在殿外*迫自己相见,皇帝脸色越发Y沉起来,挥手间炕桌上的炕屏,果碟,茶盏,花槲应声而落,摔了个粉身碎骨……   吴有才听到声音吓了一跳,急忙从殿外弓着身子跑了进来,只当没瞧见地上一片狼藉,挤出笑容问道:“圣上息怒,可是这茶水不和口味,奴婢这就让人重沏壶新茶送来。”   皇帝冷哼一声儿斜睨着吴有才,压着声儿怒喝道:“他这是想干什么?想*朕吗?他锦乡侯府不是自诩忠君爱国吗?有他这般忠君爱国的?辽王的事儿他发现几年了,竟然如今才呈现上来,之前他干什么去了?这会子来求见,想做什么?”   皇帝越说越气,觉得若非锦乡侯之前有意隐瞒,事情也不会到了今天这一步!一时间,皇帝神色变得格外狰狞,哪里还有半丝平日威严的模样?   这些话吴有才可不敢应答,只得将身子躬得更低了些,垂眸望着脚尖儿,静待皇帝发泄完毕。   谁知皇帝竟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深吸了口气挥手道:“宣锦乡侯觐见。”   吴有才一愣,被皇帝狠狠地瞪了一眼,才急忙转身跑了出去,站在承乾殿外大声呼道:“宣~锦乡侯觐见~~~”   锦乡侯像是早已料到一般,抖了抖身上的袍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原来锦乡侯去天牢前就已经想好了进宫求见,早已将官袍穿在了外袍里面,进宫去在马车内就褪去了外袍,此时一身侯爷袍服,将身形拉着笔直修长。   进了承乾殿锦乡侯二话不说,一撩袍裾俯身便跪了下去,也不看那一地的狼藉,以额触地沉声道:“求圣上开恩,臣愿交出九边军权,从此回归乡野,只求一家平安。”   皇帝闻言越发恼怒,压着声儿喝问道:“你,威胁朕?”   锦乡侯却是不慌不忙地沉声答道:“臣不敢!”说完不等皇帝发作,便抬头仰望着皇帝,坦言道:“锦乡侯府立府百年,景氏一族三四百族人,至今却只剩下我父子两代三人。”   说完锦乡侯给皇帝磕了个头,恳求道:“求圣上开恩,允我景氏一族延续血脉。”说完锦乡侯再次向皇帝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皇帝见此冷冷地盯着锦乡侯并不说话,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许久,皇帝才冷哼道:“你只求一家平安,难道朕就不想要一家平安?”   皇帝说完目光顿时越发锐利起来,盯着锦乡侯的眼睛,厉声质问道:“辽王用和禧公主安危威胁皇后之事,你可知晓?”   锦乡侯闻言倏然一惊!猛地抬起头来……   ☆、七五一 北边   见锦乡侯露出惊诧的神情,皇帝神色越发冷凝,声音却是平淡了下来,问道:“怎么?你想要否认不成?”   这锅锦乡侯自认背不起,急忙摇头道:“圣上明鉴,臣并不知晓此事!臣……”   话未说完,皇帝便冷冷地喝问道:“不知?”说着当日锦乡侯呈献的黑漆木匣,便被皇帝当头扔了过去。   锦乡侯自是不敢闪躲,好在皇帝也并未下狠手,黑漆木匣“哐”地一下砸中了锦乡侯的肩膀,随之掉落在地上,匣子里的信件也随之散落一地。   皇帝指着那些信件,怒喝道:“这就是你所谓的不知吗!”   锦乡侯闻言垂眸沉默了片刻,才抬头望着皇帝的眼睛,回道:“陛下,请听臣说,辽东地处边境,臣最初发现辽王府练兵以为辽王是为了抵抗北山女真部,而且辽王的人马也一直驻守在撒刺卫一带,故而臣……”   说到这儿锦乡侯顿了顿,才接着道:“辽王兵马南移是去年冬天,那时辽东北部大都受了雪灾,故而臣并未多想,虽如此,臣也一直有安排探子打探辽王府动向,逆子到臣书房盗取兵署图时,臣才确定了辽王的意图,立即将收集的资料亲自带了回来。”   说完锦乡侯再次重重地给皇帝磕了个头,伏在地上不再多说一个字,一切只能等皇帝的决断。   皇帝盯着跪伏在跟前儿的锦乡侯,沉默了许久,才冷声问道:“如今,你是打算给朕撂挑子了?”   锦乡侯一愣,一时间猜不透皇帝这话究竟何意,却急忙答道:“臣不敢,只是如今锦乡侯府只有臣一人免礼支撑,九边安危重大,臣,实在是有些……”   不待锦乡侯说完,皇帝挥了挥手道:“明日一早,你即可返回广宁卫,若那逆子果然出兵谋反,朕着你将功赎罪,将其拿下,押解回京!”   锦乡侯张了张嘴,不敢再多说其他,只得磕头谢恩,随即却并不起身。   皇帝见此叹道:“等你拿下逆子,平定辽东,朕允你解甲归田。”说完皇帝闭上了眼,挥了挥手不在看锦乡侯一眼。   锦乡侯沉默了半晌,心中到底是松了口气,磕头谢恩后,方退出承乾殿。   然而,就在这时,太医院医正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见锦乡侯从承乾殿出来明显愣了愣。   见锦乡侯朝自己看来,急忙上前拱手一礼,道:“侯爷怎地还在宫里?先前贵府大管家亲自拿着侯爷名帖到太医院来,说是惠宁大长公主殿下晕倒了。”   锦乡侯闻言一惊,不敢多问缘由,朝医正道了谢便急忙朝宫外奔去。   皇帝得知后,亦是急忙遣了吴有才亲自前去锦乡侯府,皱眉交代道:“无论需要什么药材,尽管用好的,若锦乡侯府没有,便立时遣人进宫来取!”   吴有才亦是不敢耽搁,急忙点头应下,正要追着锦乡侯出宫去,皇帝却又叫住了他。   但皇帝并未立时说话,沉默片刻后,才轻声交代道:“无论大长公主情况怎样,记得立时遣人禀报与朕!”   吴有才一愣,却不敢多问,急忙点了点头才转身追了出去,谁知锦乡侯早已策马跑远,宫门前只留下一辆瘦弱老马拉着的灰蓝棚子的破旧马车……   锦乡侯刚回到府中,景天便迎了上来,满脸焦急地道:“侯爷可算是回来了,殿下一直在找您,您快去慈恩苑瞧瞧吧。”   锦乡侯一愣,转身往慈恩苑而去,景天疾步跟在一旁,小声儿道:“蒋姨娘回来了,老奴怕泄露侯爷不在府中的消息,便将她支去了少夫人那边儿,原想着少夫人不认得二少爷的玉佩,定是不会相见的,谁知那玉佩被惠宁长公主见着了。”   锦乡侯闻言叹了口子,摆手道:“你也无需自责,殿下既已醒来,想来并无大碍。”   说到这儿锦乡侯顿了顿,扭头看向景天,问道:“打听清楚蒋氏与殿下都说了什么吗?”   景天摇了摇头道:“此事除了殿下身边儿的崔嬷嬷和蝉儿蝶儿,怕是只有少夫人与小姐知道,当时在屋内伺候的,就只有她们几人,别的人都被殿下赶了出来,离得远远的。”   锦乡侯点了点头不再多问,就在这时仲坤一路小跑了过来,扬声唤道:“侯爷,圣上身边儿的吴公公来了。”   锦乡侯皱了皱眉,对景天吩咐道:“你亲自去将他引到慈恩苑来,就说我已经先过去了,有什么事儿到了再说。”说完脚步停地往慈恩苑赶去。   惠宁长公主在药力下小睡了一觉,谁知醒来身边儿守着的仍旧只有崔嬷嬷和洛娉妍景芝三人,不由闭了闭眼问道:“侯爷可曾来过?”   洛娉妍看了崔嬷嬷一眼,见崔嬷嬷抿了抿嘴,急忙上前笑道:“先前父亲来过,见外祖母睡着了,便先退了出去,毕竟这是外祖母的内室,父亲在这儿多有不便。”   惠宁长公主不疑有他,点了点头道:“既如此素心替我更衣,娉妍去将你公公请来。”   洛娉妍不知惠宁长公主这是要支走自己,还是无心之举,再次看了崔嬷嬷一眼,景芝见此急忙笑道:“嫂嫂多少懂点儿医理,还是嫂嫂在这儿陪着外祖母的好,我去请父亲过来就是。”   说完景芝朝洛娉妍点了点头,便疾步转了出去。   正巧,锦乡侯走到慈恩苑院门前,见景芝出来,急忙问道:“你外祖母如今怎样了?”   景芝扫了眼院门前站着的婆子,抿着笑上前朝锦乡侯一礼,轻声安慰道:“父亲别急,外祖母已经醒了,这会儿正有话要与父亲说呢,女儿正是来迎父亲的。”   锦乡侯见此不再多言,点了点头随着景芝朝院内走去,待远离院门后,景芝方才将蒋氏到来的事儿,简单说了一遍,末了含着泪望着锦乡侯问道:“父亲可是真的让哥哥去了北边儿?”   锦乡侯却是再次愣住,忍不住沉声问道:“让你哥哥去北边儿?怎么回事儿?”   ☆、七五二 留下   景芝正要回话,蝉儿便走了出来,见景芝与锦乡侯一块儿进来,福了福身,笑道:“侯爷可算是到了,殿下都问好几遍了。”说着便替锦乡侯和景芝打起了门帘子。   景芝见此到了嘴边儿的话不由咽了下去,锦乡侯也不再多问,朝蝉儿点了点头,当先走了进去。   惠宁长公主此时已经起身,套着枣红的家常夹衫,挽着简洁的圆髻,C一支翠玉金簪,虽然抹了胭脂,但瞧着还是有些憔悴,洛娉妍就坐在惠宁长公主身旁,正给她按着手上的X位。   见锦乡侯进来,洛娉妍急忙站了起来,待锦乡侯给惠宁长公主行过礼,洛娉妍方才满是担忧与疑惑地望着锦乡侯屈膝一礼。   崔嬷嬷见惠宁长公主指了指身旁不远处的圈椅,待锦乡侯坐下后,亲自给锦乡侯上了茶水便悄悄退了出去。   惠宁长公主直视着锦乡侯的眼睛,淡淡地道:“濯缨幼时每从边城归来,都要与你母亲一道去我府上玩耍,那时我是将你看作侄子般对待,后来机缘巧合你又成了我的女婿,一晃就是几十年过去了。”   惠宁长公主在说的这话儿时,带着淡淡的哀伤,洛娉妍总觉得惠宁长公主是大有深意的,却未及深想。   锦乡侯闻言点了点头,沉声道:“岳母待小婿一直恩重如山,不仅将嘉善许配给了我,还在嘉善与我母亲相继过世后,替我照顾一双儿女,劳心劳力地打理一府上下。”   说到这儿,锦乡侯站起身对着惠宁长公主长长一揖,道:“这些年辛苦岳母了。”   惠宁长公主却是挥了挥手道:“别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我与你母亲是打小的交情,又只有嘉善一个孩子,无论我做多少,都是心甘情愿的,无论从哪儿论,我都是该看顾着你们的。”   说到这儿,惠宁长公主闭着眼深吸了口气,才再次睁眼看向锦乡侯,有些哽咽地道:“可其实我知道你这些年一直在怨我,怨我当初没拦着圣上,任由圣上将蕴哥儿接进了宫去,你在承受丧妻之痛的同时,还要承受父子分离。”   锦乡侯并没有立时接话,好半晌才摇头道:“小婿明白岳母是为了蕴哥儿好,不曾有过埋怨。”   说到这儿,锦乡侯扫了洛娉妍与景芝一眼,淡淡地道:“为父与你们外祖母有话说,你们且退下吧。”   景芝与洛娉妍闻言立时站了起来,朝着惠宁长公主一礼,抿着嘴就要退下,惠宁长公主却阻拦道:“不必了,就让她们留在这儿好了,有什么话都让她们听听。”   锦乡侯闻言明显一愣,面儿上不免有些难堪。   惠宁长公主像是知道他的心思,叹息着解释道:“芝姐儿与娉妍都是要做当家主母的,无论是锦乡侯府还是武定侯府,都不是普通小门小户的人家儿,有的事儿,她们该学着思考了。”   洛娉妍与景芝也下意识地朝对方看了过去,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犹豫。锦乡侯也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却没出言反对。   惠宁长公主见洛娉妍与景芝还站在一旁,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不由摇头笑了笑,淡淡地道:“都坐下!”   锦乡侯也叹了口气道:“听你外祖母的,都坐下吧。”如此洛娉妍与景芝方坐了回去。   惠宁长公主扫了锦乡侯一眼,转而认真地看着洛娉妍与景芝二人,缓缓地道:“今儿机会难得,改日我不见得有这精力,你们不见得有闲暇,也不定还有这机会。便都坐下听我好好儿跟你们说说。”   洛娉妍急忙起身一礼,恭顺地笑道:“外祖母说哪儿的话,能得您的教导是娉妍三世修来的福分,只要您肯教导我们,我们可是无论如何也有功夫的。”   惠宁长公主闻言笑了笑,将目光落在了景芝身上,慈爱地道:“你们自幼丧母,过去我对芝姐儿是保护宠爱多于教导,娉妍嫁过来后事儿不少,也没机会教她什么,但你们都是要要撑起这个家,做当家主母的,所以有些事儿还是要学这些。”   见洛娉妍与景芝都点头后,惠宁长公主才叹了口气道:“当初你们母亲去了,圣上要接蕴哥儿进宫,我是可以阻止的,但我没有。”   说到这儿,惠宁长公主看向了锦乡侯,见锦乡侯低着头不知想着什么,缓缓摇了摇头道:“九边重镇,占据了朝廷六成以上的兵力,且边军与别的地方军队还大不相同,不仅仅是装备和战斗力,还包括了那股子狠劲儿。这点濯缨该很明白。”   锦乡侯没想到惠宁长公主一开头就讲到军事上面,下意识地抬起了头,便是洛娉妍与景芝也没明白惠宁长公主此时讲这个做什么,都专注地望着她。   惠宁长公主却在此时长长地叹了口气,颇为伤感地道:“老侯爷去了,濯缨回京守孝,后来又与嘉善完了婚,我原以为锦乡侯府便从此远离了九边之地,却没想到你竟然不与任何人商量,便又自己跑了回去。”   锦乡侯望着惠宁长公主张了张嘴,好半晌才道:“小婿知道岳母一直在埋怨小婿重返九边,可锦乡侯府……”   锦乡侯话未说完,惠宁长公主便挥手打断道:“我不怨你!但是我很失望!”   别说锦乡侯与景芝这俩地地道道地锦乡侯府人,就是洛娉妍心里也觉得怪怪的,不是都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吗?难道……   不待洛娉妍多想,惠宁长公主却是接着道:“九边,意味着兵权,而锦乡侯府当时只留你一根独苗!对,你是支撑下来了,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能支撑下来?”   锦乡侯一愣,望着惠宁长公主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儿也没说出来。洛娉妍到底多活了一世,皱眉想了想眼中便露出了惊骇之意,只有景芝抿着嘴似有些茫然。   惠宁长公主目光从三人脸上滑过,最后落在了景芝脸上,才淡淡地道:“那是因为你的妻子是我的女儿,还因为我这老不死的还没死,更因为蕴哥儿一直留在宫里!”   ☆、七五三 原来   别说洛娉妍,便是锦乡侯闻言也是顿时大变了脸色,猛地瞪圆了眼望向惠宁长公主。   锦乡侯此时只觉得羞愧,而洛娉妍眼中却写满了对惠宁长公主的不认同,和对景蕴深深地心痛。   惠宁长公主如何看不懂洛娉妍的目光?却仍觉得不够!苦笑着叹息道:“若非蕴哥儿是你唯一嫡子,若非我让下面人打压景莳不给他任何机会,你又对他不理不睬,你以为你能守住九边的兵权?若没有我的默许,你以为姜子期能有机会教导他?”   锦乡侯沉默了,甚至垂下眼眸不敢去看惠宁长公主的眼睛,更怕看到景芝的不屑。   而此时景芝却是瞪圆了眼,双手捂着嘴,并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说完这一席话,惠宁长公主却像是脱了力一般,闭着眼软软地靠在了大迎枕上,洛娉妍见此急忙端了参茶送到惠宁长公主手边儿,想要安慰什么此时却实在说不出口。   惠宁长公主睁开眼,望着洛娉妍满是复杂目光的眼睛,苦涩一笑,接过参茶抿了口,才看向锦乡侯淡淡地问道:“蕴哥儿若是跟你一样,去接手了九边兵权,你觉得结果会怎样?”   锦乡侯此时脸上已经挂满了汗珠,怔怔地望着惠宁长公主,却是说不出话来。   惠宁长公主叹了口气道:“如今,你可明白当初我为何不阻拦圣上,为何同意蕴哥儿进宫了?”   锦乡侯艰难地点了点头,惠宁长公主才将目光看向洛娉妍,示意她坐下,轻声道:“我的身子我清楚,不看着你们都好好儿的,不看着我那重外孙出世,我是不会闭眼的,这条老命就是老爷天,也别想收走!”   洛娉妍嘴角勉强勾起一丝弧度,笑道:“外祖母说什么呢?您自然会好好儿的,都说您老是有福的,五世同堂的福您自然是要享的。”   惠宁长公主闻言笑了笑,正要说话,   话音刚落,崔嬷嬷在门外轻声禀道:“殿下,圣上身边儿吴公公来了,说是来替圣上探望殿下的。”   惠宁长公主皱了皱眉头,扫了锦乡侯一眼,锦乡侯急忙起身,躲到了隔间儿里边儿,惠宁长公主方扬声儿道:“领进来吧。”   吴有才很快在崔嬷嬷的带领下走了进来,朝着惠宁长公主磕了个头,笑道:“见殿下安好,奴才也就心安了,圣上也能放心了,殿下不知,圣上得知殿下身体违和,可是急坏了。”   惠宁长公主闻言笑道:“快起来吧,回去替我谢过圣上,这人老了,总免不了有些头痛脑热的,偏这些孩子们没经过什么事儿,大惊小怪的得天下皆知,害圣上担忧了。”   吴有才闻言仰头仔细地打量着惠宁长公主笑道:“哎哟,奴才可要冒犯了,殿下这话儿不对,世子夫人跟县主紧张,那也是关心您,是孝顺,殿下该高兴才是。”   惠宁长公主笑得见眉不见眼地点头道:“不是我王婆卖瓜,这俩孩子最大的好处就是孝顺,托圣上的福,我总算是能郭几天舒心日子了。”   吴有才见惠宁长公主面色有些发白,脸上虽满是笑意,却难掩疲惫之态,说话明显有些气息不足的味道,顿时心下了然,惠宁长公主怕是真的又病了……   心念一转,吴有才笑道:“都说殿下是有福的,圣上说了,您只管好生将养,缺什么少什么就去宫里拿。”   惠宁长公主岂会不明白吴有才的心思,笑道:“也不用什么,如今不过近来一直睡不好,今儿想动动身子骨,谁知竟晕倒了,府里的大夫开了朱砂安神丸。如今瞧着倒也还好,偏蕴哥儿媳妇,吵着要给我按摩,这不,本宫还打发不走她了。”   吴有才闻言笑着恭维道:“世子夫人心地纯善又孝顺,可是殿下您的福气。”心中却琢磨着事情怕并非如此简单。   但吴有才对洛娉妍素有好感,既然惠宁长公主有意隐瞒,他也不想多事儿,又笑着宽慰了几句,便告辞道:“殿下好生将养着,奴才这就回宫复命去。圣上让奴才给殿下带了两支老参来,若用着还好,下回老奴再给您带来。”   惠宁长公主点了点头,洛娉妍见吴有才往外退去,便起身道:“孙媳替外祖母送送吴公公。”   吴有才闻言越发高兴起来,洛娉妍嫁妆丰厚,这是满京城的人都知道的,而且出手也极为大方,见洛娉妍主动要送自己,吴有才一边儿客气道:“怎敢劳世子夫人大驾。”一边儿却心底暗暗高兴。   洛娉妍却是不动声色地吹捧道:“公公这话儿可是折煞我了,要说我这儿还欠着公公人情呢。上回在宫里,可是公公亲自送我们回永宁宫的,若非公公一路护送,还不知会惹出多少事端。”   说着洛娉妍已经走到吴有才身侧,吴有才见此朝着惠宁长公主躬身一礼,方才随着洛娉妍往外走去。   出了慈恩苑,洛娉妍状似随意地笑道:“说起来也是巧了,前儿我得了串儿砗磲佛珠,我一眼就觉得最合适公公,公公心善,想必与佛也是有缘,便想着托人给公公送去,谁知公公竟来了我们府上,您说这可不就是巧了吗?”   说着洛娉妍也不等吴有才回话,便对红螺吩咐道:“姑姑去将我前儿得的那串儿佛主请来,正好公公顺道带回去。”   吴有才这时才回过神来,急忙道了谢,心底越发觉得这一趟来的值得。   送走了吴有才,洛娉妍缓缓转回慈恩苑,此时锦乡侯已经从隔间儿出来,见洛娉妍进来,眼中越发多了两分赞许。   惠宁长公主却是肃了神色,轻声道:“人说妻好夫祸少,这话儿可是一点儿不假,有的人咱们不是得罪不起,但没必要时,还是不得罪的好。而有的人咱们得不得罪都一个样儿,便没必要在明面儿上撕破脸。”   洛娉妍与景芝闻言具是点了点头,心中却是各有感受,锦乡侯却是心中一禀,知道自己这位岳母大人怕是意有所指,不由微微皱了眉头。   惠宁长公主说到这儿,朝洛娉妍笑道:“可做当家主母仅仅如此却是不够的,一个家族的兴盛,绝不是男人们在外面打拼就成的,当家主母还要有远见,有手腕和人脉交际圈儿。”   洛娉妍闻言默默点了点头,心知这是自己的弱项,多少有些不安,只景芝很是无所谓的挑了挑眉。   锦乡侯见惠宁长公主东两句西两句,不由皱了皱眉头,心知惠宁长公主寻自己过来,绝非为了那些个往事,却又一时间猜不透惠宁长公主的心思。   ☆、七五四 主母   惠宁长公主却是不紧不慢地接着道:“作为当家主母,尤其是咱们这样人家儿的当家主母,绝不能单单依着男人们的决定行事,也不仅仅是教导好孩子那么简单,一定要有远见,有主见,会决断才行。”   说到这儿,惠宁长公主叹了口气,很是疲惫地冷笑道:“功勋贵族,皇亲国戚,听着好听,可若是一个不谨慎,说不得还不如平民百姓来的安稳。”   有了先前景蕴入宫的话,锦乡侯与洛娉妍景芝三人闻言具是心神一禀,神色越发肃穆起来。   惠宁长公主却是淡淡地道:“男人又时时在家,事事能替你做主,也不能什么事儿都等着男人回家再解决。所以作为当家主母,这时候的远见与决断就显得尤为重要。”   锦乡侯闻言点了点头,想到自己一年到头也在家不了几日,对惠宁长公主的话感受尤为深刻,自己的母亲,妻子,还有这些年替自己打理府邸的岳母,可不都是这样儿的?   惠宁长公主却是没有看他,突然话锋一转,严肃地道:“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那也是要分是什么事儿的,再说有的时候我们很难分辨谁可信,谁不可信,所以有的事儿便只能藏在自己心底,对谁也不能说!”   就这一点儿,惠宁长公主对洛娉妍是很满意的,笑道:“娉妍在这方面倒是做的很好,这次蕴哥儿离京的事儿,别说府里上下,竟是连我也瞒住了,怕是也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吧?”   洛娉妍抿了抿嘴,想要挤出一丝笑容,却是想起这些日子的艰难,不由得红了眼眶。   景芝见此过去挨着她坐下,轻轻地握了她的手。惠宁长公主却是故意板了脸道:“往后可不兴这样,虽说你是好意怕我担心,但你们这样瞒着我,难道我就不会伤心了?”   景芝急忙点头,撅着嘴道:“就是,嫂嫂竟连我也不信,你若是告诉我也多个人商量,心里搁着事儿也不嫌难受,你可是怀着宝宝呢!”   惠宁长公主无奈地斜睨了景芝一眼,却没在多说什么,见洛娉妍抿嘴一笑,却并不保证什么,故意叹了口气,心中却是越发满意起来。   说完洛娉妍与景芝,惠宁长公主才又看向了锦乡侯,淡淡地问道:“到现在濯缨是不是也该跟我们全盘托出,让我老婆子也知道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蕴哥儿可是当真去了辽东?”   不待锦乡侯回话,惠宁长公主红了眼眶,哽咽道:“原就知道你心狠,可你怎能这般狠?他是你的嫡长子!是嘉善唯一的儿子,他比不得你打小在边城长大,他没去过边城,也从未上过战场,更别说指挥千军万马!你这不是要害死他吗?”   洛娉妍闻言猛地一下子站了起来,瞪圆了双眼盯着锦乡侯,就连景芝也愣愣地望着锦乡侯……   锦乡侯见此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娉妍快坐下,方才你外祖母才跟你们说了如何做一个当家主母,如今你可是咱们锦乡侯府唯一正儿八经的女主人,怎能这般毛毛躁躁的?遇事冷静点,天塌下来,也要沉住气才行。”   惠宁长公主闻言脸色也沉了下去,眼刀子一下子扫向锦乡侯,正要说话,锦乡侯却是回过头来,望着她道:“小婿并未让蕴哥儿去边城。”   说到这儿,锦乡侯叹了口气,道:“诚如岳母所言,蕴哥儿从未去过边城,也未上过战场,去了能做什么呢?那些个兵痞子可不会理会你是谁的儿子,他学的那些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我怎会让他去送死。”   惠宁长公主与景芝闻言顿时将目光移到了洛娉妍身上,洛娉妍却是瞪大了眼,望着锦乡侯喃喃道:“可是……”   惠宁长公主见此不由皱了眉头,问道:“娉妍好好儿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谁告诉你蕴哥儿去了边城的?”   洛娉妍抿了抿嘴,摇头道:“没,莫言当初回来替爷拿包袱,说是要秘密去北边儿,还特意给爷带了皮袄,东西不少,我怕泄露消息,将包袱跟药材都装进了樟木箱子里。”   惠宁长公主闻言与锦乡侯对视一眼,顿时都皱紧了眉头,好半晌,洛娉妍突然望向锦乡侯,问道:“父亲让景慎带信回来,可是安排了爷什么差事儿?”惠宁长公主一愣也望向了锦乡侯。   锦乡侯却是皱紧了眉头,声音低沉地道:“我不过是让白寿带信回来提点蕴哥儿,提防辽王世子,没想到蕴哥儿那些布置竟然当真起了作用……”   惠宁长公主闻言冷笑道:“什么没想到,辽王世子若是当真亲自动手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如今皇后动了手不是更好?”   说到这儿,惠宁长公主揉了揉,对于身在皇家,她亦是颇为无奈,却又无可奈何。淡淡地道:“天家无情,这话原不该我说,但却是不争的事实,圣上是个好的,多少还顾念着亲情。”   锦乡侯闻言点了点头将今日宫中发生的事儿,与惠宁长公主三人和盘托出,沉吟道:“如今却是不知……”   话未说完,惠宁长公主便冷笑道:“有什么不知的?不就是皇帝将和禧那丫头赐婚到了北边儿,辽王借此要挟皇后?皇后无子,谁做皇帝对她而言并无太大差别,但辽王生母已逝,丽嫔却是活得好好儿的,如何取舍并不困难。”   洛娉妍与景芝闻言具是大变了脸色,没想到一场宫变竟是因此而起,不由得在心底同情起和禧公主来,之前在皇后宫中的那点子不喜也就烟消云散了……   锦乡侯却是突然想起皇帝先前刚刚命他明日一早即刻返回边城的事儿!急忙开口道:“圣上先前令我明日一早动身返回边城,怕是那边儿也不安稳,若蕴哥儿在边城,小婿定会保他平安,若不在……”   锦乡侯没有说完,惠宁长公主便淡淡地接道:“若不在,便是圣上对他另做了安排,此事便不许再提,咱们只当蕴哥儿在宫里当差就是,旁的,谁也不许多说一句!”   惠宁长公主的话说的斩钉截铁,洛娉妍见此张了张嘴,也只得将心中的担忧咽了下去。   惠宁长公主却在这时看了洛娉妍一眼,微红着眼圈儿,叹息道:“倒是苦了你,但锦乡侯府几代当家主母……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说到这儿,惠宁长公主侧头压了压眼角,哽咽道:“你要学会坚强!”洛娉妍知道,惠宁长公主定是曾经也这么安慰过景蕴跟芝姐儿的母亲,心中顿时一片酸涩。   洛娉妍想到的,锦乡侯自然也想到了,神色尴尬的同时也有些黯然。这些年竟是一直不知,原来自己从那时起……便错了!若是早知如此……可这世上哪有什么早知?   想到这儿,锦乡侯嘴角不由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心中更是拿定主意,回到边城便全力寻找儿子,定是要将他平安送回京城来,不管是为了早丧的妻子,还是白发苍苍的岳母,亦或是为了自己那尚未出世的孙子,或者这座空荡荡的锦乡侯府……   ☆、七五五 景蕴   第二日一早,锦乡侯便带着洛娉妍连夜让人收拾的行礼,带着顶替白寿跟在自己身旁的景慎,启程返回边城。   这次返回边城,乃是秘密而行,对外只说锦乡侯仍在闭门思过,是而别说旁的交好人家儿,便是自家也没人出来相送,锦乡侯更是从侧门出了府。   上次离京,儿媳女儿还有蒋氏具是送出了垂花门,长子景蕴一路送出了城,更是有次子同行作陪,人虽不多,却也显得极为热闹,而如今……   锦乡侯在离府前,回头看了眼身后已然紧闭的侧门,压了压头上的斗笠,叹了口气翻身上马,只觉口中苦涩难明。   锦乡侯回到边城,便立时遣人四处搜索景蕴一行人,心情却是极为复杂地,既希望找到他,又害怕在这边城找到他,亦或者找到什么更不好的消息。   锦乡侯自然是找不到景蕴的,所有人都没料到,景蕴一行人悄悄出了京城,便当真一路向北,一直走到了广宁卫,才乔装转道悄无声息地往南边儿而去……   皇贵妃的病情,之所以能有如此大的起色,乃是因为罗老先生从蜀地归来时带了些能解毒的草药,然而,罗老先生显然并未料到,此生还能在遇见与妻子一般的中毒者,所带药材却是不多。   皇贵妃的病情,如今虽得到了控制,想要康复却是至少需要连续服用半年以上,半年后须得根据病情再加以调整,所需药材哪儿是一星半点?   此时出京急往边城,既证实了锦乡侯失踪的消息,麻痹了辽王那边儿,也让边城那些蠢蠢欲动之人都渐渐浮出了水面。   锦乡侯突然出现金銮殿上,却又在闭门思过时突然返回边城,果然令那些刚有所动作之人慌了手脚,也给了锦乡侯一个清理的机会,虽顾及着北蛮不敢伤筋动骨,可砍掉些手脚还是能够的……   景蕴一行向着蜀地罗老先生曾去过巴山一路疾驰,希望能早日带回那些长在深山里的药材,在锦乡侯抵达边城时,一行人已经进入淮Y地界儿,又哪里是锦乡侯能够在边城找到的?   原本到了济南府就要斜C开封府,而后过襄阳府入川,然而景蕴却突然改道顺大运河南下。或是为了避免不要的麻烦,亦或是为了别的。   此时驻马在大运河边儿上,面色微黄,着儒衫,配香囊,束方巾,穿玄面儿布鞋的景蕴,披着湛蓝提花薄斗篷,执紫竹折扇负手而立,望着河面上来来往往的船只,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笑意。   若是认识的人见了,定是认不出眼前乃是以冷厉淡漠闻名的锦乡侯世子,通身温和之意,修长的身姿却显得有些单薄,不知道的,只当是那家出来游学的士子。   尤其是莫言莫问二人,扮作青衣小厮缩着肩头,静静地站在景蕴身后,一人背着书箱,一人挎着包袱,在秋风中显得有些怯弱,哪儿有半分在京城时的彪悍之意?   莫问望着景蕴的背影,知道他定是想起洛娉妍当初在这儿救了他俩的事……一时间思绪也飘回了当初,神色不由暗了暗。   莫言与莫问打小一处长大,即便此刻莫问脸上并没有任何神色,却仍感觉到了莫问的不对劲,斜眼睨着莫问见他一直望着江面儿,不由皱了皱眉头,却又很快将心中的疑惑强压了下去。   又站了好半晌,见莫问依旧怔愣着,莫言不由上前恭声道:“河堤风大,少爷可要回了?您身子弱,病了老夫人可是要担心的。”那话带着明显的徽州口音。   景蕴自是不会将这点儿江风放在眼中,闻言却是抬手拢了拢斗篷,温和地点头笑道:“是有些冷了,咱们这就回去吧。”声音轻柔温和,却与莫言一样带着浓浓的徽州口音。   莫问从始至终没有说话,莫言的声音却是拉回了他的心神,此时深深地看了眼江面又急忙移开目光,抿紧了嘴转身去将马,牵了过来。   三匹马具是膘肥体壮,然在懂马的人眼中却知道这马过于肥硕,瞧着好看却并非什么好马,马背上的马鞍甚是华丽,却极不实用。   三人上马沿着河提缓缓进了淮Y城,在客栈住下后景蕴脸上的温和也不曾敛了去,迎风立在窗边儿,嘴角勾着一丝淡笑,望着远处不知想着什么。   莫言莫问二人自是不敢打扰,远远候在门边儿,却听景蕴突然说道:“明儿一早出发,先到扬州城休整三日,咱们去瞧瞧岳阳楼。”   景蕴说得随意,仿佛果真是出外游历的学子,莫言立时笑道:“少爷莫要耽搁了回府的日子,老夫人责怪起来,小的可担待不起。”   景蕴闻言回过头浅浅一笑,莫问依旧不吱声儿,却点了点头自去为明日启程做准备。   一行三人次日出发去了扬州,刚进城在客栈落了脚,搁下行礼,景蕴便带着二人出了门,出门前莫言还与客栈小二打探了一番这扬州城附近的名胜,一副要出门游览的味道。   却不知出了客栈,景蕴与莫言莫问二人便分道扬镳,很快又有一与景蕴身形像似之人与二人一道,在扬州城附近闲逛了起来。   沈家门房见来人一身粗布衣裳,面色黝黑,脚上一双布鞋虽没有破D之类,却也沾满了尘土,开口更是要求见自家老爷!   门子瘪了瘪嘴正要将人撵走,沈璊却在此时在门前下了马,打量着来人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沈璊这话问的自然是门子,然不等门子回话,来人便上前拱手一礼,沉声道:“在下受人之托,求见沈老爷。”   沈璊望着来人嘴角刚刚裂出一丝冷笑,却见那人手中出现一枚玉扳指,递到他眼前轻声道:“还请三少爷代为通报。”   沈璊一愣,觉得这枚玉扳指有些眼熟,记忆力超群的沈璊盯着玉扳指看了许久,抿着嘴皱眉盯着来人,好半晌才有些恍然地挑了挑眉,轻笑道:“你这人倒也有趣儿,不如便随我进去吧。”   说着沈璊便当先朝府内走去,来人直起身子望着沈璊的背影淡淡一笑,在那门子惊诧地目光中,缓步跟上了沈璊的脚步,一同进了沈府。   然沈璊没有将来人带去寻沈森,而是将来人直接领进了内院儿,直奔傅氏上房而去……   ☆、七五六 热闹   原本打算返回长公主府的惠宁长公主,因锦乡侯的离去,不得不留了下来。   府里的丫鬟婆子仆从小厮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却还是感觉到了不同寻常地压抑气氛,较平日都沉默了许多,就连小丫鬟也不再说笑打闹,生怕触了主子霉头。   当宫里传来消息,今年的重阳宫宴取消时,就连景芝也无法继续维持表面的平静。   不仅洛娉妍与惠宁长公主,便是府里的丫鬟婆子也发现了景芝内心的慌乱,甚至比当初锦乡侯失踪时,还要慌乱许多……   惠宁长公主见此与洛娉妍商议道:“府里这样下去不行,尤其是芝姐儿,将来她是要嫁入武定侯府的,武定侯镇守着西南,如今瞧着安稳,可边关的事儿哪有一定的。”   洛娉妍闻言轻笑道:“莫不如孙媳跟芝姐儿陪您去灵泉寺祈福?灵泉寺不比的大相国寺热闹,风景却是极好。灵泉寺的桂花每年都开的极好,想来今年也不会差哪儿去。”   洛娉妍说完见惠宁长公主挑眉朝自己睨来,笑着解释道:“邀了各府的夫人老夫人来给您作陪,到时各府夫人老夫人定然会带着小姐乃乃们同行,也算是给芝姐儿寻些事儿做,省的她成日里胡思乱想乱了心智。”   惠宁长公主闻言斜睨着洛娉妍,失笑道:“在禅院儿呆着,也能算是有事儿做?我老婆子倒是没什么,就怕芝姐儿到时越发胡思乱想起来。再说你这身子哪儿经得起来回颠簸?从京里到灵泉寺可是有一日的路程。”   崔嬷嬷见此上前笑道:“依老奴看,少夫人的生辰就快到了,与其去寺里松散,不若在府中热闹,再则说这是少夫人嫁过来第一个生辰,怎么着也该热闹热闹才是。”   洛娉妍闻言脸上的笑容不由勉强起来,淡淡地道:“又不是什么整生,哪儿须得这般麻烦,再说……”说到这儿,洛娉妍的声音不由低了下去,淡淡地道:“爷如今还不知在哪儿呢。”   惠宁长公主见此叹了口气,拍了拍洛娉妍的手,轻声道:“知道你担心蕴哥儿,可你是这府里的当家乃乃,你若是都垮了谁还能支撑起这锦乡侯府?难不成你指望着我这老婆子?”   说到这儿,惠宁长公主故意叹了口气,淡淡地道:“若是早个十年八年的,我替他们兄妹撑着也没事儿,可如今我这身子……”   洛娉妍一听这话,心中一惊,急忙笑道:“外祖母可别这么说,您身子好着呢!”   崔嬷嬷也是笑道:“殿下心疼少夫人,也没得让说这样的话儿咒自己个儿的。少夫人最是孝顺,这会儿心里指不定怎么难过呢,您一片好心岂不是白费了。”   惠宁长公主没好气地横了崔嬷嬷一眼,崔嬷嬷立即讪讪地闭了嘴,洛娉妍却是接口道:“可不就是嬷嬷这话儿?外祖母这样说,可是折煞孙媳了,爷回来知道了指不定如何埋怨孙媳呢。”   说完见惠宁长公主垂眸不语的样子,洛娉妍默默叹了口气,勉强笑道:“外祖母可别生气,您怎么说孙媳怎么做就是。”   话音刚落,惠宁长公主扭头看了过来,挑眉笑道:“既如此,就借着你生辰府里好生热闹热闹,将该请的都请了过来。”   洛娉妍闻言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却听惠宁长公主笑道:“你不是想给芝姐儿找点儿事儿做吗?你如今怀着身子,正好让她替你筹备去,你跟在边儿上瞧着顺便指点一二。”   崔嬷嬷见此不由笑着C嘴笑道:“殿下可真是心疼少夫人,想给少夫人办个生辰宴,还得指使小姐。”   话音刚落景芝走了进来,洛娉妍起身正要迎上前,景芝不由快走了两步扶住她胳膊,笑问道:“外祖母要指使我做什么?”   崔嬷嬷不由将方才的话又与景芝学了一遍,景芝闻言点了点头,便与洛娉妍商议起了请柬名单,惠宁长公主坐在一旁时不时地补充两句。   重阳节后,天气一日凉过一日,却一直没有景蕴的消息传来,一行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就连锦乡侯,也没有找到丝毫的踪迹和线索。   虽说府里众人心情都越发压抑起来,可洛娉妍的生辰却在有条不絮地筹备着。   九月十六,戏班子已经请好,菜单已经拟定,请柬都送了出去,给乃乃小姐们的回礼也已经准备妥当,只等着三日后各家小姐乃乃们登门饮宴,洛继宗却是突然策马到来。   守门小厮自然是认得洛继宗的,见洛继宗翻身下了马,急忙上前行礼,一边儿接过马缰,一边儿笑道:“洛少爷怎地这会子过来了,小的这就……”   话未说完,洛继宗打断道:“快去禀了姐姐,就说舅母上京来了,怕是一会儿就要进城了。”   俩小厮闻言对视一眼,将洛继宗的话在心里过了两三遍,才猛地回过神来,一人留下牵着洛继宗的马,一人急忙往府里跑去,没一会儿大管家便带着几个小厮迎了出来。   大管家上前行礼道:“亲家少爷快请进,已经遣人禀告少夫人了,您先花厅用茶。”   洛继宗可是听洛娉妍不止一次说过,大管家是跟在锦乡侯身边儿的老人,在府里的地位跟杜大管家在自家差不多,并不敢受大管家的礼。   洛继宗急忙侧身让过,拱手道:“老管家不必客气,刚收到信儿,舅母从江宁上京来看望姐姐,这会子怕是要进城了,已经着人通知父亲,一会儿怕是父亲也要过来。我是特来通知姐姐一声儿,好做准备的。”   景天闻言点了点头,朝身旁的小厮吩咐道:“去,让二管家带人迎一迎,将亲家少爷的话一字不差地禀告少乃乃。”   大管家正说着,便见一锦衣少年策马护着七八辆马车转过了街角,缓缓朝府门前驶来……   那策马护在马车旁的少年不止一次到府里来过,是而不仅俩守门小厮认识,便是大管家也知道,那是自家少夫人娘家表弟,皇商沈家四少爷——沈琨。   ☆、七五七 没变   单看沈琨护卫在侧,或许还不能断定车内人的身份,但一行七八辆马车刚在大门前停下,不待大管家与守门小厮上前,洛继宗更是抢先一步,躬身行礼道:“继宗给舅母请安,舅母一路行来可是安好?”   那言语中的欢快之意,丝毫不曾掩藏,车内人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   车身上虽没有任何家族徽章标记,但几个门子何等机灵?不等大管家再做吩咐,上前牵马的牵马,开侧门的开侧门,就连侧门的门榄也已经一并取了下来。   大管家满意地点了点头,方才上前朝着马车一礼,恭声问道:“车内可是沈太太?在下锦乡侯府大管家景天,在这儿给亲家舅太太请安了。不知亲家舅太太今日到来,有失远迎还望亲家舅太太恕罪。”   傅氏闻言撩起一角车帘,露出满是疲惫的脸,眼中却是盈满了喜悦,温和地笑道:“老管家不必多礼,说起来倒是我失礼了,原是来的匆忙,又怕妍儿知晓后等得着急,是而不曾通知贵府。还望大管家莫要见笑才好。”   大管家自是不会见笑,一面命人婆子引着傅氏一行马车从侧门往车轿厅而去,一面将沈琨与洛继宗请进府中。   洛娉妍刚从慈恩苑陪惠宁长公主用过午膳回来,正准备睡会儿午觉,蕾儿进来禀道:“乃乃,小四说少爷过来了,您看是将少爷请进来,还是……”   话未说完,浅语也跟了进来,朝蕾儿一笑,屈膝禀道:“乃乃,大管家遣人过来,说是少爷说舅太太上京来看您,这会儿怕是已经进城了。”   洛娉妍一愣,眼睛都亮了起来,急声儿问道:“当真是继宗过来说的?他如今人在哪儿?快去请进来。”   说着洛娉妍原地转了个身,正好看到一旁满脸喜意的红螺,不由松了口气,跟着露出笑意来。撅了嘴嗔道:“姑姑竟看站一旁我笑话!还不快去安排人给舅母收拾院子?”   说完不忘笑着补充道:“梅林边儿上的含笑苑不错,过些日子梅花该开了,这会儿子住进去正好。”   这是洛娉妍近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红螺瞧着也松了口气,微微湿了眼眶点头道:“是,奴婢这就去,交给奴婢乃乃尽管放心。”   说着红螺看向赵嬷嬷,笑道:“乃乃这边儿嬷嬷费心盯着点儿,可不能让乃乃一高兴什么都忘了。”   话刚说完,洛娉妍便催促道:“姑姑放心,我这儿有嬷嬷还有英儿蕾儿在,你快去收拾院子才是,别舅母都到了,院子还没收拾出来。”   赵嬷嬷见此笑道:“你快去吧,别让乃乃着急了,这儿我会看着乃乃,不让她乱来的。”   几人正说着,浅浅也跑了进来,脆生生地道:“大管家请乃乃去垂花门,说是舅太太到了。”   别说洛娉妍,便是红螺等人也是一愣,怎地刚说要到,这一转眼的功夫就到了?   洛娉妍闻言来不及多想,脚下带风地朝垂花门而去,边走边吩咐道:“英儿跑快点儿去禀了殿下,蕾儿也去小姐哪儿知会一声儿,其他人跟我一块儿出去迎接。”   赵嬷嬷见此一边儿扶着洛娉妍往垂花门而去,一边儿小声儿劝道:“乃乃慢点儿,仔细脚下……”   对于赵嬷嬷的碎碎念,洛娉妍如今依然淡定许多,一边儿含笑点头,一边儿继续扶着红螺的手,脚不沾地儿地往前赶。赵嬷嬷见此也只得悄悄叹口气,不好多说别的。   傅氏因长女出阁,洛娉妍出嫁时没能到场,晃眼已是一年多没见过洛娉妍了。   在垂花门前刚下了青尼小轿,看着眼前梳妇人头,穿瑰红缂丝宝相纹对襟衫子,着有绿色八宝如意纹流苏裙,身后跟着丫鬟婆子的洛娉妍,傅氏禁不住湿了眼眶,望着洛娉妍喃喃道:“好,好啊!我家娉妍一点儿没变。”   洛娉妍这会儿眼眶也微微有些泛红,朝着傅氏疾走两步,正要屈膝行礼,却被傅氏一把托住胳膊,沈寒烟从傅氏身后钻了出来,脆生生儿地唤道:“表姐!”说完屈膝一礼,接着便问道:“听说表姐要生宝宝了?”   洛娉妍望着沈寒烟瞪大了眼,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寒烟也来了?”说完扭头看向傅氏,嗔道:“舅母跟表妹上京也不写封信来,娉妍也好去码头接你们才是。”   傅氏闻言满目慈爱地笑了笑,嗔道:“还说我们呢!娉妍有了身子也不来信说一声儿,难不成嫁了人就跟舅母生分了?”   沈寒烟立时附和道:“就是就是,表姐若是早说了,咱们就乘船上京,也不必因着赶得急在马车里颠簸这许久了。”   洛娉妍一愣,急忙想要解释,傅氏却先一步拍着洛娉妍的手背,笑道:“好了,逗你呢,便是早知道,我们也坐马车来。”   说完傅氏吸了口气,上上下下将洛娉妍仔细打量了一番,方才满意地点头道:“娉妍瞧着气色还好,知道你好好儿的,舅母跟你舅舅也就放心了。”   红螺见了傅氏心中亦是激动不已,此时却是上前屈膝一礼道:“奴婢给舅太太请安。”   傅氏见了她点了点头,笑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红螺闻言急忙摇头道:“奴婢不辛苦。只要乃乃好好儿的,奴婢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洛娉妍见舅母傅氏还要说什么,急忙打断道:“舅母与表妹远道而来,这会子怕是都累狠了,红螺姑姑快去将含香苑收拾出来给舅母住。”说完看向沈寒烟笑问道:“寒烟是要自己住个院子还是要跟我住一块儿?”   沈寒烟想也没想地便回道:“这许久不见,自然是要与表姐住一块儿了!”   说着一行人便往枫溪院后院儿走去,谁知刚过含章阁,远远地便见崔嬷嬷领着几个小丫头迎了上来。   傅氏是见过崔嬷嬷的,知道是惠宁长公主身边儿的老人儿,不待崔嬷嬷走进,急忙松开洛娉妍的手,疾走了几步,欠身一礼道:“许久不见嬷嬷,如今见嬷嬷身子骨还是这般硬朗,真是令人高兴,这一年多我们娉妍可是多亏了嬷嬷照应。”   ☆、七五八 变了   崔嬷嬷笑着摇头道:“亲家舅太太将少夫人教导得极好,并不需老奴如何照应。”   傅氏却是笑道:“她毕竟年轻,原想着还有两年时光,并不如何着急,许多东西都未曾教她,嬷嬷很不必客气,再则娉妍如今又有了身子,更是要托您老多照应了。”   洛娉妍从头到尾都没有问傅氏从何得知她有孕的消息,毕竟这消息除了锦乡侯府与长公主府是没人知道的,甚至连洛府也尚未透露。   崔嬷嬷一愣看向洛娉妍,却见洛娉妍抿嘴一笑并未露出丝毫诧异的神色,也未曾解释一言半语。   如此崔嬷嬷只当是傅氏到时洛娉妍告知的,也不放在心上,笑着客气了两句才道:“殿下知道您来了,遣老奴来请亲家舅太太过去坐坐。”   崔嬷嬷往洛娉妍哪儿看去的一眼,傅氏自然尽收眼中,虽心中也早有疑惑,却也不曾点明,对于洛娉妍的变化,不得不说傅氏是很满意的。   傅氏闻言笑道:“说什么请不请的,嬷嬷可是折煞我了,我是晚辈,别说到了府里,就是路过京城也是要去给她老人家请安的,能得她老人家召唤,那可是天大的脸面。怎地就劳动您老过来了。”   说着崔嬷嬷引着傅氏一行继续往前朝着慈恩苑而去,洛娉妍见傅氏与崔嬷嬷说笑,便悄悄落后半步,不动声色的牵了沈寒烟的手,问起舅舅表兄表嫂等人情况。   沈寒烟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叽叽喳喳说起江宁老宅的事儿来,洛娉妍静静听着,忽而轻声问道:“怎地只你一人跟来了?没将珹哥儿带来?”   能跟着傅氏上京,沈寒烟自是欢喜得很,尤其是见这个表姐并未因一年多不见与自己生分,沈寒烟越发高兴听洛娉妍询问,颇为自得地笑道:“我可是代表我们二房来探望表姐的,珹哥儿太小,谁有功夫照应他?”   洛娉妍闻言自是明白沈寒烟的意思,也将她小小的自得瞧在眼中,却是但笑不语,听沈寒烟说起了别的。   崔嬷嬷却不知,洛娉妍并未向傅氏提起一言半句,而是傅氏一来便道出了她有孕的消息。   洛娉妍也不是不惊讶的,尤其是通过沈寒烟的话,洛娉妍越发笃定怕是景蕴往南边儿去了,至少是遣人去了沈家,告知了舅母自己有孕消息!更甚者就是景蕴央了舅母上京来瞧自己的。   洛娉妍心中的激动可想而知,却生生忍住了询问的冲动,只在嘴角勾起一抹欣喜地笑意。   这淡淡地笑意并不突兀,瞧见的也只当是对于傅氏一行的到来高兴罢了。   洛娉妍深知,这时候不能露出半点端倪!景蕴既然要隐瞒踪迹,在洛娉妍想来,定是有他的道理的,毕竟这么多人都在寻找他的下落,前年他又有在江南负伤的往事……   傅氏与崔嬷嬷在前头越说越是投机,洛娉妍与沈寒烟缓缓走在傅氏身侧,一路也是轻声说笑,一行人转眼便到了慈恩苑的大门前。   景芝早已得了消息,此时正候在慈恩苑的大门前代惠宁长公主迎接傅氏的到来。   远远看着傅氏一行人走近,景芝方才上前屈膝一礼道:“景芝见过沈伯母,一别经年,沈伯母瞧着还是那么精神,也不知初雪姐姐如今可好?”   对于景芝,傅氏也是喜欢的,急忙上前拉了她起来,笑道:“县主快别多礼,可是折煞民妇了。”   景芝闻言顿时嗔道:“沈家舅母这是瞧不起芝姐儿,还是将芝姐儿当做外人?什么县主不县主的?”   直到此时洛娉妍方笑着上前,一手挽了傅氏的胳膊,一手挽了景芝的胳膊,歪着头朝傅氏笑道:“芝姐儿说的不错,都是自家人,舅母可不兴多礼。”   傅氏没好气地斜睨了洛娉妍一眼,洛娉妍却是不以为意地转了话头,笑道:“咱们快进去吧。别让外祖母等急了。”   说着一行人方才进了慈恩苑,早有丫鬟在候在门前,见一行人过来急忙打了帘子,朝里边儿禀道:“少夫人与亲家舅太太到了。”说着将众人迎了进去。   惠宁长公主仍旧是一身赭色绣金家常薄袄,着万福纹提花裙,洛娉妍亲手为她挽的圆髻,用赤金飞凤分心钗的双翅团团包住,额间依旧是洛娉妍亲手为她系上的万福缀东珠宽抹额,既简洁又高雅。   不似上回傅氏在长公主府见到的惠宁长公主,脸上的笑容疏离而冷淡,此时的惠宁长公主嘴角带着浅浅地笑意,却直达眼底。   傅氏依礼上前,正要跪下,惠宁长公主便已轻声笑道:“亲家舅太太不必多礼,远道而来快请坐下说话儿。”   景芝亦是笑道:“沈家舅母不必拘谨,外祖母最是慈和。不信,您问嫂嫂就知道了。”   洛娉妍闻言抿嘴一笑,却并不多言,牵着沈寒烟的手行至傅氏身旁,朝惠宁长公主屈膝一礼,浅笑道:“舅母不是与外祖母客套,实在是扰了外祖母午休,舅母心中很是过意不去。”   傅氏回过神来,也是屈膝一礼,含笑道:“可不就是这话儿,原是怕娉妍这孩子惦记,才没有通知府上便贸然来了。不曾想还扰了您老歇息。”   傅氏话音刚落,洛娉妍便已经站了起来,朝沈寒烟瞧了眼,笑道:“这是我二舅家的表妹,这次是随着大舅母代表二舅一家上京来探望我的。”   惠宁长公主闻言目光一闪,朝沈寒烟招手道:“好孩子有心了,快来我身边儿坐下。”说完方才朝傅氏笑道:“你也坐,我瞧着这孩子打心眼儿里喜欢,便让她挨着我坐好了。”   沈寒烟下意识朝洛娉妍看了眼,见洛娉妍点了点头,方才再次屈膝一礼,甜甜地笑道:“谢殿下厚爱。”说完才在洛娉妍的鼓励下,迈着小碎步行至惠宁长公主身旁。   惠宁长公主拉着沈寒烟的手很是夸赞了一番,惹得景芝嗔道:“看来这满屋子就我一个不水灵的,嫂嫂没来时,外祖母最是疼爱我,可有了嫂嫂,外祖母什么好东西便都给了嫂嫂,如今有了寒烟妹妹,外祖母更是瞧不见我了。”   一席话惹得众人忍不住笑了起来,惠宁长公主更是朝她招收道:“快来快来,原是你这丫头嫌弃我老婆子,如今倒成了我的不是。”   傅氏自然明白景芝这是在告诉她洛娉妍在锦乡侯府过得很好,不由也跟着笑道:“我们小门小户的,寒烟可不比上县主您端庄大气,便是娉妍,那也是殿下教导之功。如今我将寒烟带来,也巴望着殿下教导一二,将来能寻个好人家。”   惠宁长公主闻言很是高兴地笑道:“这有何难?你们就在府上住下,若是舍得,让寒烟丫头就跟我老婆子住这儿。”   洛娉妍闻言掩口一笑,道:“外祖母这是心疼寒烟呢?还是心疼芝姐儿呢?要说起来,芝姐儿如今帮孙媳打理着府中庶务,成日里很是忙碌,有寒烟陪着外祖母,芝姐儿也呢放心不少。”   惠宁长公主挑眉横了洛娉妍一样,竟是笑骂道:“你个小没良心的,你都说了芝姐儿忙,平日里哪儿有多少功夫上我这儿来?还不是替我跑进跑出的。”   说着惠宁长公主抬手抚了抚抹额,朝傅氏笑道:“不说亲家舅太太怕是不知道,我这发髻还是娉妍给我梳的呢,就连这抹额,也是娉妍给我做的。”   傅氏闻言不是不惊讶的,洛娉妍的针线甚至景芝的针线,当年她可是都见过的,甚至洛娉妍到江宁时,特意给她寻得针线师傅,对她也是摇头不已。   对于洛娉妍能有这等转变,傅氏自然乐见其成,正要奉承两句惠宁长公主教导的好,谁知惠宁长公主却是憋着嘴,斜睨着凑在一处的景芝与洛娉妍二人,淡淡地道:“不过要我说,寒烟丫头确实比你俩俊俏。”   ☆、七五九   寒暄过后,惠宁长公主命崔嬷嬷亲自取来一套珍珠头面,给沈寒烟做了见面礼,方才令景芝领沈寒烟到园子里四处转转,熟悉一下府里各处。   景芝扫了洛娉妍一眼,见洛娉妍面不改色地正朝沈寒烟点头,方才咽下到了嘴边儿的话,上前拉了沈寒烟的手,笑道:“寒烟妹妹虽第一次见我,可不兴与我生分,咱们去园子里转转,看到什么好玩儿的只管告诉我,我与初雪也是极为相好的。”   沈寒烟初来乍到自然不会反驳,曾经又确实听沈初雪提起过这位锦乡侯府的小县主,遂抿嘴笑着随了她起身离去。   待景芝领着沈寒烟出了屋子,洛娉妍才挥手淡淡地对赵嬷嬷道:“嬷嬷跟着忙活大半天了,且下去歇息吧。我这儿用不着人,有事儿遣人去唤你。”   惠宁长公主挑眉扫了洛娉妍一眼,见她眼角眉梢的笑意早已淡去,不由也挥手道:“素心也去吧,都下去,难得亲家舅太太上京,正好陪我聊聊天儿,有娉妍在这儿就够了。”   崔嬷嬷闻言自是不会多问,屈膝一礼,朝傅氏点了点头,又朝洛娉妍笑道:“托少夫人的福,老奴这老胳膊老腿儿也去歇歇。”   惠宁长公主一听不乐意了,板了脸,斜睨着崔嬷嬷,嗔道:“素心说得好像本宫亏待你似得!”   傅氏不知惠宁长公主脾性,见此生怕惠宁长公主在心里怨怪洛娉妍,急忙笑道:“嬷嬷不过是与娉妍玩笑,殿下可不能当真。”   惠宁长公主一愣,望着傅氏不知说什么才好,洛娉妍与崔嬷嬷见此忍不住“噗嗤”一笑,洛娉妍急忙解释道:“舅母勿要多心,外祖母最是随和,不过是与嬷嬷玩笑呢。”   如此屋里众人方才在崔嬷嬷带领下都退了下去,崔嬷嬷更是随手将门给关上了,留下蝉儿与蝶儿在门口守着。   洛娉妍静默了两息,方才敛了笑意,抬眼望向傅氏,颦眉问道:“舅母可能告知,爷是几时到的江宁?”   傅氏闻言一愣,随即摇头笑道:“我还当你不问了呢。”说完却并不绕弯子,接着道:“瑾轩是上月廿八来见的我,至于他何时到的,我却不知。”   说着傅氏微微皱了皱眉,才接着压低了声儿道:“他来时一身布衣布鞋,皮肤黝黑腿上还沾着泥,别说门子,就连我猛地一见也没认出来,若非你三表哥正好归家,他又向你三表哥出示了腰珮,怕是连府门也不能让他进的。”   说到这儿,傅氏忍不住掩口一笑,有些尴尬地朝惠宁长公主道:“殿下您是不知,我那三儿子对那些个腰珮玉环扳指,那是最上心不过,若换了旁人,也认不出那腰珮来。”   惠宁长公主与洛娉妍对视一眼,二人却没能露出笑脸来。   洛娉妍咬了咬唇角,再次问道:“爷在舅舅府上住了几日?有跟舅母说起别的吗?”说完顿了顿补充道:“比如他要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傅氏见惠宁长公主与洛娉妍的神色,也肃了神情,叹了口气道:“别说住下,就是连顿饭也没用就走了。”   话音刚落,傅氏见洛娉妍眉头越发皱紧,不由转了话头,道:“他乔装而来,我也不好多问,他只说你有了身孕,芝姐儿年轻,殿下又上了年纪,让我过来照应一二。我那时光想到你有了身子,满心里只顾着高兴。哪儿还顾得上别的?”   洛娉妍闻言嗫了嗫嘴,手,下意识地抚上小腹,却皱着眉,没有说话。   惠宁长公主见此叹了口气,宽慰道:“蕴哥儿既平平安安地去了亲家舅太太府上,咱们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想必是有任务在身,怕泄了消息才连我们一并给瞒住的。”   洛娉妍如何听不出这是宽慰之语?浅笑道:“外祖母很不必安慰我,孙媳明白,爷在圣上跟前儿当差,自然有许多事儿不便对府里透露。”   说完洛娉妍朝傅氏和惠宁长公主笑了笑,并不再提起旁的,傅氏见此戏谑道:“那不知瑾轩让我转交你的东西,娉妍可要瞧瞧?”说完傅氏方才转向惠宁长公主,轻声道:“瑾轩那孩子有心,虽没说去哪儿,何时回来,却让我带了些东西来。”   洛娉妍一愣,望向傅氏瞪大了眼,有心想问景蕴托她带了什么,怎地来了这许久也不早说,却到底没有问出口。   惠宁长公主见洛娉妍抿紧了嘴的模样,失笑道:“不论什么也不急于一时,亲家舅太太远道而来,怕是也累了,不若先去歇息,等收拾好了晚上过来用膳时再说。”   洛娉妍心中虽是急切,却也点头附和道:“想必这会子院子也该收拾好了,不若我先送舅母回去瞧瞧可还满意,有什么不满意的,咱们在拾掇。”   说完洛娉妍才想起尚未告知惠宁长公主,她将傅氏安顿在含香苑的事儿,遂笑道:“孙媳瞧着无为居下边儿的含香苑很是清幽,距离外祖母这儿也是近便,遂将含香苑收拾了出来给舅母暂住。”   惠宁长公主自是不会在这些小事儿上多说什么,含笑点了点头道:“娉妍回头着人将那边儿开道侧门,你表弟尚在京中,如此你表弟前来与你舅母相见,也方便些。”   谁知话音刚落,傅氏却是阻拦道:“多谢殿下费心了,只我想着很是不必如此。”说完斟酌了一番言辞,方才接着道:“我原是上京来照顾娉妍待产的,如今侯爷与瑾轩也都不在府中……”   说到这儿傅氏停了下来,后面的话倒是不好说了,洛娉妍见此想了想,起身朝着惠宁长公主一礼,歪着头将话儿接了过去,笑道:“外祖母怕舅母不便,娉妍在这儿替舅母谢过外祖母。”   说完却是直起身子,接着道:“但如今咱们府中皆是女眷,西侧门我早已让人上了锁,连钥匙也都收了回来,再开东侧门,怕是不妥。再者说,琨哥儿与继宗到咱们府中来,何时客气过?很不必为他俩麻烦。”   傅氏急忙点头笑道:“娉妍说的不错,再者琨哥儿每日要去太学上课,不过偶尔过来瞧瞧罢了,过去怎样,如今依旧便好。”   如此惠宁长公主自是不再提起,只叮嘱傅氏晚间过来用膳,又道:“不是说继宗跟琨哥儿都来了吗?回头让他俩一并过来用晚膳好了,也没外人,咱们一出乐呵也热闹。”   谢过惠宁长公主,洛娉妍方亲自陪着傅氏出了慈恩苑,穿过流芳亭,往东北角的含香苑而去。半道上正好遇见从桂苑出来的景芝与沈寒烟二人,四人遂同往。   ☆、七六零 明悟   赤金抢花并蒂莲钗头上,打磨圆润的细小黄水晶镶嵌在花瓣上,犹如滴滴露出,摇摇欲坠。米粒儿大粉色珍珠镶作莲蕊,随着光线的流转,显得栩栩如生。   一串儿由小及大珍珠坠在钗头下,最后一粒珍珠足有莲米大小,精巧的双股绞丝钗柄,能很好的将金钗定在发髻上。   将金钗从匣子里取出,洛娉妍忍不住问道:“这是爷请舅母带回来的?给我的?”说着嘴角的笑意忍不住晕染开来,眼睛却并未从金钗上挪开半分。   傅氏见此不由打趣儿道:“难不成娉妍觉得这钗是带给芝姐儿的?亦或者是给长公主殿下的?”   洛娉妍忍不住面儿上一红,下意识地将金钗在头上比划了两下,问道:“好看吗?”惹得景芝与沈寒烟掩口而笑,就连傅氏也忍不住闷笑了两声儿,再次取出两对乌木镯子。   其中一对漆黑的乌木上,镶嵌着大小一致的十八粒莹润的羊脂白玉,玉粒儿间,点缀着绿豆大小正阳翡翠,另一对则镶嵌着十八粒莲米大珍珠,木镯上描金刻画着双鱼水云纹。显得别致却不突兀。   傅氏笑道:“也不知瑾轩从哪儿寻得,这两对镯子,说是给你与芝姐儿一人一对。”   若说先前得了金钗,洛娉妍是欢喜的,此时看到这两对镯子,心底便渐渐有了明悟……景蕴,怕是年前回不来了!   但洛娉妍什么也没说,笑着让景芝先挑了镯子。   景芝倒也并不客气,挑眉笑道:“我记得嫂嫂有一套白玉簪,是顾伯母送的,不若就将这珍珠镯子留给我得了。”   洛娉妍自是不会与景芝争抢什么,笑着将珍珠描金乌木镯,递给了景芝,方才转头朝傅氏笑道:“既然我跟芝姐儿都有,想必外祖母也是有的吧?”   傅氏抿嘴一笑,从珍嬷嬷手中接过一只同样不大的匣子,笑道:“殿下自然也是有的。”说完伸手一指屋子中间儿的箱子,笑道:“不过你们先将我的礼物拿去,回头咱们再给殿下送去。”   傅氏自然也给洛娉妍与景芝准备了丰厚的礼品,洛娉妍倒也没有急着打开来看,笑道:“既如此便谢过舅母,您长途跋涉而来,这会儿怕是累了,我已让浅语准备的热水,您先沐浴更衣,小憩一会儿,晚膳前我再来请您。”   景芝见此自然也不再多留,命人抬了傅氏带来的礼物,与洛娉妍一道告辞了傅氏。   晚膳时,惠宁长公主见了景蕴托傅氏带来的礼物,沉默了许久,抬眼朝洛娉妍看了过去。   洛娉妍自是明白惠宁长公主的意思,抿嘴一笑,轻声宽慰道:“爷奔波在外,依旧惦记着府中,记挂着外祖母,外祖母该高兴才是,难不成是不喜欢爷的礼物?”   惠宁长公主闻言,这才渐渐露出一丝笑意来。   因着并无外人,又有惠宁长公主与傅氏在场,便也没分男女,惠宁长公主在主位上坐下后,拉了沈寒烟在右手边儿落座,景芝便也挨着沈寒烟坐了下来。   惠宁长公主左手边儿坐了傅氏,接着便是沈琨与洛继宗,洛娉妍夹在了洛继宗与景芝中间儿,人不多倒也显得热热闹闹的。   饭毕,洛娉妍朝洛继宗,道:“舅母难得上京一趟,虽说是为着我,也住在我这边儿,你回去还是与父亲说一声儿,就说明儿我与舅母表妹一块儿回去。”   洛娉妍已经好几个月不曾回洛府,洛继宗闻言自是欢喜,惠宁长公主却是皱了皱眉头叮嘱道:“明儿可要多带些人手,亲家太太不能主事儿,后宅连个人也没有。”   洛继宗脸上的笑容明显一僵,洛娉妍却只当没有瞧见,淡笑着应了下来,才接着道:“等继宗完婚也就好了。”   说到这儿,洛娉妍想了想才道:“如今我身子还好,舅母也来了,好在芝姐儿的嫁妆我已经打理好了,只等着武定侯府花轿上门。”   说着洛娉妍睨了景芝一眼,见景芝脸上绯红一片,露出娇羞之色,方才闷笑一声儿,接着道:“倒是继宗的聘礼也不知准备得怎么样了,我想着过些日子便回去帮继宗筹备婚事,”   洛继宗闻言耳根子都红了起来,低着头想要避开众人目光,沈琨却是并不放过他,用手肘顶了顶他。洛继宗的脸一下子便越发红了起来,惹得惠宁长公主也跟着笑了起来。   第二日洛娉妍果然与傅氏一道,领着沈寒烟回了洛府。   洛镇源昨日便已得知长女有了身孕的消息,自是欢喜不已,见傅氏与洛娉妍领着沈寒烟一同到来,洛镇源自是越发欢喜,立即迎上前道:“辛苦大嫂为娉妍奔波,”说着便一躬到底。   傅氏倒也并不与洛镇源客气,大大方方受了洛镇源的礼,方才淡淡地道:“听说周氏病了,我既来了少不得去瞧瞧她。”洛镇源神色一滞,倒也没有拒绝。   然,周氏得知洛娉妍有孕,傅氏千里迢迢特地赶来照顾她,一时间心里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按理,洛娉妍有了锦乡侯府的骨血,在锦乡侯府的地位稳固了,对自己,甚至对自己娘家都不是没有好处的,然周氏心里,却就是高兴不起来。   虽说如此,周氏面儿上却仍旧带着淡淡地笑意,轻声道:“有劳大嫂了,都是我这身子拖累了,不然我该亲自去照料妍儿的。”   洛娉妍微微颦眉,到底没有说什么,傅氏想要说什么,却见周氏缠着细棉的眼睛……叹了口气,将到了嘴边儿的话又咽了下去。   洛镇源闻言却很是高兴地笑道:“慧娘有心就好。”说着急忙吩咐管家从聚贤阁叫了席面儿过来,笑道:“娉妍难得回来,大嫂也上京来了,咱今儿叫了席面儿来吃,这聚贤阁……”   洛镇源不是没看到洛娉妍与傅氏脸上淡淡的神情,急忙转了话题说起这新开的聚贤阁菜式如何的新颖,味道如何的好。   一顿饭用毕,沈寒烟得了周氏与洛镇源分别给的见面礼,洛娉妍与傅氏又在洛府逗留了片刻,方起身告辞。   ☆、七六一 心意   离府时洛娉妍才轻声对洛镇源道:“我们府里的情况父亲也是知道的,偏外祖母非要给我做生,我也只好等生辰宴后再回来替继宗打理聘礼了。”   洛镇源闻言皱眉想了想,犹豫道:“不然,还让翠娘打理好了,你有了身子如何能够C劳。”   洛娉妍却是不在意地抿嘴一笑,摇头道:“继宗已经记在了母亲名下,是洛府嫡长子,是我亲弟弟,便是母亲不在了,还有我这个姐姐,他的婚事怎地也没有姨娘C持的道理。”   洛娉妍这话可没有避讳着洛继宗,洛继宗心里自是不好受的,不由抿紧了嘴唇,微微低下了头。   洛娉妍见此不由叹了口气,轻声道:“不是我不给翠娘脸面,继宗你要知道,这不仅仅是你的婚事,也是洛府的大事。”   洛继宗闻言并不说什么,只默默地点了点头,傅氏见此皱了皱眉,叹息道:“回头认亲时,让新媳妇给翠娘敬杯茶吧,不管怎样她也是继宗生母。”   傅氏的话不仅令洛继宗一喜,猛地抬起头来,便是洛镇源与洛娉妍也诧异地看了过来。   傅氏笑道:“虽说继宗记在了紫君名下,但好歹翠娘十月怀胎生下了他,外甥媳妇给她敬杯茶也是说得过去的。”说着傅氏还朝站在丫鬟婆子前边儿的翠娘含笑点了点头。   如此自然不会有谁再多说什么,翠娘却是红了眼眶,泪珠子忍不住一串串儿地滑落了下来……   洛娉妍见此再次叹了口气,上前亲自用绢子给翠娘擦了擦泪珠,轻声道:“娉妍并无为难姨娘之意。继宗的婚事代表的不仅是洛府的脸面,也是人家方府的脸面,无论是为了继宗,还是方家,我都不得不出面儿。”   这是洛娉妍第一次直呼翠娘为“姨娘”,翠娘很是有些激动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洛娉妍能唤她一声“姨娘”便也表示真正认同了她的身份,不仅仅是夫人的丫鬟……   洛娉妍却想了想接着解释道:“别说继宗如今记在母亲名下,便是没有记在母亲名下,继宗的婚事也不能由继夫人C持,我这个做锦乡侯世子夫人的姐姐,是必须要出面儿的。”   洛娉妍已经说到这份儿上,翠娘心中虽仍有酸涩,却也勉强接受了下来,点头笑道:“有小姐替他C持,是他的福分,我也不求别的,只要他小两口能欢欢喜喜和和美美就好。”   如此洛娉妍方才与傅氏一道,领着沈初雪辞别了洛镇源等人,返回了锦乡侯府。   洛娉妍自是不会知道,在她离开洛府后不久,洛妙姝便急匆匆地赶了回来。事实上,自从洛妙姝伤了周氏,被洛镇源关进柴房,又被洛娉妍放出,洛妙姝心里对洛娉妍便有了别的感觉,说不上是感激,更谈不上好感。   但后来又因洛娉妍强势介入,洛妙姝得以保全嫁妆后,在洛妙姝心里洛娉妍便成了她心中一座可以依靠的大山。   洛妙姝刚嫁进周府的日子,虽说不能与在洛府时相比,尤其是周二老夫人心中气愤难消,周熔母亲又对她百般不屑,却也比她最初想象的好过。   可如今……她急需找到洛娉妍,求她出手帮自己,无论是嫁妆的事儿,还是周熔的事儿,当然,最好能让锦乡侯世子出面,那就再完美不过了!   洛妙姝赶到洛府,却得知洛娉妍已经离开,洛妙姝心中不由恼恨,却不好表现出来,想了想转身去了慧园,无论如何那也是自己母亲,哪儿有回来了不去瞧瞧的?   毕竟是自己身上的R,周氏怨过洛妙姝,也恼过洛妙姝,却是从未恨过她,即便,是她伤了自己眼睛后。   得知洛妙姝来了,周氏脸上不由自主地便扬起笑容,扶着青柳的手,摸索着便往门边儿去。   洛妙姝进了慧园刚转过五福捧寿青石大影壁,看见的便是周氏一把甩开青柳的手,扶着门框跨出门榄的场景。   洛妙姝皱了皱眉头,对于当初周氏没有阻止自己嫁去周府,洛妙姝心中是有怨气的,然,如今的洛妙姝却是再不会轻易表露出来,即便是在周氏跟前儿。   洛妙姝顿了顿脚步,便扯出一抹笑意,疾步朝周氏走去,边走边道:“母亲怎地就出来了?虽说今儿日头不错,可到底入过了秋节,怎地也不加件衣裳?”   话说完,人已经到了周氏身旁,伸手扶住周氏的胳膊,皱眉瞪了青柳一眼,冷冷地呵斥道:“你是死人吗?夫人要出来你不拦着,也不知给夫人加件披风或是大袄?”   见洛妙姝如此关心自己,周氏藏在棉布条下的眼眶湿润了,脸上的笑容却更盛了些,急忙打断道:“哪儿有姝儿说的那样,我不过是听说你回来了才出来的。”   周氏如此说,洛妙姝如何不知她的意思?心中暗暗得意的同时也松了口气,到底是亲生母亲,这几个月的功夫也没有白费!   洛妙姝扶着周氏进了屋子,没有急着打听洛娉妍的事儿,依旧先关心过周氏的衣食住行,又叮嘱了青柳许多,才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听说今儿姐姐回来了,怎地没见着人?”   周氏一愣,淡淡地回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有了身子,留在府里用了午膳就回去了,毕竟是头胎,惠宁长公主怕是盯得紧吧。”   听周氏提起洛娉妍有了身孕的事儿,洛妙姝脸上的笑容一滞,好半晌才勉强笑道:“母亲不说我都忘了,早该去恭喜姐姐才是,锦乡侯府的嫡长子可金贵得很。”   周氏闻言并没有搭话,沉默片刻,问道:“你也成亲好几个月了,还没有动静吗?”   洛妙姝闻言想着周熔这大半月的夜不归宿,眼中闪过一丝冷厉。   周氏等不到洛妙姝的回答,皱了皱眉头,叹息道:“你也别整日里顾着我这儿,到底是嫁人了,即便是外祖家,那也是给人做媳妇儿了,与在家时是不一样的,没有子嗣如何能立足?”   洛妙姝神色淡淡地斜睨了青柳一眼,带着笑声儿道:“青柳下去吧,母亲这儿有我照应着,我与母亲说会儿私房话。”   青柳莫明打了个寒颤,却不敢多言,甚至没有问过周氏的意思,便低着头乖乖地退了出去。   待青柳退下后,洛妙姝转到周氏身旁,挨着她坐下才叹了口气道:“舅母的性子母亲又不是不知道,如今……”说到这儿,洛妙姝有意压低了声儿,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哽咽,道:“因着女儿先前的错事儿,外祖母也是不管我的。”   周氏心中一紧,急忙抓向洛妙姝的手,洛妙姝见此伸手将周氏枯瘦的手握在掌心,便听周氏急切地问道:“怎地?你婆婆为难你了?还是给熔哥儿房里塞人了?”   洛妙姝自是不会在周氏面前多说什么,转而笑道:“如今倒是不怕了,姐姐有了身子也算是在锦乡侯府站住了脚,回头寻个机会我去求见姐姐,即便是为了洛府的体面,姐姐也不会不管我的,自然也就没人再敢为难我了。”   周氏闻言抿紧了嘴,沉默了片刻点头道:“你说得对,如今也只能靠她了。”说到这儿周氏叹了口气,身子也习惯性地往后靠了靠。   洛妙姝见此急忙将大迎枕垫在周氏身后,叹息道:“左不过再熬上两月,想必先前也是姐姐刚有了身孕才没顾得过来,等冬节时,我亲自去给姐姐送节礼,倒时在与姐姐好好儿说说。”   周氏再次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抚着洛妙姝的手,笑道:“何必等冬节?过两日你姐姐生辰,你自带了礼物过去便是,难不成你姐姐还能将你撵出来?”   洛妙姝闻言眼睛一亮,却故作为难地问道:“那依母亲的意思,姐姐生辰我送什么好?”   洛妙姝心里清楚,这是自己出嫁后第一次拜访洛娉妍,又是洛娉妍生辰,自己还有事儿想要求着洛娉妍,不管是为了自己的脸面,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少了自然拿不出手。   洛妙姝私心里想着让周氏替自己出点血,谁知周氏却不以为意地笑道:“你姐姐有多少嫁妆?那沈家是如何的富庶?锦乡侯府是怎样的人家儿?难道这些你都不知道?”   一连几个问题,倒是让洛妙姝愣了愣,下意识的挑了眉,却没有说话。   周氏见洛妙姝没有吱声儿,以为她没明白过来,遂拍着洛妙姝的手,笑道:“她不会在意你送什么的,到时挑几盒她爱吃的点心,表表心意也就是了。”   ☆、七六二 贺寿   洛娉妍怎么也没想到,周氏给沈寒烟的见面礼,瞧着顶好一檀木匣子,里边儿竟只有几枚玛瑙戒指!心中气恼,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冷笑。   傅氏见此皱了皱眉头,轻声宽慰道:“咱又不稀罕她那点子东西,她自己个儿不也说了,拿去打发丫头还是可以的。”   沈寒烟倒是真不在意,将几枚玛瑙戒指拿在手中把玩了一番,才轻笑道:“表姐莫恼,我年纪小,又是初来你们府上,这些个戒指正好打发府里的下人,也省的让表姐难为。”   洛娉妍看着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点着她的鼻尖儿,嗔道:“姐姐不是气她东西给的少,而是那态度太过敷衍!”毕竟就连洛镇源,也送了一对汝窑C盘的摆件儿。   如今沈寒烟不在意,洛娉妍也就揭过不再提起,回到锦乡侯府,惠宁长公主正在午歇,傅氏婉拒了洛娉妍要送她会含香苑的意,洛娉妍便留了沈寒烟在枫溪院歇了下来。   晚膳时,惠宁长公主问道:“今儿回去,可曾遇见什么事儿?”   原来洛娉妍下车后脸色不好的样子被赵嬷嬷瞧见了,悄悄禀了惠宁长公主。   洛娉妍却只是淡淡一笑,轻声道:“我留了舅母在府中住下,舅母上京父亲又是知道的,少不得我便亲自回去知会一声儿,也好叫父亲放心罢了,哪儿能有什么事儿。”   说完洛娉妍忽然想起洛继宗的婚事,笑道:“倒是忘了,过些日子我还得回去,继宗成亲不能没人C……”   话未说完,崔嬷嬷便急忙打断道:“这事儿少夫人可不能去,不说你如今是出嫁女,没得回去娘家C持兄弟亲事的,那会让人笑话亲家老爷府里没人,再者您如今怀着身子,可不能去参与这些个红白喜事儿。”   崔嬷嬷一席话刚说完,傅氏也回过神来,急忙点头道:“可不是这话,哎哟,嬷嬷不说我倒是忘记了这茬,先前我就该拦着娉妍的。”   洛娉妍自是没忘,闻言却只是沉默,好半晌才抬头望向惠宁长公主,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又到底没有说出口。   惠宁长公主见此盯着洛娉妍的眼睛,皱眉问道:“蕴哥儿媳妇可是打定主意了?”   惠宁长公主的话,让傅氏以及崔嬷嬷还有景芝沈寒烟等人都大吃了一惊,尤其是站在洛娉妍身后伺候着的赵嬷嬷。   洛娉妍没有直接回答,又沉默了片刻,才吸了口气,挤出笑容道:“爷祖上世代镇守边关,想来上天定会庇佑,孙媳自问此生没有做过坏事儿,也不该……”   洛娉妍说到这儿,惠宁长公主打断道:“正日子就别过去了,就像素心说得,没得让人笑话,倒时不仅仅是你,便是你父亲也要被人笑话。”   洛娉妍闻言张了张嘴,却听惠宁长公主接着道:“好歹洛小子的婚事我也忙活了那么些日子,倒是我遣了公主府的管事嬷嬷过去帮着C持就是。”   洛娉妍一听自然是欣喜不已,急忙搁下碗箸起身一礼道:“谢外祖母疼我。”   洛娉妍这时脸上的笑容自然是发自内心的,毕竟她自己也清楚,作为出嫁女,将手伸回娘家,那名声并不好听,且不说别的,就是给洛妙姝做了榜样,那也是得不偿失的。如今惠宁长公主赐下T面,那又将是另一番情形。   怀着这样美好的心情,转眼便到了洛娉妍十七岁生辰,然而,当浅浅气喘吁吁地跑来禀道:“乃乃,乃乃不好了,二小姐来了。”洛娉妍的好心情一下子便全都没了。   不仅洛娉妍,便是红螺等人脸色也沉了下来,却到底不好多说什么。只沈寒烟满脸好奇地望着洛娉妍问道:“是那位继夫人的女儿吗?”   洛娉妍勉强挤出笑容,点了点头,沈寒烟一双眸子便亮了起来,笑问道:“那我们还要去迎接她吗?”   洛娉妍淡淡一笑,对浅浅吩咐道:“你与妮妮俩一块儿去将她叫到我这儿来。”说完还补充道:“今日府里人多眼杂,别让她冲撞了人,从甬道那边儿过来就是。”   浅浅眸子一转明白过来,屈膝一礼,脆生生儿地回道:“乃乃放心,奴婢就说乃乃交代了,她是乃乃娘家人要先过来乃乃院子与乃乃汇合,再去与乃乃一块儿去园子里。”   洛娉妍心中虽对那个“娘家人”很是膈应得慌,面儿上却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多一会儿,洛娉妍便亲自捧了礼盒走了进来,她倒是没有糊涂地听从周氏安排只带点心过来,而是回去周府后,当着周熔母亲的面儿,将此事禀了周二老太太,笑道:“好歹是亲戚,又是我姐姐,如今她做寿咱们府上少不得亲去祝贺的。”   周二老夫人虽说拉不下脸面亲自过来,却道:“既如此,到时你便跟随婆婆一块儿过去好了。”说完转头看向满脸兴奋地儿媳,淡淡地道:“不管怎样,你也算是她舅母,开了库房好生挑两件儿贺礼送去才是。”   周熔的母亲早就想去锦乡侯府见识见识,也想亲眼瞧瞧,洛娉妍是否真如洛妙姝所言那般,不计前嫌地护着她!   此时听闻周二老夫人如此说,周熔的母亲自是忙不迭地应道:“老太太放心,媳妇儿定不会丢了咱们周府的脸面。”说着朝东边儿扫了眼,补充道:“也不会让人瞧了咱们的笑话儿。”   周二老夫人对与周熔母亲表现出来的态度很是满意,淡淡地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你们且下去好生准备吧。”   洛妙姝心有不甘,却是不好当面儿说什么,却不想周熔母亲临出门时,却突然闹了肚子,一连上了几次恭房出不了门。   眼见着时辰就要完了,周二老夫人只得叹了口气,板着脸对洛妙姝交代道:“你婆婆身子不适,今儿怕是去不了了,我让周嬷嬷陪着你一块儿过去,且莫要耽搁久了。”   洛妙姝知道周二老夫人这是想要那婆子监视自己,不由心中冷笑,吴氏都不能把自己怎样,凭一个婆子就想要监视自己?   面儿上洛妙姝却是不显分毫地浅笑道:“全凭外……老夫人安排。”那话儿就仿佛不小心错了口,又急忙改过似得。   周二老夫人缓缓点了点头,正要催她出门,洛妙姝却又改口道:“要不,我留下来照顾婆婆,给姐姐的寿礼,着人送过去就是。”   周二老夫人如何肯答应?这几日她也想通了,若是能趁机巴结上锦乡侯府,那对自家老爷,对自己宝贝孙子,都将是莫大助力!遂反而越发坚定地催促着洛妙姝出了门……   ☆、七六三 生辰   洛娉妍只遣了浅浅与妮妮两个小丫鬟来接她,洛妙姝心中不是不计较的,好在浅浅那丫头话说得巧,嘴也甜。   马车刚刚停稳,贴身丫鬟先一步跳了下去,摆好了脚凳就要扶洛妙姝下车,浅浅便先一步靠了过来。   浅浅一手撩起车帘子,歪着头望向车内的洛妙姝,笑道:“我们乃乃知道周乃乃来很是高兴,说周乃乃是娘家人算不得客,特遣了奴婢们将周乃乃从东边儿领进去。”   洛妙姝闻言刚皱了皱眉头,却又听浅浅补充道:“乃乃说先去她屋里坐会儿,等人来齐了周乃乃再与我们乃乃一道去园子里,如此方显得亲近。”   至于是不是这样,浅浅是顾不上。洛妙姝的性子,浅浅光想着就有些发憷,反正只要顺顺利利将人领过去了,相信乃乃是不会责怪她的。   洛妙姝听浅浅这样一说,也觉得甚是有理,自家姐妹,自然是在一处才显得亲近,再说了能跟在洛娉妍身边儿见客,那也是极大的体面,遂也没有反驳。   然,洛妙姝怎么也没想到,所谓的“从东边儿领进去”不是开了东侧门,而是东边儿一道连着甬道的角门,马车没能驶进去,在角门前换了青尼软轿。   两个粗壮的婆子,抬着她在一道镶嵌着八角门钹饰如意纹镂蝠图的黑漆门前停了下来。浅浅与妮妮上前推开门,洛妙姝则由贴身丫鬟扶着下了软轿。   进了堂屋,屋内除了红螺与那姓赵的婆子,便只有洛娉妍悠然地坐在八仙桌旁,染了浅粉丹蔻的芊芊玉手,端着红青花茶盏,不紧不慢地浅啄着……露出手腕儿上,正红色水胆玛瑙镯。   穿镶瑰红绣连枝海棠边儿,嵌新绿牙子的杏黄对襟薄袄的洛娉妍,胸前坠着一串儿大红珊瑚璎珞,璎珞上穿着五彩八宝,显得鲜艳而大气。   低矮的坠马髻上,三朵累丝点翠簪花小巧而精致,环着一支并蒂莲赤金钗,钗头下一串儿珍珠坠子,晃晃悠悠地垂在耳边儿,与耳垂上珍珠红宝连珠环相映成趣。   洛妙姝捧着礼盒的手,下意识地狠狠一捏,好在手中这礼盒乃是楠木制成,倒也没有损坏分毫,若是身后俩丫鬟手中的锦盒,那可就说不定了……   酱红色撒花裙也猛地一荡,停了下来,裙裾上压着的白玉环相互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声音让洛妙姝一下子回过神,面儿上浮上笑容,款步上前笑道:“姐姐生辰,妙姝不请自来还望姐姐莫要气恼才好。”   说着洛妙姝将手中的礼盒往八仙桌上一搁,又亲手从贴身丫鬟手中接过大小不一的另两只锦盒,笑道:“知道姐姐什么也不缺,这是妹妹的一点儿心意,还望姐姐莫要嫌弃。”说完洛妙姝也不管洛娉妍是何态度,便将三只盒子一一打开了来。   不得不说周二老夫人与周熔的母亲在这份寿礼上很是花了些心思。周二老爷真爱的寿山石,前朝大家所制的紫砂壶,汝窑的连珠瓶。   东西不多却件件精品,连洛娉妍这样看遍了锦乡侯府各种库藏宝贝的人,也忍不住眼前一亮,微微勾起唇角来。   洛娉妍脸上的神色,丝毫不差地落入洛妙姝眼中,洛妙姝心里不由得得意起来,笑道:“知道姐姐清雅,我特意挑了这三件儿礼物给姐姐做寿礼,也不知能不能入了姐姐的眼。”   洛娉妍好笑的斜睨了她一眼,淡淡地道:“难为你有心,坐下吃茶吧。”   洛娉妍只扫了眼,便知道这几件儿东西并非洛妙姝所有,不说别的,洛妙姝的铺子刚吃了个大亏,洛娉妍是知道的,这会子别说洛妙姝拿不出这么些银钱来,就是拿得出,洛妙姝也不见得舍得如此大出血!   尤其是……即便洛妙姝拿得出银钱,也舍得拿出来……她也认不得这些个好东西!   洛妙姝却是还想再说什么,洛娉妍却在此时对红螺吩咐道:“这几件儿东西我很喜欢,姑姑替我好生收起来。”说完洛娉妍顿了顿,补充道:“回礼再厚三分。”洛妙姝到了嘴边儿的话不由一滞,半晌也说不出来。   红螺自是急忙领了浅浅妮妮抱着三只锦盒退了下去,一时间堂屋内除了洛氏姐妹,便只剩下赵嬷嬷与洛妙姝两个贴身丫鬟。   洛妙姝顾及着赵嬷嬷,洛娉妍却是没这些顾及,似笑非笑地睨着洛妙姝,淡淡地道:“不过一个散生,如此厚礼,倒是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说着洛娉妍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里的茶盏,在洛妙姝想要说什么的时候,突然问道:“说吧,你今日前来所求为何?”   洛妙姝刚刚张开的嘴,不由得又闭上了,盯着洛娉妍沉默了半晌,挥手道:“你们先下去,我与姐姐说几句私房话儿。”   她那俩贴身丫鬟自是听从她的安排,乖乖地退出了屋子,赵嬷嬷却并不会理睬她,依旧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如山地侍立在洛娉妍身后。   洛妙姝咬着下唇,扫了眼洛娉妍身后的赵嬷嬷,却见洛娉妍将茶盏往桌上一搁,纤细的手指缓缓从杯沿儿上滑过,浅笑道:“赵嬷嬷是殿下专门遣来照顾我待产的。”说完洛娉妍才抬眼朝洛妙姝看了过去,其意已然不言而喻。   洛妙姝变了变脸色,心中着实气恼,但转念猜测,洛娉妍怕是顾及着惠宁长公主那个老不死的,才稍稍平缓了心绪,勉强勾起笑意点了点头。   洛娉妍见此不觉好笑,却也并不想在这儿与她浪费时间,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再次问道:“究竟所为何事,你不妨好生说来,或许看在我们都姓洛的份儿上,我还能帮衬一二。”   洛妙姝闻言双眼顿时放光地望向洛娉妍,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两分,有些急切地问道:“姐姐此话当真?”   说完洛妙姝也不等洛娉妍回话,便满脸委屈地道:“姐姐得世子爷宠爱,怕是不会想到妹妹我过的……都是什么日子!”说着还扭过头压了压眼角。   ☆、七六四 留下   不知是洛妙姝太会做戏,还是她当真悲从心来,洛娉妍竟在她眼角见到了隐隐地湿意……   洛娉妍见此没有说话,只盯着洛妙姝看了半晌,才朝赵嬷嬷点了点头,赵嬷嬷稍作犹豫,便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   回过头来的洛妙姝显然一愣,藏在浅蓝金菊通袖袄中手,却是蓦然握紧。却听洛娉妍淡淡地道:“有什么话你赶紧地说,赵嬷嬷一会儿也就回来了。”   洛妙姝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说自己成亲不过几个月,周熔就夜不归宿?自己的婆婆,曾经的舅母就往自己房里塞人?   洛妙姝张了张嘴却到底不是那丝毫不顾脸面的人,甚至洛妙姝是很要脸面的,这话到了嘴边儿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见洛妙姝张着嘴不说话的样子,洛娉妍皱起了眉头,心中暗暗猜测着,洛妙姝是会直接要跟自己要银子呢?还是会开口让自己出手帮忙打压洛继宗找来的商家?亦或者求了自己出面去告上一状?   谁知洛娉妍这一等就等上了好半晌,赵嬷嬷没一会儿就领着浅语端着新沏的茶水和点心走了进来,洛妙姝却仍旧是绞着绢子一个字儿没说。   洛娉妍先时还有些着急,待赵嬷嬷送了茶水进来,反倒是不急了,将装点心的琉璃碟往洛妙姝推了推,轻笑道:“尝尝,宫里出来的厨子,一手点心做的不错。”   听洛娉妍提起点心,洛妙姝蓦然想到周氏的提议,难得的红了耳尖,下意识地捏了快云糕在嘴里,心里却盘算着要怎么跟洛娉妍开口。   谁知不等洛妙姝想好,英儿又走了进来。敷衍地朝她一礼,便行至洛娉妍身旁,轻声道:“武定侯府三位小姐到了,还有宁王府的小郡主也来了。”   洛娉妍点了点头,也顾不得等洛妙姝了,浅笑道:“武定侯府三位小姐领去听枫馆,就说劳她们替我C劳C劳。”说完便站起身朝外走去,边走边道:“小郡主那边儿我得亲自去迎。”   洛妙姝见此神色一滞,也站了起来,想要陪洛娉妍一块儿去迎小郡主,偏洛娉妍又没有叫她……   正在犹豫见,洛娉妍已经走到门口,洛妙姝知道若是再不说,怕是今儿就白来了,忍不住便猛地唤道:“姐姐!”   洛娉妍像是忘了她还在这儿似得,满眼诧异地回过头来,却是挑眉道:“你就在这屋里等着,我留下浅浅跟妮妮在这儿陪你,你们也是认识的,想好了随意遣了谁来寻我就是。”说完便不容洛妙姝再说其他,抬步走了出去。   看着洛娉妍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洛妙姝手的鹅黄的绢子嗖地一下被拽的紧紧地,气得胸脯急速起伏,却不敢在面儿上露出丝毫不满之色。   那边儿洛娉妍过了穿堂往垂花门而去,这边儿浅浅跟妮妮又给洛妙姝换了新茶,笑道:“周乃乃尝尝这茶可顺口,若是不合心意,我们在给周乃乃换去。”   先前洛妙姝没有注意到浅浅妮妮二人的称呼,再则今日来是有事相求的,这会子却是上了心,当下脸色一沉,冷冷地喝问道:“周乃乃?”   浅浅妮妮自然知道洛妙姝这桩是为什么,可之前自家乃乃就交代过,唤她一声儿“周乃乃”足够了!   这会子洛妙姝脸色一沉,浅浅妮妮心里不由得有些慌乱,尤其是想到洛妙姝做的那些事儿,心中越发没地儿。   好在浅浅很快回过神来,勉强笑着解释道:“亲家舅太太带着表小姐就住在咱们府上,她们那边儿也有几位姨乃乃,为了分辩乃乃才交代了这么称呼的。”   浅浅将事儿推到了洛娉妍身上,洛妙姝倒是不好再发作,却想起自己过来,又费尽心思送了大礼,可不仅仅是想求她办事儿的,更是想跟在她身边儿多认识几个人。不曾想如今事儿没说,还被丢在了这里!   心念急转间洛妙姝敛了怒容,端起茶盏浅啄着,状似无意地问道:“今儿都请了那些夫人小姐?”   妮妮抿紧了嘴,悄悄扫了浅浅一眼,浅浅却已经硬着头皮笑道:“周乃乃说笑了,今儿不过是请了乃乃闺中时几家子好友过来热闹热闹,并未邀请哪家儿夫人。”   这话儿,洛妙姝自是不信的,想了想起身道:“行了,我与姐姐打小一处长大,她的闺蜜不也是我的闺蜜吗?我也好些日子没见着她们了,正好过去见见。”   见洛妙姝说着就要往门外走去,妮妮有些慌了神,浅浅却是急忙上前两步,挡在了洛妙姝身前,不等洛妙姝发作,便屈膝一礼道:“周乃乃请听奴婢一言!”   洛妙姝冷冷一笑,居高临下地睨着浅浅,想看她能说出怎样的花儿来。   却听浅浅委屈地道:“乃乃原是让奴婢迎了周乃乃过来这边儿,等人齐了再一块儿过去的,可如今宁王府的小郡主不请自来……”   说到这儿,浅浅好似很为难的样子,咬了咬下唇,洛妙姝心中冷笑却并不接话儿。   浅浅无法,只得硬着头皮道:“小郡主之前与我们乃乃有了嫌隙,今日不知为何而来,乃乃是怕周乃乃在小郡主那儿受了委屈,毕竟我们乃乃好歹有个世子夫人名头在哪儿顶着,又有长公主殿下护着,就怕小郡主寻不着乃乃的错儿,给了周乃乃难堪。”   洛妙姝心下一滞,猛地便想起那年元宵节来,迈出的脚步下意识地收了回来,自己出嫁前那些事儿,说是保密,可这京城就这么大,谁知道传出去了多少呢?   转而又想起周府那些人看她的眼神……洛妙姝深吸了口气到底坐了回去,打量着浅浅与妮妮二人,见妮妮一直低着头缩着脑袋的模样,一下子便又有了主意,轻笑道:“浅浅去告诉姐姐一声儿,就说我在这儿等她回来。”   浅浅如何不知洛妙姝这是想要将自己支走?眼角扫了妮妮一眼,见妮妮依旧低着头不说话儿的样子,差点笑出声儿来。却并不耽搁,屈膝一礼就退了出去。   走在半道上,浅浅不由嗤道:“不在这儿等着乃乃,难不成你还当咱们枫溪院任由你来去?”说着回头看了眼正房的方向,掩了口笑得越发欢畅……   ☆、七六五 清静   刚一见面,小郡主便抱怨道:“妍姐姐做寿怎地也不给我下帖子?是不与我好,还是瞧不上我吗?”   一双忽闪忽闪地大眼睛,满是委屈地望着洛娉妍,让洛娉妍好一阵愧疚,自是一番赔礼解释,好在小郡主并非蛮横无礼之辈,听了洛娉妍的解释,虽不甚满意,却也没有多做纠缠。   小郡主站在马车前,矜持地点头道:“那我找芝姐姐理论去,妍姐姐下回可别忘了提醒她,否则我定时要呕你气的。”说完才笑着上前拉了洛娉妍的手,笑道:“今儿妍姐姐可要让厨房将绝活儿都拿出来。”   洛娉妍自是满口应下,领着小郡主先去拜见了惠宁长公主,从慈恩苑出来,小郡主便越发活波了起来,瞧着更像是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了。   往听枫馆去的路上,叽叽喳喳地道:“今儿妍姐姐都请了那些人?”“枫溪院我还从没进去过呢,上回妍姐姐宴请,也没请我去你院子转转。”“妍姐姐听说你们枫溪院……”“……”“这枫林真美,便是御花园里的也没这么漂亮!”   火红的枫,金黄的菊,滴翠的竹……映入了小郡主的眼帘,小郡主连脚下的步子也欢快了起来,绣鞋上的珍珠坠子,一晃一晃的,在阳光下显得莹润两眼。   洛娉妍温柔淡笑地陪在小郡主身旁,时而回应两句,大多数时候只听小郡主说这儿说哪儿,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穿过竹制九曲桥,便到了听枫馆下面,半坡上的听枫馆此时轩窗全开,地龙却早早的烧了起来。   此时天儿尚未很冷,穿堂的风将地龙带来的热气驱散了不少,馆内摇曳的菊花可不是外边儿那些。草舍如篱;鹫峰霁雪;大红托桂;凌波仙子;秋艳;春雷;玉冠……好不热闹!然而比菊花更热闹的是满屋子珠翠华服。   刚跨进屋门,麒大嫂子便迎了上来,先朝着小郡主屈膝一礼,起身笑道:“刚我还说寿星竟是将我们这么些人扔在这儿,原来竟是偷偷陪小郡主玩儿去了。”   今儿麒大嫂子心情好啊!洛娉妍单独给她下了帖子,她自然不会将那些个不相干的人都领了来,又在这儿与好几位世子夫人搭上了话,心情能不好吗?   洛娉妍在屋内扫了一圈儿,闻言嗔怪地斜了麒大嫂子一眼,小声儿道:“大表嫂又不是不知道,外祖母不喜热闹。”说完转了话头问道:“怎地也将瑞哥儿与璋哥儿带来?我还特地给他俩准备了礼物,和好些吃食呢。”   麒大嫂子见洛娉妍还惦记着自己俩儿子,心里越发欢喜起来,笑道:“那俩小子像皮猴似得,我可不敢这时候将他们领来。”说着麒大嫂子朝洛娉妍肚子瞧了眼,小声儿问道:“可闹腾?有什么想吃的?”   洛娉妍面儿上一红,摇了摇头,正要说话,方清雅走了过来,就连蒋凤儿与周落雪也跟了过来……洛娉妍周旋在乃乃小姐间儿一时间听枫馆显得越发热闹起来。   正房堂屋内,洛妙姝却是盯着妮妮沉了脸,冷声道:“不知道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留你何用?”   妮妮抬起一双水漉漉的眼睛,满是惊恐地望着她,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洛妙姝一见妮妮这模样,心中越发有气,茶水换了一次又一次,点心上了一碟又一碟,浅浅是一去不复返,被特意留下来的妮妮却是一问三不知。   先前儿还好好儿的,甚至觉得这丫头比浅浅那丫头懂事儿!可谁知,问急了这丫头便用惊恐的眼神望着自己,好像自己是面目狰狞的罗刹似得。   洛妙姝绞着手中的绢子,咬牙切齿地盯着妮妮,狠狠地缓了口气,才再次问道:“今儿姐姐都请了那些人来了那些人你不知道,如今姐姐在哪儿你该知道吧?”   说着洛妙姝就要起身朝外走去,妮妮微微垂下眼眸,缩了缩肩膀道:“回周姨乃乃的话,乃乃这会子怕是还没回来,乃乃要先领着各府小姐们先去慈恩苑拜见长公主殿下。”说完妮妮便再次低下了头,既不去阻拦洛妙姝,也不再说别的。   但洛妙姝的脚步却是再次顿住了,她可没忘记,第一次见到惠宁长公主的时候,就被挨了耳刮子!想起那耳刮子,洛妙姝只觉得这会子脸皮儿还生生地疼呢!   恰在这时,晨霜走了进来,浅浅就跟在晨霜身后一步的距离,低着头一副犯了错儿的模样。   洛妙姝知道晨霜在洛娉妍身边儿是说得上话儿的,原很是不屑,可这会子洛妙姝急着要见洛娉妍,便也不好对晨霜拉下脸子。   晨霜上前一礼,笑道:“姨乃乃这是怎么了?可是小丫鬟不懂事儿没伺候好?”说着晨霜敛了笑意,朝身后的浅浅吩咐道:“去,将茶点果子撤了换新的。”   洛妙姝闻言莫明一股子火气就蹿了上来,又换!又换!到这儿近一个时辰了,像是自己没吃过茶水点心似得,翻了花儿似得给自己换茶水点心,还不带重样儿的!   晨霜却是并不理会洛妙姝是什么神色,更不会去猜测洛妙姝的心情,吩咐完浅浅,挥了挥手让妮妮也退了下去,才笑道:“乃乃那边儿忙,让奴婢过来伺候好了姨乃乃。”   洛妙姝闻言脸色缓和了两分,觉得洛娉妍是照顾自己不让自己去惠宁长公主跟前儿受罪。如此洛妙姝倒是不急了,缓缓地走回去,在客座上坐了下来。   不想晨霜却接着笑道:“乃乃今儿也不知会忙到几时,你也是知道的,咱们侯府难得宴请一次,今儿又是乃乃生辰,好些人不请自来,我们乃乃也很是无奈。”   说到这儿晨霜顿了顿,如愿看到洛妙姝脸色变了变,才接着道:“乃乃说了,姨乃乃的事儿若是不急,就明儿再过来,若是着急不妨在这儿等着,这儿是枫溪院正房,没人会过来打扰姨乃乃清静。”   洛妙姝气得手下意识地便往桌上摸去,却忘了,片刻前,晨霜才让浅浅妮妮换茶点,这会子茶水点心都还没送来了……   ☆、七六六 公道   “姨乃乃,这是宫里御膳房师傅做的点心,您尝尝,品日里可没这机会,乃乃吩咐了,您瞧着喜欢哪样儿的,一会儿给您装些回去。”   洛妙姝心中稍安,至少洛娉妍还顾及着她的脸面,知道给她预备下回府后,打发周二老夫人的东西。   就在听枫馆开席时,七八个小丫鬟捧着温锅走了进来,朝着晨霜一礼,站在门边儿上不言不语。   晨霜眼中的笑意便越发深邃了些,笑道:“请姨乃乃移步,今儿这寿宴原就是长公主殿下提议的,这会子怕是都被留在了慈恩苑与长公主殿下一同用膳了。”   洛妙姝心中一喜,与惠宁长公主一同用膳,那可是无上荣耀!下意识地洛妙姝便站了起来,目光下意识地少了到了那七八个捧着温锅的小丫鬟,眼中不由露出疑惑之意。   晨霜自然将洛妙姝的神色尽收眼底,见此眼中划过一丝鄙夷,却是一闪而逝,随后屈膝一礼,很是清脆地笑道:“姨乃乃怕是不知道,她们可不是咱们府里的人儿,这些可都是长公主府的丫鬟,能得她们来送膳可是极大的体面。”   晨霜这话听着好听,洛妙姝却是皱了皱眉头,正想要出口反驳,却猛地警醒过来!   这是惠宁长公主的脸面,自己……打不得!   晨霜像是没看到洛妙姝脸上的神情似得,抿着嘴笑道:“姨乃乃是要在这儿摆膳吗?”说完有些为难地道:“可我们爷最讨厌……”   话未说完,洛妙姝已经打了个寒颤,深吸了口气打断道:“带路吧。”   晨霜微微低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随即敛去,领了洛妙姝往不远处小花厅走去。   “姨乃乃,这可是从长公主府借来的御厨做的,若是不合您口味,不若赏了小丫鬟们尝尝去,这样的好菜,她们可都还没尝过呢。”   每当晨霜见洛妙姝要搁碗箸,便不由得这么来上一句,洛妙姝害怕惠宁长公主的威严,可不想因着一顿饭,便将惠宁长公主给招惹了,不得不硬着头皮没滋没味地继续吃下去……   饭菜的口味自是极好的,若不是洛妙姝心念不平,桌上的饭菜倒也令她极为满意,四荤四素一道汤,胭脂米煮的饭,刚从温锅里取出来,便香气四溢。   洛妙姝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饭菜了,别说是在周府,便是出嫁前也极少有这么丰盛的时候。   洛妙姝这边儿饭菜丰盛,听枫馆那边儿就更是是不必说,满满三桌子人,可谓是吃的宾主尽欢。   好在小姐们只留下来用了午膳,乃乃们也要赶回府去,即便没有孩子的,也还有丈夫婆母需要伺候,午膳后大都不曾多留,三三两两的便告辞离开了锦乡侯府。邓婉茹姐妹三人与方清雅倒是被留了下来用晚膳。   知道洛娉妍院儿里还有个洛妙姝在,景芝便将四人并沈寒烟,领去了慈恩苑,让洛娉妍先回院儿处理洛妙姝这个不速之客。   正好傅氏也在慈恩苑陪着惠宁长公主说话儿,倒也没人怪她怠慢。洛妙姝也因此终于见到了洛娉妍。   这回洛妙姝可是学“聪明”了,一见着洛娉妍,便红着眼眶拉着洛娉妍的手,顾不得晨霜红螺,还有英儿蕾儿等人在场,抽抽泣泣地道:“姐姐,你可要帮帮我!”   洛娉妍一愣,皱眉从洛妙姝手中抽出胳膊,轻斥道:“你如今也是为人妻为人媳了,怎地做事儿还这般没有轻重?”   说完洛娉妍一边儿朝屋里走去,一边儿淡淡地道:“有什么事儿进屋再说吧。”   洛妙姝见此咬了咬下唇,狠狠地瞪了晨霜等人一眼,她是不敢去瞪赵嬷嬷的,她知道那是惠宁长公主的人。   洛娉妍甚至没有换衣裳,便在暖阁坐了下来,挑眉扫了眼跟在洛妙姝身后进来的晨霜,见晨霜憋着嘴摇了摇头,也不多说,待丫鬟上了茶水,洛娉妍才一边儿拨弄着茶盖子,一边儿淡淡地问道:“说吧,究竟什么事儿?别侯府事儿多,一会子又要你等。”   洛妙姝就是怕这个,自然不会再耽搁,先前就是顾及太多,结果连话也没有说出口。   洛妙姝噼里啪啦地将周太太如何羞辱她,又是如何往她屋里塞人,如今周熔又是如何夜不归宿的事儿说了一遍,别说洛娉妍,便是红螺等人也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倒不是不相信周太太,洛妙姝原先那个舅母做不出这等事儿来,而是惊诧于洛妙姝竟将这样的事儿,就这样……说了出来!   洛娉妍下意识搁下茶盏,心中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吃茶,红螺却是瘪了瘪嘴,让晨霜领着英儿蕾儿退了下去。   直到此时,洛娉妍才深吸了口气,望着洛妙姝的眼睛,艰难地问道:“古话说在家从父,出门从夫,这事儿你与我说……”   洛娉妍很想说“合适吗?”可话到嘴边儿到底转了个弯儿,问道:“有用吗?”   赵嬷嬷见洛妙姝一张脸涨得通红,像是气急,又像是……反正不像是羞愧,怕她出言顶撞洛娉妍,让洛娉妍动了气伤了肚子里的孩子,急忙补充道:“这事儿别说乃乃管不着,便是洛老爷也是不好C手的!”   洛妙姝一听这话,顿时恼怒地瞪着洛娉妍,咬牙问道:“姐姐如今过得好,就不管我这个妹妹的死活了吗?好歹,咱们可都姓洛!”   洛娉妍对于洛妙姝这动不动就提醒自己姓洛的行为,感到很是乏味,淡淡地道:“嬷嬷说的没错儿,我一个后宅妇人,难道就因为跟你都姓洛,就要跑去找了妹婿泼妇骂街不成?”   洛妙姝一滞,脸色越发涨红,好半晌才喃喃道:“但姐姐可以让姐夫帮我不是?”说完满眼希翼地望着洛娉妍,好像洛娉妍若是不答应,就是天大的不是似得。   洛娉妍这回事真气笑了,且不说景蕴在不在京城,在不在府里,便是这请求就让人觉得好笑!   洛娉妍不由沉了脸,冷声问道:“你是说,让世子爷出面,替小姨子讨公道?讨得还是小姨子闺房被冷落的公道?”   ☆、七六七 求助   洛娉妍虽然没有发怒,洛妙姝却是听出了洛娉妍的不乐意,顿时也沉了脸,尤其是洛娉妍方才那就“闺房被冷落”令洛妙姝觉得很是难堪,下意识地道:“难道受了欺负不该找娘家人?”   红螺一张脸顿时黑的跟锅底似得,盯着洛妙姝都恨不得剜下她两块R来!   赵嬷嬷却是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又见洛娉妍脸色实在不好,忍不住提醒道:“周乃乃,这种事儿谁家都是大舅哥出面,再说了,您的娘家与我们少夫人的娘家一样,是洛府!”言下之意,这儿是锦乡侯府,找娘家别找错了门儿!   洛娉妍却觉得赵嬷嬷这话,洛妙姝怕是听不懂的,端起茶盏浅啄一口,慢悠悠地点明道:“在这世上,能称这儿为娘家的,也就只有芝姐儿一人。”   洛妙姝闻言顿觉羞辱,却听洛娉妍淡淡地叹了口气,继续点明道:“别说你,就是我遇上这样的事儿,若是不自己处理,便只能求了兄弟帮忙,而咱们,只有继宗一个兄弟,你不该来求我帮忙,而是该求他!”   洛妙姝一愣,指责的话一下子噎在了嗓子眼,也发现自己先前闹了个笑话儿。   低着头端起茶盏也不怕烫,猛地灌了两口,才平息了心中的烦躁,挤出笑容道:“倒是我”“姐姐说的”“那什么,我就是那么一说,毕竟姐夫有权有势的,提点表哥一二,相信表哥也是会听的。”   洛娉妍没去看赵嬷嬷与红螺的脸色,却也知道二人都有扶额遮脸的冲动,她却是挑眉盯着洛妙姝挑了挑眉,并不说话,但周身的怒气却丝毫没有遮掩。   洛妙姝知道此事是说不通了,也明白过来自己有些冒失了,并不想因此惹怒了洛娉妍,转而求到:“那姐姐能帮我另一件事儿吗?”   说完见洛娉妍脸色越发不好,急忙补充道:“也不需姐姐姐夫出面,就府上一个管事就行。”   洛娉妍一听这话儿,知道重头来了,将茶盏往炕几上一搁,身子往后靠了靠。   赵嬷嬷急忙替洛娉妍在腰后垫了大迎枕,红螺还怕洛娉妍靠的不舒服,急忙道:“乃乃不若脱了鞋在炕上歪会儿,奴婢去给你取了毯子来。”   红螺与赵嬷嬷平日里都是这般照顾洛娉妍的,洛妙姝却是觉得这是洛娉妍故意跟她显摆,气得差点搅碎了手中的绢子,好半晌才小声儿地道:“姐姐日子好,怎么就忍心见妹妹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   洛娉妍虽心中不耐烦,不知洛妙姝怎地又绕到这儿来,却是并不说话,她笃定洛妙姝今儿是为了铺子的事儿来的。   果不其然,洛妙姝很快便转了话题,故作轻松地道:“姐姐也只知道,我手里有两间铺子,是当初父亲分给我的产业,也是我的嫁妆。”   洛娉妍再次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嘴角却勾起了一丝笑意,淡淡地,几乎微不可查。   洛妙姝心里打着算盘,短短几个月铺子已亏损严重,连自己手里的现银都贴进去了不少,洛妙姝知道这是有人在针对她,不然好好儿的铺子原来都是盈利的,怎地最近两三个月突然亏损严重呢?   洛妙姝不知道是不是洛娉妍在针对她,想想却又觉得不会,犹豫再三咬牙道:“妹妹我不是打理商铺的料子,也不想将父亲传给我的铺子租出去。”说完才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洛娉妍。   洛娉妍闻言扯了扯嘴角,微微抬起下巴,淡淡地问道:“所以呢?”   就这么一句话,洛妙姝却是越发怀疑上了,心中恼怒,盯着洛娉妍的眼睛不由就渐渐冒出了火花,冷声道:“妹妹我想借姐姐府上的管事,替我打理一段时日。”   洛娉妍设想过很多,却没想到洛妙姝会提这样的要求,转念一想却也明白洛妙姝的意图,冷冷一笑,摇头道:“这侯府内院儿的事儿我能管,但出了垂花门,我是一点儿边儿也摸不上的。”   说完垂眸把玩着手腕儿上的血玉镯子,淡淡地道:“恕我无能为力!”   确实是无能为力,毕竟那店铺的生意一开始就是洛娉妍的主意,只是最后景蕴让洛继宗亲自去执行罢了。洛娉妍又岂会这会子出手帮洛妙姝?   洛妙姝却是没想到洛娉妍会比先前拒绝得更干脆。“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瞪圆了眼,喝问道:“为什么?你明明能帮我的!我这要求难道有过分了?又为难你了?还是你根本就记恨着以前的事儿,没把我当妹妹?”   说完洛妙姝像是委屈极了,猛地一下将炕几上的茶水果点挥到了地上,虽然地上垫着厚厚的毯子倒也没有摔碎,但茶水却将大红富贵牡丹纹的地毯,给晕染成了暗红色……   不待洛娉妍发怒,红螺一下子护到了洛娉妍身前儿,厉声呵斥道:“你想做什么?”   与红螺一同开口的,还有赵嬷嬷,她可是真的吓坏了!若是少夫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儿……赵嬷嬷连想都不敢想,随着杯碟落地声儿,便呵斥道:“放肆!”几乎与红螺一起出声儿。   洛娉妍倒没真的吓着,只是皱了皱眉头,洛妙姝却觉得委屈极了,眼眶一红,眼泪便哗啦啦地往下掉,透过红螺与赵嬷嬷,盯着洛娉妍的方向,哭问道:“你让我去照顾娘,我听你的,你让我嫁给周熔我也听你的,可是你呢?”   这会子洛妙姝也不叫表哥了,甚至连个尊称也没了,直接开口就是“周熔”,甚至越说脸色越是变得狰狞,怒问道:“一开始你就算计好了是不是?是不是?你安的什么心?你说话啊!”   在洛妙姝换气儿的时候,洛娉妍才冷笑着打断道:“你今儿来,究竟是为了给我贺寿呢?还是为了你那点子闺房之事呢?亦或者是冲着侯府的管事来的?”   洛妙姝一滞,自然不会说她一开始是想要接着锦乡侯世子的名头吓唬吓唬周熔,在借了锦乡侯府的管事打理店铺,有锦乡侯府金字招牌在,想来京城也没什么人再敢打她店铺的主意了,说不得还能财源滚滚……   当然,也有加深姐妹感情的缘故在里边儿,最好还能跟在洛娉妍身边儿,多认识些京城权贵,这样以后她在周府才能越发的有底气。   不得不说,洛妙姝的想法很好,打算也很好,可惜,人家不跟着她的思路走……   ☆、七六八 冤枉   说着,洛娉妍坐直了身子,挥手让红螺与赵嬷嬷退开了一些。   看着洛娉妍平静无波的脸,洛妙姝的眼泪莫明就止住了,沉着脸,抿紧了嘴,静默片刻后,方才抬头再次望向洛娉妍,深吸了口气道:“不说侯府,便是姐姐自己陪嫁也有许多铺子,难道就不能抽掉两人帮帮我?”   洛妙姝说完眼睛紧紧地盯着洛娉妍的眼睛,洛娉妍却是突然粲然一笑,点头道:“做生意,有亏有赢,你就不怕我将你铺子亏完了?”   洛妙姝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洛娉妍已经接着道:“再说了,我的陪嫁铺子,都是我舅舅替我管着的。”说完洛娉妍满是谐谑地望着洛妙姝,笑问道:“你,当真就那么放心?”   洛妙姝的嘴唇越抿越紧,觉得这只是洛娉妍的试探,可不得不说洛娉妍的话,还是让她很在意,刚刚松开的拳头,下意识地再次捏紧了,一时间有些犹豫不决……   洛娉妍却没心思再与她磨蹭,冷了脸道:“你若没想好,便先回去想好了再来寻我,若是想好了就赶紧的,我还得去外祖母那边儿。”   洛妙姝很想转身离开,却知道洛娉妍说得轻巧随时可以来寻她,但锦乡侯府的大门,并不是那么好进的!不由咬牙道:“既如此,我想用我两间城里的铺子,跟姐姐换两座庄子。”   洛妙姝这话儿,原是带着些孤注一掷地味道,谁知话音刚落,红螺便嗤笑道:“周姨乃乃怕是开玩笑吧?一间铺子什么价位?一座庄子又是什么价位?”   红螺话刚出口,赵嬷嬷就暗暗后悔自己慢了一步,此时见红螺顿了顿,便急忙补充道:“我们乃乃可没有那些个小庄子,烂铺子,再说了,乃乃如今怀着身子,也没功夫没心思打理那些个费力不讨好的产业。”   洛妙姝闻言脸色涨的通红,偏红螺与赵嬷嬷开口后,她便不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洛妙姝。眼睛平静得一点儿也没有看戏的神色。   如此洛妙姝倒是越发不好发作,咬了咬牙道:“那我两间铺子换一座庄子一套宅子,总成了吧?我是不会打理铺子,但我铺子的位置是极好的。庄子宅子我都不挑,相信姐姐不会亏待我。”   洛娉妍有心想要拒绝,原就与洛继宗说好了,这铺子洛继宗夺过来,给他做私房,如今……看着这样的洛妙姝,洛娉妍仅有了丝动摇之意。   若不是被*急了,洛娉妍相信洛妙姝是不愿意求到自己跟前儿的,对她的性子,洛娉妍还是知道一些的。   洛娉妍却不知,洛妙姝心里作着别的打算,此时心也是揪紧了,长长地指甲掐入掌心R中也毫无所察……   就在洛娉妍犹豫不决的时候,红螺对洛娉妍轻笑道:“这事儿说大不大,可也不是什么小事儿,乃乃若是一时拿不定主意,不若等爷回来了,与爷商议一番?”   洛娉妍一愣,抬眼朝红螺看去,见红螺朝自己眨了眨眼,不由点头道:“姑姑说得对,这事儿……”   话未说完,洛妙姝便急了,打断道:“姐姐难道真的不管我了吗?周熔欺负我,你不管!铺子亏损你也不管,如今不过是想和你换,你也不愿意?”说着洛妙姝红了眼眶,泪珠子一滴滴地往下掉。   洛妙姝却不知道,若她不这般质问,洛娉妍心中还在犹豫,不说等景蕴回来,至少会与洛继宗商议一番。   可如今,洛娉妍的心一下子便冷了下去,她如今最恨的,便是有人*迫她!   洛娉妍也沉了脸,冷冷地道:“你先回去吧,外面的事儿我不清楚,便是你想要与我换庄子换宅子,那也要管事的瞧过才行。”   说着洛娉妍勾了勾唇角,声音越发冷淡地道:“你总不能让我用我的嫁妆贴补你吧?”说完手还下意识地搁在了小腹上。   洛娉妍其实是无心的,自从有了身孕,很多时候下意识的手便会搁在小腹上,而这一幕落在洛妙姝眼中,却成了别的意思,顿时眸子也冷厉了起来。   可不等她说话,洛娉妍已经站起身来,一边儿朝内室走去,一边儿淡淡地对红螺吩咐道:“她带来的那些个东西,请她带回去吧,她托我的事儿,我办不了!”   洛妙姝猛地一惊,急忙压下心头怒火,分辩道:“那些是妹妹给姐姐的寿礼,哪有带回去的道理,姐姐要与姐夫商议,妹妹等姐姐回复便是。”说完便自动自觉地退了出去。   打发走了洛妙姝,洛娉妍也松了口气,她并不想与洛妙姝正面撕破脸,毕竟传出去那也太难听了些,无论是洛妙姝不对,还是她不好,伤的都是洛府的脸面,如今还要搭上周府与锦乡侯府。   周府,洛娉妍是无所谓的,可洛府与锦乡侯府,洛娉妍却是舍不得损伤丝毫。   洛娉妍换了身衣裳,便去了慈恩苑,哪儿还有几位客人在呢。这边儿洛妙姝满心愤恨地随着红螺出了府,上了马车却见车上堆着四个锦盒,车中小几上,还有两只食蓝。   洛妙姝挑了挑眉,没有去看那锦盒,先打开了食蓝,竟是自己今儿尝过的点心,每样儿都装了些,脸上不由缓和了许多。再看那锦盒,便也不再那么刺眼了。   锦盒中一尊赤金弥勒佛,雕得是栩栩如生,洛妙姝的嘴角便露出了笑容:姐姐也不是不管我了。   周熔的母亲在自己院儿里设了小佛堂,但人家大多供着观音,偏她一直供奉的是弥勒佛……   洛妙姝知道这是洛娉妍准备给她孝敬婆婆的,但看着那赤金的佛像,洛妙姝却是舍不得了,这么大一块儿金子,即便不是实心儿的,那也是好几十两呢!   再将剩下的锦盒打开,赤金头面一套,花样都是今年最流行的,斩刻海棠花下坠着细细的流苏,洛妙姝只一眼,便喜欢上了。金镶玉头面一套,福寿双纹,正适合周二老夫人,正阳翡翠镯子,碧绿深幽,撩起一角车帘子,透过阳光却是极为通透……   估摸着价值与自己送去的只多不少,洛妙姝脸上的笑容便越发明艳起来,朝雀儿笑道:“倒是我冤枉姐姐了,想必方才姐姐却有难处。”   雀儿缩在车厢一角,心里知道洛妙姝这只是随口说说,并不需要谁回应,对于洛妙姝突然的善解人意,雀儿心中是嗤之以鼻的。却不知,这会子的洛妙姝,却是真心实意的,甚至猜想着,等景蕴回府,洛娉妍便会与他好生商议自己的事儿……   ☆、七六九 如母   洛娉妍赶到慈恩苑前儿,远远地便见景芝陪着方清雅往自己这边儿过来,不由笑着迎了上去,亲热地拉了方清雅的手,正要说话儿,景芝便抢先笑道:“嫂嫂怎么才来?清雅都要走了。”   洛娉妍一愣,笑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怨我怠慢了妹妹?你只管说,我定让你出了气才是。”   方清雅脸上一红,微微低下头声若蚊蝇地道:“近来母亲都不让我出门,今儿是妍姐姐生辰才破例的。但出门前母亲交代定要早回去的。”   一听这话儿,再看她神色,洛娉妍知道她是被关在府中绣嫁妆呢,也不强留,只笑道:“既如此我也不为难的,左不过下月我便要去你们府上看你。”   听洛娉妍这样一说,方清雅连耳朵也红了起来,低着头露出一截儿粉红的脖子,惹得景芝一阵好笑。   二人将方清雅送上马车,见马车驶过转角才往回走。一路上景芝便问起了洛妙姝的事儿,洛娉妍倒也并不瞒着景芝,她与洛妙姝之间的事儿,景芝知道的可不少。   谁知洛娉妍刚说到洛妙姝因周熔夜不归宿,求景蕴帮忙收拾周熔时,景芝便气得涨红了脸,瞪着洛娉妍嗔道:“嫂嫂怎地这般心软?这样不要脸的人,要是我早就让人将她丢出去了,嫂嫂竟还留她吃了午饭!”   洛娉妍见她这样儿,趁机说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总归不是好事儿,传扬出去对她,对周府,对洛府都没有好处,对侯府与我,又有什么好处?”   景芝一愣,望着洛娉妍不知说什么好,又听洛娉妍接着道:“你也快成亲了,将来武定侯府里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形,虽说邓允是个好的,武定侯老夫人对你也好,便是婉茹姐妹也都是好的,可……”   说到这儿,洛娉妍犹豫了一下,才压着声儿道:“可人心是最难琢磨的,会变!在没有利益纠葛时,自然哪儿哪儿都好,有了利益纠葛可就不一定了,你要睁大了眼仔细看,说话做事儿都要想清楚了才是。”   景芝见洛娉妍说得慎重,不由也敛了神色,点了点头,眼中是竟是有了晶莹之意。   洛娉妍一愣,想要改口,景芝却突然笑道:“你可是比我还小!如今做了我嫂嫂便教导起我来了。”   洛娉妍张了张嘴想要解释,景芝却是握紧了洛娉妍的手,吸了口气道:“难怪人都说长嫂如母,这么多年,除了外祖母有时会提点我几句,还没人这么跟我说过呢。”   说到这儿,景芝“噗嗤”一笑,转头看向洛娉妍,一双眼睛晶亮晶亮的,笑问道:“你可知,上一次有人与我讲道理,是什么时候?”   这洛娉妍哪儿知道?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景芝便笑道:“上回在大相国寺出了事儿,你来看我的时候,说的那些话我可都记得呢。”   回想起那时候,洛娉妍嘴角的笑意也不由越发温柔起来,很快二人便丢开了洛妙姝的事儿,说说笑笑进了慈恩苑。   ☆、七七零 吓着   待洛娉妍与景芝行过礼,邓婉茹便笑着走了过来,挽了洛娉妍的胳膊,嗔道:“寿星将咱们请来,却又将咱们丢在殿下这里,这可说不过去,回头你得……”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抽了胳膊,斜睨着景芝笑道:“你嫂嫂可在这儿,婉茹妹妹是不是挽错了胳膊?”   说完还朝着邓婉茹眨了眨眼,惹得景芝又羞又恼要去扰她,还在惠宁长公主及时阻拦道:“你嫂嫂怀着身子,可不兴胡闹。”说完又瞪了洛娉妍一样,嗔道:“知道她脸皮儿薄,你还去取笑她,都快做娘的人了,便是不顾着自个儿也该顾着孩子。”   这下就连洛娉妍也脸红了起来,惹得武定侯府三姐妹笑的是花枝乱颤。   然而这银铃般的笑声刚传出,蝉儿便撩了帘子进来,屈膝一礼禀报道:“殿下,宫里娘娘赐下酒宴,说是给少夫人庆生,送宴的公公已经快到门口了。”   惠宁长公主一愣,随即皱了皱眉头,挥手道:“既如此你们且去迎接。”   惠宁长公主怎么也没想到,宫里不仅皇贵妃赐下了寿宴,三皇子妃送了寿礼,就连几位嫔妃也纷纷赐下寿礼来。   目光从随着洛娉妍一同到来的几位公公身上滑过,惠宁长公主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即笑道:“原是散生不过她们小姐妹热闹热闹,不曾想竟这般劳师动众了。”   前来送礼的公公,一边儿行礼,一边儿笑道:“殿下言重了,少夫人得了皇贵妃娘娘青睐,便是庄妃,瑜妃,婉嫔,对少夫人也是喜欢得紧,哪里说得上劳师动众呢。”   惠宁长公主并不多说什么,缓缓点了点头。那眉间一闪而逝的不愉旁人没有注意,洛娉妍却是瞧得清清楚楚。心里不由打起鼓来……   然此时并非说话时机,洛娉妍一边儿笑着让宫婢们将温锅里的菜肴摆放到了慈恩苑偏厅大圆桌上,一边儿再次颔首谢礼,让英儿上前塞了个大大的红包,笑道:“公公辛苦跑一趟,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一点儿心意,请公公吃茶。”   那公公倒也并不推拒,悄悄捏了捏手里的荷包,心中甚至满意,顺手便塞入袖笼中,脸上的笑容越发真切了两分,一甩拂尘道:“不辛苦不辛苦,杂家姓李名莲英,世子夫人唤杂家小英子便是。”   早知道锦乡侯世子夫人阔绰,今儿一见果不其然,李莲英心里可谓是乐开了花儿,起了结交之意,更何况还能在长公主跟前儿露脸,不由笑着解释道:“今儿原是海公公来的,偏出宫前不海公公突然闹了肚子,杂家素与海公公交好便替他来了。”   洛娉妍倒是从顺如流唤了声:“李公公”见李莲英脸上笑意更盛,微微垂眸问道:“不知娘娘……可有别的吩咐?”   见洛娉妍很是客气,李莲英顿时笑得见眉不见眼,又见惠宁长公主入老僧入定般闭目不语,急忙摆手地道:“当不得世子夫人一声公公,皇贵妃娘娘说了,中秋一别甚是想念,请世子夫人得闲别忘了进宫去陪陪她。”   洛娉妍闻言笑着点头应了下来,对皇贵妃其实洛娉妍是很有好感的,询问了一番皇贵妃的身体,李莲英便告退离去。   虽然尚未到用膳时间,但宫中赐宴却是等不得,不得不早早的再次入了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晚膳原就早了近一个时辰,再加上惠宁长公主自李莲英离开后,一直神情淡淡地,邓婉茹三姐妹很快便也起身告辞。   洛娉妍心中存着事儿并不强留,与景芝沈寒烟一道,送了邓婉茹三姐妹离去。   再回到慈恩苑,惠宁长公主便笑道:“今儿累了一天,都歇着去吧。寒烟也去陪陪亲家舅太太。”   想起惠宁长公主那一瞬的神色变幻,洛娉妍笑道:“要说累芝姐儿可比我累多了。”说着起身朝着景芝一礼,笑道:“辛苦妹妹为我C劳。”   景芝忍不住与洛娉妍笑闹起来,洛娉妍也不拒绝,嬉笑着推了景芝往外走去,沈寒烟见此朝惠宁长公主一礼,也急忙跟了出去。   待出了院门洛娉妍才轻笑道:“今儿你好生歇着,外祖母这儿有我伺候着你尽管放心就是。”   景芝一愣随即敛了嬉闹之意,抿着嘴点了点头,带着丫鬟们离去。   沈寒烟自是明白这是洛娉妍有话要与惠宁长公主私下里说,不待洛娉妍开口便抿嘴一笑,轻声道:“我去大伯母哪儿坐会儿。”说完也转身带着小丫鬟朝含香苑而去。   目送二人走远,洛娉妍方才转身进了慈恩苑。   像是知道洛娉妍会去而复返似得,惠宁长公主甚至不曾挪动一下,见洛娉妍进来,挥手间令丫鬟们都退了下去,便是崔嬷嬷也深深地看了洛娉妍,缓缓退了出去。   至此,惠宁长公主才轻声道:“娉妍到我身边儿来坐。”说着拍了拍身下紫檀雕花罗汉床。   洛娉妍见此深吸了口气,款步上前,依言在惠宁长公主身旁坐了下来,却并不急着询问。   见此惠宁长公主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却略带疲惫地道:“我原就不赞同蕴哥儿参与进去,但如今却也是无法了。”   闻言洛娉妍猛地抬起头来,想了想还是问道:“娉妍与庄妃,瑜妃不过在宫宴上见过两次,却不曾说过一句话,甚至婉嫔……”说到这儿洛娉妍顿了顿,才接着道:“听说婉嫔与安婕妤是表姐妹,和顺公主却因我受罚……”   听到这儿,惠宁长公主忍不住轻笑出声儿,打断道:“倒不必去在意那些,在宫里别说是表姊妹就是亲姐妹又能怎样?”   说到这儿,惠宁长公主叹了口气,有些自嘲地道:“公主,说得好听是帝王的女儿,身份尊贵,说白了也不过是个不能继承大统,被用来笼络大臣平衡朝局,甚至是平息战争的工具,很不必放在心上。”   这样的话洛娉妍是不敢说的,甚至连想也不敢想,突然听惠宁长公主说起,不由张大了嘴望着惠宁长公主,呐呐地唤道:“外祖母……”   见洛娉妍那样儿,惠宁长公主不由挑眉,笑问道:“怎么?吓着你了?”   ☆、七七一 放心   洛娉妍下意识地想要摇头,却终究无法在惠宁长公主似笑非笑的目光中撒谎,不由得低下头,轻声道:“娉妍只是没想到……”   洛娉妍越说越小声儿,惠宁长公主却不等她说完便笑道:“没想到什么?没想到曾经身为公主,如今身为大长公主的我会这样说?”   这回洛娉妍没有犹豫,惠宁长公主话音刚落,便轻轻点了点头,随后抬起头望着惠宁长公主,很是认真地道:“娉妍一直觉得外祖母很厉害,您身份高贵,却经历了那么多……您不仅庇护爷跟芝姐儿长大,还庇护了父亲驰聘沙场。”   洛娉妍神情极为认真,却不敢将惠宁长公主那些伤心事细数出来,不免言语含糊。   惠宁长公主却是笑了起来,在洛娉妍诧异地目光中,拍了拍洛娉妍的手背,仰着头,望着头顶枣红地儿金八宝承尘,露出苦涩的笑容。   洛娉妍见此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儿,只静静地任由惠宁长公主拉着她的手,眼角滑下一滴滴的泪。   洛娉妍想要伸手替惠宁长公主拭去泪珠,却又不敢稍有动作,只得那般静静地看着。   惠宁长公主望着承尘,声音有些黯哑地嘲讽道:“什么身份高贵,当年不也毫不犹豫地将驸马爷……”说到这儿,惠宁长公主突然停顿了下来。   好半晌才长长地舒了口气,转而笑道:“娉妍可是觉得我手中权力,皆因我是先皇唯一的胞姐?”   洛娉妍一愣,这个问题她从未想过,此刻见惠宁长公主询问,不由皱眉思索起来。   惠宁长公主见此并不打扰,嘴角含着淡淡地笑意,眼中满眼期望地望着洛娉妍,静静地等着她的回答。   洛娉妍见此心中越发紧张,她能感觉到,这答案至关重要,至于为什么很重要却说不出来……心中更是乱作一团,越发理不出思绪来。   先皇六个姐妹,除了早逝的惠曦公主,远嫁的惠文公主,惠蓉公主,只有惠宁长公主被册封为长公主,赐长公主府,别的公主虽依旧拥有公主封号,公主府却早已没落,哪里有长公主府的权势地位?   当今圣上也有姐妹三人,却无一人与圣上一母同胞,除了先帝在世时就远嫁的永乐公主,更是一位也未册封!甚至永兴公主还被贬为郡主。   心念急转洛娉妍想不出,除了因为与先帝一母同胞外,是当今圣上亲姑姑这个缘故,能有什么别的原因令惠宁长公主在京城几十年如一日拥有特殊的地位。   正要回答,洛娉妍忽然笑道:“娉妍听说圣上能登基有外祖母的功劳在里边儿?”   谁知惠宁长公主闻言却是冷冷一笑,闭上了眼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上……   像是自嘲又像是不堪回首,惠宁长公主喃喃道:“功劳?说什么功劳,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洛娉妍闻言心中再次一惊,想要询问却不敢在此时出言打扰,搁在膝盖上的手,下意识捏紧了双面绣连枝葡萄纹的绢子,一瞬不瞬地望着惠宁长公主。   惠宁长公主见此扯了扯嘴角却没能扯出一个笑容,只轻声道:“高祖皇帝七子六女,唯我与先皇乃母后嫡出,为了帮助先皇坐稳储君之位,我才下嫁当时左丞嫡次孙。”   说到这儿,惠宁长公主似笑非笑地看向洛娉妍,却令洛娉妍心中一滞,原来,就连惠宁长公主当年也曾……   洛娉妍很想问问当年惠宁长公主是否是自愿的,却不敢问出口,忍了忍勉强笑道:“好在外祖父在世时,对您可是百般疼爱,也不枉……”   不等洛娉妍说完,惠宁长公主便冷冷一笑,道:“什么疼爱不疼爱,一条绳上的蚂蚱罢了。若非如此,当年登基的指不定就是敬亲王,先帝与我,甚至是窦府怕也早已消失了。”   洛娉妍闻言顿时瞪大了眼,又赶紧收回目光低下头,虽说惠宁长公主说的这些个往事,并非什么禁忌之言,但洛娉妍却并不想再听下去,心中有了抗拒之意。   可惠宁长公主却像打开了话匣子似得,并不理会洛娉妍,自顾自地道:“母后从皇后到太后,掌管后宫三十七年,凤翎卫也在母后手中掌握了三十七年。”   听惠宁长公主提到凤翎卫,洛娉妍便不由皱了皱眉头,心跳也跟着加速跳动起来,知道惠宁长公主能有如此权势地位的缘故,怕是要揭晓了。   果不其然,只听惠宁长公主冷笑道:“当今太后掌管了凤翎卫六年,便转交给了皇后,直至上次中秋宫宴,皇后也掌管凤翎卫近二十年。却没人知道,在先皇登基之前,母后便将凤翎卫悄悄地一分为二,交了一半儿交到我手中。”   说到这儿,惠宁长公主朝洛娉妍挑了挑眉,在洛娉妍满是惊诧的目光中,淡笑道:“这事儿只有先皇知道,便是当今圣上也是不知的。”   洛娉妍闻言点了点头,却忍不住问道:“既然连圣上也不知外祖母手中握着一半儿的凤翎卫,那为何……”   惠宁长公主摆了摆手,叹息道:“不说这些了,你留下来也不是为了听我说古的。”   说到这儿,惠宁长公主再次叹了口气,满是疲惫道:“你觉得今儿这寿宴是谁赐下的?”   洛娉妍闻言一愣,想了想试探道:“难道是三皇子妃?”   惠宁长公主斜睨了洛娉妍一眼,淡笑道:“三皇子妃也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   如此洛娉妍如何不知,今儿所谓的皇贵妃赐宴,根本就是三皇子所为,不由皱紧了眉头,不解道:“爷与三皇子殿下打小一处长大,感情较旁人深厚许多,如今还为了皇贵妃的身子奔波在外,何必……”   不待洛娉妍说完,惠宁长公主便冷笑道:“如今三皇子瞧着胜算颇大,可皇贵妃还仅仅只是皇贵妃,并非皇后!就连身子也还没好全,三皇子这不是为了拉拢你,而是为了试探宫里那些人,拿你做筏子罢了!”   听惠宁长公主如此说,洛娉妍心中自是不快,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淡淡地道:“飞鸟尽良弓藏,等爷回来,不如去边城探望探望侯爷。”   惠宁长公主闻言挑了挑眉,摇头笑道:“谈何容易?别说圣上允不允许,便是三皇子也是不会允许的,毕竟蕴哥儿做了这么多年龙翼卫统领,再说你这肚子到时候也该生了。”说完惠宁长公主深深地叹了口气。   洛娉妍却是浅浅一笑,握紧了惠宁长公主的手,轻声道:“外祖母放心,娉妍明白您的意思。咱们锦乡侯府以武勋立家,爷是侯爷的嫡长子,无论如何也该去边城跟着侯爷学习怎么带兵才是。生孩子的事儿,爷在府中也帮不上忙。至于三皇子哪儿……”   洛娉妍想了想笑道:“娉妍相信三皇子如今还不能将爷怎样,毕竟就算是飞鸟尽良弓藏,如今飞鸟可还在北地肆意翱翔呢。”   听洛娉妍如此说,惠宁长公主目光闪了闪,脸上露出真切地笑容,点头道:“你能想到这儿我就放心了,如今你舅母来了,有她守着你明儿我就回府去了。”   说完惠宁长公主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枚小令,搁在了洛娉妍手心里……   ☆、七七二 回府   洛娉妍看着手中小巧地令牌一愣,只觉得手心火烫,心跳也莫明加快了许多。   便听惠宁长公主压着声儿道:“两府相距不远,往来也方便,我留朱嬷嬷在这儿照顾你饮食。再留二十女卫与你,凡事随机应变就好,若实在拿不定主意可来问我。”   说完惠宁长公主叹了口气,眯缝着眼睛轻声道:“此事你莫要张扬,只怕当初凤翎卫的事儿先皇不知,太后却是有所怀疑的。只是不知圣上如今……”   说到这儿,惠宁长公主的眉头越发皱紧了许多,神色越发淡漠地转了话题道:“皇贵妃哪里不必走得太近,三皇子以往瞧着还好,如今却是太过张扬了些。”   洛娉妍默默点了点头,只觉掌心握着的小令越发灼热,心中却是有了猜测与计较。   若说圣上不知,洛娉妍却是不信的……毕竟,当初景蕴离京出事,长公主府被皇后控制,依照宫宴当日的情况来看,圣上不可能毫无反抗能力,便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也太过了!   想到这儿,洛娉妍再次重重地点了点头,将手中小令装入腰间荷包,肃色道:“外祖母放心,轻易不会动用此物。”   惠宁长公主望着洛娉妍挑眉一笑,点头道:“你比我想象的聪慧。”   说完惠宁长公主顿了顿,并不看洛娉妍有些羞涩的神情,端起小几上有些微凉的茶杯,浅浅地抿了口,好半晌才轻声道:“蕴哥儿重情,尤其……”   不等惠宁长公主说完,洛娉妍便握紧了惠宁长公主的手,笑道:“芝姐儿开年便要出嫁,正好我舅母来了京城,有的事儿便托舅母帮忙照应就好,我相信舅母不会拒绝的,婚礼的事儿也还要与武定侯府好生商议一下才是。”   惠宁长公主闻言沉默了片刻,不由露出一丝笑意,拍着洛娉妍的手,点头道:“你看着办就好,等我回去便让人将给芝姐儿的嫁妆送来。”   第二日,洛娉妍裹着秋香色短毛斗篷,在赵嬷嬷与红螺的搀扶下赶到慈恩苑时,院中已经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笼。   进进出出地丫鬟婆子,见洛娉妍到来,纷纷屈膝见礼,洛娉妍虽早已知道惠宁长公主今日会返回长公主府,却仍忍不住微微红了眼眶,疾步进了屋子。   刚到屏风前,便听景芝略带哽咽地道:“好好儿的,外祖母怎地就想起要回去了?不是说要等着嫂嫂生下小侄子吗?”   洛娉妍脚步一顿,深吸了口气,便听惠宁长公主轻笑道:“两府又不远,我也该回去瞧瞧了,没得常住这儿的理儿。芝姐儿若想外祖母了,大可以……”   话未说完,便听景芝不依不饶地打断道:“怎么就不能常住了?往常也不是没有住过,哥哥与父亲都不在府中!”   惠宁长公主闻言嗔道:“以往是你还小,你哥哥也没成亲,这府里没个当家主事儿的人,如今你长大了,又有你嫂嫂在,难不成还要我一把老骨头替你打理府邸?”   说完紧接着便听惠宁长公主吩咐道:“素心去请亲家舅太太跟沈丫头一块儿过来,咱们用过早膳就该动身了。也不知娉妍怎么了,今儿到现在还没来。”   洛娉妍也舍不得惠宁长公主离开,偌大的锦乡侯府原就冷清,惠宁长公主这一走便会越发冷清。原想等着景芝说服惠宁长公主,闻言却是不能在等下去。   缓步转过屏风,洛娉妍抿嘴轻笑道:“外祖母莫怪,今儿起晚了,竟是来迟了。”   崔嬷嬷朝洛娉妍一礼,笑道:“少夫人可算是来了,殿下等您好一会儿了。老奴这就去请了亲家舅太太过来一块儿用早膳。”说着便转了出去。   洛娉妍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知道是留不住惠宁长公主了。景芝却是嘟着嘴道:“外祖母也说两府离得近来往便宜,长公主府里自然是什么也不缺,您何苦搬来搬去?”   惠宁长公主却是并不理会景芝,朝洛娉妍笑问道:“可是一会儿就要进宫去?”见洛娉妍点了点头,惠宁长公主便接着道:“等用过早膳我与你一同出府,正好路上咱们搭个伴儿。”   景芝闻言也死了心不再多言,没一会儿沈寒烟便陪着傅氏走了进来。   刚进门,傅氏一边儿与惠宁长公主见礼,一边儿就满是诧异地道:“这是怎么了?院儿里怎地这么多箱笼?”   惠宁长公主笑道:“亲家舅太太无须多礼,我来了好几个月早就想回去瞧瞧了,怕再呆下去我那府邸就该长蜘蛛网了。幸好亲家舅太太你来了,娉妍有你照看着我也放心。”   傅氏一惊急忙道:“殿下这话说的……”   不待傅氏说完,惠宁长公主便摆手道:“亲家舅太太便劳累些,替我看着芝姐儿跟娉妍,尤其是娉妍如今可是双身子,我府里也有些事儿要处理,不能再呆下去了。”   如此傅氏倒不好再多说什么,五人围着空荡荡地大圆桌用了早膳,惠宁长公主便与洛娉妍一道出了门。   洛娉妍将惠宁长公主送到长公主府门前,惠宁长公主没让她下车,笑道:“我与你说的事儿可要用心记着,别的也不用多想,照顾好自己,快进宫去吧,递了牌子还得等好一会儿呢。”   洛娉妍想着惠宁长公主在车上叮嘱的事儿,抿着嘴点了点头,轻声道:“外祖母也照顾好自己,等我从宫里回来……”   话未说完,惠宁长公主皱眉打断道:“从宫里回来便直接回去,不必再来看我。两府近便有什么事儿遣人来告诉我就是。等忙完你弟弟的婚事,你再带了亲家舅太太一块儿过来玩儿。”   说到这儿惠宁长公主想了想笑道:“过些日子府里的梅花怕是也开了,你来替我筹办梅花宴,到时多请些人来赏梅,我瞧着寒烟年纪也不小了。”   知道惠宁长公主一片好心,洛娉妍含笑点了点头,却并没有下车,目送惠宁长公主在崔嬷嬷的搀扶下上了软轿,才放下车帘朝皇宫而去。 古井的懵逼之旅   大半个月了,准确说事实上古井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好好更新了,抱歉的话不说,只是想在这儿跟大家分享一下古井至今懵*的奇幻历程……   老人生病住院手术就不说了,伤口竟然在手术好几天后崩开,古井当时觉得是崩溃了,因为体表伤口并没有裂开,裂开的是里边儿……对此古井表示很无语,病危下了一张又一张,古井以为要准备后事,连墓地都选好了,但老人居然坚挺的熬了过来……   紧接着古井遇到了一件喜事儿,老房拆迁!那时候古井还能一边儿忙,一边儿尽力去更新……   可谁知这件喜事儿却将古井送上了法庭……/(ㄒoㄒ)/~~从未打过官司,说实在的,最开始真的吓坏了……   外祖母的长女与古井的母亲同母异父,由于年龄相差近二十岁,二人不仅没有矛盾,甚至在母亲小时候对母亲是多有照顾,可好人不长命,修建南京长江大桥时,姨母意外身亡。那时候,姨母的女儿刚出生不到三个月。   好吧,其实这个“表姐”古井真心从未见过,但在外祖父留下的老房子要拆迁的时候,她却突然冒了出来,要求分的一半产权(⊙﹏⊙)b于是诉讼就此开始。古井第一次踏进了法院大门。   可是房子至今尚未拆迁,官司也尚未结案(法院建议我们庭外协商……)突然出现的“表姐”却意外死了……然后古井第一次踏进了刑警大队,第一次进了审讯室……/(ㄒoㄒ)/~~   最后竟然是因为吸毒过量死亡!!!!!   古井的内心是崩溃的,但本无感情,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唯一不能接受的是,“表姐”死后竟然留下一个九岁的儿子……而她这个儿子的父亲,居然早死了好几年了/(ㄒoㄒ)/~~   古井的母亲,就莫名其妙成了他最近的亲人……   母亲念及他的外祖母,曾经在灾害年代对自己的照顾,居然同意照顾抚养这个孩子……   古井很想问问母亲,你有能力照顾吗?你连自己都需要人照顾!!!!!!   可是古井说不出口,然后家里就莫名其妙多了个孩子,冷僻,倔强,还特别叛逆……   本着“孩子是祖国的未来”古井就看了下他的书包,发现所有书都是崭新的……古井“唠叨”了两句,居然第一次挨了人一巴掌。古井很想哭啊……   这孩子上学的地方对于古井来说太过于遥远,遥远……于是开始了转学之旅。求爹爹告乃乃,请客送礼忙了一周,被拒绝了无数次后,古井终于在昨天,给这孩子办好了转学手续……早知道,我丫的就不要那房子了,这才刚到我家,我丫的就花了多少了,亏死了,不想要,却不能扔出去……   然后今天打算吃过午饭带这孩子上街买衣服鞋袜,顺便寻找补习班……实在是,三年级了……居然连多位数加减法还没搞清楚……乘除法更是一塌糊涂……其他的古井都没敢去试探。反正每带他去一个学校,入学考试都让古井很崩溃,然后接受了有生以来最多的白眼……   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觉得生活突然全乱了套……也不知道需不需要给他找个心理医生看看,是不是又心理问题,以后会不会找我麻烦……   总之到现在,古井还处于懵*状态……觉得从现在开始写日记,关于这个孩子的,古井将来也能写一本现代小说,现实题材的/(ㄒoㄒ)/~~   不说了,码字码字,今天开始更新,之前断更这么久,古井在这儿跟大家道歉了/(ㄒoㄒ)/~~不过古井的内心是委屈的……   ☆、七七三 请柬   对于惠宁长公主的推测,洛娉妍是心存疑虑的,遂在与皇贵妃行过礼后,洛娉妍在锦凳上坐下后,便笑道:“多谢娘娘惦记,您身子还没好便记挂着娉妍,昨儿的席面儿可是让娉妍涨了脸面,我娘家舅母跟表妹,还是第一次尝到御膳房的菜肴呢。”   皇贵妃闻言一愣,下意识地问道:“什么席面儿?”   三皇子妃闻言立即笑着接了过去,轻声道:“昨儿娉妍生辰,儿臣借着母妃的名义,让御膳房给娉妍送了一桌席面儿去,没曾想娉妍竟是上了心。”   说完三皇子妃故意嗔道:“娉妍老实交代,若非昨儿我借着母妃的名头给你送了寿宴去,你可是早将我们给忘了?这么些日子也不见你进宫来。”   洛娉妍心中暗暗叹息,面儿上的笑容却越发盛了两分,压着声儿轻笑道:“哪儿就忘了,原我是要常进宫来给皇贵妃娘娘请安的,偏外祖母不放心,说胎没稳不让我出门。”   说着洛娉妍便将话岔了过去,低声笑道:“娘娘脸色是越来越好,有师公他老人家照料着,等爷将药带回来,想必娘娘也就能痊愈了。”   见洛娉妍没再提昨日的事儿,三皇子妃也松了口气,顺着洛娉妍的话便聊起了其他。   眼见着快到膳点儿,有宫婢端了药碗进来,洛娉妍便起身告辞道:“娘娘好生将养身子,娉妍改日再来给您请安。”   皇贵妃闻言满是不舍地嗔道:“娉妍难得进宫一趟,怎地就这般急匆匆要走?”说完扫了三皇子妃一眼,道:“留下来用了午膳再走不迟。”   三皇子妃亦是劝道:“母妃说的不错,娉妍难得进宫,很该陪母妃用了午膳再走,有你陪着想必母妃今儿也能多用半碗粥。”   洛娉妍却是不愿再留下去,笑道:“外祖母府上有事儿今儿一早回了长公主府,我舅母带着表妹千里而来,与芝姐儿不甚熟悉,少不得我回去陪着,免了尴尬。”   听洛娉妍这样说,三皇子妃还欲再劝,皇贵妃却是不再勉强,点头笑道:“既是府中有事儿娉妍且快回去,罗老先生今儿是见不到了,他下晌才来施针,下回你多留些时候,也就见着了。”   说着皇贵妃叮嘱三皇子妃亲自将洛娉妍送出去,洛娉妍便也不多做逗留,起身屈膝一礼随着三皇子妃退了出去。   出了宫门,洛娉妍的眉头便紧皱了起来,看来惠宁长公主说的不错,虽然昨儿的事儿不是皇贵妃的意思,甚至皇贵妃毫不知情,但有的事儿,如今却是须得提前准备起来了。   想着心事的洛娉妍下了马车,下意识地便往慈恩苑而去,走到半道上才回过神,不由嗔道:“姑姑跟嬷嬷怎地也不提醒我一声儿?”说完方才转身往枫溪院走。   赵嬷嬷与红螺对视一眼,摇头苦笑。赵嬷嬷自是不会多说什么,红螺却是忍不住分辩道:“乃乃也不说先前是谁叮嘱:‘我要想事儿,别打扰。’这会子竟是成了奴婢与嬷嬷的不是了。”   听红螺这般说,洛娉妍也想起来,出了宫门,上马车前自己便叮嘱过二人,不到万不得已千万莫要打扰自己……   洛娉妍不由窘然,微微红了脸。   回到枫溪院,洛娉妍换了身宽松的蜀锦薄袄,刚在临窗大炕上坐下来,准备喝碗热热的杏仁儿茶,便听门外浅语欢快地笑道:“表小姐来的可真巧,我们乃乃刚回来。”   说着便见双面绣木芙蓉紫檀屏风后,光线亮了亮,沈寒烟便带着小丫鬟走了进来。   洛娉妍也不起身,只弯了眉眼笑道:“寒烟这是打哪儿来?快来坐,刚好厨房送了杏仁儿茶来,你也尝尝。”   待沈寒烟走近,洛娉妍拉了她的手,不由嗔道:“就是不添件披风或斗篷,出门也该加条披帛才是,瞧手都凉成什么样儿了?”   话音刚落,英儿便抱着一条薄毯走了出来,笑道:“乃乃不如与表小姐在大炕上歪一歪,午膳一会儿就好,奴婢这就去厨房催一催。”说罢将薄毯盖在沈寒烟与洛娉妍膝头上,便转身退了出去。   沈寒烟看着英儿退出的背影,掩口笑道:“我怎么觉得,英儿跟表姐身边儿嬷嬷似得。”   洛娉妍不以为意地淡淡一笑,端了杏仁奶一边儿浅啄一边儿问起沈寒烟的来意。要知道往日里这会子沈寒烟多是呆在含香苑傅氏身边儿,要么读书习字,要么学做针线。   沈寒烟面色一红,一双灵动的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洛娉妍,却是不说话,小丫鬟纂儿立即将手中的红缎小包袱递给了洛娉妍,笑道:“表姑乃乃,这是我们小姐亲手绣的。”   见洛娉妍接过,沈寒烟的眼睛顿时弯成了月牙儿,笑问道:“喜欢吗?大伯母给我画的花样子,教我绣的。”   两只黄橙橙地可爱小狮子,顶着五彩丝线绣成的玲珑球,算不得栩栩如生,更谈不上活灵活现,却不难看出沈寒烟很是花了番功夫,洛娉妍自然是要好好儿夸夸她的,便笑道:“这绣活儿可比我好多了,便是芝姐儿也比不上。”   洛娉妍本是无心之言,谁知景芝却正好进来,听到这么一句,不由嗔道:“嫂嫂说什么我比不上?”   听到景芝的声音,沈寒烟原是要去迎接,谁知刚起身,景芝人就凑到了跟前儿。   见景芝将那小肚兜拿在手中,顿时羞得脸色涨红,想要解释两句正不知如何开口,便见洛娉妍斜睨着她,笑问道:“瞧这两只小猫可爱吗?”   沈寒烟顿时瞪圆了眼睛,景芝却故作不知地嗔道:“嫂嫂何苦逗她,其实……这两只小猫实在绣的不错。”说完更是掩口笑了起来。   原是玩笑,沈寒烟也是知道的,偏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不由跺了跺脚转身跑了出去,纂儿见此不敢耽搁急忙追了出去,差点将正准备进门的浅语撞倒。   洛娉妍也不以为意,搁了手中甜白瓷小碗,问道:“怎地这会子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儿?”   听洛娉妍询问,景芝顿时敛了笑意,从袖笼里取出几张花笺递给洛娉妍,淡淡地叹息道:“嫂嫂瞧瞧吧。”   洛娉妍接过淡淡一扫,最面儿上一张浅紫罗兰底儿带着淡淡兰花香的,竟是敬安郡王府上和静县主亲笔所写的请柬。   昨儿才听惠宁长公主提起敬亲王,今儿……洛娉妍亦是皱紧了眉头,浅语却在此时捧着一张大红地儿烫花请柬走了进来,屈膝一礼道:“乃乃,晋江侯府世子夫人遣人送来的请柬。”   ☆、七七四 全福   不待洛娉妍接过请柬,景芝便先一步从浅语手中将请柬取走,斜睨了一眼,勾起一抹冷笑,淡淡地道:“什么晋江候世子夫人,不就是周落雪吗?”   说着随即打开请柬扫了眼丢在了炕桌上,冷笑道:“亏她好意思送请柬来,也不想想当初……”   话未说完便被洛娉妍横了一眼,到了嘴边儿的话不由咽了下去,见洛娉妍笑着将请柬一一看过后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不由挨着洛娉妍坐了下去,轻声道:“依我看嫂嫂大可不必理会。”,   洛娉妍闻言摇头一笑,叹息道:“哪儿那么简单?今儿送请柬来的这些人家,皆是平日里不太往来的也就罢了,偏绥远候府也参与其间……”   说着洛娉妍顿了顿,想起景蕴与惠宁长公主对景芝的保护,明白他们都不愿景芝卷入其中,遂朝景芝展颜一笑,轻声道:“这事儿我知道了,回头我再想想,你就别管了。”   景芝见此疑惑地看了洛娉妍一眼,却转而说起旁的,没在继续提起请柬的事儿。   打发走了景芝,洛娉妍再三思量,取出洛继宗娶亲用的聘礼单子,仔细清点了一番,又开了库房添了套翡翠头面,一套金镶玉头面,一套红宝头面,一套珍珠头面。   第二日傅氏得知后,笑道:“既是记在紫君名下,便是咱们沈家的外甥,我这做舅母的又岂能小气了?”说着命珍嬷嬷取来三万两银票,笑道:“娉妍瞧着给他置办两间铺子,或是够座宅子,算是我给他的贺礼。”   洛娉妍接过银票抿嘴一笑,叹息道:“聘礼我瞧着倒是差不多了,铺子庄子他也是没精力打理的,再说继宗是独子不能离府单过,如今我愁的是全福人,尤其过两日就要遣人去方府给清雅C簪,一时间却是想不到合适人选。”   傅氏闻言点了点头,叹息道:“身份高的怕方家别扭,身份低了又怕方家觉得轻慢,这人选确实需要慎重挑选。可惜我京里人面儿不熟,竟是帮不了你。”   见傅氏满脸愧疚的样子,洛娉妍急忙笑道:“舅母这是说的什么话儿?我在京里长大还没个人选,怎能怪舅母呢?”   二人正说着,英儿站在门外欢喜地禀道:“乃乃,舅爷来了,还有表舅爷跟万家少爷。”   傅氏闻言一愣,笑道:“他们仨怎地一块儿来了?”   洛娉妍也以为是继宗跟沈琨万乾三人,笑道:“领他们去花厅奉茶,就说我马上过去。”   因着有万乾在,洛娉妍特地换了身待客衣裳,桃红通袖大袄,镶着窄窄地一圈儿毛封,衬得肌肤欺霜赛雪,一袭油绿绣海棠月华裙,灵动而端庄。   谁知与傅氏赶到花厅,却见万乾与洛继宗沈琨三人围坐在小圆桌旁,小声儿说着什么,沈璊吊儿郎当地捧着一只紫砂壶,闭着眼斜在圈椅中,二郎腿在空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荡着。   洛娉妍脚步一顿,正要见礼,傅氏却板了脸,几步上前捏着沈璊的耳朵,呵斥道:“到你妹妹这儿来也不见有个正形!你瞧瞧乾哥儿,便是比你小的继宗跟琨哥儿也不似你这般!”   沈璊吃痛立即将脚放了下去,歪着头告饶,万乾与洛继宗三人见此“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洛娉妍也急忙上前挽了傅氏的胳膊,劝道:“舅母就饶了表哥吧,想必表哥一路奔波,也是累了才这般放松一会儿。”   说完洛娉妍抿嘴扫了沈璊一眼,轻笑道:“再说又没有外人,都是自家人,表哥才随意了些。”   傅氏见万乾与洛继宗低着头闷笑的样子,没好气地横了沈璊一眼,却到底松了手,板着脸问道:“你怎么来了?你父亲可有什么交代?”   沈璊却是没有理会傅氏,一边儿揉着耳朵,一边儿先与洛娉妍见了礼,憋着嘴道:“乾哥儿要来京里盘账,大嫂前些日子查出有了身子,父亲便让我代大哥上京来。总不能我来了京里,却不来见过表妹跟母亲。”   说完很是委屈地斜望着傅氏,小声儿嘟囔道:“早知道我就过两日再来了。”   傅氏闻言又要呵斥沈璊,沈璊却是急忙打断道:“楚婶婶跟碧儿也来了,本来要与我们一同来侯府的,都到大门口了,非说今儿风尘仆仆,要回去梳洗后明儿再来。”   傅氏一听楚四娘来了,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眼角扫向了万乾。   万乾知道傅氏对自己母亲诸多不满,见傅氏看着自己,急忙上前两步,躬身一礼道:“母亲知道世子夫人有了身孕,见我要来京城,死活要跟着,父亲拿她没法只好让她来了。”   说完万乾抿了抿嘴,扫了沈璊一眼才道:“碧儿确是跟着璊哥儿来的……”   虽说万乾越说越小声儿,自己也有些心虚,却是并不打算放过沈璊,毕竟若非沈璊上京,碧儿也就不会缠着非要跟来,那么父亲也就不会轻易答应母亲上京的事儿了。   沈璊没想到一把火又烧到了自己身上,皱着眉头正要反驳,洛娉妍却是突然笑道:“四婶来的正好,我正愁着继宗成亲不知请谁做全福人,要说我认识的人里头,也就四婶福气最好。”   傅氏闻言到了嘴边儿的话生生咽下了下去,仔细想想楚四娘一生不仅儿女双全,也算是想尽了富贵,不由得勉强点了点头,皱眉道:“既如此等明儿见了你再与她说说。”   万乾却是吓了一跳,急忙红着脸阻拦道:“听说方家乃是书本网,那方家少爷更是状元郎,我们家,我们家到底是……”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见傅氏也皱起了眉头,不由打断道:“全福人要的是福气,我只是想让继宗她们将来沾沾四婶的福气,说什么商贾不商贾的?”   说完垂眸想了想,笑道:“再让父亲请了秦翰林与孙尚书做媒人,我想方家也不会有太多意见的。”   洛娉妍话音刚落,便听沈璊笑道:“继宗也在这儿,到底是你的亲事,好歹说说话儿,有什么意见咱们还能商议不是?”   洛娉妍闻言侧头朝洛继宗看了过去,只见洛继宗一张脸涨得通红,低着头也不说话,知道他是害羞了正打算替他解围,谁知沈琨却在此时推了他一把,笑道:“我三哥问你话呢,你可有什么意见?赶紧跟表姐说清楚了。”   洛继宗被*得没法,低着头也不知对着谁,躬身一礼道:“全凭舅母跟姐姐做主。”说完竟是转身跑了出去,一时间众人再次笑了起来,尤其是沈璊笑得是最为大声儿。   ☆、七七五 亲姐妹   别家的花宴,洛娉妍都以身子不适,景芝待嫁的缘由拒绝了,只带着沈寒烟与万碧一道,同景芝一块儿参加了窦府的花宴。   虽惹得和静县主极为恼怒却也无可奈何,原以为花宴的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谁知从窦府回来,二管家便迎了上来,望着洛娉妍欲言又止。   洛娉妍见此皱了皱眉头,景芝却尴尬地笑问道:“尹叔这是怎么了?”   二管家再次打量了洛娉妍一眼,抿了抿嘴,躬身道:“小姐与少夫人刚出门,姨乃乃就到了,老奴告诉她少夫人跟小姐都出门去了,姨乃乃说她可以等……如今正在偏厅奉茶。”   洛娉妍原本微颦的眉头顿时皱紧,淡淡地道:“辛苦尹叔遣人领她去……就去含章阁吧,就说我一会儿便去。”   洛娉妍原想让洛妙姝去枫溪院偏厅等她,想了想到底不愿洛妙姝时常出入枫溪院,遂改在了含章阁。   可二管家闻言却是张了张嘴,望着洛娉妍想说什么,又底没能张开口,只皱着眉头叹了口气,默默地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待二管家退开,万碧便忍不住撅着嘴道:“这是妍姐姐家里的管家吗?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分明是……”   景芝闻言怕洛娉妍心生嫌隙,急忙打断道:“嫂嫂,尹叔绝没有不敬之意!他为人谨慎定是发现了什么不妥之处,又怕伤了亲戚情分,毕竟……”   景芝话未说完,洛娉妍便笑着打断道:“行了,我还能不知道尹叔看着你跟爷长大,对府里最是忠心,我是爷求娶回来的,尹叔便是不看在我的面儿上,也不会对我不敬的。”   听洛娉妍这样说,景芝松了口气,急忙点头道:“尹叔最是敬重父亲,父亲将管家权交给嫂嫂,尹叔若是有别的想法,当初就会反对,定不会阳奉Y违的。”   万碧闻言瘪了瘪嘴,正要说话却被沈寒烟拉了拉袖子,不由得将到了嘴边儿的话咽了下去。   沈寒烟的小动作自然被洛娉妍看在眼中,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轻笑道:“寒烟不必如此谨小慎微,芝姐儿不是小气的人,我也不是不讲理的。”   说完洛娉妍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道:“别说尹叔,洛妙姝过来寻我,便是红螺姑姑也不好处理。”   沈寒烟闻言脸色羞红地小声儿分辩道:“我没有说芝姐姐小气的意思,只是母亲说过疏不间亲,万姐姐……”   话未说完万碧便不乐意了,跺着脚瞪着沈寒烟道:“什么叫疏不间亲,你是说我跟妍姐姐不亲?还是跟芝姐姐不亲了?我娘可是妍姐姐干娘,我是她干妹妹,不比你这个表妹差什么。”   沈寒烟见万碧理直气壮地说比自己与洛娉妍还亲厚,顿时也恼了。   洛娉妍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景芝更是挽了洛娉妍的胳膊,故意挑衅道:“什么干妹妹表妹妹,嫂嫂嫁来我家,便是我家的人,要说亲疏,自然是与我最亲。”说完见沈寒烟与万碧都朝自己望了过来,挑了挑眉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洛娉妍忍不住嗔道:“好了,你逗她们作甚?难道跑了一上午还不累?快回去换了衣裳歇息歇息,寒烟带碧儿去含香苑见舅母去,我也换身衣裳去瞧瞧洛妙姝今儿来所谓何事。”   见洛娉妍几句话将自己几人打发了,不由撅着嘴小声儿嘟囔道:“咱们在这儿争什么亲疏,妍姐姐分明与那洛妙姝最为亲厚,竟是舍了我们去见她!”   说完万碧反客为主地拉着沈寒烟的手先走了,只留给洛娉妍一个后脑勺,沈寒烟几次回头都被万碧给拉住了。   洛娉妍见此不由失笑,景芝却是叹了口气,拉着洛娉妍的手,慎重地道:“她来准没好事儿,说不得就是有事儿求嫂嫂,嫂嫂可不能答应她什么。”   洛娉妍如何不知洛妙姝就是个麻烦?每次来准没好事儿,可若是以往,她还能厌恶洛妙姝,可如今自己成了亲,很快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心里反倒是越发复杂了起来。   毕竟走到今日这样儿,多少事儿都有周氏在其中推波助澜……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洛娉妍勉强勾起一抹浅笑,点了点头别了景芝。   回到枫溪院洛娉妍换了身家常衣裳,便带着赵嬷嬷与英儿蕾儿朝含章阁走去,路上蕾儿忍不住抱怨道:“乃乃辛苦了一上午,这会子原该躺下歇会儿,偏她巴巴地跑来了。”   赵嬷嬷也是皱眉道:“如今月份渐长,乃乃可要当心些,别累着自己,爷跟殿下若是知道了,还不知心疼成什么样儿,这周姨乃乃也太不懂事儿了些。”   洛娉妍摇头失笑,洛妙姝若是懂事儿,又岂会落到今日地步?只是赵嬷嬷到底不是红螺,英儿蕾儿也不过是丫鬟下人,便是再亲厚,这些话也是不好说的。   洛妙姝今儿看上去倒是极为精神喜气,穿绯红绣富贵团花蜀锦薄袄,着柳绿忍冬马面裙。手腕儿上一对赤金点翠镯,与头上赤金头面灼灼其华耀人眼目。   见洛娉妍扶着赵嬷嬷的手走了进来,洛妙姝立时搁下手中描金白瓷盏,急忙迎了上来。   扫了赵嬷嬷一眼,见赵嬷嬷不为所动,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将赵嬷嬷挤到一旁,亲自搀着洛娉妍的胳膊。   洛娉妍虽心中诧异洛妙姝如此作为所谓何事,却也并没拒绝,一边儿随着洛妙姝往里走,一边儿听洛妙姝笑道:“倒是妹妹的不是,也没先与姐姐知会一声儿,只是想着咱们到底是亲姐妹,没得弄得那般生分。”   别说洛娉妍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若是以往,洛妙姝应该抱怨自己怎地这会子才回来,害她久等了才是,怎地就先道起歉来了?莫不是当真又有什么事儿要求自己吧,且这事儿定不简单。   便是赵嬷嬷与英儿蕾儿闻言嘴角也直抽抽,只是不好在此时C嘴说什么,到底是主子的妹妹,无论关系怎样,也轮不到自己说道,只希望主子别被她哄了去才好。   赵嬷嬷皱着眉头悄悄朝洛娉妍看了几眼,洛娉妍却不动声色地任由洛妙姝扶着在主位上落了座,却是接过英儿急忙递来的茶水,捧在手中并不说话。   ☆、七七六 拒绝   见洛娉妍捧着茶盏不说话,洛妙姝也不以为意,用眼角淡淡地扫了赵嬷嬷几人一眼,微抬起下巴,吩咐道:“今儿姐姐累了大半天,去给姐姐端碗参茶来。”   谁知吩咐了半晌,不仅赵嬷嬷,就连英儿蕾儿也只当没听见似得站在洛娉妍身后,一动不动。   洛妙姝不由心中大怒,敛了对着洛娉妍时的笑脸,眯缝起眼睛觑着三人,冷冷地喝问道:“我说的话你们都没听见吗?”   洛娉妍见此也冷了脸色,将手中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搁,皱眉道:“我不需要什么参茶,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我还有别的事儿,就不留你用膳了。”   洛妙姝闻言一愣,回过头望着洛娉妍,好像很受伤又好像很失望的样子,似乎没想到洛娉妍会说这话。   洛娉妍却是失了耐心,望着洛妙姝那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皱了皱眉头道:“你说的没错儿,咱们之间很没必要走那些不必要的过场,还是有什么说什么最好。”   洛妙姝神色一顿,小心地觑了洛娉妍一眼,见她神色淡淡说不出喜怒,一时间猜不透洛娉妍说这话,究竟是真心实意的,还是心疼丫鬟婆子,亦或者是因着自己不请自来而生气。   想到那日从这儿回去,外祖母与婆母对自己态度的转变,就连周熔,最近也一直呆在自己屋里,不由死命压下怒气坐了回去,挤出一丝笑容,讨好道:“姐姐如今双身子,可不能生气。”   说着转身从雀儿手中拿过一张请柬,又朝洛娉妍方向挪了挪,将请柬递到洛娉妍面前,笑道:“我来也没别的事儿,后日晋江候府设宴,是东府大姑乃乃第一次办宴会,老太太让我来请了姐姐,到时咱们一块儿去。”   说完见洛娉妍望着自己没说话,便自顾自地笑问道:“姐姐看到时是我来接了姐姐一块儿去,还是等姐姐去接我?”   洛娉妍闻言一愣,眉头皱的更紧了,正要说自己已经拒绝了周落雪,却听洛妙姝笑道:“要我说还是姐姐去接我方便些,毕竟姐姐的马车宽敞,再说姐姐去晋江候府也要路过我们府上,没得我跑来绕远路的。”   英儿与蕾儿闻言对视一眼,瘪了瘪嘴角,正要说话,洛娉妍却是深吸了口气,淡笑道:“你也知道我有了身孕,你见过那家夫人乃乃大着肚子往人家家里去的?”   洛妙姝闻言一愣,声音弱了两分,讨好地笑道:“那,大小姐呢?她代表姐姐去也是可以的。”   洛娉妍见洛妙姝竟是扭着不放,不由敛了笑容,冷声儿道:“芝姐儿已经与武定侯世子定亲,谁家待嫁姑娘还四处乱跑?今儿是世子爷跟芝姐儿舅舅家设宴,不然我也是不会去的,更不会允许芝姐儿去!”   洛妙姝显然没想到洛娉妍会如此直接地拒绝自己,不由敛了笑意,皱头望着洛娉妍,憋着嘴问道:“姐姐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儿上……”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端了茶盏,淡淡地吩咐道:“蕾儿去准备八色礼盒,送周乃乃回去。”   洛妙姝见此顿时大怒,瞪着洛娉妍咬牙道:“你何苦这般油盐不进,又没要你去手提肩扛,不过是请你去赴宴,你若不愿意,只露个面儿也好,难道就算为了我也不愿意走这一趟吗?”   英儿蕾儿闻言冷冷一笑,不等洛娉妍说话,便屈膝一礼道:“周乃乃请吧。”   赵嬷嬷更是在此时扶着洛娉妍站了起来,轻声道:“乃乃该回去泡个脚,好好儿歇会儿了,奴婢一会儿给你好好揉揉。”   说着赵嬷嬷便扶着洛娉妍走了出去,洛妙姝望着洛娉妍越走越远的背影,虽说心中恼怒却也并没怎么放在心上。   谁知回到周府,周二老夫人知道洛娉妍拒绝前去赴宴,顿时皱了眉头望着洛妙姝不说话了。   周熔他娘更是板了脸想要喝问什么,话到嘴边儿,又转头看向周二老夫人,冷冷地道:“我就说今儿我陪着她一块儿去,偏老太太不同意,我看就是她没好好儿跟世子夫人说,这才惹恼了世子夫人!”   洛妙姝原本心中就有气,一听周熔他娘这话,顿时忍不住冷笑道:“母亲说的也太轻巧了,你当那锦乡侯府是什么地方,你以为谁都能说去就去的?”   周熔他娘一听这话更是恼怒,不由得转头瞪向洛妙姝,拔高了音量冷斥道:“既然你想去就去与世子夫人如此亲厚,怎地世子夫人没同意与你一块儿去赴宴?”   周熔他娘话音刚落,洛妙姝便不甘示弱地冷哼一声儿,转过头也不再看周熔他娘一眼。   望着周二老夫人,洛妙姝竟顿时红了眼眶,满是委屈地道:“今儿原是母亲没有思量周全,这会子却来怪罪与我,外祖母可要为我做主!”   见洛妙姝推卸责任,甚至是推到自己身上来,周熔他娘心中亦是大怒不已,不待周二老夫人说话,便转头望向周二老夫人,冷声道:“原我就说要好好儿教教她规矩,偏老太太护着她,如今倒好,犯了错不知悔改,竟还学会往我身上推了!”   周二老夫人见她二人针尖儿对麦芒的样子,也是头痛不已,皱紧了眉头望着洛妙姝,板着脸问道:“给我说清楚了,究竟怎么回事儿?”   洛妙姝冷冷地扫了周熔他娘一眼,走到周二老夫人身边儿,委屈地将洛娉妍拒绝她的话说了出来。   只见她憋着嘴,含着眼泪道:“姐姐有了身孕,芝姐姐也定了亲,这些母亲都是知道的,我不懂事儿,难道母亲也不知道怀了身孕和定了亲都不好随意走动吗?”   说着洛妙姝越发委屈起来,一边儿擦泪,一边儿望着周二老夫人,哽咽道:“我知道母亲不喜欢我,可也没得这般刁难我的。再说我出门在外,代表的可是咱们周家的脸面。今儿算是让我丢脸丢到锦乡侯府去了。”   说完洛妙姝便扭开头,默默地擦着不断掉落的眼泪,也不再说旁的。   到底是自己亲外孙女,虽说犯了大错,可见她这样儿,周二老夫人还是有些心疼的,不由一腔怒火撒向周熔他娘,呵斥道:“往后做事儿动动脑子!”   ☆、七七七 病了   周熔刚回到府中,昨儿熬了一夜,今儿又是大半日,口袋里的银子是输的精光,正是困倦烦躁之时,却见丫鬟拦住去路,屈膝一礼禀报道:“爷,太太病了,让您回来先去木樨园见她。”   若是往常周熔少不得逗弄一番这丫头,可今儿却是没有心情,皱紧了眉头,不耐地问道:“昨儿还好好儿的,今儿怎地就病了?可请了大夫?”   这让丫鬟怎么回答?如今府中风向不明,哪儿敢随意乱说话,只摇头道:“回爷的话,奴婢不知,是太太身边儿采荷姐姐命奴婢在此等候爷的。”   想着空空如也的口袋还须得在母亲哪儿填充一二,周熔强压下心中的不耐,挥着玉骨折扇点头道:“行了,爷知道了,你退下吧。”说着便转身朝庄氏所在的木樨园而去。   想要从庄氏这儿得到好处,周熔少不得卖好,好在这些年来,在周二老夫人与庄氏之间两边儿讨好,周熔已经练的如火纯情,刚跨进院门,便朝院中丫鬟们扬声儿问道:“母亲好好儿的怎地就病了,可是你们伺候不经心?”   说着大步流星地朝正房走去,却在进屋前,趁着丫鬟打帘子的功夫,伸手捏了捏丫鬟水嫩的脸蛋儿,惹得丫鬟红着脸嗔了他一眼,方才进了屋去。   早在周熔刚进院子,庄氏便听到他的声儿,此时周熔一步迈进屋子,便见庄氏斜歪在临窗大炕上,扶着额头“哎哟”“哎哟”的呻唤不止。   周熔急忙上前,也顾不得行礼落座,便弯着身子询问道:“母亲这是怎么了?昨儿不是还好好儿的吗?可要请大夫来瞧瞧?”   庄氏闻言放下扶额的手,望着周熔没好气地道:“请大夫来瞧瞧有什么用?再多的大夫也治不了我这病!我这都是被你那倒霉催的媳妇儿给气的!”   周熔闻言皱了皱眉头,越发不耐地劝道:“好好儿地怎地又气着您了?前儿您不还说她如今越发长进了吗?再说……”   庄氏闻言顿时大怒,猛地撑起身子,一把拉着周熔在炕沿儿上坐下,压着声儿怒道:“长进了?亏你说得出!当初我就说那老婆子没安好心,偏你不信。她娘那眼睛好好儿地怎就瞎了?说什么是被世子夫人气得哭瞎了眼睛,这话你信吗?”   说完见周熔不吭声儿,庄氏越发气恼,扯了绢子一边儿擦着并不存在的眼泪,一边儿哭道:“再看看她那点子嫁妆,都是些什么破烂玩意儿?再想想当初世子夫人是如何风光大嫁的?当初周氏可是说了要将洛娉妍许给你的!可结果呢?”   听庄氏这话,周熔不由想起当初洛娉妍给他的惊艳,尤其是那清丽婉转的声音,放佛还在耳边儿回响,挠地心底发痒。   再想想洛娉妍那些嫁妆,周熔沉了脸问道:“她究竟做了什么事儿,将娘都气病了?”   庄氏见周熔沉了脸,冷笑道:“还能有什么事儿?前儿落雪让人送来帖子说要办花宴,我想着锦乡侯府定然也是会收到帖子的,她们是亲姐妹,原该教旁人亲近些。世子爷又不在,到时你护着她们姐妹一块儿去赴宴,既是人情也是体面。”   说到这儿,庄氏再次抹了抹眼泪,哭诉道:“我这都是为了谁?锦乡侯府是什么人家儿?你们与世子夫人亲近,旁人见了少不得也高看你们两分,将来世子回来了,知道你们平日里照看着世子夫人,还能不提拔你?”   周熔闻言脸色晦暗难明,却是点了点头道:“听说世子爷对她倒是极好。”声音淡淡地,甚至有些低沉,不知周熔在想什么。   庄氏也不在意周熔在想什么,反正知道周熔口中这个“她”指的是洛娉妍,不由越发伤心地哭了起来。   一边儿哭一边儿道:“她倒好,我原是好意让她今儿先去知会世子夫人一声儿,也说了与她同去,偏她不愿意,好像生怕我抢了她功劳似得。结果不知怎地得罪了世子夫人,人家甩了脸子说是不去了,她回来却怪到我头上来了。”   说完庄氏扭头捂着脸,“呜呜”地大哭了起来,像似受尽了委屈似得。   周熔想着与洛娉妍见面的机会,竟被洛妙姝这样就破坏了,一时间怒从心生,也顾不得还要找庄氏贴补荷包的事儿,冷声道:“今儿为了儿子让娘受了委屈,儿子定然不会纵容她,自会好生管教。”说完周氏甚至没有安抚庄氏两句,便起身走了出去。   直到走到梨香院门前,周熔才想起忘了问庄氏要银子的事儿,一时间越发气恼。   新纳的小妾近来被冷落了几日,远远见着周熔进了院子,便急忙出了跨院儿迎了上来。周熔这会子却是没心思与小妾厮缠,一胳膊将人挥开,若非有丫鬟扶着怕是就被挥到了地上,顿时愣在当场。   就连守在门口的莺儿远远瞧见也吓了一跳,急忙挑了帘子,大声儿道:“爷回来了。”   满肚子火气的洛妙姝在屋内听到莺儿的声音,并未注意到那声音里的颤抖,只觉心中一喜,火气也消散了许多。   洛妙姝知道,若是周熔往跨院儿去莺儿是绝不会禀报的,想到这几日周熔对自己的温柔,洛妙姝急忙带着雀儿迎了出来。谁知刚到门口,穿着攒珠绣花鞋的脚,尚未跨出门榄便被周熔拽着胳膊给拉进了屋子。   雀儿见此便急忙趁机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房门,与莺儿红着脸远远地退了开去。   二人却不知屋内的情形并非她们想象的那样,周熔进了屋子便甩开了洛妙姝的胳膊,也不急着质问今日之事,只道:“快给爷拿二百两银子。”   洛妙姝闻言一愣,望着周熔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周熔却没半分耐性,见洛妙姝望着自己不动,顿时越发恼怒,呵斥道:“耳朵聋了不成?爷的话没听见?让你快去拿二百两银子来!”   若是洛娉妍生辰前,洛妙姝这会儿早该吼了起来,偏这段日子周熔对她是极尽温柔……   一时间洛妙姝只当周熔是遇见什么难事儿,急需银子使唤,不由一边儿揉着被拽疼的胳膊,一边儿轻笑道:“爷该去问母亲或是老太太要银子,怎地要银子要到我这儿来了?”   ☆、七七八 运气   一听这话周熔不由想起洛妙姝那惹人嘲笑的嫁妆,更是觉得若自己当初娶的是洛娉妍而不是眼前之人,此时别说二百两,就是两千两也不在话下,又怎会在这儿与自己这般磨蹭?   想到这儿,周熔心中越发气恼,不由板了脸道:“让你拿就拿!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说完见洛妙姝瞪圆了一双眼,脸色不善地望着自己,方才觉得此话太过生硬,不由缓了语气。   揽了洛妙姝的腰靠近自己,贴在耳边儿小声儿道:“如今你我已经成亲,爷少不得为咱们将来打算,让你拿二百两银子不过是想试着做点小买卖试试手,难不成将来赚了,还要与太太老太太分银子去?”   洛妙姝闻言将信将疑地试探道:“打算做什么买卖?说来我也听听。”   本就不耐地周熔见洛妙姝还要问东问西,不由再次恼了,板着脸道:“二百两银子能做什么买卖?不过是跟着人家试试手,爷在边儿上看着,也能学上一二。”   说着周熔斜睨着洛妙姝,冷声道:“乃乃若是舍不得,爷问太太要去就是,将来你可别怨爷。”说完转身便要往外走。   洛妙姝见此不由信了,急忙上前拉住周熔的胳膊,笑道:“瞧你这急性儿,也不知能做什么买卖,也没说不给你,我不过多问两句,怎地就恼了?”   见周熔顿住了脚步,冷冷地望着自己不说话,洛妙姝抿了抿嘴将后面的话都咽了下去,憋着嘴道:“爷在这儿等着,我这就给你拿去。”   说着洛妙姝转身进了内室,却没想到,刚从箱笼里抱出银匣子,周熔竟突然走了进来。   洛妙姝心下一急,张口喝问道:“不是让你在外边儿等这么?怎么就跑进来了?”说着还将银匣子往身后藏了藏。   周熔却是不动声色地问道:“究竟有没有,没有我好问太太拿去,人家都等着呢再过会儿怕是人都走了,错过这机会下次还不知等什么时候去了。”   洛妙姝见周熔并未往银匣子方向看,心下稍安,笑道:“有有有,爷去吃盏茶,我马上给你拿出来。”   说完洛妙去就站在原地盯着周熔不动,周熔见此心中冷笑,面儿上却是不显地挑了挑眉道:“那行,回来匆忙爷确实也渴了就先吃盏茶去。”   见周熔说完果然转身出了内室,洛妙姝才靠在多宝阁上松了口气,缓了缓心神,从银匣子里取出一锭百两的银子,想了想又放了回去,狠狠心取了两张百两银票并五十两银子,收好银匣子出了内室。   周熔没想到自己要二百两,洛妙姝竟然多给了自己五十两,心中一喜,捧着洛妙姝的脸蛋儿“吧唧”就是一口,拿了银子笑道:“等爷赚了钱,回头给你买簪子。”   说完周熔一阵风儿似得走了,也没顾得上质问她今日前去锦乡侯府的事儿。   也不知是周熔运气突然好了,还是洛妙姝今儿运气不错,周熔拿着从洛妙姝哪儿得来的二百五十两银子,一路兴匆匆地去了四季赌坊,不仅将昨儿一宿输掉的赢了回来,还多赢了好几十两。   回去时周熔心情大好,路过珍宝楼不由便转了进去,随手挑了支并蒂莲花簪藏在袖笼里。   原本周熔拿了银子一夜未归,洛妙姝在家里是气得牙根儿直痒痒,谁知周熔回来时搂着她便是一阵“吧唧”将洛妙姝一肚子火气,竟生生地堵在了嘴里。   等周熔放过她嘴时,那支从珍宝楼挑来的并蒂莲花簪,就出现在了洛妙姝眼前。   周熔揽着洛妙姝歪在临窗大炕上,挑眉问道:“瞧瞧可喜欢?爷可是挑了好半天,瞧着就这支最合心意。”   洛妙姝一把夺过簪子拿在手中细细观察一番,分量也不是很足,做工还算精致,无论如何这是周熔第一次送自己礼物,洛妙姝还是很喜欢的,遂笑着将簪子又塞回到周熔手中,侧着头笑道:“快给我C上!”   周熔接过簪子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才轻轻C在了洛妙姝的云髻里,在洛妙姝转过头来时,笑道:“爷的眼光不错,这支簪子很适合乃乃……”   说着周熔整个人都扑了上去,也不知怎地二人便滚做了一团,这C簪子也就变成了C人……   待云收雨歇,周熔搂着洛妙姝躺在床上,望着帐子顶才想起昨儿洛妙姝去锦乡侯府的事儿,遂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昨儿太忙也没顾得上,怎听说你将太太给气着了?”   洛妙姝一听这话顿时不满了,从周熔的胸前撑起了身子,憋着嘴道:“什么我把太太给气着了,分明是太太故意刁难我!”   见周熔挑眉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洛妙姝皱了眉头道:“姐姐有了身孕不便外出,太太又不是不知道,非得让我去邀姐姐一块儿去赴宴,这不是为难姐姐吗?姐姐肚子里怀的,可是锦乡侯府长子嫡孙!”   说到这儿,洛妙姝挑高了眉梢,居高临下地望着周熔,问道:“跟咱们去赴宴,没事儿倒好,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是爷负的起责,还是太太负的起?别说惠宁长公主,就是我那姐夫的怒火,怕是咱们整个周府也消受不起!”   听洛妙姝这样一说,周熔顿时觉得很是有理,不由点头道:“这事儿是太太没思量周到,亏得你聪慧,不然真出了事儿,咱们可担不起。”说着突然问道:“那芝兰县主呢?她怎地也不去?”   洛妙姝没先到周熔会突然问起景芝,不由眯缝起了眼,觑着周熔问道:“你怎么想起她来了?”   周熔故作镇定地笑道:“她不是你姐姐的小姑子吗?我想着你姐姐有孕去不了,咱们又是亲戚,到时候未免她寂寞咱们可以去接她一道。”   洛妙姝闻言不置可否地笑道:“她也不去!”说完躺了下去靠在周熔肩头上,似笑非笑地道:“人家是待嫁之身,转过年就要与武定侯世子成亲,哪儿有定了亲大家闺秀四处赴宴的?”   如此倒是将周熔堵得无话可说……   ☆、七七九 好哄   见洛妙姝坐在妆台前,把玩着那支随手买来的并蒂莲花簪,周熔目光一闪,轻笑道:“昨儿二百五十两银子做本,一宿的功夫便赚了二十多两,几乎就是一成的利润。”   洛妙姝一听这话,顿时转过头看向斜靠在大迎枕上,松垮地披着薄袄的周熔,不敢置信地问道:“爷究竟和人做的什么买卖,怎地这么高的利润?”   周熔扯着嘴角,露出一丝痞痞地笑容,朝洛妙姝招了招手。   洛妙姝撅着嘴横了周熔一眼,却依旧起身朝周熔走了过去,却被周熔一把拉在了怀里,笑道:“这做买卖终究是男人的事儿,姝儿就别多问了。”   说到这儿,周熔顿了顿,一边儿隔着夹袄揉捏着洛妙姝胸前的隆起,一边儿含着洛妙姝圆润的耳垂,含糊道:“我想着不如在多添些本钱,也好早日自己经营,总不能一直靠着别人不是?”   洛妙姝虽早已软成一滩水依偎在周熔怀中轻轻娇喘着,却不忘问道:“其他人也都有一成的利润?”   周熔闷笑一声儿,吐出粉红的耳垂,挑眉笑道:“怎么可能!”手却没有停下,甚至一只手已经滑了下去,在臀瓣上流连。   洛妙姝却是不信周熔这话的,急忙握住了在胸前肆掠的手,嗔道:“爷哄我呢!既是跟着人家后边儿做,人家的利润还能不如爷了?”   却不知周熔等的就是这话,笑得越发恣意道:“人家昨儿一宿赚了一百多两,自然不是咱们这点儿可比的。不如我怎么说今儿在添点儿。”   洛妙姝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起来,望着周熔急切地问道:“此言当真?爷打算添多少?”   说完又有些后悔,急忙露出一丝遗憾的神情,补充道:“我手里银子也不多,若是爷想做大,还是得问老太太拿银子才是。”   周熔心中冷冷一笑,面儿上却是不显地点头道:“如今不过是想跟着人家先学学,赚点儿本钱,将来若是做大了,自然少不得从公中那些银钱。”   说完周熔挑起洛妙姝的下巴,轻笑道:“我这都是为谁?还不是想多给咱们自己赚点儿,这样爷想给你买簪子镯子的,也不必向太太老太太报备了不是。”   听周熔这么说,洛妙姝心里像喝了蜜一样,脸上的笑容也越发明媚了些,趴在周熔身上,感受到小腹渐渐被硬物顶起,便大着胆子将手从周熔胸前滑了下去。   周熔忍不住闷哼一声儿,却并不轻易放过这个话题,一边儿将洛妙姝打横抱起扔回了床上,一边儿喘着粗气问道:“我想着干脆凑足一千两,姝儿的意思呢?”   洛妙姝一听这话,下意识地问道:“那爷岂不是每日也有百来两的进账?咱们可就算得上是日进斗金了。”   听洛妙姝这样说,周熔连手里的动作都吓得顿了顿,方才不动声色地嗤道:“乃乃想什么好事儿呢?这做生意有起有落,人家五千多两的本钱,也才赚一百多两。咱们不过是再不必指着月例过日子罢了。”   说完周熔不再等洛妙姝说话,便加快了手里的动作,三下五除二将洛妙姝剥了个干净。当周熔挺身而入后,洛妙姝也顾不得再想别的。   梅开二度……周熔清楚的知道,这时候的洛妙姝是格外的好说话。   果不其然,被周熔狠狠滋润了一番的洛妙姝,软成一滩泥似得窝在被子里,望着已然起身穿上外套的周熔,轻笑道:“爷已经两日没去给太太老太太请安了,好歹去老太太屋里坐坐,省的我又被埋怨没有规矩。”   说完洛妙姝媚眼如丝地笑道:“回来我给你拿银子,可别忘了我要的镯子。”   确实要去木樨园坐坐才是,昨儿可是答应了母亲会给她出气,偏如今……周熔勾起一丝笑意,俯身挑起洛妙姝的下颚,狠狠地“吧唧”了一口,笑道:“准备好银子,将来爷让你吃香的喝辣的。”说完便起身走了出去。   这边儿洛妙姝在被窝里缓了口气儿,再次起身梳洗,从银匣子里不多的银票中数出了八百两。   却不知周熔在庄氏屋里笑道:“母亲何必与她计较,锦乡侯世子夫人到底是她姐姐,少不得将来还有用得着她的时候。”   说完更是从怀里摸出一只白玉雕花镯递到了庄氏跟前儿,笑道:“她其实很好哄的,不过是几句好话而已,母亲有什么值当生气的。”   庄氏斜睨了周熔一眼,拿起炕桌上的镯子打量起来,算不上定好的玉质,却胜在纯净,富贵牡丹雕花精致细腻。   庄氏不由举起镯子晃了晃,挑眉笑道:“这是她让你给我送来的?就这么一只镯子,就想让我消气?”   周熔闻言笑道:“这是儿子孝敬您的,这镯子我早就看好了,可惜一直没有银子,送母亲的东西,总不能再问母亲要银子不是?”   说完周熔微微压了压声儿,接着道:“儿子早就想做买卖,昨儿她拿了一千两银子给我做本。”   庄氏一听是儿子孝顺的,脸上的笑容便止不住地溢了出来,就连周熔看去都觉得有些腻人,庄氏却并不觉得什么,欢喜地将镯子套在了手腕儿上,那是越看越满意,越看越喜欢。   想着儿子如今长进了还知道孝敬自己,做买卖却只有一千两的本钱,不由放下胳膊叹道:“真是委屈我儿了,若是当初娶的是洛大小姐,如今想要做买卖万八千的还不是一句话?”   听庄氏这么说,周熔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两分,却没有顺着庄氏的话往下说,只沉默地低着头。   庄氏见此再次叹了口气,摸了摸周熔的脸颊,心疼道:“如今我儿知道上进,母亲少不得帮衬你些,你可不许再胡闹了。”说着起身转入内室,没一会儿便拿了一千两银票出来。   周熔见此眼睛一亮,心中更是喜出望外,这可真是无心C柳柳成荫,纯属意外之喜啊!   面儿上周熔却是不动声色地拒绝道:“儿子今儿就是来孝敬母亲的,怎能再要母亲的银子?我有那一千两做本钱足够了,大不了儿子辛苦些,银钱慢慢赚就是。”   庄氏怎舍得唯一的儿子这般委屈?不由分说地将银票塞在了周熔怀里,嗔道:“与母亲还分什么你的我的?钱壮人胆儿,做买卖手里还是宽松些好,凡事也有个应变的余地。”   说完庄氏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埋怨道:“若非老太太光顾着她们母女,我儿如今怎会这般辛苦?”说着竟是红了眼眶,含了泪。   周熔见此顺势收了银票,笑道:“古人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母亲且等着将来儿子出息了,给你过好日子吧。”   ☆、七八零 和睦   从木樨园出来,周熔的脚步是说不出的轻快,正满心激动的回梨香院找洛妙姝拿那八百两银子,刚转过飞檐亭,却见一丫鬟迎面而来。   浅黄地儿散绣这月白缠枝迎春花,的交领窄袖袄包裹着纤弱削肩,一条月白挑纱汗巾子,将柳色弹墨碎花裙,束缚在水蛇腰上,弯弯地柳叶眉下,一泓盈盈秋水……   周熔只觉眼前一亮,下意识顿住了脚步,伸手拦下了这丫鬟,用玉骨折扇挑起她尖尖地下巴,笑问道:“你是哪个院儿里的丫鬟,爷怎地没见过你?”   那丫鬟略微抬眸扫了周熔一眼,顿时羞红了一张宜嗔宜喜的脸,又急忙垂下眸子,屈膝一礼,朱唇轻起:“回爷的话儿,奴是庆辉堂的二等丫鬟可儿。”   那声音绵软甜糯,周熔顿觉骨头也都酥了两分,暗道:好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儿!搁在祖母屋里倒是有些浪费了……   如此想着,周熔忍不住歪头再次好生打量了一番这丫鬟,只见她娇嫩的脸颊一片羞红,轻抿的朱唇欲语还休……   见此周熔越发心痒难耐,心中却又记挂那尚未到手的八百两银子,一时间竟有些难以取舍。   可儿见周熔盯着自己不说话,不由得轻抬玉手,用那管葱似得手指将玉骨折扇推开,微微退后半步,轻声道:“爷若无事,奴便先回去了。”说完微抬眼尾轻扫了周熔一眼。   如此,周熔哪里还舍得她离开?长臂一展,便将她揽在了怀中……   可儿一惊之下“奋力”推拒,奈何一双小手柔弱无骨,又如何抵得住身强体健的周熔?   耳边那一声声细若游丝的“爷,别这样。”“爷,快放开奴婢。”“爷……”更似邀请。   软香在怀,心情激荡,周熔又岂会轻易放过她?更何况她那欲拒还迎的把戏,周熔如何看不清楚?   周熔一边儿上下其手,一边儿喘着粗气,低笑道:“伺候好了爷,有你好日子过。”说着便纠缠着可儿进了一旁的香樟林里。   梅花三弄,周熔有些四肢发软,趴在可儿如棉花般的身子上,平复着呼吸,便听可儿娇声道:“爷,乃乃若是知道了,定会剥了奴的皮,你可要护着奴。”   听可儿提到“乃乃”二字,周熔顿时想起那尚未到手的八百两银子,不愿在耽搁下去,随手抓起可儿一截罗裙擦了擦身子,一边儿提着裤子,一边儿笑道:“放心,爷亏待不了你。”   说着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也没看具体多少,便急匆匆地出了香樟林往梨香院而去。   洛妙姝早已等得不耐,见周熔回来不由沉了脸道:“太太怎地就没留爷用晚膳呢?我还以为爷今儿个不回来了。”   周熔却是不以为意,踱到洛妙姝身旁坐下,勾了唇角笑道:“怎地?爷还没喂饱你?”   洛妙姝闻言顿时羞红了脸,没好气地啐了周熔一口,起身从妆奁里取了银票扔给周熔道:“我是怕爷忘了大事儿。”   周熔收了银票心情越发好了起来,也不在意洛妙姝的态度好不好了,笑道:“放心,就是忘了再大的事儿,也忘不了把镯子给我宝贝儿买回来。”   听周熔唤自己“宝贝儿”洛妙姝心里那点子恼怒早已不烟消云散,却忍不住嗔道:“没个正形儿,什么宝贝儿不宝贝儿的,仔细被丫鬟们听了去,惹人笑话。”   周熔此时虽然餍足却也觉得头重脚轻,更知洛妙姝心里是爱听的,不过是要在口头上挣个输赢,遂闷笑两声也不辩解,扬声儿吩咐道:“打了热水来,爷要沐浴。”   洛妙姝闻言一愣,下意识地问道:“爷不出去了?不是说……”   话未说完,周熔便摆手道:“别说了,刚太太还埋怨我整日里不着家,我又不好与她说明,生生挨了好半天的骂。”说着周熔满是委屈地望着洛妙姝,皱眉问道:“你说,我这都是为了谁?”   听周熔如此说,洛妙姝倒不好再多说什么,反倒是亲自伺候周熔沐浴躺下……   手里有了两千余两银子,周熔的日子越发过得恣意,甚至借着做生意的由头夜不归宿,洛妙姝也不再紧盯着不放。   周二老夫人问起时,洛妙姝不以为意地笑道:“外祖母,表哥最近新结识了两个朋友都是举人出身,我便劝他好好与认相处,也跟着长些学识。”   说着绕道周二老夫人身后,一边儿替她捏着肩膀,一边儿故作伤感地道:“以前姝儿不懂事犯了大错。可母亲说过的话,姝儿却是一直记在心里的。”   听洛妙姝提起女儿,周二老夫人不由叹了口气,扭过头问道:“你母亲都跟你说什么了?”   洛妙姝笑道:“在家时母亲就常说,咱们周家翰墨之族,便是分了家,咱们也是书本网。前些日子我回去看望母亲,母亲还说如今咱们这一房就剩表哥一个,让姝儿督促表哥读书上进。”   周二老夫人一听这话很是欢喜,点头道:“你母亲说的不错儿,你外祖父也是在翰林院里呆了一辈子,到哪儿不受人敬重?你如今嫁了熔哥儿可不能由着他胡闹,要好生督促他早日考取功名,也让你外祖父高兴高兴。”   洛妙姝闻言心中冷笑,周熔哪里是读书的料子?在洛妙姝看来,周熔倒是有几分经商的天分。   只是面儿上却是不显,洛妙姝点头笑道:“外祖母说的是。我定会好好儿劝着表哥的,昨儿若不是有人邀请表哥去参加文会,我定是不会允他彻夜不归。”   听洛妙姝这样说,又见她与周熔越发和睦,周二老夫人也满心高兴起来,笑道:“熔哥儿打小在我身边儿长大,我就知道他是个好的。偏当初你不信,非要闹出那么多事端来,如今知道外祖母没有骗你,一心为你好了吧?”   洛妙姝心中虽然腻歪,面儿上却是不显,嘴里更是笑道:“姝儿以前不懂,如今知道这世上外祖母与母亲是待我最好的人,都是一心为我好,将来我定会和表哥一起,好好孝顺您与母亲的。”   周二老夫人闻言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惬意地靠在椅背上任由洛妙姝替她捏着肩膀,舒了口气道:“你们夫妻俩好好儿的我也就放心了,等将来你再有了孩子,我这双眼啊,就闭得上了。”   而庄氏又得了周熔的孝敬,越发觉得儿子如今有了出息,想着那日儿子说将来少不得还需要用到洛妙姝,自然也就不愿为点儿小事寻洛妙姝的麻烦,一时间阖府上下倒是相安无事。   ☆、七八一 迁怒   转眼到了去晋江候府赴宴的日子,洛妙姝特地早起换了身芙蓉团花云锦袄,套攒珠缂丝褙子,梳飞仙流云髻,C洛娉妍送的赤金点翠钗,远远瞧着就灼灼耀眼。   雀儿替洛妙姝C好最后一朵簪花,忍不住赞叹道:“乃乃可真美!”   洛妙姝闻言从菱花镜里看向雀儿,心情极好地笑问道:“比起姐姐来又如何?”   雀儿一愣,莺儿便急忙奉承道:“大姑乃乃虽说是锦乡侯世子夫人,却是比不得乃乃的。”说完怕洛妙姝不信,急忙又补充道:“不说旁的,如今大姑乃乃怀着身孕,可大姑爷在哪儿?咱们爷可是每日如珠似宝地守着乃乃。”   雀儿也在一旁急忙点头,正要再奉承两句,周熔却在此时撩帘子走了进来,皱眉道:“怎地还没好?太太都派人来催了,说是让咱们早些过去。”   洛妙姝闻言瘪了瘪嘴没有理会周熔,最后对着菱花镜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确定满意了方才起身随着周熔出门去。   洛妙姝出门算不得早,到时更是已经到了许多人,周落雪得知洛妙姝到了还特意迎了出来,谁知却见马车里只有洛妙姝一人下来,不由问道:“不是说妍儿与你一块儿来吗?”   洛妙姝脚步一顿,勉强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姐姐有了身子,哪儿敢随意乱走。那肚子里装的可是锦乡侯府的长子嫡孙,若出了差错,我可担当不起。”   说着洛妙姝便上前与周落雪身后长得一摸一样的公孙媚公孙娆见礼,想将话题岔过去。   周落雪原就知道洛妙姝与洛娉妍不对盘,不过是近来听说洛妙姝出嫁后,二人关系好了许多,自己送去的请柬又被洛娉妍拒了,这才起了心思,也没抱太大的希望。   公孙媚却在此时轻笑道:“到我们晋江候府来赴宴,怎能算是乱走?嫂嫂与锦乡侯世子夫人只是表姐妹兼闺中好友,不给面子也就算了,没想到你这个亲妹妹的面子,竟也不给。”   说完公孙媚冷冷一笑,转身往回走去,公孙娆见此,目光在周落雪与洛妙姝之间来回扫了扫,掩口一笑也跟着走了,虽没说什么,那笑声却比公孙媚的冷笑更刺耳。   洛妙姝脸上的笑容不由僵了僵,望着周落雪正要再说些什么,周落雪却是没心思与她啰嗦,淡笑着打断道:“快进去吧,凤儿跟媛媛都到了。”   洛妙姝到了嘴边儿的话不由得压了下去,点头道:“既如此我就不陪你了。”   刚说完,便见一顶四人软轿缓缓到了跟前儿。那随轿嬷嬷便极为体面,一身软缎薄袄滚着灰鼠毛封,圆盘脸上天生带着两分笑意,若非那双眼睛太过犀利,瞧着倒是个和善人儿。   轿前两个穿藕色锦缎着翠色湘裙的大丫鬟,头上一色的攒珠玉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来了。   便是轿后也跟着两个穿绿色夹袄的小丫鬟,双丫髻上C着小朵珠花,看上去粉雕玉琢甚是乖巧。   周落雪已经丢下洛妙姝急忙迎了上去,远远地便笑道:“没想到今儿竟是刘嬷嬷亲自陪着县主过来,一会儿可得好生吃杯酒才是。”   如此别说洛妙姝不想走,便是想走也走不了了,虽不知是哪家的县主,洛妙姝却也不敢耽搁,急忙跟了上去。   不待洛妙姝走近,俩小丫鬟已经打起轿帘,轿中伸出一只洁白丰润犹如玉脂般的手。   俩大丫鬟急忙上前托着那只好似艺术品的手,将轿中人扶了出来……   凝脂软玉远山黛,柳叶秋波半遮掩,唇珠微凸美且艳。便是洛妙姝也忍不住暗赞:好一副精致绝伦的容貌!连她身上那袭金丝盘花云锦袄,也被洛妙姝自动忽略了。   刘嬷嬷也再顾不得与周落雪寒暄,急忙上前一手托起这美人的胳膊,一手挡在她头顶,嘴里叮嘱道:“县主慢点儿。”那小心翼翼地模样,好像从轿中下来的不是人,而是个瓷娃娃!   洛妙姝暗暗瘪了瘪嘴,便见周落雪上前屈膝一礼,笑道:“给县主请安了,没想到您这么早就到了,若是早知道,我该去前边儿迎您才是。”   说完周落雪方才介绍道:“这是我娘家表妹洛妙姝。”说完回头笑道:“姝儿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和静县主行礼。”   洛妙姝依言上前,谁知不待她行礼,便听和静县主冷笑道:“原来,你就是锦乡侯世子夫人的妹妹。”   和静县主的声音清淡而冷冽得洛妙姝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朝周落雪看了眼,在周落雪的示意下,急忙屈膝行礼道:“回县主的话,锦乡侯世子夫人乃是我姐姐。”   方才和静县主的冷笑令洛妙姝不敢多说一句,如此回答自认为很是规矩,谁知话音刚落,和静县主便再次冷笑一声儿,吓得洛妙姝肝儿都跟着颤抖了起来,偏周落雪站在一旁就是不说话。   洛妙姝不得不极力稳住心神,仰头挤出笑容,状似欢喜地问道:“县主可是认识我姐姐,我……”   那想话未说完,和静县主便冷冷地打断道:“今儿你姐姐来了吗?”   洛妙姝一愣,下意识摇了摇头,不待回话便见那刘嬷嬷扶着和静县主从她身旁越过,淡淡地问道:“媚儿与娆儿呢?怎地不见她俩在这儿陪你?”   周落雪见此也顾不得洛妙姝了,急忙跟了上去,笑道:“县主来的不巧,她俩刚还在这儿呢,许是站累了进去歇会儿。”说着周落雪与和静县主便渐渐走远。   直到此时雀儿与莺儿才敢上前,想要扶起仍旧屈膝行礼的洛妙姝,却在看到洛妙姝那张寒霜满布的脸时,吓得一哆嗦又急忙退后了两步,竟愣愣地站在一旁不敢再靠近。   好半晌,洛妙姝才自己站了起来,转头看向身后的垂花门,捏紧了拢在云袖中的拳头。   就在洛妙姝决定不告而辞时,周落雪身边儿的香坠儿赶了过来,屈膝一礼,笑道:“我们乃乃见姨乃乃没有跟上,怕您迷了路,特遣奴婢过来接您。”   洛妙姝盯着香坠儿那张满是笑容的脸看了半晌,才深吸了口气,淡淡地点头道:“带路吧。”   香坠儿自然听出了洛妙姝声音中的不愉,却是并不以为意,甚至示意雀儿与莺儿远远跟着,自己亲自上前扶着洛妙姝的胳膊一路往里走去。   洛妙姝虽心中诧异,却也并没放在心上,谁知行至半途,便听香坠儿在自己耳边儿小声儿道:“乃乃让奴婢来告诉姨乃乃,和静县主乃是出自敬安郡王府,原是许配给了皇后娘家侄子,却因中秋宫宴……”   香坠儿越说越小声儿,洛妙姝却是听出了一身冷汗!   世人皆知锦乡侯府与三皇子走得近,如今这情形和静县主显然是因洛娉妍没来,将对她的一腔怒气撒到了自己头上。   想到这儿洛妙姝突然顿住脚步,脸色有些苍白地道:“我有些不舒服,就不进去了,你跟你们乃乃说一声儿,我改日再来看望她。”   说完洛妙姝便转身带着雀儿莺儿往回走,香坠儿站在原地也并未挽留。来之前乃乃就交代过,是走是留全凭姨乃乃自己做主。   ☆、七八二 风光   洛妙姝却是不知,和静县主并非因为皇后侄子之事恼怒,而是因为她屈尊降贵给洛娉妍下了帖子,请她到敬安王府赴宴,偏洛娉妍竟婉拒了她!   这对和静县主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好在今儿洛娉妍也未来晋江候府赴宴,否则定是不会如此轻易放过。   洛妙姝脚步匆忙地出了垂花门,被风一吹才清醒过来,急忙找来小厮吩咐道:“去前边儿找周少爷,就说我有急事要回府,让他赶紧出来。”   说完还生怕小厮找错了人,急忙补充道:“记住了,是周家二房的熔少爷。”   小厮诧异地扫了眼洛妙姝身后的垂花门,不明白好好儿的既然来了,怎地就又有急事要回去了?这会儿还没开席呢!   雀儿见洛妙姝脸色不善地盯着那站着不动的小厮,怕生出事端,急忙上前塞了个荷包在那小厮手中,催促道:“我们乃乃真有急事儿,你快去将我们爷寻来!”说着还推了那小厮一把。   小厮回过神捏紧了手中的荷包,笑得见眉不见眼地回道:“姨乃乃稍等小的这就去,您若等不及不妨先上车。”说着一溜烟儿地往前院儿跑了去。   这边儿洛妙姝坐上马车久等不见周熔到来,正是心烦意乱之时,周熔身边儿的成儿跑了过来,禀报道:“乃乃,爷说他现在走不开,若您着急便让小的护送您回府。”   洛妙姝顿时气得将手中的绢子扯了又扯,却是不敢再耽搁下去,怒道:“还不快走?等吃晚饭呢?”   成儿闻言缩了缩脖子,不知洛妙姝究竟何事如此着急,不敢耽搁地坐上车辕,赶着马车回府去。   谁知刚回府便遇上了周熔他娘,见洛妙姝独自一人回来不知发生了何事,将洛妙姝拦了下来,诧异地问道:“怎地你一人回来?熔哥儿他人呢?”   洛妙姝此时正是烦躁不安之时,很不愿与周熔他娘废话,不由敷衍一礼,淡淡地道:“爷还在晋江候府,我身子不舒服便先回来了。”   周熔他娘上下打量了洛妙姝一番,见她脸色却是苍白,便不再多说,点头道:“去吧,便是不舒服,也该先去庆辉堂见过老太太再去歇息。”   洛妙姝心中堵着一口气,却说不出来,只得勉强点了点头转身往庆辉堂走去。   周二老夫人见洛妙姝这么快回来也是大吃一惊,不待她行礼便急忙问道:“出什么事儿了?怎地这么快就回来了?”   洛妙姝实在懒得应付,却不得不挤出笑脸道:“我身子不舒服,罗雪姐姐又忙,不便打扰,我就先回来了。爷还在晋江候府吃酒,怕是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听洛妙姝说她不舒服,周二老夫人关切地问道:“怎地就不舒服了?可要请大夫来瞧瞧?”   洛妙姝摇了摇头,勉强笑道:“不碍事儿,许是昨儿夜里受了凉,回去歇会儿就好了。”   如此周二老夫人方才点头道:“那你快回去歇着,若是不好,便遣人去请了大夫来瞧瞧,身子是自己的,万不可大意了。”   周二老夫人话语中的关切,洛妙姝没有感觉到,只觉得啰嗦絮叨,见周二老夫人让自己去歇息,便急忙转身回了梨香院。   洛妙姝在府中忐忑不安了一整日,犹豫着是不是要与洛娉妍疏远关系,谁知周熔竟是直到日落才一身酒气的回来,更让洛妙姝没有想到的是,不等她发怒,周熔便搂着她笑道:“亏得你有个好姐姐,今儿可算是让爷涨了脸面了。”   洛妙姝闻言一愣,连发怒都忘了更顾不得周熔满身的酒气闻着让人恶心,一把揪了周熔的衣襟,急声儿追问道:“爷这话什么意思?可是发生什么事儿了?没人为难你吗?”   周熔闻言打了个酒嗝儿,半边儿身子压在洛妙姝身上,越发高兴地道:“如今谁不知道爷与锦乡侯世子乃是连襟?不看僧面看佛面,谁敢为难爷?讨好还来不及呢。”   周熔的话洛妙姝是不信的,可瞧着周熔的样子又不似说话,不由皱了皱眉头,扬声儿唤来雀儿莺儿,吩咐道:“快去打了热水来给爷洗把脸,在煮了醒酒汤送来。”   待周熔伺候洗过脸,吃了醒酒汤,洛妙姝方才扶着他在临床大炕上坐下,放缓了声儿,再次问道:“怎地吃这许多酒,可是遇见什么高兴事儿了?”   周熔今儿是真高兴,忍不住便关心起洛妙姝来,不答反问道:“听信儿说你身子不舒服先回来了,如今可好些了?”   洛妙姝没好气的横了周熔一眼,皱眉道:“爷好好儿与我说话,我身子就没哪儿不舒服了。”   听洛妙姝如此说,周熔大笑一声儿,仰倒在大迎枕上,用胳膊垫着头,将脚翘在炕桌上一晃一晃地。   斜睨着洛妙姝看了好半晌,才感叹道:“谁让你身子不争气呢?若不是你先走了,你便会知道什么叫众星捧月了!爷长这么大这可是头一回这么风光啊。”   洛妙姝被周熔这话说得越发迷糊了,不由板了脸,推攘着周熔问没好气地道:“你究竟说不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周熔不仅不生气,反而咧嘴一笑,一把搂住洛妙姝“吧唧”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才笑道:“如今谁不知道锦乡侯府当家乃乃是你亲姐姐?就连敬安郡王府的少爷都上赶着敬我酒,就更别说其他人了,那么多人围着我,我能不喝多吗?能回来就不错了。”   洛妙姝闻言一愣,望着周熔竟是忘了反应,好半晌才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问道:“爷说的是敬安郡王府?就是有个和静县主的敬安郡王府?”   周熔斜睨着洛妙姝,挑眉笑道:“难不成这京城里还能有别的敬安郡王府?”   说完周熔并不愿在这个话题上打转儿,转而叮嘱道:“你姐姐坏了身孕,世子爷又不在京中,你没事儿便多去锦乡侯府陪陪你姐姐,多与她亲近亲近。”   洛妙姝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很清楚洛娉妍并不需要她的关心,甚至并不欢迎她去锦乡侯府。嘴上却是下意识不服输地道:“我姐姐是锦乡侯世子夫人,是惠宁长公主的外孙媳妇,身边儿还能没人伺候没人关心?”   说完洛妙姝想起洛继宗来,笑道:“爷将功夫花在我姐姐身上,不如在洛继宗哪儿使把劲儿。”   听洛妙姝提起洛继宗,周熔不由皱眉问道:“洛继宗不就是你那个姨娘养的庶兄吗?好好儿地提他做什么?”   洛妙姝冷哼一声儿,瘪着嘴角淡淡地道:“也不知姐姐怎么想的,前些日子让洛继宗记在了她母亲,先夫人的名下。如今人家可是洛府名正言顺的嫡长子!”   说到这儿洛妙姝叹了口气,趴在周熔胸口满是无奈地道:“姐姐很是看重他,听说就连姐夫对他也不错,你若没事儿多与他走动走动,我想爷若能与他交好,说不得将来也能得了姐夫赏识。”   周熔一听这话不由动了心思,眯缝起眼睛想了想,好半晌捏着洛妙姝的下巴,笑道:“洛继宗不是快与方翰林的妹妹成亲了吗?说起来方清逸方清雅兄妹俩与咱们也算是表亲。”   ☆、七八三 关心   方清雅的身份洛妙姝又不是不知道,与周府也不过是有点子八竿子远的亲戚关系,以前也不曾走动,就是两三年前见方清逸才学出众才开始有了往来,如今张口闭口说什么表亲。   洛妙姝对此心底是极为不屑的,可面儿上却是不显分毫地望着周熔不说话,露出一副很感兴趣,静待下文的模样。   谁知周熔竟勾了勾唇角,便不再说方家的事儿,转而笑道:“岳母伤了眼睛,洛继宗的亲事总不好让姨娘来C持,你姐姐如今又怀了身孕,你若没事儿便多回去关心关心。”   洛妙姝闻言面儿上一僵,心底觉得格外腻歪,但想着洛娉妍对他的态度,不由得勉强点了点头。   周熔见此自是高兴不已,谁知一晃三五日过去,洛妙姝竟是一点儿行动也没有……   十赌九输这是老话儿,虽说有两千多两银子,可这上了赌桌两千多两又算得了什么?   周熔这几日手气不顺一连输了上千两银子,再加上还得买些钗镯哄了家里老少欢喜,那荷包便眼见着瘪了下去。   这日,周熔刚从赌桌上下来,带去的三百多两银子输了个精干,心情正是好不好,远远地却见一对送聘队伍吹吹打打的走了过来,围观的百姓是里三层外三层堵了个水泄不通,好不热闹!   周熔带着成儿信儿,下意识地挤了进去,只见当前一人红绸玉带束发,穿紫红提花箭袖袄,围攒珠红宝金丝带,满面春光地跟在一身葛红万福团花袄的洛镇源身旁,不是洛继宗还能有谁?   二人身后跟着一顶枣红软轿,不知轿中坐着的是谁。   软轿后是俩小厮,在这大雁南归的季节里,竟抬着一对精神奕奕的活雁。再后面,则是一溜四十八台聘礼,珠光荟萃很是刺痛了周熔的眼!   再看洛继宗便是周熔也不得不承认,如此装扮下显得很是丰神俊朗。   不得不说周熔嫉妒了,狠狠地嫉妒了!这四十八台聘礼只是瞧着,便比洛妙姝那四十八台嫁妆亮眼得多!   周熔见此脸色便不由越发Y沉了下来,转身挥开围观百姓,加快了回府的脚步……   周熔回府没有去给周二老夫人请安,也没去见他娘庄氏,甚至没去瞧瞧如今放在心尖尖儿上的可儿,第一次直接回了梨香院。   谁知刚进院门便得了洛妙姝正在睡觉!周熔心中的怒火抑制不住地爆发了出来,Y沉着脸一把挥开要进屋禀报的雀儿,吓得莺儿缩在一旁极力缩小存在感。   周熔迈步进屋,只见床榻前层层垂幔遮掩。   周熔的怒火越发旺盛了两分,大步上前,不管不顾地三把两抓扯下垂幔,便露出了洛妙姝酣睡的脸……   不知是周熔撕扯垂幔的动静太大,还是突然刺进来的光线太亮,亦或是周熔的怒火太过灼眼,睡梦中洛妙姝下意识地伸胳膊挡了挡眼睛,迷糊中怒呵道:“作死呢!”   周熔见此脸上神情越发冷厉,一步上前掀开洛妙姝身上盖着的锦被,露出光洁的肩膀与艳红的肚兜。   若是以往,周熔少不得流连纠缠一番,今儿却是没了心情,厉声喝问道:“作死?爷看你才真是在作死!”   猛地听到周熔的声音,洛妙姝不由得睁开了眼,望着满脸怒容的周熔,顿时懵了,下意识地坐起身来。一阵寒气袭来,洛妙姝起了一身的J皮疙瘩才反应过来,急忙抓起一旁的薄袄裹住自己**的身子,皱眉问道:“爷这是怎么了,跟吃了炮仗似得?”   说着洛妙姝一边儿穿上薄袄,顺势扫了眼地上的狼藉,一边儿不满地道:“谁惹你生气了?竟是那我来出气!”   周熔一直冷冷地看着洛妙姝,也不打扰她穿衣,闻言却是冷笑道:“怎么了?你说怎么了!今儿洛继宗送聘礼去方家,外面热闹成那样儿,你却在这儿睡大觉,你说这是怎么了?爷怎么交代你的,敢情你都是当耳旁风是吧?”   说着周熔将手中锦被往洛妙姝脸上猛地扔了过去,洛妙姝却早已被周熔带回来的消息震懵了,也顾不得发火,一把挥开锦被,皱眉问道:“此话当真?爷怎么知道的?”   周熔发泄了一通,虽心中仍旧恼怒,但想着自己干瘪下去的荷包,周熔熄了怒火在床榻边儿坐了下来,靠在床柱上深吸了口气,方才将自己见到的说与了洛妙姝知道。   当然,周熔是不会告诉洛妙姝自己刚从赌场出来,只道:“今儿若非爷跟着斐兄去收银子,怕是等人家入了D房咱都不知道!”   说到这儿,周熔再次忍不住怒道:“我不是让你没事儿多回去走动走动吗?洛继宗的婚事,你虽是妹妹,但也该关心关心才是,怎地人家都送聘礼了你却还在这儿睡大觉?”   洛妙姝早已气得脸色铁青,也顾不得回答周熔的话,翻身下床扬声道:“都是死人吗?还不滚进来给我更衣!”   缩在门外的雀儿跟莺儿早已将俩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知道洛妙姝与周熔此时都心情不好,二人不敢稍有耽搁,急忙进来替洛妙姝更衣。   谁知洛妙姝一看雀儿手中的家常薄袄,一把扯过扔在地上,反手便是一耳光扇在了雀儿脸上,厉声冷呵道:“你是猪吗!竟让我穿这身衣裳回娘家去丢人?”   洛妙姝这一巴掌乃是含怒而发,雀儿巴掌大的小脸R眼可见的便红肿了起来,却是不敢耽搁分毫,急忙转身重新挑了件大红地儿散绣月季的通袖夹袄出来。   洛妙姝一见那大红色,不由想起今儿洛继宗去方家送聘礼,竟然没人通知她的事儿,不由再次怒道:“你是存心气我,还是故意拿着衣裳来刺我的眼?”   雀儿吓得一抖,正要返身再去换件衣裳,周熔却是不耐地打断道:“行了,我看这件儿就不错!”   周熔发话了洛妙姝方才没再多说什么,很快换了衣裳,莺儿急忙上前,替她梳了个端庄大气的双刀髻。   然而在头面首饰的挑选上,洛妙姝再次发了脾气,不为旁的,洛妙姝这身衣裳配红宝头面乃是最好,偏她就没有成套的红宝头面,最后不得不挑了套赤金攒珠头面,对此洛妙姝是极为不满的。   令她更不满的是与周熔一道去庆辉院禀报周二老夫人自己二人回娘家的事儿,偏巧周熔他娘也在。   得知洛妙姝竟是因着洛继宗今儿去方家送聘礼回去的,周熔他娘不由冷笑道:“你兄弟去方家送聘是大事儿,但你也不瞧瞧现在什么时辰了,谁家这会儿才送聘礼?”   洛妙姝自然不会说自己并不知道洛继宗今儿去方家送聘礼,不由一时语塞,脸上的笑是怎么挂也挂不住了。   好在这时周二老夫人挥了挥手,打发道:“既是你兄弟大喜的事儿,你俩便快些回去吧别再耽搁了。”   如此,洛妙姝方才满肚子火气的坐上马车往洛府赶去。谁知刚下马车,管家便一脸惊诧地问道:“二姑乃乃跟二姑爷怎么回来了?”   洛妙姝见此心中越发有气,正要呛管家两句,周熔却是脾气极好的笑道:“好些日子没回来看夫人了,心中记挂,便回来看看。”说着话锋一转,笑问道:“难道今儿有什么事不方便?”   ☆、七八四 猪狗   管家自不会说不方便,急忙笑着将周熔二人迎了进了门,笑道:“二姑乃乃与二姑爷回来探望夫人,哪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夫人高兴还来不及呢。”   因洛镇源父子皆不在府中,前院儿没人能招待周熔,周熔早已明言是来探望周氏的,管家不由亲自领着二人往慧园而去。   洛娉妍再次巡视了一圈儿被该做洛继宗新房的芙蓉居,满意地点了点头,一边儿朝外走,一边儿朝身旁的管事嬷嬷叮嘱道:“窗户让人赶紧在漆一次,务必在下月前能住人。西面的院墙再开道月D门,将来好建了跨院给孩子住。”   嬷嬷笑眯了眼儿,点头道:“姑乃乃放心,奴婢都记下了,回头便让人将门窗都再上一遍漆,屋顶的承尘也改做两层,里头用宝蓝地儿万字纹缎子,面儿上用绣了龙凤呈祥的红绸。西边儿院墙开道月亮门,将来建了跨院儿给小少爷小小姐住。”   洛娉妍闻言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与旁的嬷嬷说起人手的安排,花园的布置等等。   一行人一边儿说一边儿往前院儿而去,谁知竟在二门处碰上了随着管家进来的洛妙姝夫妻俩……   洛娉妍下意识地脚步一顿,停了下来,其余众人除了赵嬷嬷皆急忙上前与二人行礼。   谁知洛妙姝竟是理也不理,目光直直地望着小腹微微凸起,头上斜C着赤金红宝飞凤钗并两串儿金珠流苏,穿二色金缂丝火狐毛封长袄,面色红润的洛娉妍……   洛妙姝只觉心中怒火中烧,想也没想便猛地窜了出去,在距离洛娉妍半步的距离时方才被赵嬷嬷拦了下来。   洛妙姝瞪着一双愤怒的眼睛,在洛娉妍反应过来之前,从赵嬷嬷肩头伸出手,指着洛娉妍的鼻子,厉声喝问道:“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说不出门吗?”   那手指,若非赵嬷嬷拦着,怕是早已戳到了洛娉妍脸上。那声音更是尖厉刺耳!   赵嬷嬷顿时大怒,一把将洛妙姝推开,拔高了音量,急声儿道:“我们少夫人在哪儿,出不出门,难不成还需得向你周少乃乃禀报不成?”   被赵嬷嬷这么一推,洛妙姝心中怒火更盛,反手就要朝赵嬷嬷脸上甩去,这可吓坏了管家与一众管事嬷嬷。   唯有周熔见此目光晦暗难明地闪了闪,随即微微皱起眉头却并未出言阻拦,机会难得,他倒要看看,洛娉妍究竟会用何态度对待洛妙姝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赵嬷嬷可不是旁的下人,那是惠宁长公主赐给洛娉妍,照顾她生产的贴身嬷嬷,据说她曾是二品女官,就是比起周氏来,品级也是至高不低!   众嬷嬷见此急忙上前架住洛妙姝,劝道:“二姑乃乃这是怎么了?大姑乃乃是回来帮少爷筹备婚事的。”   管家也反应了过来,急忙上前恭声禀道:“二姑乃乃跟二姑爷刚刚回来,说是许久没来探望夫人,特来探望的。”说着还小心地抬眼打量着洛娉妍的神情……   然而不等洛娉妍表示什么,那边儿洛妙姝已经挥开了不敢真动手的管事嬷嬷,直奔洛娉妍而来。   毕竟洛妙姝如今是周府的人,赵嬷嬷对一众管事嬷嬷竟拦不住一个洛妙姝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急声儿唤道:“快护好少夫人!”   英儿与蕾儿早在赵嬷嬷开口前,已经将洛娉妍给挡在了身后,满脸怒容的瞪视着洛妙姝,一副防备的样子。   正在这时,周熔突然轻咳一声儿,开口喝阻道:“好了姝儿!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与大姐赔礼道歉!”说完方才不紧不慢地上前与洛娉妍见礼。   周熔一双桃花眼肆无忌惮地望着洛娉妍,状似恭敬地勾起嘴角道:“姝儿只是突然见到大姐有些吃惊,还望大姐莫要见怪。”   洛娉妍此时心中虽也是气急,面儿上却是淡淡一笑,一手护着肚子,一手挥开英儿蕾儿,微微抬起下巴,一副居高临下地模样斜睨着周熔,不冷不热地道:“道歉就不必了,我也没什么好见怪的。”   说到这儿,洛娉妍微微勾了勾唇角,扫了洛妙姝一眼,轻笑道:“你们周家的吃惊向来与众不同,我早已见怪不怪了。”   原本被周熔喝止后已经稍微冷静下来的洛妙姝,闻言再次被挑起怒气。   洛娉妍话音刚落,洛妙姝便冷笑道:“我凭什么道歉?要说见怪不怪的,难道不该是我吗?”   说到这儿,洛妙姝不由得委屈起来,瞪着洛娉妍道:“姐夫不在我好心要接你一块儿去参加宴会,你偏说什么怀着孩子不便出门,害我在晋江候府被人嘲笑,如今又是怎样?难道你不是更应该避讳着红白喜事吗?”   说完洛妙姝吸了吸鼻子,却倔强地瞪圆了眼,冷笑道:“我也姓洛!母亲不方便你管着洛继宗的婚事,我无话可说,可洛继宗送聘礼这样大的事儿,谁想到通知我一声儿了?还得旁人见了送聘队伍才来告诉我!”   洛娉妍闻言一愣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自己确实没有想过要通知她,也不觉得通知她有什么用。   但不得不说,洛妙姝说的不错儿,这事儿自己是该遣人提前知会她一声儿的……   即便她见了洛继宗那些个聘礼会有想法,也不该把她憋在一旁,这让外人见了,难免有想法,说不得还会有闲言碎语传出!   想到这儿,洛娉妍心头怒火不由熄灭了两分,谁知周熔却在此时笑道:“姝儿不得无礼,大姐忙着继宗婚事,怕是早已晕倒转向,有所疏忽在所难免。”   说完转头看向洛娉妍,故作诚恳地道:“大姐怀着身孕原不该如此C劳,原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既然遇上了,将来便让姝儿帮着大姐一块儿筹备好了。”   洛妙姝没见到洛继宗那四十八台聘礼,周熔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只凭那一点儿,就足以预见婚宴将是如何的热闹,其中的油水又将是何等的丰厚!   谁知洛妙姝却并不领情,周熔话音刚落便冷笑道:“我才没……”   话未说完周熔便皱紧了眉头回过头,厉声打断道:“你没什么?成日里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你又不是猪,你就忍心见大姐挺着肚子忙进忙出?”   洛妙姝今儿是第三次被周熔吼,尤其是还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儿!之前是在气恼中没在意,如今却是忍不下去,顿时变了脸色抬手指着周熔喝问道:“我是猪,那你又是什么东西!用老娘……”   洛妙姝本想当众指责周熔用她嫁妆银子做本钱的事儿,谁知洛镇源与洛继宗却在此时回来了。   洛镇源见一堆人将洛娉妍围在中间,尤其洛妙姝与周熔也在里边儿,顿时怒喝道:“都堵在这儿做什么!”   被洛镇源这么一吼,洛妙姝后面的话也说不来了,虽说如此胸口却是急速起伏,一张脸也涨得通红,显得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周熔正要上前行礼,洛镇源越发气恼,目光嫌恶地从洛妙姝身上滑向正要上前行礼的周熔,却是一甩袖子,冷声道:“要吵架滚回去吵个够!是猪是狗都是你周家的事儿,别在老夫这儿碍眼!”   ☆、七八五 偏心   洛镇源发了火,不仅洛妙姝与众管事嬷嬷吓了一跳,一个个低着头缩着肩膀不敢啃声儿,就连周熔也再不敢多说半个字儿。   洛继宗已经趁机走到了洛娉妍身旁,满脸关切地扫了眼洛娉妍的肚子,小声儿问道:“姐姐你没事儿吧?”   洛娉妍闻言轻轻摇了摇头,见洛继宗松了口气的样子不由勾起一抹笑容。   想着今儿到底是洛继宗的好日子,父亲在今天发火到底不好,旁人不好劝阻,自己好歹劝说两句。   正要上前,目光下意识地扫过众人,却巧好从侧面看到周熔Y沉的目光瞪向洛妙姝。洛娉妍到了嘴边儿的话不由得咽了下去,打算看看周熔接下来还会怎样。   谁知洛镇源见众人杵着不动,越发气恼,瞪着洛妙姝呵斥道:“还不快滚!难道非要我让人将你们扔出去不成?”   洛妙姝原就勉强压住怒火,一听这话再次爆发,但这次更多的却是委屈,只见她满脸倔强地抬起头,望着洛镇源吼道:“我也是洛府嫁出去的女儿!是你的亲生女儿!难道我是捡来的吗?”   说完洛妙姝已经红了眼眶,含着泪望着洛镇源,手却是横着一扫指向洛娉妍,咬牙道:“她姓洛,我也姓洛,我们都是你的女儿,是亲姐妹!这是你说的,你一直这样说,我也这样以为!可她是怎么做的?”   洛镇源闻言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扫了洛娉妍一眼,见洛娉妍安静地与洛继宗站在一起,并没有因为洛妙姝的话有所动容,皱起的眉头不由又松了开来。   再见惠宁长公主赐下的那嬷嬷与英儿蕾儿护在洛娉妍身旁,洛镇源烦躁的心也静了下来,不急不躁地将目光再次转回到洛妙姝身上,看她究竟要说些什么。   洛镇源的神色,洛妙姝没有注意到,此时此刻洛妙姝全身心地沉浸在自己的委屈中,越说越是委屈。   洛娉妍便见洛妙姝转头瞪着自己,一边儿流着泪,一边儿哭诉道:“姐夫不知上哪儿鬼混去了,我怕她难过伤身,好心要陪她去赴宴散散心,她却找借口推脱说什么有了身孕不便走动,分明就是不想和我一起赴宴!怕我沾了她锦乡侯世子夫人的光!”   听洛妙姝说景蕴出去鬼混,不仅洛镇源皱紧了眉头,洛娉妍与赵嬷嬷寒了脸,英儿蕾儿与洛洛继宗一脸鄙视地看向洛妙姝,便是周熔也忍不住挑了挑眉头。   显然,对于洛妙姝的这种说法,周熔很感兴趣也很赞同,只是这话他不好说罢了,不然怕是早就说了。   说什么夫妻情深,说什么宠爱有加,周熔对此是噗之一鼻的,男人哪有不偷腥的?   洛妙姝才不管旁人怎么想怎么看,自顾自地道:“可不管怎样,我总是父亲的女儿,是哥哥的妹妹!哥哥的婚事母亲无力C持我便该帮忙出力,结果呢?今儿你们去方家送聘礼,竟没人知会我一声儿!”   听洛妙姝提到自己的婚事,洛继宗忍不住斜睨着洛妙姝,嗤笑道:“你帮忙出力?帮我准备四十八抬如同你那嫁妆一样,惹人笑话的聘礼,好去方家丢人现眼吗?”   洛继宗本还想说“哥哥妹妹就免了,我消受不起!”可见洛镇源在场到底忍住了。   不想这边儿洛继宗忍住了,周熔却是忍不住了!   洛继宗话音刚落,周熔就转头瞪了他一眼,随即将目光停在洛娉妍身上,淡淡地道:“继宗是大姐的弟弟,姝儿也是你亲姊妹,俩人婚事都是大姐C持我们都很感激。”   说到这儿周熔也不再低头躬腰,不仅忽然站直了身子,甚至微微抬起下巴,犹如洛娉妍之前一般,居高临下的看向洛娉妍。   洛娉妍见周熔望着自己心中不喜,面儿上却是不显分毫地笑道:“感激就不必了,别来没事儿找事儿给我不痛快就好。”   谁知话音刚落,周熔便冷冷一笑转头看向洛镇源,躬身一礼道:“大姐偏心继宗一些我们无话可说,但这心未免偏得太很,太让人寒心了些!”   别说洛镇源等人,就是洛妙姝闻言也是一愣,猛地回头看向周熔,想听听他口中的偏心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周熔也没让人久等,望着洛镇源一字一句地道:“继宗的聘礼和姝儿的嫁妆都是大姐筹备的,可就连继宗方才也说了,姝儿那嫁妆惹人笑话!”   听周熔说洛妙姝的嫁妆,不仅洛娉妍,就连洛继宗都想解释那是洛妙姝自己准备的,可周熔并没有给人说话机会。   周熔甚至没注意到洛妙姝不自在的神色,接着便道:“今儿继宗的聘礼姝儿是没瞧见,但我瞧见了!四十八抬珠光华翠,惹了多少人羡慕多少人嫉妒?不说旁的,仅是打头的一套青金石点翠攒珠头面,就不是姝儿的嫁妆能相提并论的!”   洛妙姝一听这话,也顾不得不自在了,猛地扭头看向洛镇源,冷笑道:“难怪不知会我一声儿就赶紧偷偷摸摸将聘礼送了,敢情这就是父亲的公平?”   洛妙姝的声音很是尖厉,令洛镇源再次皱紧了眉头,洛娉妍见此却是不得不开口道:“那是我送的!”   说完洛娉妍淡淡地扫了洛妙姝一眼,转头看向正要说话的周熔,冷笑道:“嫁妆也好,聘礼也罢,父亲早在一年多前便当着我们兄弟姐妹的面儿,亲自分到了我们手中。”   显然这事儿周熔是不知道的,闻言满是疑惑地看了洛妙姝一眼,他不相信依着洛妙姝的性子会甘愿吃亏,若非如此那便是洛妙姝偷偷藏了起来……   如此一想,周熔看着洛妙姝的眼神也都变了。   洛娉妍虽然将周熔的神色尽收眼底,却是并不理会这些,冷着脸接着说道:“当初我是想要帮她筹备嫁妆,偏人家不领情,觉得我会害她,处处防备与我,我能有什么法子?”   周熔被洛娉妍问得一滞,他是知道洛妙姝性子的,此时便是想要否认,在洛娉妍冷清的目光下也说不出口。   可洛娉妍却觉得这些事儿不如就一次说清楚的好,遂接着道:“至于给继宗添了什么,那是我自己的事儿,我想还轮不到你来过问。当初她买那些东西,我也都是给了折扣的,便是你们回门,我也遣人送了贺礼来的!”   洛娉妍虽站着没动,周熔却已经被洛娉妍的话*得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但仅仅退让,在洛娉妍看来却是不够的,尤其是洛娉妍方才瞧见了周熔看洛妙姝的冷厉目光!   洛娉妍冷笑着扫了一无所知,还满脸愤懑的洛妙姝一眼,冷声问道:“难不成我锦乡侯府的库房亦或者我的私库,还要打开了让你们任挑任选才算是不偏心吗?”   ☆、七八六 父女   洛娉妍的声音不高,听上去清丽婉转甚至有些悦耳,但她极少这样不留余地的说话,不仅周熔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就连身旁的洛继宗,也下意识地瞪圆了望着她,一脸不敢置信地样子。   洛娉妍却是不再看周熔一眼,淡淡地将目光转向了洛妙姝,怒道:“管好你自己屋里的事儿,至于世子爷,还轮不到你来说东道西!”   说完洛娉妍方才闭上了缓了口气,本想就此揭过,谁知洛妙姝不怕死的嘴硬道:“你以为我想管呢?不过是看你大着肚子守活寡,可怜你罢了!”   洛妙姝这话乃是一怒之下脱口而出,自己原本也没多想,但出口后却觉得甚是有理。   不仅洛娉妍因她这话气黑了脸,洛继宗、赵嬷嬷并英儿蕾儿等人怒瞪着她,洛镇源更是气得颤抖着手,指着洛妙姝半晌只说出一个“滚”字来,而后便指着大门的方向,盯着洛妙姝与周熔再说不出话来。   谁知就在周熔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周氏竟扶着嬷嬷的手跑了出来,边跑边唤道:“姝儿,是姝儿回来了吗?”   那急切的样子分明就是得了消息,才匆匆赶来的,就连洛娉妍之前禁止迈出周氏房门的青柳,也抱着件斗篷跟在后面。   不得不说周氏来的极巧,若是再晚一点儿,别说周熔坚持不住,就连洛妙姝在洛镇源那要吃人的目光下也都有些坚持不住了,此时听到周氏的声音,急忙转身,提着裙裾便朝周氏跑去,一边儿跑一边儿大声回应道:“娘!是我,是我跟表哥来看你了!”   听到洛妙姝的声音,周氏有些凌乱的脚步顿时稳住了,松开了嬷嬷的手,朝洛妙姝伸了过去。   洛娉妍见到这一幕,不由得勾起一抹冷笑,最近因洛继宗的婚事回来的次数不少,竟还没发现她们母女什么时候,又如此母女情深了。   洛娉妍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因为周氏的到来移动半分脚步,周熔却在洛妙姝一把扶住周氏后,急忙迎了上去,躬身一礼道:“小婿给岳母请安了,不知姑姑近来身子可好?我跟姝儿都甚是挂念。”   说完满是委屈地抬起头,望着什么也看不见的周氏,略带哽咽地道:“若非太过想念姑姑特地赶回来,我跟姝儿竟不知今儿是继宗送聘礼的日子。”   周氏一听这话果然猛地抬起了头,虽看不见却准确无误地找到了洛镇源所在的方向。   洛娉妍却只觉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最初洛妙姝说的时候,洛娉妍心里多少还有些心虚理亏,此时再听却觉得可笑无比。不愿再看她三人表演,洛娉妍在周氏开口前对洛继宗淡淡地问道:“今儿去送聘礼可还顺利?”   洛娉妍的声音不大,却打断了周氏刚要出口的话。   洛继宗见洛娉妍询问,急忙简单地将送聘礼的过程说了一遍,洛娉妍听得极为仔细,其实周氏与洛妙姝周熔三人也听得极为仔细,生怕错过了一点儿。   洛继宗说完后,洛娉妍满意地点了点头,露出一丝笑意,轻声道:“虽然你就快要成亲了,可明年是大比之年,你可要加把劲儿,不能放松了学业。”   待洛继宗点头应下后,洛娉妍便朝洛镇源走了几步,轻声道:“今儿是继宗的好日子,父亲莫要气坏了身子,前院儿的布置还没与管家商议,如今父亲回来了,父亲做主便是。”   说完洛娉妍有意地拔高了声量,笑道:“继宗到底是我洛府的嫡长子,将来要顶立门楣为我洛府光宗耀祖,他成亲是我洛府头等大事儿,父亲可不能马虎了!”   说到这儿,洛娉妍又顿了顿,冷了声儿道:“倘若有人埋怨父亲偏心,大理寺的门就在哪儿敞着!父亲索性好事做到底遣人送他过去!”   一口气说完洛娉妍才换了口气,稳了稳心绪回头扫了周氏三人一眼,轻笑道:“我府里还有事今儿就先回去了,若是缺什么少什么,父亲只管遣人来告诉我,我是不怕被人说偏心的。”   洛镇源虽然知道长女这话是因着方才周熔说她偏心,特意说给周氏三人听得,可听在他耳中,心里也不好受。   尤其是长女一早赶过来,忙到现在还没用午膳,不由想要挽留,可张了张嘴,挽留的话却硬是说不出来。   洛继宗也是沉了脸,再不见丝毫去送聘礼时的欢喜模样,咬牙瞪了周熔三人一眼,抢在洛镇源之前,躬身一礼,沉声道:“姐姐为儿子忙碌了一上午,儿子送姐姐回去。”   洛镇源闻言扫了周氏三人一眼,长叹了口气,望着洛娉妍点了点头道:“走吧,为父送你们出去。”说着洛镇源便当先转身往大门而去。   洛娉妍见此自是不好再说别的,只得急忙跟了上去,待走远后,见洛镇源仍旧沉着脸,洛娉妍不由嗔道:“才说了让父亲别气坏了身子,难不成如今我嫁了人,父亲答应我的话就可以不算数了?”   洛镇源闻言一愣,转头看了撅着嘴的洛娉妍一眼,不由失笑道:“为父何时答应你了?方才不是妍儿在自说自话吗?”   见洛镇源露出了笑脸,洛娉妍心里松了口气,又见洛继宗亦步亦趋小心地护在自己身旁,不由打趣儿道:“继宗这是要抢了赵嬷嬷的差事,也不知问过赵嬷嬷没有,赵嬷嬷可是答应了?”   洛继宗闻言下意识地抬头朝赵嬷嬷看了过去,见赵嬷嬷朝自己露出笑脸,不由得红了脸,轻咳一声儿道:“知道姐姐气量好,我是怕气坏了我小外甥。”   别说洛娉妍跟洛镇源,就连赵嬷嬷跟英儿蕾儿闻言也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儿。   一路说说笑笑眼见着就到了大门前,洛镇源到底忍不住低声劝慰道:“妙姝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洛娉妍不明所以地望着洛镇源,不知他指的究竟是那句话。   洛镇源见此不由加重了语气道:“蕴哥儿对你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才有数。他为给圣上当差不容易……”   说到这儿,洛镇源又怕女儿担心,急忙补充道:“你也别太担心,你玧表哥已经走水路去接应他了,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听到这儿,洛娉妍才明白过来,原来父亲是怕自己听了洛妙姝说景蕴出去鬼混的话心里不舒服,在开解自己不由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点头道:“父亲放心,我相信他!”   简简单单一句“相信”却包含了所有在里边儿,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能够全身心地去信任,又有多少人值得这份信任呢?   洛镇源没有再提先前的事儿,只叮嘱道:“快回去吧,这会儿回去都耽搁午膳了,回去好好儿歇歇。”说完又看了赵嬷嬷一眼,转而对英儿蕾儿吩咐道:“好生伺候小姐,万不可掉以轻心。”   赵嬷嬷自然知道洛镇源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在英儿蕾儿点头应下后,笑道:“亲家老爷放心,少夫人肚子里怀的可是咱们殿下的重外孙,宝贝着呢!阖府上下就没有敢大意的。”   听赵嬷嬷如此保证后,洛镇源方才真正放心,看着洛继宗扶着洛娉妍上了马车,护着马车渐渐走远,洛镇源才转身去了书房。   至于洛妙姝与周熔……虽说都是女儿女婿,但就凭他两口子今儿闹这一场,短时间内洛镇源是不想见她们的。   ☆、七八七 消息   虽说今日洛娉妍并未吃亏,但蕾儿仍旧忿忿不平,刚坐上马车,便忍不住抱怨道:“今儿就就该让云袖姐姐和彩英姐姐陪乃乃过来,看她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赵嬷嬷闻言看了洛娉妍一眼,见她靠在软枕上闭目不语,知道她今儿累极了,伸手替洛娉妍垫了垫身后的软枕,笑道:“小声儿点让少夫人歇会儿,等世子爷回来就没人再敢嚣张了。”   听赵嬷嬷提起景蕴,洛娉妍方才猛地回过味儿来,之前父亲口中的“玧表哥”,不就是舅舅家的二表哥?他去接应景蕴去了,景蕴很快就回来!   想到这儿,洛娉妍嘴角的笑容止不住地绽放开来,轻声儿呢喃道:“难怪舅舅遣三表哥上京却没让二表哥跟着一块儿……”   洛娉妍越想越高兴,越想越觉得好像只要一眨眼,景蕴便能回来了!如此这般,又哪儿还顾得上别的?猛地一下子抓住赵嬷嬷的手,兴高采烈地急声儿吩咐道:“快,让慕寒赶去长公主府!”说完还不忘补充道:“越快越好,我有急事儿要告诉外祖母!”   先前洛镇源的话赵嬷嬷也是听见了的,方才见洛娉妍不动声色的样子,赵嬷嬷还在心里赞叹洛娉妍的定力好,谁知此时却是急成了这样儿,敢情先前是没回过神呢!   赵嬷嬷不由好笑地安抚道:“少夫人莫急,老奴这就吩咐车夫去长公主,总归回府或是去长公主府都是这条路,误不了!”   这边儿赵嬷嬷话未说完,那边儿蕾儿便已经敲了敲车门,对充当车夫的慕寒吩咐道:“乃乃吩咐先去长公主府。”   慕寒虽然依旧沉默寡言,手中马鞭却随着蕾儿话音在空中抖了个清脆地鞭花儿,加快了马车行进的速度。   洛继宗见此皱了皱眉头,看了眼马车挂着厚厚棉帘的窗户,又扫了慕寒一眼,一拉马头往边儿上走了两步,来到马车边儿上,隔着窗帘轻声问道:“马车有些颠簸,姐姐可碍事儿?”   洛娉妍知道洛继宗心疼自己,心中暖暖的,声音里不由也带上了两分笑意,安抚道:“没事儿,我心里高兴,要先去长公主府见过外祖母才安心。”   洛继宗闻言一愣,仰头看了眼天色,不解地问道:“好好儿的怎地就改了主意呢?如今已经到了饭点儿,这时候便是回去用膳都嫌晚了,殿下现在怕是已经在用膳了吧?”   说着洛继宗不由劝道:“要不姐姐先回府,用过午膳歇会儿午觉再去长公主府?”   赵嬷嬷虽然知道洛娉妍这是为何却只笑着并不开口,洛娉妍却忍不住朝窗边儿挪了挪,笑道:“你姐夫快回来了!”   洛继宗闻言顿时愣住好半晌没回过神来,待回过神再要询问,马上却已驶进闹市,满腹的疑问不由压在了心底。   马车在长公主府门前缓缓停下,慕寒刚安放好脚凳,洛娉妍便催着英儿蕾儿快快下车,甚至不等英儿伸手来扶,便钻了出去,吓得赵嬷嬷急声唤道:“少夫人慢点儿,当心摔着!”   便是洛继宗与慕寒也吓了一跳,没想到洛娉妍竟如此着急。   洛娉妍下车后,更是等不及赵嬷嬷,顾不上行礼问安的侍卫,便扶着英儿的手,微微提着裙裾疾步朝大门走去。   赵嬷嬷见此自是急忙追了上去,却不想洛娉妍刚要跨进门榄,却顿住了脚步,不知想到什么又忽然返身走了回来。   洛继宗见此急忙翻身下马,朝洛娉妍迎了上去,只听洛娉妍冷声交代道:“差不多就收网吧。”   赵嬷嬷等人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洛继宗却慎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轻声道:“姐姐放心,前些日子跟表哥学了几招,也向万哥请教过,保证万无一失!”   洛娉妍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方才挥手道:“行了,你快回去吧,父亲怕是还等你回去一块儿用午膳。”   洛继宗闻言点了点头,也不再多做逗留,只叮嘱洛娉妍要多休息便策马离开了。直到洛继宗的背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洛娉妍方才再次转身进了大门。   惠宁长公主刚用过午膳,碗碟尚未撤下,便见蝉儿满脸喜色地进来禀报道:“少夫人来给殿下请安了,怕是有什么喜事儿,少夫人满脸笑容藏也藏不住。”   惠宁长公主闻言心中虽然诧异洛娉妍怎地这时候过来,却急忙吩咐道:“她这会子过来怕是没用午膳,去吩咐厨房做几道她爱吃的送来,要快!”   蝉儿刚行礼退下,惠宁长公主便见洛娉妍提着裙裾走了进来,赵嬷嬷与英儿蕾儿,具是被她甩在了身后,吓得惠宁长公主顿时瞪大了眼,远远地便嗔道:“娉妍这是怎么了?仔细脚下别……”   话未说完,洛娉妍尚未走近,便急匆匆笑道:“外祖母,有爷的消息了!”   惠宁长公主一颗高高提起的心尚未落下,便被洛娉妍带来的消息惊得愣住,直到洛娉妍安稳走到她跟前儿,还没回过神来。   倒是崔嬷嬷先反应过来,惊喜地问道:“阿弥陀佛,殿下可算是能睡个安稳觉了,少夫人不知道,这些日子殿下……”   崔嬷嬷的话刚开了个头,惠宁长公主便急切地打断道:“此话当真?如今人到哪儿了,什么时候能回来?”   洛娉妍挨着惠宁长公主坐下,见牙不见眼地笑道:“刚得了消息便过禀报您了,今儿继宗去方家送聘礼,我回去帮了会儿忙,走的时候父亲告诉我,舅舅家二表哥从水路去接应爷,二表哥定是坐的自家商船去,想必很快就能回来了。”   洛娉妍原以为自己如此仔细地说与惠宁长公主听,惠宁长公主定会越加高兴,谁知惠宁长公主听完后,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僵住了,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紧握着洛娉妍的手,一字一顿地问道:“是你父亲告诉你,蕴哥儿快回来了?”   洛娉妍见此莫明有些心慌,不由忐忑地小声儿问道:“外祖母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吗?”   ☆、七八八 信任   看着洛娉妍惶恐不安地脸,惠宁长公主下意识地扫了眼洛娉妍微微隆起的小腹,不由抿紧了嘴唇。   好半晌惠宁长公主才勉强稳住心神,拍着洛娉妍的手安抚道:“没事儿的,别担心,不会有事儿的。蕴哥儿定会平安归来。”   然而惠宁长公主的话不仅没能安慰洛娉妍,便是站在大殿内的崔嬷嬷与赵嬷嬷也都变了脸色,英儿蕾儿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恐与担忧。   尤其是英儿!当初在船上见过景蕴那血R模糊的背,下意识地抿紧了嘴,心疼地看向直愣愣望着惠宁长公主的洛娉妍,想要劝慰两句,这儿却没有她说话的地儿……   惠宁长公主见此心中暗暗懊悔,洛娉妍如今可不仅仅是自己的外孙媳妇儿,她肚子里还……那说不定……那是唯一的血脉!   惠宁长公主只觉得胸腔被挤压的生疼,不敢继续想下去,急忙摇了摇头挤出一丝笑容。   想要说些什么宽慰洛娉妍,谁知却被洛娉妍反握住了手,颤声儿问道:“外祖母可是知道了什么?”   洛娉妍盯着惠宁长公主的眼睛不敢错过一丝的神色,见惠宁长公主的目光下意识地闪躲了一下,心不由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却仍不死心地道:“外祖母,求你别瞒着我!”   说完洛娉妍便垂下了眼眸,她不想太过于咄咄*人,却忍不住看着自己的小腹,声若蚊蝇地道:“好吗?”   这声“好吗”带着丝丝地乞求,令惠宁长公主早已坚硬的心,也不由得酸痛了起来,张了张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毕竟,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分析、猜测!虽然这猜测……   见惠宁长公主仍旧不愿告诉自己,洛娉妍深吸了口气,再次抬起头望着惠宁长公主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他是您的孙儿,是侯爷的儿子,是锦乡侯府的未来,可这些对我而言都不重要!”   洛娉妍说着便有些激动起来,握着惠宁长公主的手,下意识的越发用力,声量也拔高了许多,急声儿道:“我只知道他是我丈夫,是我未出生孩子的父亲!外祖母,我……”   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惠宁长公主怎能再瞒着她?再说原本也是要说的,只是没想好怎么说罢了。   不等洛娉妍说完,惠宁长公主便长叹了口气,别开头略带哽咽地道:“我也只是猜测,但若他一切顺利哪儿需要什么接应?本就是秘密出行,不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吗?”   洛娉妍闻言只觉得浑身一震,手下的力道越发不能控制,甚至指甲已经嵌入到了惠宁长公主保养得极好的肌肤里,印出一排深深地月牙儿……   洛娉妍没有察觉,崔嬷嬷等人也没有发现,惠宁长公主更没有说出来,仿佛这痛,并非是痛在她身上。   惠宁长公主只满眼担忧地紧盯着洛娉妍,她实在是怕了,如今的洛娉妍可千万不能有丝毫的闪失!   然而出乎惠宁长公主意料之外的是,洛娉妍不仅没有如同女儿当年那样昏厥过去,甚至都没有哭泣。只目光空D地望着自己沉默了片刻,随即如同被抽光了血Y般脸色苍白的吓人,一边儿点头一边儿道:“对,若非如此,为何舅母未曾与我说起过?”   洛娉妍的声音极小,惠宁长公主等人却是吓坏了,英儿再顾不得别的“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恳求道:“求殿下派人去将罗先生接来吧!”   谁知惠宁长公主刚点了头,一个字儿还没说出口,洛娉妍便猛地站起身,脚步匆忙地往外走,嘴里喃喃道:“我要去找他,现在就去!”“必须马上通知他。”   惠宁长公主没有听清洛娉妍后来说了什么,只听她要去找景蕴,顿时吓坏了,厉声喝道:“给我站住!”说着也跟着“蹭”地一下站起身。   到底年纪大了,这样猛地站起来,惠宁长公主整个人都晃了晃,好在被崔嬷嬷一把扶住才没有摔倒却不忘急声吩咐道:“快拦住她!”   不用惠宁长公主吩咐,赵嬷嬷与英儿蕾儿早已将洛娉妍拦了下来,赵嬷嬷顾不得尊卑地紧搂着洛娉妍道:“乃乃醒醒!爷定会安全回来的!”   蕾儿也跟着点头道:“乃乃放心,吉人自有天相,爷不会有事儿的!”   英儿更是拉着洛娉妍的胳膊,哭道:“乃乃您要上哪儿去啊?爷这会儿人都不知在哪儿。”   洛娉妍被赵嬷嬷一抱醒过神来,立时挣扎着呵斥道:“放开我!你们这是做什么?”说着又使劲儿挣扎了两下,赵嬷嬷却是不敢放开,甚至抱得更紧了些,连英儿都越发抓紧了她的手。   直到这时惠宁长公主才在崔嬷嬷搀扶下过来,望着被赵嬷嬷死死抱住的洛娉妍,红着眼眶哽咽道:“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   惠宁长公主的声音不大,声量也不高,但却让听到的人都觉得心酸,也不知她此时看到的是洛娉妍,还是想起了女儿当年。   洛娉妍却是没心思想那么多,望着惠宁长公主急声儿道:“外祖母快让赵嬷嬷放开我,我要去找人通知爷,水路不安全。不安全!不能走水路!”   英儿只当洛娉妍是想起了当年在船上救下景蕴的事儿,不仅没有松开手,甚是将洛娉妍整条胳膊都搂在了怀中。   惠宁长公主等人闻言却是一震,瞪圆了眼望着洛娉妍,心知她们怕是误会了。   惠宁长公主稳了稳心神,一边儿吩咐赵嬷嬷松开洛娉妍,一边儿上前拉着洛娉妍的手,盯着她眼睛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洛娉妍稳了稳心神,组织了一番语言,才道:“方才外祖母说,爷若是没有遇见意外便不会让人去接应!舅舅商行天下,无论是去哪儿,或是传递什么消息都最是便利!”   说到这儿,洛娉妍心中越发焦急,语速也越来越快地道:“过去或许没什么人会注意舅舅一介商贾,但我嫁给了爷!如今怕是早已被人盯住!表哥跟着商船去接应爷,敌暗我明……我得找人去通知爷,不然……”   洛娉妍没有往下说,但惠宁长公主却已经明白她的意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急红了双眼的样子,没有问她去找谁帮忙,甚至没有怀疑洛娉妍凭什么觉得她找的人就能通知到景蕴,便连忙点头道:“那你快去,我遣人护着你一块儿去。”   说完便扬声儿唤来蝉儿跟蝶儿,吩咐道:“少夫人要去哪儿你们就护着,定要确保她安全!”   这一刻,洛娉妍被惠宁长公主的信任深深地感动了,眼眶里渐渐有了湿意……   英儿此时也明白过来,自己误会了洛娉妍,有些讪讪地松开了手,低着头不知如何是好。   谁知洛娉妍却将她的手反握住,轻声交代道:“你立即回去将方才的话一字不差地告知舅母,爷有危险,表哥前去接应怕是也……你明白吗?”   待英儿点了头后,洛娉妍才转头看了眼惠宁长公主,见她朝自己点了点头,方才带着蹲身领命的蝉儿和蝶儿疾步往外走去,心却像是有了强大的依靠,已经安定了下来。   赵嬷嬷与蕾儿原想要跟上,却被惠宁长公主给拦了下来……   ☆、七八九 恩威   洛娉妍带着蝉儿蝶儿刚出了二门,便听身后有人急切地喊道:“少夫人!少夫人!”   洛娉妍皱眉停下脚步,转身却见一名惠宁长公主身边儿的宫婢,抱着个小包袱气喘吁吁地朝自己跑了过来。   蝉儿知道洛娉妍心急,见此急忙迎了过去,也不知那宫婢与蝉儿说了什么,蝉儿接过她手中的小包袱,便转身走了回来,那宫婢虽未离开却也并不在靠近。   洛娉妍知道以蝉儿的速度很快就能追上自己,便不再耽搁转身继续朝外走去。   果不其然刚走没几步,蝉儿便追了上来,抱着小包袱解释道:“咱们刚走殿下便记起少夫人尚未用午膳,怕您饿着就遣了蕊珠给您送了些糕点来。”   洛娉妍闻言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浅浅淡淡地,整个人却因这丝笑意显得极为温婉。蝉儿见此知道洛娉妍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嘴角也就跟着露出了笑意。   三人很快转过穿堂到了车轿厅,远远地便见慕寒拿着个馒头靠在车辕上吃着,见洛娉妍三人过来急忙搁下馒头迎了过来。   洛娉妍这才想起不仅自己没用午膳,这些跟着自己去了洛府的也都还饿着。不由急忙扬声儿道:“别着急,你先吃饱了,一会儿直接送英儿回府。”   话音刚落,慕寒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跟前儿,低着头并不看洛娉妍,恭声道:“爷离开前交代属下定要保护好乃乃。”   话不多,意思却很明显,他必须要跟在洛娉妍身边儿,不愿也不会去送英儿回府……   洛娉妍见此抿了抿嘴,望着慕寒不知说什么才好。   蝶儿却是在洛娉妍耳边儿小声劝道:“少夫人便让慕寒跟着吧,有他在许多时候会方便许多。”说完笑了笑补充道:“府里不缺马车更不缺车夫。”   如此洛娉妍哪里还好再说别的?只得点了点头对蝉儿吩咐道:“让他拿些糕点一会儿在路上吃。”说完也不再看慕寒一眼,直接便越过他朝马车走去。   蝉儿闻言愣了愣,当场便打开了怀里的小包袱,里面用油纸包着棉花糕、芸豆糕、核桃酥、杏仁酥和鲜R酥。蝉儿将手往慕寒跟前儿一伸,有些嫉妒地道:“喏,自己挑!”   此时洛娉妍已经站在马车旁正要上车,闻言一顿问道:“都有什么?”   蝉儿噼里啪啦点了糕点名,便听洛娉妍笑道:“把鲜R酥给他,在挑些别的。”说完洛娉妍便自己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蝉儿见此没好气地瞪了脸色通红的慕寒一眼,正要忿他两句蝶儿却推了她一把,笑道:“少夫人心善。”说完看了看慕寒便急忙跟了过去。   慕寒抱着被蝉儿硬塞过来的几块糕点,望着马车的方向有些怔愣,自己不是锦乡侯府的下人,可即便景蕴待属下极好,却也从未如此……   体贴?好像不合适,关爱?好像更不合适。慕寒摇了摇头,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那感觉,却觉得心里暖暖的。   见慕寒傻站着不动,不由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忿忿地道:“傻站着干嘛?难不成还等人来请你?”   蝉儿的话有些冲,慕寒却没有在意,小心地将点心包好塞进怀中,方才疾步走了过去收了脚凳,一边儿牵着马往外走,一边儿恭声问道:“乃乃这是要去哪儿?”   惠宁长公主没有问,蝉儿与蝶儿却是对洛娉妍要找的人满心好奇,听慕寒问去哪儿,二人立时便望向了洛娉妍。   洛娉妍身子却坐地笔直,淡淡地吐出三个字:“秋子居”   蝉儿与蝶儿闻言瞪圆了眼越发诧异起来,那座园子她们知道,十几二十年前建的,据说当年轰动一时,但却一直空着没有人住。时间久了大家也就渐渐淡忘了那座园子,也不知少夫人这是要去找谁?   慕寒却是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问道:“要出城?”   洛娉妍淡淡地“嗯”了一声儿便不再说话,其实她也是才从傅氏那儿知道,十几年前母亲随着父亲上京,万夫人舍不得与母亲分离便吵着闹着也要上京。   万鑫不缺钱又极为心疼万夫人,见说服不了万夫人,便在城外买地建了座极为奢华的园子给她,楚秋便是万夫人的闺名。子同紫谐音。   谁知后来因诸般原因,万夫人竟是没能随母亲一道上京,直到母亲去世后那座园子便空了下来……   慕寒得了洛娉妍肯定的答复便不再多言,默默地扬鞭赶车。蝉儿却是忍不住问道:“少夫人这是去秋子居……找人?”   谁知洛娉妍不仅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是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一枚青铜小令塞在了她手中。小令双面刻花,全无一字,只一根精巧的凤翎栩栩如生。   蝉儿像是被烫着了一般,手一抖差点将小令掉落。便是蝶儿见了这小令也大吃了一惊,张大了嘴望着洛娉妍欲言又止。   跟在惠宁长公主身边儿多年,作为凤翎卫后裔一员的蝉儿与蝶儿,自然是见过这枚小令的,也知道这枚小令所代表的意义。见洛娉妍此刻将小令拿出,不由得都紧张了起来。   洛娉妍却是没有多想,只淡淡地吩咐道:“你去侯府将这枚小令交给彩英,让她立即将所有人带去秋子园候命。”   蝉儿闻言小心地将小令塞在怀中,原本不该多嘴,此时却再次忍不住问道:“少夫人不是要去找人给世子爷递信儿吗?”   蝉儿虽然比蝶儿活波些,在惠宁长公主面前却不敢如此放肆,见此洛娉妍不由皱了皱眉头,冷冷地扫了蝉儿一眼。   这一眼,冰冷中带着威严。   不仅吓得蝉儿再不敢多问半句,就连蝶儿也觉得这一刻的洛娉妍与印象中的大不相同,急忙坐直了身子,低着头,越发恭顺小心起来。   洛娉妍见此却不愿多说什么,也不必与她二人多说什么,靠在软垫上缓缓闭上了眼。   蝉儿自知犯错,不敢再发出一点儿声音惊扰到洛娉妍,深深地看了蝶儿一眼,待蝶儿点头后也不叫停马车便直接钻了出去。   马车从始至终并未停顿,也不知蝉儿何时何处离去的,洛娉妍靠在软垫儿上,只觉没一会儿马车便停了下来。   慕寒在车外恭声禀道:“乃乃,秋子园到了。”   ☆、七九零 咋舌   不等慕寒搬来脚凳,蝶儿便自己跳下了车,望着从秋子园迎上来的俩小厮却是惊呆了,连扶洛娉妍下车也忘了。   蝶儿不知,其实方才慕寒远远瞧见秋子园大门前,站着俩小厮,门檐上挂着两个写着“万”字的灯笼,也是愣了愣,甚至回头看了车厢一眼。不过他向来寡言少语没表现出来罢了。   此时慕寒自然知道这是谁家园子了,不过心中却越发诧异,怎地这么多年也不见住人,若说是才买的,之前也不曾听说这园子出售……   秋子园那俩小厮却是认识锦乡侯府的马车的。不说他俩原本在城里万和钱庄当差,京里大大小小的府邸,只要叫得上名号的,就没有他俩不知道的。   就说傅氏前几日过来,也是坐的锦乡侯府的马车,只是车夫不是眼前之人罢了。   此时见马车停下,俩人想着傅氏刚走不到半个时辰,怕是锦乡侯府的人来寻傅氏,急忙上前行礼道:“不知是侯府那位贵人到来,沈大太太刚走不到半个时辰,贵人若是寻她,怕是错过了。”   俩小厮极为谨慎,不知车中所坐何人,便只统称“贵人”如此无论男女老少皆不会得罪。   听了小厮的话蝶儿才回过神来,急忙转身撩起车帘,将洛娉妍扶了出来。   俩小厮虽然没见过洛娉妍,但看装束便猜到两分,急忙将头埋得更低了些,却是恭声道:“不知贵人前来所谓何事,小的们也好进去禀报主家。”   洛娉妍自然不会与这小厮说什么,慕寒习惯性地上前从怀里掏出景蕴的名帖,冷声道:“去禀了你家主子,就说锦乡侯世子夫人前来探访。”   一小厮双手接过名帖,神色怪异地看了慕寒一眼也不多说,急忙转身往院子里跑去。   慕寒见此神色不动,却不知那小厮一边儿往里跑,一边儿腹诽道:“到底是勋贵世家,太太小姐去锦乡侯府就从没递过名帖。”   待那小厮跑远,另一小厮方才恭声笑道:“贵人若不嫌弃不妨先到花厅奉茶,相信太太小姐得知贵人前来,定会很快过来。”   蝶儿不敢擅自做主,转头看了洛娉妍一眼,见洛娉妍微微点了点头,方才扔出一荷包,笑道:“那就有劳了。”   纵是见惯了有钱人,小厮捏了捏荷包也暗暗咋舌,到底是世家贵族皇亲国戚,连门房打赏也少说是二两银子。不敢稍有怠慢急忙将身子躬得更低了些,引着三人进了院子。   洛娉妍刚跨过门榄便有婆子迎了上来,躬身将洛娉妍与蝶儿引至花厅,慕寒却是被小厮领去了别处。   那小厮却是不知蝶儿进了花厅也在暗暗咋舌,难怪曾听人说这秋子园奢华,此时看来已不是奢华可以形容。   紫檀木的桌椅常见,紫檀木的门窗也不稀罕,可这满京城里谁家舍得用紫檀木来铺设地板?   洛娉妍虽也暗暗吃了一惊,却不似蝶儿那般不能接受,毕竟万和钱庄多有钱她还是知道的。   待丫鬟奉了茶水退下,洛娉妍在紫檀木妆花缎软垫儿椅上坐了下来,蝶儿便站在洛娉妍身后好奇的等着这院子的主子。   倒也没让蝶儿久等,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听一阵脚步随着珠环碰撞声儿传来,紧接着便见万碧当先冲了进来,连跑带跳地凑到洛娉妍跟前儿,欢喜地笑道:“洛姐姐你可算到我家来了!”   在慈恩苑蝶儿是见过万碧的,此时不由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望着万碧,怎么也无法相信这秋子园的主人竟是眼前之人。   洛娉妍却已站起身,朝万碧身后的楚四娘屈膝一礼道:“娉妍见过万伯母,冒昧前来……”   话未说完,楚四娘便已经上前托住洛娉妍的胳膊,嗔怪道:“什么冒昧不冒昧的,娉妍再这样生分我可是要生气了!”   万碧在一旁也急忙撅着嘴点头道:“就是就是,我们去你家就从来没有递过什么名帖,都是想去就去,偏洛姐姐来还要递名帖,显得格外生分,难道洛姐姐拿我当外人?”   洛娉妍被楚四娘与万碧说的哑口无言,蝶儿却在心中腹诽道:“那是你们没规矩!什么叫拿你当外人,本来就是外人!”   可这话蝶儿是断不敢当着洛娉妍说出口的,万碧也就不知道蝶儿心中所想,不然怕又是好一阵闹腾。   事实上万碧从进来花厅到现在,压根儿就还没注意到蝶儿,倒是楚四娘扫了她一眼,笑问道:“这丫头瞧着眼熟,不知是在哪儿见过?”   蝶儿急忙上前屈膝一礼,轻声道:“见过万太太,奴婢是惠宁长公主贴身丫鬟蝶儿。”说完蝶儿站起身来接着笑道:“太太在锦乡侯府慈恩苑见过奴婢。”   听蝶儿说她是惠宁长公主的贴身丫鬟,楚四娘不由一愣,望着洛娉妍不解地问道:“红螺怎地没跟着你?”   万碧就是个哪儿都有她,生怕少了存在感的人,闻言立时也问道:“英儿蕾儿怎地也没跟着?”   可惜洛娉妍不是来与她们话说家常的,不由勉强笑道:“我刚从外祖母哪儿过来,找万伯父有事相求。”   楚四娘闻言一愣,没想到洛娉妍竟是来找万鑫的,不由露出一丝吃味又委屈的神色,憋着嘴道:“我还以为是你想我了,特地来看我的呢。”   万碧却不以为意,急忙道:“父亲跟哥哥都在书房,我领洛姐姐过去。”   洛娉妍自是求之不得,却碍于楚四娘就在跟前儿,不由歉意地笑了笑,轻声道:“娉妍寻万伯父真的有急事,回头定去向万伯母赔礼。”   楚四娘叹了口气摇头道:“你既有事儿便快去吧,什么赔礼不赔礼的,记得在这儿用了晚膳再走。”   刚说完,楚四娘便觉得舍不得,急忙改口道:“走什么走,你难得来一趟,这儿又是城外晚上回去路上不安全,今儿就不走了在我这儿多住些日子。”   说着楚四娘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边走边道:“我这就去给你收拾院子。”   洛娉妍原本并未放在心上,一听这话却是急忙想要唤住楚四娘,可万碧笑着将她打断道:“真是太好了!娘定会选我边儿上的紫桐苑,哪儿离母亲正院最近!”   蝶儿很有些回不过神来,下意识地看了看洛娉妍和万碧,又看了看门口侍立的俩丫鬟……不由得再次咋舌,这就定下了?那要不要遣人回府知会一声儿?至少要通知慕寒吧?   蝶儿眨了眨眼望着洛娉妍,不知如何是好。   万碧却已经认定洛娉妍会留下来,至少今儿是不会走了!故而很是高兴地拉着洛娉妍便要往书房去。   ☆、七九一 拒绝   既然话已经被万碧打断,楚四娘又没了人影儿,洛娉妍便只好先将此事搁下,随着万碧往书房寻万鑫去。   毕竟如今在洛娉妍心里,没什么是比景蕴和沈玧的安危更紧急更重要的。   随着洛娉妍与万碧一路往书房走去,蝶儿早已被秋子园的奢华震得麻木了。   不说那些奇花异草,只梨花木斗栱凉亭,湘妃竹的廊桥便让蝶儿一次次瞪圆了眼,至于刚刚转过的那座全乌木福如东海八扇联屏,蝶儿已经表示已经很淡定。   可这院子虽说处处奢华却不见丝毫逾越,比起奢华,这点儿让蝶儿更加心惊!   早有小厮禀了万鑫洛娉妍的到来,更知道万碧已经领着洛娉妍朝书房而来。   故而万乾早已候在书房门外,远远瞧见万碧拉着洛娉妍前行,吓得他急忙跑了过去,呵斥道:“碧儿还不快松手!”   原本看着哥哥远远地迎了过来万碧还挺开心的,谁知哥哥人未走近便呵斥自己,万碧顿时瞪圆了眼,觉得分外委屈。   蝶儿却是松了口气,急忙上前扶着洛娉妍的胳膊却不敢多说什么,之前蝉儿不就因为多言被洛娉妍瞪了一眼吗?一路过来洛娉妍自己都没吭声,有时候甚至比万碧还要着急,蝶儿哪儿敢多嘴?   万乾头痛的扫了瞪着自己的万碧一眼不知说什么好,转身朝洛娉妍躬身一礼,苦笑道:“碧儿莽撞,所幸没有伤着妍儿跟宝宝。我在这儿替她赔礼了。”   听万乾这样说万碧才回过神来,急忙转身拉起洛娉妍搁在小腹上的手,就要去摸洛娉妍的肚子,还连声儿道:“宝宝没事儿吧?都怪我,竟是忘了洛姐姐怀着宝宝了。”   如此洛娉妍有哪里好怪罪与她?只摇头轻笑道:“不怨碧儿,是我心急找伯父有事相求,若非我不认得路,怕是早跑起来了。”   听洛娉妍如此一说,万乾皱了皱眉头,万碧的注意点却永远和旁人不同。   洛娉妍话音刚落,便抱怨道:“还不是以前洛姐姐都不来我家,不然怎么会不认得路?”说完又得意地回头看向万乾,挑高了一双乌黑的眉毛,笑道:“娘说了,洛姐姐今儿就住我们家了!”   洛娉妍住不住在秋子园万乾是不在意的,毕竟他打理着京城的生意,如今年底又在盘账,晚上他是要回城的。   洛娉妍却怕万乾误会了,急忙摇头道:“外祖母还等我回话,不知这会儿伯父可有空闲?”   听洛娉妍提起惠宁长公主,万乾神色越发严肃起来,点了点头朝万碧道:“行了,你先回去母亲哪儿,一会儿我遣人送妍儿过去。”   万碧自是不愿就此离开,她也很想知道洛娉妍找万鑫什么事儿,但面儿上却不显丝毫,朝洛娉妍笑着叮嘱道:“洛姐姐快些过来哦!”见洛娉妍朝她点了点头便“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了。   打发了万碧,万乾才看向洛娉妍轻声道:“父亲知道你往书房来了,便一直等着你。”   说完万乾侧身让了让,请洛娉妍先走。   蝶儿对此很是满意,觉得万乾比万碧懂事儿多了。但脸色却并不好看,她可没忘记之前万乾是如何唤洛娉妍的!   洛娉妍却没多想,朝万乾欠身一礼,便当先朝书房走去。   进了书房,洛娉妍见万鑫站了起来,急忙屈膝一礼道:“万伯父好,娉妍今日不请自来,还望伯父见谅。”   见洛娉妍执子侄之礼,万鑫心中甚是满意,点了点头坐了回去,指着对面的红檀雕花椅,笑道“娉妍快别多礼,有什么话坐下说。”   待洛娉妍坐下后,方才笑道:“你能来玩儿你伯母还不知会高兴呢,往后就当自家,常来常往才好。”   洛娉妍清浅地笑着点了点头,却不急着说事儿。待小厮奉了茶水点心退下,洛娉妍正要开口,万鑫却是问道:“听说娉妍此来专为寻我,不知所谓何事?”   洛娉妍见此到了嘴边儿的话却是改了口,望着万鑫不答反问道:“娉妍听人说所有钱庄都有自己的护银队,不知万和钱庄是否也有?”   洛娉妍问起“护银队”万鑫并没有否认,点头笑道:“这不是什么秘密,不仅钱庄有护银队,便是商行也有,就如同世家大族养的的护院一般,不过是功夫更好些罢了”   万乾却是望着洛娉妍皱起了眉头,露出了探究之意。   在万乾眼中即便洛娉妍贵为锦乡侯世子夫人,惠宁长公主外孙媳妇,却也只是一介内宅妇人,却如此坦然而慎重地提起护银队……万乾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洛娉妍却在万鑫承认有护银队后松了口气,也不与万鑫转弯抹角,直接起身一礼有些急切地道:“娉妍今日前来便是想借伯父万和钱庄的护银队一用。”   洛娉妍这话虽然一下子证实了万乾之前的猜想,却也吓了万乾一大跳。别说万乾,就连万鑫与蝶儿都被洛娉妍这话吓着了。   蝶儿更是直接变了脸色,她可没忘记洛娉妍之前在长公主府说过“我要去找他”这话,难道……少夫人想让护银队送她去找世子爷?   万鑫却是盯着洛娉妍的眼睛,不说借也不说不借,端看她后面怎么说。   蝶儿却是急出了冷汗,想要劝阻洛娉妍,却听她接着便将之前惠宁长公主的猜测和她自己的分析,毫不隐瞒地说了出来。   然后带着一丝哀求地道:“娉妍求伯父将护银队借我,给世子递个消息。”   万乾与景蕴相处不多却也有几分交情,闻言不由皱紧了眉头。万鑫却是再坐不住,猛地站起身在书房转着圈儿。   就在万乾都以为万鑫能答应时,万鑫却是摇头道:“此事只是你们的猜测,世子离京乃是奉了密旨,如今咱们大张旗鼓带人去寻怕是不妥。”   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之前洛娉妍怎么也没想到万鑫会如此干脆的拒绝,此时却是有些承受不住地晃了晃身子,吓得蝶儿急忙一把扶住她,劝道:“要不,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万鑫见此心里也不好受,皱眉劝道:“如今最好莫要轻举妄动,万一世子那边儿一切顺利,咱们贸然行动岂不是反倒给人指明了方向?”   洛娉妍闻言嘴角含着一丝苦笑,不敢埋怨别人,却摇头道:“无论我又没有行动,二表哥前去接应便已经给人指明了方向,如今不仅世子危矣怕是表哥也难以……”   说到这儿洛娉妍已经感觉到眼中的湿意,不愿在人家府中落泪,急忙扭头抑制住泪水,皆着蝶儿的力道站起来,微微欠身道:“打扰了,今日是娉妍唐突,改日再登门赔礼。”   ☆、七九二 霸气   万鑫望着洛娉妍皱眉道:“听伯父一句劝,此事须得从长计议万不可莽撞行事。最好与三皇子殿下商议一番。”说完补充道:“宫中禁卫不比外面这些护卫队强?”   谁知万鑫话音刚落,书房的门便被猛地一下踢开,万夫人双手叉腰站在门外,瞪万鑫怒道:“商量个屁!这事儿我答应了妍儿了!”   众人尚未从楚四娘口中那个“屁”字带来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便见万碧的小脑袋从楚四娘身后探了出来,望着洛娉妍一脸得意地笑道:“洛姐姐快说怎么谢我,我一听你说要借护银队,便立马十万火急地跑去将我娘给请过来了!”   万鑫闻言没好气地瞪了万碧一眼,谁知立时又被楚四娘给瞪了回来,甚至被逼问道:“怎么?难道我答应的事儿,在老爷这儿不算数了?”   对楚四娘几十年如一日的宠溺,万鑫早已习惯,对楚四娘偶尔地不讲道理,万鑫也已经习惯,此时被楚四娘一问,立马下意识地点头道:“算数算数,四娘说的怎么会不算数呢。”   万乾先前还在想要如何帮洛娉妍劝劝父亲,没想到万碧竟然直接将母亲请了过来,又听父亲已经应下,不由给了万碧一个赞赏的眼神。   谁知洛娉妍却是摇头道:“万伯母不必如此为难万伯父,娉妍再想别的办法就是。”   见洛娉妍如此楚四娘可是心疼极了,瞪着万鑫便道:“什么为难不为难的?你是我干女儿!锦乡侯世子是我干女婿,我干外孙的亲爹,我不管他谁管他?再说我干女婿又没犯法,谁敢要他的命我都不答应!”   楚四娘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若说之前蝶儿对楚四娘的擅自做主极为不满,甚至对她整个人都看不上眼,此时听楚四娘的话却觉来甚是顺儿,甚至楚四娘方才踢门的模样,在蝶儿看去也很是霸气。   毕竟方才万鑫已经拒绝了自家少夫人,没想到这位万夫人一来形势马上就逆转了。   洛娉妍却是仍旧摇头道:“万伯父说得对,这事儿娉妍不该将万伯父牵扯其中。”   楚四娘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上前揽住洛娉妍的肩膀,嗔道:“傻孩子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娘去了,你还有我这个干娘在!你夫婿出了事儿,我这做干娘的不出面帮你,那谁帮你?不找你干爹帮忙,那要找谁帮忙?”   万鑫闻言却在一旁小声儿嘀咕道:“人家娉妍可是唤你万伯母,没叫你干娘呢!”   万碧这个看戏不怕台高的,闻言立马接口道:“怎么没叫?我都听见了,洛姐姐心里叫了的!”   万碧的理由别说万鑫与万乾,便是蝶儿也觉得醉了,洛娉妍却是红了眼眶。   从第一次见面,楚四娘便一直口口声声说她是自己的干娘,洛娉妍从未当真也从未放在心上过,此时再听她说,洛娉妍心中却是掀起了一阵阵涟漪……   这世上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商人本是趋利避害的群体,她出生巨贾之家不会不懂,可她却不管不顾地挺身而出,不计得失地维护自己!   想到这儿,洛娉妍越发后悔今日来这一趟,万家本是商贾,根本就不该牵扯到这里边儿来。   谁知洛娉妍刚要开口告辞,却听楚四娘笑道:“别说让护银队送信儿,我干女婿若少了半根汗毛,我都是不依的,这事儿就交给你哥哥去办。”   蝶儿虽然觉得眼前这位万夫人够霸气,却仍被她口中那声儿“哥哥”给膈应到了。   谁知万乾竟毫不推迟地点头应下了楚四娘的话,笑道:“既做了妍儿的哥哥,便少不得为她撑腰。”   蝶儿闻言顿时又觉得,似乎有这么个“哥哥”也还不错,至少证明他对少夫人没有非分之想,如此一想蝶儿对之前万乾唤洛娉妍“妍儿”之事也释然了。   洛娉妍虽是急忙摇头,可一个“不”字刚刚出口便被楚四娘给打断道:“不什么不,这些都是男人家的事儿,妍儿就别管了。”   说完楚四娘望着洛娉妍笑得格外灿烂地道:“妍儿认识的大家闺秀多,若是闲着没事儿不妨帮干娘想想,看看哪家儿闺秀适合你哥哥。”   万乾正要告退出去却猛地听到楚四娘这么一句话,前脚跟绊到后脚,差点就摔倒了。   楚四娘却犹不自知,满脸伤感地拉着洛娉妍在椅子上坐下,叹息道:“娉妍你看,如今你有了身孕,再过几个月就要做娘了,连继宗也都快要成亲了,你哥哥还是一个人儿,将来孩子们年龄相差太大也玩儿不到一块儿不是?”   蝶儿正在心中佩服楚四娘的变脸技术,却差点笑出声儿来。   只因楚四娘说完便接着道:“你认识的人多,想想有没有喜欢的,自己挑一个做嫂嫂将来也不至于姑嫂失和让你哥哥为难。”   蝶儿能忍,万乾却是怎么也忍不下去了,不由提高了声量道:“娘!你还让不让我带人去帮忙了?”   万鑫刚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听着楚四娘对洛娉妍说的话差点笑喷,谁知被万乾这么一吼,顿时将茶盏往小几上一搁,呵斥道:“怎么跟你娘大呼小叫的!”   万碧正听得津津有味儿,觉得她娘的话很有道理,被万乾这么一打岔顿时也不满了。   撅着嘴瞪着万乾一本正经地道:“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的亲事娘答应了就行,有用不着你,谁拦着你去帮忙了吗?”   这下别说蝶儿,便是满腹心事的洛娉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万乾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叹了口气不再看众人一眼,转身便往外走。当然走是好听的说法,其实在蝶儿看来,说是狼狈逃窜更为合适。   洛娉妍却是急忙叫住了万乾,犹豫了半晌,才红着脸对万乾屈膝一礼道:“辛苦哥哥为娉妍奔波,我府中有二十暗卫一会儿到来,可与哥哥同行,定保哥哥周全。”   蝶儿闻言顿时知晓洛娉妍口中那二十暗卫,怕是指的彩英等人,至此蝶儿心里算是真正松了口气。   洛娉妍这声“哥哥”叫的极为别扭,万乾却受得极为坦然,点头笑道:“妍儿放心,为兄定为你将妹夫接回来。”说完方才真正走了出去。   万碧见此急忙跑到万鑫跟前儿,歪着头得意地笑道:“怎样?我就说洛姐姐在心里叫了的,偏爹爹不信,如今可是信了?”   万鑫闻言不及说话,楚四娘便轻哼一声儿,那模样说不出的得意,还带着一丝小傲娇,万鑫见此却是笑了,摇了摇头也不再多说什么。   然,楚四娘在蝶儿蝶儿心中刚刚建立起来的霸气形象,顿时轰然倒塌……   ☆、七九三 哥哥   没一会儿万乾便去而复返,很是复杂地望着洛娉妍,皱眉道:“彩英姑娘来了,说是要见你。”   洛娉妍闻言心中一喜,急忙站了起来,谁知楚四娘也跟着站了起来,万碧更是直接问道:“来了你领进来就是,有必要巴巴跑来说一声儿吗?”   洛娉妍却是笑道:“我随……随哥哥去见她。”   到底唤人“哥哥”洛娉妍还很是不习惯,下意思地便顿了顿,虽没人点破,洛娉妍自己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万碧一听洛娉妍去见彩英,眼珠一转跳过来搂着洛娉妍的胳膊笑道:“那我陪姐姐一块儿去。”   万碧这声儿“姐姐”可比洛娉妍那声“哥哥”顺口多了,洛娉妍见此到不知该如何拒绝她了。   谁知自从楚四娘来了便一直很少开口的万鑫,却在此时淡淡地道:“你哥哥姐姐要去办正事儿,你给我老实在这儿陪你娘。”   万碧一听很是不满,正要反驳,楚四娘却开口劝道:“碧儿乖,听你爹的话,等你哥哥姐姐忙完了自然有玩儿的时候。”   蝶儿没想到在她眼中很没骨头很不像男人的万鑫,竟也有如此威严的时候,更没想到一脸霸气出场的楚四娘,这会儿竟成了听话的小媳妇儿,一时间还有点儿接受不了……   洛娉妍见万碧不再坚持要跟去,急忙朝楚四娘和万鑫福了福,跟着万乾一块儿出了书房。   彩英就等在之前洛娉妍用茶的花厅里,心里也如同蝶儿一样正暗暗咋舌,便见洛娉妍带着蝶儿跟在万乾身后走了进来。   万乾并不逗留,将洛娉妍送到后笑道:“你们先聊,我去处理点事情,一会儿再过来。”洛娉妍知道他是特意留空间给自己说话,不由朝他感激地一笑。   对于洛娉妍表现出的感激之意,万乾挑眉笑道:“别这样看着我,我不是对谁都这么体贴的,谁让你是我妹妹呢?”说完眨了眨眼,见洛娉妍脸上泛起一片绯红方才笑着转身离开。   彩英见此不由皱眉看了蝶儿一眼,见蝶儿朝自己暗暗摇头才将心里的话压了下去。   洛娉妍并未注意到蝶儿与彩英之间的小动作,呼了口气在先前坐过的那张紫檀木妆花缎软垫儿椅上坐了下来,没见着其他人的影子,不由问道:“就你自己来了吗?”   彩英从怀中掏出那枚小令,双手捧着递给洛娉妍,摇头道:“依着令主的要求,所有人都来了。”   一声“令主”让洛娉妍愣了愣,扫了眼彩英捧在手中的小令,笑道:“令牌你暂时收着吧,我还要让你带人去办事儿,有令牌在手也方便些。”   蝶儿闻言一愣,想也没想便劝道:“少夫人还是快将令牌收好吧,便是彩英手里没有这令牌,只要您下了命令便没人敢不听从。”   洛娉妍闻言也是一愣,她还以为这枚小令便是个信物,如今看来却并非那般简单。看了彩英一眼,见她亦是急忙点头表示认同蝶儿的话,方才伸手接过小令收在了荷包里。   收好令牌,洛娉妍便将之前的事细细与彩英说了一遍,叮嘱道:“你们的任务就两个,跟着万少爷去找爷并确保他的安全,找到爷后将我与外祖母的猜测分析都告诉爷,让他定要小心,其他的在找到爷之前听万少爷的。”   洛娉妍没想到自己话音刚落,彩英便单膝跪地,沉声应道:“谨遵令主吩咐,属下定不辱使命!”   洛娉妍见此再次一愣,好半晌才缓过神,颇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儿,一把端起茶盏,有些结巴地道:“你,你起来,坐那边儿等万少爷忙完了过来,看他怎么安排。”   彩英没有多想,站起身望着洛娉妍,却忍不住道:“奴婢不能陪在奶奶身边儿这些日子,奶奶可要照顾好自己。”   洛娉妍低头望着手中的茶盏,默默点了点头,便听彩英接着道:“奴婢走了奶奶身边儿就只剩下云袖一人,奶奶可不能再随意让她离了跟前儿!”   洛娉妍再次点头应下,好半晌才抬起头望着彩英,略带哽咽地道:“你自己也要小心,定要平平安安的回来,我跟云袖在家等你。”   一句“在家等你”让彩英红了眼眶,也让蝶儿心中越发疑惑起来,猜不透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洛娉妍。   在蝶儿的记忆中,洛娉妍一直是温婉的大家闺秀,深宅贵妇,却也仅此而已。后来在马车里洛娉妍让蝶儿意识到,她还是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上位者。   可如今……蝶儿想起洛娉妍对慕寒的态度,别说蝉儿,其实她心里也是羡慕的,如今对彩英,竟也是如此!   蝶儿深深地看了洛娉妍一眼,见洛娉妍抬眼朝自己扫来,又急忙低头错开了眼,心中却暗道:和这样的人,有这样的主仆关系……真好!   一时间花厅内三人各自陷入了沉默,又等了半盏茶的功夫,洛娉妍见万乾还没回来,便忍不住吩咐道:“到门口找个丫鬟或是小厮,去请了万少爷过来。”   洛娉妍并未指明让谁去,但蝶儿却不敢耽搁,洛娉妍话音一落,便微微屈膝一礼退了出去,那神情,在洛娉妍看来已经有了两分惠宁长公主跟前儿的模样。   洛娉妍看在眼中,心中暗暗点头,面儿上却是丝毫不露地扫了彩英一眼,见彩英并未露出异常,方才露出一丝笑容来。   蝶儿去过之后,万乾很快便走了进来。   此时万乾已经换掉了云袖长袍,穿一身箭袖袄,束着墨玉带,看上去极为清爽干练。   一进门便赔笑笑道:“让妍儿久等实在抱歉,因要出远门少不得做些准备。”说着在洛娉妍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洛娉妍上下打量了万乾一番,点了点头道:“辛苦哥哥跑这一趟。”叫过几次之后,再开口仿佛已经没有那么困难,但洛娉妍的脸还是忍不住的泛了红。   万乾见此低头闷闷一笑,摇头道:“妍儿不必为难自己,若叫不惯哥哥,叫我耀阳便是,亦或者直接叫我万乾也是可以的。”   洛娉妍望着万乾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样子,万乾不由失笑道:“别多想,我只是怕你别扭,你若愿叫我哥哥我可是求之不得。我可是叫了你母亲近二十年的干娘!”   洛娉妍闻言抿嘴一笑,挑眉问道:“那哥哥打算何时动身?”   万乾一愣方才明白过来,洛娉妍之前望着自己怕就是想问这话,不由也跟着笑了起来,问道:“你是跟我一道进城还是……”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急忙道:“外祖母怕是要等我回去后才能安心,我就不去与干爹干娘辞行了,哥哥遣人代我转告干爹干娘,改明儿等爷回来了我们再一同前来行礼问安。”   万乾闻言点了点头道:“既如此那咱们这就走吧,父亲知道咱们有事要忙不会说什么的。”   洛娉妍见万乾说完便站了起来,也急忙跟着起身朝外走去,想了想问道:“那干娘跟碧儿……”   话未说完,万乾便笑道:“行了,妍儿不用担心,母亲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再说还有父亲在呢,至于碧儿……”   万乾皱眉斟酌了一番,才道:“她不用理会,相信过两日就能忘了这事儿。”   想起万鑫夫妇的相处模式,还有那位活波得有些过分的万大小姐,蝶儿差点儿笑出声儿来,忍了又忍却没能忍住嘴角那丝偷偷溢出的笑意,连有些清冷的眸子也不知不觉浸染其中……   ☆、七九四 心疼   从秋子园出来,彩英便拿着万乾写的条子,带着一同到来的二十名女侍分散离去,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进了城万乾本要送洛娉妍回府,洛娉妍却婉拒道:“哥哥快去忙吧,大年底正是忙得时候,偏我给你惹了这么些麻烦事儿。”   万乾闻言扫了慕寒一眼,默默点了点头并未在坚持,笑道:“妹妹若真觉得对不起我,待妹夫回来记得亲手烧两桌好菜请我喝酒便是。我可听娘和碧儿说过,妹妹的手艺那是顶好的。总不能我这个哥哥还没尝过,就全便宜了妹夫吧?”   洛娉妍既然开口叫了哥哥,那便不会再叫旁的,万乾索性顺着她的称呼调侃了两句。   不曾想洛娉妍竟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待爷回来了,哥哥什么时候想吃,只管来侯府便是。”二人闲话两句便就此别过,并不敢多做耽搁。   待万乾策马往钱庄而去,洛娉妍便吩咐道:“先去长公主府。”   蝶儿闻言皱了皱眉头,少夫人今儿城里城外奔波,到现在也还没吃上一顿正经饭食,不由壮着胆儿劝道:“少夫人不如直接回去,殿下哪儿奴婢定然将话带到,不让殿下她老人家担心。”   听蝶儿这么说,洛娉妍不由有些犹豫,实在是先前一颗心紧绷着不觉得,这会儿稍微放松下来却是有些疲惫了。   见洛娉妍露出犹豫之态,蝶儿便再次劝道:“少夫人如今满脸疲惫,让殿下见了岂不是更担心?”   这句话终于打动了洛娉妍,点了点头道:“那就直接回府,外祖母哪儿……”   洛娉妍本想说不必细说,只告诉惠宁长公主结果便好,但话到嘴边儿又咽了下去,毕竟蝶儿不是自己的丫鬟……想了想终是笑道:“你替我好生安抚,请她老人家不必担心。”   蝶儿自是急忙应下,洛娉妍便不再多说什么闭上眼靠在大迎枕上闭目养神。   马上驶回锦乡侯府时,洛娉妍已经睡着,慕寒得知后直接命人去了东角门的门榄,将马车赶到了枫溪院二门前。   此时傅氏早已回到府中,从英儿哪儿得知了沈玧去接应景蕴之事,也知晓了惠宁长公主与洛娉妍的猜测,正等在枫溪院中。   得知洛娉妍回来,傅氏再也坐不住,蝶儿扶着洛娉妍的手从马车上下来时,傅氏正好与赵嬷嬷红螺等人一道迎了出来。   洛娉妍见傅氏身上还穿着早上出门的衣裳,不由急忙松开蝶儿的手,疾步朝傅氏走了过去。   傅氏也加快了步子,几步上前一把握住洛娉妍的手,微微红了眼眶,正要说话,洛娉妍却满是忐忑地问道:“舅母,都知道了?”说着朝傅氏身后看了看,却不见英儿的身影,望向傅氏的目光不由愧疚闪躲起来。   傅氏不知洛娉妍心中所想,望着她抿着嘴点了点头。   洛娉妍见此沉默了片刻,再抬起头来却是问道:“那舅母有没有把爷的事儿,告诉芝姐儿?”   傅氏不知洛娉妍话刚出口就后悔了,嗔道:“舅母又不是小孩子,还能不知道轻重?这事儿告诉她除了平白多个人担心,又没有别的用处。你是知道了,若我先知道这事儿,便是你,我也定不会告诉!”   洛娉妍闻言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由笑道:“瞧舅母说的,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是他的妻子这原是我该做……”   说到“该做”,洛娉妍脸上的笑容不由僵了僵,低下头满是歉意地小声儿道:“舅母……对不起,是娉妍连累表哥陷入危险。”   想到儿子,傅氏也忍不住叹了口气,满心满嘴的都是苦涩的担忧与焦急。但见洛娉妍这样儿,傅氏却越发心疼起来。   爱怜地摸着洛娉妍的头,傅氏叹息道:“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们是一家人。我可怜的囡囡这些年受了那么些苦,原以为嫁给瑾轩总算能过上好日子了,可谁知……”   说完傅氏不由想起了早亡的紫君,越发心疼起洛娉妍来,红了眼眶安慰道:“别担心,吉人自有天相,玧哥儿跟瑾轩都会平安回来的。”   洛娉妍点了点头,才轻声道:“方才我去了秋子园,问干……”   当着傅氏的面儿,“干爹”俩字儿洛娉妍还是有些叫不出口,不由改口道:“问万伯父借了护银队,请万大哥带着府中侍卫一块儿去寻爷了,相信爷跟表哥的消息很快就就能穿回来。”   傅氏闻言点了点头,稍稍退后了两步,打量着洛娉妍笑道:“我们娉妍真的长大了,都会自己拿主意想法子了。”   洛娉妍面色一红,有些羞涩地嗔了傅氏一眼,撅着嘴道:“若长大的代价是担惊受怕,那我情愿不要长大。”   日头虽尚未落下,但风一吹还是有些冷,尤其是洛娉妍怀着身子奔波了一整日,赵嬷嬷不由有些心疼了起来。见傅氏与洛娉妍大有站在这儿聊下去的趋势,就忍不住不由轻咳了一声儿。可谁知不论是傅氏还是洛娉妍都没能注意到。   赵嬷嬷不由皱紧了眉头,张了张嘴,想要出言劝阻却又清楚地知道自己与红螺是不同的。不由拉了拉身旁的红螺,示意她赶紧上前劝洛娉妍赶紧回屋歇息。   红螺见此颇为无奈,却仍是点了点头,上前笑道:“奶奶可还有什么要交代蝶儿姑娘的?人家可是都等了好一会儿了。”说着还朝洛娉妍身后的蝶儿露出一个笑脸。   傅氏闻言立时回过神来,不由摇头失笑自己怎么就跟孩子似得,与娉妍站在院子里聊起来了?   洛娉妍回头看了蝶儿一眼,却见慕寒此时还低着头站在二门外,并没有离去,不由朝他笑道:“你怎么还站在这儿?跑了这许多地方你也累了,快先去吃点东西暖暖身子。”   慕寒闻言一愣,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洛娉妍一眼,又不解地转头看向蝶儿。   慕寒原以为洛娉妍交代过蝶儿之后,便会让他送蝶儿回长公主府去,毕竟马车是现成的。可谁知洛娉妍竟……   慕寒心中是暖暖的,蝶儿心中虽不敢抱怨却不由叹道:到底不是世子夫人身边儿伺候的,他一个大男人都被主子关心,自己却没人心疼……难道,少夫人打算让自己走回去?   谁知洛娉妍却是接着笑问道:“蝶儿是直接回外祖母那边儿,还是先用些饭食?”   蝶儿望着洛娉妍眨了眨眼,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地回道:“谢少夫人体恤,奴婢不饿,这就回去禀了殿下,省的她老人家担忧。”   说完蝶儿屈膝一礼,便想要转身离去,却听洛娉妍吩咐道:“姑姑跑一趟,让备车送蝶儿回去。”   慕寒见此急忙道:“不必麻烦红螺姑姑,属下送蝶儿姑娘回去就是。”   谁知洛娉妍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严肃地道:“你给我好好儿的去吃饭!送蝶儿回去的事儿自有人做。”说完也不知是气恼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洛娉妍加重了语气道:“这府里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慕寒被训心中却是越发温暖起来。   蝶儿此时却是想起之前在秋子园花厅里,看到洛娉妍与彩英相处的一幕,也忍不住越发羡慕起这些在跟在洛娉妍身边儿当差的人了……  ☆、 七九五 想法   与傅氏在暖阁坐下,待浅语上了茶点,知道洛娉妍有话要与傅氏说,红螺便带着英儿蕾儿退了下去。   赵嬷嬷见此就更不会留下来碍事儿,亲手给洛娉妍送了碗糖蒸酥酪,叮嘱她定要吃完后便退了出去,顺带还关上了门。   直到这时,洛娉妍才望着傅氏轻声问道:“爷与表哥的事儿,舅母是如何想的?可给舅舅去了消息?”   傅氏脸上的笑容很淡,却温和地宽慰道:“这些事儿你莫要担心,我已经让珍嬷嬷去见沈忠了,他跟了你舅舅几十年,自会将消息传给你舅舅,剩下的自有你舅舅去处理。你二舅舅跟大表哥都在家中,自有他们帮你舅舅出主意。”   听傅氏如此说洛娉妍倒不好再多说什么,不由低下头心不在焉地拿勺子搅拌着酥酪,将一碗白玉凝脂般的酥酪,给搅得七零八碎。   傅氏见此心下一动,伸手将洛娉妍手里装酥酪的碗抢了过来,道:“好好儿别糟蹋好东西,赵嬷嬷亲自下厨为你做的,方才还叮嘱你一定要好好儿吃完。”   说完看了那碗酥酪一眼,再抬眼看向洛娉妍时,洛娉妍已经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傅氏见此放缓了声儿道:“娉妍可是有什么想法?不若说出来我也听听。”   洛娉妍下意识地摇了摇,见傅氏挑着眉一脸不信地样子,不由咬着嘴角改口道:“娉妍是有些想法,却不知当不当说。”   见洛娉妍终于肯说实话了,傅慈爱地一笑,嗔道:“咱们娘俩关屋里有什么当不当说的?若确是好主意,咱们也能在你舅舅跟前儿露个脸不是?”   说完傅氏还玩心大起地冲洛娉妍眨了眨眼,引得洛娉妍忍不住笑出声儿来。   笑过之后,洛娉妍便正色道:“表哥为何前去接应爷,是舅舅收到消息特意安排的,还是爷遇到什么事儿向舅舅要求的,亦或是爷去见舅舅时二人商议好的,如今咱们是一概不知。”   说到这儿,洛娉妍忍不住试探地问道:“舅母知道爷上次与舅舅都说了什么吗?”   傅氏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道:“我真不知道,你舅舅的事儿我一向是不管的,你这么些兄弟姐妹都够我头痛的,哪儿还有精力管你舅舅的事儿。”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傅氏说这话,但洛娉妍仍旧忍不住有些失望,叹了口气道:“无论是什么原因让表哥前去接应爷,我想这会子怕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傅氏闻言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也凝重起来。   洛娉妍便接着道:“我想既然瞒不住,也来不及再瞒,不如请舅舅让护卫队大张旗鼓地前去支援,也好吸引了那些人的目光,万大哥这边儿再暗中过去也方便些,有这一明一暗两股人帮衬,即便真如我与外祖母猜测的那般,总要有保障些。”   洛娉妍说的时候就一直注意着傅氏的神情,想知道傅氏对自己这想法的意见。   此时说完了却不见傅氏开口,心下不由紧张了起来。洛娉妍正不知如何是好,谁知傅氏却突然将那碗酥酪又塞回了洛娉妍手里,嗔道:“快些吃吧,都有些凉了。”   洛娉妍捧着酥酪愣愣地望着傅氏,有些反应不过来,傅氏却淡淡地道:“你这些话我一会儿便让人传给你舅舅,你就别再费神了。”   说完傅氏站起身,叮嘱道:“吃完酥酪别东想西想,先上床躺会儿,晚点让红螺叫你起来咱们一块儿用晚膳。”   洛娉妍点了点头,不仅没有起身,还低头继续吃起那碗被搅碎的酥酪来。   这会子洛娉妍是真饿了,若非肚子里还揣着一个,怕是早已前胸贴着后背了,就那么几块糕点还分了些给慕寒,若非心里担着事儿,她哪里熬得到现在?   傅氏见她吃得有些快,不由轻笑道:“吃慢点,又没人跟你抢。瞧瞧这都像什么样儿?你母亲若在……”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抬头看了过来,满是哀怨地望着傅氏,道:“分明是舅母方才说快凉了,让我吃快点儿的,怎地这会子又让我吃慢点儿了?”   傅氏被问得愣了愣,知道洛娉妍是与她玩笑,不由嗔怪地横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什么也不说地转身出了门。   洛娉妍小睡了一会儿先去了芝兰院,邀了景芝一道去含香苑用晚膳。   见景芝一块儿过来,傅氏和沈寒烟都很高兴,用膳时沈寒烟问起洛继宗送聘礼的情形,傅氏便捡了热闹有趣儿的说与沈寒烟和景芝听,二人都听得津津有味儿,时不时地还发出询问,傅氏也都好脾气地说给她们听。   便是洛娉妍也顺带听了两耳朵,涨了不少见识。一顿饭倒也其乐融融,四人都极为开心。   用过晚膳三人陪傅氏闲聊了两句,傅氏便撵人道:“行了行了,你们小女孩儿一处玩儿去,让我清静清静。”   洛娉妍知道沈玧前途未知,傅氏嘴上不说心里定是担忧的,不敢耽搁急忙起身,拉了景芝告辞,谁知刚出院门沈寒烟也追了上来,笑道:“今晚我去芝姐姐屋里睡可好?”   景芝一听大喜,拉起沈寒烟的手便笑道:“这可感情好!别说今晚,你若愿意往后你都住我屋里才好呢!”   景芝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和姐妹同塌而眠儿经历,曾经她想过与洛娉妍一块儿睡,可谁知她忽然就成了自己嫂子,如今更是有了身孕。   有沈寒烟陪着,洛娉妍便不打算再送景芝回去,虽说先前睡了一觉,却不过小半个时辰,这会子已经有些困了。谁知景芝与沈寒烟却说要送她,洛娉妍自然不会拒绝。   三人一同到了枫溪院后门,洛娉妍本要请二人进屋坐会儿,景芝与沈寒烟却并不进去。   洛娉妍也不狠劝,只叮嘱道:“别玩儿太晚,仔细走了困明儿没精神。”二人点了点头便相携离去。   洛娉妍站在院门口看着二人走远才转身进了院子,红螺已经备好热水,见她进来便笑道:“热水已经备好了,奶奶快进屋梳洗吧,今儿怕是累狠了。”   赵嬷嬷扶着洛娉妍一边儿往里走,一边儿接口道:“一会儿奴婢给奶奶揉揉腿,也好睡个好觉,今儿跑那么些路怕是腿都要肿了。”   赵嬷嬷的按摩手法极好,每次给洛娉妍揉捏后,洛娉妍都能睡个好觉。闻言洛娉妍不由笑着道了谢。   谁知沐浴后之前的睡意竟不翼而飞,任凭赵嬷嬷使出浑身解数,洛娉妍却就是睡不着,白日里发生的事儿,就一件件地在脑子里转悠,怎么也驱散不了。   索性洛娉妍一挥手,让赵嬷嬷停了下来,笑道:“嬷嬷今儿也辛苦了,跟着我担心一场。早些去歇息吧,我坐会儿,困了就去睡。”   赵嬷嬷见此也只得叹了口气叮嘱道:“奶奶可要早点儿歇息,便是睡不着也最好是躺着,坐久了仔细伤了身子。”说完见洛娉妍点了点头,方才退了下去。   赵嬷嬷走后,洛娉妍斜歪在暖炕上,摸出了那枚小令拿在手中把玩,想起去秋子园借护银队的事儿,一个崭新而迫切地想法,便在洛娉妍脑海里渐渐清晰了起来。   ☆、 七九六 迫切【早上好!】   赵嬷嬷走后,洛娉妍斜歪在暖炕上,摸出了那枚小令拿在手中把玩,想起去秋子园借护银队的事儿,一个崭新而迫切地想法,便在洛娉妍脑海里渐渐清晰了起来。   英儿与蕾儿清理好净房出来,见赵嬷嬷已经离开,洛娉妍偎在暖炕上不知想着什么,已然走神。二人不由放轻了步子,抱了针线篓子在暖炕边儿锦杌上坐了下来。   赵嬷嬷跟红螺都说过,小孩子出生后长得极快,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儿,二人担心等洛娉妍生过宝宝再做怕是来不及,纵然赶出来了也定然不够精细。自家小主子,怎能穿不精细的衣裳?因此二人早已打定主意,要在孩子出生前便准备齐全。   前几日因装点送去方家的聘礼,蕾儿往返于洛府跟锦乡侯府之间,已然落下了不少,今儿是打定主意要多绣一些的。   谁知蕾儿刚在小肚兜绣完一片君子兰的叶子,洛娉妍便猛地坐了起来,吩咐道:“蕾儿叫慕寒去爷外书房等我!”   那个想法已然成型,洛娉妍便不愿耽搁分毫!   不等蕾儿反应过来,便听洛娉妍接着又吩咐道:“英儿去找晨霜拿三千两银票,再找红螺姑姑将城北郊外最大那座庄子的地契给我拿来。”   说完洛娉妍皱了皱眉头,摇头道:“算了,晨霜哪儿怕是没有这么多银票,你一并从红螺姑姑哪儿取来便是。”   说着洛娉妍已经掀开身上搭着的薄被,趿着鞋下了暖炕往床尾的屏风后转去,显然是打算更衣。   英儿与蕾儿见此猛地回过神,虽心中对洛娉妍的吩咐依旧茫然,却疾步跟了上去。   蕾儿嘴快,下意识地问道:“奶奶要银票跟地契做什么?再说这会儿……”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皱眉瞪了过来,冷声打断道:“傻愣着做什么?快不快去!”   洛娉妍心中有事儿,难免语气就生冷了些。蕾儿却没想到向来待她们极为宽宥温和的洛娉妍,会因此而呵斥自己,不由委屈地瘪了瘪嘴,将目光投向英儿。   英儿见此为难地轻轻一叹,抿了抿嘴方才小声儿劝道:“这会儿二门已经落锁,便是奴婢将东西拿了过来,咱们也去不去。再说了,这么晚了还叫慕寒过来……”   英儿说到这儿见洛娉妍突然顿了脚步,嘴里的话不由也跟着顿了顿,才接着道:“怕是不和规矩。”   最后几个字英儿说得极快,但洛娉妍却听清了,不由皱眉朝墙角的青莲更漏看了过去,只见十二莲叶上只剩最后一片没有水珠,这才回过神来,却忍不住望着更漏叹了口气。   英儿与蕾儿见此都悄悄松了口气,若当真让洛娉妍这个时辰去外书房见了慕寒,怕是明儿一早自己二人便会被红螺姑姑剥了皮,红螺姑姑可比奶奶严厉多了。   洛娉妍缓缓转身心事重重地往回走,一边儿轻声吩咐道:“你先去将东西给我拿过来,蕾儿也去二门交代一声儿,让慕寒明儿一早就去外书房见我。”   洛娉妍的声音虽然轻缓了许多,但话中的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蕾儿闻言不敢再耽搁,急忙转身出了门。   英儿却没急着去找红螺,虽她瞧出洛娉妍是已经拿定了主意,却轻声道:“奶奶屋里不能没人,等蕾儿回来奴婢再去找红螺姑姑拿东西。”   洛娉妍没有说话,却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英儿的话,英儿不由壮着胆子轻声建议道:“要不奴婢先伺候奶奶上床歇着?”   方才的冲动被打断,洛娉妍这会儿又有了些困意,便顺着英儿的话上了床却没有躺下,直到蕾儿回来,催着英儿去了红螺哪里才在蕾儿伺候下喝了碗蜂蜜水准备睡觉。   红螺很快便抱着一只匣子随英儿走了进来,见洛娉妍靠在床头上不知想什么有些入神,不由顿了顿脚步,轻咳一声儿后方才上前笑问道:“英儿说奶奶要银子和地契?”   洛娉妍回过神,见红螺来了,不由露出笑脸问道:“姑姑可是将东西都给我带来了?”   红螺见此微微皱了皱眉头,伸手将匣子递给了洛娉妍,却也忍不住问道:“奶奶要地契跟这么多银子……是想做什么吗?”   蕾儿一听这话赶紧低头抿紧了嘴,显然对于先前的事儿,她还心有余悸,但洛娉妍却只是淡淡一笑,轻声道:“我有用。”说完便打开匣子拿出了里面的银票跟地契。   地契是自己指定的那座庄子的,银票也正正好三千两,洛娉妍很满意地舒了口气,笑着将地契与银票又放了回去。   红螺见此眼神却是暗了暗,小姐真的长大了,如今对自己也有了秘密,一时间竟说不出心里那酸酸涩涩地究竟是什么感觉。   在洛娉妍关上匣子时,红螺不由勉强笑道:“道:“那奶奶早些睡吧,若实在睡不着便让她们给你点了安神香,今儿累狠了,若是再不休息好怕是对孩子也不好。”说完不等洛娉妍回应,便退了出去……   见此洛娉妍不由一愣,却也没有多想,将匣子随手放在了枕头边儿上便躺了下去。   英儿跟蕾儿见此总算安心了,急忙上前给洛娉妍掖好被角,放下帐子跟一层层的幔子,熄了多余的灯,只留圆桌上一盏照明。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洛娉妍便醒了过来,习惯性闭着眼朝身旁空着的枕头摸去,本以为会依旧什么都没有,谁知竟碰到一个冰冷的硬物……   洛娉妍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看着昨夜随手搁在身旁的黑漆彩绘花鸟木匣,方才想起要办的事儿,急忙拢着被子坐了起来。   因景蕴不在,英儿与蕾儿听到动静,便直接推门走了进来,挂起层层垂幔,才隔着床帐问道:“奶奶可是要起身了?”   洛娉妍轻“嗯”了一声儿,便在英儿蕾儿的伺候下简单梳洗了一番,高高地挽了个最简单的圆髻用两支金镶玉芙蓉钗定住,便带着二人匆匆往外书房而去。   ☆、七九七 差事   赵嬷嬷跟红螺赶到正院儿时,正好瞧见洛娉妍匆匆离去的背影,瞧着那身家常袄子不像是出门的样子。赵嬷嬷不由诧异地问道:“少夫人这么早是去哪儿?”   便是以前惠宁长公主还住在府里的时候,也没舍得让洛娉妍这么早去请安的。   红螺也是皱紧了眉头,望着洛娉妍三人的背影,却没有说话,她心里猜到怕是与那三千两银子跟地契有关。   赵嬷嬷话音刚落,便见浅语带着浅浅跟妮妮提着食盒走了过来,顿时再顾不上别的,急忙迎着浅语三人走了几步,扬声儿问道:“这是少夫人的早膳?!”   浅语不知洛娉妍已经出了门,闻言点头笑道:“赵嬷嬷早,冷淘给奶奶熬了山药排骨粥,还有……”   话未说完赵嬷嬷就变了脸色,急声儿打断道:“你们几个跟我来!”说完便转身朝洛娉妍追了过去。   而此时洛娉妍已经见到了候在外书房门前的慕寒,朝慕寒点了点头直接推门走了进去,在大书案后坐了下来。   慕寒不敢耽搁急忙跟了进去,却站得远远地,低着头并不看洛娉妍一眼。   看着眼前比自己还小两三岁的沉默少年,洛娉妍嘴角不由露出一丝笑容,将匣子搁在大书案上,缓声儿道:“我有件差事想要交给你去办,不知你可能办好?”   慕寒没问洛娉妍是什么差事,也没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办好,只低着头沉声道:“属下定竭尽全力!”   对于慕寒的回答洛娉妍很满意,推了推大书案上的匣子,轻声道:“这匣子里的东西你先看看。”   慕寒闻言毫不犹豫地上前捧起匣子,又退回原处,方才当着洛娉妍的面儿打开匣子。   最面儿上一张千两的银票,没有引起慕寒丝毫神色的变化,然后最下面的地契却让慕寒愣了愣,下意识地抬头看了洛娉妍一眼,便急忙低下头合上匣子,搁回了大书案上。   洛娉妍一直仔细观察着慕寒的神色,自然没有错过方才慕寒那一抬头时眼中的诧异。却是挑眉笑道:“这匣子是给你的。”   果不其然,正要退回去的慕寒闻言再次一愣,抬起头满是疑惑地望向洛娉妍。见洛娉妍含笑看着自己,却并不说话。不由再次低下头。   洛娉妍没想到慕寒想了半晌,结果却对自己摇头道:“无功不受禄!不知奶奶因何赏赐属下但这赏赐太过贵重,属下受不起。”说完顿了顿又道:“若奶奶觉得属下当赏,等爷回来了……”   不等慕寒说完,洛娉妍便实在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引起慕寒顿时涨红了脸,满是尴尬望着洛娉妍,却不知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   便是英儿蕾儿也诧异地看向洛娉妍,不知洛娉妍笑什么。慕寒的话在她俩看来并没有错,这样的赏赐确实太过贵重了些。   洛娉妍笑了一会儿,见慕寒越发不知所措地样子,轻咳两声儿止了笑。正色道:“这匣子里的东西不是赏给你的。”   说完见慕寒顿时松了口气的样子,洛娉妍差点再次笑出声儿来,却是极力忍住,接着道:“匣子里的地契是我一座陪嫁庄子,虽说远了些好在地方够大。而你要做的,就是去那儿给我训练一批人手出来。”   慕寒闻言心中的惊诧不比之前误会时小,猛地抬起头望着洛娉妍,张着嘴没能发出声儿来。   便是英儿蕾儿突然听到洛娉妍这话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洛娉妍这么急切地拿了银票地契来见慕寒,竟是为了这事儿!不由得瞪圆了两双眼,望着洛娉妍一副不敢置信地样子。   洛娉妍并不理会这些,神色却越发严肃起来,不容置疑地道:“我不要多的,一百人!至于你是从庄子上挑,还是找人牙子买,亦或是从别的地方找,那都是你的事儿。”   听到这儿,慕寒也肃了神色,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洛娉妍见此叹了口气道:“咱们不能每次需要用人都去找别人借,连舅舅商行都有自己的护卫队,咱们手里总要有自己的人才是。”   慕寒抿紧了嘴没有说话,眉头却皱的更紧了些,听洛娉妍接着又道:“这三千两你先拿着,花了多少你记个账,不够了再来找我。”   慕寒深深地看了洛娉妍一眼,却是终是摇了摇头,低声儿道:“咱们侯府情况特殊,不适合养这些人。”   洛娉妍闻言一愣,皱了皱眉头不解地问道:“此话怎样?”   其实洛娉妍昨儿就在疑惑,怎地堂堂侯府,竟是连个暗卫什么的都没有呢?什么都放在明面儿上只要是有心,岂不是人人都能来欺侮算计?做点儿什么事都缩手缩脚,与锦乡侯府的名头,也太不相符了些。   慕寒知道的也不多,却给洛娉妍解了惑,他回忆道:“属下刚到爷身边儿的时候,偶然听莫问大哥对莫言大哥抱怨过一次,说若不是……”   说到这儿慕寒停了下来,洛娉妍见他目光扫向英儿蕾儿,不由淡淡地道:“你继续说,不必忌讳她们。”   慕寒却仍旧冷冷地看着英儿蕾儿,那目光中的警告,英儿蕾儿没有在意,但那浓浓地杀气却让二人心神一禀,连心跳都漏跳了两拍。知道后面的话若是泄露了出去,怕是慕寒第一个便会……杀了自己!   二人赶紧上前屈膝一礼,低着头轻声道:“奴婢还是去外面替奶奶守着门吧,万一有人闯进来就不好了。”   洛娉妍闻言没有理会她二人,而是紧紧地盯着慕寒。   不说自己方才已经说过,英儿蕾儿是自己信任的,且说自己与他单独在屋内说话就不妥!   可洛娉妍盯着慕寒看了许久,慕寒却丝毫没有反对的意思,这让洛娉妍不由皱紧了眉头……   英儿见此也想到了洛娉妍的顾忌,急忙开口道:“爷不在府中,书房里也没烧地龙连火盆也升,并不比外边儿暖和,要不奴婢将门窗都开着,站得远远地守着?”   慕寒一听这话甚合心意,竟在洛娉妍之前,点头道:“那就辛苦两位姐姐了。”   洛娉妍见此心中气恼,却见英儿仰着头满眼乞求地望着自己,一旁的蕾儿也巴巴地望着自己,好像一旦自己拒绝便要跟着跪下似得,却是不好反驳。只狠狠地瞪了英儿一眼,板着脸道:“还不快去?”   看着英儿与蕾儿退出了足够的距离,保证听不到书房里的对话后,才压着声儿,望着洛娉妍道:“若不是怕招圣上猜忌,为将来埋下祸端,殿下早将隐庄的人全接进府了。”   ☆、七九八 初闻   洛娉妍闻言目光一凝,眯缝起眼睛打量着慕寒,冷声问道:“隐庄?”   慕寒点了点头正要为洛娉妍解释,反正已经说了不如就索性说个清楚,外面英儿的声音却在此时突然传来:“赵嬷嬷,您怎么来了?”   赵嬷嬷得知洛娉妍没用早膳,顿时很是着急,又知道她不是出府去,便急忙追了过来。   浅语三人不知赵嬷嬷这是怎么了,拎着食盒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便朝红螺望了过去。红螺见此叹了口气,皱眉道:“快去吧。”   说完红螺便急忙转身进了院子,方才她看得很清楚,洛娉妍不仅没有披斗篷连手炉也没拿,如今这季节晌午时分还好,晨起却是有些冷的……   见红螺都如此说了,浅语只得跺了跺脚,带着浅浅跟妮妮拎着食盒朝赵嬷嬷追了过去。   见英儿蕾儿远远地守在外书房外,赵嬷嬷停下了脚步,淡淡地朝英儿蕾儿点了点头,没有理会英儿的话便朝书房看了过去。   透过敞开的窗户可以看到洛娉妍端坐在大书案后,不知与低着头的慕寒说着什么,赵嬷嬷皱紧了眉头却没有继续上前。   洛娉妍没有理会赵嬷嬷的到来,她相信英儿跟蕾儿虽然拦不住赵嬷嬷,但赵嬷嬷却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见慕寒因此止住了话头,洛娉妍不由催促道:“回答我!”   洛娉妍的声音有些冷,心中已拿定注意,若是慕寒胆敢再违背自己或是敷衍自己,那么便要好好儿的惩罚他!   虽然洛娉妍还没想好究竟要如何“好好儿的惩罚”慕寒,但慕寒见赵嬷嬷远远地的与英儿蕾儿站在一起,连后头又来的浅语三人也都被拦了下来。看了洛娉妍一眼,方才接着轻声道:“属下与溯风便出自隐庄。”   洛娉妍闻言挑了挑眉表情很是淡定,对于这点她之前虽不笃定却也有所猜测,是而并不觉得惊讶。   慕寒见此却又不甘心地补充道:“莫言大哥跟莫问大哥,甚至奶奶身边儿的云袖彩英两位姐姐,也都出自隐庄。”   如此洛娉妍已经明白过来,所谓的隐庄,怕就是惠宁长公主安置那一半儿凤翎卫的地方,而他们……都是凤翎卫的后裔!   洛娉妍下意识地将手搁在了腰间的荷包上,那里面装着惠宁长公主当日交给她的小令。而依着昨日的情形看来,这枚小令绝不是仅仅用来指挥那二十名女侍那么简单!至于还有别的什么……   洛娉妍深深地看了慕寒一眼,果断取出那枚小令将它搁在了大书案上。她相信慕寒认识这枚小令,更相信慕寒明白她的意思。   果不其然,慕寒见到这枚小令,顿时露出了与昨日蝉儿一样的神色,随即想也没想便单膝跪了下去。原本慕寒还在诧异,怎么洛娉妍听到云袖彩英等人都出自隐庄,竟会没有反应,此刻却是明白了。   但出乎洛娉妍意料的是,慕寒仅仅只是单膝跪在哪儿,却什么也没说!   在洛娉妍看来,要么慕寒这是在跟自己耍心眼儿,要么就是没将自己放在眼里,不由沉了脸,挑眉问道:“难道,你就不打算跟我说点什么吗?”   洛娉妍原以为,慕寒既然连隐庄都告诉了自己,自己又这样问了,那么此时无论如何也该告诉自己点儿什么才是,那怕只是为了敷衍!   可慕寒闻言却只是抬起头来,皱着眉头,茫然地望着洛娉妍,似乎并没有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见此洛娉妍不由也皱了皱眉头,斟酌了一番道:“隐庄乃是外祖母安置凤翎卫的地方,而你们,包括外祖母身边儿的蝉儿跟蝶儿都是凤翎卫后裔。”   慕寒闻言点了点头道:“隐庄乃是统称,共有八处庄子,每处庄子又分内外,莫言大哥和莫问大哥,包括溯风都与属下一样出自外庄,而云袖彩英两位姐姐跟蝉儿蝶儿姐姐她们则都是出自内庄。”   慕寒的话不多但洛娉妍已经大致明白,女性后裔居住在内庄,而男性居住在外庄。但心中却越发诧异,既然男女是分开的又哪来的后裔?   见慕寒说完便低着头闭紧了嘴巴,洛娉妍不由叹了口气。明白自己若是不问出口,怕是他也不会再说什么。不由一口气问道:“你跟溯风是在隐庄出生的吗?还有没有家人?家人如今也在隐庄吗?你们又是什么时候到外庄的?”   慕寒闻言抬头看了洛娉妍一眼,像是很意外洛娉妍连这都不知道,但却仍旧回道:“属下等人都是在隐庄出生,但在隐庄只有女婴能够随着母亲长大,属下等人都是跟着父亲住在外庄的。”   说到这儿,慕寒不由有些委屈,自己已经好久没见过母亲了,母亲只有每月初一十五才会到外庄来与自己和父亲团聚,希望爷赶紧回来,这样说不定下个月,自己便能抽空回去看看。   洛娉妍却被震惊了,没想到事实竟是这样的!再见慕寒那落寞地神色,洛娉妍不由缓了缓语气,轻声宽慰道:“你起来吧,相信你母亲定然也很想你的。”   洛娉妍不打算再询问隐庄的事了,毕竟惠宁长公主并没有与自己说起过隐庄,那么……要么是时机还没成熟,要么便是不愿意让自己知道,无论哪个原因,这个话题到现在都该结束了!   洛娉妍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小令上敲了敲,突然想到什么,扫了眼刚刚站起身的慕寒,状似无意地问道:“赵嬷嬷也是隐庄的人?”便是不打算再问隐庄的事儿,可自己身边都是些什么人,还是要弄清楚的。   慕寒闻言微微一愣,望着洛娉摇头道:“赵嬷嬷的儿子,是殿下身边蕊珠姑娘的父亲。”   听慕寒这样说,洛娉妍不由想起昨日替惠宁长公主来给自己送点心的宫婢……   记得蝉儿当时好像说过她的名字,似乎就叫蕊珠!   洛娉妍极力回想了一下,可惜当时她心里有事儿没注意,因此并不能确定,至于她的模样……站得远,别说没注意,就是注意怕也看不清。但无论如何,对赵嬷嬷却是可以完全放心了。   洛娉妍叹了口气将小令收了起来,如今她也不打算问慕寒关于这枚小令的事了,毕竟慕寒连住在内庄的资格都没有,问他还不如去问云袖,相信云袖定会比他知道的多。   赵嬷嬷已经等得有些着急,不由在原地转着圈儿喃喃道:“奶奶还没用早膳呢,这慕寒也真是的,有什么事就不能等会儿吗?”   她倒是没有想过询问英儿与蕾儿,毕竟在赵嬷嬷看来,洛娉妍既然让她俩在外面守着,那便是连她俩也不能知道的事儿。   英儿与蕾儿对视一眼,却在心中腹诽:分明是奶奶找慕寒来的有事吩咐,那里是慕寒有事儿。   面儿上二人却是不显,轻声劝道:“嬷嬷不如先回去,这会儿早膳都凉了,送进去奶奶也没法吃。”   赵嬷嬷闻言没好气地瞪了英儿与蕾儿一眼,埋怨道:“你俩也是,怎么就不知道劝着点儿奶奶?奶奶如今怀着身子,怎能让奶奶饿着?”   英儿跟蕾儿没想到一句话将火烧到了自己身上,不由都抿紧了嘴,再不敢多说什么。   而此时洛娉妍却陷入了沉思,哪还顾得上旁的?   ☆、七九九 决定   洛娉妍沉默了许久,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看着慕寒将那只黑漆彩绘花鸟木匣往前推了推,道:“这匣子你拿去,今儿就动身去庄子,往后一个月来向我禀报一次进度。”   慕寒闻言一愣,抬头看向洛娉妍,却站着没有动。   他没想到自己说了那么多,洛娉妍竟然还是决定要训练这么一支队伍,不由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劝道:“方才属下已经告诉过奶奶……”   然而洛娉妍既然能下这个决定,自然是已经想清楚了,不等慕寒说完,洛娉妍便摆手道:“那不一样!”   洛娉妍说得斩钉截铁,慕寒却没觉得哪里不一样。因此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倔强地望着洛娉妍。一副若是她不能给出一个好的解释,那么这个差事自己是不会去做的。即便她手里有令牌!   洛娉妍见此在心底暗暗点了点头,若仅仅只会惟命是从,这样的人是培养不出来的,也没有培养的意义。   慕寒这样的很好,忠心,却并不愚忠,会思考,再觉得命令不对时出言劝阻,也能在适当的时候给出建议。   洛娉妍朝慕寒微微一笑,这是自从慕寒说出“隐庄”二字以来,洛娉妍露出的第一个笑容。可惜,慕寒并没洛娉妍因这个笑容而有所退让,甚至眼神比之前更为坚定了两分。   洛娉妍却并没有急着给予他解释,而是轻声问道:“你知道隐庄里住着凤翎卫,那你知道这些凤翎卫是从何而来的吗?”   慕寒闻言不解地看了洛娉妍一眼,却是摇了摇头老实地回道:“属下不知,属下只知道外祖母曾经是凤翎卫,也曾在宫里当值,而母亲虽是在隐庄出生,但却从未进宫当值过。”   洛娉妍闻言点了点头,将身子靠在椅背上,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继续问道:“你觉得你外祖母是退下来的凤翎卫,是吗?”   这事儿可必须得问清楚,若慕寒知道并非如自己想象的多,那有些话自己便不能说,即便他认识那枚小令!   慕寒闻言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儿来,随即更是抿得紧紧地,皱着眉头望着洛娉妍……   就在洛娉妍心中暗暗失望,以为慕寒并不知道时,慕寒却轻轻摇了摇头。   洛娉妍见此眼睛一亮,追问道:“既不是,那你觉得你外祖母为何会居住在隐庄?”   慕寒再次沉默了,甚至低下了头,不知是不敢看洛娉妍的眼睛,还是怕洛娉妍看清他的神色。然而洛娉妍却并不再需要他的回答,他的态度已经告诉洛娉妍,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洛娉妍笑了起来,放缓了声儿道:“凤翎卫已经成立上百年,一直掌管在皇后手中,而外祖母手里这支,是当年太皇太后给她的,但这并不和规矩!”   说到这儿洛娉妍顿了顿,见慕寒猛地抬起头来望着自己,不由挑了挑眉稍,接着道:“且凤翎卫作为皇家侍卫,知道太多隐秘之事,无论是圣上,亦或是当初的皇后,都绝不会允许她们游离在外,被旁人所掌控!”   慕寒闻言点了点头,望着洛娉妍似有所悟,不由试探道:“所以……会引起圣上猜忌的,并不是府里有多少侍卫?”   洛娉妍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深吸了口气看向窗外,轻声叹道:“锦乡侯府的声望太高了,尤其是在边疆,在军队!”   说到这儿,洛娉妍不禁想起景蕴告诉她的那些话,想起埋骨边疆的几代侯爷,想起景氏一族藏身沙场的上百族人……   洛娉妍神色有些黯淡地轻声道:“以侯府的功劳,封王也不为过!”说完才转头看向慕寒,一字一顿地道:“这么些年,是皇家一直在亏欠侯府,压制侯府,所以才越发防备侯府!”   慕寒闻言一震,下意识地道:“那奶奶你还坚持……”   洛娉妍摆了摆手,严肃地道:“所以你要小心,不能暴露了!”   慕寒闻言闭紧了嘴,缓缓点了点头。却听洛娉妍放缓了声儿道:“你跟莫言莫问他们不同,他们是过了明路有世袭的官职在身的,而你不是!”   见慕寒眼中露出疑惑,洛娉妍淡淡地笑了笑,接着道:“你没有官职在身也是我选择你的原因之一,对外我只会说你犯了错,被我罚去帮我打理庄子了。”   慕寒对此并不在意,点了点头听洛娉妍继续道:“而之所以将地契也交给你,是因为你并没有卖身侯府,算不得侯府的下人,你只是爷招募的一名护卫而已,必要的时候,我会将那庄子过到你名下,那么你的所作所为,便与侯府没有丝毫关系!”   慕寒眼睛一亮总算是明白洛娉妍的意思,却是仍旧皱眉道:“可若是属下离开了,府里便只剩下溯风一人,属下怕……”   洛娉妍再次摆手打断道:“你不必担心,府里还有大管家跟云袖在,我也不会轻易出府去,相信还没有什么人敢贸然闯进侯府来。”   显然,洛娉妍将某些人给忘记了,而慕寒也没有想起来,听洛娉妍这样说,慕寒深吸了口气,再次单膝跪下,很是激动地保证道:“奶奶放心,属下定不辱使命!”   洛娉妍满意地点了点头,挥手道:“你且去吧,准备准备今日就动身去庄子,只可惜那庄子太过偏僻,好在地方够大。”   慕寒却是不以为意,难得地露出一排雪白地牙齿,笑道:“偏僻才好,这样就不容易引人注意。”说完问道:“就是不知属下能根据需要对庄子进行改动吗?”   说完见洛娉妍皱眉望着自己,显然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不由解释道:“因为是要训练侍卫,所以需要建一些必要的设施,想必庄子上是没有的,这就需要属下亲自去看过庄子后,再让人根据需要改建。”   慕寒说完有些担心洛娉妍不同意,毕竟地契他看过,那庄子真的很大,想必产量也不小,怕洛娉妍舍不得那些产出。   洛娉妍闻言却是皱眉道:“那我另外给你拿一万两做改建费用,用完了你再来问我要。”   慕寒一愣,望着洛娉妍的眼中盛满了激动,更多的却是感激!如同昨日洛娉妍对惠宁长公主一样的感激,发自内心。   不是因为洛娉妍的大方,而是信任!可以说洛娉妍给他的,是毫无保留的信任!正如洛娉妍方才所言,自己并没有卖身给锦乡侯府,更没有卖身给她。可她却能如此信任自己……   此时此刻,慕寒心中突然产生了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在心底暗暗决定,无论如何,也一定要替洛娉妍训练出一支合格的卫队!   是的!是替洛娉妍,而不是景蕴,也不是锦乡侯府……   ☆、八百章 来访【圣诞快乐!】   慕寒刚出书房门,赵嬷嬷与红螺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急忙越过他进了书房。就连英儿蕾儿也没好脸色给他,她们可没忘记自己为何会守在外边儿。   洛娉妍正闭目靠在椅背上,便听赵嬷嬷嗔道:“奶奶怎能这么不顾惜自己?您可是有孕在身的,也不怕伤了小少爷。”紧接着便有什么东西披在了自己身上。   洛娉妍不由睁开眼,却见红螺站在自己身旁,而身上的斗篷想必也是红螺替自己搭上的。之前并没注意到,这会儿反倒是觉得有些冷了,不由拢了拢斗篷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些。   红螺见此叹了口气,轻声道:“早膳没用,衣裳也没加,好歹披件斗篷啊,若是受了凉可怎么办?”   洛娉妍闻言心虚地笑了笑,又看了赵嬷嬷一眼,见赵嬷嬷也正皱眉看着自己,不由急忙保证道:“我保证下次……”   洛娉妍其实想说“下次不会了”,可赵嬷嬷一听“下次”两个字儿,便忍不住轻斥道:“奶奶还想下回?若是这样老奴这就禀了殿下去,请她老人家来亲自守着您。”一时间竟噎得洛娉妍说不出话来。   红螺知道赵嬷嬷误会了,却不仅不点破,反而顺着赵嬷嬷的话,淡淡地道:“要不奶奶今儿就搬含香苑去也好,反正舅太太千里迢迢赶来,就是为了守着您的。”   洛娉妍见此不得不告饶道:“好了,姑姑也来打趣儿我,我真的知道错了,保证不再犯!就饶了我这一会,行么?”   蕾儿跟英儿见洛娉妍如此模样,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儿来,红螺跟赵嬷嬷见此倒是不好在继续说她了。只叹了口气道:“奶奶记住就好。”   洛娉妍抿嘴一笑,急忙点了点头,就听赵嬷嬷道:“方才已经吩咐浅语去厨房给奶奶重新取早膳,想必这会儿应该快送回屋了,奶奶若没旁的事儿咱们便回吧,这儿外书房到底冷了些。”   这会儿确实没什么事儿了,肚子也饿了,洛娉妍便点了点头,在红螺与赵嬷嬷的陪同下回了枫溪院。   彼时浅语也已经重新取了热粥回来,洛娉妍在赵嬷嬷与红螺的“监督”下用了大半碗粥,又吃了两个小汤包,二人才勉强放过了她。   正准备出去遛食儿,洛娉妍忽然记起答应要拿给慕寒一万两银子,不由朝红螺笑道:“姑姑再取一万两银票给我。”   红螺脚步一顿,忍了又忍却仍是忍不住问道:“奶奶究竟是要做什么,昨儿才拿了三千两还不够?”   赵嬷嬷闻言也朝洛娉妍看了过来,无意间却见到英儿蕾儿张着嘴一脸吃惊的模样,目光一闪,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这银票应该是要拿给慕寒没错儿!看这俩丫鬟的样子怕是还知道这银票究竟拿去做什么用,可就算富贵如长公主府,也没见过这样动不动就上万两银子的支出……   赵嬷嬷心中暗暗吃惊,但她却聪明地什么也没说。   洛娉妍自然是信任红螺的,但却不愿让她担心受怕,自然也就无法与她明言训练护卫的事儿,不由转身挽住红螺的胳膊,如同小时候一般晃了晃,道:“我有用,姑姑就别问了。”   红螺见此抿了抿嘴,摇头苦笑道:“行了行了,奶奶快别晃荡了,奴婢一会儿就给您拿去。”   洛娉妍却像是等不及似地,催促道:“别等会儿啊,一会儿姑姑一忙给忘了怎么办?我可是等着用呢!”   红螺拿她没法儿,叹了口气道:“奴婢这就给您取去。”说完有些赌气地道:“奶奶让奴婢替您管着银子,可支银子时又不说做什么用,这让奴婢怎么上账?要不奶奶还是自己管好了。”   洛娉妍知道自己的隐瞒怕是让红螺伤心了,正犹豫着要怎么跟红螺赔礼,红螺却已经转身走了出去。   见此,洛娉妍暗暗叹了口气,却不知如何是好。   接过红螺送来的一万两银票,洛娉妍当着红螺的面儿交给了蕾儿,正色交代道:“你亲自将这银票给慕寒送去,告诉他不必替我省银子,万事以稳妥为主。”   红螺见此心中微微一暖,奶奶虽然没有告诉自己这银票拿去做什么,可交给了什么人却是没有瞒着自己,看来奶奶还是信任自己的……   蕾儿双手接过银票,放进了一只荷包里,点了点头道:“奶奶放心,银票奴婢会亲手交到慕寒手上,奶奶地交代也会一字不差地转告慕寒。”   待蕾儿出了门,洛娉妍才由赵嬷嬷和英儿陪着出门遛食儿。   英儿见洛娉妍直直地往大花园去,看了赵嬷嬷一眼,轻声劝道:“奶奶若是要看花儿不如去花房,若是想逛园子,不如下晌再去,这会儿天阴阴的,花园子里怪冷得很。”   洛娉妍却是笑道:“咱们不逛园子,去含香苑。含香苑与问心斋离得近,这会儿子师傅怕也在舅母哪儿呢。正好去跟师傅手谈一局,看看最近有没有长进。”   英儿闻言看了洛娉妍肚子一眼,抿着嘴低下了头,赵嬷嬷见洛娉妍不解地望着英儿,忍不住笑道:“人说一孕傻三年,奶奶不退步已是难得,哪儿还能长进呢?”   三人说笑着到了含香苑,罗先生果然在这儿,正盘着腿与傅氏坐在暖炕上对弈。见洛娉妍进来,傅氏便笑道:“娉妍来了,自己寻地方坐。”说完便将视线转回了棋盘上。   罗先生却是对一旁伺候的小丫鬟吩咐道:“快去将熏笼灭了。”小丫鬟一愣望向了傅氏,傅氏也是不解地抬起头来。罗先生见此笑了笑却不说话,将目光停在了洛娉妍身上。   洛娉妍抿嘴一笑,轻声道:“凝神香虽好,可到底里边儿添了药材,是药三分毒,闻多了对胎儿不好。”   傅氏一听这话,可没有罗先生那般淡定了,急忙瞪向小丫鬟,轻斥道:“还不快去!”   洛娉妍见此笑了笑,在暖炕边儿坐了下来,仔细看了看棋局,不由抿嘴一笑,暗道:舅母怕是最多还能见此小半个时辰。   然而出乎洛娉妍意料的是,傅氏竟然勉力坚持了大半个时辰!虽然最终输了,脸上的笑容却是怎么也止不住。   罗先生见此笑道:“沈太太棋艺是越来越好了。”洛娉妍也点头道:“之前我还以为最多小半个时辰师傅便赢定了,没想到舅母竟能在师傅手中坚持这么久。”   傅氏闻言没好气地横了洛娉妍一眼,朝罗先生笑道:“你们师徒下,我去给你们准备些点心,一会儿让人请了芝姐儿过来,罗先生就留在这儿晌午咱们热闹热闹。”   傅氏说完擦了擦手,站起来将位置让给了洛娉妍,可谁知洛娉妍刚坐下,蕾儿便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禀道:“奶奶,安阳伯太夫人来探望您,马车怕是就快到府门前了。”    八零一 接待   得知安阳伯太夫人到访,罗先生便起身告辞,洛娉妍挽留不住,知罗先生性子喜静便也不再强求。   傅氏自然是要陪着洛娉妍的,赶紧换了身待客的衣裳,便陪着她回枫溪院更衣。   虽然傅氏知道安阳伯府与锦乡侯府素来交好,洛娉妍又与安阳伯太夫人极为投缘,连初雪送她的金边瑞香都转送了她一盆。可却到底是有些埋怨的。   不仅傅氏,就连赵嬷嬷心里也是埋怨的,谁不是递了帖子再登门,还堂堂伯府老夫人,竟是这般的没规矩!可傅氏当初也是直接过来的,她倒是不好当着傅氏说什么。   可傅氏见洛娉妍见洛娉妍一边儿走,一边儿不停地吩咐道:“蕾儿再跑一趟,告诉坤叔遣人将太夫人的车引到垂花门去。”   “英儿去告诉蔡嬷嬷,让她赶紧将含章阁收拾出来。”   “对了,安阳伯太夫人怕冷,地龙跟火墙都烧起来。”   “妮妮去小姐哪儿,让表小姐跟小姐一块儿去垂花门迎接。”   “浅浅赶紧去告诉田嬷嬷,让她收拾一桌席面儿备着。”   ……傅氏便不由皱紧了眉头。   再见洛娉妍换了身月白地儿提花洒金袄,圆髻上的金镶玉芙蓉钗换成银枝攒珠环,只配了一对单珠耳坠,就要去迎安阳伯太夫人……傅氏就再也忍不住呵斥了洛娉妍,强制性让她重新换了身儿出来。   洛娉妍穿一身浅粉云锦火狐毛封袄,戴一对金针红玛瑙耳坠,高挽地圆髻上围着一圈儿金枝红宝珠翠环,配着两朵新摘的山茶花,瞧着既清爽又娇艳。   但一路上洛娉妍的心,却是忐忑地。直到安阳伯太夫人扶着钱嬷嬷的手,从马车上下来时,洛娉妍的心才落回了肚子里,眼中却不由流露出两分诧异。   只见安阳伯太夫人穿宝蓝地儿银丝妆花袄,着墨蓝提花百褶裙,六颗莲子大的东珠嵌在雕花银簪上,从牡丹髻两边儿拱绕着青金石分心……   傅氏忍不住横了洛娉妍一眼,不是说安阳伯太夫人不喜穿红着绿,老伯爷才去了一年多,虽圣上夺情让顾远除了孝,但太夫人正是伤心的时候?   傅氏这话没有说出口,但心中对安阳伯太夫人越发不喜起来,只是紧皱的眉头却早已松开,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疾步迎了上去。   安阳伯太夫人没注意到傅氏瞥洛娉妍那一眼,却注意到了洛娉妍眼中的诧异,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不等傅氏行礼,就一把托住傅氏手,歉意地道:“实在是抱歉,这么贸贸然就来了……”   不等安阳伯太夫人话说完,傅氏便急忙笑着打断道:“您能来我们娉妍不知有多高兴,怎能说打扰呢。”   安阳伯太夫人一愣,却也没有在意傅氏口中的“打扰”二字,待洛娉妍领着景芝和沈寒烟行礼后,方才笑道:“昨儿听说娉妍弟弟成亲在即,我也是见过那孩子,可惜我孀居之身,不然也去凑凑热闹。”   说着安阳伯太夫人从丫鬟手中接过一只锦盒,递给洛娉妍身旁的红螺,笑道:“一份心意,麻烦娉妍代为转交。”   洛娉妍还没从安阳伯太夫人这身装扮中回过神来,见此抿着嘴淡淡地谢道:“太夫人破费了,我代继宗谢过太夫人厚爱。”   傅氏在心中暗暗摇了摇头,上前笑道:“您太客气了,等继宗媳妇儿过了门,再让他带着媳妇儿登门道谢去。”说着傅氏身子一侧,道:“太夫人快里边儿请。”后边儿的丫鬟都让出了道儿。   众人在含章阁分宾主落了座,浅语便带着小丫鬟们将洛娉妍特意交代的茶点送了进来。   闻着扑鼻而来的清香,安阳伯太夫人忍不住笑道:“这茶倒是别致,闻着味儿就让人舒服。”说着浅浅地抿了口,更是点头赞道:“吃着顺口嗓子也舒服,像是有金桔的味儿。”   洛娉妍这会儿也缓过神了,点头笑道:“就是将金桔去籽切丝儿用沸水冲泡而成的,我让人添了梨汁,止咳去燥更好。”   安阳伯太夫人闻言看向洛娉妍的目光越发欢喜,再次赞道:“都说蕴哥儿好福气,娶了个蕙质兰心地媳妇儿。”   说完安阳伯太夫人转头看向陪坐在洛娉妍下首的傅氏,笑道:“原我是要认她做女儿的,偏她要等蕴哥儿答应,后来蕴哥儿倒是答应了,可巧圣上又安排他出京办差。”   傅氏还不知道有这回事儿,下意识地看了洛娉妍一眼,见她微微低着头,神色淡淡地并无多少喜色的样子,方才笑道:“能得太夫人厚爱,是娉妍的福气。”   安阳伯太夫人见傅氏这么说,心中一喜,看向洛娉妍的目光越发柔和慈爱起来,笑道:“等蕴哥儿回来我就发帖子认了这个女儿,可不能再耽搁了,不然我这小外孙都该落草了。”   傅氏闻言脸上的笑容更盛,急忙笑道:“那敢情可好!我那可怜的妹子去得早,也没能好好疼过娉妍,可怜她这些年全靠妹子当年留下的丫鬟照顾。”   说着傅氏侧头压了压眼角,方才回过头来,摇头道:“瞧我!您难得来一趟,怎地就说起这些伤心事儿来了。”   安阳伯太夫人见此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急忙劝道:“沈太太快别伤心,能有娉妍这么好的女儿,你妹妹在天有灵也会感到欣慰,会庇佑她的。”   说完安阳伯太夫人看向坐在景芝身旁的沈寒烟,转而笑问道:“这是沈太太的女儿?生的可真好!”   洛娉妍闻言笑道:“这是我二舅舅的女儿,给我送金边瑞香花的才是大舅母的女儿,已经嫁了人。”   安阳伯太夫人点了点头,朝沈寒烟招了招手,笑道:“长得可真好,快来我仔细瞧瞧。”待沈寒烟走到她跟前儿,也不知她有没有仔细看过,便睨着洛娉妍笑道:“我只说你是个美人儿,没想到你表妹竟比你还美。”   说完安阳伯太夫人更是看向傅氏,笑问道:“沈太太的女儿我没见着,不知道是不是你们家的女儿都这么漂亮,这也太羡慕人了!”   八零二 心冷   洛娉妍淡淡一笑,便见钱嬷嬷捧着三只差不多的匣子走了出来,安阳伯太夫人接过其中刻着幽兰的那只,放在沈寒烟手中,笑道:“你皮肤白,戴这个正好。”   沈寒烟回头看了傅氏一眼,方才屈膝一礼,安阳伯太夫人便已经接过另一只雕着牡丹花的匣子,递给了洛娉妍。   见洛娉妍诧异地望着自己,安阳伯太夫人不由笑道:“知道你有了身孕早要来看你,只是府中事儿多一直抽不开身。这对镯子与你今儿这身衣裳倒是极称,你瞧瞧可还喜欢。”   洛娉妍闻言笑了笑,打开一看玄色丝绒上面一对正红色水胆玛瑙镯子,急忙扣上匣子推了回去,摇头道:“这太贵重了……”   不等洛娉妍说完拒绝的话,安阳伯太夫人便嗔道:“不过一对镯子能值什么?”说着见景芝已经收了那只刻着喜鹊登梅的匣子,笑问道:“芝姐儿瞧瞧可还喜欢?”   景芝与安阳伯太夫人更熟悉,闻言撅着嘴道:“喜欢是喜欢,但顾伯母也太偏心了些,给嫂嫂的可比我这个贵重多了。”   安阳伯太夫人宠溺地笑了笑,摇头道:“回头给你添妆时,我定记着把今儿差的都给你补回来。”   洛娉妍见此知道推辞不掉,便将匣子递给了身后的蕾儿,浅笑着起身,微微一礼道:“如此,娉妍便谢过太夫人厚爱。”   安阳伯太夫人闻言方才住了与景芝的话头,回过头来笑道:“何必与我多礼,你若心不安便将这金桔茶的方子给我,权当回礼了。”   说到这儿,安阳伯太夫人看向傅氏,摇头道:“你们是不知道,每到冬季,我这嗓子便干痒难受,喝了多少苦药汤子也不见效,倒是今儿这茶,我觉得倒还不错,说不定就对了路子。”   傅氏闻言急忙掩口笑道:“听说您要来,娉妍便让人准备的,当时我还怪她小气,说哪有拿这样的茶待客的?没想到您竟合了您的口,得了您的喜欢,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安阳伯太夫人闻言合掌笑道:“难怪我一心想认娉妍做女儿,谁让她竟与我如此有缘呢。”说完安阳伯太夫人转头看向洛娉妍,笑问道:“不知蕴哥儿可说了几时回来?”   洛娉妍看着安阳伯太夫人脸上的笑容不似作假,心中不由渐渐有了疑惑,只看三只匣子,便知安阳伯太夫人今儿是有准备而来,如今又一再提起认自己做义女的事儿,舅母已经拒绝过了,却还……不知究竟所为何事?   如此一想,洛娉妍不由起了试探之心,露出淡淡地愁容,叹息道:“我也不知。世子爷没有留话也没传个消息回来,一府上下都正担心着,不知是不是出了事儿。我打算忙完了弟弟的婚事,便吃斋念佛给世子爷祈福。”   前世,每当顾远离京办事,太夫人便会要求自己住在佛堂里给顾远吃斋念佛祈祷平安!   傅氏闻言一愣猛地看向洛娉妍,安阳伯夫人更是嗔道:“对神佛有些敬畏是好的,但那里就须这般了?俗话说尽信佛不如不信佛。”   说完见洛娉妍瞪圆了一双眼看着自己,想起自己最初就是在大相国寺遇见她的,不由笑道:“我也信佛,可我最多初一十五去寺里上柱香,没事儿抄抄佛经权当修心养性了。”   说完安阳伯太夫人顿了顿,接着道:“吃斋念佛偶尔为之便好,长期茹素很是伤身,可不兴如此。”   洛娉妍闻言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急忙端起茶杯低头遮掩。不为了安阳伯太夫人,只是不想让身边儿这些人担心……   想起前世,就是眼前之人强迫自己每日跪在佛堂里诵咏经文,逼着自己每日抄写佛经。每次顾远离京就必须吃斋,短则十天半个月,最长的一次……洛娉妍清楚的记得有整整四个月!那是顾远第一次奉命领兵……   虽然也曾疑惑过,前世太夫人对自己的教导为何与舅母,甚至与惠宁长公主所教导的都大不相同。可却以为只是性格不同导致处事方法不同而已。如今看来却……   坐在温暖的含章阁内,洛娉妍觉得一阵阵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却仍不死心地想要再试探一番,不愿武断地下了定论,毕竟……   安阳伯太夫人见洛娉妍一直低头不语,不由再次劝道:“蕴哥儿替圣上办事,等差事办完也就回来了。娉妍不必如此担忧,没得他回来见你瘦了病了就不好了。你如今又是双身子,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听安阳伯太夫人这样说,洛娉妍的眼睛亮了亮,前世自己与顾远没有圆房,自然也就不能怀孕!   洛娉妍本以为,安阳伯太夫人是因为如今自己怀着身孕的缘故,才故意这样说的。   谁知安阳伯太夫人紧接着却露出追忆的神色,苦笑道:“老伯爷在世时就说过,他出门在外最担心的就是家里,让我只要顾好了家里,就比什么祈福都强。”   洛娉妍闻言忍不住抬起头,勉强挤出笑容追问道:“那若是伯爷出门,您也不为他焚香祈福?”   安阳伯太夫人闻言忍不住笑道:“拜佛不过是求个心安,若真有用……”说到这儿,安阳伯太夫人脸上的笑容也僵了僵,淡淡地道:“若真有用,老伯爷也不会去了。”   安阳伯太夫人这句话粉碎了洛娉妍找来的所有借口,使得洛娉妍整个人如坠冰窟,脸上勉强的笑容就都带上了嘲讽。   好在安阳伯太夫人此时情绪正是低落,并没有注意到洛娉妍神色的异样。   但傅氏却敏锐地察觉了!不仅是傅氏,景芝与沈寒烟也察觉了洛娉妍的不对劲,二人对视一眼,景芝赶紧笑道:“顾伯母快别伤心了,顾伯父在天上看着您呢,知道您为他伤心难过,肯定也不安心。”   说完景芝便朝傅氏笑道:“舅母不知道,顾伯父生前对顾伯母有多好,满京城谁不说顾伯母好福气,就连我外祖母也曾说满京城里,就数顾伯父的福气最好了。”   傅氏虽满心疑惑,不知洛娉妍这是怎么了,却也急忙笑道:“如此说来,今儿继宗得了太夫人的祝福,回头更该带着媳妇儿去给您请安了。”   安阳伯太夫人闻言微微红了脸,许是不好意思了,没好气地横了景芝一眼,嗔道:“你个小丫头懂什么?没得让人笑话。”   一时间总算是将场面转了过来,洛娉妍也回过神来,再次挂起清浅地笑容。   可到底心冷了,也就提不起那股子热乎劲儿来。心中更是知道,即便两家交情深厚,可从此之后,自己与安阳伯太夫人再无法如过去那般亲近了……   八零三 何干?   送走了安阳伯太夫人,洛娉妍便顶着傅氏跟景芝担忧的目光,匆匆回了枫溪院。   刚进入内室,洛娉妍便看见那件没来得及收起的月白地儿提花洒金袄,还随意地搭在衣架上。   洛娉妍不由顿住了脚步,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极轻极浅,却不知是在嘲笑自己,或是别的什么……   见洛娉妍突然停下,英儿小声儿唤道:“奶奶?”   洛娉妍闻声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走到屏风后,张开手臂任由英儿替她换下身上的衣裳。   谁知一转身,便见蕾儿正将那件洒金袄从衣架上取下,不由抿了抿嘴,冷声道:“扔了吧,太素了。”说完洛娉妍头也不回的出了内室。   蕾儿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好半晌才冷冷地转头看向英儿,撅着嘴问道:“奶奶这是怎么了?”   英儿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望向房门的目中充满了担忧,自从安阳伯太夫人来了,奶奶好像就不太对劲……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总觉得……怪怪的。   蕾儿低头看着怀里的洒金袄,不舍地道:“多好的料子,也就得了两匹,这都还没上过身呢。”说着越发不舍地搂紧了洒金袄,瞪着眼望着英儿,脚,却像是生了根似的一动不动。   英儿见此叹了口气,想了想也出了内室,见洛娉妍坐在桌边儿不知怎地又出了神,轻咳一声儿上前劝道:“奶奶,那么好的衣料扔了多可惜,要不,我替奶奶镶个襕边儿,或是……”   英儿没有说完洛娉妍便回过神来,抬头看了英儿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己这是怎么了?跟衣裳撒什么气,那些事儿与衣裳何干?   想到这儿,洛娉妍越发自嘲地笑了笑,方才叹道:“送针线房去吧,让她们给我在上面……算了,收起来吧,让针线房赶紧着给我做件樱桃红的绡纱罩,要双面绣木芙蓉。过两天我要穿。”   躲在内室门边儿的蕾儿听了,顿时笑了起来,急忙将洒金袄并刚刚换下来的云锦袄子收了起来。   蕾儿从内室出来时还满脸的笑意,令洛娉妍不由得好笑,嗔道:“到底是我的东西还是你的?怎地你比我还心疼?”   蕾儿闻言挑高了一双眉,笑道:“奶奶若是说赏我的,我定不会心疼!”说完还歪着头朝洛娉妍眨了眨眼,好像再说,快说赏给我啊!   洛娉妍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英儿忍不住笑道:“奶奶便是赏给你,你也只能藏箱子里,能看得,穿不得,那不是没有更让人挠心挠肺的?”见蕾儿气得直跺脚,洛娉妍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午膳时洛娉妍并没有用多少,红螺怕她饿着特地去小厨房亲自蒸了枣泥山药糕送来,刚进门便见到这一幕,心里顿时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起来。   英儿见红螺捧着食盒进来,急忙止了笑迎了过来,刚接过食盒,蕾儿便问道:“姑姑给奶奶准备什么好吃的了?”说着手脚麻利的收拾了桌子。   一小碟子如羊脂白玉般的山药糕,看得洛娉妍也觉得有些饿了,蕾儿赶紧打来热水给洛娉妍擦了手。   谁知洛娉妍刚夹起一小块儿还没来得及吃,浅语走了进来,笑道:“奶奶,继宗少爷来看您了,您看将他领到哪儿?”   洛娉妍听来人是洛继宗,便毫不犹豫地笑道:“让他过来吧。正好也尝尝红螺姑姑的手艺,他怕是早就想吃了,才瞧着点儿赶来。”   浅语闻言轻轻一笑,赶紧退了下去,刚吃了半块糕,洛继宗便跟着浅语走了进来。   洛娉妍头也不抬地问道:“从哪儿来呢?可去见过舅母了?”说完吃下最后一口,方才搁了银箸,转头看向洛继宗。   洛继宗脸色并不好,皱着眉淡淡地道:“从家里过来,一会儿再去给舅母请安。”说着扫了眼英儿等人,抿着嘴不再说话。   洛娉妍见此擦了擦嘴角,皱眉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儿?”并没有避讳英儿蕾儿等人。   洛继宗再次扫了众人一眼,方才小声儿道:“父亲让我来告诉姐姐,辽王……”   话未说完,红螺便轻咳了一声儿,洛继宗也顺势停下了话头,待红螺领着英儿蕾儿等人退了出去。   洛继宗见此松了口气,接着道:“辽王世子昨儿夜里失踪了,不知是出了城还是藏在了那里,出了城还好,就怕藏在城里某处,姐夫不在家,父亲让姐姐最近出入小心些。”   洛娉妍皱紧了眉头盯着洛继宗看了好半晌,轻声问道:“你老实告诉我,辽王世子失踪,可是与你姐夫有关?”   洛继宗不知洛娉妍为何如此想,不由哑然失笑道:“姐姐想什么呢?姐夫都不在京城。”   洛娉妍却一直盯着洛继宗的神色,见他不似作假,方才暗暗松了口气,疑惑地问道:“既然与你姐夫无关,辽王世子失踪了,与我一个内宅妇人…………”   说到这儿,洛娉妍忍不住挑眉戏谑地笑问道:“与我何干?”   洛继宗深深地看了洛娉妍一眼,在洛娉妍对面坐了下来,伸手捏起一块儿山药糕,咬了一口方才回道:“姐姐莫不是忘了,你可是锦乡侯府少夫人!”   洛娉妍闻言一愣,随即想起侯爷如今正在北边儿与辽王对持……不由得肃了神情,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父亲我会小心的。”   洛继宗点了点头,一边儿嚼着山药糕,一边儿漫不经心地道:“昨儿出门遇见万大哥,他让我转告姐姐,说是他即刻动身,让姐姐放心。”   说完见洛娉妍神色有些恍惚的样子,不由皱了皱眉头,替自己斟了杯茶,将口中的山药糕都顺了下去,才轻声问道:“他动身去哪儿?姐姐为何要不放心?”   洛娉妍抿了抿嘴,勉强勾起一抹笑容,缓声儿道:“安心等着成亲,这些你就别管了。”说着洛娉妍站起身道:“我陪你去见舅母吧,昨儿舅母为了忙活一上午,你都没好好给舅母道谢呢。”说着洛娉妍便当先往外走去。   洛继宗见此心中越发疑惑,却知道洛娉妍这样儿,便是自己再问,她也不会说的,不由将满心的好奇生生压了下去。   八零四 委屈   皇帝坐在高高地龙椅上,黑沉着脸呵斥道:“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出入都要龙翼卫跟着,王府也有守卫,谁能告诉朕辽王世子怎么就消失了?”   说着皇帝吸了口气,压了压心中的怒气,目光扫向刑部尚书,问道:“刑部可有什么发现?”   刑部尚书低着头跪伏在大殿中央,早已汗湿了背。此时见皇帝问到自己,委屈地摇了摇头。   这辽王世子的安全,圣上您当初不是交给了龙翼卫副统领邓允吗?   可这话刑部尚书不敢说,就连三皇子之前都被圣上训斥了,这会儿,满殿的大臣谁不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就怕踏错一步,说错一句,一不小心就成为了圣上的出气筒……   邓允也委屈啊,他是负责辽王世子的安全没错儿,可这几日轮到他在宫中值守,连宫门都没出过,上哪儿知道辽王世子的行踪?   再说王府侍卫也已经证明,三十名龙翼卫前天确实安全地将辽王世子护送回了王府,之后辽王世子直接回了寝殿再没出来过。   龙翼卫也只能守在寝殿外,总不能跟进寝殿去吧?   若非伺候辽王世子起居的丫鬟,发现寝殿内一直没有动静,壮着胆儿进去瞧了瞧,怕是如今还没人知道辽王世子失踪的事儿呢!   邓允虽然躲过一劫,也生怕被皇帝在这时候揪住小辫子,不由亲自在宫中巡视起来。   然而,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邓允刚巡视到御书房前,便倒霉悲催地发现皇帝带着几位大臣走了过来……   邓允急忙低着头往后一退,想要混在侍卫中躲避过去,可惜皇帝的目光却已经落在了他身上。方才那下意识地闪躲,更是一丝不拉落入圣上眼中……   邓允见皇帝脸色难看,目光不善,不由吞了吞唾沫,急忙停住了后退的脚步,硬着头皮小心地上前给皇帝行礼,讨好地笑道:“方才微臣突觉一阵龙气袭来,臣都差点摔倒了,没想到竟是圣上您来了,可见这龙气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皇帝居高临下怒视着邓允,却是并不理会邓允的胡言乱语,冷哼一声儿,淡淡地挑眉道:“你在躲着朕?”   邓允哪儿敢承认?急忙抬起一张满是笑容的脸,继续讨好道:“哪能呢?臣真的自是被龙气惊到了。”   邓允说完还下意识地朝皇帝眨了眨眼……跟在皇帝身后的大臣们一个个憋红了脸,都赶紧别开头。   皇帝却盯着邓允是看了又看,越看越觉得不如自己侄子良多!不由有些想念景蕴,因此看邓允也越发嫌弃起来。   就在邓允被皇帝定的头皮发麻,想要再改口的时候,皇帝微微瘪了瘪嘴,冷笑着问道:“所以,你不是躲着朕,只是站不稳?”   邓允闻言心中为难,只得望着皇帝干笑了几声儿,却见皇帝不为所动,不由急忙点头道:“可不就是吗?圣上您的真龙之气那是微臣能够……”   邓允说未说完,便见皇帝脸色越发黑的跟锅底子似得,不由得吞了吞唾沫,停了下来。   皇帝却是并不领情,觑着邓允冷笑道:“堂堂龙翼卫副统领,竟然连站都站不稳……”皇帝说到这儿,顿了顿,突然沉声呵斥道:“难怪朕的龙翼卫在你手里连个人都看不住!”   邓允闻言一惊,急忙磕头,却也死也不敢认这罪。   好在皇帝对他们几个从小在身边儿长大的,还算有些忍耐,见邓允那么大个人儿,吓得缩成一团跪在地上,不由极力平缓着心绪,淡淡地道:“可见你平日疏于练武,才导致下盘不稳!”   邓允哪儿敢说不是?急忙点了点头,不想却听皇帝接着便道:“朕就罚你在这御书房前蹲马步好了。”   说完皇帝便不再多看邓允一眼,带着大臣们进了御书房,只留下一群想笑不敢笑的侍卫。   邓允从地上爬起身,恶狠狠地瞪向那群侍卫,直到众侍卫纷纷低下了头,才满脸苦瓜色地朝御书房看去,满心都是敢怒不敢言的憋屈……   这马步一蹲就是整整一个多时辰,邓允几次想要装晕,却知道若当真如此,怕是“醒来”后这惩罚更重。想要真晕,偏自幼练功的身体又好得很!   即便此时此刻一双腿已经没了知觉,不远处的御书房也开始左摇右晃,可偏偏,他邓允还就是屹立不倒了!   就在邓允感到愤恨,感到生无可恋时,见御书房的门被打开来,紧接着皇帝身边儿的吴有才,甩着拂尘走了过来。   吴有才满脸堆笑地在邓允跟前儿站住脚,笑道:“邓世子快起吧,圣上开恩免了您的惩罚,让您赶紧……”   吴有才说到这儿,便邓允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嘴角下意识地抽了抽,好半晌才压着声儿接着道:“让您赶紧‘滚’进御书房去。”   邓允闻言没好气地仰起头,龇着牙瞪向吴有才。   吴有才却是不为所动,依旧面带笑容,目光温和地看着邓允。开玩笑,圣上今儿心情不好,要是这点小事儿都办砸了,自己这大总管怕是就做到头了!   邓允脖子都有些酸了,却见吴有才跟桩子似得依旧杵在自己跟前儿……   见此,邓允不由在心底默默为自己鞠了一把心酸泪,也开始想念景蕴了,若是大舅哥此时在京城里,定会为自己求情的,可惜……   邓允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认命般低了下头,就在吴有才以为邓允终于妥协时,只见邓允抿紧了嘴,将眼一闭,整个人就……朝着御书房“滚”了过去!   吴有才猛地瞪圆了眼,一脸的不敢置信,张着嘴想要叫住邓允,一时间却忘了发出声音,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邓允……越滚越远!   直到邓允都已经“滚”到了御书房台阶下,吴有才方才回过神来,不由得不涨红着一张脸,憋着一口气朝邓允追了过去。   正在这时,御书房的门突然打开来,兵部尚书的脚步一顿,望着邓允眨了眨眼“噗嗤”一下笑出声儿来。   皇帝也看到了刚刚被吴有才扶起来的邓允,气得猛地一拍御案震得边儿上的茶盏,一阵的晃悠,怒喝道:“邓允!你在做什么?”   邓允闻言一把甩开吴有才的手,跑了进去。吴有才暗道一声晦气,却也只得跟进去。   谁知邓允进到御书房,看也不看边儿上的刑部尚书,“噗通”一下跪在御案前,委屈地望着皇帝道:“圣上,微臣有按您的吩咐滚过来,只是御书房门前的台阶太高,微臣实在滚不动了才停下的。”   留在御书房内的几位大臣,闻言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御书房内便传出阵阵压抑地笑声,即便皇帝的脸……黑的已经无法形容了。   八零五 翻墙   邓允耷拉着脑袋出了宫门,也不骑马,就那样无精打采地往家走去,走着走着,便路过了锦乡侯府。   望着锦乡侯府的大门,邓允叹了口气,若是景蕴在府中,他自然是想去就去,可如今整个锦乡侯府就只剩下洛娉妍与景芝……   邓允再次叹了口气,依依不舍地看了眼锦乡侯府的大门,方才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去。   跟在邓允身后牵着马的小厮,却是一直提心吊胆,自家世子从宫里出来就不太对劲,听说圣上给了他差事,这本是好事儿,却不知为何,世子爷一路上总是唉声叹气的……   如今锦乡侯世子不在京中,虽然自家世子与锦乡侯千金已经定了亲,连婚期也已经定下了,可如今到底还只是个外男。他真怕邓允会脑子一热,就让自己上前敲门!   此时见邓允已经走过了锦乡侯府的大门,这小厮方才缓缓松了口气,却又怕邓允突然再折回去,急忙上前讨好地笑道:“爷,走了这么远了,咱骑马回去吧。”   邓允斜睨了这小厮一眼,如何不知他肚子里那点弯弯绕?   不过今儿被罚了一个多时辰的马步,如今又走了这么远的路,邓允确实有些乏了,便也不再多做计较。   只是小厮没想到,邓允冷哼一声儿从他手中扯过马缰,竟直接就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在含香苑与傅氏一块儿用过晚膳,洛继宗便起身告辞,洛娉妍亲自将他送了出去,返回时,想起之前景芝担忧的眼神,不由又转去了芝兰院。   听闻洛娉到来,章嬷嬷急忙亲自迎了出来,远远地便笑道:“哎哟!早知道少夫人要来,奴婢说什么也劝着小姐跟表小姐,也省的她们白跑一趟。”   说着人已经到了洛娉妍跟前儿,洛娉妍不由朝章嬷嬷身后看了眼,问道:“怎么?芝姐儿跟寒烟去园子里遛食儿了?”   章嬷嬷一边儿将洛娉妍往屋里让,一边儿回道:“晚膳前两位小姐就商量要请您过来一块儿用膳,后来听说亲家少爷过来了才作罢。这不,刚用过晚膳两位小姐就一块儿去枫溪院了。”   洛娉妍闻言心中一暖,笑道:“没想到竟与她二人走岔了,既如此我也不进去了,说不得回去还能遇见她们。”   章嬷嬷如何能放洛娉妍走?这会子放走了人,景芝回来还不得埋怨她?因此急忙笑道:“少夫人快进屋坐会儿吧,走了这么远的路权当歇歇***婢这就遣了小丫鬟去将两位小姐请回来。”   洛娉妍见此只得笑道:“我来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找她们闲聊罢了。”说着还是随章嬷嬷进了进了屋。   将洛娉妍引到暖阁坐下,章嬷嬷转身捧了只剔红牡丹盒出来,洛娉妍见此不由问道:“嬷嬷这是要给我吃什么好东西吗?”   章嬷嬷将盒子搁在八仙桌上,一边儿打开盒子,一边儿笑道:“这是前儿奴婢自己做的桂花山楂糕,最是消食儿……”   话未说完,便听屋外传来一声暴喝:“谁?”   一听是挽风的声音,章嬷嬷心下一惊,急忙扬声儿问道:“发生什么事儿了?”说着看了洛娉妍一眼,道:“少夫人稍坐,奴婢去……”   话未说完,外面再次传来挽风的声音:“还不给我出来!”章嬷嬷急忙走了出去,紧接着便传来一男子声音:“轻点儿!”   英儿蕾儿紧张地将洛娉妍护在身后,洛娉妍却觉得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是谁来。却见章嬷嬷很快脸色尴尬地走了进来,朝洛娉妍屈膝一礼,为难地道:“是武定侯世子,来了。少夫人您看……”   章嬷嬷的为难洛娉妍自然明白,景蕴不在,他单独去见邓允不合规矩,但如今侯府里是她当家,这里又是景芝的院子……   一时间洛娉妍也有些头痛,不由问道:“怎么是他?可说有什么事儿吗?”   章嬷嬷抿着嘴摇了摇头,想劝洛娉妍快点儿去打发了邓允,万一景芝跟沈寒烟回来撞见就不好了!可让她去见邓允的话,章嬷嬷说不出口……   洛娉妍也很是无奈,她不去见谁去?似乎又没有比自己更合适的人选,毕竟这是内院儿,也不好叫管家进来。想了想洛娉妍终是扶着英儿的手站起身来,吩咐道:“走,咱们一块儿去院儿里见见他,看他有什么好说的!”   见洛娉妍没有请邓允进屋的意思,章嬷嬷暗暗松了口气,感激地朝洛娉妍福了福,便亲自打了帘子陪洛娉妍出去。   院子里已经灯火通明,挽风跟吟月二人正满脸怒容地与邓允“对持”,见章嬷嬷陪着洛娉妍出来,邓允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嘴角上有一块儿乌青,不知下手的是挽风还是吟月。   远远地还围着好几个拿着棍棒的粗使婆子,许是听到动静赶来的,此刻正不知如何是好。   洛娉妍见此不由笑出声儿来,挥手道:“挽风吟月留下,其他人退了吧,你们那小木棍,可拦不住堂堂武定侯世子爷!”   丫鬟跟远处的婆子们急忙屈膝行礼,邓允却是一愣,望着洛娉妍下意识地问道:“怎么是你?”   说完见洛娉妍挑了挑眉,不由赶紧住了嘴,洛娉妍却是戏谑地打量着邓允,淡淡地笑道:“不是我,那该是谁?”   邓允一噎,急忙抱拳行礼道:“见,见过大嫂。”长嫂是不是如母,邓允不知道,但在锦乡侯府,长兄绝对如父!他可不敢得罪洛娉妍,尤其是在自己理亏的情况下。   谁知洛娉妍望着他叹了口气,却是不说话,邓允正诧异地抬起头,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娇喝:“谁是你大嫂了!”   邓允下意识地回道:“反正不是你……”说完见景芝从自己身旁越了过去,顿时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至此才知道,洛娉妍方才哪里是望着他啊,分明是望着自己身后的景芝!   景芝却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在洛娉妍身边儿站定后,狠狠地瞪了邓允一眼,喝问道:“你怎么到这儿来的?”   邓允再次被噎住,难道要说自己翻墙进来的?不由得梗着脖子故作镇定地道:“当然是走进来的!我又不会飞。”   洛娉妍可是听红螺姑姑说过,成亲前,景蕴就翻墙进过她屋子!真不知这是不是他们功勋子弟的传统!闻言不由打断道:“你是不会飞,但是你会跳!看来我锦乡侯府需要加强守卫了。”   邓允第三次被噎住,望着洛娉妍瞪圆了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得自己能言善道的名声,今儿算是白瞎了!   心中却是暗道:可不就是该加强守卫吗?自己一路进来就碰上几个婆子,哪能顶什么事儿?   可惜这话邓允此时却是不敢说,不然也不会发生后面那么多事儿了……   八零六 激动   景芝被邓允给气笑了,忍不住就要再骂他两句,洛娉妍却拉住了景芝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在景芝狠狠地瞪了邓允一眼,冷哼着别开头后,洛娉妍才似笑非笑地看向邓允,淡淡地道:“说吧,你今儿究竟所为何来。”   说完更是漫不经心地替邓允找了借口,道:“或许……你是来找我们世子爷的,不小心迷了道走到这儿来了?”   邓允闻言眼睛一亮,正要点头,却听景芝冷笑道:“哥哥不在府中,嫂嫂不如直接将他撵了出去,哥哥回来自会去找他就是了,纵是有个什么误会的,哥哥自会与他说道清楚。”   邓允一听这话哪儿还敢点头?扯着笑,有些不自在地道:“也没什么事儿,就是……就是来看看……”   邓允越说越小声儿,尤其是见洛娉妍拉着景芝转身,大有不再理会自己的意思,终于变了脸色,望着洛娉妍与景芝的背影,急声儿道:“我是来找芝姐儿的!”   洛娉妍闻言顿住脚步,似笑非笑地回过头来,景芝却是跺着脚怒瞪着他,喝问道:“找我?找我做什么?找我需要翻墙?还是你们武定侯府都不走门的?那我是不是还得学会翻墙?”   景芝越说越气,声量也不由得拔高了许多,洛娉妍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邓允见此终于绷不住,面红耳赤地从怀里掏出颗桂圆大的东珠,红着脸递向景芝,结结巴巴地道:“那个,明儿我就要出京去办事儿,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这个,送给你。”   景芝下意识地瞄了一眼,也不敢去看洛娉妍,三步并做两步跑到邓允跟前儿,一脚踢向邓允小腿,嗔道:“什么破烂玩意儿,谁稀罕你这个!”   说完景芝还狠狠地瞪了邓允一眼,却一把夺过那粒东珠,才转身跑进了屋去。路过洛娉妍时,更是不敢有丝毫的停顿。   邓允见此望着景芝的背影露出一丝傻笑,洛娉妍却是皱紧了眉头,抿着嘴好半晌没说话,邓允以为洛娉妍这是生景芝的气了,有些急切地想要解释,唤道:“大嫂……”   这回倒是没人打断他,可邓允却不知该如何往下说,望着洛娉妍是满脸的纠结与为难,却听洛娉妍没头没脑地道:“若是出关,往西比往北要近许多。”   邓允闻言一愣,随即眼睛都亮了起来,虽不知洛娉妍是如何猜到的,却急忙抱拳一礼,激动地笑道:“谢大嫂指点!”说完也知道自己今儿孟浪了,又赶紧赔礼道:“今儿,我今儿实在是……”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挥了挥手道:“你不必多说,章嬷嬷跟挽风送武定侯世子去垂花门,蕾儿跑快点儿,让小四通知溯风去垂花门接武定侯世子。”   邓允急忙摇头,正要说不用麻烦……洛娉妍却沉了脸,瞪了他一眼,略微拔高了音量问道:“难道你还想再跳出去不成?”   邓允见此再不敢多说什么,急忙再次一礼,随着章嬷嬷跟挽风朝外走去,蕾儿也急忙跑去找小四传话。   洛娉妍怕事情传出去有损景芝闺誉,待邓允离开后便下了封口令,却不知关在不远处的蒋姨娘,比她更早一步知道有人闯了进来。   倒不是说芝兰院有人给蒋姨娘递了信儿,而是邓允进了园子怕遇上丫鬟婆子,便直接从树上或是屋顶上走过,便是遇见,那也不过是遇见府里的护卫。   好巧不巧邓允一路进来没有遇见护卫,却正好从关着蒋姨娘的屋顶上跳过。   虽然邓允的脚步已经极轻,可奈何蒋姨娘自幼习武,早已练的耳聪目明,邓允脚尖儿刚在屋顶上一踮,蒋姨娘就发现了屋顶有人!   蒋姨娘追到院子里时,若非邓允那身在夜里显得格外嚣张的天青色缎袄,怕是也发现不了来人是往芝兰院而去的。当然,便是如今发现了,蒋姨娘也没打算“多管闲事”!   当初惠宁长公主那顿板子,可是害她在床上趴了许久,没有请大夫,直到前两日伤口才愈合,如今也不过是能下地罢了,与人动手却是不能的。   当然,也因为给她送饭的嬷嬷,时不时会给她带来一些外面的消息,让她知道景莳虽然还关在天牢里,暂时却是无碍的,否则蒋姨娘哪儿还能安心养伤到现在?   蒋姨娘冷冷地看着邓允离去,估算着他进了芝兰院儿,便隐隐听见挽风的暴喝声儿传来,蒋姨娘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转身往屋里走去。   至于景芝会怎样,蒋姨娘是不关心的,若非知道这事儿闹不大,她甚至希望景芝身败名裂才好!   然而蒋姨娘刚走两步,便突然停了下来,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屋顶……之前没注意,这会儿蒋姨娘方才想起,这里是侯府内院儿!怎可能让人如此随意进到这儿来?   越想蒋姨娘越是激动,忍不住就跳上了院墙,虽然伤口被扯开了些,却发现果然如自己猜想的那般,没人来阻拦自己!   蒋姨娘不由呼吸都粗重起来,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往芝兰院而去,没有靠得太近,远远地在一株大树上便停了下来,却能将芝兰院里的情况看个大概。   见章嬷嬷与挽风将邓允送走,吟月却是留了下来,蒋姨娘不由暗暗失望,多好的机会啊!若非自己身上有伤……   蒋姨娘叹了口气又悄悄退了回去,但从芝兰院回来,她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散过。虽然崩开的伤口又需要养好几日,但相对于今晚的收获,蒋姨娘觉得简直是太值了!   看着邓允离开,洛娉妍便也转身进了屋,她得问问景芝,沈寒烟去了哪里。   谁知刚进屋,沈寒烟便也跟着跑了进来,忽闪着一双大眼睛,拍着胸脯笑道:“那就是芝姐姐的夫婿?这人也太好玩儿了,竟然翻墙进来。”   说完又想起什么,歪着头向面红耳赤的景芝伸出手道:“芝姐姐快说怎么补偿我,刚刚的事儿若被伯母知道了,她定是要将我关在含香苑哪儿也不准去的。”   景芝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随手将身后的大迎枕扔了过去,嗔道:“美得你!让你陪我进来,你竟扔下我自己跑了!”说着二人便闹了起来。   洛娉妍见此好笑地摇了摇头,便听章嬷嬷叹道:“快要就寝了,怎么还能闹起来?一会儿可有的收拾了!”   洛娉妍闻言不由讶然,难不成这些日子,芝姐儿跟寒烟就是这般相处的?可看她们的样子似乎……很是乐此不疲!   不仅洛娉妍,就连英儿也都同情地看了愁眉苦脸的章嬷嬷一眼,又急忙低下了头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八零七 留下   在不知不觉中又过了三五日,京城竟下起了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并不太大,只薄薄地在屋顶和树杈上铺了一层,给枫溪院的翠竹红枫添了两分妩媚。   洛娉妍抱着手炉坐在东厢房的大炕上,一边儿喝着热腾腾地杏仁奶,一边儿翻看着账册。   平日里内院账册洛娉妍都尽量交给了景芝,一则是怀孕后精神不济,再则便是景芝出嫁在即,以前不曾学过现在却是不得不抓紧时间多学点儿。   可如今到了年底,各处的账册都汇拢送来了,这些账册不仅有洛娉妍的陪嫁产业,还有景蕴的私产,以及锦乡侯府各处公中产业,这些却是需要洛娉妍亲自过目打理的。   浅语坐在门外芜廊下,看着浅浅跟妮妮清扫着地面不多的积雪。屋内晨霜与红螺帮着洛娉妍将账册归类统计,正是忙得脚不沾地儿。   洛娉妍却突然抬起头来,目光不做痕迹地从红螺身上掠过,朝晨霜笑道:“夕月的孩子都半岁大了。”   晨霜闻言一愣,心底有了不好的预感,红螺却是回过头朝洛娉妍笑道:“可不是,前儿我还去看过那孩子,长得很是精神,听夕月说上个月就会到处爬了,只可惜前儿我去的时候穿得多,没让他下地儿。”   洛娉妍点了点头,翻开另一本账册,一边儿看一边儿状似不经意地道:“可不是,时间过得可真快,我原以为芝姐儿会留馨若跟馨罗到明年,谁知竟这会儿便将她俩嫁了出去。”   红螺不以为意地笑道:“她们年纪都不小了,若不是为了将来给小姐做管事姑姑,她俩怕是早就嫁人了,便是殿下也不可能留她们到这会儿。”   洛娉妍笑道:“可不就是这话儿,如今馨芙也嫁了人,听说在庄子上过得很不错,白芷更是有了身孕,明年就能做母亲了。”   提起白芷跟馨芙,红螺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瘪了瘪嘴没有接话,晨霜却是明白了什么,手里的账册一下子掉在了地上,望着洛娉妍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听到声音,红螺瞪了晨霜一眼,轻斥道:“怎么越发毛手毛脚了?”说完见晨霜站着没动,摇了摇头自己走过去将账册捡了起来。   洛娉妍也再次抬起头来,见晨霜脸色苍白的样子,不由好笑道:“你这是做什么?便是要将你嫁出去,那也得问问你自己的意思不是?”   说完洛娉妍搁下手中的笔,不去理会红螺惊诧地神情,喝了口杏仁奶,望着晨霜笑道:“你说说吧,你将来是想要跟馨芙一样去庄子上,还是想跟白芷一般替我看着铺子?”   谁知晨霜“噗通”一下跪了下去,吓得洛娉妍急忙搁了手中的小碗,嗔道:“你这是做什么?便是不乐意,你只管说来就是,我还能亏待了你?”   晨霜却是不起来,跪在地上望着洛娉妍,摇头道:“奴婢哪儿也不去,奴婢就跟在奶奶身边儿,伺候奶奶一辈子!”   洛娉妍闻言一愣,回想起前世,晨霜最终是选择了离开自己,原以为这辈子即便有些不一样,可她心里应该还是想要出去,想要自由的……没想到晨霜竟会想要留在自己身边儿!   洛娉妍心神震动,再看向晨霜时目光都变了变,却极力保持着面儿上的从容与淡定,轻声提醒道:“不说你和夕月跟红螺姑姑一样,都是从我母亲院儿里出来的,只说这十几年来你们护着我长大,对你们,我便是不同的。”   说完见晨霜红着眼眶点了点头,洛娉妍缓了口气接着道:“与其说你们是我的丫鬟,不如说我早将你们看作家人。这一点,我相信你也是有感觉的。”   晨霜的眼泪从洛娉妍说出这句话后,便不住地往下掉,却睁圆了一双泪眼,望着洛娉妍道:“奴婢知道,奴婢都知道!夕月成了亲,嫁给了崔妈妈的儿子,她过得很好,可奴婢不愿离开小姐,离开姑姑,奴婢只想和你们在一块儿。”   说着晨霜呜呜地哭了起来,就连红螺也忍不住别开头,暗暗擦了擦眼角。   洛娉妍叹了口气,却勉强挤出笑容来,嗔道:“你看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起来把眼泪给擦干了!今儿我原就只是问问你的意思,你若不愿意,我还能勉强你?”   晨霜一听喜得一边儿擦着眼泪一边儿起身,还不忘埋怨道:“好好儿的,小姐故意吓唬我作甚?”一激动,连“奶奶”也忘了,唤起了过去的称呼。   洛娉妍也不以为意,轻叹道:“如今还有时间,你自己好好儿想想,无论你是想要去庄子还是铺子,亦或者如夕月般自己做当家奶奶,我都能成全你……”   话未说完,晨霜果断地摇头打断道:“奴婢说了,奴婢哪儿也不去,就留在小姐身边儿,伺候小姐一辈子!”   洛娉妍见此颇为无奈地笑了笑,摇头道:“行了,这事儿我知道的,总之夕月有的,我都不会少你一份,你要留在府里,便等爷回来,让爷帮你指个人。”   晨霜红着脸点了点头,却听洛娉妍叹道:“若是我庄子铺子上的人,我还能紧着你自己挑,府里的人……”   红螺闻言也是叹了口气,晨霜却不以为地笑了笑,淡淡地道:“小姐不必为这个担心,奴婢相信爷便是看在奴婢伺候奶奶一场的份儿上,也不会亏待了奴婢。”   见晨霜如此自信地模样,洛娉妍不由有些恍惚,又有些好笑,指着屋子中间儿八仙桌上的账册道:“就你能的,还不赶紧将账册给我整理好了?”   话说开了,心情也就好了,做起事儿来自然也就越发有了效率,谁知正当三人越来越默契也越来越顺手时,蕾儿在外面敲了敲门,轻声禀道:“奶奶,继宗少爷过来了。”   洛娉妍一愣趿鞋下了炕,一边儿朝红螺与晨霜摆手交代道:“不必管我,你们先核对一遍,分类整理好带回去,我晚点再看。”见二人果然低头继续忙自己的,洛娉妍便自己开门走了出去。   见浅语上前屈膝行礼,洛娉妍轻声叮嘱道:“你在这儿守着别让人进去打扰。”浅语点了点头,又听洛娉妍补充道:“更别忘了提醒她们用膳,你若不提醒,怕是不做完她们是想不起的。若饿坏了我两员得力大将,仔细奶奶我罚你对账去。”   浅语闻言抿嘴一笑,再次点了点头,笑道:“奶奶放心,奴婢都记着了。便是要离开,也会让秋实过来替奴婢守着的。”洛娉妍见此方才带着蕾儿往正屋而去。   八零八 实话   英儿请洛继宗屋里坐,可洛继宗哪里坐得住?此时站在这横廊下吹着冷风,也吹不冷满心地激动和浑身火热。   远远地看到洛娉妍带着蕾儿走了过来,洛继宗比赵嬷嬷更快一步的迎了上去,扶着洛娉妍的胳膊,也不等进屋便笑道:“姐姐,成了!”   洛娉妍一愣,随即也露出欣喜之色,正要说话,赵嬷嬷也走到跟前儿,瞅了洛继宗一眼,略带不满地道:“外面正在化雪,这个天儿最冷,少夫人快进屋暖和暖和。”   洛继宗闻言也急忙点头道:“对对对,姐姐快进屋,若是受了寒,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洛娉妍见此笑了笑也不急着说话,进了屋喝了赵嬷嬷送来的红糖姜茶,才问道:“具体怎么回事儿?没留下什么把柄吧?”   洛继宗在洛娉妍对面儿坐了下来,端起英儿帮他斟的茶,一边儿慢慢轻啄着,一边儿眉飞色舞地说了起来。   洛娉妍听得很认真,问得更是仔细,见洛继宗并没有用一些背地里的手段,很是满意地笑道:“也算给她个教训。如此你好好经营,等清雅进了门就能帮你打理这些了。”   听洛娉妍提起方清雅,洛继宗不由红了脸,急忙岔开话道:“刚才璊表哥帮忙瞧了下那两间铺子,说是让我把山货铺子关了,开间茶楼或是馆子。另外一家卖胭脂水粉的,璊表哥也让我想点儿别的。”   说完洛继宗满眼晶亮地望着洛娉妍,问道:“姐的意思呢?有什么好建议?或者这两间铺子姐收着,权当弟弟孝敬你的。”   洛娉妍闻言想了想,笑道:“铺子我没去看过,我也说不好,不过我记得山货铺子以前生意就不好。当初开这铺子也不是为了赚钱的,人家给父亲送了太多的山货,家里吃不完怕坏了,这才开了间铺子售卖。”   洛继宗一愣,望着洛娉妍有些不相信地问道:“父亲能收那么多山货?”   洛娉妍掩口一笑,正要给洛继宗解释,蕾儿忿忿地走了进来,撅着嘴道:“周府的姨奶奶来了,说是瞧着挺着急的。”   洛娉妍顿时挑眉看向了洛继宗,笑道:“看来她也是为这事儿来的。跟我一块儿去见见她?”   洛继宗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冷声道:“姐姐别理会她,这会子跑来,不知她又想让姐姐做什么。没得惹一肚子闲气。”说着洛继宗并便转头朝蕾儿吩咐道:“去告诉她姐姐不在府中。”   蕾儿为难地看了洛娉妍一眼,见洛娉妍并未阻拦,只是露出一丝兴味斜睨着洛继宗,不由得瘪了瘪嘴,肯定地道:“那她肯定会进来等奶奶回来。”   洛继宗一愣,转回头看向洛娉妍,不敢置信地问道:“她每次来都这样?”   洛娉妍“噗嗤”一下笑出声儿来,摇了摇头道:“你亲自去问她究竟什么事儿,告诉她若是不急,等候我查完账再说,这些日子忙得很。”   蕾儿点了点头,跑了出去,洛继宗望着洛娉妍眨了眨眼,问道:“这样就行了?”   洛娉妍笑着摇了摇头,嗔道:“怎么可能!只是这样说了,她便明白我不会给她很多时间,也省的她跟我绕弯子。”   听洛娉妍这样说,洛继宗皱紧了眉头问道:“那姐姐的意思,你还是要见她?”   洛娉妍看着洛继宗没有急着回答,好半晌才叹了口气,淡淡地道:“不管在家里如何,当着外人的面儿总要过得去,我若不见她,她定能在大门外候着,到时被人瞧见了,别说父亲跟我,就是爷的名声也毁了。”   说完见洛继宗眉头越发皱紧了些,不由宽慰道:“你别管这些,若是想去见她,一会儿就陪我一块儿去,若不想见,在屋里等我就是。”   谁知洛继宗却突然挑眉问道:“那依着姐姐的意思,将来我岂不是也得处处顺着她,不然我岂不是不能出仕了?”   洛娉妍没好气地横了洛继宗一眼,嗔道:“你只管交代了清雅,没事儿远着她些,若是上了门,就权当来了远房亲戚便好,至于别的,她还能去找你闹腾?”   对于洛娉妍“远房亲戚”的说法,洛继宗是噗之一鼻的,转而道:“方才姐姐还没说,怎么咱们家能收那么多山货呢!”   洛娉妍也不点破洛继宗的小心思,淡淡地道:“好些地方想要户部拨银子,递了折子还会送些特产。这样拨款也能快些。”   洛继宗闻言嗤笑道:“什么特产,分明是贿赂,这事儿父亲跟我说过,不就是有个地方官给父亲送了一匣子银票吗?结果不是被督察院审查了吗?”   洛娉妍忍不住摇头道:“父亲是当着来人拿出银票来的,直接道:你们怎能不说实话呢?这也太糊弄人了!这分明是我们户部的特产,怎么就成你们的了?这事儿闹了出来后来再有人送特产,父亲那份就成了真的特产了。”   洛继宗听得“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儿,就连赵嬷嬷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虽然笑得极为含蓄,但洛娉妍却知道她忍得极辛苦。   只是洛娉妍却笑不出来,叹了口气,淡淡地道:“其实这种情况在吏部更严重,那些想要升官的,想要返京的,甚至只是想要回京述职的,可不都想着方儿给六部官员送礼吗。”   洛继宗闷头笑了笑,接着问道:“那依着姐姐的意思,这山货铺子还不能关了,听说今年父亲能往上走一步,那送特产的人岂更多了?到时家里的特产没地儿卖,还不得堆成山?”   洛娉妍闻言却是皱起了眉头,前世,父亲也是这时候升为户部尚书的,然后……   不待洛娉妍细想,蕾儿已经端着一碟子桂花山楂糕返了回来,将碟子往桌上轻轻一放,撅着嘴不说话。   洛娉妍见此捏起一块儿山楂糕,问道:“可见着她了?她都说什么了?”   蕾儿望着洛娉妍摇了摇头,洛妙姝的原话可不敢告诉洛娉妍的,怕她气着伤了身子。到时别说惠宁长公主跟景蕴,就是赵嬷嬷跟红螺姑姑就饶不了她。   却见洛娉妍挑眉望着自己,不由抿了抿嘴,小声儿道:“就说她的事儿很急,请奶奶先见见她。”   蕾儿觉得自己已经尽力说得很婉转了,要知道洛妙姝一听洛娉妍没空,顿时发了火,说自己亲妹妹的事儿都不管,那么多银子了还只顾着赚银子!   甚至还说,先夫人是上不得台面的商贾女,一家子都只知道银子,连点亲情都不顾!   可洛娉妍却是看着她冷了脸,淡淡地再次问道:“她究竟说什么了?”说着朝蕾儿一瞪,冷声道:“说实话!”   对于洛妙姝的性子,洛娉妍再清楚不过,她的脑子里,怕是永远没有什么请不请的!她要见谁,谁就该巴巴地跑去见她才是!   八零九 探查   蕾儿吞吞吐吐不敢说的样子,让洛继宗也沉了脸,追问道:“她究竟说什么了?”   蕾儿没好气地横了洛继宗一眼,又见洛娉妍挑眉望着自己,显然是不说不行了,不由憋着嘴将洛妙姝前面半截儿话说了出来,关于先夫人洛娉妍母亲沈氏的,她却是一个字儿也不敢提。   可就这样,洛继宗也气得“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怒道:“我找她去!”说着洛继宗就要往外走。   洛娉妍见此方才沉了脸,轻声呵斥道:“给我站住!”说着也扶着肚子站了起来,有些生气地道:“多大点事儿?你去又能做什么?都快成亲的人了,怎地还这般莽撞?”   洛继宗见此抿着嘴赶紧上前扶住洛娉妍,小声儿反驳道:“我怎么就莽撞了?”   洛娉妍也不理会他,只对蕾儿吩咐道:“去告诉她,我这一家上下百十口子要吃饭,眼看年下了,要采买的东西可不少,不得不看重银子,让她有事儿过完年再说,这会子我没工夫。”   蕾儿一听笑着点了点头,却抿紧了嘴一个字儿不说就要转身离去,却又被洛娉妍叫住,叮嘱道:“记住了,好好儿地唤一声二姨奶奶!”   不仅蕾儿一愣回过头来不解地望着洛娉妍,就是洛继宗也不满地唤道:“姐姐!”   洛娉妍淡淡地扫了洛继宗一眼没有理会他,却对蕾儿接着道:“她不是什么周家姨奶奶,她和我一样姓洛!叫她一声儿不会少了二两肉,但规矩就是规矩,不能让人看了笑话儿说咱们的不是。”   蕾儿心神一禀,最初这“周家姨奶奶”就是自己胡乱叫的,洛娉妍一直没有怪罪,也没有纠正,自己还沾沾自喜觉得做的很多,此时听洛娉妍这样一说,不由得急忙点了点头。   看着蕾儿出了门,洛娉妍才叹了口气对洛继宗道:“往后说话做事儿都想想清楚,尤其是你还想要考取功名出仕为官!”   洛继宗抿着嘴点了点头,却是告辞道:“姐姐有事儿便去忙吧,我也回去了,至于铺子,这都年根底下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的,等姐姐什么时候有工夫了,我接了姐姐去街上逛逛,顺道看看铺子,再做决定不辞。”   洛娉妍知道洛继宗这是心理不舒服了,摇了摇头却没有拒绝,轻笑道:“那行,等清雅过了门,什么时候咱们一块儿去逛逛,从江宁回来,我还没逛过街呢。”   听洛娉妍这样说洛继宗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拒绝了洛娉妍送他,自己找了小五从侧门离开了锦乡侯府,他可不想在大门前遇上洛妙姝……   洛娉妍回了东厢房继续查账,将洛妙姝到来之事,淡淡地抛在了脑后。洛妙姝则被蕾儿“恭恭敬敬”地,连着锦乡侯府准备的不薄地回礼,一块儿送上了马车。   那天夜里崩开的伤口已经好了许多,虽然没有痊愈,蒋姨娘却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再次小心地跳出了院子。   在园子里转悠了一圈儿,除了丫鬟婆子,蒋姨娘惊喜地发现,当初惠宁长公主带来的那些女侍,不知是离开了还是去了哪里,总之除了芝兰院里的挽风和吟月,别的是一个没见着!   至于枫溪院……蒋姨娘暂时没敢去,那毕竟是景蕴的院子,谁知道里面有多少明着暗着的守卫?自己身上伤还没痊愈,可不敢与人动手。   蒋姨娘从云窗跳过院墙,去了自己原来住的跨院儿,站到甬道里,也没见有侍卫出来,不由越发大了胆子,又小心地摸回了自己原来住的跨院儿。   看着院里熟悉的景致,蒋姨娘刚刚心生感慨,却见角落里钻出一侍卫,大声暴喝道:“什么人!”蒋姨娘一惊,顾不得别的急忙扯下一块裙裾遮住口鼻,往院外逃去……   蒋姨娘毕竟带了伤,哪里是侍卫的对手?很快便被侍卫追了上来,蒋姨娘索性一把扯了脸上蒙着的“破布”,双眼含泪地望着侍卫,喝问道:“侯爷不在府中,长公主便要禁我的足,难道连你们也要来落井下石欺负我吗?”   侍卫一愣,没想到追的会是侯爷的姨娘,顿时脸上也有了难堪之色,再见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躬身一礼道:“属下并无意冒犯姨娘,实在是……”   侍卫不知该如何解释,心中只觉得纳罕,哪有谁在自己家里,蒙着脸跳来跳去的?   可这话侍卫不好说,蒋姨娘也不会去戳破,只淡淡地道:“我也只是不想世子夫人和大小姐为难,毕竟禁我足的是长公主殿下,是长辈,可我想回自己院子瞧瞧。”   听蒋姨娘这样一说,侍卫不免同情起她来,可却不敢让她继续这样在府中跳来跳去,不由低着头为难地道:“属下也不想为难姨娘,还请姨娘下次回去……走院门进去……”   侍卫越说越小声儿,实在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蒋姨娘却在心底暗暗松了口气,淡淡地道:“如今也瞧过了,我这就回去禁足,你也不必惊扰了世子夫人跟大小姐,世子夫人怀着身孕,大小姐又出嫁在即。”   侍卫闻言松了口气,语气也轻快起来,抱拳道:“谢姨娘体谅,属下这就让人来送姨娘回去。”   蒋姨娘怎会让他叫人过来?摆手道:“不必了,都说了不要惊扰世子夫人跟大小姐,我自己回去就是,解禁前,我不会再回来了。”说完当着侍卫的面儿,纵身一跳进了园子。   侍卫见此也就不再放在心上,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守卫,却不知今日之举,为将来事发留下多大的隐患。   蒋姨娘回到禁足的院子便不再轻易外出,一时间锦乡侯府越发安宁了下来,洛娉妍却越来越忙碌起来,对完账册距离洛继宗迎亲便只剩下三天不到。   傅氏这些日子每日早出晚归,往返于洛府和锦乡侯府之间,直到今日,洛娉妍也决定要返回洛府去亲自张罗。   赵嬷嬷是无论如何要跟去的,红螺也不可能留下,见此朱嬷嬷也急忙表忠心道:“少夫人如今饮食须得格外注意,奴婢怎能离了您身边儿呢?再说殿下让奴婢过来,可不就是伺候您饭食的?”   见此洛娉妍只得无奈地留下了英儿蕾儿,带着云袖跟浅语回了洛府,却不知她前脚一走,蒋姨娘立时便察觉到了,甚至壮着胆儿小心地探了探枫溪院……   蒋姨娘没有惊动枫溪院里任何人,自然更不会动洛娉妍那些个财务,只悄悄地来转悠了一圈儿后,又悄悄地返回了关她的院子。   回到院子后,蒋姨娘便忍不住再次放声大笑起来,引得看守她的婆子,几次从小门探进头来……   八百一 机会   第二日洛继宗就要去方家迎亲,洛娉妍便没有再留下去,带着自己身边儿一众人回了锦乡侯府。   景芝早的了消息,已经在枫溪院候了多时,远远地见洛娉妍满脸笑意地回来,便忍不住抱怨道:“嫂嫂就该带了我一块儿去的!连寒烟都跟着大舅母去了,偏留我一人儿在府中。”   对于景芝能跟着自己唤傅氏“大舅母”,洛娉妍心里暖暖的,不由抿嘴一笑,轻声道:“明儿你代表咱们锦乡侯府去送贺礼,不就只剩我一人儿在家了?”   景芝却是不满意地道:“明儿我一早去了,便是用过晚膳回来,也不过一日功夫,再说了,大舅母跟寒烟也都要回来了,后一早你还要过去吃认亲酒,怎能一样?”   景芝不知她这话却是一字不差地落入了蒋姨娘耳中,令蒋姨娘火热地心几乎就要按捺不住!   这可是个绝好的机会,错过了不知何时才能再有。洛娉妍也比景芝容易多了。只要劫持了她,蒋姨娘相信,就凭她肚子里的孩子,自己就能跟惠宁那老太婆换了儿子出来!   打定了主意的蒋姨娘深深地看了洛娉妍那越来越凸起的肚子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悄悄退出了枫溪院。   景芝却是与洛娉妍说起了给洛继宗准备的贺礼来,挽着洛娉妍的胳膊,嗔道:“嫂嫂也太见外了些,怎能只准备那么点儿东西,便是再厚上三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没得让人以为你跟娘家疏远呢!”   洛娉妍抿嘴一笑,淡淡地道:“我瞧着挺好,哪儿就疏远了?我跟爷的早就送过去了,你若觉得不够,只管自己再单送一份,公中这份却是不能添了。”   景芝憋着嘴瞪着洛娉妍,不满地道:“我自是会单送一份的,可嫂嫂准备的这份也太单薄了些,显得咱们侯府……”   景芝话没说完,洛娉妍便正色打断道:“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的嫁妆早已准备好,景莳的父亲也早已分给了他,只因他尚未成亲才没有分府另居,如今公中留下的都是父亲跟爷的。我有必要见外吗?”   景芝闻言挑高眉梢,微微撅起嘴唇,望着洛娉妍不说和,洛娉妍见此含笑**着肚子,轻声道:“如今咱们府里人少,将来可不一定,若不早早儿地定下规矩,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乱了套。这份贺礼我也是按照规矩准备的,必不会丢了侯府脸面。”   洛娉妍这么一解释,景芝也不再纠结贺礼的多少,总归自己另备了一份单送就是。   目光却是落在了洛娉妍肚子上,景芝甚至伸出了手,摸了摸洛娉妍凸起的肚子,笑眯了一双凤眼儿,认真地道:“那嫂嫂可是要努力才行啊!”   景芝没有多余的意思,只是觉得锦乡侯府这几代人都太单薄了些,洛娉妍却是忍不住红了脸,没好气地道:“胡说什么呢!外祖母若听了,还只当我教坏了你。”说完便不再理会景芝,转身进了屋。   景芝挑眉一笑也不以为意,满心满眼的都是锦乡侯府热闹起来的景象,又追了进去笑道:“将来的侄儿媳妇们可得仔细了挑,身份什么的都不太重要,关键是性子要好,人还得漂亮。还有侄女们……”   洛娉妍见她越说越没边儿,不由睨着她,淡淡地打断道:“这事儿等你嫁过去,跟邓允商议就好!还不成还有夫人老夫人在。”   景芝一噎,撅着嘴瞪了洛娉妍一眼,见她挑着眉朝自己抿嘴笑,忍不住红着脸转身跑了出去。   这一晚洛娉妍睡得很早,天刚亮便醒了,赵嬷嬷不由劝道:“时辰还早,奶奶不妨再睡会儿,这些天为了舅爷的婚事奶奶可没歇好过。”   洛娉妍却坚持起了身,景芝来与她辞行时,洛娉妍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忍不住拉着景芝的手,叮嘱道:“一路上都小心些,你是待嫁之身,就在屋里坐着就成,别往人堆里凑热闹。”   景芝只当洛娉妍想亲眼看着洛继宗成亲,不由笑道:“你就放心吧,我会坐屋里把整场婚宴看个清清楚楚,也会代你去瞧新娘子的。”说完更是笑道:“听说清雅那顶一百零八颗东珠的凤冠,是你送的,回头可别忘了送我一顶!”   洛娉妍这才没了好气,瞪着景芝道:“我那是给我弟弟拿去做聘礼的,难不成你还担心武定侯府拿不出聘礼来?”   说到这儿,洛娉妍不由似笑非笑地斜睨着景芝,压低了声儿道:“我可记得,邓允早就送过你东珠了,还是龙眼……”   话未说完,景芝便再次红了脸,一把捂住洛娉妍的嘴,嗔道:“行了行了,就知道打趣儿我!”   洛娉妍掰下她的手,“噗嗤”一下笑出声儿来,轻轻推着她道:“快去吧,替我好好瞧瞧热闹,我可是为了今天忙活了大半个月呢。”   送走了景芝,洛娉妍脸上的笑容便渐渐淡去,无精打采地斜歪在临窗大炕上,一边儿做着针线,一边儿盼望着时间的流逝……心中却说不出因何,就是安宁不下来。   蒋姨娘在用过午膳之后再次离开了院子,先去了芝兰院,见景芝果然不在,才放心地顺着碧波湖朝枫溪院后院绕去。   蒋姨娘原是想要找处隐秘位置,跳进枫溪院去的,谁知刚走到问心斋附近,便远远地看到洛娉妍带着丫鬟婆子迎面而来。   蒋姨娘见此心中大喜,暗道:天助我也!   随即身子一侧隐入一旁松林之中,打算静等洛娉妍一行人走近。毕竟即便那俩丫鬟和婆子都不是自己的对手,可能不费吹灰之力将人掳走,自己又何必多费功夫?   然而蒋姨娘没有想到,洛娉妍却心慌得脸色都变了,一行人不由得都停下了脚步。   赵嬷嬷扶着洛娉妍的胳膊站稳,满是焦急地道:“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让蕾儿去请了罗先生过来?”   蕾儿也急忙点头道:“嬷嬷说的是,小姐出门后奶奶脸色就不大好,要不奴婢去请了罗先生来替奶奶瞧瞧?”   洛娉妍抚着胸口摇了摇头,缓了缓,望着不远处的问心斋,轻声道:“不知怎地心里慌得很,像是有什么事儿要发生……”   洛娉妍自己也不太确定那究竟是中什么感觉,却猛地看向蕾儿,催促道:“快,你过洛府去瞧瞧,可是婚礼出了什么岔子?”   蕾儿闻言一愣,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不由地转头看向赵嬷嬷,赵嬷嬷见此皱紧了眉头,叹了口气道:“少夫人这是不放心继宗少爷的婚事呢,你就替少夫人去瞧瞧吧。”   说完赵嬷嬷又叮嘱道:“你快去快回莫要耽搁了。我们就在问心斋等着。”   在赵嬷嬷想来,问心斋里好歹有罗先生在,洛娉妍便是真有什么,也有罗先生看着,总出不了大事儿。   蒋姨娘见洛娉妍一行站着不再往前走,不由有些着急,正犹豫着是否要直接上前掳人,却见蕾儿突然转身离去,赵嬷嬷与那叫英儿的丫鬟,扶着洛娉妍缓缓朝自己这边儿走了过来。   蒋姨娘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待洛娉妍三人靠近松林的范围,蒋姨娘便从树后绕了过去,出现在了洛娉妍等人身后……   ☆、八一一 热闹   如蒋姨娘想象的一样,毫不费力地便将赵嬷嬷与英儿同时劈晕在地。更是一把扣住了洛娉妍的脖子,冷声道:“聪明的就别闹,你也能少吃些苦头!”说着目光漫不经心地从洛娉妍的肚子上一扫而过。   本就知道反抗不过的洛娉妍,此时更是不敢轻举妄动,双手护着肚子,正好将腰间的荷包藏了起来,才颤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洛娉妍那紧张的神情,根本不需伪装。不说肚子里的孩子受到了威胁,便是腰间的荷包,那也是一极大的隐患!丢不得,被发现了更了不得!   蒋姨娘却并不理会她,淡淡地扫了地上赵嬷嬷跟英儿一眼,微微松开扣着洛娉妍脖子的手,道:“你最好不要耍花样,也不要试图挑衅我!在救兵赶到前将你处理了,我还是能做到的!”说完目光再次停在了洛娉妍的肚子上。   洛娉妍知道她没开玩笑,咬着唇角勉强点了点头,蒋姨娘便缓缓松开了扣着她脖子的手。   见洛娉妍没有惊呼,甚至没有挪动脚步,蒋姨娘满意地点了点头,蹲下身剥了赵嬷嬷身上姜黄团花大袄。   洛娉妍见此忍不住道:“这样她会冻死的!”谁知蒋姨娘冷哼一声儿,睨着洛娉妍冰冷地笑道:“早晚都是一死,我劝你还是先顾好自己!”   说完蒋姨娘已经换上了赵嬷嬷的大袄,并随手将赵嬷嬷与英儿俩人提溜起来扔在了松树林里。   再回过头,见洛娉妍脸色苍白满头冷汗地望着自己,蒋姨娘嘴角的笑意越发肆意,点头道:“你很聪明,希望你能一直聪明下去。”   说着蒋姨娘上前扶着洛娉妍的胳膊,缓步朝西边儿角门而去,像是交好的两人相携逛园子似得,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只有洛娉妍知道,蒋姨娘的一只手正有若无地搁在了自己腰间……   与锦乡侯府的冷清不一样,方家此时极为热闹,迎亲的锁啦此起彼落,燃放的鞭炮声响震天。   洛继宗一身大红喜袍,满脸笑意被拦在了方家大门外。他可没有当初景蕴那般威慑力,也没那般好运。   被方清逸的崇拜者三番五次给拦了下来,其中还不乏他的同窗好友,见此就连陪同洛继宗同来的沈琨,也忍不住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好在状元公怕误了妹妹的吉时,悄悄放了他一马,洛继宗这才终于将方清雅迎上了花轿。可这过五关斩六将的感觉,怕是他一辈子也不会忘掉了。   自从没了那两间铺子,洛妙姝心里便慌得很,前日问起周熔生意的事儿,没成想周熔近日也亏了不少,一时间心情也就更糟了。   洛继宗的成亲,洛妙姝本不想来凑热闹,没得还要浪费银钱,但耐不住周二老夫人跟周熔他娘都要来,她一个孙媳妇又是洛府二姑奶奶,也就不好不来了。   到了洛府一看,竟来了这么多诰命夫人,洛妙姝不由一愣,周二老夫人已经与周熔他娘急急忙忙贴了上去。   洛妙姝见此自然也疾步跟了上去,谁知进了堂屋一看,坐在主位上招待各府夫人的,不是自己母亲,竟是洛娉妍那个商贾之家的舅母,傅氏!洛妙姝不由沉了脸。   可周二老夫人与周熔他娘,却不以为意地靠了过去,众夫人皆是知道周二老夫人身份的,见是她来了,淡淡一笑,好在还有人让出位置,不然可就尴尬了。   周二老夫人还好,至少面儿上淡淡地,周熔他娘可没那么多顾及,待周二老夫人落座,便朝傅氏笑道:“恭喜沈大太太,今儿又得一外甥媳妇儿。”   傅氏自然听出了周熔他娘话里的意思,但心中再是不喜,面儿上也不显分毫地笑着回应道:“多谢您来捧场,我那可怜的妹子在天有灵,知道今儿添了儿媳妇,想必也会很是欢喜。”   周熔他娘一听这话,面儿上的笑容一僵,淡淡地道:“说起来,也不仅仅是沈大太太的外甥媳妇儿,也是我们……”   话未说完,坐在傅氏身边儿不远地景芝突然问道:“这是那府的夫人?恕我眼拙,竟是面生得很。”   众夫人闻言具是低头闷笑,傅氏却煞有其事地对景芝笑道:“芝姐儿有所不知,娉妍她娘去得早,妹婿便又续弦娶了填房,这位便是妹婿填房的嫂嫂。”   傅氏声音和缓,甚至面儿上带着笑容,洛妙姝却是气得捏紧了拳头,继室原就难听,没想到傅氏竟然连继室也不叫了,直接说是填房!   不仅洛妙姝脸色难看,就连周二老夫人也沉了脸,却不好对傅氏发作,只得狠狠地瞪了周熔他娘一眼。   景芝却是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随口道:“如此说来……也算是亲戚。”   听景芝承认她们是亲戚,周二老夫人跟洛妙姝的脸色顿时好看了许多,正要上前与景芝说话,谁知景芝却是突然又接着笑道:“只是这亲戚八竿子远了点儿。”   傅氏抿着嘴淡淡一笑,并不接话,在众人眼中却是默认了景芝的话,周二老夫人与洛妙姝的脸色再次难看起来。但今儿来的人,不是看在洛镇源的面儿上,就是看在洛娉妍的份儿上,谁又在乎她洛妙姝是何心情呢?   虽然没人顾及周二老夫人婆媳跟洛妙姝的心情,但大好的日子没人愿意惹事儿,一时间众人又说起旁的岔开了话题。   洛妙姝只听傅氏淡淡地谦虚道:“娉妍那孩子是爱操心,也极为看重她这些弟弟妹妹。”   听傅氏这么说,洛妙姝眼角偷偷扫了周二老夫人跟周熔他娘一眼,正暗自得意着,谁知傅氏却接着道:“可这操心也要看人,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别人替她忙活的。”   说完傅氏端起茶盏,浅浅地抿了口,景芝便嗔道:“舅母这是说的什么话儿?我可是巴不得一辈子跟着嫂嫂,就让她替我忙活!吃的穿的样样不愁,比我自己个儿操心还妥当。”   听景芝唤傅氏“舅母”众夫人都暗暗吃了一惊,再看傅氏的眼神也都变得不一样了。同时也都明白,傅氏口中这个“妹妹”可没洛妙姝什么事儿,人家指的就是锦乡侯府大小姐——景芝!   洛妙姝虽然没听出来,但周二老夫人听出来了,不由得就想起了洛妙姝那四十八抬嫁妆,看她的眼神不由便带上了嫌弃。   就在众人说得热闹之时,景芝身旁的婢女靠了过来,微微屈膝禀道:“刚瞧见少夫人身边儿的蕾儿姑娘过来了。”   傅氏跟景芝闻言都是一愣,傅氏摇头朝众夫人笑道:“没想到连我跟芝姐儿她也放心不下,还巴巴儿地遣了身边儿大丫鬟过来瞧瞧。”   ☆、八一二 心悸   今日前来的众夫人,本就大多是冲着洛娉妍来的,虽然今儿没能与她亲自见上一面,但景芝的到场更让大家惊喜。   自从定亲后,景芝已经很久没有参加过宴会,今日遇见了自然要好好亲近亲近。虽说以自己当家夫人的身份,去与一个云英未嫁的小姑娘套近乎有些掉身价,但谁让锦乡侯府情况特殊呢?   至于傅氏,单凭景芝那声儿“舅母”便足以令人看重,更何况谁不知道锦乡侯世子夫人,对她这个舅母极为尊重?   是以大家听傅氏这样说,都笑了起来,说洛继宗好福气的有,说洛娉妍贤惠的也有,总之是说什么的都有,但却都是好话。听得洛妙姝忍不住频频瘪嘴。   景芝心中却莫明有些不安,起身朝来道贺地女客们歉意地笑道:“各位夫人奶奶稍坐,怕嫂嫂遣那丫鬟过来还有旁的事儿,我去去就来。”   众夫人奶奶见此不由又笑道:“瞧瞧这对姑嫂好的跟亲姐妹似得,谁家要女儿媳妇这样相处,那可真是烧了高香了。”景芝对此淡淡一笑便转身出了堂屋。   蕾儿也没想到景芝会亲自出来,急忙上前行礼,笑道:“奶奶不放心让奴婢过来瞧瞧,没想竟……”   景芝却越发心慌,没等蕾儿说完便打断道:“我心里慌得很,快告诉我府里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你们奶奶可好?”   蕾儿一愣,望着景芝张了张嘴才道:“府里好好儿的,奶奶也是莫明觉得心慌,奴婢瞧着奶奶脸色都变了,本想请罗先生替奶奶把脉瞧瞧,偏奶奶怕婚宴出岔子,遣奴婢过来这边儿了。”   景芝闻言却没能安心,反是催促道:“嫂嫂身边儿惯用的不多,我让挽风送你回去。”   千里之外的蒙化郡边陲小镇,已经连续下了五六日的雨,若非这场连绵不绝的雨,景蕴一行也不能顺利脱离追杀躲进镇中。   此时景蕴正站在客栈二楼窗边儿,手中紧握着一只针脚遥望着京城的方向,从半个时辰前开始,他就觉得心头一阵阵莫明的心悸,总觉得有什么事发生了,忍不住想要立即赶回京城。   莫言推门进来正好看到景蕴皱着眉头转过身来,急忙上前轻声禀道:“爷,打听清楚了,这里是三湾镇,咱们已经离开横山寨势力范围,前面不远就是梁水郡,一直往北不过七八日就能赶到朱提郡,到时就能与沈家商船汇合。”   景蕴闻言没有说话,眉头却皱的更紧,像是有什么事让他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   莫言不敢打扰,当初一行人二三十人出京,这一路来若非自家世子爷临机决断,和离京时少夫人准备的那么些好药,怕是早就全都葬送在这莽莽大山之中了。   突然景蕴猛地回头望向京城的方向,不再有丝毫地犹豫,冷声道:“今晚就走!”说完转身从床上的棉袄里掏出一卷地图铺展在桌上,仔细观察了起来。   就在刚才,心头不再是浅淡地惊悸,而是一阵绞痛!难以忍受的绞痛!景蕴确信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想要赶回去的心此刻尤为迫切,丝毫不愿也不敢耽搁……   莫言见此忍不住皱紧眉头,劝道:“爷,要不休整两日吧,就两日,好几个兄弟身上的伤……”   景蕴知道他的意思,可他等不起,不容置疑地道:“从京里带来的药还有多少?都留给他们,让他们就地养伤,等伤好后自行回京。”   莫言闻言一惊猛地瞪圆了眼,头摇的跟拨浪鼓低的,反驳道:“这不行!爷,咱们人手已经不多了,药也不多了!在这么……”   景蕴却没有等他说完,抬起头淡淡地注视着他,吩咐道:“去将莫问叫来!”   莫言知道景蕴心意已决,也知道景蕴动了怒,忍不住叹了口气,嘟囔道:“早知道当初我告诉少夫人咱们要来南边儿,少夫人定会给我们准备……”   话未说完便被景蕴再次瞪了眼,那冷冷地眼神令莫言下意识地闭了嘴,急忙退出了景蕴的房间。   莫言莫问如何拗得过景蕴?   景蕴一行六人,趁着夜色悄悄地离开了三湾镇,没有前往最近的梁水郡,而是绕道直接去了距离朱提郡更近的西平郡。   景蕴的焦急,不仅莫言莫问这两个从小跟在他身边儿的人感觉到了,就连另外三名护卫也察觉了,没人问为什么,众人都只是沉默着扬鞭赶路。   而此时的京城,不仅锦乡侯府乱了套,就连长公主府也乱作了一锅粥,若非众人死死瞒着,怕是洛府也会乱作一团。   挽风跟蕾儿坐着景芝的马车刚出洛府大门不远,车夫便见枫溪院的小四脸色苍白的策马赶了过来。不由的拉停了马车,扬声儿问道:“小四!你怎么也来了?”   小四没有理会车夫的询问,颤声问道:“车里可是大小姐?”说着一侧马头,朝马车跑了过来。   听到车夫唤“小四”,挽风跟蕾儿已经撩起车帘一起钻了出来,看着小四苍白惊恐的神色,二人也是愣了下,挽风急忙回道:“小姐还在洛府,你不在府里守着院子,怎么跑这儿来了?”   蕾儿心突突直跳,不待小四回答便急声问道:“可是出什么事儿了?奶奶还好吗?是赵嬷嬷让你来找小姐的?”   小四毕竟才十一岁,就算平日里瞧着稳重些,也没经过这阵仗啊,此时真的是吓坏了,远远地就翻身下马,连滚带爬地跑向马车,抓着车辕哭道:“蕾儿姐姐,少夫人,少夫人出事儿了!”说着豆大的眼泪已经滚落下来。   蕾儿闻言脸色也是一白,弯下腰一把抓住小四的胳膊,颤声问道:“出,出什么,事儿了?”   蕾儿很是用力,挽风不知道小四的胳膊怎样了,但蕾儿的十个手指头却都因太过用力而泛白,不由得扶住蕾儿劝道:“你别急,让小四好好儿说。”   在小四心中,虽然是一个院儿里的蕾儿更可靠,但此时挽风显然比蕾儿更镇定,不由泪眼朦胧地望着挽风,哭道:“少夫人被人劫持了!”   ☆、八一三 惊怒   不仅车夫与挽风闻言惊住了,蕾儿更是不敢置信地瞪圆了一双眼,厉声呵斥道:“小四!你胡说什么?奶奶不是好好儿的在府里吗?”   蕾儿的声音极为尖厉,不仅刺痛了挽风的耳朵,更是吓得小四的眼泪都顿住了,望着蕾儿一直摇头,却说不出话来。   好在挽风还算冷静,急忙抓住蕾儿,看了眼四周,轻声吩咐道:“小四上车,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边走边说!”   蕾儿此时也是心急如焚,抓着小四的胳膊让他上了车,不待车夫扬鞭,便再次急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儿,你给我说说清楚啊?奶奶究竟怎么了?”   小四哪里知道什么具体的?见马车往回府的方向赶去,不由一把抓住车夫的胳膊,扭头望着挽风问道:“不去,禀报亲家老爷跟大小姐?”   挽风没好气地挥开小四抓着车夫的手,吩咐道:“赶紧回府!”说完才看向小四,叹了口气道:“洛府正在办喜事儿,若是旁的事儿也就罢了,难道你不知道少夫人有多重视洛少爷的婚事?”   小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看了看挽风,又看了看没有反对的蕾儿,委屈地嘟囔道:“可是,大管家让我来通知小姐,还有亲家老爷……”   一时间车上四人都沉默了下来,路上行人只见一匹马,也不见人牵着,独自跟在一辆马车后面,众人不觉惊奇,忍不住纷纷驻足观望,倒是成了一道风景线。   却不知蒋姨娘此时此刻就在距离洛府不远的一间客栈里,临窗看着眼前的一幕,嘴角勾起冷笑,对洛娉妍道:“看来,锦乡侯府并没有那么在乎你嘛。”   洛娉妍就站在蒋姨娘身边儿,此时也看着窗下马儿自己跟着马车跑的奇景,闻言抿紧了嘴,心中却是暗暗松了口气。   直到马车回到锦乡侯府,也没人问过小四,究竟是谁抓走了洛娉妍,不等马车停稳蕾儿便跳下了车,一个踉跄撞在了墙柱上,也顾不得头晕眼花,疾步便朝枫溪院跑去。   得知景芝的马车回了府,费嬷嬷早早地就候在了枫溪院内,她笃定景芝回来,定会第一时间过来这里。   可谁知竟只有蕾儿跟挽风回来了,不由惊怒地瞪向小四,喝问道:“小姐呢?”费嬷嬷也是吓坏了,以为景芝也出了事儿,连脸色都变了。   挽风不知费嬷嬷所想,急忙解释道:“花轿就要进门,奴婢没敢这时候去告诉小姐,想着小姐回来也……”   话未说完,便见费嬷嬷松了口气,对她道:“你赶紧回洛府去守着小姐,千万要保证小姐安全!”挽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色大变地转身跑了出去……   蕾儿见此冷冷地看了费嬷嬷一眼,心中莫明觉得悲凉,却什么也没说,直接越过费嬷嬷进了院子。   浅语跟秋实等人此时具守在门外,见蕾儿回来了,一个个焦急地迎了上来,急声儿问道:“老爷来了吗?怎么说?”   见蕾儿摇了摇头,又急忙问道:“那舅太太跟小姐呢?”   蕾儿红了眼眶没有吱声儿,扒开众人就往屋里冲去,差点与正要出门来的红螺撞个满怀。若是平日里,少不得被红螺训斥两句不稳重。   可今儿红螺却是顾不得那些,抓着蕾儿的胳膊,至于蕾儿头上的伤,她是顾不上了,急声儿问道:“舅太太跟小姐呢?”她没有问洛镇源,毕竟这里是内院,便是洛镇源也是不好进来的。   蕾儿却是一下子哭了出来,望着红螺委屈地道:“我是在回来的半道上遇见小四的,小姐身边儿的挽风不让通知小姐跟老爷,说是今儿是继宗少爷的大喜日子……”   蕾儿没有说完,红螺便已经气得眼泪直掉,好在罗先生此时开口宽慰道:“你也别急,大管家不是已经亲自去长公主府通知殿下了吗?”   红螺闻言闭着眼死死地咬着嘴角没有吱声儿,但眼泪却一颗颗地往下滚……   晨霜见此又急又怒,忍不住道:“亏得小姐还怀着他们锦乡侯府的孩子,难道就因为人是他们锦乡侯府的姨娘掳的,他们就打算瞒着我们老爷吗?”   费嬷嬷刚刚交代好小四,让他再去洛府,莫要惊动旁人,只将此事悄悄告知亲家老爷洛镇源,便急忙跟了进来。   谁知刚到正房台阶下,门外那些丫鬟便一个个怒目看了过来,费嬷嬷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在锦乡侯府大半辈子,还从来没人敢这样看她,谁知紧接着便听到蕾儿那句话,一时间心中也是恼怒不已。   好不容易压下心中怒气,费嬷嬷正想要进屋解释,却听罗先生淡淡地道:“娉妍是我唯一的弟子,是我父亲唯一徒孙,殿下若是不管,我便去求见三皇子殿下,相信他不会不管的。”   罗先生的父亲正在给皇贵妃娘娘治病,这事儿旁人不知道,但费大管家夫妇俩却是知道的!闻言是又惊又怒,却不得不急忙走了进去……   只见罗先生紧抿着唇,坐在堂屋西边儿的主位上,赵嬷嬷裹着厚厚地大毛袄子,脸上满是病态的潮红,坐在罗先生下手紧皱着眉头,却没有替长公主殿下辩解一句!   费嬷嬷忍不住瞪了赵嬷嬷一眼。   众人见费嬷嬷进来,之前望着罗先生的众人,却是齐齐瞪向了她!饶是费嬷嬷一把年纪,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此时也感到有些吃不消。   不由得急忙解释道:“你们放心,我们当家的已经亲自去长公主府了,殿下这会儿怕是已经知道,正在想办法呢,殿下不会不管的!”   罗先生闻言却是淡淡地一笑,那笑容极冷,轻声道:“我无儿无女孑然一身,娉妍是我唯一的弟子,是我衣钵的传人,她若出了事儿,我必然要讨个说法!”   费嬷嬷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道:“蒋姨娘的事儿是意外,谁也不想的,再说殿下原本是安排了云袖跟彩英在少夫人身边儿保护的,是少夫人……”   话未说完,红螺便冷声道:“你是说你们锦乡侯府就跟风筛子似得,随时随地得跟着侍卫才安全吗?”红螺此时已经不将自己当做锦乡侯府的人了。   晨霜更是冷笑道:“我原以为我们洛府后院已经够乱了,没想到锦乡侯府更让人大开眼界!出了事儿竟然往一个孕妇身上推脱!”   费嬷嬷被噎得不轻,心中怒气再次腾起,挺直了背脊,微微抬起下巴,声音冷硬了许多,道:“云袖跟溯风已经追过去了!少夫人要将身边儿保护的人全支使出去,谁也没有法子!”   ☆、八一四 好奇   眼见着枫溪院里众人就要吵起来,崔嬷嬷亲自赶到了。见此沉了脸,大声呵斥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晨霜跟红螺闻言一惊,具是抿紧了嘴不再说话。   费嬷嬷却是赶紧迎了上去,挤出笑容问道:“老姐姐怎么亲自来了?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若是平日里,崔嬷嬷也得给费嬷嬷两分薄面,今日却是没有理会费嬷嬷。费嬷嬷还想要再说什么,崔嬷嬷的目光已经扫向了屋内众人,叹了口气上前朝罗先生屈膝一礼。   罗先生自是不敢受她的礼,也知道崔嬷嬷对洛娉妍极为照顾,急忙起身让过,又还了一礼,才轻声问道:“可是有娉妍的消息了?”   一听这话,众人皆是朝崔嬷嬷看了过来,崔嬷嬷再次叹了口气道:“已经有消息了,就在富盛客栈。”   话音一落,红螺等人具是激动起来,晨霜更是大着胆子问道:“可遣人去营救奶奶了?”   崔嬷嬷苦苦一笑,摇头道:“少夫人怀着身子,我们并不敢轻举妄动,殿下已经气晕了两次,又不愿传太医,我来是想请罗先生过去,帮忙看顾着殿下一些,不然……”   崔嬷嬷也红了眼眶,略有哽咽地道:“奴婢怕殿下这样下去,不等少夫人回来,怕是就熬不过去了。”说完扭头擦了擦眼角。   红螺等人闻言具是羞愧不已,罗先生更是想也没想便站起身来,急忙点头道:“我这就去拿药箱子随嬷嬷过去。”   见罗先生答应了,崔嬷嬷心里松了口气,急忙再次一礼。对于罗先生的医术,崔嬷嬷是极为信任的,有她在至少殿下性命应是无忧的。   罗先生这次倒是没有避开,生生受了崔嬷嬷一礼,便脚步匆忙地出了屋子。   红螺见此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什么,崔嬷嬷却是瞧见了,轻声安抚道:“你们放心,不说少夫人是殿下外孙媳妇,就是看在少夫人怀着殿下重外孙的份儿上,殿下也不舍得她有一丝一毫地损伤,少夫人定会安然无恙的回来的。”   红螺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晨霜却是觑着崔嬷嬷小心地问道:“奴婢能跟着罗先生一块儿去长公主府吗?”   在晨霜想来,等在没有人主事的锦乡侯府,还不如去长公主府先得到消息。   崔嬷嬷如何不知晨霜心思?见此缓缓摇了摇头,苦笑道:“你去长公主府也没用,蒋氏要求用景莳交换少夫人,殿下若非身子坚持不住晕倒了,这会儿都已经进宫去了。”   晨霜听说惠宁长公主没有不管洛娉妍,还要为了洛娉妍的事儿进宫面圣,心中安定了不少,当年洛娉妍被罚跪祠堂,就是惠宁长公主出面,洛娉妍才少受了许多罪。   就连太医也是惠宁长公主找去的,不然那双腿还不知会不会落下病根儿呢!毕竟,当时可没人知道罗先生会医术,罗先生更没有收洛娉妍为徒!   很快罗先生收拾好了药箱返回了枫溪院,又给赵嬷嬷重新扶脉开了方子,交代英儿好生伺候,才随着崔嬷嬷一道出了锦乡侯府朝长公主府而去。   费嬷嬷亲自送走了崔嬷嬷跟罗先生,这才沉了脸看向枫溪院的方向。好半晌才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心中怒火。   垂花门前俩守门婆子见此,急忙垂下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毕竟虽然侯爷说了少夫人当家,可少夫人这会儿还不知在哪儿,更不知还能不能回来,但大管家……她们可得罪不起!   坐上前往长公主府的马车,罗先生才询问起惠宁长公主的病情,崔嬷嬷叹了口气道:“殿下今儿本来挺高兴的,前一刻还与我说,要挑了见面礼备着,最迟两三天,少夫人定会带继宗少爷跟少奶奶去给她磕头的。”   说到这儿,崔嬷嬷擦了擦眼角,才红着眼眶接着道:“谁知刚让人搬了首饰匣子出来,便听有个乞儿给殿下送了只荷包和一封信来。门子不敢耽搁,将荷包跟信都送了进来。殿下一见那荷包就变了脸色,再打开……”   崔嬷嬷没说,那荷包里竟装着惠宁长公主给洛娉妍的那枚小令,深吸了口气,哽咽道:“殿下当时是又惊又怒,顿时一口气上不了就晕厥了过去,好在没等太医来,殿下便自己醒了过来,可……殿下看了信,竟再次晕倒了。”   罗先生闻言也沉默下来,为先前说的气话感到羞愧,却并不后悔!自己就这么一个弟子,决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那边儿锦乡侯府与长公主府,都气氛凝重,洛府里却依旧一片欢声笑语。   洛妙姝原想着,或许能在这儿碰到洛娉妍,到时便可以找机会说说那两间铺子的事儿,可谁知洛娉妍竟真的没来参加洛继宗的婚礼,心中便很是失望。   又见众夫人都捧着景芝跟傅氏,就连暖阁里那些个原本眼高于顶的小姐们,也因为众夫人对傅氏的态度,对沈寒烟这个商贾女很是客气。   洛妙姝不由得越发气闷,趁周二老夫人与人说话儿时,弯下腰在周二老夫人耳畔轻声道:“外祖母,这儿这么热闹,怕是慧园冷清得很,我去慧园瞧瞧母亲去。”   听洛妙姝这么说,周二老夫人很是满意,想起眼睛受了伤不能出来待客的女儿,有很是心疼,不由点了点头,叮嘱道:“你去吧,这边儿也没什么事儿,你就在那边儿多陪陪你母亲,走的时候我让人去叫你。”   听说不用守在这儿,洛妙姝松了口气,悄悄退出了堂屋,谁知刚出来,便见先前向景芝禀报的丫鬟,将景芝另一个丫鬟拉到了边儿上,不知小声儿嘀咕着什么。   洛妙姝心中一时好奇,便装作不经意地悄悄靠了过去……   挽风回到锦乡侯府便被费嬷嬷责备,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懊恼,回到洛府见景芝没事儿心中松了口气,便忍不住向吟月抱怨。   洛妙姝靠近时,正好听到吟月安慰道:“好了,知道你受了委屈,可说到底咱们是小姐的人,总要先听小姐差遣,至于费嬷嬷……”吟月笑了笑,摇头道:“费嬷嬷毕竟看着小姐长大,凡事先顾着小姐也没错儿。”   挽风瘪了瘪嘴,淡淡地道:“你还不如说,她责备我也是为了小姐好,我就不该生她的气!”   吟月抿嘴一笑没有否认,挽风却是淡淡地道:“怕只怕少夫人回来后,心里多少都会不痛快,没得坏了咱们小姐跟少夫人的情分。”   吟月闻言咬了咬嘴角,点头道:“你说的是,我看少夫人的事儿,咱们还是别瞒着小姐的好。”   ☆、八一五 找事【你好,2018!】   听挽风吟月提到“少夫人”“姐妹情”什么的,尤其是说会破坏景芝与洛娉妍之间的感情,洛妙姝越发有了兴致,也顾不得去看望周氏的事儿了。   但挽风吟月可是习武之人,洛妙姝离得远,二人心中有事儿,因此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可随着洛妙姝越靠越近,便立时被挽风给察觉到了,历喝道:“谁在那儿!”   吟月已经欺身上前,吓得洛妙姝一惊之下连忙后退,一不小心便被自己的脚给绊倒了。   这还不算,洛妙姝摔倒时下意识地一抓,正好抓到了旁边儿古藤兰花架,连着上面的兰花儿……一起兜头砸了下来!   挽风与吟月就站在不远处,眼睁睁眼看着古藤花架砸在了洛妙姝身上……不是不想出手救她,而是完全没料到会出现这样情况!一时间二人都傻了眼,愣在当场没有反应过来。   好在花盆摔在了洛妙姝身后,没有砸在她头上,否则,怕是今儿洛妙姝就要毁容破相了!那样洛继宗的婚宴,怕也会全毁了!   见此挽风吟月暗暗松了口气,却不由悄悄往后退了退,好在二人原本就站在转角处,只一步便隐了身影。   如此大的动静可瞒不了人。   虽然夫人奶奶们自持身份,生生地将心中的好奇,压了下去。可不仅傅氏立即便遣了丫鬟出来打探,就在连暖阁里玩耍的小姐们也都凑了过来,连沈寒烟也没有例外。   沈寒烟见洛妙姝被压在花架下,顿时变了脸色,顾不得众人神情,提着裙裾便返身跑进堂屋,急声儿道:“大伯母,周少奶奶,就是洛二小姐,被花架子砸伤了!”   傅氏闻言吓了一跳,“噌”地站起身来,来不及细问便急急往外走去。   周二老夫人虽也跟着站起身来,可心中却认定是傅氏害了洛妙姝,至少是她照顾不周!不由狠狠地瞪了傅氏一眼,却见傅氏并未理会自己,不由得抿着嘴,扶着丫鬟的手急忙跟了上去。   周熔他娘见此没好气地嘟囔道:“刚还好好儿的,怎地就被花架子砸了?”说着没好气地瞪了前来报信的沈寒烟一眼,冷声问道:“可瞧见伤哪儿了?”   正在此时各家丫鬟也都纷纷赶到自家夫人奶奶身旁,低声儿述说着洛妙姝被砸的情形。   别说周熔他娘,就是景芝听得也心惊肉跳,见周熔他娘盯着沈寒烟不放,不由皱眉道:“伤没伤哪儿,周太太不会自己去瞧?欺负我家寒烟是什么意思?”   周熔他娘一噎,瘪了瘪嘴不再多说什么,虽心中不愿,却也只得缓缓起身,去瞧瞧洛妙姝的情形。虽然这些才进来的丫鬟,已经七嘴八舌说的极为清楚了,但姿态却是不得不做的。   此时倒下的花架已经被放回了原位,洛妙姝也被丫鬟们扶了起来,就连摔碎的花盆,丫鬟也正在清扫。   周二老夫人没心思理会花盆花架,疾步走到洛妙姝身旁,抓着她胳膊问道:“怎么好好儿的花架子就倒了?”说着还扫了边儿上古藤花架一眼。   傅氏原本见洛妙姝虽然没有见红,却到底受了惊吓,不愿多说什么,此刻一听这话儿,不由淡淡地问道:“周少奶奶也是从这府里出去的,这花架子立在这儿也有十七八年了,怎地就这么不小心撞花架子上了?”   说完傅氏更是冷冷地补充道:“好在没碰坏!这花架可有好几百年历史,是我们老太爷生前最喜欢的,我那可怜的妹子喜欢,我才给她做了陪嫁。”   这下,不仅周二老夫人便是周熔他娘也是大变了脸色,洛妙姝更是愤恨地瞪着傅氏。   傅氏又岂会将她们的愤怒看在眼中?先前的忍让不过是看在洛继宗大喜的份儿上,不愿生事儿罢了!   此时却是被激起了一腔怒火,傅氏淡淡地道:“娉妍出嫁时原就该带走的,偏她孝顺,要留给她父亲做个念想。”说着还过去仔细瞧了瞧那古藤花架。   周二老夫人见此又气又急,颤抖着手指指着傅氏,周熔他娘却是抢先一步,冷声道:“什么宝贝架子,这么精贵就该早拿走!如今砸了我儿媳,却是没这么便宜了!”   周熔他娘是打定了主意,沈家有的是钱!如今自己儿子做生意正缺银子,既然她承认这花架子是她家的,少不得让她出点儿血!   洛妙姝可是听明白了周熔他娘的意思,心念急转见,便委屈地快要掉下泪来,拉着周二老夫人的胳膊,哽咽道:“我原是要去探望母亲的,谁知刚走到这儿,这花架子便倒了下来。”   缩在转角处的挽风一听这话,顿时忍不住骂道:“今儿还真是涨了见识!”吟月也瘪了瘪嘴,道:“真无耻!”然而她俩却不敢在此时站出来指证洛妙姝说谎,心中不由暗暗着急。   傅氏却是气笑了,走过去便朝着那古藤花架一脚踹去,随即挑眉看向周二老夫人婆媳三人。   见那古藤花架纹丝不动地立在那儿,周二老夫人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正暗自气恼不知如何收场,景芝与一众夫人奶奶们走了出来。   见周二老夫人三人像是正与傅氏对持,景芝不由淡淡地问道:“伤到哪儿了?可要请太医过来瞧瞧?我记得嫂嫂安排了太医在偏院儿候着的。”   众夫人奶奶见洛妙姝站得好好儿的,心中都已认定不过是虚惊一场,却仍接口笑道:“还是景芝小姐思虑周到,虽说瞧着没什么大碍,还是请了太医过来瞧瞧的好。”   傅氏明白景芝这是在为自己解围,自然不会多说什么,洛妙姝的脸色却越发难看起来。   便是周二老夫人跟周熔他娘,见夫人奶奶小姐丫鬟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心中便是气不打一处来!甚是连周二老夫人也忍不住埋怨洛妙姝没事儿找事儿!   景芝却是并不理会这些,当着夫人奶奶们的面儿,便吩咐丫鬟请了太医过来,夫人奶奶们哪儿还好再呆下去?都纷纷带着自家女儿孙女进了屋去。   待人群散去,景芝才笑道:“舅母还是快进去招呼夫人奶奶们吧,这儿有我看着没事儿。”说着景芝便将洛妙姝一行请到了偏厅,等候太医来检查。   在偏厅落了座,周二老夫人也缓和了脸色,洛妙姝甚至朝景芝露出了笑意,周熔他娘更是笑道:“景芝小姐不必客气,都是亲戚您也坐。”   谁知景芝诧异地扫了周熔他娘一眼,交代了丫鬟几句,便转身走了出去,并不与她们多说一言半语……   ☆、八一六 尽知【加餐咯~】   景芝出了偏厅,挽风与吟月便急忙迎了上来,撅着嘴小声儿道:“小姐,是哪洛妙姝自己拽倒的花架子!”   景芝此时却没心思理会洛妙姝怎么样,瞪着挽风喝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地没来回禀我?可是回过府了?府里怎样?嫂嫂还好吗?”   一连串儿的问题刚刚问完,就跑过来一小丫鬟,满脸喜色地屈膝一礼,笑道:“景芝小姐,我们新奶奶进门了!舅太太请您去前边儿观礼。”   有了吟月先前的劝说,挽风本是要将洛娉妍被劫持的事儿告诉景芝的,可这会儿却不由迟疑了下。   景芝也没等她回答,稍作犹豫便吩咐道:“你跟我一块儿去。”   景芝的意思很明确,那就是要让挽风在路上回答她的问题,挽风正是为难之际,周二老夫人与洛妙姝婆媳也得了消息,从偏厅里走了出来。   洛妙姝一眼便看到了跟景芝站在一起的挽风和吟月,不由得沉了脸,上前呵斥道:“别以为害我摔跤的事儿就完了,我会告诉我姐姐的!”洛娉妍说完冷哼一声儿,又扫了景芝一眼,才转身离去。   景芝见此嫌恶地皱起了眉头,吟月知道挽风的为难,急忙上前劝道:“小姐快去前面观礼吧,省得一会儿舅太太又要被她们一家子奚落,等礼成了咱们就能回去了。”   景芝闻言点了点头,心中急着回府,也顾不得别的,转身随着那来请自己的小丫鬟走了。   看着景芝离去的背影,挽风松了口气,却耷拉着脑袋道:“小姐知道了,不知怎么罚我呢!”   吟月却是叹道:“只怕等小姐知道了少夫人的事儿,就没心思惩罚你了。”说完也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新人已经迈了火盆,跨过了马鞍,站到了喜堂上,然而主位上却只有沈紫君的牌位,不见洛镇源的身影……   宾客从小声儿议论,到渐渐发出疑问,不仅来送亲的方清逸沉了脸色,就连洛继宗脸上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   原本洛继宗的婚宴比她的隆重盛大,洛妙姝心里便极为不舒服,可此事乃洛娉妍一手操持,她便是不舒服,也不好表露出来,此刻见父亲洛镇源竟没有出现,嘴角不由露出一丝会心地笑意。   傅氏见此暗暗皱紧了眉头,急忙让人去寻找洛镇源,却不知洛镇源此时正失魂落魄地坐在外书房书案后……   尽管小四已经说过好多遍,可洛镇源不敢,不愿,不能相信,自己好好儿呆在家中的女儿,竟然会被人劫持了!   洛镇源脸色苍白地望着小四,再一次颤抖着嘴唇,哑声儿问道:“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小四红肿着眼睛,一边儿横袖抹着眼泪,一边儿憋着嘴点头道:“都是真的!小的过来时大管家已经去了长公主府,此时怕是长公主殿下已经知晓。”说着小四低下了头,有些害怕洛镇源那狰狞的目光。   洛镇源盯着小四,看了好半晌,手缓缓地捏成了拳头,一字一顿地问道:“究竟,是谁!”说完猛地一拳擂在书案上,震得笔架笔洗等物一阵地晃荡……   小四吓得缩着脖子摇了摇头,别说他不知道,就是知道,这会儿也不敢火烧浇油。   正在洛镇源怒火中烧,心急如焚地时候,杜老管家亲自来请,敲了敲门没等洛镇源回应,便扬声儿道:“还请老爷快去喜堂,新娘子都已经到了,就等您了。”   洛镇源浑身一震,这才想起来,今儿是儿子成亲的日子,一时间不由得越发悲痛欲绝,却也只得咬紧了牙关赶去喜堂。   洛镇源的到来让许多人都松了口气,尤其是洛镇源一来便作揖一圈儿赔礼道:“犬子婚事由他姐姐一手操持,方才他姐姐遣人来询问婚宴进程,老夫不免多解释了几句,耽搁了大伙儿,一会儿请大伙儿畅饮!”   听说是洛娉妍遣人来关心洛继宗的婚宴,方清逸也缓了脸色,洛继宗更是顿时露出笑容,那幸福的感觉,远远地便能让人感觉到。   洛镇源瞧着洛继宗脸上的笑容,只觉得刺眼,急忙转身在沈紫君牌位对面落了座。   听洛镇源说洛娉妍遣了人来,景芝心头不好的感觉越发浓烈,甚至等不及观完礼,便立即转身退了出去。   傅氏见此心下一突,忍不住追了几步,谁知一眨眼儿的功夫,竟失去了景芝的身影,傅氏不由顿住脚步,叹了口气朝喜堂看了过去。   先前并未注意,此时洛继宗与方清雅双双背对着傅氏,傅氏的目光不由从沈紫君的牌位,移到洛镇源身上……   可就是这一眼,却令傅氏大变了脸色!   若说之前洛镇源的话只是令傅氏诧异,那么此时洛镇源脸上那难以掩饰的苍白,便令傅氏不得不多想。再加上景芝的突然离去,傅氏越想越是心慌,却强忍到洛继宗与方清雅拜完天地,才急忙去寻找景芝。   此时景芝却是犹如洛镇源一般,怎么也不敢相信听到的消息。那摇摇欲坠的身子,若非挽风及时扶住,怕是早已跌坐在地上,一张脸煞白得吓人,哆嗦着嘴唇,喃喃道“不,不会的,不会!你一定听错了!”   说着景芝一把甩开挽风的手,一边儿跌跌撞撞往前跑,一边儿厉声道:“备车,备车!我要回府,马上回府!”   傅氏一路找寻,刚到后院便见到这样一幅场景,不由得越发心慌,急忙迎了上去,扶住景芝的胳膊,见她双眼通红,一边儿挣扎着,一边儿喃喃袄:“放开我,我要回府!放开!”   景芝近乎嘶吼的声音吓坏了傅氏,也吓坏了追来的挽风与吟月。   看到挽风与吟月二人,傅氏不由皱眉喝问道:“芝姐儿这是怎么了?”外甥女将景芝交到自己身边儿,若是让景芝出了事儿,傅氏真不知该如何面对!   景芝却像是突然回过神一般,猛地一下扑在傅氏怀里,好半晌“哇”地一声儿哭了出来,喊道:“快!去找外祖母救嫂嫂!”傅氏一惊,差点站不稳,整个人都晃了晃,被吟月一把扶住。   好半晌傅氏才发出声儿来,红着眼眶问道:“是谁?是谁绑走了娉妍?绑匪究竟想要什么?”   ☆、八一七 面圣【点心到!】   别说景芝,此时傅氏更是一刻也待不下去,再顾不得旁的,一面与景芝朝垂花门走去,一面急声儿吩咐备车。   直到上车前,傅氏才想起此刻应在新房看新娘子的沈寒烟来,不由顿住脚步,对珍嬷嬷吩咐道:“去,将此时告诉镇源……”   傅氏本想说,看洛镇源打算如何,可到了嘴边儿又深深忍了下去,改口道:“也照顾好寒烟。”说完傅氏就着吟月的手,与景之一道上了马车。   马车驶出洛府,挽风才将先前小四前来禀报,却被自己拦了下来,回到侯府自己又被责令赶回来的事儿说与了景芝。   景芝早已止了泪,但此时脸色却是阴沉得吓人,搁在膝盖上的手,不知何时捏成了拳头,修剪整齐的指甲齐齐地掐入肉中,景芝也没能察觉到。   傅氏脸色也不好看,却到底没有说什么,只是心……却不可控制地冷了下去。   见景芝回来,尹管家急忙迎了上来,景芝却并不理会,直直地朝着枫溪院而去,与正准备转身离开的费嬷嬷撞了个正着。   费嬷嬷只看景芝的脸色,便知道景芝已经知晓洛娉妍出事儿,不由急忙上前一礼,红着眼眶道:“小姐快去长公主府瞧瞧吧,殿下晕倒了!”   不仅景芝,便是傅氏闻言也是一惊,想到被掳的洛娉妍,又随之释然,自己不也恨不得晕倒吗?   又见景芝脸色越发苍白,傅氏心中叹了口气,握住景芝的手,满是疲惫地道:“芝姐儿快去吧。”   景芝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傅氏,眼中带着浓浓的依赖与信任,傅氏不由得再次心软,点头道:“你放心,我就在这儿守着,万一有什么消息……”   说到这儿傅氏一顿,暗暗自嘲,这是别人府上,纵然真有什么消息,又哪里会让自己知晓?   景芝却像是吃了定心丸似得,含泪点了点头,握紧了傅氏的手,道:“那就拜托舅母了!”   说完景芝才转头看向费嬷嬷,那冷冷地眼神,吓得费嬷嬷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唾沫,景芝却又挪开了目光,淡淡地道:“费嬷嬷!府中一切事务,自此时起听沈太太安排。”   费嬷嬷一惊,张着嘴正要说什么,景芝却像是知晓她的心思,淡淡地补充道:“若是再自作主张,几十年的体面怕是到头了!”   费嬷嬷一听这话,顿时满脸委屈地点头道:“小姐放心,老奴知道规矩,定会遵守小姐的吩咐。”景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并不再多说什么,急忙又转身出了门朝长公主府而去。   这边儿景芝刚走,傅氏便对守在门口的小五吩咐道:“你跑一趟洛府,别惊动旁人,瞧瞧将沈璊给我叫过来。”   小五看了眼板着脸的费嬷嬷,又看了看傅氏,小声儿道:“可是小的哥哥去洛府前,让小的守好院门。”   傅氏自然也瞧见了费嬷嬷的脸色,此时却没心情照顾,挺直了背脊,淡淡地道:“就在片刻前,你们大小姐说了,府里一应事务,具听我的安排。”说完目光才居高临下地落在小五身上,问道:“难道,你想要违抗不成?”   小五顿觉委屈,抿着嘴摇头道:“小的不敢,小的这就去找璊少爷过来。”说着转身一溜烟儿地跑了。   费嬷嬷见此不由暗暗冷笑,以为傅氏没有弄清楚府中关系,便贸然拿小五开刀,想要杀鸡儆猴。   却不知傅氏此时哪有心情拿谁立威啊?再说小五,无论如何他也不够分量啊!   见小五去通知沈璊了,傅氏看也没看费嬷嬷一眼,便转身往院内走去。红螺也已经得知傅氏回来了,急忙迎了出来。傅氏刚转过影壁便与红螺碰到了一起。   红螺顿时红了眼眶,望着傅氏又将洛娉妍被蒋氏掳走,英儿与赵嬷嬷被打晕了扔在松林里的事儿,细细从头说了遍,傅氏也因此知道了许多先前不知道的细节。   与此同时景芝也赶到了长公主府,但却并未久留,不知惠宁长公主将景芝叫到内室说了什么,景芝紧咬着下唇,又出了长公主府往皇宫而去。   得知景芝前来求见皇帝很是诧异,与景蕴不同,景芝从小好像就有意避着他,别说求见,便是偶尔在皇后宫里遇见,景芝也会很快告退。随着景芝年长,近几年她更是连进宫也很少了。   想到这儿,皇帝不由皱起眉头,对吴有才吩咐道:“去查查出了什么事儿。”   吴有才闻言没有吱声儿,只静静地躬身退了出去。   大半个时候后,吴有才回来在皇帝耳边低语了几句,皇帝的脸却黑了下去。好半晌才喃喃道:“锦乡侯府……竟成这样儿了?”   话语中的不敢置信与不满,吴有才都听得清清楚楚,但他却只是低着头躬身站在一旁,什么也没说。不是不说,而是不能说!   皇帝有多厌恶锦乡侯,就有多疼爱景蕴,有多忌惮锦乡侯府,就对景蕴抱有多大的期望,这一切因何而起,吴有才心中明明白白,但这些都不是他一个奴才能去说的。   没有得到吴有才回应,皇帝也不以为意,原就没指望他回答什么,只是叹了口气,点头道:“芝兰县主难得求见一次,便领她去偏殿等着吧。”说完皇帝挥了挥手,低下头继续批改手中的奏折。   景芝从进宫求见,到见到皇帝整整过去了两个时辰,她还穿着去洛府吃喜酒的衣裳,海棠红广袖织金衣,宽腰带上,挂着彩蝶香囊,碧玉坠,满头珠翠甚是华贵,衬得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越发精致,脸上的苍白也格外刺眼。   看着眼前的少女渐渐与记忆中的人重合,皇帝不由晃了晃神,直到景芝缓缓跪下,磕头道:“芝兰叩见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柔和却带着一丝沙哑。   皇帝的眼神却随之黯淡下去,脸上的神色也冷了两分,淡淡地“嗯”了一声儿,道:“起吧,不必多礼。”   可景芝却没有起身,在皇帝有些阴沉地目光中,再次磕头后,以额触地,低声乞求道:“今日芝兰贸然求见圣上,乃是有不情之请,求圣上成全!”   ☆、八一八 愿意【开胃菜】   皇帝眯缝起眼睛,淡淡地打量着景芝,好半晌才轻声道:“既是不情之请,又何必开口?”   吴有才闻言不由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也为景芝捏了把汗。景芝不知,多年前也曾有人哭着跪在皇帝跟前儿,求的,也是不情之请!当年……皇帝应了,然后后悔了几十年!   许是没想到皇帝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她,景芝一愣,猛地扬起一张满是泪痕的脸,望向皇帝!随即又赶紧将头低垂下去,哽咽道:“圣上,求您看在锦乡侯府世代忠良的份儿上,救芝兰嫂嫂和她腹中孩子一命吧!”   皇帝却被她那一脸的泪痕,深深地刺痛,闻言脸色更是越发阴沉了起来,好半晌才冷笑道:“难道所谓忠良,就是跪在朕面前哭诉?就是逼迫朕放了那谋逆之人?”   “谋逆”二字,令景芝呼吸一滞,可更令景芝心寒地,是皇帝竟然真的什么都知道!心中不由暗道:外祖母说的,都是真的……都被外祖母料中了!   可景芝却并不愿放弃,也不能就此放弃!   咬了咬唇角,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景芝双目平静地望着皇帝,语气轻缓地道:“他有没有谋逆,芝兰不知。芝兰只知道,他是芝兰父亲亲手送进天牢的。”   说完不等皇帝开口,景芝便接着道:“世人都说圣上忌惮锦乡侯府,这么多年来芝兰一直没想明白,不知道我锦乡侯府除了圣眷,还有何值得让人忌惮的?”   皇帝望着景芝的眼睛,那双眼睛虽然极力平静,可皇帝还是从中一眼看出了愤懑、委屈和倔强!和当年的那个眼神……一模一样!帝的心顿时被扯得生疼,神色却越发冷厉了两分。   见皇帝望着自己不说话,景芝心中也是极为紧张,但,她却没有退路,也不能退!不得不咬牙坚持着继续开口道:“锦乡侯府的血脉已经极为单薄,真的……”   说到这儿,景芝的声音有些哽咽,想起那些葬身边疆的先辈与族人,景芝“嘭嘭嘭”再次给皇帝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哽咽道:“求圣上救救我哥哥的妻子,救救他的孩子!救救我锦乡侯府本就单薄的血脉!”   那额头触碰金砖的声音,令皇帝的心越发疼痛,就连眼眸中,也染上了淡淡地哀伤,可那一声声地“锦乡侯府”却令皇帝忍不住一掌拍在炕桌上,喝问道:“你在威胁朕?”   景芝再次一愣,只见皇帝脸上露出嘲讽地笑意,冷声问道:“血脉?你跟朕说血脉?你可知谋逆乃灭九族的大罪!”   看着景芝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的样子,皇帝心中莫明有了快意,但这快意很快又被烦躁给淹没了……   景芝满脸泪痕地望着皇帝,嘴角也露出一丝笑意,咬牙道:“芝兰不知我锦乡侯府一庶子,何来能力谋逆?”   说完景芝像是破罐破摔似得,一字一顿地道:“我锦乡侯府有的,不过是几代圣上给予的信任和那戍卫边疆的兵权!”   景芝目光灼灼地望着皇帝,一口气接着道:“祖父的事儿太过遥远芝兰并不知晓,但父亲之所以能领兵作战,那是因为从小跟随祖父征战沙场!可景莳却从未上过战场,从未接触兵权,甚至没有官职在身,何来谋逆之说?”   皇帝眯缝起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突然变得很不一样,令他感到极为陌生的少女,沉声道:“你是说,你父亲锦乡侯欺君?”   景芝坦然地摇了摇头道:“父亲没有说过为何会送景莳去天牢,但想必他确实犯了错。”   皇帝闻言扯了扯嘴角却并不说话,只静静地用冷漠的眼神望着景芝,等她说下去。   景芝见此深吸了口气,才接着道:“圣上应该知道,我锦乡侯府永远也轮不到一个庶子当家,甚至,他都没资格用锦乡侯府的名义在外行走。”   对此皇帝不可否认,勉强点了点头,景芝心中才稍稍松了口气,至少,皇帝没有蛮不讲理。遂接着道:“我锦乡侯的继承人,在京城的话语人,从前,以后都只有我哥哥景蕴一人!”   说完景芝顿了顿,小心地查看了一下皇帝的神色,可惜,皇帝的神色那么好观察,也不会有伴君如伴虎,君心难测等警世之言了!   景芝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哥哥打小入宫,在家的时间还不到在宫中一半,可以说哥哥是在圣上跟前儿长大的,哥哥的性子圣上应该比芝兰更清楚才是。”   听景芝提起景蕴,皇帝的目光柔和了许多,对他,皇帝确实打小便当亲儿子般对待的。   景芝却是转而说道:“哥哥从未去过边疆,从未跟随父亲上过战场,即便从书中看过边关地形图,可那不过是纸上谈兵!”   景芝说景蕴只会纸上谈兵,令皇帝很是不满,这好像是在嘲笑他,将一代名将给养残了似得,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却听景芝又道:“哥哥不熟边关地形,不知边关气候变化,不了解边关错综复杂的镇守关系,甚至与边关将领也从未接触,因此芝兰认为哥哥并无领兵之能!”   这一席话,不得不令皇帝对景芝刮目相看,且不说观点是否正确,至少有胆量当着自己说出来便极为难得。   但皇帝却是冷笑着问道:“这是你自己想的,还是有人教你的?”其实皇帝已经认定了,这番话是惠宁长公主让景芝来跟自己说的。   景芝对此也并未隐瞒,坦然回道:“这不是芝兰自己想的,是哥哥曾说想要与父亲一起戍卫边关,外祖母拒绝他的话。”   没想到景芝会这么回答,皇帝挑了挑眉,却是淡淡地笑道:“皇姑母这话太过决断,蕴哥儿聪敏好学,如今还年轻将来定会成为一代名将的!”   景芝一双明亮的眼睛,却是突然黯淡了下去,原本因为激动而泛起淡淡红晕地脸颊也再次苍白起来……   低着头望着身前的金砖地板,任由眼泪一滴滴地滑落在地上,哽咽道:“若真如此,想必外祖母定会欣慰,只可惜……外祖母怕是看不到了。”   皇帝闻言一惊!沉了脸呵斥道:“胡说什么?”   惠宁长公主气怒晕倒,他是知道的,但长公主府并没有传唤太医,在皇帝看来定是无碍的。   可景芝却摇了摇头,哭出声儿来:“外祖母年事已高,父亲与哥哥相继离京本就心力交瘁,今日忽闻嫂嫂被掳气怒之下连续两次晕倒,如今……如今已大半日水米难进!”   说完景芝猛地给皇帝磕了个头,哀求道:“求圣上看在外祖母的面儿上,救救我嫂嫂,救救我哥哥的孩儿吧!”说到这儿,景芝已是泣不成声,   皇帝却说不出此时心中是何感受,对于惠宁长公主,皇帝有感激,也有埋怨,有崇拜,也有畏惧。突然听说她竟……   皇帝闭了闭眼缓和心绪,再睁开时,眼中悲意虽浓,但已有决断之意,冷冷地看着景芝,问道:“朕若让你嫁给三皇子为侧妃,你可愿意?”   景芝一愣,望着皇帝好半晌回不过神来,就在皇帝以为她要拒绝,脸上露出冷笑时,景芝敛去所有神色,望着皇帝淡淡地道:“蒙圣上厚爱,若能救得嫂嫂跟侄儿……”   说到这儿,景芝缓缓地将额头抵在地上,声音艰涩地道:“臣女愿意!”   ☆、八一九 交换   傅氏见万鑫和沈璊一块儿到来,很是吃了一惊,急忙让尹管家将他们请到了前院儿偏厅,自己也带着红螺一块儿赶了过去。   见到万鑫跟沈璊,傅氏来不及见礼,便急声儿问道:“你们怎么一块儿过来了?四娘也知道了?”   万鑫一愣,回过神来露出一脸的后怕,沈璊已经解释道:“姑父本是要嘱托我跟万叔父照看酒席的,是万叔父劝姑父留下,叔父才随我一同过来的,万婶婶……应该还不知道。”   万鑫苦笑着摇头道:“倒是我疏忽了!”说完解释道:“我也是偶然得知,但娉妍前些日子已经认我们夫妇做了干爹干娘,本想着等世子回来便摆酒席,请大家一起做个见证,于情于理我都该过来的。”   傅氏抿着嘴没有说话,但听洛镇源本是要过来的,脸色却和缓了许多,转头对红螺吩咐道:“你是个稳妥的,这就过去洛府,注意别让四娘知道这事儿,不然依她的性子还不知会干什么。”   红螺急忙屈膝一礼,点头应了下来,傅氏却是突然想到什么,叮嘱道:“你见到武定侯夫人,替我向她赔个礼,将娉妍的事儿如实告诉她,请她帮忙看顾着酒席。”   红螺一一应下,便不再耽搁急忙出了偏厅,往洛府赶去,费嬷嬷知道后很是不以为意,冷笑道:“一群商贾也不知能办成什么事儿。借着小姐跟少夫人的名头竟在侯府指手画脚起来。”   正在这时,景芝遣人回来唤了景大管家到长公主府去。景天不放心府里的事儿,正好过来要与她交代两句,恰好便听到了这话,不由皱眉呵斥道:“胡说什么!”   被景天呵斥,费嬷嬷心中很是不满,憋着嘴角露出一副不屑地样子,景天却皱眉道:“别说沈太太是少夫人的舅母,是咱们侯府的亲戚,就是沈老板与万老板也都不是普通商贾!”   费嬷嬷闻言忍不住反唇相讥道:“什么亲戚?说起来窦府才是咱们侯府正儿八经的亲戚呢!再说了普不普通,那都是商贾!”   景天不欲与老妻争吵,不耐地叮嘱道:“你可别给我作妖!好生看着下人们,少夫人若是平安回来,一切都好,若是……”   景天皱眉叹了口气,很是颓然地道:“别忘了,这前院儿后院儿都是你我夫妇照看着的,少夫人是在你我眼皮子底下出的事儿!就算侯爷顾念着几十年的主仆情,你以为世子爷会轻易放过?”   费嬷嬷一愣,望着景大管家瞪大了眼,想要说什么,却听景大管家盯着她,冷笑道:“别忘了,世子爷拒绝了多少宗室贵女,连公主都拒绝了,却主动求娶了少夫人!侯爷对少夫人也是信任有加,成亲不足一月,便将府里中馈交给了少夫人。”   费嬷嬷还想辩驳两句,此时却是什么也说不出了,想到景蕴的性子,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不由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放心……”   话未说完,景大管家便点头道:“你知道了就好,小姐遣人让我去长公主府,你好好儿跟着沈太太,无论她要做什么,你都要全力支持!”   待景大管家离开后,费嬷嬷不由想起景芝临走前说的话,再想了想景蕴那冷冰冰的性子,不由脱了力般瘫软在了圈椅里,好半晌使不出劲儿来。   景天刚出了院门,便听说傅氏请他去偏厅,不敢耽搁急忙皱着眉赶了过去。   傅氏并不绕弯子,直言问道:“听说景小姐遣人请大管家过去,不知可是有了娉妍的消息?”   景天急忙摇了摇头道:“并未说起少夫人的消息,只是命老奴立即赶过去。”   傅氏点了点头,道:“我知道这很为难大管家,但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大管家成全。”   景天心中虽诧异,但如何敢拒绝?急忙摇头道:“沈太太客气了,小姐临走前交代府中一切事务,都听从沈太太安排。”   傅氏自然知道景天言不由心,却也并不在意,转头对沈璊交代道:“按理你是没有资格踏足长公主府的,但如今你表妹夫不在京中,娉妍出了事儿,你这个做哥哥的少不得多照应一些。”   沈璊闻言点了点头,便听傅氏接着道:“你就随大管家一块儿过去,看景小姐有什么吩咐,你跟着照做就是,有什么消息,记得遣人回来报个信儿,也给洛府去个消息。”   沈璊躬身应下了,景天哪里还好说什么?急忙领着沈璊一块儿策马去了长公主府。   景天没有想到景芝能说服皇帝,用景莳交换洛娉妍!   就是在去往天牢的途中,景天整个人都还是懵的,不敢相信皇帝竟然能答应景芝这样……在他看来极为无理的要求,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沈璊却很是高兴,尤其是在天牢外见到一身深蓝蟒袍的太监,顿时激动起来,虽然没见过,却知道这是宫中大太监,说不得就是御前太监总管!   果不其然,景天看到吴有才从软轿中出来,先是愣了愣,随即赶紧对沈璊小声儿叮嘱道:“这是圣上身边儿的大总管,快随我前去行礼。”   说完景天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深深一礼,道:“大总管怎么来了?”   沈璊虽然满心激动,觉得洛娉妍有救了,却也没忘了随着景天行礼,态度很是诚恳,让吴有才也不得不侧目看了他一眼,才对景天笑道:“杂家可不是自己愿意来的。”   说着吴有才用绢子捂了捂口鼻,声音轻柔地道:“圣上让杂家过来等着芝兰县主遣人来,杂家怎敢不来?”   景天闻言果然是为了景莳而来的,脸上再次露出震惊地神情。   吴有才与景天也算是极为相熟,见景天这副样子,不由笑道:“这可是县主好不容易才跟圣上换来的,你可要把人给看好了,安安全全地将世子夫人给救回来,别出了差错,更别让人在半道上给跑了才是。”   得了吴有才叮嘱,景天自然连声儿应是,但心中的疑惑却是更多,不由急忙满脸堆笑地谢道:“劳烦大总管亲自跑一趟实在是不好意思。”   说着悄悄将一枚玉佩塞在了吴有才手中,轻声问道:“不知,我们家小姐是用什么与圣上换的?”   吴有才将玉佩往袖笼里一收,淡笑道:“何必计较县主用什么换的?你只要知道圣上亲口答应了,并让杂家在这儿等着也就是了。”   景天闻言尴尬一笑,果然不再多问,谢过了吴有才,在差役的带领下进到天牢内。   ☆、八二零 不能   在天牢见到景莳,沈璊很是诧异,他没见过景莳,但此时见到的景莳与他想象中的却是大为不同。   景莳目光柔和,便是在天牢内,看上去也很是适意,卷着一本书坐在一方破旧的小桌前,头发有些凌乱,但身上的衣服却很是干净。这让沈璊觉得,不像是坐牢,更像是家里不听话的孩子,被长辈禁了足……   看到景天带着一面生的少年到来,景莳也很是诧异,起身走到牢门前,望着景天问道:“他是谁?是父亲让你们来的?”   景天却没有沈璊那么多想法,也没有理会景莳,冷着一张脸,待差役开了牢门后,便急忙上前将景莳的双手反缚起来。   景莳一惊,挣扎着冷声儿道:“景天!你想做什么?”景莳以为景天是来偷偷处理他的,心不由得一下子坠落谷底。   想着蒋姨娘做的事儿,景天也极为愤怒,冷喝道:“做什么?这话二少爷该去问姨娘才是!”   景莳一愣,顿时忘了挣扎,沈璊却是沉声为景莳解了惑:“你母亲蒋姨娘,劫持了侯府少夫人,我表妹洛娉妍。要我们用你去换。”   景莳闻言整个人都懵了,双眼失神地望着沈璊,别说挣扎,甚至被景天推攘着出牢房,也没回过神来。   直至到了天牢外,被屋顶上的积雪刺了眼,才恍惚回神,不敢置信地喃喃道:“娘竟劫持了……她?”   景莳说不出此刻心中是何感受,在天牢呆着没谁会舒服,能出来自然是好的,可之前锦乡侯给出的许诺景莳很是心动,也很向往!   这些日子,牢里的差役也不曾为难过他,甚至他要笔墨,要书籍,差役们也都尽量满足。景莳一直以为,自己能等到锦乡侯亲自来接他,他希望锦乡侯到时能看到一个不一样的自己!   然而,他却没想到,他会以这样的方式,在这样的情况下,离开天牢……尤其是被劫持的,还是洛娉妍!   对于洛娉妍,景莳心中一直是复杂的,从最初的心动,到后来的不顾一切,再到随着锦乡侯远走边关时,府门前的一瞬间感动,此时,竟有些不敢面对的不知所措……   一时间景莳只觉得满嘴苦涩,浑身冰凉,被景天提溜着丢在了马车上,也不曾反抗。   收到溯风送来的口讯,蒋姨娘便押解着洛娉妍赶往了城西三里亭,不是她不想走得更远,而是一路疾驰到三里亭,洛娉妍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满头冷汗将鬓角散落地发丝凝结在脸颊上。   为了不影响交换景莳的事儿,蒋姨娘不得不带洛娉妍在三里亭停了下来,脸色却也极为不好,憋着嘴冷冷地盯着洛娉妍道:“你最好给我好好儿的,若是影响了大事儿,别怪我心狠手辣!”   洛娉妍不知道蒋姨娘口中的大事儿是什么,却如何不知蒋姨娘的心狠手辣?只看她将赵嬷嬷剥了大袄扔在林中雪地里,就知道她不是个心善的人!   洛娉妍身体虽然有些吃不消。此时只能强自镇定,抚着肚子靠在亭柱上,抿着嘴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远远地便见景大管家亲自驾着马车奔驰了过来,洛娉妍不由得凝眉望了过去,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不知景大管家,或者说是惠宁长公主,答应了蒋姨娘什么!   蒋姨娘更是激动地一把提溜起洛娉妍,单手握着她的脖颈,拖着走出了三里亭。   景天在距离蒋姨娘五步开外停下了马车,洛娉妍瞪大了眼看,不敢置信地看着沈璊将景莳从马车里带了出来。   蒋姨娘见景莳被反缚着双臂,顿时红了眼,瞪着景天露出吃人般的目光,厉声道:“景天!你好大的胆儿!”   洛娉妍回过神来,也是惊呼道:“大总管!”她没有喊沈璊,因为她知道这事儿沈璊做不了主!在洛娉妍心里,认定了这事儿是惠宁长公主的意思,甚至是景天自作主张,不由得惊呼出声儿。   景天看了眼脸色苍白,狼狈不已的洛娉妍,再听她如此失态地惊呼,不由皱了皱眉头,心中越发升起嫌弃之意。   与费嬷嬷一样,景天心里其实是埋怨洛娉妍的,若非她自己将护卫都支使了出去,又怎会发生这样的事儿?尤其是洛娉妍这声惊呼,在景天看来更是懦弱地表现!   对于洛娉妍的表现,蒋姨娘却很是满意,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冷笑,扫了洛娉妍一眼,然后得意地挑眉看向景天。   谁知洛娉妍紧接着却是奋力摇头道:“快送他回去!”   别说蒋姨娘一愣,就连景天和沈璊也都呆住了,景天甚至以为洛娉妍被吓傻了,蒋姨娘却是勃然大怒,呵斥道:“你找死?!”   下意识地蒋姨娘便加大了手中的力道,洛娉妍的头不由得仰了起来,却浑身颤抖地吼道:“你们不能这样!我不能让侯府背上叛逆的罪名,也不能让你害了小叔性命!”   洛娉妍呼吸急促,话说的极快,快到蒋姨娘捏着她的脖子,也没来得及阻拦。   景天闻言却是顿时露出惊诧的神情,眼睛也亮了起来,有些明白侯爷跟世子为何都看重这位少夫人了。   沈璊皱着眉,目光复杂地望着双手护着肚子,仰着头露出纤细脖颈的洛娉妍,抓住景莳的手,因为用力过度有些发白。   景莳没有在意胳膊上传来的力道,此时他整颗心都被洛娉妍那句“不能让你害了小叔性命!”给震撼到了,没想到洛娉妍会将他看作家人,更没想到洛娉妍会为他考虑,在这样的情况下!   景莳没有怀疑过洛娉妍这话的真实性,但蒋姨娘却是一个字儿也不相信的,闻言冷笑道:“少在这儿危言耸听!莳儿是我儿子,我能……”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斜过眼,极力地看着蒋姨娘,打断道:“危言耸听?你看看小叔身上可有伤痕?这至少说明他在牢里并无性命之忧,但是你却要害他成为逃犯!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景天闻言却是眼睛再次一亮,将到了嘴边儿的话压了下来,希望洛娉妍能说动蒋姨娘。蒋姨娘却哈哈大笑起来,冷冷地道:“只要到了复州卫,谁敢说我儿是逃犯!”   说完蒋姨娘的目光转向景天,冷声喝斥道:“啰嗦什么!还不快将二爷送过来!”说着示威般地再次加大了手中的力道,洛娉妍忍不住仰头闷哼一声儿露出痛苦的神色。   虽然洛娉妍极力忍耐,可沈璊见此还是大变了脸色,一把将景莳猛推了出去,怒喝道:“快放了娉妍!”   ☆、八二一 风波   看到景莳被推向了自己,蒋姨娘心中一喜,急忙往前走了一步,紧紧盯着景天,大声道:“莳儿!快,去将马车赶过来!”说着蒋姨娘已经拖着挣扎不已地洛娉妍,一步步朝后退去。   景莳看到了洛娉妍眼中的担忧,也看到了她朝自己摇头。但却只能向她投去一个复杂中略带歉意的目光。   景莳不是没想过劝说母亲,可是,他太了解自己母亲的性子,劝说是没用的,说不得还会激起她的怒气,到那时……景莳深吸了口气,默默地转身朝马车走去。   景天再想要阻拦却是已经来不及,沈璊见此脸色铁青地喝问道:“景莳我已经放了!你还想怎样?”   沈璊的愤怒与懊恼,蒋姨娘根本就不看在眼里,但洛娉妍眼中的担忧与痛苦,以及她无所谓地挣扎,沈璊却不能视而不见!   沈璊正要说景莳不是逃犯,自己跟景大管家也没有劫狱!好让洛娉妍安心,可话到嘴边儿被景天给拦了下来。   景天不敢冒险,不得不停下脚步,愤懑地扫了沈璊一眼,转头冷冷地盯着蒋姨娘,沉声喝道:“还不快放了少夫人!”   景天浑身散发着寒气,那是他从战场上带回来的,染了血的煞气!然而无论景天怎样,都是影响不到蒋姨娘的,换来的不过是蒋姨娘越发地挑衅……   只听蒋姨娘冷笑道:“放了她?你当我是白痴吗!放了她你会让我们离开?”   说话间景莳已经将马车赶了过来,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蒋姨娘便将洛娉妍推攘到了马车上,然后一个纵身,自己也坐了上去,这才挑衅地望着景天,冷笑道:“或许,等我安全了会考虑放了她!”   蒋姨娘一直防备地盯着景天,见景天脚步一动朝马车而来,一把将洛娉妍抓在了手中,这才轻声催促道:“快走!”蒋姨娘并不愿与景大管家直接动手,她没有必胜的把握!   景莳知道,事到如今已经没了回头路,朝景天与沈璊看了眼,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像是在保证什么,紧接着却是一扬马鞭,赶着车朝远处奔去……   溯风与云袖见此急忙从暗处出来,咬着牙深深地看了景天与沈璊二人一眼,便翻身上马朝着蒋姨娘追赶而去。   景天见此闭着眼叹了口气,不敢想象洛娉妍被带走的消息传回去,会在锦乡侯府跟长公主府引起怎样的风波!   小姐跟长公主殿下会怎样,洛府那边儿要如何交代?圣上哪里还不知与小姐交换了什么,如今……人没救出来!   然而无论景天是如何的头痛,京城里又会有怎样的风波,此时此刻远在西南的景蕴,都无法知道……   连着五六日马不停蹄地奔波,景蕴一行如今只剩下了六人,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与沈玧商定好的码头。   远远地,景蕴便瞧见沈玧正负手站在码头上,毫不焦急地与船工低声说着什么,景蕴不由顿时松了口气,已经晚了四天,但总算是汇合了!   带着莫言莫问等人大步走过去,景蕴从怀中掏出一枚扇坠半握在手中,上前问道:“这位老板可要雇人?我们兄弟别的没有,一把子力气却是不小。”   沈玧闻言朝化妆成船工的景蕴看了过来,目光滑过景蕴手中的扇坠,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问道:“你们几个人?”   景蕴抱拳一礼,顺势将扇坠往袖中一收,微微皱眉,沉声道:“兄弟六人,管饱就行。”   沈玧再次打量了景蕴六人一眼,挑眉点头道:“还算结实,上去吧,管吃管饱一天再给十文工钱。”   从三湾镇出发,景蕴心中的不安便越发强烈,几乎令他喘不过气来,低着头压着声儿道:“赶紧走!”,说完便挥手带着莫言莫问等人往船上而去。   沈玧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也知道此处并非久留之地,要等得人已经等到,此时不走更待何?沈玧叫来船工小声儿交代了两句,便也大步踱上了船。   沈玧登船后立即下令开船,谁知船工们刚刚解下缆绳,便见岸上忽然冲出数十名蒙面黑衣人踏着夜色朝着沈玧的船杀来,手中明晃晃地利刃,在夜色中极为显眼!   船工们顿时变了脸色,沈玧目光一凝不及多想,便暴喝道:“起锚,抄家伙!”   到了此时,景蕴如何不知对方早已埋伏在侧,就等着自己现身?如此倒也没了乔装地必要!   沈玧话音刚落,景蕴便扭头朝莫言喝道:“斩锚!”沈玧微微一愣,莫言已经一窜而出,手起刀落直接将船锚斩断!   莫问等人不必吩咐已经纷纷拔剑而出,将身边儿的船工们自行组成队伍。   景蕴一步横跨来到沈玧身边儿,挡在他身前,沉声道:“是我连累玧哥儿,今日怕是不能善了,玧哥儿且跟紧了我!”   沈玧闻言扯了扯嘴角,抽出腰间软剑在空中抖了个漂亮的剑花儿,盯着越来越近地黑衣人,冷笑道:“今日咱们郎舅并肩,且让我看看是何方宵小如此猖狂!”   正说着,一名黑衣人已经纵身跳上甲板,朝着景蕴沈玧二人冲了过来,景蕴侧身横剑,手腕一抖,绚丽地剑芒从此人粗壮地脖子上一闪而过,顿时带起一大蓬血雾喷薄而出。   沈玧嫌弃地后退一步,将将避过,软剑如鞭子般猛地横抽而出,缠在了另一名黑衣人的长剑上,景蕴返身一剑,长剑穿胸而过,飞溅地鲜血洒了沈玧一脸,沈玧不由皱眉朝景蕴瞪了一眼。   就这眨眼的工夫,又有两名黑衣人已经同时跃起,朝二人奔袭而来,其中一名更是扬手掷出七八枚柳叶镖,沈玧再顾不得说什么,连连抖出剑花将柳叶镖一一格挡。   景蕴左手轻抬,一枚细小地袖箭便朝那黑衣人奔射而去,接着转身一剑斜斜刺出,却被另一名黑衣人横刀架住。沈玧手腕一抖,软剑带着冷芒直直没入这黑衣人腹中,结果了他的性命!   沈玧不由得朝景蕴扬眉一笑,景蕴却是猛地欺身上前,抓着沈玧就地猛地一个转身,以剑代刀逆劈而上……沈玧只听一声惨叫传来,一条握着钢刀的胳膊便旋飞着落在了他跟前!   此时沈玧带来的船工在莫言莫问等人的带领下,已经与黑衣人混战在了一起,一时间到处都是刀光剑影,厮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战斗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即便沈玧带来的船工不少,可又哪里比得上这些刀口舔血的杀手?   更多的黑衣人朝着沈玧和景蕴二人缓缓靠了过来,莫言莫问几人虽拼死挤到了景蕴二人身旁,却个个带伤,船工们也渐渐全都倒在了船板上……   ☆、八二二 被困   沈玧虽说性子沉稳,但到底不过十七八的少年,看着船工一一倒地,只剩下一名头领来到自己身旁。沈玧终于变了脸色!   尤其是沈玧发现,自己这边儿只剩下八人,却被二十多名黑衣人团团围住,自己握剑的手早已脱力,正在微微颤抖……   一股子绝望之意迅速蔓延,正在这时景蕴一行已经退到船头,沈玧只听景蕴一声暴喝:“带他走!”   莫言闻言下意识地唤道:“爷!”然而景蕴整个人已经如离弦箭般冲了出去!   沈玧便见景蕴单脚蹬地飞身一个旋踢,黑衣人便有数人被踢飞出去,莫言紧随其后,拔出腰间短剑,扑身而上闪电般补杀三人,剑剑封喉!   莫问皱眉一把抓过沈玧,就要带他跳船离开,谁知沈玧竟一甩手挣脱,厉声道:“我岂是那胆小背信之人?”说着咬牙执剑而上,朝景蕴冲了过去!   莫问正要劝说,其他人见沈玧如此自是不甘落后,更没有离去的道理,竟都跟着冲了上去……   一时间混战再起,景蕴见此眉头紧锁,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再要将人带走已不现实!   转念间景蕴剑尖连点,弓步上前剑锋左撩而上,那黑衣人只来得及捂着胸腹一声惨叫,便扑面倒了下去。在他身体倒地的同时,景蕴已经回身平抹,如探囊取物般割破身后一人喉咙!   顷刻间景蕴身旁的黑衣人少了一半儿,剩下两人都下意识地往后退去,谁知景蕴突然退步,手腕翻转,剑柄反握,手臂随着身子一道,微旋半圈,这两名黑衣人便没了声息,倒下时还瞪圆了一双眼……   景蕴在这边儿大杀四方,沈玧却在左支右拙。他虽会武功,但体力却无法与常年练武之人比较,很快便多次陷入险境!若莫言莫问几次及时救援,如今怕是早已生死难料!   结果了几名黑衣人,景蕴回首间正好看到一丈八大汉,执斧向沈玧当头砍了下去,沈玧就地一滚勉强躲过,抖出软剑攻向那大汉,却被大汉一斧头磕开,连软剑也脱手而出……   船工头领见此惊呼:“少爷!”拼着挨黑衣人一刀也极力朝沈玧扑了过去,可惜他距得太远!   景蕴想要救援也是来不及,不得已,不由再次抬起手臂,袖箭瞬间飞出直插那大汉眉心。   见那大汉倒下,沈玧暂时无碍,景蕴松了口气,却也皱了皱眉,袖箭拢共三枚,如今……   来不及多想,景蕴一个侧头,险险的躲开了劈砍而下的刀锋,反手一个格挡,长剑便与那刀绞在了一起,那黑衣人猛地发力,想要将景蕴手中的剑挑飞,此人力道极大,景蕴几乎握不住剑,虎口都被震裂了!   景蕴咬牙一记横踢,令黑衣人不得不侧身避让散了力道。   趁着此时,景蕴双手握剑,跨步扭腰,剑随之猛地一旋,黑衣人手中的大刀反而闪耀着寒光飞了出去,剑尖顺势划开黑衣人胸口。   谁知黑衣人脚尖一点,立即纵身后跃就要逃脱,景蕴见此正要追击,眼角却瞥见三名黑衣人再次向沈玧夹击而来。   黑衣人也已瞧出,沈玧乃是景蕴一行的弱点,攻敌之所必守,攻敌之所必救,可破万法!   危急间,景蕴无奈放弃追击,执剑飞步而入,剑芒带起一抹长虹,片刻之间,将两名黑衣人刺死。然而另一名黑衣人,手中寒光陡闪,一柄短剑已然猛地刺入沈玧腹中。   只听沈玧一声惨叫,景蕴猛然回身,双眼顿时染上血色,一步向前蹿出,剑尖上幻出点点寒星,在月光下快若闪电地刺入那名黑衣人胸膛!   一把提起沈玧,将他夹在腋下,右手剑尖微微抬起,一副防备的姿态缓缓朝后退去。   莫言莫问二人浑身是血,早已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见景蕴往船舱而去,也急忙跟了过去,顺手救下血流如注的船工头领。   船工头领不过是靠一口气撑着,此时被莫言莫问二人从黑衣人手中救下,就再难支撑,一下子跪倒在地,喘着粗气正要说话,却被莫言莫问二人左右架住,退到景蕴身旁。   景蕴原本并无意退入船舱,但此时见众人皆汇聚于此,苦笑一声儿,扫了眼再次缓缓包围而来的黑衣人,抬头望向北方,轻声道:“今日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说着景蕴拖着沈玧,一咬牙退入了船舱之中。   莫言等人立即跟上,见黑衣人跟来,莫言反身挡在舱门口,一长一短两把剑,在莫言手中顿时变成了绞肉机。   黑衣人再次留下几具尸体后,莫言见没人上前趁势关上舱门,用身体抵住门上,莫问也在窗口留下一名黑衣人,此时正提剑靠在窗边,警惕地望着窗外,防备着黑衣人再次破窗而入。   景蕴早已将沈玧平放在地上,从怀中掏出仅剩的一瓶金创药撒在沈玧伤口上,见伤口极深,景蕴皱了皱眉,撕下沈玧染血地袍裾,小心地替他包扎起来。   随手将没有用完的金创药,扔给了船工头领,景蕴这才淡淡地道:“不用守再,他们不会进来了!”   船工头领闻言一愣,差点接不住金创药,莫言莫问也是双双看了过来,景蕴却没有解释,他看到船工头领,小心地撒了一点儿在胸前的伤口上,至于后背,他却是没有办法自己上药,景蕴不由起身走过去,拿过药瓶,替他撒在了背后伤口上。   船工头领虽不知具体,却也知道景蕴身份贵重,见他好不嫌弃地替自己上药,心中不由一阵感动。   景蕴却并未在意,手上动作不停,沉声交代道:“莫言留下,莫问快去看看这四周可有别的出路。”   正在此时,沈玧虚弱地睁开眼,摇头道:“不必找了,楼梯就在屏风后,但,不是出口,下面是货舱。”众人一听神色不由都黯淡两分。   景蕴闻言叹了口气,看了看沈玧,有转头看向船工头领,问道:“可还能坚持?”   船工头领不知景蕴并未瞧见之前他准备放弃的一幕,脸色微红地嗯了声儿,好在舱内黑暗并没人能看见。   沈玧虽然没有说话,却点了点头。景蕴感觉到了,心底微微松了口气,只要没昏迷就好!   深吸了口气,景蕴才轻声安排道:“莫言莫问带玧哥儿跟他先下去,看看有没有能破开的地方。我……”   话未说完,船窗外突然火起,一时间将舱内照得雪亮,船工头领跟莫言莫问顿时都明白景蕴为何说不必守着了。   浓烟很快灌了进来,连带着窗户也燃了起来,景蕴起身走到窗边儿,却见黑衣人手持利刃靠着船舷并未离去,显然是防备他们逃出来……   ☆、八二三 万乾   沈玧被呛得一声儿连着一声儿地咳嗽,景蕴再顾不上外面的情形,急忙带着沈玧下了货舱。   然而浓烟已经往下弥漫,要不了多久便是被烟熏也会活活熏死。景蕴皱紧了眉头,借着货舱里的昏暗地气死灯打量着四周。   除了堆积的货物和刚刚下来的楼梯,没有门也没有窗,景蕴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吩咐道:“去看看哪儿能凿开,必须要快!”   莫言跟莫问不必景蕴交代,下楼后其实已经再找,可是却双双摇了摇头道:“匕首只能插进去一点儿,就感觉有什么硬物在船体里抵住,别说凿开,连插也根本插不进去。”   景蕴闻言不由将目光投向船工头领,谁知船工头领急忙摇了摇头道:“小人不知,来之前小人一直是少爷的护卫,来之后小的也只负责管理船工。”   这时沈玧终于艰难地抓住了景蕴的衣袖,景蕴不由暂时抛开此事,蹲下身小声儿道:“坚持一下,我不会让你死的。”   谁知沈玧摇了摇头,气息微弱地道:“没,用的,船身上,夹,夹着,铁皮,有两寸厚。就,是撞,上,暗礁,只要不,不太快,也不会,破。”   景蕴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将战船也夹上铁皮……越想景蕴越是激动,甚至忍不住站起身来回踱着步子,莫问见此忍不住唤道:“爷,要不咱们冲出去吧!”   景蕴猛地回过神,却是望着沈玧皱起了眉头,若只有自己三人,闯出去未必没有可能,只要跳入水中便能博得一丝活路,可沈玧……别说跳水,就是外面的大火跟黑衣人,他也闯不过去!   正在这时,景蕴隐约听到上面传来打斗声,不由得急声吩咐道:“上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再找些水下来。”   莫言莫问自然也听见了,二人对视一眼,急忙顺着楼梯返回了上面船舱。   不过片刻,二人便又两手空空地返了回来,景蕴不悦地瞪向二人,莫问不等景蕴开口,急忙解释道:“爷,上面不知一群什么人和那些黑衣人打了起来!”语气中难掩激动之色。   景蕴闻言也不由激动起来,指着沈玧吩咐道:“你仔细照顾好他,莫言随我走。”说着便亲自上了楼。   隔着熊熊大火,景蕴并不能看得太过真切,但也看出外面确有两拨人在打斗,不由眯缝起眼睛,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在窗边,莫言不由小声建议道:“爷,要不属下……”   话未说完,景蕴便挥手制止了,依旧隔烈火浓烟艰难地注视着外面,直到火势蔓延烧到了舱内,景蕴才轻声吩咐道:“去,那两条被子来。”   莫言抿了抿嘴没有反驳,却只披着一条被子回来,正要往外冲,却被景蕴一把扯过被子披在了自己身上。   莫言大惊,一把抓住景蕴的胳膊,疾呼道:“爷,太危险了!”   景蕴动作一顿,皱眉扭头看向莫言,却只淡地道:“松手!”   多年积威,今日已被两次挑衅,莫言知道景蕴已然动怒不敢再抓着景蕴的胳膊,只得急声道:“爷,您等等。”话音刚落,莫言整个人便已经朝不远处的舱房蹿去……   景蕴见此倒也没有坚持,看到莫言从舱房出来才抽出佩剑反握着裹紧被子,纵身一跃撞碎本就摇摇欲坠的窗棂冲进火中……   莫言急忙紧随着也跳窗而出,就地一个翻滚起身却见一黑衣人持刀向景蕴劈头砍了过来,顿时惊出一身冷汗,猛地扯下身上的被子朝黑衣人罩去。   谁想景蕴也注意到了,与莫言一般心思,扯下被子朝黑衣人扔了过去。   景蕴发现两条被子撞在了一起,黑衣人从容挥刀而来,想也没想便挥剑格挡,那刀却轻轻一磕便飞了出去,正在景蕴诧异之时,黑衣人也一下子扑倒在地没了动静。   不知是敌是友,景蕴急忙就地一个翻滚,感觉到有人靠近,剑锋猛地向后一撩,一条漂亮剑弧带着寒光抵在了来人胸腹之间,只听一声惊呼传来:“爷?”   景蕴一愣翻身而起,莫言却早已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问道:“彩英?你怎么在这儿?”一听这话,景蕴的皱了起眉头,目光朝四周打量而去。   彩英看了看景蕴跟莫言,又看了看已经烧塌的半边儿船舱,没有回答莫言的问话,指着船舱道:“我们都以为爷已经跳船离开了!”   景蕴来不及多说,指着船舱道:“带人进去将玧哥儿救出来,莫问还在里面。”这时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万乾也走了过来正好听到这句,也是一惊,来不及与景蕴寒暄,便急忙组织人手进舱搭救。   好在还算及时,船舱彻底垮塌之前,将沈玧三人给救了出来,也万幸莫问见火势越来越大,楼梯也渐渐燃烧起来,不敢耽搁擅自做主带着船工头领,将沈玧带了上来。   沈玧的伤口很深,根本不是一点儿金创药,或布条就能止血的,过了这么久不知流了多少血,早将半身锦袍染红浸透,如今更是陷入了昏迷。   即便这样,万乾与景蕴仍感到万幸。来不及询问,匆匆将沈玧送上马车,在去往客栈的途中,万乾才微微松了口气道:“当初还觉得是妍儿多虑,没想到差点就来不及了。”   听万乾唤洛娉妍“妍儿”景蕴微微挑眉错开目光,淡淡地道:“今日救命之恩,来日定有厚报!”   万乾本是心思灵巧之人,闻言反倒朗声一笑,颇有兴味地打量着景蕴,点头道:“世子一言九鼎,记住今日之言便是。”说完万乾并不再多言。   万乾那样一笑,景蕴心中越发不是滋味,但人家刚刚才救了自己一行性命,倒也不好表露出来,只得转头看向彩英,淡淡地问道:“你不在奶奶身边儿保护,怎地跑这儿来了?”   彩英看了万乾一眼,抿着笑将当日洛娉妍前去秋子居的事儿说了一遍,景蕴不由大吃了一惊,转头看了万乾一眼,见万乾正挑眉朝自己笑,反倒不好意思地转开了眼,轻咳一声儿问道:“你是说,秋子居乃万家产业?”   彩英自是明白景蕴真正想问的是什么,忍不住下头笑道:“回爷的话,秋子居乃少夫人干爹万老板,送给少夫人干娘万夫人的产业。算不得万家产业,乃万夫人私产。”   见景蕴已经得到确切回答,万乾故意朗声笑道:“按理说看在妍儿份上,我是不该要妹婿回报的,可世子爷出了名儿的一言九鼎,我也不好拒绝。”   说到这儿,万乾扫了眼景蕴身后莫言莫问二人一眼,又朝景蕴眨了眨眼,才接着大声叹息道:“这可真是令为兄,好生为难呐!”   ☆、八二四 救命   莫言莫问对视一眼,也不由低头闷笑起来,景蕴见此却只得故作不知地对二人打发道:“你们快一步进城去寻了大夫,再将自己身上的伤收拾收拾,爷没功夫等你们。”   莫言莫问也知道沈玧的伤耽搁不得,急忙敛了笑意,抱拳一礼,策马而去。   彩英见此想了想道:“属下也带两人先行一步,舅少爷伤势太重马车不能快行,但到了客栈却是需要立即救治的,属下这就回去准备。”   景蕴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并不再多说什么,待彩英领人走后,更是一下子转进了马车去查看沈玧的伤势。   转眼到了客栈,景蕴更没功夫与万乾再多说什么,急忙亲自将沈玧送进客房,彩英早已带人准备好热水,莫言莫问二人也请来了郎中,此时就候在客房中。   景蕴扫了几人一眼,淡淡点了点头,将沈玧放在床上,小心思扯开先前简单的包扎,将伤口露出来。   然而郎中一见伤口,吓得脸色都变了,急忙摇头道:“老朽学艺不精,这样的伤口实在是没法止血。还请……还请另请高明!”说完为难地看着景蕴等人,心中却是拿定注意,说什么也不能动手!   景蕴见此如何不知这郎中心中所想?皱眉吸了口气,咬牙问道:“可是止了血,你就能保他无恙?”   那郎中摇头道:“这样的伤口止血极难,就算是有上好的金创药也不行,伤口太深,且伤及脏腑,要止血除非封住血脉,可血脉不可久封否则脏腑都会坏死。”   景蕴闻言闭目深吸了口气,再次睁开眼一把挥开郎中,一边亲自为沈玧清理伤口,一边问道:“可带针灸之物?”   郎中一愣,急忙点头道:“出外行医,自然带着。”说着打开随身药箱取出一套银针,心中虽是不信如此年轻人能做到银针止血,却不必景蕴多言急忙准备起来。   景蕴见此又朝彩英吩咐道:“准备黄连紫草熬成浓汁放凉送来。”   彩英倒是没有多少惊讶,毕竟保护在洛娉妍身边儿,没少见二人相互讨论针术,闻言不敢耽搁急忙转身出去准备。   彩英没有惊讶,莫言莫问也不奇怪,但这郎中却是瞪圆了眼,万乾也吓得屏住了呼吸,好半晌忘了换气儿。   只见景蕴清理完伤口后,没有急着往上撒金创药,反倒是伸手接过郎中递来的银针,眼都不眨地在头,胸,腹三处一连扎下九针。待伤口出血渐渐减少,景蕴才舒了口气,直起身道:“等药熬好,给他重新清洗伤口,再上金创药。”   说完景蕴扭头看向郎中,冷冷地问道:“如今,你可有把握救他性命?”   郎中一个激灵,疑惑地看了景蕴一眼,不知他自己有如此医术何必非自己不可,却也急忙点头道:“只要一会儿能及时将针拔出,老朽拼尽全力,定保这位少爷无恙。”   郎中与万乾都在为景蕴方才那一手针灸之术震惊,却不知万里之外的一座山谷间,洛娉妍此时正满眼复杂地望着景莳血流如注的伤口。   蒋姨娘见景莳的血越流越多,而洛娉妍却久久没有动手,不由厉声催促道:“还不快点儿!傻愣着做什么?我警告你,莳儿若有个好歹,你跟你肚子里的孽种,就得给我莳儿陪葬!”   蒋姨娘双目赤红,洛娉妍却心绪复杂,想着之前景莳救下她的一幕,不由得叹了口气,拿起蒋姨娘不知从哪儿找来的银针,在火上烤了起来。   洛娉妍的医术,她是没见过,但对罗先生,她却打探了不少。尤其是替皇贵妃疗毒的罗老先生,更是打听得清楚。想必作为他二人传人的洛娉妍……   蒋姨娘心中也没底,但见洛娉妍将银针烤好后,一口气往景莳身上一针连着一针地往下扎,那流血不止的伤口便渐渐止了血,蒋姨娘不由稍稍松了口气。   若是那郎中或是万乾在此,便会发现洛娉妍与景蕴下针之处虽有不同,但却不多不少,也是正正好九针!定会更加惊讶。   蒋姨娘却没想那么多,只警告道:“赶紧给莳儿疗伤,否则……”蒋姨娘说到这儿冷哼一声儿没有说下去,她料定洛娉妍不敢拿肚子里的孩子打赌,随后便将目光落在了依旧昏迷的景莳身上……   洛娉妍没有回头,自然也没有发现蒋姨娘看向景莳的目光,比她看景莳更加复杂。   这大半个月来,因为带着洛娉妍这个拖累,蒋姨娘三人速度一直快不起来。而身后的追兵却从最初的溯风跟云袖俩人,变成了如今每城设关卡,镇镇是追兵。   城镇都进不去了,蒋姨娘不得不带着景莳与洛娉妍二人翻山越岭,避开官兵的追捕。可没想到,就是这样也时常有官兵追上来围堵。   这些官兵并不靠前,却给蒋姨娘一行带来极大的麻烦。就在大半个时辰前,蒋姨娘一行又被官兵围住,好不容易突围出来,一支飞箭却直奔蒋姨娘面门而来。   蒋姨娘来不及闪躲,一把抓住洛娉妍挡在身前,想要挡住这箭,顺便扔下这个包袱,谁知景莳却想也没想就扑了过来,用身体替洛娉妍挡住了那支飞箭!   那箭虽然没射中要害,只是将景莳右肩穿透。可蒋姨娘却至今也不敢相信那一幕是真的!   但令她更没想到的是,在退离途中,洛娉妍脚下一滑差点摔入山谷,景莳竟再次奋不顾身地救下乐洛娉妍,自己却因肩膀受伤无力支撑掉入山谷之中。   等蒋姨娘好不容易押着洛娉妍下到山谷,找到景莳时便是如今这般昏迷不醒的模样……当时倒不是为了救治景莳,只满心想着景莳是为救洛娉妍而死,洛娉妍便必须为景莳陪葬,如今倒是救了景莳一命。   然而,这只是蒋姨娘自己的想法,看着景莳依旧可怖的伤口,洛娉妍也很是头痛,虽然已经止了血,但却没有更多的药材可以给景莳医治,尤其是他头上的伤……贸然施针自己并没有太大把握,若是拖下去……   洛娉妍扶着如今已然高高隆起的腹部,望着景莳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以及头上那个蒋姨娘并没有在意的包块,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八二五 山谷   想着景莳两次救命之恩,洛娉妍叹了口气,扭头看向站在一旁目光复杂地望着景莳的蒋姨娘,刚一触及蒋姨娘的目光,洛娉妍也是一愣,随即错开眼低下头。   蒋姨娘却已收回了目光,冷冷地从上而下打量着洛娉妍,好半晌才不带丝毫感情地问道:“莳儿什么时候能醒?”   洛娉妍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阵阵莫明的烦躁,抬头望着蒋姨娘的眼睛,毫不回避地道:“如今只是暂时止了血,但却不能长久,否则我不敢保证他这条胳膊还能不能用。”   蒋姨娘一惊之下顿时变了脸色,呲目欲裂地瞪着洛娉妍,厉声道:“莳儿若是废了胳膊……”   不等蒋姨娘说完狠话,洛娉妍便拔高了音量地打断道:“如今不是我不救他,而是没有药材!我总不能无中生有吧?”   蒋姨娘一愣,望着洛娉妍皱起了眉头,心知洛娉妍说得有理,可这会子让她上哪儿去寻药?便是自己能去寻到,又如何放心昏迷不醒的儿子,与她单独待在一起?   看出蒋姨娘的纠结迟疑,洛娉妍叹了口气道:“这里是深山,想必多少有些药材,你若放心我便去寻来。”说完怕蒋姨娘又要提出什么苛刻条件,急忙补充道:“不过如今已是隆冬,外面万物凋零,我也不敢肯定就能寻到,只是尽力而为罢了。”   果然,蒋姨娘听洛娉妍这样说放心不少,虽然目光依旧冰冷,却也勉强点了点头,淡淡地道:“需要什么草药你只管去寻,但这荒山野岭的,谁也不敢保证有什么,你最好不要离我太远,否则,我怕是来不及救你。”   洛娉妍自然明白蒋姨娘这话什么意思,淡淡一笑,抚着肚子点头道:“便是没有危险,我大着肚子也走不出去。”   洛娉妍没这么说,蒋姨娘还没想到,听她这样一说,蒋姨娘便想起身后尾巴似得溯风与云袖二人,顿时再次变了脸色,冷笑道:“亏你打的好主意!”   说完蒋姨娘深吸了口气,看向洛娉妍的目光更冷了三分,道:“走吧,要什么草药我陪你,就在这附近找找看,若找不到……”   蒋姨娘再次将目光锁定在洛娉妍的肚子上,威胁之意极为明了,洛娉妍见此也不由动了怒气,道:“你威胁我也没用,这寒冬腊月的有是运气没有是天理!”   刚说到这儿,蒋姨娘似受到什么刺激般,一把将洛娉妍提了起来,掐着她脖子厉声喝问道:“什么天理?我怎么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天理?”   蒋姨娘声音极为尖锐,这样的蒋姨娘洛娉妍不曾见过,心下却也越发恼怒起来,一手护着肚子,一手掰着蒋姨娘掐着她脖子的手,怒道:“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这就是天理!”   蒋姨娘明显怔愣了一下,虽然洛娉妍不知蒋姨娘是为什么愣住,却接着道:“我只能去试试看,有没有能用的草药,可没本事让植物在这个季节生长!”   这会子蒋姨娘算是彻底回过神来了,却是将洛娉妍拉得更近了些,鼻尖儿几乎触碰到了洛娉妍的鼻子,一字一顿地吼道:“你别忘了,莳儿是为谁掉下山谷来的!”   洛娉妍别开眼,一点儿也不想看蒋姨娘那狰狞的脸,吸了口气才冷冷回道:“他为救我坠落山谷,我自然会尽力救他,但你最好不要再威胁我,否则……”   洛娉妍说到这儿,顿了顿,回过目光盯着蒋姨娘的眼睛,也一字一顿地道:“我,爱,莫,能,助!你想怎样就怎样好了!”   从被劫持至今,洛娉妍一直极为配合,尤其是蒋姨娘将目光停留在她肚子上时,她就从未反抗过。   这在蒋姨娘看来是软弱,同时也为自己抓住了洛娉妍的软肋自得,却没想到,这一瞬洛娉妍身上竟涌现出了一股子之生死与度外的气势,令蒋姨娘反倒软了下来。   蒋姨娘松开了掐着洛娉妍脖子的手,缓了语气淡淡地道:“你能记得莳儿如今这样都是为了你就好,若还有点良心,就好好给他治伤。”   说到这儿,扫了一眼正在揉着脖子不说话的洛娉妍,不由补充道:“若需要我做什么,你也只管说,莳儿是我儿子,为他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   不得不说,蒋姨娘这句话打动了洛娉妍,想起自己早逝的母亲为自己安排的一切,想起自己腹中的孩子……   洛娉妍的心软了,点了点头道:“我去外面转转,就在这附近,你生些火给他取暖,注意观察着,若是发烧了你赶紧来叫我。”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洛娉妍离开的背影,蒋姨娘忍住了追上去的冲动,在景莳身旁坐下,探了探他额头,伸手从怀中掏出绢子,小心地替他擦拭着额间的冷汗,那轻柔的动作,那能滴出水来的柔和目光,若是洛娉妍见了,怕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洛娉妍出了山洞,便觉得一股子寒气往脖子里灌,不得不缩着脖子在附近寻找,可如今除了厚厚地积雪,哪儿能瞧见半分颜色?   洛娉妍找了小半个时辰,直起腰看着拿手中一节长着锥形果子的枯藤,叹了口气。一边儿往回走,一边儿抬头四处打量,突然却顿住了脚步,只见一阵风吹过,山谷深处的雾气也散了些,隐隐能看到一些绿色。   洛娉妍不由加快了脚步,回到山洞中,将手中的枯藤递给蒋姨娘,道:“我只找到这么多,但这不够!”   蒋姨娘拿着一截子枯藤看了又看,摇头道:“来的路上没注意,但路边儿好像没有见过。”   洛娉妍摇头道:“没让你找这个,方才我瞧见西边儿山谷有雾气笼罩,风一吹还能瞧见绿色,若我没猜错应该是有温泉,那儿太远了我去不了,你去瞧瞧,若有或许他还有救。”   听洛娉妍这样一说,蒋姨娘迟疑地看了洛娉妍一眼,像是在衡量她话语中的真伪。   洛娉妍不由皱起眉头冷声道:“你若要去便快些,你若不去也就算了,反正我已经尽力了。”说着转身探了下景莳的额头,坐了下来。   蒋姨娘见此抿了抿嘴叮嘱道:“虽然是冬天,但谁也不知这山里有什么,我在洞口生堆火,你最好不要出去。”说完顿了顿补充道:“也最好不要耍花招!”说完方才转身走了出去。   ☆、八二六 可怜   蒋姨娘很快转了回来,果然要在山洞口生一堆火,洛娉妍却摇头道:“你快去吧,我把洞里这堆火烧旺就好,洞口就不必了。这山洞原就不大,没得闷死在里边儿了。”   听洛娉妍这么说,蒋姨娘倒也没有坚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捡来的枯枝都扔到洛娉妍身边儿,方才真的往山谷深处而去。   蒋姨娘走后,洛娉妍又等了一会儿,方才给景莳抚脉,又翻起景莳的眼睑观察了一番,见白眼仁上已经开始泛红有充血的症状,洛娉妍不由皱紧了眉头。   手边儿的银针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如此反复许多次,洛娉妍才轻声道:“我没十足把握,但你等不了,如今只能赌一把了!”   说着起身到洞口转了圈儿,确定没人会来打扰自己,方才返回洞中准备给景莳施针。   望着着景莳脑袋上的包块,洛娉妍在心中默默将行针步骤演练几遍后,才满头大汗地下了第一针。   没有急着落下第二针,洛娉妍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见景莳没有出现书上记载的任何不良反应,才悄悄松了口气,扎下第二针。   如此往复,洛娉妍恰好落下最后一针,直起腰擦了擦额头的汗,便听蒋姨娘一声怒吼:“贱人!你做什么?”说着纵身一步上前,一把抓住洛娉妍的手,力道很大,几乎要折断洛娉妍的手腕,吓得洛娉妍差点退入火堆中。   洛娉妍顿时也恼了,护着手腕厉声道:“你眼瞎了吗?我在救你儿子!”说着喘了口气,忍着痛道:“你看看他头上的伤,那才是最严重的,也是他昏迷的原因!”   蒋姨娘闻言下意识朝景莳看去,只见景莳头上有一块明显地突起,旁边儿插满了针,心下不由信了两分,却仍是冷笑道:“救他?救他你方才为什么……”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打断道:“方才?我就是怕你打扰才等你离开后给他施针的!”说完再次挣扎了一下手腕,皱眉道:“这是在头部施针,我并没有十足把握,受不得半点影响!”   一听洛娉妍说她没有十足把握,蒋姨娘的脸色顿时越发难看起来,盯着洛娉妍的眼睛警告道:“你最好有把握!否则,我就让你给莳儿陪葬!”   洛娉妍此时心中也是恼怒异常,忍不住讥讽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至于陪葬你却是不用想了。我堂堂锦乡侯世子夫人,便是化成灰,溯风跟云袖也会将我母子带回锦乡侯府,带回世子爷身边儿,葬入景家祖坟!”   越说心中越气,狠狠地瞪着面目狰狞的蒋姨娘,洛娉妍瞥了眼仍旧昏迷的景莳,冷笑道:“倒是你儿子,怕是只能葬身荒郊野岭,成为孤魂野鬼!”   蒋姨娘“啊!”的一声尖叫,抬手就是一巴掌朝洛娉妍脸上招呼过去。   不待蒋姨娘的巴掌落在洛娉妍脸上,一条鞭子“啪”的一声,毫无预兆地缠在了蒋姨娘手腕儿上,随即便听云袖一声暴喝:“大胆!快放了少夫人!”   蒋姨娘翻手抓住鞭尾猛地转头看向洞口,见云袖与溯风二人已经追到,不由再次掐住洛娉妍的脖子,冷声道:“果真是阴魂不散,都给我滚!否则我杀了她!”   说着蒋姨娘手上一用力,将云袖连着鞭子一块儿扯进了山洞,好在鞭子极长,在靠近蒋姨娘时,云袖果断松了手。却差点摔倒在地,可见蒋姨娘用力之大。   溯风见此也急忙跟了进来,站在了云袖身旁,一时间与掐着洛娉妍的脖子挡在昏迷不醒的景莳身前的蒋姨娘,对持起来。   溯风扫了眼蒋姨娘身后的景莳,眯缝起眼正要说话,蒋姨娘掐在洛娉妍脖子上的手,却是一用力,使得洛娉妍不得不仰起头来,露出痛苦的神情。   云袖与溯风不由的双双变了脸色,犹豫着是否暂时退出,却见洛娉妍掰着蒋姨娘的手,望着他们艰难地道:“我不会走的,小叔为救我受伤,我必须救他!”   别说云袖与溯风愣了下,就是蒋姨娘也愣了愣,随即冷笑道:“别说的好听!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   洛娉妍使命掰着蒋姨娘的手,声音却极为平淡地问道:“你信不信重要吗?”说完目光转向云袖与溯风二人,一字一顿地道:“景家的男人,要么扬名立万要么战死沙场。决不能这样窝囊地死在荒山野岭!”   一句“景家的男人”让蒋姨娘不经意地红了眼眶,心也跟着颤抖起来……可掐着洛娉妍脖子的手,却没有放松丝毫。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景莳虚弱地一声“娘”让蒋姨娘再顾不得其他,猛地转回头去。   景莳并没有睁开眼,像是在说梦话,不住地喃喃着什么,蒋姨娘听不清,洛娉妍见此却是顿时变了脸色,急急地掰着蒋姨娘的手道:“松手!快让我看看!”   蒋姨娘警惕地扫了云袖与溯风一眼,洛娉妍没好气地瞪了蒋姨娘一眼,赶紧对二人道:“你们先到洞外等着。”   见云袖与溯风二人果然一声不吭地退出了山洞,蒋姨娘才缓缓松开手,却忍不住再次警告道:“你最好说话算话!”   洛娉妍却没功夫理会她,急忙侧身弯下腰,探向景莳的额头,随即却紧紧皱起了眉头。   蒋姨娘见此也急忙凑了过来,却听景莳一直喃喃道:“娘,我冷”“娘,咱们回家。”“我想回家”……   蒋姨娘的眼一下子湿润起来,含泪轻抚着景莳的脸颊,哽咽道:“傻儿子,咱们哪里还有家?哪里还有!谁又将咱们娘俩当做家人了?”说着竟是忍不住伤心地哭了起来。   对于长辈的事儿,洛娉妍不好多说什么,尤其是蒋姨娘与锦乡侯,与景蕴母亲之间的事,她就更不好多说。但即便蒋姨娘将她劫持这儿,此时她心中却恨不起来,只觉得她可悲、可怜……   或许,这就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亦或者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来不及多想,洛娉妍深吸了口气,打断道:“别哭了!这会子不是哭的时候,你究竟找到温泉没有?”   ☆、八二七 期盼   蒋姨娘闻言点了点头,放缓了声儿道:“离这儿不远确实有好几眼温泉,水不深,水温很高,那附近草木葱郁,想必会有你要的药材。”   洛娉妍闻言想也没想便扬声儿唤道:“溯风!”   蒋姨娘见此顿时呲目欲裂,厉声喝道:“你想做什么?”话音刚落,溯风与云袖却已经双双走了进来,   洛娉妍扫了蒋姨娘一眼没有说话,转头看向溯风吩咐道:“带上二爷,咱们去山谷温泉那边儿,要快!”说完才看向蒋姨娘道:“有什么话等他退了烧,醒了再说,现在耽搁不得!”   见此,蒋姨娘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出什么来,只警惕地看着洛娉妍将景莳头上的银针拔了下来,又重新扎了三针,方才让溯风小心地将景莳背在背上,朝温泉那边儿去。   蒋姨娘不由一把抓住洛娉妍急忙要跟上,云袖见此大怒,猛地窜出来一把抓住蒋姨娘的胳膊,横眉冷目道:“快放开少妇人!”   蒋姨娘却很是不屑的冷哼一声儿,一把甩开云袖的手,提着洛娉妍的手却是换了个姿势,算是半扶着洛娉妍大步朝溯风追去。云袖还欲再拦,洛娉妍却朝云袖微笑着摇了摇头。   此时不是多说的时候,多说也并无益处,救人如救火,再纠缠下去也不过是浪费时间。   很快三人赶到温泉附近,溯风已经寻了大树让景莳靠坐着,见洛娉妍三人到来,急忙起身迎了过来,远远便道:“少夫人,这附近有野兽出没的痕迹。”   洛娉妍深吸了口气,勉强镇定地点了点头道:“如今也顾不得这许多了,这儿有温泉,附近没有冬眠的野兽许是都会到这儿来饮水,大家小心些便是,都莫要离得太远。”   说完接着吩咐道:“我再替小叔扎两针,一会儿溯风送他去温泉里清洗伤口,注意不能碰到银针,更不能着凉,伤口一定要用温泉水洗净。云袖去寻些吃的来,折腾大半日大家都饿了。”   溯风云袖二人并不看蒋姨娘一眼,闻言各自领命而去,蒋姨娘望着洛娉妍不知想着什么,并不曾出言反对,只是看向洛娉妍的目光却越发复杂起来。   洛娉妍没心思去猜蒋姨娘的想法,转头看向她淡淡地道:“你陪我在附近找找看,这儿有温泉,说不定能寻到草药。”   蒋姨娘紧抿着嘴点了点头,果真寸步不离地跟在洛娉妍身边儿一路仔细寻找。   不得不说景莳的运气确实不错,在温泉中出了一身汗,上来时已经退了烧,洛娉妍也在附近找到了需要的药材,揉烂后塞在了伤口里,然后拔了景莳身上所有的银针。   蒋姨娘见此松了口气,洛娉妍却越发紧张起来,再次替景莳抚脉后,才转头看向蒋姨娘,脸色慎重地道:“如今条件有限,我没有金针,连梅花针也没有。”   蒋姨娘不知洛娉妍何意,却知道定是与景莳的伤势有关,刚刚落回胸腔的心,不由再次提了起来,盯着洛娉妍的眼睛打断道:“你什么意思就直说,少跟我转弯抹角!”说完不忘警告道:“若莳儿有个好歹,便是拼了我这条命,我也要你陪葬!”   说这话时,蒋姨娘的目光从溯风身上一扫而过,显然是在告诉洛娉妍,她并未将溯风放在眼里。   正在这时,云袖捕了只肥硕的野兔回来,刚好便听到这话,顿时将野兔一扔,两步蹿到洛娉妍身前,冷冷地瞪着蒋姨娘,正要说话,却被洛娉妍轻轻拉开了。   洛娉妍看了眼云袖手中的野兔,轻笑道:“你快去收拾,想法子熬过汤最好。”说完才从云袖身后走出来,深吸了口气道:“小叔头上的包块里面全是淤血,必须清理出来。一会儿我需要你的帮助。”   听洛娉妍这样说,蒋姨娘目光闪了闪,有些勉强地点了点头道:“只要你不耍花样,便是看在莳儿的面上,我不会伤害你的。”   洛娉妍淡淡一笑并不多言,便着手为景莳清除淤血,看着淤血一点点的排出来,蒋姨娘的心,渐渐有了期盼。   云袖却是心疼极了,忍不住撅着嘴嘀咕道:“爷若知道少夫人这般委曲求全,还不知心疼成什么样!”说完恨恨地瞪了景莳一眼,方才扭身去收拾野兔。   云袖却不知,远在千里外的景蕴即便不知洛娉妍此时的遭遇,心口也是抽抽地痛着,在处理好沈玧的伤后,便一刻不愿耽搁地将沈玧交给了万乾。   此时已经带着莫言莫问与女侍们,换马不换人地往京城赶去了。一心只盼着早日回家,见到心尖儿上的那个人儿。   景蕴却不知,想见那个人早已不在京城,心中的那个家,也正是一片凄风惨雨……   景芝得知没能用景莳换回洛娉妍,崩溃之下说出了与皇帝的交易,罗先生闻言心神大震,偷偷给惠宁长公主出了个主意……   惠宁长公主的病情在得知洛娉妍被劫走之后再次加重,几度挣扎在垂死边缘,不仅宫里的太医与罗先生一样束手无策,便是罗老先生也被皇帝派遣到了长公主府常驻,也只是勉强稳住了惠宁长公主的病情。   皇帝心中原有的一点怀疑,见此也渐渐淡去,真心记挂起惠宁长公主的病情来,不仅太医,便是罗老先生,也时常被唤进宫中询问。   然而,每当皇帝问起,罗老先生却总是摇头,直到一次皇帝发了怒,罗老先生不得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道:“殿下此乃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老朽无能,请圣上恕罪。”   皇帝沉默了许久,才挥手道:“你下去吧,定要竭尽全力救治朕皇姑母!”   虽说帝王无情,可皇帝忘不了小时候是这个皇姑母护着自己母子,自己才得以长大。更忘不了先皇驾崩后,是这个皇姑母力挽狂澜,扶持自己登上帝位。   自从敬亲王去世,这些年来皇姑母再不曾插手朝堂之上任何事,除了当年嘉善的事,这个皇姑母总是护着自己,顺着自己的……   想到这儿,皇帝也真心盼着官兵们早日将洛娉妍救回来,好挽住惠宁长公主的性命。   然而,除了皇帝与惠宁长公主等人以外,最期盼洛娉妍归来的,却是洛妙姝。   ☆、八二八 流产   洛妙姝脸色苍白的躺在红漆围屏拔步床上,双眼失神地望着头顶藕荷色连珠纹帐子,想不明白怎么就成了这样?   她还没有及笄,原本说好及笄后圆房,可成婚当日,周熔喝的醉醺醺地进来便不管不顾地与她圆了房。成亲不足一年,她的陪嫁就没了,有了孩子,然后也失去了……   想着这几日的遭遇,洛妙姝眼角的泪珠便一滴滴地滑落,加之这几日整个人消瘦了许多,倒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   可莺儿见洛妙姝这样,心底却在暗自爽快,她忘不了洛妙姝是如何打她,如何在她脸上留下伤疤的!只是无论怎样高兴,她也不敢表露分毫,只低着头,远远地站在床尾,极力地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雀儿进来见此暗暗叹了口气,朝莺儿投去一个不占同的目光,虽然莺儿微微瘪了瘪嘴并不以为意,雀儿却仍放轻了脚步来到洛妙姝床榻边儿。   只是站在床边儿看着洛妙姝那样儿,她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的,好半晌才终于忍不住轻声劝道:“奶奶,身子……”   雀儿刚开口洛妙姝便回过神来,猛地强撑起身子,面露狰狞之色,瞪圆了泛着红的眼睛望着雀儿,嘶哑地喝问道:“那对贱人呢?”   吓得一旁的莺儿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心里也在暗暗埋怨可儿,让洛妙姝变得越发阴晴不定难以伺候了!   雀儿为难地看了洛妙姝一眼,垂下眼眸小心地道:“爷在,跨院那边儿……”   洛妙姝闻言嘲讽地惨笑一声,也不知她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嘲讽周熔,随即却像是抽空了全身的力气,一下子瘫倒下去,神情漠然地望向头顶的帐子,不知想着什么。   就在雀儿以为洛妙姝不会有其他吩咐,准备退出时,洛妙姝擦了眼泪,转头看向雀儿,哑着声儿问道:“可有姐姐的消息了?”   雀儿轻轻摇了摇头,洛妙姝的神情便越发黯淡了两分,如果洛娉妍还在侯府,不曾被劫持,周府谁敢如此对待自己!别说打了个丫鬟,就是卖了她,谁又能将自己怎样?   想到可儿,洛妙姝的神情再次狰狞起来,她怎么也没想到,周熔会为了可儿那贱人匆匆赶回来,更没想到会不闻不问地就一脚朝自己踢来!   往日的温情,往日的恩爱,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假的!就连老夫人的疼爱……想着洛妙姝的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再次滑落。   雀儿见洛妙姝这样再次叹了口气,轻声劝道:“奶奶保重身子,等姨奶奶回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洛妙姝闻言眼珠动了动,却没有说话,三天前一切都还是好好儿的,那时候自己还因洛娉妍被劫持而高兴,觉得自己总算赢了一回,可……没想到转眼自己便输的如此彻底!   洛妙姝怎么也忘不了,当日可儿满脸嚣张地走进自己梨香院,是如何耀武扬威的!   更忘不了出门在外的周熔,得知可儿来了自己院子便急匆匆赶回来的那焦急的样子,仿佛自己是噬人的猛兽。   最让洛妙姝忘不了的,周熔看到她打了那贱人板子后,看向她时那狰狞的面容,以及想也没想便朝她踢来的几脚……   洛妙姝抚着原本就平坦的小腹,那里原本孕育着一个新生命,原本自己这会儿该万千宠爱于一身,可如今……洛妙姝只觉得浑身发冷,即便屋里已经烧了炭盆,可还是觉得冷……   好半晌,洛妙姝才喃喃道:“派人守在城门口和侯府大门前,姐姐回来,我定要第一时间知道。”   若姐姐还在,周熔便是有了新欢也不敢冷落自己,纵然不喜自己也不敢对自己动手!他娘更不敢对那贱人偏袒!老夫人也不会像如今这般……不闻不问!   周熔不会被那贱人迷得三魂丢了五魄,不会看不到那贱人温婉外表下的张狂!如今他什么也看不到,看不到自己的伤心,也看不到自己也失去了孩子,这才是他的嫡子!   想到这儿,洛妙姝缓缓闭上了眼,如今只能祈求洛娉妍能平安归来,归来后能顾念着自己也姓洛!而施以援手……或许不用她如何援手,周府也没人敢在这样对待自己!   见洛妙姝闭上了眼,雀儿深深地看了躺在床上娇小一团儿的洛妙姝一眼,又看了看莺儿,独自退去安排去了。   而此时,跨院可儿屋外丫鬟退得远远地,虽不敢靠近分毫,但偶尔抬眼互看时,眼中的喜意却是掩也掩不了,时不时地还捂着嘴轻笑。   屋内,周熔正搂着只着了中衣的可儿轻声安抚道:“乖,宝贝儿别哭了啊,再哭伤了眼睛就不漂亮了。”说着轻柔地替可儿拭去腮边的泪珠,笑道:“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可儿原本长得极好,如今挨了板子又流了孩子,形容虽说越发消瘦了两分,但一袭水嫩浅红的中衣松垮地裹在身上,领口下露出大片雪白,以及火红的肚兜,反倒越发衬得她肤白赛雪,更添风姿。   听周熔还有心情调笑,可儿却是哭的越发伤心起来,泪珠儿一滴滴地往下掉,周熔是怎么也擦不完。   就在周熔微微一皱眉有些不耐时,可儿更是直接扑在了周熔怀里,呜咽道:“奴婢挨板子没事儿,可,奴婢肚子里的是爷的长子,奶奶怎能这般狠心?”说着更是呜呜地泣不成声。   周熔见此不得不一边儿顺着可儿的脊背,一边儿轻声哄道:“宝贝儿放心,等你养好了身子,还怕爷不能让你生儿子?”   说着周熔的手已经从可儿轻薄的衣摆滑了进去,抚摸着凝脂般的肌肤,呼吸也渐渐粗重起来。   可儿见此故作不依不饶地扭着身子,却撩拨得周熔越发亢奋起来,又见她仰起头含泪嗔道:“爷说得好听,便是奴婢命硬,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奶奶她……”   那一张一合的小嘴,像是邀请,极具诱惑,周熔正看得入神,可儿却再次埋首在他胸前,哽咽道:“奶奶岂能容我好了?”   听可儿提起洛妙姝,周熔脸色也难看起来,冷笑道:“你且放心,爷不过是留她再张狂几日,出了这事儿,别说爷容不得她,便是太太也是容不得她的!”说着目中已经露出狠厉。   可儿没有看到周熔的神色,但只听这话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勉强挤出笑容,柔声问道:“爷说的可是真的?”   周熔缓了神色,低下头捏了捏可儿娇嫩的小脸儿,笑道:“爷几时骗过我的宝贝儿了?”   可儿撅着嘴娇嗔地横了周熔一眼,那妩媚地眼神,让周熔觉得腹间一紧,忍不住抓住可儿拽着自己衣襟的小手,放在自己支起的帐篷上……而他那双魔手也伸向了可儿,胸前的耸起……   可儿心底气恼,却并不表露分毫,也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转而凄凄哀哀地道:“可儿知道爷对可儿的心意,只是……只是爷将来纵然娶了别人,怕是也容不下可儿的。”说完神色黯然地靠在周熔的肩头上,手却没有停止抚弄。   可儿很想周熔许诺将来会扶正她,虽然这在大家世族里面很少,但周熔并无官身,未必就没有可能!   然而周熔却只是在她胸前的耸起揉捏了几把,待可儿也娇喘连连时,含着可儿圆润地耳垂,低声轻笑道:“有爷给你撑腰,可儿何须顾虑其他?”   说完周熔便松开了手,扶着可儿的肩头让她坐好后,起身弹了弹袍子,笑道:“你且好好养身子,爷还有事儿回头再来看你。”   可儿自然知道周熔这个“有事儿”是什么事儿,这几日周熔都是在自己这里,撩拨得欲罢不能便去隔壁……可如今,想到自己身子,可儿挤出笑容,满是温柔地望着周熔,委屈地轻声道:“只要爷心里有可儿,可儿就别无他求了。”   那眼中的不舍,委屈,依恋,若非周熔自己心底忌讳,她娘庄氏又一再耳提面命,怕是周熔就走不了了……   ☆、八二九 归来   守在城门口的,自然不止洛妙姝的人,长公主府与洛府自不必说,就是皇帝那边儿也叮嘱了城门尉,一有消息立即上报!   夕月更是抱着不满周岁的儿子,与燕子哥哥成日守在城门口。可一连大半个月过去,却谁也没收到半点有用的消息。   京城的雪下了一场又一场,今年似乎格外的冷,风呼呼地刮着,崔府那辆旧马车上,已经覆盖上了厚厚地积雪。   燕子来给夕月夫妇送午膳,不由再次劝道:“嫂嫂就让哥哥在这儿守着吧,你本就亏了身子,如今正是调理的时候,柏哥儿也还小,这样守下去你们如何受得了?”   夕月却是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乖巧的柏哥儿,摇头道:“没有奶奶,别说柏哥儿,就是我也早没了。如今奶奶出了事儿,别的我做不了,又岂能安心呆在家里?”   燕子闻言默默叹了口气不再多劝,这样的话几乎几日就要劝一次,那次又有用了?   燕子哥哥看着儿子红扑扑地小脸,却是皱着眉头,瓮声瓮气地劝道:“奶奶跟世子爷我都见过,不管谁回来了,我一准儿立马回去告诉你,你先带柏哥儿回去吧,外面冷,省的孩子着了凉。”   说完见夕月朝自己瞪了过来,不由赶紧解释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没得柏哥儿病了还得分心照顾他,万一奶奶跟世子爷回来有用得着咱们的地方。”   夕月却是并不理会的,没好气地横了燕子哥哥一眼,别开脸朝城门口望去,谁知这一别,就不由得瞪圆了眼,使劲儿拍着燕子哥哥的胳膊,却是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燕子跟她哥哥下意识地顺着夕月的目光看了过去,正好瞧见景蕴一行十余人策马进了城门。   城门尉以及长公主府的下人早已迎了上去,就连洛府的小厮也急忙挤了过去,夕月见此深深地吸了口气,连声儿对燕子哥哥道:“快!去锦乡侯府!”   这会子景蕴早已被人围住,夕月知道自己几人是挤不进去的,便是景蕴一行出来了,怕是也要先去长公主府,自己几人不如就先去锦乡侯府报喜,红螺跟舅太太定会很高兴的!   燕子哥哥也回过神来,远远地看了景蕴一眼,急忙对燕子吩咐道:“快回去告诉娘,也好让娘安心,我跟你嫂子去锦乡侯府,一会儿就回去。”说着燕子哥哥人已经跳上了马车,驾着马车朝锦乡侯府而去。   景蕴从长公主府仆从口中,已经大致知道了洛娉妍被劫,长公主病重的消息,脸色一白,却是极力稳住心神,挥手道:“你且先回去禀告外祖母,我一会儿就回去。”   说完又对彩英等人道:“你们先回府,剩下的事儿等我回来再说。”   彩英听闻洛娉妍被劫,脸色也是白发,此刻得了令,急忙带着剩下的十余名女侍急忙策马往锦乡侯府赶去,倒是比夕月一行先到一步。   莫问脸色也有些发白,但景蕴没有发话他是不能离开的,只得低着头咬紧牙关随着景蕴入宫面圣。   一时间众人散去,洛妙姝遣来的人见此也不再耽搁,急忙返回周府,将景蕴归来的消息禀报给了雀儿。   雀儿得知后淡淡地点了点头,打赏了那下人两吊铜子儿便急忙进了屋。   洛妙姝依旧躺在红漆围屏拔步床上,大半个月过去脸色不见好转半点,整个人反倒越发消瘦了。此时得知景蕴归来,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好半晌,洛妙姝止了笑,见雀儿一副欲言又止地样子,不由挑眉冷声问道:“怎么?你不为我高兴?”   雀儿急忙挤出笑意,却是为难地道:“可如今并没有姨奶奶的消息,世子……”雀儿仔细地打量着洛妙姝,才忐忑地道:“世子能帮奶奶吗?”   洛妙姝闻言一笑,不以为意地道:“锦乡侯世子何等人物,自然不会理会这些个后宅小事儿。”说完嘴角的笑意却是扩大了许多,看着雀儿双眼放光地道:“但姐夫有多疼我姐姐,你是知道的,难道他还能看着姐姐被劫持而不闻不问?”   雀儿见此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只得屈膝一礼,勉强笑道:“那奴婢在这儿先恭喜奶奶了。”   原本这话没错,不过是顺着洛妙姝的话说的,但洛妙姝却是猛地变了脸色,反手将床头的茶盏挥到了地上,厉声呵斥道:“恭喜?恭喜什么?我如今还有什么值得恭喜的?”   雀儿一愣,下意识退了半步,急声儿道:“奶奶息怒,是奴婢嘴笨说错话儿了。”   雀儿道了歉,洛妙姝倒也不揪着不放,如今能使唤的,也就从洛府带来的莺儿雀儿了,深吸了口气淡淡地道:“去,让人盯紧了锦乡侯府,只要世子爷出城就立即来禀。”   说完洛妙姝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道:“再将世子爷归来的消息给我在府里散发出去,这等好消息,全府上下都要知道才好!”   雀儿不敢多言,点了点头疾步退了出去,莺儿见此暗暗瘪了瘪嘴,却没多说什么,洛妙姝却是突然转眸看向莺儿,淡淡地道:“你们记好了,若我当真被害死在这府里,便没人能护着你们。”   说完洛妙姝缓缓闭上了眼,刚才一通大笑又发了顿脾气,已经消耗了她太多的体力,此时竟有些脱力。   莺儿听了洛妙姝的话却是脸色一变,想到周熔的性子,心下也是一禀,急忙表白道:“奶奶这是怎么说的?奴婢跟雀儿跟了奶奶这么些年,自是忠于奶奶的。”   洛妙姝淡淡地点了点头,却不再多说半个字儿,不是不想说,而是却是没力气说了,这会子还没匀过气儿来。   且说锦乡侯府与长公主府得知景蕴归来,罗先生与傅氏等人自是欢喜不已。但罗先生却是不敢让惠宁长公主醒来,景芝看着昏迷的长公主,心中虽松了口气,但却也欢喜不起来。   这大半个月来,惠宁长公主多半时间是昏迷着的,全靠罗老先生一根金针续命,往后的事儿究竟咋办,一时间罗先生与罗老先生也拿不定主意……   ☆、八三零 谣言   景蕴直接进宫见了皇帝,除了献上带回的药材,还将途中经历一切细细说与皇帝,至于其他却是只字未提。   皇帝打量着御案前的景蕴,温和地笑道:“蕴哥儿一路辛苦了,皇贵妃知道你为她如此费心,定然深感欣慰。便是朕……”   不等皇帝说完,景蕴急忙打断道:“圣上与臣有教导之德,皇贵妃娘娘与臣有养育之恩,能为圣上解忧为娘娘略尽绵力,乃景蕴之幸。实不敢当圣上‘费心’二字。”   皇帝闻言微微挑了挑眉,虽然对于景蕴能够在第一时间进宫,皇帝很是满意。可皇帝更想知道,自己要将景芝指给三皇子为侧妃的事儿,景蕴究竟是何态度。   城门口守着长公主府的人,皇帝是知道的,他可不相信到这儿会儿,景蕴还不知道知妻儿被劫,外祖母病重,自己欲要将景芝指给三皇子为侧妃的事情。   然而景蕴面上一片淡然,犹如一潭深水,对于那些事儿竟是只字不提!   皇帝斟酌片刻,也知道此时不是提起此事的时候,毕竟边关战事为决,长公主病重未愈,洛娉妍被劫未归,实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亲自调教,从小疼爱的侄子跟臣子,皇帝终究没有在这时候逼迫他,却是突然问道:“你外祖母病重之事,蕴哥儿可是知晓了?”   景蕴坦然地点了点头,沉声道:“臣以知晓,”说到这儿景蕴微微一顿,苦笑道:“不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圣上待臣便是比皇子也不差什么,想必臣便是先归家探望外祖母,圣上也不会怪责于臣。”   说完景蕴抬起头满意孺慕地望着皇帝,嘴角勾起淡淡苦涩地笑意,接着道:“然,臣并非治病良医,便是此刻归去也于事无补,皇贵妃娘娘却是等着臣手中药物耽搁不得。再则……”   景蕴望着皇帝有些欲言又止,像是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皇帝不由轻笑道:“蕴哥儿也说朕待你不比皇子们差什么,有什么话还不能直言吗?”   景蕴抿着嘴像是犹豫又像是斟酌,皇帝倒也没有催促,好半晌才听景蕴轻声道:“启禀圣上,臣归来途中曾多次受阻,来人皆黑衣蒙面出手狠厉,所用兵刃皆是制刀……”   皇帝闻言默默点了点头,神色冷了三分,问道:“蕴哥儿可看出是何处制刀?亦或者……”皇帝吸了口气,才缓缓冷声道:“蕴哥儿发现什么或是想说什么,不妨之言!”   景蕴低着头沉默片刻,方才压着声儿道:“那制刀出自辽王府,然如今辽王与父亲正在边关对持……”说到这儿景蕴忍不住抬眼打量了皇帝一眼,才接着道:“臣以为辽王很不必如此!”   说完景蕴不再多说半句,他相信皇帝心中定然有数,可好半晌皇帝也不曾说话,末了却是挥手道:“你外祖母病重,且先回去吧。”   说完还想叮嘱景蕴好生照料惠宁长公主,谁知景蕴却是突然撩袍跪下,磕头道:“进城时,微臣得知妻儿被掳,望圣上恩准微臣亲自前去营救妻儿。”   景蕴身负龙翼卫统领之职,深知没有皇帝圣谕他是不能擅自离京的,故而急忙叩请。   皇帝见此面儿上不露分毫,眼中却有笑意一闪而过:有弱点的人,才比较可爱。   皇帝并不反驳,只淡淡地点头道:“你一路奔波回来,如今满身风尘未洗,也是疲惫不已,不妨歇上一日再启程不迟。”   景蕴闻言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府中诸事繁杂,他确实需要时间处理一下。   想到这儿景蕴不再耽搁,磕头谢恩退了出去。然而景蕴并没有急着出宫,而是在海大富的陪同下先去了永宁宫。   皇帝得知后对景蕴越发满意起来,眼露温和地笑道:“说起来,蕴哥儿在皇贵妃身边儿的日子,可是比在皇姑母身边儿还长。”   也不知这话皇帝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一旁伺候的吴有才听的。吴有才却是不敢接口,只低着头恭立一旁,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得知景蕴往永宁宫而去,三皇子便也急忙赶了过去,在永宁宫前与景蕴碰到了一起。景蕴神色淡淡地看了三皇子一眼,便要行礼问安。   三皇子见此急忙上前一把扶住景蕴胳膊,皱着眉头略带不悦地问道:“蕴哥儿怎地这般生分了?”   景蕴顺着三皇子的力道站起身,却是并不回答三皇子的话,只淡淡地盯着他看了两眼,方才挪开目光道:“一别小半年,不知娘娘身体可好些了,我是来给皇贵妃娘娘请安的。”   三皇子满脸疑惑地打量着景蕴,但景蕴不说他也没法,摇了摇头道:“有罗老先生照料着,又少了那位找麻烦,如今倒是好了许多,已经能够下床行走了。”   说着二人进了永宁宫,如今的永宁宫依旧是一派花繁锦簇的模样,只是当初那些名贵花卉,早已换成了药草修竹,在这隆冬时节却仍有两分葱郁之色。   得知景蕴与三皇子同来,皇贵妃是真心高兴,急忙让人将他二人迎进了正殿。   此时的皇贵妃一袭瑰红宫装,衬得面色红润许多,飞仙髻上单插一支衔珠累丝金凤钗,看上去端庄雅丽,不待三皇子与景蕴行礼,便柔声笑道:“蕴哥儿为本宫多日劳苦奔波,快坐下和本宫说说,一路上可还顺利?”   景蕴抿嘴一笑,并不与皇贵妃多说路途凶险,只挑了有趣儿的说与皇贵妃听,逗得皇贵妃频频掩口而笑。   然而直到离开永宁宫,景蕴也不曾再与三皇子说过半句话,三皇子见景蕴起身告退,不由也跟着追了出来,拦下景蕴皱眉道:“纵是为兄哪儿得罪了蕴哥儿,蕴哥儿好歹让为兄知道错在何处,如今这样当为兄不存在似得,又是为了那般?”   景蕴被三皇子拦下不得不顿住脚步,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三皇子一眼,才冷声问道:“你要纳芝姐儿为侧妃?”   三皇子闻言一愣,皇帝欲要将景芝指给他做侧妃的事儿,他自然是有所耳闻的,但只看景蕴如今神色便知景蕴并不乐意,遂露出一副惊讶地模样,瞪圆了眼望着景蕴,失声道:“蕴哥儿这是从哪儿听来的谣言?”   ☆、八三一 误会   见三皇子这样,景蕴忽然挑眉笑了,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景蕴在宫中多年心里自然很是清楚,只是如今他做出了这副姿态,景蕴便已经很是满意。   望着三皇子的眼睛,景蕴露出一丝歉意地神色,点头道:“如此说来倒是我误会殿下了。”   说完景蕴将目光移到了远处,叹了口气颇为感慨地道:“说起来芝姐儿也是殿下看着长大的,若与邓允定亲前知道殿下有意芝姐儿,我自然是高兴的,至少我相信无论怎样殿下都不会亏待她,只是如今……”   说到这儿景蕴再次叹了口气,摇头道:“不说这门亲事是外祖母亲自定下,已经交换了庚帖,甚至邓允连新房都准备好,只等开年成亲了。只说邓允与咱们打小一处长大的情谊……”   景蕴没有说下去,三皇子也恰好笑着打断道:“胡说什么呢?怎地就越扯越远了?咱们兄弟十几年的情谊,我拿你当亲兄弟,拿芝姐儿作亲妹妹,如你所言,芝姐儿是我看着长大的,若有意我早求来做正妃了,哪能委屈她做侧妃?”   景蕴闻言回头望着三皇子,眼中歉疚之意更浓,扯出一抹尴尬地笑意,却没有说话,像是不知说什么好的样子。   三皇子见此笑容越发盛了两分,拍了拍景蕴的肩膀,笑道:“好了,些许误会解开了就好。往后有什么事儿蕴哥儿大可与为兄直言,咱们兄弟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景蕴闻言脸色越发温和起来,抿着嘴点头道:“殿下说的是,咱们兄弟没什么不能直说的,这次是我的不是。”   三皇子很是大度地笑了笑,景蕴却是叹了口气,神情寞落地低下头,苦涩地轻喃道:“实在是这小半年,发生了太多的事。弄得我现在也头晕脑胀的。”   三皇子闻言自然知道景蕴说的是惠宁长公主病重,洛娉妍被劫之事。   一时间三皇子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景蕴,叹了口气拍着景蕴的肩膀道:“还没回去过吧?先回去瞧瞧,皇姑祖母与弟妹定然会吉人天相,你也不必太过忧心。”   不必忧心?景蕴似有若无地笑了笑,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事不关己自然也就不觉得怎样了。想到这儿,景蕴不再多说什么,敷衍地点了点头脚步匆匆地出了宫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管递个话儿给我。”   看着景蕴渐行渐远的背影,三皇子不无遗憾地摇了摇头,要说当初刚知道皇帝要将景芝指给他做侧妃,他还真心动了。   要知道景芝身后不仅仅站着手握重兵的锦乡侯,还有与自己打小一处长大的景蕴,甚至三皇子知道,惠宁长公主对景芝可比对景蕴还要好三分!   但转念一想,为了景芝得罪同样手握重兵的武定侯府,也是没必要的,故而方才见景蕴面露不喜,便矢口否认了。   之前三皇子还特地让三皇子妃,去长公主府探望过惠宁长公主。可惜当时惠宁长公主正昏迷着,三皇子妃没能与她说上话儿。   至于景芝……传闻说是皇帝要将景芝指给三皇子为侧妃,三皇子妃心中自是不喜的,虽成亲几年她儿女双全,可景芝有锦乡侯府撑腰,又有景蕴与三皇子多年的情谊,三皇子妃如何愿意她成为三皇子侧妃?但若皇帝当真下了旨意,她却是无可奈何地。   故而三皇子妃见景芝在惠宁长公主床前哭的跟个泪人儿似得,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并不曾与她多说什么。   三皇子妃回来后,三皇子还曾埋怨过她,如今看来却是歪打正着,若太过热情怕是反而不好解释了。   想到这儿三皇子不由暗道:父皇有意拆散这桩姻缘,自己不如帮上一把,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让武定侯府欠下自己一个人情,那也是不错的!   这样一想,三皇子心情便越发好了起来。却不知他的心思,景蕴过去或许猜不全,但两次远行的经历让景蕴成熟了许多,如今他这点心思,不过是景蕴有意设计出的罢了。   此时三皇子心情愉悦的往回走,而景蕴也勾起嘴角,大步出了宫门……   回到长公主府,看着迎面而来的景芝,景蕴嘴角的笑意越发温和,不等景芝开口,便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你不小了,哥哥能帮你一次,却没办法次次都能及时帮到你。”   景芝茫然地瞪着一双水蒙蒙地眼睛望着景蕴,有些看不清,更没明白景蕴话中的含义……事实上景芝在大哭过一场之后便认了命,只求洛娉妍能平安归来,惠宁长公主能早日康复。是而并未想到景蕴所说的,是她与皇帝间的约定。   景蕴见她那样儿,也没细说,一边儿大步朝韶华殿去,一边儿轻声问道:“外祖母究竟怎样了?”   景芝难过地抿着嘴,强忍着泪意摇头道:“我也不知。”说完景芝整理了一下思路,又朝前后看了看,方才极力压着声儿道:“外祖母一开始还好,嫂嫂被劫出京城外祖母虽然急晕了过去,可很快便醒了过来。”   说到这儿景芝顿了顿,深吸了口气,才越发小声儿地道:“可是后来罗先生给外祖母扎了针,然后外祖母没多久便再次晕了过去,这一次便一直没有醒来。”   景蕴闻言歪过头挑眉斜了景芝一眼,见景芝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心中便已了然。景蕴嘴角的笑意随之敛了去,看向景芝的目光,却是越发温和了两分。   景芝见此怕景蕴误会罗先生,急忙又接着道:“还是后来罗老先生来了,给外祖母施针后,外祖母醒了几次。虽然时间都很短,有两次甚至没来得及等太医扶脉便再次晕倒了。但外祖母的情况并未继续恶化。”   景芝说这话时,眼睛晶亮地望着景蕴,景蕴却并没有与她说什么,他仍旧下意识地认为,有的事儿并不适合跟景芝说,甚至说了景芝也不一定能明白。只是景蕴朝韶华殿去的脚步,越发急切了两分。   景芝见此暗暗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什么,紧紧地跟着景蕴的脚步朝韶华殿而去。   虽然宫里的太医对惠宁长公主的病都没法子,罗先生看上去也很焦急,甚至圣上将罗老先生也都从宫里派了出来。可景芝还是敏锐地察觉到,惠宁长公主的昏倒,应该……并非身体原因!   只是这些话景芝之前不敢说,甚至都不敢表露丝毫,每日里抹着眼泪陪坐在惠宁长公主榻边儿,不到累极了都不离开。如此倒是为惠宁长公主病重,在皇帝跟前儿增添了两分可信度。   ☆、八三二 抵达   韶华殿依旧温暖如春,一张六尺宽的雕花大床安放在内殿中央,两边儿在层层轻纱薄缦垂下,显得极为华贵。阵阵龙涎香的幽香,从三首仙鹤珐琅铜熏炉内升腾而起,更添了两分尊贵。   惠宁长公主就躺在雕花大床上,面色有些苍白却并不见发黄,若非少了一丝红润,看上去更像是睡着了。   崔嬷嬷与珍嬷嬷伺候在大床边儿上,见景蕴兄妹进来,急忙上前屈膝一礼,望着景蕴双双红了眼眶。   景蕴叹息一声儿,看着这两位陪伴自己外祖母几十年的嬷嬷,却不知该如何安抚她们的担忧,只得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我在这儿陪陪外祖母就好。”说着景蕴便在惠宁长公主床边儿锦凳上坐了下来。   景芝见此走到景蕴身后,不想刚站定,便听景蕴轻声道:“芝姐儿去将师傅和师公请过来吧。”   景芝明白景蕴这是连她也要支走,却抿了抿嘴并未多说什么,只深深地看了景蕴一眼,便也转身退出了内殿。   罗老先生是极喜欢景蕴的,便是洛娉妍也比不上,得知景蕴归来,罗先生与罗老先生松了口气的同时,二人急急赶了过来。   没人知道师徒祖孙几人在殿内说了什么,第二日一早,景蕴便带着人边儿管用的人手,朝边城追了过去。   直至六七日后惠宁长公主才缓缓醒来,得知景蕴回来过已经带人前去营救洛娉妍,惠宁长公主终于露出笑脸,虽仍旧担忧不已,但情绪却稳定许多,至少,惠宁长公主没再晕倒昏迷……   而此时,洛娉妍一行也抵达了边城,锦乡侯在边城的宅院紧闭着大门,门外别说侍卫便是守门小厮也不曾看见。站在黑漆大门外,洛娉妍仰望着门楣上硕大苍劲地景字,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大门丝毫看不出锦乡侯府的影子,除了原木板上浓墨书写的景字,再无旁的任何装饰,别说门钉兽首石狮,除了两个象征武勇的圆形门鼓,连副门联也没有,显得极为冷清。   蒋姨娘也望着门楣上那个浓墨漆黑的大字,神色很是复杂。当年为了进这扇门,自己可谓是费尽心机,甚至差点连命也搭了进去,可如今……蒋姨娘盯着那个大字,眼中渐渐露出嘲讽,好半晌才闭了闭干涩地眼睛,让云袖上前敲门。   云袖皱眉上前敲门,好半晌才一老翁才从门缝里探出头来,见云袖面生,摇头道:“侯爷不在,有什么事儿还请留下话……”   话未说完,蒋姨娘已经上前,有些激动地唤道:“邹伯!”   邹伯不认得云袖,却认得蒋姨娘!猛然一见不由愣了下,随即立刻开了大门,行礼笑道:“原来是姨娘回来了,怎地这会子回来,也不派人递个话儿。”   说着邹伯一边儿将人往里让,一边儿讶异地打量着蒋姨娘身后肚子滚圆的洛娉妍,以及溯风云袖二人。   蒋姨娘没有与邹伯介绍洛娉妍,云袖却是受不了洛娉妍被忽视,尤其是因为蒋姨娘而被忽视。   想也没想云袖便两步上前,一指洛娉妍,扬声儿笑道:“原来是邹伯,这是我们少夫人。少夫人一路舟车劳顿,还烦邹伯请了管事出来,赶紧给少夫人安排院落歇息。”邹伯一听这话,不由皱起雪白的眉毛,疑惑地转头看向洛娉妍。   溯风见此急忙从怀里掏出景蕴的令牌递了过去,那邹伯接过令牌仔细看过之后,才向洛娉妍行礼问安,态度算不上恭敬只是依礼罢了,若定要寻个词儿来形容,那便是不卑不亢!   洛娉妍见此也不多说什么,含笑与邹伯点了点头,能被蒋姨娘记住,且态度温和的,想必这邹伯这边城府里身份也是不低。   邹伯却是心中越发诧异,莫非京城出了什么变故,不然怎么姨娘跟大腹便便的少夫人都突然来了边城呢?想着又看了看手中锦乡侯世子令牌,才将令牌双手奉还给了溯风。   蒋姨娘见此心中也是气恼不已,不由朝溯风冷声呵斥道:“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将爷扶下来!”   溯风岂是蒋姨娘能指使的?只见他将目光移向了一直不曾说话的洛娉妍,待洛娉妍微微点头后,方才转身回到马车旁,将景莳从马车内背了出来。   邹伯一见景莳顿时瞪大了眼,一边儿疾步上前小心地护着景莳,生怕他从溯风并不宽厚的背上掉落下来,一边儿失声问道:“少爷这是怎么了?”说完便叹道:“我就说侯爷的儿子不是那临阵脱逃的人,偏那些人不信非说少爷胆小逃跑了。”   溯风闻言不由冷笑道:“邹伯说哪里话呢?若少爷都叫胆小,那这天下怕是就没有胆儿大的了!”洛娉妍忍不住轻咳一声儿,好不容易才忍下笑意。   邹伯却是连连点头道:“可不就是,虎父无犬子,侯爷的儿子岂会是孬种!”说着脸上的笑容也慈和了许多,看向溯风的目光大有一种英雄所见略同的感觉。   蒋姨娘见此脸色不由僵了僵,邹伯没听明白,她却是知道溯风是嘲讽景莳胆大妄为!但此时她却紧抿着嘴说不出话来。   邹伯却不知这些人的心思,自顾自地道:“是姨娘将少爷救回来的吧?老朽可是记得,姨娘年轻的时候就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   说完叹道:“姨娘若早到两日就好了,侯爷前儿才带兵去了三关镇,不然见着姨娘跟少爷归来,还不知如何开心呢。”   云袖扶着洛娉妍的胳膊,实在忍不住瘪嘴嘀咕道:“侯爷若在,知道少夫人被这母子劫持,怕是只会有杀人的心”   洛娉妍闻言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抿着嘴淡淡一笑并不多说什么,但蒋姨娘还是听到了,只是此时却顾不上洛娉妍主仆。   蒋姨娘在听到邹伯说出“三关镇”时,就大变了脸色,猛地扭头看向仍旧絮叨不停地邹伯,急声问道:“邹伯,侯爷怎会去三关镇?不是说辽王……”   话未说完邹伯便叹息道:“可不就是三关镇吗?这些年来那北蛮人何时消停过?”说着摇了摇头颇为感叹地道:“咱们这些人能平安活到现在,都多亏了侯爷跟姜……”   邹伯话说了一半儿便顿住了,目光复杂地望向蒋姨娘,在邹伯眼中,曾经一袭红衣披挂,在城头上与边军一起浴血杀敌的蒋姨娘,自然是好的!可如今……邹伯叹了口气,生生地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虽不明白邹伯为何对蒋姨娘格外亲厚,但他的未尽之言,洛娉妍等人却是已然明白,只是此时却不是说话的时候。   蒋姨娘也是脸色再变,有追忆也有着苦涩,更多的,却是说不出的惆怅与复杂,抿着嘴好半晌没有再说话。   ☆、八三三 做主   这座景府占地极大,却与京城锦乡侯府大为不同,显得更为肃穆也更为粗犷,空旷的前院儿没有栽花种树,百十步的空地看上去更像是操场。   正阳大厅也极为简练,方格门窗毫无装饰,只门楣上挂着黑漆的匾额,上书《凝英》二字。   洛娉妍微微皱起眉头,猜不透当初题字之人究竟是以何种心情写下这俩字,可否想到今日景氏一族人丁凋落?   云袖见洛娉妍皱了眉头,急忙转身朝邹伯笑道:“还请邹伯领路,去少夫人歇息的院子。”   邹伯闻言皱眉望着洛娉妍张了张嘴,露出一脸为难地样子,洛娉妍见此不由挑眉看向这位“邹伯”,含笑问道:“邹伯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亦或者……”   话未说完,邹伯便急忙摆手打断道:“禀少夫人,老朽并无为难之处,实在是……”   邹伯说到这儿顿了顿,又抬眼朝洛娉妍瞅了两眼,见洛娉妍不言不语地望着自己,才皱着眉道:“侯爷的正院平日里连打扫都从不假手于人,上次侯爷安排少爷住在西苑,如今……”邹伯说到扫了蒋姨娘一眼,再看向洛娉妍时便不再说话。   洛娉妍见此心下微怒,这府里竟是没有自己的落脚之地了吗?不待洛娉妍说话,云袖已经笑道:“不知邹伯在担忧什么?侯爷将西苑给了,二少爷,东院儿自然是留给世子爷的,还不领少夫人去东院歇息?”   邹伯闻言皱紧了眉头,瞪着云袖道:“少夫人住了东院,那姨娘住哪儿?”言下之意竟是让洛娉妍与蒋姨娘一块儿挤在东院里。   洛娉妍心中微怒,溯风却是更加愤怒,想也没想便呵斥道:“大胆刁奴!你这是奴大欺主不成?”   邹伯一听溯风这话也是动了怒气,板了脸冷声道:“我便是为奴为仆那也是侯爷奴仆,还轮不到你毛头小子教训!”说完轻蔑地打量了洛娉妍一眼,淡淡地道:“边城混乱,实非少夫人该来的地方,老朽劝少夫人还是返回京城的好。”   洛娉妍见此也是怒了,沉了脸冷声道:“不管你是谁的奴仆,我想你是忘记了,这里是锦乡侯府的产业,而我,是锦乡侯世子夫人。”   说到这儿洛娉妍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淡淡地笑意,挑眉睨着邹伯道:“我想,我的去留还除了世子爷跟侯爷,这府里,还没人能替我做主!”   邹伯一愣,整张脸阴沉了起来,顶着洛娉妍看了好半晌,却终究没说什么,缓缓低下了头。   邹伯心中气恼可想而知,自己在景府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这样说话!便是侯爷,老侯爷!也不曾如此呵斥他!   邹伯的脸色蒋姨娘也看在眼中,瞥着洛娉妍心中冷笑不已,在这边城身份算的了什么?如此一想,蒋姨娘心中甚至兴起了要去三关镇的念头!只要上阵杀敌,便能在这边城站稳脚跟,侯爷在边城多年,未必就不能……   蒋姨娘越想越是心动,可眼角扫到溯风背上的景莳,有暗暗叹了口气,她如何放心将景莳独自留在这儿?   洛娉妍自然也看到了邹伯的脸色,甚至蒋姨娘闪烁不定地目光也看在眼里。   洛娉妍自然不知蒋姨娘的想法,只当蒋姨娘打算卸磨杀驴,在确保景莳生命无碍后,打算在这边城对自己动手,目光不由也跟着沉了沉,故作淡然地道:“算了,邹伯给我收拾一间客院,暂歇吧。”   说完也不等邹伯与蒋姨娘反应过来,便看向溯风吩咐道:“将小叔送去西院,再好生检查一番,到了府里想必该有的药材都是有的。”   景莳已经断断续续昏迷大半个月,蒋姨娘心中也十分焦急,此时听洛娉妍这样一说,也顿时回过神来,也顾不得多想其他,急忙道:“快跟我来。”说着便当先朝西院走去。   蒋姨娘自然对这座府邸极为熟悉,甚至可谓是魂牵梦萦,在回京城前,她带着景莳在这儿住了整整三年,那是她最美的回忆!   云袖见此撅着嘴小声儿嗔道:“奶奶也真是,他又死不了,何必急于一时,一路车马劳顿,奶奶身子可吃得消?”   洛娉妍淡淡一笑,摇头道:“别说这些,毕竟他是为救我受伤的,早日救醒了他,我也算是了了桩心事。”   这所谓的西院,并非如洛娉妍想象的那般,雪白的大石头砌成的院墙,院内不过三间屋舍,也不过是白石黛瓦,瞧着清爽,却有些刺眼,整座院子别说花,就连棵草也没有。   一眼睛溜圆的黝黑少年,见邹伯领着一群人进来,急忙迎了上来。眼睛滴溜溜地打量了洛娉妍几人一眼,注意到了溯风身后的景莳,一边儿上前帮忙扶着,一边儿皱眉问道:“少爷这是受伤了?屋里可要烧地龙?”   邹伯一边儿领着人往里走,边儿点头道:“少爷若好的自然不烧,如今病着你还不赶紧烧起来?”   那少年却是望着邹伯咧嘴一笑,挠头道:“可侯爷没给咱们院子分柴炭,别说地龙,就是炭盆也烧不起来。邹伯倒是给小的出个主意?”   洛娉妍将二人对话听在耳中,不由得一下子愣住,难不成去年冬天景莳跟着侯爷在边城,屋里连炭盆都没?   蒋姨娘像是早已知晓这种情况,抿着嘴叹了口气道:“侯爷定的规矩,若是往日我也不多说什么,可如今少爷正病着,这白天还好,到了夜里少爷哪儿扛得住?”   说着蒋姨娘目带乞求地看向邹伯,邹伯扫了洛娉妍一眼,淡淡地道:“府里倒是有些柴火,可那是烧饭用的,如今也只得先挪用一些过来。”   洛娉妍见此顿时明白,或许侯爷当真定了这规矩,可此时邹伯与蒋姨娘二人不过是唱双簧为难自己!洛娉妍心中冷冷一笑,却并不说话。就连云袖与溯风也听明白了二人的意思,但也不曾着急。   待那少年推开正房清漆木门,洛娉妍等人便鱼贯而入,但进了屋子,洛娉妍却再次愣住,长这么大,便是前世也没见过这等正房,想来洛府下人住的,也不会比这更差……   中间儿是堂屋,屋内却只有一张无花无饰光面八仙桌,桌面儿的黑漆早已落得斑斑驳驳,露出里边儿松木的纹路,几把椅子围着八仙桌,同样掉漆褪色。   东边儿应是内室,挂了半幅粗布帘子,瞧不见里面摆设,西边儿却是半间书房,用半旧的松木博物架与堂屋隔开。   这屋子别说洛娉妍,便是云袖与溯风也实在是没看出,哪里是堂堂侯府少爷的正房?   ☆、八三四 自重   洛娉妍微皱了眉头,见那少年已经领着溯风将景莳送入东边儿内室,便抬步跟了过去,谁知邹伯却将她拦了下来。   洛娉妍诧异地看向邹伯,邹伯却皱眉扫了洛娉妍滚圆的肚子一眼,冷声道:“少夫人,请自重!”   洛娉妍如何不知邹伯之意,闻言心中微怒,却淡淡地道:“我是名大夫,在我眼中,里面昏迷的不仅是我的小叔,更是我的病人。”   说完洛娉妍便欲继续往前走,邹伯却是寸步不让地挡在了门前。云袖见此忍不住冷笑道:“看来邹伯是打算另请高明,少夫人一路劳顿,不如就先去歇息好了。”说着云袖就要扶着洛娉妍转身离去。   正在此时,蒋姨娘掀开门帘走了出来,瞪着洛娉妍呵斥道:“还在磨蹭什么!”   不等洛娉妍开口,云袖便顶了回去,冷笑道:“奶奶怎好进‘小叔’的内室?既然回到府里,姨娘不如另请高明。”   蒋姨娘没有注意到邹伯在云袖那话之后脸色就很是难看,漫不经心地扫了洛娉妍一眼,挑眉道:“你说的没错,我是该请别的大夫,替莳儿好,好,瞧,瞧!”   蒋姨娘一字一顿地说完,便转向邹伯笑道:“还请邹伯……”   谁知蒋姨娘话未说完,邹伯便艰涩地打断道:“连着几场大战,伤兵无数,此次侯爷前往三关镇时,便将城中大夫都带走了。”说完低着头并不看蒋姨娘的神色,脚步却朝边儿上挪了挪。   洛娉妍见此挑眉扫了云袖一眼,云袖便扶着洛娉妍朝屋外走去,边走边扬声儿唤道:“溯风还在里面干什么?人家不稀罕,快出来!”   邹伯见此抿着嘴望着洛娉妍的背影,打心眼儿里他是不相信洛娉妍会什么医术,但此时他却又实在找不出旁的大夫来……一时间眉头不由皱得更紧了些。   蒋姨娘却没邹伯那么多想法,见此急忙扬声儿喝道:“还不给我站住!”说完见洛娉妍回过头来,挑眉望着自己,蒋姨娘脸色极为难看地道:“赶紧去给莳儿检查一下,若莳儿有个……”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皱眉冷声打断道:“姨娘最好收起你的威胁!”说完微微抬起下巴,看向邹伯,淡淡地道:“邹伯或许还不知道,并非是我要跟着姨娘东奔西跑而是姨娘……”   话未说完,蒋姨娘便厉声喝道:“洛娉妍!你想要做什么?”   洛娉妍勾唇冷笑,望着蒋姨娘淡淡地道:“怎么?姨娘有本事将我劫出京城,这会子却不敢承认?”   洛娉妍与蒋姨娘的话让邹伯吓了一大跳,顿时变了脸色。他万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想想蒋姨娘年轻时做的事儿,再看看蒋姨娘与洛娉妍之间剑拔弩张的样子……   邹伯心底信了三分,却只觉口中发苦,再难复初见姨娘时的欣喜,看向洛娉妍的目光也纠结起来。   洛娉妍却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邹伯,淡淡地望着蒋姨娘,笑道:“邹伯难道,还会眼睁睁地看着姨娘害我性命不成?”   邹伯见此哪里还不明白?急忙赶在蒋姨娘开口前,躬身道:“还请少夫人替二少爷扶脉。”   云袖却是赶在洛娉妍开口前,满脸堆笑地道:“我们奶奶跟里边儿那人可是叔嫂,怎么也该避避嫌才是。”   邹伯一滞,好半晌才艰难地道:“有老朽与姨娘还有丫鬟小厮护卫在侧,便是侯爷与世子知道了,也不会损害少夫人名声。”   说完见洛娉妍似乎不为所动地样子,邹伯不由再次劝道:“少夫人既称二少爷为您的病人,那您便是自认为大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请少夫人莫要与老朽一般见识。”   蒋姨娘见此也是急了,自从景莳受伤,她的心便一直悬着,就怕景莳有个什么意外。   尤其是景莳一直昏迷,蒋姨娘的心里那根弦更是一直紧绷着,此时见洛娉妍推三阻四,那根线不由一下子崩断,瞪着洛娉妍厉声道:“我想要做什么还没人能拦得住我!若莳儿有个好歹,我定让你给他陪葬!”   邹伯闻言不由眼露乞求地望着洛娉妍,虽他心中仍旧并不信洛娉妍会医术,但此时却是别无选择。   洛娉妍见此暗暗叹了口气,扫了邹伯一眼,转而淡淡地看向蒋姨娘道:“记住了,我去救他不是因为你的威胁恐吓,而是因为他是为救我受伤,更是因为他姓景,是爷的亲弟弟,是我孩子的亲叔叔!”   说完,洛娉妍终是扶着云袖的手朝里走去,刚出来的溯风见此又急忙转了进去。   蒋姨娘虽然变了变脸色,却并不在意洛娉妍说什么,在她心中不管洛娉妍是为什么,只要景莳没事儿便好。邹伯却是目光复杂地望着洛娉妍的背影,疾步跟了上去。   在邹伯诧异地目光中,洛娉妍弯下腰翻看了景莳的眼睑,又察看了尚未痊愈的伤口,蒋姨娘见洛娉妍眉头微皱,紧张地问道:“莳儿他……伤口恶化了?”   蒋姨娘声音满是忐忑,一眨不眨地紧盯着洛娉妍,就怕从洛娉妍口中说出不好的话来……之前是别无选择,只能听之信之,如今……亦是无可奈何!   洛娉妍却没有理会蒋姨娘,又仔细检查了好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摇头道:“还好。”说完转头扫了蒋姨娘一眼,淡淡地解释道:“如今天气冷,伤口又及时处理过,此时并未有恶化迹象。”   蒋姨娘看着床上白色苍白的景莳,心中是不信洛娉妍所言的,从那山谷离开后,洛娉妍便一直说景莳没事儿,昏迷是因为缺少药材。   此时蒋姨娘不由急声道:“需要什么药材你只管写下来,便是千年灵芝万年雪莲,邹伯自会去准备!”说完蒋姨娘不忘习惯性地警告道:“你最好别给我耍什么花招!”   洛娉妍却连眼也没抬,很是淡定地冷声道:“一路上我已与姨娘解释多次,这是最后一次!小叔昏迷不醒,是因头部受伤未愈,伤口久未痊愈,只因路上缺少药材!”   说到这儿,洛娉妍停下手中动作,抬眼冷冷地望着蒋姨娘道:“有时间在这儿跟我大呼小叫,不若去做点有意义的事情!”说完洛娉妍收回目光,再次看向昏迷中的景莳。   ☆、八三五 转变   让景莳醒来并非难事儿,洛娉妍虽然没有罗先生那般本事,但让一个本已受伤的人陷入昏迷,延缓康复,她还是能够做到的。   洛娉妍想着自己肚子越来越大,怕蒋姨娘不顾她身子赶路,才有意让景莳看上去更加严重的样子。如此一来,蒋姨娘怕颠簸了受伤的景莳,自然不敢肆无忌惮地赶路。   果不其然,见景莳一直昏迷,伤口更是时不时地淌血不必洛娉妍开口,蒋姨娘便自觉放缓了行进,洛娉妍也因此一路上少受了许多颠簸,好过了不少。   如今已然抵达边城景府,不管府里的人是个什么态度想法,洛娉妍却相信没人敢让自己在这儿出事,自然也就没了让景莳继续昏迷的必要……   想到这儿,洛娉妍在心底向景莳暗道了声“抱歉”,方才转向邹伯淡淡地吩咐道:“准备笔墨,我给你写张方子立即让人熬了水送来。”   邹伯自是不敢耽搁,那小子手脚却更麻利,洛娉妍话音一落,便已准备好笔墨纸砚送了进来。   洛娉妍见此挑眉一笑,点头道:“你倒是个机灵的。”虽邹伯并未向她介绍,但洛娉妍知道这小厮不是景莳的人,而是锦乡侯安排在这院子伺候的,不由轻声叮嘱道:“好生伺候少爷,侯爷回来定少不了你的赏赐。”   那小子挠了挠后脑勺,憨厚地笑道:“不敢当少夫人夸奖,侯爷安排柱儿照料这间院子,柱儿定当尽心尽力。”   蒋姨娘见此不由呵斥道:“当真是不要脸!莳儿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你却在这里跟小厮啰嗦!还不快将药方写下来!”   之前邹伯说不会有碍洛娉妍名声,蒋姨娘心中便很是不快,此时有机会她又岂能放过?   不仅云袖与溯风闻言顿时怒不可歇捏紧了拳头,就连柱儿也狠狠地瞪向蒋姨娘。本就对景莳之前逃跑心中不屑地柱儿,此时看蒋姨娘母子,心中越发厌恶起来。   洛娉妍却是淡淡斜了蒋姨娘一眼,朝云袖摇了摇头,提笔刷刷地写下药方,递给了愣愣地邹伯,交代道:“速度要快!将所有药材一锅煮,武火烧沸改文火一刻,取汁送来。”   邹伯此时方才从洛娉妍果真会医术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双手接过药方仔细瞧过一遍。药方上的药材他虽都认识,但他却并不通医理,不由小声儿问道:“不知这药方……”   洛娉妍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皱眉道:“这是给他清洗伤口的药,这药能让伤口快速收敛。”   邹伯一听听洛娉妍这样一解释,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不是毫无见识的人,想到的自然比洛娉妍要多的多,此时再看洛娉妍的神色却已然不同。   至于方才蒋姨娘所言……邹伯却是一字也未放在心上,甚至没有看蒋姨娘一眼,邹伯便慎重地将药方交给了柱儿,叮嘱地道:“立即按少夫人的吩咐去做,保管好药方,用完了立时送回来!”   柱儿闻言收回瞪向蒋姨娘的目光,急忙双手恭敬地接过药方,转身出了内室。   洛娉妍见此也不再多说什么,吩咐云袖准备好银针,便在景莳床榻前坐下,行云流水地连下十几针,看得蒋姨娘是心惊胆颤,几次想要出声询问又怕打扰到景莳治疗。   若说邹伯之前不信洛娉妍会医术,看了那药方后多少信了两分,却觉得洛娉妍不过是会点皮毛,从那本古籍上得了药方,如今见洛娉妍替景莳施针,邹伯的眼睛却是越发明亮了起来,嘴角止不住地高高翘起,分明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半个时辰后,柱儿端着一大盆药汤回到屋内,洛娉妍也恰好在此时收针,见药汤送来了,便扬眉看向欲言又止的蒋姨娘,淡淡地道:“姨娘既然如此不放心,不如亲自替小叔清洗伤口。”   蒋姨娘倒是没多说什么,抿着嘴点了点头,亲手接过柱儿递过来的药盆。   邹伯不知云袖身份,见此不由皱眉看向云袖,洛娉妍见此故意冷笑道:“邹伯难道想让我替小叔清洗伤口不成?”   邹伯急忙收回目光,恭敬地低头道:“老奴并无此意,只是……”说到这儿,邹伯再次看了云袖一眼,见云袖挑眉看向自己,并无半点自觉的模样,不由皱眉道:“哪有放着丫鬟不用,让姨娘亲自动手的道理。”   洛娉妍自然知道邹伯的心思,方才那一问也不过是故意为之,此时却是呵斥道:“邹伯休要胡言!云袖乃惠宁长公主殿下身边儿女侍,不过是殿下担心我安危,放在我身边儿照顾一二罢了,可不是什么丫鬟。”   邹伯虽远在边关,但‘惠宁长公主’的威名他却也是知道的,听闻云袖乃惠宁长公主身边儿女侍,邹伯不由一愣,扫了云袖一眼,再看向洛娉妍的目光不由越发恭敬起来。   对此洛娉妍很是满意却并不点破,扶着云袖的手就要往外走,正在此时,景莳却是闷哼了一声儿……   洛娉妍不得不顿住脚步,回身走到床榻边儿,再次检查了景莳的伤口,翻看眼睑后,对蒋姨娘吩咐道:“动作快点,小叔快醒了,一会儿还有的忙。”   邹伯闻言顿时大喜,甚至比蒋姨娘还要激动许多。洛娉妍却是没有理会二人,说完回到桌边儿提笔写下两张药方交给柱儿,吩咐道:“上面这张方子立时煎来,三碗水熬成半碗。下面那张你看看药房的能可会炼膏。若不会将药材准备好再来禀我。”   柱儿双手捧过药方却是看向了邹伯,邹伯也不避讳,急忙上前接过仔细看了起来。   洛娉妍见此皱紧了眉头,却仍旧淡淡地解释道:“上面一张内服,下面一张外敷。”   邹伯闻言仍旧将药方仔细看过,才交给了柱儿,对此别说洛娉妍,便是云袖也极为不满。   谁知待柱儿离去后,邹伯竟想也没想便朝着洛娉妍躬身一礼,低头道:“先前老奴多有不敬,还望少夫人恕罪!实在是没想到少夫人医术了得……”   邹伯态度的转变,洛娉妍虽早有预料,却没想到会如此直接,不由朝云袖看了过去。   云袖却抓紧了洛娉妍的手挑眉看向别处,瘪嘴打断了邹伯的话:“邹伯是说少夫人不会医术,身为景府管家的你就能对少夫人无礼了?”   云袖的话很是直接,邹伯却并未怪罪,反倒是羞红了脸,低头道:“老奴并无此意,实在是……”   邹伯说到这儿顿了顿,抬眼望向洛娉妍,满眼诚恳地道:“边城不比别处,想要活下去更为艰难也更为危险,姨娘她……”邹伯再次没能说完,便被洛娉妍抬手打断了。   只见洛娉妍淡淡一笑,不以为意地道:“你怎么,姨娘怎样我都不在意,甚至你与姨娘有什么过往或关系我也不在意。”   洛娉妍这话不得不说歧义颇多,但她却没给邹伯解释的机会,接着笑道:“我不过是被劫至此暂住一二罢了,至于将来见了侯爷或是世子爷,我不会多说一个字,也不会为你们隐瞒什么。”   而此时蒋姨娘一颗心都在时不时发出闷哼的景莳身上,越发小心专注地替景莳清洗伤口,也没功夫理会。   ☆、八三六 恳求   邹伯一张脸虽然涨的通红,却并不解释,反倒是“噗通”一下朝洛娉妍跪了下去。   不待洛娉妍让开,便将额头抵在地上哽咽道:“老奴不为自己求情,只求少夫人医者仁心,垂怜城中百姓与边疆兵士!”说完便是“咚咚咚”连着三个响头。   吓得洛娉妍变了脸色,若非云袖扶着,怕是整个人都会忍不住朝后退去。   前世今生,洛娉妍自认经历不少,却也从未见过这等情形,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溯风见此忍不住怒喝道:“邹伯,这是在逼迫少夫人吗?”   溯风的话让洛娉妍回了神,也让邹伯倏然抬起头来,红着眼眶望着洛娉妍道:“少夫人一路走来,想必边城的情形也是看在眼中的,之前侯爷走时,带走了边城所有大夫,而如今天寒地冻,留在城里的大多是老弱病残,没了大夫……”   邹伯深吸了口气,才一字一顿地道:“府中尚余一些药材,但却没人会用,城里病重的百姓,老奴依侯爷指示挪到府中,统一照顾,但……”   听到这儿,洛娉妍已经不需要邹伯再说什么,急忙点头道:“邹伯无需多言,带我去见见那些病人吧。”   云袖大吃一惊,急忙阻拦道:“奶奶不可!”说完怒瞪着邹伯道:“奶奶身怀六甲又舟车劳顿,你不说安排奶奶歇息,竟让奶奶去给人看病,不觉得太过分了吗?”云袖声音很高,说得又快又急,快到洛娉妍都来不及阻拦。   邹伯脸上刚刚露出的喜意,闻言一下子消失无踪,望着洛娉妍张了张嘴,但看着洛娉妍有些苍白的脸色,以及那滚圆的肚子,一时间却说不出话来。   洛娉妍见此没好气地拍了拍云袖的手,扫了一旁紧皱着眉头的溯风一眼,笑问道:“溯风也觉得我不该去?”   溯风紧抿着嘴望着洛娉妍没有说话,他不知洛娉妍究竟该不该去,眼中却写满了挣扎。   洛娉妍见此朝邹伯笑道:“邹伯还请快起,我身子不碍事儿,这就带我过去吧。”   邹伯望着洛娉妍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却听洛娉妍淡淡地道:“锦乡侯府之所以是锦乡侯府,是因为景氏一族世代守卫着边城安危,守卫着这里的百姓。景氏一族多少先辈埋骨这里,这不仅仅是边城,更是景氏一族祖坟所在之地!”   洛娉妍的话让云袖跟溯风都是一愣,邹伯更是挽了袖子擦着眼泪,洛娉妍说到这儿也顿了顿,才接着笑道:“我是锦乡侯世子夫人,更是景家的媳妇,照顾这里的百姓,是我该做也必须要做的。如今既然来到这里,我就不能对这里的百姓视而不见。”   若说先前洛娉妍的话让邹伯觉得心酸,此时却是瞪大了眼,下意识地抬头望着这个看上去娇娇俏俏的小丫头。   邹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心目中的娇小姐,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间越发为之前的怠慢惭愧,不由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恭声道:“要不,少夫人先用些热食儿?”   洛娉妍闻言不以为意地抿嘴一笑,当先一步朝屋外走去,就连云袖与溯风也一起朝外走去,邹伯见此正要追了上去,蒋姨娘却是突然开口道:“给我站住!你想丢下莳儿不管?”   洛娉妍闻言脚步一顿,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心中怒气,转回身淡淡地道:“柱儿将药送来你先给他灌下去,我一会儿就回来,不出意外最迟明儿早小叔就能醒来。”   听洛娉妍这样说,蒋姨娘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两眼,又看了看仍旧昏迷着的景莳,皱眉问道:“若是不醒呢?”   就在洛娉妍快要发怒的时候,云袖当先忍不住冷笑道:“若是不醒,姨娘大可另请高明!”   蒋姨娘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洛娉妍却不想在此时挑起争端,摆了摆手道:“便是我在这儿守着也无济于事,等你给小叔灌了药,我差不多就回来了。”   蒋姨娘见邹伯也变了脸色瞪着自己,不由抿了抿嘴,自己在这儿所依仗的,不过是当年自己带领百姓抵抗北蛮入侵,拖延到侯爷归来罢了……   想到这儿,蒋姨娘缓和了语气,点头道:“既如此你快去快回,我怕莳儿万一有个什么情况,不知道该怎么办。”   邹伯见洛娉妍点了头,便急忙带着洛娉妍一行朝府中安置百姓的院落而去。   之前就知道这边城景府很大,但一路跟着邹伯往里走去,洛娉妍却还是小小的吃了一惊。   一连穿过三道院门,才到了最后面的院子,若按照京城一般人家布局,这儿应该是花园子,但景府没有什么花园子,这里只有一座大大的校场,围着校场的是一排排整齐的石屋。一眼扫去,少说也有三五十间……   邹伯领着洛娉妍一边儿朝石屋走去,一边儿解释道:“这里平日里是给将军们演练用的,战时便用来安置那些没人照料的孤寡百姓。”   说到这儿,邹伯顿了顿,略带伤感地道:“年年打仗,如今城里剩下的不是伤兵,就是这些孤寡。”   听邹伯这样一说,洛娉妍皱眉问道:“那城里的孩子呢?也上战场了吗?”   邹伯看了洛娉妍一眼,心中虽感叹洛娉妍的不知世事艰难,却不再如之前那般鄙夷,摇头苦笑道:“在边城,十岁以上就不能算作孩子,都是要进兵营操练的。”   洛娉妍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望着邹伯不知说什么好,邹伯却是接着给洛娉妍解释道:“这是老侯爷的命令。说是敌人不会看你年幼便不要你的性命,想要活命就必须学会保命的本事。”   洛娉妍想到景蕴曾说,他的那些老姑奶奶们,当年也都是战死沙场的,不由释怀地点了点头,问道:“如此说来,城里如今便只剩下这些妇孺了?”   邹伯艰难地挤出一丝笑意,摇头道:“除了这些妇孺,城里还有三百守卫,是留守城门以防万一的。另外还有五六百伤兵残将,都是不能上战场了,还能动弹的,侯爷都给他们安排了帮忙照顾妇孺的差事,也算是混口饭吃。”   洛娉妍闻言只觉眼眶酸涩,心口肿胀,嘴里有千言万语,却是一个字说不出话来……只得一而再再而三的加快脚下的步子……   溯风与云袖也将二人对话听在耳中,此时心中也是唏嘘感叹不已,没想到一座边城,竟空虚至此。难怪入城后一直没见着什么人烟,偶尔路过一个,也是缺胳膊少腿,行色匆匆的……   想到这儿,二人再看邹伯,也觉得没有那般可恶了。   ☆、八三七 潦倒   随着邹伯的述说,洛娉妍一行三人渐渐走到了石屋跟前儿,这时两个长得极像的半大孩子突然跑了过来,朝着邹伯抱拳一礼,问道:“邹伯怎地这会子过来了?”   邹伯朝俩孩子和蔼地笑了笑,指着洛娉妍嗔怪道:“还不快见过少夫人。”俩孩子闻言一愣,忽闪着一对澄澈的大眼睛望向洛娉妍,却是极规矩地躬身抱拳一礼。   这时邹伯才对洛娉妍微微欠身,介绍道:“少夫人,这是余生余年俩兄弟,侯爷就是安排他俩照看这片石屋。”   洛娉妍闻言再次仔细打量这俩孩子,看上去不过**岁的样子,一身棉袄虽旧,却洗的很是干净,人也显得很精神。   洛娉妍不由也朝俩兄弟笑了笑,温和地问道:“听邹伯说这里有不少病人,你俩能带我去瞧瞧吗?”   谁知洛娉妍话音刚落,俩孩子却突然板了脸,满是防备地盯着洛娉妍,个子稍高的余生,更是满口否认道:“许是少夫人听错了,这儿没什么人生病。”   洛娉妍闻言一愣,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看向邹伯,等他解释。谁知邹伯却并不解释,而是挥手对俩孩子,道:“行了,忙你们的去吧。”   俩孩子闻言不放心地看了洛娉妍三人一眼,眼中的防备并未因邹伯的话减少半分,却仍旧抿着嘴双双退了下去,只是并不离得太远,静静地,小心地关注着洛娉妍一行人。   直到此时,邹伯才苦笑着朝洛娉妍一礼,解释道:“少夫人不知,这俩孩子的母亲,就是在前年冬天病了被送出去的。”   洛娉妍知道,邹伯口中的送出去就是死了,却想不明白为何要送出去。   不等洛娉妍询问,邹伯便满嘴苦涩地叹息道:“当时真的是没法子了,也是这俩孩子母亲自己要求的,这儿住着不少人,总不能这些人都不管不顾了。”   洛娉妍了然地叹了口气,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缩在远处墙角边儿上的兄弟俩,下意识问道:“那孩子父亲呢?是伤兵吗?”   洛娉妍没有注意,溯风与云袖却注意到邹伯脸上的苦涩之意越发浓了些,眼中也露出追忆之色。   好半晌邹伯才微微红着眼眶,喃喃道:“这俩孩子的父亲曾是侯爷手下的游击将军,作战极为勇猛。若是不死,现在怎么也该是个偏将了。”   别说洛娉妍,便是云袖跟溯风,闻言也不由神色黯然了两分,邹伯更是叹道:“他们父亲在他们还很小的时候就战死,如今怕是他们都记不得父亲的样子了。”   听邹伯这样说,洛娉妍不由也微微红了眼眶,道:“他们父亲是英雄,朝廷就没有抚恤吗?还这么小侯爷怎地就让他们……”   话未说完,邹伯便板了脸不满地打断,道:“少夫人万不可这样说,朝廷是有抚恤金,可那点银钱够做什么?当初若非侯爷怜悯他们母子孤苦,留了在府里帮着照看孤寡妇孺,如今怕是连个遮风挡雨的地儿也没有。”   洛娉妍闻言黯然地点了点头,勉强笑道:“邹伯还是快带我去瞧瞧那些病人吧。”   邹伯此时也是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急忙躬身一礼,歉意地道:“少夫人莫怪,人老了就总是爱回忆往事。”   洛娉妍到真心没有怪罪的意思,抿嘴笑着摇了摇头道:“邹伯快别这样,您能跟我说说那些往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是景家的儿媳却不知道祖上的事迹,说出去多不好。只是我怕耽搁了病人的治疗。”   听洛娉妍这样说,邹伯脸上的笑意真切了两分,笑着点了点头道:“少夫人若不嫌弃,回头老奴讲给您听。”   洛娉妍也是极为配合地点了点头,笑道:“往后我再讲给我的孩子听。”说着满脸慈爱地抚摸着滚圆的肚子,脸上露出发自真心地笑容。   邹伯见此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两分,将洛娉妍请进了石屋。石屋内的老妇人们得知洛娉妍乃锦乡侯世子夫人,一个个也都极力撑起身子,朝洛娉妍露出笑脸。   可就在这一瞬,所有人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石屋外很是干净,洛娉妍怎么也没想到,石屋内瞧着挺干净的,竟却弥漫着一股子腐臭的味道。刚进屋洛娉妍就忍不住捂着嘴干呕了起来,就连云袖也没好到哪儿去。溯风虽然强忍着没有如洛娉妍一般,脸色也极为难看。   屋里的六七个老人,见此脸色也都极为难看,邹伯更是板了脸,道:“少夫人若身子不适,不妨先回去歇息。”   邹伯的声音极为冷漠,比洛娉妍刚到时还要冷漠三分,洛娉妍却没有在意,一手撑着墙壁,一手捂着嘴强压下胃中的翻腾,扫了眼屋里众人,艰难地摇头道:“我,没事儿。”   这时云袖也终于忍住了呕意,上前扶着洛娉妍站起身,想要说什么,洛娉妍抢先接着道:“这里所有屋子都这样,还是只有这间如此?”   邹伯脸色不善地冷哼一声,淡淡地道:“边城萧瑟,比不得京城繁华,这里住着的都是些边城孤苦百姓,也比不得少夫人金贵,少夫人还是请回吧。”   洛娉妍知道邹伯是因着方才自己呕吐动了怒意,也不与他计较,认真地盯着邹伯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不管她们是什么人,这间屋子,决不能住下去!”   洛娉妍的话不仅让邹伯大变了脸色,那七八个老妇人,更是直接抹着眼泪哀求道:“求少夫人发发慈悲吧,您让我们……”   老妇人们说不下去,一个个地低头呜咽起来,邹伯见此气得脸色发紫,洛娉妍却淡定地望着邹伯,急声问道:“这样的屋子,便是好人也会生病,更何况是这些年老体弱的大婶儿?”   洛娉妍的话让邹伯一愣,望着洛娉妍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听着……怎么好像与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不待邹伯回过神来,洛娉妍便直接扭头对溯风吩咐道:“去,趁着这会子日头还好,将门窗都打开来。”   说完洛娉妍才看向邹伯,接着道:“屋子中间儿生个炉子或是火盆也行,等敞过风,装了醋来煮上将屋子好好熏一熏。”   直到这时邹伯才反应过来,却是红着眼眶,摇头苦笑道:“少夫人心善。老奴为方才无礼向您赔礼了。”   说着邹伯便朝着洛娉妍躬身一礼,却是哽咽道:“前几日突降大雪,一下就是七八日,侯爷刚送走了与反王对持兵士的冬衣粮草,谁知北蛮却在此时趁机来袭……”   说到这儿,邹伯咬着牙使劲地憋着泪,好半晌才一字一顿地哽咽道:“城里还能打仗的,侯爷都带走了,就是吃的用的也都先紧着战士们送去了军营。如今咱们别说粮食,就连柴火也……所剩无几!”   ☆、八三八 强势   洛娉妍被邹伯的话惊呆了,好半晌没回过神来。她怎么也没想到,之前邹伯并非有意为难自己,而是……景府真的柴尽粮绝!   见洛娉妍愣愣地望着自己,邹伯缓缓闭上了眼,然而就在这时,却听洛娉妍深吸了口气,接着斩钉截铁地道:“便是再困难,也得先保证不生病!”   邹伯闻言猛地抬起头来,便听洛娉妍不容质疑地吩咐道:“邹伯立即遣人在校场中间儿搭五间大帐篷,没有帐篷搭能遮风的棚子也行,云袖叫上余年余生俩兄弟,从这儿开始,往左数十间屋子,将人都给我请外面去,走不动的也给我抬出去!”   邹伯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云袖却先问道:“奶奶,那屋里还生火煮醋吗?”   洛娉妍转头看了那六七个盯着自己的老妇人,勉强露出一丝笑容,道:“煮!先过了这一关!若柴火不够了到时咱们再想法子砍柴就是,无论如何得先将这些屋子都好好熏一遍!被子也要拿出去晒晒。”   说完洛娉妍见邹伯站着没动,不由皱了眉头,冷声道:“邹伯怎么还站着不动?我说话不管用吗?”   这样强势的洛娉妍没让邹伯觉得讨厌,反倒是红了眼眶……邹伯憋着嘴强忍着泪意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地返身出了屋子。   直到这时,洛娉妍才缓了口气,朝离得最近的老妇人走去,温和地笑道:“婶婶莫怕,侯爷既留你们在府里,我怎会撵你们出去呢?只是这屋子长期闭着坏了气儿,得好好透透。”   老妇人早已明白洛娉妍的意思,见洛娉妍好不嫌弃地靠近自己,还唤自己“婶婶”,老妇人“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便是旁的老妇人也跟着“呜呜”地哭出声儿来。   溯风见此别开了眼,也想要出把力却不敢轻易离开洛娉妍身边儿。毕竟这会子连云袖也忙着,洛娉妍身边儿只剩下他一人了。   谁知洛娉妍却在此时转头看向溯风,淡淡地道:“溯风去找邹伯,看看府里究竟还有多少人手,若是能够,你想法子组织人手进山砍柴去,最好能猎些食物回来。”   溯风为难地望着洛娉妍,那哭的很是伤心的老妇人听了洛娉妍的话,却是哽咽着打断道:“邹伯一直有让人进山打柴,但府里人口太多,那里是几个人打柴就够的。再说如今天冷也没什么猎物,少夫人别为难这位小哥儿了。”   洛娉妍闻言勉强笑道:“婶婶莫要担心,便是当真如此咱们也会有法子解决眼前的问题。侯爷不在,万事还有我呢!”   洛娉妍没觉得自己是在大包大揽,只觉得身为景蕴的妻子,景府的儿媳,这是她该做的。   老妇人心中虽然不信,却极为感激地趴在炕上狠狠地给洛娉妍磕了个头,若非洛娉妍伸手拦住,怕是还要狠狠地磕上几个,那力道,洛娉妍完全相信会碰破头,不由嗔道:“婶婶若真心感谢我,便打起精神照顾好自己,早日好起来才是。”   没一会儿,邹伯便领着三个同样年迈的老汉走了进来,不等洛娉妍询问,便急忙介绍道:“这是老孔,老庄,老墨,跟老奴一样都是老侯爷的属下,老荀已经领人搭帐篷去了。少夫人若还有什么差遣,尽管吩咐咱们四人。”   洛娉妍仔细地打量了邹伯身旁衣着朴素的三个老汉,又听邹伯如此介绍,方才深吸了口气,站直了身子朝着三人屈膝一礼。   几人具是吓了一跳,急忙侧身让开,却听洛娉妍沉声道:“有劳几位老伯帮衬,如今侯爷不在,咱们只得同舟同济,总不能让侯爷一边儿操心战事,一边儿牵挂府里。”   洛娉妍说完见邹伯几位都是点了点头,便接着道:“既然邹伯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还请庄伯带溯风去将府里人手聚拢起来,只要能动弹的,男的跟溯风去砍柴打猎,女的到校场候命。”   邹伯几人对视一眼,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庄伯更是躬身一礼便要带着溯风离去。   洛娉妍见溯风满脸迟疑地样子,不由笑道:“溯风只管去吧,有邹伯在,你还怕我身边儿缺了人手不成?纵是真缺人手也不少你一人。”   溯风抿着嘴看了洛娉妍一眼,好半晌才点了点头道:“那奶奶照顾好自己,不然回头爷该剥了属下的皮儿了。”   洛娉妍闻言忍不住挑眉一笑,没有再理会溯风,转而看向孔伯道:“孔伯也去校场看着点儿,先前忘了交代,四顶帐篷,不仅要分男女,还要将内外疾分开来,决不能混在一间帐篷里,回头也不能混在一间屋子里。”   邹伯一愣,下意识地道:“她们有的都住了好几年了,这突然换屋子……”   邹伯话未说完,洛娉妍便正了神色,看了眼身旁炕上仰头望着自己的老妇人,解释道:“外伤有外伤的疗法和需要注意的地方,尤其怕染上内疾,所以必须分开来。”   老妇人们都极为配合地点头道:“我们都听少夫人的,少夫人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说完看了看洛娉妍滚圆的肚子,歉意地道:“少夫人身怀六甲,还为我们操劳,真是辛苦了。”   洛娉妍闻言抿嘴一笑,只觉心中暖暖的,朝墨伯交代道:“有劳墨伯带人在校场边儿上支起灶台,熬上红糖姜水,让所有人都喝上一碗。”   墨伯为难地看了邹伯一眼,见邹伯点了点头才对洛娉妍歉意地道:“姜倒是有,但府里没有红糖。”   洛娉妍叹了口气,苦笑道:“是我为难墨伯了,便是没有红糖,也熬了姜汤让大伙儿喝下去,不仅能除湿御寒,还能舒筋活血和养胃,对内外疾都有好处,即便不好喝,也让大伙儿一定要喝,。”   邹伯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与孔伯等人朝洛娉妍躬身一礼,便转身出去办事儿。   没一会儿柱儿便带着一个小丫头来到洛娉妍身边儿,挠着头,指着小丫头笑道:“邹伯让小的带着妹妹来少夫人身边儿伺候,妹妹笨手笨脚的,还望少夫人莫要嫌弃。”   洛娉妍自然不会拒绝,朝小丫头温和地笑了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经过余生余年兄弟俩的事儿,洛娉妍现在已经不敢在府里问这些孩子们父母的事儿了,就怕一个不小心,又触到了人家的伤心事儿。   小丫头仰着一张黄瘦的小脸,忽闪着水汪汪地眼睛,有些羞怯地小声儿回道:“回少夫人的话,俺叫篾儿。”说完还补充道:“是俺娘给我取的……”   柱儿却是不等篾儿说完,便皱眉呵斥道:“刚才都跟你说了,别在少夫人跟前儿‘俺’啦‘俺’的,要称‘奴婢’!”   洛娉妍见此不由横了柱儿一眼,嗔怪道:“什么奴婢?我看篾儿说得很好!”说完朝篾儿笑道:“不必拘束,习惯怎样就怎样,只要我听得明白就好。”   篾儿却是撅着嘴不再说话,就连柱儿也很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笑。洛娉妍见此只得夸了篾儿两句,方带着柱儿跟篾儿二人朝校场中间儿已经搭好的帐篷走去。   ☆、八三九 生机   听着校场内四处传来的说话声儿,虽然声音都不大,来来去去的人甚至脚步都是轻轻地,但洛娉妍不仅丝毫不觉嘈杂,反而觉得很是热闹!   相比起之前的校场,洛娉妍觉得此时更有生机,对渡过眼前的难关越发有了信心,脸上也露出了温和的笑意。   挑了间较小的帐篷,洛娉妍带着篾儿与柱儿走了进去,路过的人都不由得顿住脚步,朝洛娉妍躬身行礼。一开始洛娉妍还轻声交谈两句,到后来便只能笑着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帐篷已经搭好,里面正有两个断了胳膊的汉子正在搭床,洛娉妍见已经搭了两张床,不由阻拦道:“行了,这间帐篷不用再搭床,搬张桌子和凳子过来,再让邹伯准备上笔墨纸砚就行。”   俩汉子突然听到宛如黄鹂出谷般清脆的声音,不由得都是一愣,停下手中的活儿转过头来,见洛娉妍一身缎袄,虽然已看不太出本来的颜色,却也知道眼前这位就是邹伯口中的少夫人,急忙向洛娉妍躬身行礼,快步退了出去。   没一会儿,邹伯便带着人亲自将桌椅以及笔墨纸砚送了过来,椅子上还垫了厚厚的棉垫儿,笑道:“辛苦少夫人了,一会儿老奴便让人生了炭盆送来,条件简陋,少夫人……”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摆手道:“不必麻烦,病人们都能承受的,我有什么不能?给我送些热茶来就是,若是没茶送些热水来润润嗓子也行。”   邹伯这才想起洛娉妍从进府至今,连口热水也没喝过,急忙歉意地道:“是老奴疏忽了,老奴这就……”   话未说完柱儿便自告奋勇地打断道:“府里有茶叶,小的这就给少夫人煮茶去。”柱儿说完一溜烟儿地跑了,像是怕被谁抢了他的功劳似得。   篾儿见此憋着嘴委屈地跺了跺脚,望着洛娉妍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洛娉妍看了邹伯一眼,不由失笑出声儿。   笑过后,洛娉妍便正色道:“我就在这间帐篷里给府里这些人诊脉,你先让那些能动弹的女子们先进来,我瞧过后若没事儿,也好给她们安排差事。”   邹伯闻言点了点头,叮嘱道:“少夫人也要注意身子,若是太累就先歇会儿。”说完见洛娉妍点了头便也不再耽搁,急忙出去安排那些女子前来诊脉。   邹伯一走,篾儿急忙扶着洛娉妍的胳膊让她在椅子上坐下,洛娉妍也确实站累了,便顺着篾儿意坐了下来。   谁知刚坐下,篾儿便仰头对洛娉妍道:“其实篾儿也会煮茶的,下次让篾儿给少夫人煮茶好吗?”   篾儿被哥哥训斥过,虽然洛娉妍说不介意,但她心里还是很在意的,故而不再自称“俺”,而是换了自己的名儿。   洛娉妍自然知道篾儿的小心思,望着她那双纯净的眼睛,不由抿嘴笑了笑,夸赞道:“没想到篾儿小小年纪便这般能干,一会儿跟着我学怎么给病人上药,好吗?”   篾儿一听一双眼睛顿时越发明亮了起来,拼命地点着头,保证道:“少夫人放心,篾儿一定会好好学的,篾儿才不是笨手笨脚,娘说篾儿可聪明了。”   洛娉妍闻言不由再次笑了起来,点着头又夸了篾儿两句。   正在这时,邹伯已经领着一群女子走了进来,这些女子有的梳着妇人头,有的还是小姑娘,洛娉妍点了点头,让妇人们先排队上前诊了脉。   这些女子或许是常年劳作的关系,并没有京城里那些妇人这样那样的毛病。   洛娉妍对此极为满意,对这些妇人们笑道:“病人多,人手却是不够。能动弹的男人不是跟侯爷打仗去了,就是跟溯风砍柴打猎去了,剩下的也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妇人们不知洛娉妍此话何意,却也都急忙点头保证道:“少夫人只管吩咐,俺们定会好好听少夫人安排的。”   篾儿闻言很想说话,却见洛娉妍抿着嘴望着这些婶婶们,也就不敢轻易吱声儿。   洛娉妍却有些不放心,毕竟……打量着这二十多个妇人,洛娉妍只觉到了嘴边儿的话,却不知如何说出口。   有个年纪稍长的妇人见此,急忙上前一步,满是忐忑地询问道:“少夫人……可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洛娉妍望着她咬了咬唇角,叹了口气才小声儿道:“病人中有男有女……”   话未说完,这些妇人便松了口气的笑了起来,不以为意地道:“俺们是粗人,不懂得那些大道理。但俺们却也知道如今还能活着,都是因为那些大兄弟们在战场上拼命,俺们的男人也都……”   说到这儿,这些妇人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好半晌才红着眼眶道:“便是俺们男人还在,也不会怪罪俺们的,俺们又不做亏心事儿。”   听这些妇人们这样说,洛娉妍心里也是酸酸的,却是点头道:“对,咱们做的是救死扶伤的好事儿,不是亏心事儿。”   说完便接着安排道:“那边儿的大兄弟们,就麻烦大嫂们照料一二,安排在两间帐篷里,屋子的门窗都敞开,被子也都拿出来抖抖,晒晒太阳。有化了脓的伤口,一会儿我熬了药请大嫂们先给他们清洗,回头我再去给他们瞧伤。”   妇人们闻言都瞪大了眼,没想到这位少夫人还要亲自去看伤,不由得都感动得红了眼眶,却什么也没有多说地鱼贯走了出去。   见此几个胆儿大的小姑娘凑了过来,轻声问道:“少夫人不让俺们做点什么吗?俺们也是……”   话未说完,便被洛娉妍打断道:“等我给你们抚过脉,确定你们都是身体健康的,便由你们去照顾那些生病受伤的大娘大婶,可好?”   小姑娘们一听,脸上都露出了欣喜地笑容,一个劲儿地点头道好。   只有篾儿挺着小胸脯,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姐姐们,心中得意地想:只有俺能跟着少夫人学上药!看来少夫人也觉得俺最聪明!如此脸上的笑意也越发盛了两分。   洛娉妍自然不知篾儿的小心思,说完便让剩下的十来个小姑娘一一上前诊脉,除了两个伤风受寒的,其余的也被安排去照料那些孤病妇人。   一时间病人们都被有条不紊的安排着搬出了原来的屋子,外伤都有妇人或是小姑娘细心的清洗,内疾患者,也都被一一送到洛娉妍跟前儿诊脉开方。   病人们虽然并没有减少,但整个校场却昂扬着让人欣喜的生机之感,就是病患们脸上的笑容,也都渐渐多了起来。   ☆、八四零 受惊   这些留在景府的边城百姓,身体好的没几个,不是当初打仗落下了残疾,就是被冻坏了胳膊腿儿又没有及时治疗,甚至不同程度的出现了腐烂现象。   那些伤寒的,洛娉妍此时也顾不得了,只能让邹伯先熬了浓浓的姜汤给他们喝下去,再裹紧了被子发发汗……   好在大伙儿都极为配合,遇上病重的,都谦让着让洛娉妍先治,这让洛娉妍即便忙累,心,却是暖暖的。也暗暗庆幸自己之前留了人帮忙。   病人们的治疗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云袖跟庄伯带着没生病的妇人们,将腾空的石屋一间间打扫出来,敞着窗透气。   然而,府里的柴火是真的不多,而这些石屋也都没有修火墙或者地龙,烧起的炉子在屋里根本就感觉不到多少热乎气儿……   对此邹伯只是叹着气,拿不出什么好法子来,别说府里,就是城里也没剩下什么物质了,能带走的,锦乡侯都带去了三关镇……   云袖只得满脸纠结地进了洛娉妍所在的帐篷,却见洛娉妍正忙着给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诊脉,也不好出声儿打扰,便安静地站在一旁,脸上却布满了焦灼,嘴里更是碎碎念地埋怨溯风办事不利,这么久了,连一点儿柴火也砍不回来!   谁知洛娉妍刚给这位老妇人开完方子,云袖正要上前,蒋姨娘却是突然闯了进来,瞪着洛娉妍厉声道:“你倒是会收买人心,却放着救你性命的莳儿不管不顾!”   那老妇人正要出帐篷,见此不由顿住了脚步,云袖也扭头看向蒋姨娘,脸上布满了寒霜。   但不等云袖说话,洛娉妍便已经起身道:“小叔的伤势已经稳定,姨娘给他清洗过伤口直接上药就好。”   说完洛娉妍叹了口气,低头看向一旁仰望着自己的篾儿,轻声交代道:“你看着点儿,有冻伤的就让进来歇着,其他的趁现在还有日头多在外面晒晒。我去去就来,别出了岔子。”   听洛娉妍这样说,云袖便知洛娉妍是打算先去看景莳,不由瘪了嘴道:“药膏正在熬制,奶奶这会子过去也没用。”   蒋姨娘原本挑眉盯着洛娉妍,闻言不由冷冷地瞥了云袖一眼,拔高了声量道:“天大的事有救命之恩大吗?别忘了莳儿之所以昏迷不醒,可是为了救她!”   说着蒋姨娘伸手指着洛娉妍,冷笑道:“有本事在这里救苦救难收买人心,怎么就不能先医治自己的救命恩人?别是唬着人玩儿吧?”   那些被洛娉妍治疗过的,尤其是外伤患者,听到这话都露出了忿忿之色,但还没有被洛娉妍治疗的,又或者是那些陈年旧疾,一时半会儿不见效的,闻言不由下意识地望向洛娉妍,想看看她怎么说。   柱儿却是个机灵的,他原本被洛娉妍安排去熬药,远远瞧见蒋姨娘气势汹汹的过来,便立马跑去禀了邹伯。是而蒋姨娘话音刚落,邹伯便走了进来。   见蒋姨娘咄咄逼人,邹伯不由皱起眉头,想了想上前道:“方才少夫人还问起二少爷的药,姨娘既然来了,不若便带回去赶紧给二少爷敷上。”   说着目光扫视了一圈儿,抄着手淡淡地道:“姨娘也瞧见了,少夫人身怀六甲一路奔波而来,到府里也没歇息片刻。如今这么多病人,全靠少夫人一人张罗,二少爷那边儿,还请姨娘多担待些。”   邹伯的话不软不硬,蒋姨娘却是不好跟他顶撞,毕竟邹伯身份并不一般,他是为数不多的,跟了三代侯爷的老人,便是锦乡侯对他也是敬重有加。   见此,蒋姨娘抿了抿嘴,点头道:“那我就先取了药回去给莳儿敷上。”说完顿了顿,望向洛娉妍道:“你最好记得莳儿是因何受伤的,一会儿忙完了也去瞧瞧他,别光说好听的。”   说完蒋姨娘转身就要往外走,洛娉妍却是突然喊住了她,道:“既然姨娘都这么说了,我看我还是跟姨娘一块儿去瞧瞧的好,不然出了什么问题我也担不起责任。”   说着扫了篾儿一眼,见篾儿抿着嘴慎重地点了点头,便越过桌案朝蒋姨娘走了过去。   云袖自然是不放心洛娉妍与蒋姨娘单独带着,急忙也跟了上去,蒋姨娘倒是没说什么,轻蔑地扫了云袖一眼,便抬步往外走去,邹伯的脸色却是变得极为难看,一下子也跟了上来,冷声道:“老奴陪少夫人同去!”   邹伯的话让蒋姨娘脚步一顿,皱紧了眉头。   虽说原就知道,邹伯为人只看是否对边城百姓有利,只看是否对战事有利,但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认可了洛娉妍!   在京城的时候也是这样!一时间蒋姨娘只觉得胸中一团火在燃烧。在她看来,若非洛娉妍嫁入锦乡侯府,那么等景芝出嫁,自己未必就没有被扶正的可能。   而如今好不容易到了边城,自己生于此城长于此城,曾与邹伯等人共同御敌,与此城共存亡!那份情谊是不一样的!没想到不过半日功夫,洛娉妍竟被邹伯认可了……   蒋姨娘不免对邹伯有些心灰意冷,同时再上战场重塑威望的想法也越发强烈起来。脚下的步子,因着心中的怒气也越来越快。   见洛娉妍跟得有些吃力,邹伯不由冷声道:“少夫人不若稍等等,老奴这就让人抬了肩舆来,虽说久没用过,但府库里还是有的,想必收拾一下还能用。”   听邹伯这样一说,蒋姨娘知道邹伯是真的动怒了,不由暗暗捏紧了拳头,放缓了脚步。   景莳的伤是真的没有大碍,这点洛娉妍心里很清楚,再加上已经给他扎针解开穴道。至于何时醒来……按照洛娉妍的推测,大致是在今天晚上到明日天亮之前。   因此洛娉妍并不着急,进了西院正房先给景莳敷了药,这才伸手想要翻起景莳的眼睑查看一下。   谁知就在此时,景莳竟一下子自己睁开了眼,吓得洛娉妍整个身子往后一退,差点摔到地上,幸好云袖就在身侧及时扶住了她。   ☆、八四一 醒来   景莳怎么也没想到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会是洛娉妍,一下子竟看走了神儿,凝视着洛娉妍的眼中,有着说不出的复杂……   云袖见此顿时皱紧了眉头朝洛娉妍看去,洛娉妍也觉得很是尴尬,不由轻咳一声儿,问道:“小叔可还好?有哪儿不舒服吗?看东西清不清楚?”   洛娉妍的声音和一连串的几个问题,一下子将景莳的神智拉回了现实,尤其是洛娉妍那声“小叔”,更是让他觉得羞愧和苦涩,急忙错开眼点了点头,道:“有劳嫂嫂费心,我很好。”   许是太久没有说话,声音很是干哑,但听在蒋姨娘的耳中却是犹如天籁,顿时再顾不得别的,急忙挤到景莳床边儿,小心地问道:“莳儿醒了?可有哪儿不舒服?”   洛娉妍见此自是不愿夹在他们母子中间儿,扶着云袖的手就要起身,景莳的脸颊却浮起一抹可疑的红晕,落入云袖与蒋姨娘的眼中。   云袖只是冷冷地扫了景莳一眼,就要扶着洛娉妍走开,蒋姨娘却是急得一边儿去摸景莳的额头,一边儿冲洛娉妍吼道:“莳儿醒了你也不给他抚脉检查检查吗?”   洛娉妍心中不耐,脚步却是仍旧顿住了,谁知景莳却是立时摇头道:“娘,我很好不必再麻烦嫂嫂了。”说完转头望向已经站起身的洛娉妍,挤出一丝笑容,道:“一路上辛苦嫂嫂了。”说完便闭上了眼。   蒋姨娘还想说什么,洛娉妍却叹息道:“小叔这么久没有喝水也没有吃东西,姨娘还是先给小叔倒杯水润润嗓子,再熬点清粥垫垫肚子吧。”   说完便转身朝外走去,正好看到邹伯满眼期翼地望着自己,不由笑问道:“邹伯这是怎么了?校场那边儿还有很多病人,我就先回去了。”   邹伯回过神,欠身笑道:“老奴同少夫人一道回去。”说着侧身让过,竟是让洛娉妍先行。   洛娉妍自然明白邹伯这是看在自己能医治这些百姓的份儿上,给予自己的尊重,若非如此,怕是此时邹伯恨不得将自己赶出去,却也没有太在意,朝邹伯点了点头,当先一步走了出去。   听到洛娉妍三人出门的声音,景莳方才回过头看向蒋姨娘,神色中有着说不出的疲惫,淡淡地问道:“咱们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住在府里?”   说完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苦笑,不等蒋姨娘说话,便接着道:“娘,你儿子我如今可是钦犯。”   蒋姨娘闻言一滞,抿着嘴好半晌才干瘪瘪地道:“你只管好好儿养伤,其他的都有娘呢。这里是边城没人能把你怎么样。”   说完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景莳听,顿了顿又补充道:“纵是你父亲要对付你……那也不行!娘绝不会答应!”   景莳闻言勾了勾嘴角却没理会蒋姨娘,过了好半晌,就在蒋姨娘以为他已经睡着,轻手轻脚替他掖被角时,景莳才满是疲惫地乞求道:“娘,别再闹腾了,好吗?儿子,觉得好累……”   蒋姨娘没有看到景莳眼角滑落的泪水,他一度以为自己死定了,那时候……心里竟丝毫没有感到恐惧,若定要说有什么,那便是解脱!   或许也有不舍,对这个一直要求自己这样要求自己那样,给了自己无穷压力与烦恼,却也真心疼爱自己的母亲,和那个不知道还会不会兑现承诺的父亲。   还有那个,连命都可以不要,也不愿让自己背上逃犯罪名的……唤自己小叔的人……   蒋姨娘没有想到景莳会说这样的话,微微一愣心中便是一阵恼怒,正要呵斥却见他脸色苍白得不见一丝儿血色,连嘴唇也干裂开来,不由叹了口气将训斥的话咽了下去,只当他是伤势未愈,病得说胡话罢了。   虽说如此,蒋姨娘却仍在心中埋怨道:都是洛娉妍那害人精惹的错,令我莳儿病成这样儿……   忍不住轻轻地顺了顺景莳额角凌乱的发丝,蒋姨娘在心中拿定主意要去战场上拼杀一回,让这府里再没人敢轻视自己母子!更是想到或许还能赢得锦乡侯欢心,不说将自己扶正,至少不会在为难自己儿子……   洛娉妍三人自是不知自己一行人离开后这对母子间发生的事儿,也就更不会知道蒋姨娘的心思,此时云袖正小声儿抱怨道:“溯风也真是,这么久都不回来,那些屋子光用火炉根本没用,依我说还是得烧了大炕才行。”   洛娉妍闻言挑眉看向云袖,笑道:“不管烧不烧大炕,炉子却是必须的,之前病人都混住在一起,好些都相互过了病气儿。”   听洛娉妍这样说,邹伯抿着嘴扫了洛娉妍一眼,却低着头没有说话,该说的他已经说过,如今府里既然是少夫人做主,他听从安排也就是了。   云袖却是没好气地撅着嘴道:“奶奶说的好生轻巧,府里根本没有那么多柴火。”   洛娉妍一听皱紧了眉头,想了想咬牙道:“那就将府里没用的家什并箱笼等都劈了,先过了这一关再说!”说完扭头看向邹伯,道:“比如之前邹伯所言的什么肩舆,依我看如今留着也是占地方,不如劈了好。”   邹伯一愣,眨了眨眼却没有反驳,点头道:“全凭少夫人做主,府里旁的不多,但库里没用的家什还是有些的,一会儿老奴便领人搬了出来劈了生火。”   说着话三人已经回到校场,看着小帐篷里挤满的病人,洛娉妍便丢开了此事,专心投入到了抚脉开方之中……   半天时间很快便过去,日头落下去的时候,洛娉妍已经给搬出屋的几十人医治过,也按照她的要求分外伤内疾别开住进了那十间熏过醋,正烧着大炕的屋子。   这些百姓们一个个即便仍旧带着轻重不一的病痛,脸上却溢满了笑容,眼中也充满了希望。   洛娉妍见此不由露出笑容,对师傅曾经说过的话,也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明悟。   然而不等洛娉妍真的放松下来,柱儿便皱着眉头走了进来,躬身行礼后,望着洛娉妍为难地道:“少夫人,府中药材已经不多,明日怕是……”   ☆、八四二 东院   不等柱儿说完,片刻前的满足与轻松便荡然无存,洛娉妍皱紧了眉头急声问道:“还有二十余间屋子的人没有医治,是所有药材都不多了,还是缺了某味药材?究竟还剩下多少?够熬几锅药汤?”   一连几个问题,洛娉妍问得是又快又急,甚至声音都无意识地拔高了许多。   柱儿见此低着头正不知该如何回话,邹伯便撩起帘子跟荀伯,孔伯,墨伯,庄伯四人联袂走了进来。几人只是听到了洛娉妍方才那焦急的问话,不由相视一眼,眼中皆是满满地赞赏。   邹伯上前欠身笑道:“少夫人莫要担心,侯爷临走前不仅向朝廷上了折子,也曾令五峤郡守备筹备粮草药材送来。”   说到这儿,墨伯也是忍不住上前笑道:“虽说如今天寒地冻,那五峤郡怕是粮草也不多,但少夫人放心,纵是一颗粮食没有,五峤郡也不会少了药材,定会如数给咱们送来的。”   听邹伯跟墨伯这样说,洛娉妍方才松了口气露出笑意来,忍不住就要嗔怪两句,邹伯却在此时笑道:“东院已经收拾妥当,少夫人劳碌一整日,还请快去歇息。”   洛娉妍确实累极了也就不故做推辞,含笑点了点头便带着云袖跟篾儿走了出去。不管是邹伯还是洛娉妍,谁也没有提之前说过暂住客院儿的事。   洛娉妍不提,不代表云袖也忘记了,待出校场,云袖憋着嘴不屑地道:“先前不是说为难吗?这会子让奶奶住了东院,那蒋氏回头住哪儿?难不成还要奶奶跟她住一块儿?那谁住正房?谁住偏房?”   洛娉妍见云袖忿忿不平的样子,忍不住抿嘴一笑,摇了摇头却到底没有说什么,不过是间院子罢了。自从被蒋姨娘劫出京城,就连荒野都住过了,洛娉妍哪里还会在意这许多?   篾儿虽不知云袖说得是什么,却也知道云袖这是在抱怨邹伯,闻言忍不住为邹伯分辩道:“邹爷爷是好人!”   说完见洛娉妍与云袖都朝自己看了过来,怕洛娉妍不信,篾儿急忙挺直了脊背,认真道:“俺娘说若没邹爷爷,好多人都早死了!侯爷常年征战在外,便是过去姜总兵还在的时候,侯爷也大多是在兵营里巡视,根本没功夫管俺们!”   篾儿一急,连忌讳了一下午的“俺娘”“俺们”也都出来了,云袖却不以为意地冷笑道:“小丫头懂什么?若没侯爷交代,谁敢留你们在府里?”   云袖说完瘪了瘪嘴,接着道:“还有你说的那个姜总兵,就是蒋姨娘的父亲!如今他可是带兵在攻打咱们!”   篾儿闻言撅着嘴瞪着云袖,想反驳她的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一时间气得满脸涨红。   洛娉妍见此不由摇头笑道:“好了,这有什么可争的?侯爷是交代了,可侯爷并没有时间打理这些琐事,邹伯对这些百姓也确实尽心尽力。”   云袖闻言却是反驳道:“说什么尽心尽力,奶奶也不瞧瞧,那屋子里都是什么味儿!”   洛娉妍叹了口气,横了云袖一眼,问道:“这十间屋子都是你亲自带人去打扫的,可见脏乱了?”   云袖闻言想了想今儿打扫的十间屋子,脏乱还真没有,每间屋子都打扫得极为干净,桌子箱笼虽然破旧,但却纤尘不染,就连那些被子褥子,也都清洗的极为干净。   想到这儿云袖望着洛娉妍不说话了,洛娉妍却是接着道:“天儿冷,屋子长期没有透气,里面住的又大都是些病人,自然也就有股子味道,更何况你也瞧见了,好些人伤口都腐烂了。能没有味道吗?”   听洛娉妍这样说篾儿突然想到怎么反驳云袖了,急忙点头道:“还是少夫人明理,邹爷爷可好了,他自己都舍不得吃肉,可俺们十天半个月却总能吃上一顿。”   说完生怕洛娉妍不听她说下去,急忙拉住洛娉妍的袖袂道:“还有,还有!天冷根本就没有青菜,好不容易有点儿邹爷爷也是先紧着俺们吃。还教俺哥哥他们识字习武!”   说到这儿,篾儿眼眶里蓄满了泪水,眼泪巴巴地望着洛娉妍,道:“少夫人,邹爷爷他们真的是好人,没有他们俺们早死了。”一副生怕洛娉妍不相信的样子。   洛娉妍见此安抚地笑了笑,还揉了揉篾儿扎着包子头的小脑袋,点头道:“篾儿不哭,我知道邹伯是好人,云袖也知道。”   说完洛娉妍便警告似得扫了云袖一眼,云袖见此自是抿紧了嘴不再多说什么,扶着洛娉妍加快了脚步。   见云袖不再说邹伯坏话,篾儿也使劲儿点了点头,泪珠顺着她高高翘起的嘴角滑落下来,眼中却充满了喜悦。   若说对邹伯丝毫没有意见,洛娉妍还真做不到,可今儿看到这些百姓的惨状,心中又怨不起来,想到这儿洛娉妍不由暗暗叹了口气,想不明白,为何邹伯对蒋姨娘的态度,却是那般不同……   三人很快来到东院大门前,早有小厮迎了出来,好奇地打量了洛娉妍一眼,正要行礼,篾儿却是已经笑道:“少夫人,这是俺旭东哥哥,东院儿一直是旭东哥哥打理的。”   那被叫做旭东的小厮朝篾儿一笑,才躬身行礼道:“小子旭东见过少夫人,屋子已经打扫干净。”说完旭东抬眼偷偷瞧了洛娉妍一眼,抿了抿嘴,才接着道:“邹伯遣人来吩咐小的将地龙烧起来,可府里柴火不够,小的擅自做主烧了大炕……”   旭东的声音越说越小,篾儿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担忧地望着洛娉妍,像是怕洛娉妍责怪旭东,甚至偷偷地扫了云袖几眼。   洛娉妍却只是皱了皱眉头,温和地点头道:“辛苦你了,快去歇息吧,我这儿不用你伺候。”   许是没想到洛娉妍这般好说话,旭东再次抬眼朝洛娉妍看去,却正好对上洛娉妍清澈温和的眸子。脸一红,急忙低下头补充道:“小的知道少夫人今儿辛苦了,小的给少夫人烧了两大锅热水在厨房里。”话中却不无得意与欢喜。   洛娉妍见此忍不住笑出声儿来,见旭东越发不好意思了,才点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说着便扶着云袖的手越过旭东进了院子。   东院的格局与西院相差无几,也不过是三开间带着一明一暗两间厢房,白石黛瓦清朗明快的同时,也显得极为生硬。   若是在院儿里种上几颗长青树或是两株红梅,透过烟波绿的纱窗看出来,应该别有一番趣味儿,但如今别说花木,连草也是没有,窗户上挂的更是墨绿色厚毡子……   洛娉妍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便带着云袖进了屋子,屋子中间儿却是点着熏笼,散发着阵阵暖意。   ☆、八四三 枕头   躺在大浴桶的温水里,洛娉妍忍不住发出呻吟,有多久没有这样好好儿的泡个澡了?还真该谢谢那叫旭东的孩子。若自己,怕是舍不得烧这些热水的吧?   这样想着,洛娉妍的嘴角不由勾起一抹苦笑,前世今生,自己何时被一锅热水感动了……   云袖一边儿给洛娉妍擦着背,一边儿小声儿嘀咕道:“先前连咱们住的地儿都没有,这会子见奶奶医术了得,用得上咱们,就连地龙也舍得了。也不想想……”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睁开了眼,嗔道:“休要再提!”   云袖一噎,撅着嘴委屈地望着洛娉妍,那模样分明是不服的。   洛娉妍见此缓了语气,安抚道:“我知道你心疼我,护着我,不过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你若有心明儿帮我打听一下,蒋姨娘究竟在这儿做过什么,或是发生过什么。”   听洛娉妍这样说云袖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提了热水就要往浴桶里添,洛娉妍却是摇头道:“不必添了,扶我起来更衣吧。”说完洛娉妍便朝云袖伸出了胳膊。   见此云袖并未多想,依言扶着洛娉妍从浴桶里出来,擦了身体裹了衣裳,扶着她上了大炕。   炕几上篾儿已经斟了温水备着,见洛娉妍出来便急忙迎了上来,扶着洛娉妍另一条胳膊。   洛娉妍见此不由对云袖笑道:“还剩不少热水,你也赶紧洗洗去,我这边儿有篾儿在呢。”   篾儿闻言更是急忙挺起胸脯,用力地点了点头,脆生生地道:“放心,篾儿会照顾好少夫人的。”   看了眼梳着包子头,还没到自己胸口高的篾儿,云袖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却听院儿里忽然有人扬声儿问道:“少夫人可是歇下了吗?”   云袖与洛娉妍具是一愣,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彼此的疑惑,实在猜不出会有谁这会子过来。   篾儿却是眼睛一亮,笑道:“是吴婶婶!”说着便转身疾步朝外跑去,掀了门帘将来人让了进来。   云袖见此皱紧了眉头,小声儿嘀咕道:“真没规矩!奶奶都还没说要见她呢!”   洛娉妍不以为意地笑意,朝来人看了过去:三十来岁的年纪,枣红色粗布袄,配着条有些臃肿的灰蓝色粗布棉裤,虽说看上去有些旧,却洗的极为干净。棉袄上褪了色的小印花儿都看得清楚。   灰蓝的粗布包着头,露出一张白白净净的脸,满面笑容地跟着篾儿走了进来,手中拎着一只搭了棉布的篮子。   见洛娉妍披散着头发坐在大炕上,这位被篾儿换做吴婶婶的中年妇女,立时弯腰行礼道:“小妇人吴有才家的,见……”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噗嗤”一下笑出声儿来,幸好没有喝水,否则纵是没呛着也非得直接喷出来不可。就连一直冷着脸的云袖,此时也望着这位“吴有才家的”嘴角直抽抽。   不说“吴有才”可是皇帝身边儿的太监大总管,这事儿云袖与洛娉妍都是知道的,甚至洛娉妍与那吴大总管,关系还不错。就说这位“吴有才家的”行的礼,她们也实在看不出是哪一国的,想要忍着笑意可肩膀却偏偏抖个不停……   吴有才家的见此也是愣了愣,望着洛娉妍跟云袖,不知二人这是在笑什么。   洛娉妍见她一脸懵愣的表情,知道自己方才失态了,急忙轻咳两声儿,忍下笑意道:“不知吴嫂子这会儿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吴有才家的没想到洛娉妍如此温和,更是客气的唤自己“吴嫂子”。吴有才家的心里顿时像喝了蜜似得,脸上的笑容越发盛了两分,笑得一双本就不太大的眼睛,直接弯成了缝儿。   今儿一整日吴有才家的都在厨房里忙着烧火熬药,硬是没机会见着这位众人口中,神仙般的“少夫人”。   如今见着了,吴有才家的顿觉众人说的不错,少夫人果然温婉大方,也不枉她费力争来这差事。   洛娉妍见这位“吴有才家的”笑眯眯地望着自己,像是走了神儿,正想着要不要提醒她一声儿,篾儿已经拽着吴有才家的衣袖使劲儿摇了起来,着急地唤道:“少夫人问吴婶婶有什么事儿呢!”   吴有才家的一下子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红了脸道:“邹伯说少夫人还没用膳,小妇人这不就争……得了这个差事。”   吴有才家的实在激动,话说的有些颠三倒四,但是洛娉妍还是听明白了,知道她是来送膳的。   洛娉妍心念一动,想着方才还让云袖明儿去找人打听蒋姨娘的事儿,就来了这么一位,可真是想瞌睡便有人送枕头来!不由指着炕边儿小杌子温和地道:“辛苦吴嫂子跑这一趟,快坐下歇歇脚,暖和暖和。”   说完见篾儿站着没动,不由吩咐道:“篾儿去给吴嫂子倒杯热水来,便是暖暖手也好。”   吴有才家的见此更是激动得不得了,一个劲儿地笑着点头道:“谢少夫人,谢少夫人,小妇人不渴,就不麻烦了。”说完又看了眼洛娉妍披散的头发,笑道:“要不,小妇人替您绞干吧。”   洛娉妍一愣,望着这位“吴有才家的”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哪儿有这样的?   云袖也是瞪大了眼,差点就脱口而出:你当奶奶是什么人?谁都可以近身伺候呢!   好在篾儿先不乐意了,瞪圆了眼望着吴有才家的,撅着嘴立时就反对道:“邹爷爷让篾儿伺候少夫人,吴婶婶怎能抢篾儿的差事呢?方才还是篾儿去给你打的帘子呢!”   篾儿说完狠狠地瞪了吴有才家的一眼,便接着道:“吴婶婶在这样,大家都不同你好了。”显然这位吴有才家的抢人差事的事儿,以往也没少干。   吴有才家的闻言很是不好意思的看了篾儿一眼,又朝洛娉妍笑了笑,搓着衣角道:“我这不是怕篾儿年幼不知轻重,弄疼了少夫人吗?这天儿怪冷的,头发湿着受凉了可就不好了。”   听吴有才家的这样说,篾儿与云袖都向她瞪了过去,洛娉妍不由急忙圆场,笑道:“吴嫂子没来还不觉得,这会子倒还真觉得饿狠了呢。”   说完洛娉妍看了眼篾儿又拉了拉云袖的胳膊,笑道:“你俩跟着我跑前跑后,也没来得及用膳,不若咱们一块儿吃好了,这会子天晚,吃多了也怕积食。”   吴有才家的闻言急忙点头道:“有,有,都有,我带的多,便是三两个大汉也够了。”   云袖闻言没好气地瞪了吴有才家的一眼,见洛娉妍正朝自己使眼色,只得将嘴边儿的话咽了下去,拿起边儿上篾儿早已准备好的棉帕子,给洛娉妍搓了搓头发,又重新换了张将头发草草地包了起来。   吴有才家的也知道自己得罪篾儿跟云袖二人,缩着手不敢再多说多做,却见篾儿撅着嘴费劲儿地提起篮子,又下意思地伸手帮忙将篮子里的饭菜都端了出来。   洛娉妍见此闷闷一笑,这吴有才家的倒是个实心眼儿,想必回头问她什么,她也不会跟自己打马虎眼儿,只不知她究竟能知道多少,关于蒋姨娘或是邹伯的往事罢了……   ☆、八四四 价值   洛娉妍觉得吴有才家的是个实心眼儿,她也确实是个实心眼儿,可这个实心眼儿没等洛娉妍询问,便急急忙忙地提着篮子走了……   洛娉妍再三挽留她坐会儿,吴有才家的实心眼儿也都只是憨厚地摆手笑道:“不了,不了,谢过少夫人,小妇人厨房里还有事儿呢,明儿我再来给少夫人送饭。”   云袖见洛娉妍直到吴有才家的实心眼儿出了门,也没回过神来,愣愣地望着还在晃动的棉帘子,不由很不客气地笑出声儿来,引来洛娉妍狠狠一瞪。   只有篾儿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了看脸色不好的洛娉妍,又看了看笑得花枝乱颤的云袖,不知自己错过了什么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   洛娉妍回过神扫了篾儿一眼,淡淡地对云袖道:“笑吧笑吧,这会儿怕是水都已经凉了,我看你怎么办。”   云袖闻言挑眉得意地道:“还用奶奶说?先前就怕奶奶想多泡会儿,厨房里我就留了一锅,这会子拎进来兑着正好。”说完朝篾儿问道:“绞干头发你可会?”   篾儿一听这话儿立时来了精神,整张小脸儿都亮了起来,急忙点着头道:“会的!俺娘洗了头都是俺帮着绞的。”   云袖挑了挑眉,发现篾儿只要一着急或是一激动就会俺啦俺的,不由笑了笑没去挑她的刺儿,交代道:“仔细替奶奶将头发绞干了,千万别扯断了奶奶的发丝儿。”说完朝洛娉妍屈膝一礼便退了出去。   篾儿撅着嘴瞪着云袖出了门,便急忙向洛娉妍保证道:“少夫人放心,篾儿会很小心的,一定不会扯断头发!”   洛娉妍闻言笑着点了点头,朝篾儿招了招手正要说话,却见云袖又返了回来,屈膝一礼道:“外面来了位自称是墨伯孙媳的妇人,说是邹伯让她来伺候奶奶的。不知……”   说到这儿,云袖有意顿了顿,扫了篾儿一眼才接着道:“奶奶是要见她,还是让属下打发了她去?”   洛娉妍闻言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也没顾得上篾儿,急忙点头道:“自然是要见的,快请她进来。”说着便朝篾儿吩咐道:“快去倒杯热水来,这大冷天儿的过来,怕是冻坏了。”   篾儿望着云袖想到之前她问也没问就迎了吴有才家的进来,再对比云袖此时的做派……心里正别扭着,生怕洛娉妍嫌她擅作主张不要她在身边儿伺候了。   此时得了洛娉妍吩咐,篾儿心里别提多高兴,急忙点了点头就朝外间儿跑去。待云袖领着墨伯的孙媳进屋时,她也正好捧着一只冒着热气儿的水杯走了进来。   这墨伯的孙媳可比吴有才家的实心眼儿懂规矩多了,二十三四岁的年纪,人也长得秀气,简单的圆髻上围着一方油绿地儿碎花小方巾,进屋也不随便乱瞧,只站在门边儿,朝着洛娉妍的方向低着头屈膝一礼,道:“奴婢见过少夫人。”   洛娉妍只一眼便对她有了好感,急忙伸手虚抬了下,笑道:“小嫂子快进来坐,很不必与我如此客气,更别说什么奴婢不奴婢的。”说完指了指炕桌对面的位置。   墨伯的孙媳抬眼看了看洛娉妍,见洛娉妍笑容真诚而温和,不由抿嘴一笑迈步走了进来,却是在洛娉妍跟前儿站定,并没有在炕桌对面坐下。   云袖正要上前扶她,墨伯的孙媳却急忙摆了摆手,含笑道:“奴婢夫家姓墨,虽没卖身府里却也是府上的世仆,在府里已经伺候好几代人。少夫人若不嫌弃,便唤奴婢玉娘吧。”   洛娉妍闻言想了想便明白过来,这府里的人大抵分为三类,一类是卖身为奴的,一类便是如墨伯这般投靠的,算是门人,还有的便是如同篾儿兄妹这样,算是侯爷收留照顾的遗孤……   想明白后,洛娉妍便也不勉强她,笑道:“玉娘不必太过拘束。”说完话锋一转问道:“只不知玉娘这时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玉娘微微抬起头,笑道:“邹伯担心少夫人身子重,怕有个什么闪失让奴婢过来伺候少夫人。虽说少夫人医术了得,可到底身边儿的人都没有经验,奴婢倒是生养过两个孩儿。”   听玉娘这么说,洛娉妍心里也有了猜测,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你便在这儿住下吧,我身边儿也确实需要个有经验的指点一二。今儿天晚了,剩下的咱们明儿再说。”   玉娘再次屈膝一礼算是应了洛娉妍的话,站起身又朝云袖笑了笑,方才对篾儿吩咐道:“篾儿去打盆水来。”   刚进屋她就瞧见洛娉妍头发还没绞干,此时既然洛娉妍已经决定留下她,那便不能光杵着。   篾儿却没有如同往常般转身就跑,而是学着云袖跟玉娘的样子,屈膝一礼,低着头询问道:“少夫人,篾儿,奴婢去给玉娘打水可好?”   说完篾儿抬头朝洛娉妍望去,因着没有正经行过礼,这一抬头重心不稳还差点摔倒。   洛娉妍见此不由讶然失笑,摇头道:“篾儿不必自称奴婢,更不必拘束,你原来的样子我瞧着就极好。”   听洛娉妍这样一说,篾儿顿时咧嘴一笑,点头道:“篾儿知道了,篾儿这就给玉娘”露出两个浅浅地小酒窝,看上去越发可爱起来。   篾儿没有想到,玉娘要来水是净手用,更没想到玉娘擦干了手,便抢了她的差事!不由瞪大了眼望着洛娉妍,一副委屈极了的样子。   云袖却是没有理会她,朝洛娉妍一礼便急忙退了出去,她也是好些日子没有好好儿沐浴过了,这会子洛娉妍身边儿用不上她,自然的赶紧了洗洗去。   玉娘倒是没有错过篾儿的神色,一边儿替洛娉妍绞着头发,一边儿朝篾儿吩咐道:“再去取几张干净帕子来,少夫人累了一整日,得赶紧给少夫人绞干了早些睡下才是。”   篾儿见自己也是有活儿干的,便也不再纠结,急忙去取了干帕子来。   洛娉妍一直不动声色的坐着任由玉娘替她绞头发,并没急着询问关于蒋姨娘和邹伯的事儿,反正人已经到了自己身边儿,不过是来日方长罢了。   躺在温暖柔软的被窝里,洛娉妍看着玉娘将篾儿打发去睡觉,又看着她熄了灯,轻手轻脚地抱了被子来到大炕边儿,在脚踏上躺下,才缓缓地闭上了眼。   洛娉妍心里明白,邹伯之所以如此照顾自己,不过是因为今日自己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这样一想,洛娉妍就庆幸当初能拜罗先生为师,更庆幸自己做出了要学一门技艺傍身的决定。   洛娉妍却不知她在庆幸的时候,邹伯等人也在庆幸着……   ☆、八四五 药方   屋内昏沉沉地看不出时辰,洛娉妍轻轻唤了声坐在脚踏边儿做着针线地玉娘,问道:“什么时辰了?”说着便撑起沉重的身子坐了起来。   玉娘听到洛娉妍的声音立时回过头来,见洛娉妍已经坐起来,急忙拿了大袄给洛娉妍披上,笑道:“少夫人可算是醒了,已经快已时三刻了。”   洛娉妍一听“已时三刻”之前还有些迷糊的脑子顿时清醒过来,没想到这一觉竟是睡得这么沉,不由嗔道:“怎地也不唤醒我?今儿还有好些事儿呢。”   说完洛娉妍就掀了被子要下炕,玉娘见此急忙将被子给她掖好,笑道:“少夫人莫急,先喝口水。怀了孩子本就嗜睡,更何况昨儿少夫人还忙了一整天。”   说着玉娘转身从温锅里提了茶壶,给洛娉妍倒了一杯温水,待洛娉妍喝下,才接着道:“邹伯家小孙女已经来过好几趟,怕是有什么事儿找少夫人商议……”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已停下了喝水的动作,望着玉娘下意识地急声儿问道:“可是百姓的病情有了变故?”   玉娘见此一笑,安抚道:“少夫人莫要着急,百姓们都没事儿,怕是邹伯有什么事儿寻您商议,待您用过早膳便让篾儿去知会一声儿就好。”   虽然玉娘这么说,可洛娉妍到底还是不放心,将杯子往炕边儿高几上一搁,便掀被子下了炕。   玉娘拗不过她,只得手忙脚乱地伺候洛娉妍穿上衣裳,扬声唤篾儿打来热水给洛娉妍梳洗。   这时云袖也撩开棉帘子走了进来,笑道:“奶奶可算是睡了个囫囵觉。”   洛娉妍闻言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嗔道:“玉娘不叫我,你也装作没瞧见,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医治呢!”   玉娘闻言眸子笑意越盛,见云袖上前给洛娉妍梳头,便退出去准备膳食,这个点儿可说不上什么早膳午膳了。   谁知洛娉妍梳洗后在堂屋刚坐下,热腾腾的白米粥跟大白馒头一口还没吃上,篾儿便进来禀道:“少夫人,邹阿公他们都来了,就在门外求见少夫人。”   说到这儿篾儿停了下来,满眼为难地望着洛娉妍,生怕她说不见。却又不敢直接将人领进来。   云袖站在洛娉妍身后正在给她布菜,闻言不由皱紧了眉头,朝篾儿瞪了过去,洛娉妍却已经搁下了碗筷,起身朝门口走去。   见洛娉妍亲自迎了出来,邹伯几人躬身一礼,不待洛娉妍说话,邹伯便抢先道:“给少夫人请安,老奴几人贸然前来打扰,还望少夫人恕罪。”   跟出来的云袖闻言忍不住怒道:“光昨儿一天就恕罪多少次了?今儿这第一顿饭还没吃上一口呢,就又要开始恕罪?”   邹伯几人闻言都是一愣,没想到洛娉妍竟还在用膳,不由都有些不好意思。   尤其是邹伯,想到自己昨儿对洛娉妍的态度,更是微微红了脸,好在他皮肤黑瞧不太出来,此时被云袖一呛,只得尴尬地笑道:“老奴不知少夫人正在用膳,实在来的不是时候。”   洛娉妍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个点儿谁还在用膳?再说先前玉娘已经说过,邹伯已经让孙女过来几次了,不由笑道:“不碍事儿,邹伯有什么事儿,咱们……”   说到这儿,洛娉妍犹豫了一下,请邹伯几人进屋吧?桌上的饭食还没收拾,不进屋……她还不知道厢房是个什么情况。   邹伯见此自然明白洛娉妍的意思,急忙笑道:“少夫人还是先用膳吧,饿着孙少爷就不好了。老奴几人现在厢房等着就是。”   云袖闻言赶紧看向洛娉妍生怕她拒绝,谁知洛娉妍却是点了点头。云袖不知,洛娉妍这会子实在是饿极了,她可不想委屈了肚里的孩子。   见此邹伯几人便由篾儿领着去了东厢房,洛娉妍则返身回屋继续用膳。   虽说饿极了,洛娉妍也只是草草用了两口,便去了东厢房,谁知刚进门,邹伯便直接道:“少夫人怀着身子,一路奔波又忙碌了一整日,本该让少夫人好生歇息休养身子,可……”   说到这儿,邹伯忽然朝洛娉妍一礼到底,仰头望着她恳求道:“老奴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少夫人成全。”   洛娉妍不知邹伯如此究竟所谓何事,心下不由忐忑并不敢立时答应,扫了同样起身朝着自己行礼的庄伯墨伯几人一眼,抿了抿嘴,抬手地道:“几位无须如此大礼,娉妍愧不敢当。”说完更是朝着几人屈膝一礼。   邹伯等人见此急忙闪身让过,看样子身手都是不错。竟没一人受洛娉妍的礼,云袖不由皱紧了眉头,扶着洛娉妍的手也紧了紧,打量着几人却没有说话。   洛娉妍见此淡淡一笑,站起身朝上座走去,缓缓坐下后,方才看向几人淡淡地道:“如今咱们也算是同舟共济,几位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娉妍虽是女子,却也不会至百姓于不顾。”   洛娉妍的谨慎与敏锐具是让邹伯一愣,随即邹伯却是松了口气似得笑道:“少夫人这样说,让老奴惭愧,实在是老奴听用了您药的人说,您的药效果极好,便是军中的大夫也比不上,想恳请少夫人将药方……”   说到这儿,邹伯为难地望着洛娉妍,有些说不下去。   毕竟不管洛娉妍的药方是从何而来,那都是她的私人物品,甚至很可能是洛府的陪嫁,今日洛娉妍虽开出来给百姓们疗伤用了,但没她的允许,邹伯却是不好随意用着它处,更不敢外传的。   洛娉妍听邹伯提起药方却是松了口气,虽说那些药方都是师傅传授于她的,可当初师傅便说过,药,乃救命治病之物……   想到这儿,洛娉妍掩口笑道:“邹伯吓我一跳,还以为什么事儿呢?”说完正了神色,道:“药本就是用来治病救命的,邹伯若是想用我的药方去帮助有需要的人,我是没有意见的。”   说到这儿,洛娉妍顿了顿,叮嘱道:“不过药不比其他,须得对症下药,可不能胡乱用,免得伤了人性命,好心办了坏事儿。”   ☆、八四六 两日   洛娉妍说的轻巧直白,听在邹伯耳中却犹如滚滚惊雷,令他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便是庄伯墨伯几人,也是愣愣地望着洛娉妍,没想到事情会如此的顺利,想到自己几人之前商议的对策,不由红了脸。   邹伯的眼眶更是湿润起来,站起身朝着洛娉妍心悦诚服地跪拜了下去,一行浊泪不经意地就顺着那一张布满沟壑地脸滑落下来……   洛娉妍见此一愣,不待她回神,墨伯等人亦是起身跟邹伯一道跪拜了下去,令洛娉妍不得不起身相扶。   邹伯倒是没等洛娉妍上前扶他,磕了三个头便自己站了起来,躬身道:“不敢让少夫人搀扶,老奴这三个头是为了三关镇的兵士们磕的。”   洛娉妍闻言脚步一顿,望着邹伯等他说下去,墨伯却是也磕了三个头,将话接过去,道:“少夫人宅心仁厚,您的药止血镇痛效果极好,若能大量炼制药膏送去军营,必能减少许多不必要的伤亡。”   荀伯跟庄伯孔伯二人见此也是磕了三个头,却只望着洛娉妍并不说话,洛娉妍听说是炼药膏给侯爷送去,又哪会儿不允?急忙点头道:“几位快请起。”   说着洛娉妍也是屈膝一礼,微微颔首道:“娉妍在这儿替边城百姓,替边关将士,替父亲,也替我们世子爷,谢过几位这些年的费心操劳。”   云袖见洛娉妍这样说,急忙上前将墨伯几人搀扶了起来。几人再次归座,邹伯便主动说道:“最迟今晚五峤郡的药材就该送来了,到时老奴便组织人手炼药,少夫人看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洛娉妍想了想笑道:“我瞧着昨儿跟着柱儿一道炼药的已经很是熟练,不若就依旧由他们熬药好了。”   说完洛娉妍顿了顿,接着道:“我给病人刮去腐肉,靠的是金针之术,但并非所有大夫都能如此,等药材到了,我在炼制些麻沸散,到时一禀送去以备不时之需。”   墨伯闻言笑道:“旁的军中或许不多,但这麻沸散……”   话未说完洛娉妍也是笑了,歪着头睨着墨伯,问道:“墨伯可想试试我的麻沸散?瞧瞧效果与军中的有何不同?”   墨伯一愣,随即明白洛娉妍的麻沸散定是与外面流传的不同,不由微微红了脸,轻咳一声儿转移话题道:“少夫人这儿人手可够?炼药可要人帮忙了?”   邹伯几人见此不由都指着墨伯笑了起来,洛娉妍也是忍俊不禁捂着嘴闷笑出声儿来。一时间气氛竟是从未有过的融洽。   或许真应了那句家和万事兴的话,虽景府里住着的并非一家一户,可如今大伙儿却都如亲人般相互照顾着,说是一家人也不为过。   刚过晌午,溯风一行人便回到了府里,除了带回不少的柴火,还有他们一夜未归的收获。最让人欣喜的,是那些猎物中,竟有一整头的熊瞎子!   这可让府里那些半大孩子们高兴坏了,沉寂了许久的景府一下子如同炸开锅似得,到处回荡着孩子们的欢笑声儿。   邹伯等人听说后急忙赶了过来,看着那头大黑熊赞叹不已,就连在西院儿的景莳母子也都听说了此事。   蒋姨娘本不以为意,景莳听闻后却极有兴致地要去瞧瞧。拗不过景莳,蒋姨娘只得小心地亲自扶着景莳去了校场。   在校场,景莳见到了那热火朝天的景象,顿时便被深深吸引住了,长这么大,他还没见过这样的景象!即便在繁华的京都生活了十几年,可这十几年要么是生活在景蕴的阴影之下,要么是被那份繁华热闹隔离在外。   那时候的景莳,总觉得自己走到哪儿都有异样的眼光在看着他,每个人的眼中都充满了不屑和冷漠,嘴角的笑总是带着嘲讽,他隐忍过,压抑过,也努力挣扎过,甚至想要不去理会,却什么也没能改变,甚至将自己陷入了深渊!   此时这些普普通通的边城百姓,甚至可以说是最底层最低微的百姓,脸上却洋溢着对短暂和平的感激,以及对生活的无限热情与希望。   这些都深深地打动了景莳,他不是没有来过边城,不是没见过这些百姓,可如今看来却是那样的不同……   接下来两日,天一直阴沉着像是要下雪的样子。好在溯风一行人又砍了不少柴火回来,甚至还打山鸡野兔等物,一时间柴火与食物倒不是很紧迫。   景莳更是经过两天调理,已经能够自己下地行走,精神头也很不错,甚至不顾蒋姨娘的反对,主动到校场帮忙。   可邹伯等人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勉强,到后来更是挤不出笑容来,就连洛娉妍,心中也只剩下焦灼。   但洛娉妍却依旧忙碌,该扎针的依旧有条不絮地扎针,能想法子的也绞尽脑汁想办法。她沉浸在金针之术中,无论是轻伤还是重症,能扎针解决的问题,都尽量不动用所剩无几的药材。尽可能地,不让众人病势加重。   若非有玉娘跟篾儿一直跟在洛娉妍身边儿,时不时地递水送茶,找着各种由头让她歇歇,洛娉妍都忘了自己还是个孕妇。   邹伯将这些都看在眼中,急在心里,一边儿是边城久病的百姓,一边儿是让他打心眼里认同佩服的少夫人,邹伯本就不多的黑发几乎是全愁白了。   头两日就该到的药材,已经过了两日却连影子也没见着。邹伯一遍遍地遣人出城去打探,最远的甚至已经出城十几二十里,可一直没有传来半点有用的消息。眼看着就要下大雪,到时路到艰难,怕是药材跟粮食就更难送进来了……   溯风又带人出去砍柴了,想要在下雪前再多准备些柴火跟食物,这一次连刚刚恢复的景莳也跟着去了。   留守的云袖,看着这样的洛娉妍不由皱紧了眉头,劝说没用又不敢用强,令她也很是担忧和无奈。   傍晚,雪终于落了下来,随着风,一大片一大片的,没多一会儿房顶树梢便全白了,很快就连地上也都积上了雪……   ☆、八四七 决定   蒋姨娘满脸焦急地在前院堂屋里转来转去,别过邹伯等人,狠狠地瞪着洛娉妍,厉声道:“都是你怂恿的!若莳儿有个好歹,我要你拿命来赔!”   对于蒋姨娘的恐吓,云袖与洛娉妍已经见怪不怪不想理会了,双双别开眼看向外面,眼中也都布满了焦急。   但蒋姨娘的话却让邹伯几人都皱起了眉头,篾儿更是插着腰,直接就大声冲蒋姨娘道:“又不是少夫人让二少爷去砍柴的,更不是少夫人让老天爷下雪的,你怎么能怪少夫人呢?”   听到篾儿的声音,洛娉妍回过头,见她挡在自己身前,心中不由一暖,伸手将她拉到一旁,抬头看向双眼喷火的蒋姨娘。   出乎洛娉妍意料的,不等她说话邹伯竟先一步冷声开口道:“照说姨娘是奴,少夫人是主,尊卑有别,姨娘见了少夫人该行礼问安才是,念着姨娘曾于边城有功,老朽一直睁只眼闭只眼,却没想到连稚童都懂得道理,姨娘竟是不懂!”   蒋姨娘闻言脸色一下子变得涨红,正要反驳,两个婆子却欢天喜地地跑了进来,尚未进门便大声唤道:“回来了,回来了!二少爷他们回来了!”   屋里众人顿时再顾不得蒋姨娘,蒋姨娘也顾不得辩驳什么,众人齐齐起身,疾步朝堂屋外走去。   只见景莳跟溯风一行几十人,除了两个被人背着,其余人手里都或多或少拎着猎物,景莳手中甚至拎着一只雪白的狐狸,满脸笑意地顶着一头雪花走了进来。   然而这还不是最令人高兴的消息,没等景莳等人进屋,便又有两个粗犷的汉子满脸喜色地跑了进来,远远地便扬声儿笑道:“邹伯!五峤郡的药材送来了,马车在城外被雪陷住……”   话未说完,邹伯等人便已扔下景莳一行,疾步朝那俩汉子奔了过去。   得知药材已到了城外,洛娉妍心中也是激动不已,但她却没有跟过去,只朝邹伯等人匆忙的背影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一同回来的,还有俩伤者呢!   见洛娉妍上前检查那俩人的伤势,景莳挣开蒋姨娘拉着他检查的手,提着那只雪白的狐狸走了过来,朝二人点了点头,问道:“伤势可要紧?”   洛娉妍并未注意来人是谁,只下意识地道:“把针盒给我。”说着就朝景莳伸出了手。   云袖见此急忙从怀中掏出针盒,不耐地推开景莳将针盒递了过去。   接针盒时洛娉妍才发现景莳脸色不大好的站在一旁,扫了眼将针盒递过来的云袖,洛娉妍心下了然,却并不点破。朝景莳笑了笑,轻声问道:“小叔可还好?伤口没裂开吧?”   景莳脸色稍缓,勾起一抹笑意,摇头道:“我没事儿,他俩伤势怎样?”   洛娉妍看了二人一眼,摇头道:“这腿上的伤还好,我给他扎针止血,再去校场那边儿那些药汤过来清洗一下,等药材取回来熬了药膏敷上也就没事儿了。倒是那头上的伤可不轻,尤其是还伤了脸……”   话未说完荀伯走了进来,闻言笑道:“又不是姑娘家,伤了脸有什么要紧的,只要头上的伤能好就成。”那人亦是附和地点了点头,虚弱的朝洛娉妍勾起一抹笑意。   洛娉妍见此自是不会再多说什么,急忙给他们止了血,又让人就向他们抬去校场那边儿清洗伤口,才看向荀伯问道:“药材没事儿吧?”   荀伯爽朗一笑,点头道:“少夫人勿要担心,老邹几个已经带人过去,相信很快就能将药材取回来。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少夫人累了一天,不如先回去歇着。”   听到肯定答复,洛娉妍也是松了口气,点头笑道:“您不说还不觉得,这一说倒真是有些累了,我就先回去了,等药材到了您遣人通知我一声儿。”   洛娉妍要走自然没人拦着,景莳却在洛娉妍出门时将手中的雪白的狐狸递给了云袖,轻声道:“边城冷,也没带多的衣裳,这个拿去给嫂子做个围脖或是别的什么。”   云袖闻言一愣,转头看了洛娉妍一眼,此时洛娉妍也停下了脚步,看着景莳递过来的狐狸,雪白,没有一丝杂毛,显得柔软而纯净,只一眼洛娉妍便喜欢上了。   可看了眼景莳身后跟过来的蒋姨娘,见她眼中都快要喷出火来的样子,洛娉妍不由摇头笑道:“小叔好意我心领了,库里皮子不少,前儿刚挑了两张,这两日玉娘正在为我赶制大毛衣裳。”   说到这儿,洛娉妍顿了顿,微微歪了头看向蒋姨娘,轻声问道:“这是小叔亲手猎的吗?”   景莳原本黯淡下去的眸子在听到这句时顿时亮了起来,可谁知洛娉妍不等他说话,便掩口笑道:“不妨给姨娘做个兔儿卧,想必姨娘定会喜欢。”   说完洛娉妍朝蒋姨娘点了点头,便带着云袖走了。   景莳这时才转回身看向悄悄跟过来的蒋姨娘,目光复杂地望着她好半晌没有说话。   就在蒋姨娘以为景莳不会说什么,甚至可能发脾气时,景莳将那白狐一下子塞在了蒋姨娘怀里,淡淡地道:“娘喜欢可以直接告诉我,犯不着那眼睛瞪人家。”说完景莳也迈出了屋子,朝校场走去,留下蒋姨娘抱着那只雪狐站在原地。   蒋姨娘望着景莳渐渐走远,恨不得将这只狐狸生生掐死掉,可那只手紧了又紧,到底又渐渐松开了,末了蒋姨娘提溜着那只狐狸,咬牙回了西院。   没人知道蒋姨娘在想什么,只是之后的几天蒋姨娘都没出现在众人眼前。当然,除了少数几人,也没人在意蒋姨娘究竟在做什么。   药材在天黑前,邹伯等人冒着大雪运了回来,第二天开始整个府里便热火朝天的开始炼制药膏,看着几大车药材渐渐都变成了各种各样的药膏药丸药粉,邹伯的嘴就没合拢过。   在药膏药粉药丸全都准备好,装进了箱笼准备第二日送走的那天晚上,经过几天深思熟虑的蒋姨娘,终于下定了决心,亲自找上了邹伯……   ☆、八四八 我在   邹伯没想到蒋姨娘会来找自己,看了看外面黑透的天色,不由皱眉问道:“不知姨娘这时候来找老夫,是有何要紧事儿?”   蒋姨娘倒也并不转弯抹角,直接开口道:“我不说,您老也知道这批药对侯爷的重要性,您若信得过我,不如就由我亲自替侯爷押送这批药过去。”   邹伯闻言眯缝起了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蒋姨娘一番,若仅仅只是功夫,邹伯自然信得过她的,可说起别的……邹伯还真不敢说相信!   要知道,如今与锦乡侯对持的可不仅仅是北蛮,还有辽王,以及辽王手下第一大将姜文寿姜总兵,可是眼前这位的亲爹!   想到这儿邹伯望着蒋姨娘的眼睛越发深邃了起来,像是要将她一眼看穿似得。   好半晌邹伯才叹了口气,摇头道:“姨娘不妨对老夫直言,你突然返回边城究竟想做什么?看在过去你曾于边城有功的份儿上,或许,老夫还能从中帮衬一二。”   蒋姨娘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冷笑,虽然来之前就想到了邹伯可能会拒绝,可没想到会如此直接。   但既然今儿蒋姨娘来了,又岂是邹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   没人知道蒋姨娘究竟是如何说服邹伯的,总之第二天一早,蒋姨娘没有知会任何人,就连景莳也没有告知一声儿,便带着押送队伍,亲自押送那批药往三关镇去了。   等景莳收到消息时,蒋姨娘已经走出了好远,他想要去问问邹伯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却到底沉默着没有提起一言半语。   洛娉妍却无法接受这个消息,甚至都没有找邹伯询问便对溯风吩咐道:“你想法子追上蒋姨娘,无论如何不能让她打那批药的主意!”   溯风闻言神色一正,行礼道:“奶奶放心,只要属下还有一口气在,绝不让那批药出问题。”   洛娉妍闻言心头一惊,她知道溯风的年纪还小,功夫比不上蒋姨娘,此时不由犹豫起来。   云袖见此咬着唇试探道:“要不,属下与溯风同去?”   不待洛娉妍回话,溯风猛地抬起头望向云袖斩钉截铁地道:“咱们中必须有人留在奶奶身边儿,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奶奶身边儿不能没有人。”说到这儿,溯风看了洛娉妍一眼,压着声儿道:“邹伯几人功夫都很不错,至少属下不是对手。”   溯风没有多说其他,云袖却已然明白,点了点头道:“那你小心。”   望着溯风还略带稚气的脸颊,洛娉妍叹了口气,沉声叮嘱道:“你要保护好自己,不能让我在爷跟前儿没法交代。若实在事不可为便立时向侯爷报信求助。”   溯风闻言心头一暖,朝洛娉妍咧嘴一笑,目光却越发坚定地点了点头,并不再多说什么转身退了出去。   望着溯风消失在门外的身影,洛娉妍的手渐渐捏成了拳头,云袖扶着洛娉妍胳膊的手也渐渐收紧,嘴里却安抚道:“溯风最是机灵,奶奶不必太过担心。”   如今洛娉妍也没有别的选择,勉强点了点头却挤不出一丝笑意来,只希望溯风早日平安归来,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小人之心罢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溯风追着蒋姨娘离开后又下了场大雪,别说景府,就是整座边城看上去都明晃晃一片刺眼。   但洛娉妍的生活依旧是每日忙着给边城百姓们看病疗伤,不仅仅是住在景府的百姓,还有住在城里的,以及别的将军府上的,日子倒是极为忙碌,只可惜溯风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   景蕴一路朝北,倒是收到不少消息,最初收到的便是北蛮入侵,锦乡侯驻兵三关镇的消息。   紧接着便是邓允带人追击辽王世子,一路却去到了北蛮腹地,如今正在冰天雪地的北蛮境内横冲直撞,朝廷收到消息,皇帝已经遣宁王与肖将军带兵前去接应增援。   而在路过五峤郡时,景蕴才终于收到了洛娉妍一行人的消息,也知道了边城如今的窘迫……   四五天的路程,景蕴生生地两天两夜便赶到了。   边城,景蕴从小便耳熟能详却从未来过,不由新奇的四下打量了一圈儿。   来边城给锦乡侯送过信的莫问见此,不由轻声介绍道:“城北原本有互市,不过听说已经荒废好些年,城东是兵营,没有侯爷手令是不能随便过去的。军中将领家眷除了留守京城或是在老家的,大多住在城南。”   此时的景蕴戴着大毛遮耳帽,厚厚的皮袄裹在身上,显得整个人都粗壮了两圈儿,满脸的胡茬和着风霜,若不熟悉的人怕是认不出他来。   景蕴闻言淡淡地点了点头,看了看所在的城西,这里应该是百姓居住的地方,可街道上除了刚刚走过的巡逻兵,却没有什么商铺,更没有什么行人,房屋虽然都低矮却极为整齐。   景蕴皱了皱眉,在他看来,这里与其说是一座城市,不如说是一座兵营。也不知那样娇弱的人儿,在这样的地方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委屈……   想到这儿,景蕴越发想念起洛娉妍来,冷声吩咐道:“莫问先去敲门!”说着一夹马腹朝着城南而去。   景蕴到时莫问已经叩开了门,甚至邹伯等人已经迎了出来,与洛娉妍当初到时大不一样的是,不仅邹伯迎了出来,便是墨伯等人得知世子爷到了,也都急忙迎了出来。   然而,景蕴下马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不,那一瞬他只看到了她一个人。裹着大皮袄,戴着没有任何装饰的大毛帽子,只露出一张素净的巴掌大小脸。   没有初见时的惊艳,也没有再见时的娉娉婷婷,此时的她显得有些臃肿。   但这个既不美艳也不婀娜的人,却令景蕴忍不住红了眼眶,扔了马鞭大步上前,一把将这个害自己担惊受怕的人,紧紧地拥在了怀里,拼命地嗅着她脖颈处熟悉的味道,一滴泪终于滑下,景蕴哽咽道:“是我不好,害你受苦了。”   洛娉妍并没有错过景蕴脸上青色的胡茬,更没有遗漏那满眼的红血丝。闻言急忙摇头想说些什么,洛娉妍却发现嗓子眼像是被堵住了似得,竟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好半晌洛娉妍才闭着眼,仍由清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脖颈里,沾在他的脸颊上,声若蚊蝇地唤了声:“景蕴!”   洛娉妍的声音很小,但景蕴却听清了,是连名带姓唤的!这不是做梦,她喜欢时总是这样连名带姓的叫自己……   景蕴的嘴角不由露出笑意,紧了紧搂着洛娉妍的胳膊,也不管她看不看得到,点了点头闷声回道:“嗯,我在。”   ☆、八四九 护他   洛娉妍猛地回过神来,想到周围还有好多人看着呢,不由羞红了脸,使劲儿推开景蕴,低着头望着脚下不敢抬起头来。   景蕴见此不由闷笑出声儿,调侃道:“妍儿这是看什么呢?难道地上有银子?”   云袖等人本就被景蕴方才的动作弄得面红耳赤,觉得很是不好意思,此刻闻言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却是不敢笑出声儿。   只篾儿从洛娉妍身后探出了头,朝地上看了眼,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朝景蕴朗声回道:“地上没有银子,少夫人这是不好意思了!”   一听这话,连先前皱着眉头的孔伯等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更何况本就极力忍笑的云袖等人?   洛娉妍只听“噗嗤”声儿不断,不由恼怒地抬头,嗔怪地横了景蕴一眼,又急忙低下了头。   景蕴见此更是朗笑出声儿,却不经意地发现了洛娉妍身后,跟着众人一道低着头忍笑的景莳!   景蕴脸上的笑容顿时消散,冷冷地盯着景莳,手渐渐捏成了拳头……一股子寒气从景蕴身上漫溢而出,令众人一下子都发现了他的异样,就连景莳,此时也下意识地抬起头来。   望着冷眼凝视自己的景蕴,景莳张了张嘴,艰难地上前两步,抱拳一礼,艰涩地唤道:“大哥。”   景莳的声音很小,透着心虚与愧疚,可谁让景蕴打小习武,且耳聪目明呢?   微眯缝着眼,将景莳上下打量了一遍,景蕴冷笑着反问道:“大哥?你还知道我是你大哥?我咋觉得这么寒碜人呢?”说着就要朝景莳而去。   景莳闻言一张脸早已煞白,却只是地低着头并不分辩半句,没人看到他眼中的黯然与嘴角的苦涩,只看到他一副束手待毙的样子。   邹伯见此再次皱紧了眉头,张了张嘴却到底没有吭声儿,这毕竟是侯爷的家务事儿……   洛娉妍却不由一把抓住了景蕴的胳膊,急忙摇头道:“爷!消消气儿听我说……”   然而洛娉妍话未说完,景蕴已然勃然大怒,虽然顾及着洛娉妍的身子没敢用力挣脱,却也没有理会她,目光冷冷地从邹伯等人身上扫过,扭头看向了莫言莫问二人,咬牙道:“给爷将这畜生,拿下!”   莫言不必说,自是听从景蕴命令行事。莫问更是在第一时间便发现了景莳,若非顾及着身份早已动手,此刻得令想也不想便冲了出来,一把揪住了景莳的衣襟!   景莳不曾有丝毫反抗,洛娉妍却吓得变了脸色,没想到莫问动作会那么快,急忙惊呼道:“住手,快住手!”   洛娉妍的惊呼让莫问手下动作一滞,就连一直低着头的景莳也诧异地抬起头来。   景蕴更是怒不可遏地低下头,盯着洛娉妍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妍儿要,护着他?”   说完景蕴越发拔高了声量,厉声喝问道:“他母子绑架你出京,陷锦乡侯府与长公主府于险境,害外祖母一病不起,令芝姐儿每日以泪洗面,你还要护着他?”   洛娉妍拉着景蕴的手一松,顿时红了眼眶,怎么也没想到……不由哽咽着问道:“外祖母如今怎样?芝姐儿可还好?府里怎样了?我……”   话未说完,景蕴冷笑着打断道:“怎样了?你在乎吗?外祖母待你如何你心知肚明,芝姐儿更是视你如亲姊妹般,你觉得,她们能好?”   说完景蕴仰头看天,极力忍耐着眼角的泪水,可想到在长公主府得知的一切,泪水依旧滑落了下来。   却不知那泪水如同砸在了洛娉妍心上一般,疼极了!当年那么重的伤,眼前这个男子却是连哼也没哼一声儿,可如今……   洛娉妍再次拉住景蕴的手,见景蕴欲要挣脱,不由使了全身的力,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哽咽道:“我在乎!在乎!可……”   说到这儿,洛娉妍回头看了景莳跟莫问一眼,方才吸了口气回头道:“可是爷,若非小叔拼死相救,如今我早已成了孤魂野鬼,和我们的孩子一块儿,躺在那不知名的山谷里了。”   别说景蕴闻言一愣,就是莫问也是双眸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将洛娉妍盯得更紧了些,好像生怕她下一刻就会出什么意外似得。   景蕴注意到了莫问的目光,就连莫言也察觉到了莫问的异常,可此时谁也没顾得上。   景蕴一把扶住洛娉妍的肩膀,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却咬牙将到了嘴边儿的话吞了回去,更是低下头,小心地,满怀敬畏地,看向洛娉妍那圆鼓鼓的肚子……   景蕴说不出此时心中是何感受,有酸涩,也有痛楚……好半晌才站直了身子,冷漠地挥手道:“管事的都跟我去议大事厅!不相干的都退下,该干嘛干嘛去!”说着淡淡地扫了邹伯等人一眼,负手越过洛娉妍迈步朝里走去。   邹伯见此张了张嘴,又看了看泪水涟涟地洛娉妍,终是叹了口气,皱眉跟了上去。   孔伯荀伯及庄伯对视一眼,也跟着叹了口气,急忙跟上。   只有墨伯犹豫半晌,靠近洛娉妍轻声劝道:“少夫人先回去,世子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有什么事儿回头再好生细说。”   洛娉妍见此心头的委屈,当初的害怕,一下子如山洪般爆发出来,泪水断了线似得往下掉,捂着嘴“呜呜”地哭出声儿来。   透过被泪水模糊的眼,洛娉妍望着景蕴那被泪水扭曲的背影,失声喊道:“爷不信我没关系!可当初姨娘挟持我出京时,溯风与云袖就跟在后面,这事儿他们也是知道的。”   景蕴闻言脚步一顿,却没有回过头来,只是背负在身后的手,再次捏成了拳头。   洛娉妍见此极力平复着心绪,咬着下唇,委屈地解释道:“当时姨娘被官兵追捕……”   说到这儿,洛娉妍不由顿了顿,见景蕴身子一动,生怕他不愿再听下去,急忙接着道:“逃离时我脚下一滑差点就摔入山谷。是小叔舍命相救才得以保全性命和我们的孩子,小叔却因此摔下山谷受了重伤,一直昏迷不醒。”   景蕴闻言闭上了眼,心头却冷笑道:他对你,可真好!   想到这儿,景蕴本不想再听下去,他不愿在下人面前丢人现眼!   谁知洛娉妍忽然放轻了声儿,道:“路上缺医少药的,小叔的伤口一直没法愈合,人也没法醒过来。直到回到府里配了药,小叔才渐渐康复起来。”   洛娉妍是想到当初自己给景莳扎针,故意让他昏迷的事儿,不由有些愧疚,故而声音小了许多。   景蕴却在听到“缺医少药”四个字时回过头来,顿时知晓事情并非自己想象的那样,不由目光复杂地扫了眼还被莫问提溜在手中的景莳,随即朝洛娉妍挑了挑眉。   洛娉妍自是明白景蕴的意思,不由红了脸,心中也越发委屈起来,瘪着嘴,倔强地望着景蕴,出口的话却带着祈求:“姨娘纵是有什么不对,爷看在小叔对我们娘俩的救命之恩上,便算了吧。那不过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一颗心罢了。”   景蕴闻言深深地望着洛娉妍,好半晌才缓缓吐了口气,放缓了语气道:“这儿风大仔细受了凉,妍儿先回去歇着,我回头再来与你说话。”   说完朝云袖扫了眼,云袖急忙点了点头,上前扶着洛娉妍的胳膊。   洛娉妍自是瞧出景蕴与邹伯他们有正事儿要说,此时却忍不住含泪露出笑意,也顺从地朝景蕴点了点头。   见此景蕴叹了口气,皱眉扫了景莳一眼,淡淡地道:“你也跟着一块儿过来听听吧。”   景蕴的声音虽然冷漠,但景莳眼眶却顿时发热,也爆发出了惊喜的光亮,咬牙忍下鼻头的酸楚,点了点头挥开莫问朝景蕴靠了过去。   景蕴却没有多看景莳,再次深深地看了洛娉妍一眼,带着一丝疲惫而无奈地笑意转身,朝那挂着《凝英》的向阳正厅走去。   ☆、八五零 世子   看着景蕴一行人渐渐走远,洛娉妍终于松了口气,回头看向那些跟着景蕴一同到来的人,想了想轻声询问道:“前院儿没什么人住,府里也没那么多柴火取暖,你们不若先随旭东去校场那边儿歇会儿,等爷忙完了再另行安排,可好?”   这些人自是不会反对,想也没想便齐齐一礼,大声回道:“谨遵少夫人吩咐!”   那整齐划一地洪亮声音,是洛娉妍从未听过的,猛然听到不由吓得连退了好几步,若非云袖扶着怕是会直接摔倒。   云袖见此稳稳地扶住洛娉妍,忍不住朝那些人连翻白眼,想说什么,却在看到他们风尘仆仆地样子时,生生忍了下去。   景蕴的离开让篾儿松了口气,方才沉闷的空气也是将她吓得不轻,此时见洛娉妍这样儿,忍不住捂着嘴露出笑意,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不知又在打着什么主意。   这边儿旭东领着景蕴带来的一行人往校场而去,洛娉妍扶着云袖的手也回了东院儿,她怎么也没想到,本该是欢喜的久别重逢,竟会弄得这般疲惫……   景蕴负手进了凝英大厅在主位落了座,邹伯等人才得以正式上前见礼,躬身道:“老奴邹言(孔盛,荀思,庄勇,墨友),见过世子爷!”   景蕴见此冷冷地扫过邹伯等人,淡淡地道:“不敢当邹伯一声‘爷’,今儿将你们聚集在这儿,主要为了两件事儿。”   说着景蕴顿了顿,下意识地手朝边儿上八仙桌上摸去,却摸了个空,才发现竟没有丫鬟奉茶,不由皱了眉头,却到底没有多说什么,虽然他没上过战场,也没到过边城,却也清楚如今的战况跟局势。   此时也不转弯抹角,收回手,景蕴直言吩咐道:“即刻遣人去通知父亲,就说安王爷不日将率六万兵士并虎啸营将领前来增援。请父亲提前做好安排。”   邹伯自是瞧出了景蕴的不满,甚至也知道景蕴是因之前自己没有动手而不满,原本想要解释两句的,此时却是瞪大了一双瞬间湿润的老眼,愣愣地望着景蕴说不出话来。   便是墨伯等人亦是如此,满眼的震惊与不敢置信,更多的却是心酸……   边城被辽王与北蛮两面夹击,侯爷虽阻敌于三关镇和塔山镇外,却被迫两线开战,不仅侯爷分身乏术,始终左支右拙,随着一场场战事下来,更是缺粮少药,缺兵少将!   边城能带走的,锦乡侯早已尽数带走,留下的百姓不足两千,大多是伤残妇孺,都被安排在了景府与驻守边城的几家将军府里,可谓是背水一战!   请求支援的折子是一封连着一封,可不仅没见着援兵,就连回信也没有……就在邹伯等人都以为这是绝地之战时,世子爷却说很快就有援兵到来!   邹伯等人怎么也没想到,在绝望之时竟真的将援兵给盼来了!此时反而有些不敢相信。   邹伯望着景蕴张了张嘴,想要再确认一遍,可话到了嘴边儿又不敢问出口了。   活了几十年,邹伯第一次怕了,怕这是一场梦,怕是他年老体衰听岔了……   景莳此时也眼巴巴地望着景蕴,急切地想听景蕴再细说两句。可景蕴顿了顿,却接着道:“安王爷摔兵抵达边城,应该会会暂住咱们府里,邹伯要安排人将正院儿打扫出来,伺候的人也要仔细挑选。”   说完见邹伯愣愣地点了点头,景蕴微皱的眉头不由锁紧,冷声叮嘱道:“安王爷身份贵重,乃太后亲自抚养长大,圣上视为一母同胞,万不可出任何岔子!”   邹伯闻言双眼一亮,急忙起身回道:“是,世子爷放心,老奴会亲自安排,定不会出岔子。”   既是身份如此贵重的安王爷亲自领兵前来,那想必……至少圣上并未放弃边城!如此一想,墨伯等人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景蕴将众人神色看在眼中,微微勾了勾唇角,淡淡地道:“另外再安排些人手在城外候着,差不多再有两三日,第一批粮草就该到了。”   众人不由再次一惊,望着景蕴半晌没发出声儿来。   要知道对于如今的边城,对于这场战事,最要紧的一是兵士,二是粮草!可世子爷刚刚抵达边城,顷刻间便将这两大难题全部解决了!   便是景莳,此时望着景蕴双眼也微微湿润,更是长长的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   之前溯风等人连续进山砍柴打猎,虽收获颇丰,可到底僧多粥少,不过是节约着勉强能熬过去罢了。溯风走后景莳也带队进山了两次,一来是为了避开洛娉妍,二来也是想要多储备些食物。   可因着溯风之前的几次扫荡,如今能打到的猎物实在有限。景莳一行人的收获并不理想,就连山鸡野兔也都不多。   想要打到更多的猎物,便需要深入到山林深处。不说那样危险性有多大,只说来回便不止一两天的功夫,可府里没有多余的人手,景莳等人哪儿不敢走远?   眼看着日子越发捉襟见肘,景蕴便带来了这样的好消息,景莳望着景蕴的目光不由带上了淡淡喜悦,甚至还有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骄傲……这,是他哥哥!   随着景蕴一条条命令有条不絮地下达,邹伯等人的脸色终于露出了放松地笑意。   几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安慰与欣喜,眼前的世子爷,不愧为侯爷长子,老侯爷嫡孙!虽然是第一次来到边城,可行事做派却与故去的老侯爷是那样的神似,比起侯爷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景蕴却没功夫猜测他们的心思,安排完后环视一圈儿,指着先前劝解洛娉妍的墨伯,吩咐道:“我带来的人都几天几夜没有合眼,尽快找个地方给他们歇息。”   说完景蕴站起身,淡淡地扫了景莳一眼,道:“到我住处坐坐。”   景莳一愣,随即忍不住低头闷笑,心中却是欢快不已,眼眶微热地点了点头道:“我那儿还有半壶好酒,大哥若不嫌弃待我取来,咱们兄弟好生痛饮一番。”   景蕴皱了皱眉有心拒绝,出口的话却莫明变成了:“半壶酒就能痛饮一番?”   景莳闻言一愣,面色顿时赤红,却咧着嘴含泪笑道:“大哥放心,剩下的等战事结束,兄弟我定会补上!”   景蕴闻言轻嗤一声儿出了门前,邹伯等人见此却忍不住纷纷笑出声儿来……   ☆、八五一 凶恶   景蕴随着景莳先去了西院,取了酒方才往东院儿而去,谁知洛娉妍却并不在院里。见此,景蕴不由皱起眉头。   篾儿望着景蕴还是有些害怕,缩着脖子怯生生地解释道:“世子您息怒,方才旭东哥哥来寻少夫人,说是校场那边儿有人发起了高烧,少夫人便带着玉嫂子和云袖姐姐赶过去了。”   景蕴闻言想也没想便朝景莳吩咐道:“去校场看看。”说完人已经转身朝外走去。景莳见此也只得急忙跟了上去,领着景蕴朝校场而去……   篾儿见景蕴走远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小大人般摇头嘟囔道:“少夫人真可怜,嫁给了这么凶恶的世子爷。”   亏得景蕴没有听到,否则怕是会直接被气吐血。然而当景蕴赶到校场边儿石屋的时候,里面的场景以及那软糯的童言童语,却深深地感动了景蕴。   梳着包子头的小丫头,双颊潮红的坐在大炕上,一双清澈地眼睛,专注地望着眼前正用一柄在火上烤过的柳叶刀,轻轻地刮着她伤口上腐肉的洛娉妍。   小丫头光着的腿上扎了十几针,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却强忍着咧嘴挤出笑容,一个劲儿地道:“少夫人不怕。”“丫丫也不怕。”“一点儿也不痛的。”“丫丫最勇敢了。”   说到最后小丫头甚至有些喘息,可小嘴儿却依然巴拉巴拉的说个不停,也不知是在安慰洛娉妍,还是给自己壮胆儿。   洛娉妍立在炕边儿,艰难地弯着腰。一边儿仔细地替小丫头清除腿上的腐肉,一边儿哽咽着回应道:“是,咱们丫丫最勇敢,一会儿等伤口处理好,丫丫可不能乱跑了,要乖乖地呆在床上,知道吗?”   谁知丫丫却摇头道:“可是丫丫还要帮阿婆干活儿,求少夫人帮丫丫把伤治好吧,不然阿婆谁来照顾呢?”   旁边儿的玉娘闻言忍不住侧过头,正好看到了站在门边儿的景蕴与景莳二人,不由瞪大了眼,刚要出声儿,却见景蕴急忙摇了摇头。   这时候可不敢打扰洛娉妍,万一吓着她……景蕴死死地盯着洛娉妍手中的柳叶刀,头也不回地轻声问道:“这里没有旁的大夫吗?”   景莳沉默了片刻,方才以同样小的声音回道:“我们抵达边城的时候,父亲已经领兵去了三关镇,听邹伯说军中的大夫大多在塔山镇军营里,北蛮来袭军中大夫不够,父亲便将城里的大夫都带走了。”   景蕴闻言皱紧了眉头,虽然知道边城艰苦,可没想到艰苦到了这份儿上,不禁咬紧了牙关。   景莳想了想又补充道:“我醒来后听说嫂子抵达边城当日就开始诊脉疗伤,这里的百姓都很喜欢嫂子,私下里有老人还说嫂子是观世音菩萨转世,来救苦救难的。”   景蕴闻言冷笑一声儿,摇头道:“菩萨可不会救苦救难。”说完顿了顿,转头看向景莳问道:“药材可还够?”   景莳默默地摇了摇头,轻声道:“药材极为匮乏,前不久五峤郡送了些药材过来,但邹伯让嫂子都熬制成了止血药膏,给父亲送去了。”   景蕴深吸了口气,想象着洛娉妍大着肚子站在药炉前熬药的模样,心口抑制不住地疼痛起来,不由皱紧了眉头,咬牙问道:“她一人熬制的?”   景莳一愣差点笑出声儿来,却及时忍了下去,轻声回道:“嫂子给百姓们诊脉扎针都忙不过来,哪有功夫熬药,不过是邹伯问嫂子要了药方,嫂子又教了几个人熬药罢了。”   听景莳这么说,景蕴方缓缓松了口气,见洛娉妍已经在给丫丫包扎,不由走了进去。   感到有人靠近洛娉妍下意识地回过头来,见是景蕴跟景莳两个,不由顿时瞪圆了杏眼,那神情像极了受到惊吓的小鹿。   景莳见此忍不住闷笑出声儿来,谁知景蕴却面无表情地从洛娉妍手中取过棉布带子,扶着她站起身让到一旁。   在众人的注视下,景蕴朝丫丫微微一笑,亲自弯下腰给她包扎起来。   景蕴的包扎动作极为流畅,众人都不由瞪大了眼,洛娉妍的嘴角却缓缓勾起了一抹浅浅地笑意,目光更是柔的能滴出水来……   直到给丫丫包扎完,景蕴也没有说一个字儿,众人见此也不敢轻易开口出声儿,就连景莳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给丫丫扎紧了棉布条,然后站起身揉了揉丫丫的包子头。   丫丫看了看洛娉妍,又看了看景莳跟玉娘云袖等人,最后才将目光停在景蕴身上,小声儿地道:“谢谢叔叔。”   景蕴闻言也只是淡淡一笑,便扶着洛娉妍转身走出了石屋,直到他们走远,景莳才隐约听到景蕴压抑的声音传来:“包扎云袖也可以做,你这么大个肚子弯着腰,万一出点有什么状况,你让我怎么办?”   洛娉妍又说了什么,景莳已经不在意了,低头看向手中的酒壶,轻轻摇了摇,暗道:他这会儿怕是没心思跟我喝酒了……   直到目送景蕴跟洛娉妍的背影消失在校场,景莳才蓦然发现云袖和玉娘俩竟然没有跟着洛娉妍离开,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俗话说小别胜新婚,自己怎么就想到约他喝酒的呢?   景莳的想法洛娉妍与景蕴自是不知道,景蕴此时也早已将答应景莳一块儿喝酒的事儿忘了。   在篾儿诧异地目光中,景蕴小心地扶着洛娉妍回到东院儿,谁知刚进屋景蕴便打发她道:“屋里不用伺候。”说完便将她关在了门外……   篾儿顿时急坏了,在她看来凶恶的景蕴定是还在为大门前的事儿生洛娉妍气,说不定就会惩罚她眼中最是温柔的少夫人!   这让篾儿很是焦急,想进屋去保护洛娉妍却又不敢违背景蕴,只急得在院子里打转儿。   好半晌猛地顿住脚步,篾儿拔腿便朝校场跑去,心中认定,如今能救少夫人的只有同样厉害的云袖了!   景蕴自是不知这些的,关上门从洛娉妍身后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好半晌才扶着洛娉妍的肩将她扳过来面对着自己,微微弯下腰抵着她的额头,满眼感激地道:“辛苦了!”   ☆、八五二 死了   扑面而来的男性气息一下子将洛娉妍笼罩在内,如同本能般洛娉妍双手紧紧地护住了肚子朝后一退,这才抬头注视着景蕴的眼睛。   景蕴的心思先前洛娉妍不懂,或者说先前她根本就来不及多想,可如今她却早已想明白……心中说不出是委屈还是恼怒,只静静地凝望着他,抿紧了嘴没有说话,眼眶却不由自主地微微泛红起来。   见洛娉妍好半晌不说话,景蕴不由摇了摇头带着洛娉妍的头也跟着摇晃了一下,闷笑道:“妍儿这是怎么了?不认得爷了?”   话是玩笑,但景蕴心中却也不无酸楚。怀里这个是自己想要呵护一生的人,却在她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一走好几个月,甚至让她大着肚子被劫持到了边城。   这一路上的艰辛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抱怨……可景蕴又岂能不明白?下意识地景蕴就收紧了胳膊,想要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一些,最好再也不要分开。   洛娉妍深吸了口气,鼻腔里都是景蕴独有的味道,很想问一句:“爷不生气了?”可看着景蕴布满血丝的眼睛,还有下巴上不知多久没有刮过的,成片的青茬子……话到嘴边儿又咽了回去。   看着洛娉妍张张合合没有发出声音的嘴,景蕴的眸光越发深邃柔软起来,本能地低下头便朝那水润粉唇啄了去。   浅吻轻尝,辗转反侧,景蕴一点点的加深着这个吻,却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冲动,怕自己一时忘情伤了孩子和她,可景蕴的呼吸还是渐渐粗重了起来,手也不由自主地从衣襟探了进去……   洛娉妍见此有些心慌地挣扎起来,谁知景蕴索性一把将她抱起朝着大炕而去。洛娉妍惊呼出声儿,不由自主地紧紧搂住了景蕴的脖子,将头低低的靠在他的肩头。   洛娉妍那生怕掉了下去的样子,一下取悦了景蕴,忍不住朗笑出声儿来。   稳稳地将洛娉妍放到炕上,景蕴才发现炕是热的,不由挑了挑眉,轻笑道:“你那小丫鬟不错。”   洛娉妍本能的想要反驳,景蕴的吻却再次落了下来,细细密密的,从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到轻轻闭合的眼睑、挺秀的鼻梁、粉嫩的腮颊、小巧的耳垂、粉红的颈项……竟是一处也不放过。   景蕴一边吻着,一边喘息着撕扯洛娉妍的大袄,扒拉着一路往下,直到含住那期待已久的嫣红一点,洛娉妍浑身轻轻一颤,那令人羞涩的娇喘,便不可抑制地从她口中逸出。   景蕴如听天籁般越发激动起来,手顺着衣摆攀上了洛娉妍滚圆的肚子,含糊不清地问道:“可以吗?”   说完也不等洛娉妍回答,便撑起身子三耙五抓将自己剥了个干净,居高临下的看着洛娉妍那被**染红的肌肤,在紫红肚兜得映衬下,显得越发娇嫩……呼吸不由越发絮乱。   感受到双腿间他蓬勃的**,洛娉妍下意识地退缩了,挣扎着想要将他推开,景蕴虽不敢用力,却恰到好处的将洛娉妍圈在了怀里,沙哑着道:“放心,师傅说过,过了三个月就没事儿。”说着便想要攻城略地……   谁知就在这时旭东在院中大声道:“世子,邹伯让小的来请您去花厅。”   猛地听到旭东的声音,洛娉妍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朝景蕴怀里躲去,景蕴一张脸可谓是扭曲得精彩绝伦,小声地咒骂一声儿,却仍喝问道:“什么事!”   听出景蕴此时的暴戾,旭东缩了缩脖子才急声回道:“薛将军的孙子得知世子爷抵达边城,代表薛将军府前来探望。”景蕴闻言不由停下所有动作,狠狠地一拳捶在炕上。   洛娉妍见此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儿来,双手抵在景蕴胸膛上,使劲儿将他往外推,小声儿笑道:“应该是急事儿,爷快去吧,别耽搁了正事儿。”说完洛娉妍不怕死的捂着嘴闷笑出声儿来。   看着洛娉妍忽闪着如水的双眸,还有脸上那尚未退却的潮红,景蕴忍不住低头一口咬在洛娉妍漂亮的锁骨上,害洛娉妍差点惊呼出声儿,不由没好气地瞪了景蕴一眼,正要说话,景蕴却是再次将她的嘴狠狠地给堵上了……   好半晌,就在洛娉妍也呼吸絮乱时,景蕴才放开了她,捏起让的下巴,咬牙道:“给爷等着,看爷晚上怎么收拾你!”说完才翻身下了炕。   含笑目送景蕴出了门,洛娉妍躺在残留着他味道的被窝里,缓缓闭上了眼,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云袖急匆匆赶回东院时,洛娉妍刚刚睡醒,见云袖急匆匆地进来,洛娉妍不由习惯性地立即坐了起来,问道:“出什么事儿了?”却忘了脖颈上斑斑点点的痕迹。   若是两刻钟前云袖或许还有心情打趣儿两句,此时却是疾步来到炕边儿,屈膝一礼道:“奶奶,溯风回来了。”   洛娉妍一愣,急忙问道:“那批药……”   话未说完,云袖便摇头打算道:“药已经送到了侯爷手中,不过……”说到这儿,云袖顿了顿,有些纠结的望着洛娉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洛娉妍闻言原是松了口气,却见云袖这副神情,不由诧异地挑梢问道:“那是……溯风出了事儿?”   云袖摇了摇头,深吸了口气才道:“溯风说路上遇到蒙面人伏击,蒋姨娘……受了重伤。”   洛娉妍闻言不由猛地瞪大了眼,望着云袖露出不敢置信地模样,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急切地问道:“她,死了?”   云袖摇了摇头,望着洛娉妍艰难地道:“侯爷,希望奶奶……能去救她。”说着云袖从怀中抽出一封锦乡侯亲笔信递给了洛娉妍,小声儿道:“溯风还不知爷到了,所以一回来便将信交给了属下,让属下交给奶奶。”   洛娉妍点头接过信,谁知尚未来得及打开,便听溯风的惊诧地声音传了进来:“爷?您什么时候来的?”   ☆、八五三 安排   景蕴进来时,云袖刚好扶着洛娉妍的手从内室里出来,看到景蕴,云袖知道他们有许多话要说,上前一礼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景蕴见此不由笑道:“妍儿都快把女侍训练成婢女了。”说着上前扶着洛娉妍的腰返回了内室。毕竟整个东院儿只有洛娉妍的内室烧了大炕,堂屋还是有些冷的。   二人在刚刚收拾过的大炕上落座,洛娉妍方把锦乡侯的信递给了景蕴,轻声道:“想必溯风已经跟你说过了。”   接过信将洛娉妍圈到怀里,景蕴将信匆匆扫了眼,眉头便深深地皱了起来。   见此洛娉妍不由伸手抚着景蕴的眉心,小声儿道:“我觉得这事儿有必要先告诉小叔,毕竟那是他母亲。”   景蕴闻言抬头看了洛娉妍一眼,闷闷地“嗯”了一声儿,便不再说话。   蒋姨娘身受重伤的消息于情于理都该告诉景莳,但事儿却又不得不防,毕竟景莳当初做的那些事儿……如今是非常时期。   洛娉妍如何不知景蕴的犹豫,却忍不住劝道:“姨娘是为救父亲受伤,如今又生死未知,若她没能熬过去,咱们又瞒了小叔,我怕将来你们兄弟再心生嫌隙,岂不得不偿失?”   景蕴皱眉沉默了许久,方才捏了捏洛娉妍的脸,轻笑道:“我这就去西院告诉他,至于去不去尊重他自己的意思。”说完叹了口气,松开洛娉妍起身朝外走去。   景莳正在院中练拳,看到景蕴此时到来不由收了拳,接过柱儿递来的帕子,一边儿擦着汗一边儿笑道:“大哥怎地这会子过来了?”说着还挑眉朝东边儿扫了眼,眼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景蕴却是笑不出来,皱眉望着景莳半晌没说出话来,景莳见此心中莫明一慌正要询问,却见景蕴朝柱儿挥了挥手。   柱儿退下后,景蕴方才吸了口气道:“父亲刚刚来信说姨娘送药途中身受重伤。”   说到这儿景蕴顿了顿,望着虽然站着没动但眼中明显带着慌张的景莳,暗暗叹了口气,道:“我一会儿就赶去三关镇,你若想跟我一道就赶紧收拾,一会儿去东院找我。”   景蕴说完深深地看了景莳一眼,便转身朝前院儿而去。既然决定要去,那府里必要的安排却是少不了的,尤其是安王马上就要抵达边城,方才还答应了薛将军孙子一些事情……   景莳站在院中任由寒风撩起他单薄的衣衫,却没有动,他怎么也没想到,当日与蒋姨娘的争吵,竟会让她负气而走,如今换来这样的结果。   去,怕自己逃犯的身份拖累了锦乡侯,不去又怕……一时间景莳心中矛盾纠结不知如何是好。   洛娉妍知道,虽然侯爷信中是让自己前去三关镇,但景蕴定是不会让自己去的。在景蕴出门后,洛娉妍沉默了片刻,便起身替景蕴收拾起包袱来。   论医术,洛娉妍不觉得自己比景蕴高明,那手针灸之术,景蕴甚至比自己还要纯熟。就是师傅传授自己的那几张方子,怕是他也早从师公哪儿得知,要知道在自己与景蕴之间,师公可是更看好景蕴的……   景蕴安排找到邹伯,将锦乡侯的信直接给他看过,便沉声道:“一会儿我便出发前往三关镇,府中一切还劳邹伯多多照应。”   说完景蕴顿了顿,在邹伯的叹息中接着道:“安王那边儿怕是我赶不及回来,一定要小心接待,另外方才我答应去薛将军府的事儿,回头邹伯再与楠哥儿商议一下。尽可能不要耽误了百姓的病情。”   邹伯自是无有不应,点头问道:“那要不要安排几个媳妇子陪少夫人与世子同去?”   景蕴挑眉扫了邹伯一眼,淡淡地道:“少夫人去了薛将军府里那些病人谁人医治?”   邹伯闻言抬头看向景蕴,想要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在邹伯想来,景蕴不愿洛娉妍奔波是一则,另一则怕是想要趁机要了蒋姨娘的性命!   想到这儿,邹伯不由张了张嘴,叹息道:“姨娘到底是为救侯爷受伤,若见死不救怕是将来……”   话未说完便被景蕴冷冷地打断道:“若是不救,我何苦跑这一趟?邹伯只管照看好府里,别的事儿无须多管!”说完背着手便朝东院儿而去。   见此邹伯自是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摇头叹了口气,继续去安排迎接安王的事儿。   这边儿景蕴站在东院儿门前,却是犹豫着怎么跟洛娉妍开口,夫妻俩分别好几个月,眼见着她肚子越来越大,刚刚团聚却又要再次分别。   旭东却在此时打开门走了出来,见景蕴站在门前不由一愣,急忙躬身行礼道:“见过世子。”   景蕴淡淡地“嗯”了一声儿,见旭东手里拎着包袱,不由抬了抬下巴,皱眉问道:“这是什么?”   旭东闻言看了眼手中的包袱,想起之前在大门口发生的事儿,怕景蕴再次误会,一时间却不知如何回答。   正在此时,篾儿跑了出去来,见旭东与景蕴站在院门前,不由停下脚步,屈膝一礼道:“见过世子。”说完站起身皱眉看向旭东,问道:“旭东哥哥怎地还不赶紧给二少爷送去?”   旭东闻言没好气地瞪了篾儿一眼,才小心地看向景蕴,轻声回道:“小的不知包袱里是什么,少夫人只让小的送去西院给二少爷。”   景蕴转眸一想明白过来,摇头轻笑一声儿没有再多说什么,抬步走了进去,见此旭东松了口气,擦着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轻斥道:“也不涨点眼色,万一惹怒了世子,仔细吃不了兜着走,没得还害了少夫人。”   篾儿一愣,显然没明白旭东的意思,见旭东已经疾步远去,不由跺了跺脚,撅着嘴道:“自己没眼色,不见少夫人都急的团团转了,还来指责我!”说完也急忙朝校场跑去。   景蕴进了屋见洛娉妍正打着包袱,不由靠在门边儿笑道:“妍儿这是巴不得我早点而走?”   洛娉妍闻声回过头,憋着嘴道:“我倒是希望爷别走了,可姨娘哪儿怎么办?”说着一边儿拿起刚刚写好的几张方子,一边儿道:“方才让旭东给小叔送了两身衣裳过去。”   说完人已经站在景蕴身边儿,将方子塞到他手中,低头闷声道:“这几张方子是师傅给我压箱底儿的,也不知用不用得上,爷带在身边儿以备不时之需吧。”   景蕴打开那几张方子扫了眼,知道这是罗先生家传秘方,心中不由一暖,揽着洛娉妍的肩,低头笑问道:“就不怕师傅知道了生你的气?”   洛娉妍闻言没好气地横了景蕴一眼,心中却也知道景蕴是知晓这几张方子的,不由轻笑道:“这几张方子怕还入不得爷的眼,不知师公背地里偷偷教了爷多少好本事呢。”   景蕴轻笑着捏了捏洛娉妍的脸颊,挑眉笑道:“吃醋了?”说完正色道:“这几张方子我倒是见过,但师公却说我算不得他弟子,所以这秘方不能传给我。”   洛娉妍挑眉扫了景蕴一眼显然是不信,嗔道:“师公连家传针灸之术都传授给了你,会舍不得这几张方子?”   景蕴没有过多解释,拦着洛娉妍的肩在大炕上坐了下来,轻声道:“我将莫言莫问留在这儿,有什么事儿你只管交代他们。原本之前我答应明儿一早去薛将军府,他们府上也有好些生病受伤的百姓,可如今……”   景蕴说到这儿顿了顿,抬眼看向洛娉妍,满是愧疚地道:“辛苦妍儿了,我已经让邹伯去安排,将那些病人送来咱们府上,另外还有几位将军府中也有病人,妍儿……”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握着他的手,摇头道:“爷不必担心,有邹伯他们在,我会处理好这些,爷只要照顾好自己就好。”   闻言景蕴忍不住搂紧了洛娉妍,一遍遍地吻着她的鬓角,将满心的愧疚生生地压在心底。   ☆、八五四 和安   一直站在院中纠结的景莳,在收到旭东送来的包袱后终于拿定了主意,进屋换了身衣裳,拎着包袱去了东院。   洛娉妍刚刚打包好景蕴的包袱,便得知景莳到来,与景蕴对视一眼,将他让进了屋内,笑道:“小叔先坐会儿,已经让人打饼去了,很快就好。”   景莳却是将包袱往桌上一放,看了眼景蕴,捏着拳头低声道:“嫂子月份大了,并不适合这般赶路,再说我……”说到这儿景莳深吸了口气,才艰难地道:“我身上还有钦犯的罪名,不能去拖累父亲。”   景莳说完低着头不再说话,景蕴见此叹了口气,上前拍着他的肩膀,道:“你嫂子不去……”   话未说完景莳猛地抬起头来,诧异地望着景蕴张了张嘴,一时间却不知说什么好。   知道景莳误会了,洛娉妍不由笑着解释道:“小叔放心,姨娘哪儿有你哥哥就够了,你哥哥的医术可不比我差。”说完横了景蕴一眼,嗔道:“指不定师公偏心,你哥哥医术比我还好呢。”   猛然听到这个,景莳一时间回不过神来,却也没怀疑洛娉妍骗他,只低着头道:“那就麻烦大哥费心了。”   洛娉妍闻言不由疑惑地问道:“小叔这是……不打算去?”   景莳点了点头,却不待说话,景蕴便沉声道:“想去就去,不用担心父亲。当初你能出来,是芝姐儿用自己跟圣上换的。”闻言别说景莳,就是洛娉妍也惊诧地瞪大了眼。   景蕴原本是不想将此事说出来的,此时却是不得不说,一边儿将锦乡侯的信从袖笼中抽出交给景莳,一边儿低声将当初景芝与皇帝的交易说了一遍。   没想到当初的事儿竟会这样,从来没将景芝放在眼中的景莳,一时间心中亦是难受不已,沉默着低着头说不出话来。   洛娉妍却是红着眼眶,泪眼朦胧地抓着景蕴的衣袖,急切地问道:“那芝姐儿怎么办?外祖母若知道了……”   见洛娉妍这般担心,景蕴心中亦不好受,拍着她的背却不敢将话说满,只轻声安抚道:“妍儿别急,总归还有些时日咱们再想办法就是。离京前我已将这事儿拜托三皇子殿下,想必他能够权衡利弊,竭尽全力的。”   洛娉妍闻言点了点头,心中却仍旧极为不安,不由惶恐地问道:“可这是圣上的意思,若三皇子没能改变圣上的心意,那芝姐儿……”   景蕴闻言叹了口气,神情有些落寞地道:“剩下的,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说完景蕴深吸了口气,拍着洛娉妍的手,勉强笑道:“妍儿也无须太过担忧,有外祖母跟三皇子在,便是不能改变圣上心意,拖延些时日还是能做到的。再说三皇子妃怕也不会愿意芝姐儿嫁过去。”   洛娉妍自是明白此时鞭长莫及,担忧也是于事无补,不由扭开头擦了擦脸上的泪,也挤出一丝笑容道:“我知道了,等爷回来,咱们就回京去。”   一直沉默着的景莳,闻言突然站起身,朝着景蕴跟洛娉妍一躬到底,哽咽道:“都是我的错,若非……”   话未说完,景蕴便一把将他提溜了起来,皱眉道:“此时说这些有何用?赶紧回去收拾收拾,咱们一会儿就出发。”   洛娉妍也是收敛了心绪,点头道:“小叔若心中愧疚,去了三关镇,待姨娘伤势稳定便遣人送回来吧,我定会好生照顾她。”   说完见景莳诧异地看了自己一眼,方才默默地点了点头却并没有说话,洛娉妍不由咬了咬唇角,轻声道:“我常听人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到时,爷跟小叔就在那儿给侯爷帮把手吧。”   景蕴闻言皱了皱眉头,朝景莳看了过去。战场哪儿有洛娉妍想得那般简单?并非什么人都能领兵作战……但他二人对视一眼,却默契地什么也没说。   洛娉妍自是不知景蕴的想法,低着头继续说道:“我相信你们父子兄弟在一处,这场战争定会很快就结束的,再说援兵已经在路上了,等战争结束咱们就回京城。到时再难的事儿,咱们在一处总能想到法子。”   景莳躬身一礼,此时心中不仅有对蒋姨娘的担忧,更有对景芝的歉疚,没人知道他心中已经拿定主意,只要蒋姨娘脱离危险,他便立即返回京城,那怕重返天牢,也要想法子阻止景芝嫁给三皇子……   转身回西院收拾了两件衣裳,景莳再次回到东院时,干粮也已经准备好。当即,景蕴便与景莳带着十来名护卫,踏着夜色匆匆朝三关镇而去……   此时远在边城的洛娉妍等人自是不知,就在几日前,邓允已经押着辽王世子回到了京城。   皇帝对此甚是高兴,亲自在承乾殿召见了邓允,三皇子心知如此大功必然厚赏,便抢在皇帝开口前,笑道:“武定侯世子年少有为,今立此大功,父皇可要重赏才是。”   皇帝看了眼跪伏在大殿中的邓允,斜睨着三皇子含笑点头道:“是该好好赏赐他。”说完心念一动,笑问道:“依皇儿看,朕该如何赏赐啊?”   在皇帝看来,此时将公主下嫁于邓允是再好不过,然而三皇子岂会放弃如此机会?急忙笑道:“皇儿听说皇姑母与武定侯老夫人早已为芝姐儿跟武定侯世子定下婚约,父皇不若成人之美,给他二人圣旨赐婚。”   皇帝闻言一愣,眯缝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儿子,他不信自己的心思这个儿子不清楚,却仍旧说出这样的话来……再看邓允闻言一脸喜出望外的样子,看向三皇子的目光更是充满了感激。   皇帝转念间便明白过来三皇子的心思。可武定侯手握兵权,若是与锦乡侯联手……思及此,皇帝皱眉沉默了下来。   皇帝的顾虑三皇子自然也是明白的,想了想躬身道:“自从皇妹去世后母妃一直闷闷不乐,蕴哥儿打小在母妃身边儿长大,母妃对他们兄妹的情分自是与旁人不同,父皇不若认芝姐儿作女儿,全了母妃思女之心。”   皇帝闻言目光闪了闪,至于如何想的旁人无法得知,然三日后,皇帝却果然认景芝做义女,记在皇贵妃名下,赐号:和安公主,赏长公主曾经住过的蕙兰殿居住。   至于与邓允的婚事,皇帝倒也一并赐下了,却以母女刚刚相聚,皇贵妃舍不得为由,将婚期安排在了三年后。   对此邓允自是不会多说什么,惠宁长公主虽心有不满,却也暗暗松了口气,如今的结果,比起嫁给皇子嫁入皇家来说,惠宁长公主已经别无所求了。   ☆、八五五 不悔   望着景蕴一行人越走越远的身影,洛娉妍深深地叹了口气,抚着肚子轻声呢喃道:“刚来又走,也不知孩子出生时能不能回来,只希望这场战争赶紧结束……”   云袖闻言抿了抿嘴没有说话,玉娘却是笑道:“少夫人放心,三关镇不远,来回也就五六天工夫,等小少爷出生时世子定能赶回来的。”   洛娉妍闻言淡淡一笑并未多说什么,扶着玉娘的手一边儿朝里走,一边儿问道:“屋舍可都安排妥当了?棉布要提前准备好,药也提前熬制起来,明儿一早薛将军府就会将人送过来。”   说起这个玉娘叹了口气,皱眉道:“旁的都还好,药汤药膏随时都备得有,棉布邹伯也已经从库里取出,已经组织媳妇子洗了正在蒸煮,明儿定能准备齐全,就是……”   说到这儿玉娘顿了顿,望着洛娉妍为难地道:“就是没那么多屋舍,天冷也不能住在帐篷里,不知如何安顿。”   之前这般安排,锦乡侯也是与几位将军商议过的,各府校场能安排的人都是有数的。   洛娉妍闻言皱紧了眉头,就如玉娘所言,总不能让人在校场搭了帐篷住吧?这么冷的天儿,说不得病没治好反而丢了性命。想了想,试探道:“不若让男子都住到前院儿去?”   云袖却是摇头道:“怕是不妥,安王马上要到了,到时是要住在正院儿的,前院儿怕也要安置随行将军们。”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安王并没有如景蕴所言那般三五日后到来,在邹伯等人焦急地等待中,十日后,反倒是景蕴与景莳二人,带着一樽棺木先从三关镇回来了。   洛娉妍赶到前院儿时,景蕴与景莳已经护着棺木进了大门。望着消瘦了一圈儿的景莳和那樽简陋的松木棺材,洛娉妍疾步来到景蕴身旁,小声儿问道:“这是怎么了?”   望着洛娉妍焦急地目光,景蕴叹了口气,拍着她的手背,轻声道:“别的回头再说,先将灵堂搭建起来。”   洛娉妍闻言点了点头,还没说话,邹伯便小声儿问道:“据消息,安王爷马上就要到五峤郡了,姨娘的灵堂……”   邹伯没有说完,景蕴便抬手打断道:“灵堂就设在姨娘原先住的偏院。”说完补充道:“这是父亲的意思。”   洛娉妍闻言瞪大了眼,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景蕴唤蒋氏姨娘。邹伯却在点头后,再次皱眉问道:“那安王……”   不待邹伯说完,景蕴便再次打断道:“安王如今尚未抵达,等安王到了就安排在薛将军府暂住。如今虽条件有限,没法请和尚道士来做超度法事,但该有的尊荣还是不能马虎。”   洛娉妍对蒋姨娘虽谈不上厌恶,但也绝无好感,却知道景蕴兄妹对蒋姨娘都是厌恶至极的,怎地如今却……   许是看出洛娉妍的疑惑,景蕴朝她浅浅一笑并未解释,只轻声道:“这人来人往的仔细碰撞了,妍儿先回去后院,有什么事儿我再差人去告诉你。”   洛娉妍也知道这会儿不是说话的时候,抿着嘴点了点头,扶着云袖的手朝后院走去,却是没有回东院直接去了校场。   依着景蕴方才的意思,洛娉妍虽不明白为何,却也知道蒋氏的丧礼怕是要大办,好在边城丧事是最常见的,除了孝服,旁的东西也都现成。   不过半个时辰,景府大门前便挂起了大白灯笼,灵堂也已设好,待到到掌灯时分,洛娉妍这边儿也总算赶制出一批孝服,做工算不得好,但也能对付过去了。   洛娉妍带着玉娘等人将孝服给景蕴他们送去时,景莳就跪在堂前烧纸哭灵。   洛娉妍虽不喜蒋姨娘,但死者为大,此时也不必再计较那些,上前给蒋姨娘上了香,便扶着云袖的手走到景莳身旁,艰难地蹲下身要烧些纸钱。   景莳见此心中一暖,急忙低声劝道:“嫂嫂身子重,就别管这些,照顾好自己才是要紧的,如今天晚,快些回去歇着吧。”   洛娉妍闻言勉强一笑没有理睬景莳,依旧蹲下,烧过纸钱方才轻声劝道:“还没用过晚膳吧?逝者已矣,小叔千万保重自己,姨娘生前最是疼你,定是希望你好好儿的,见你这样儿姨娘定然也是不能安心的。”   景莳闻言不知说什么才好,低着头闷闷地“嗯”了一声儿,回想起蒋姨娘去世时的情景,不由红了眼眶。   见此洛娉妍叹了口气,扶着云袖的手缓缓站起身,道:“我去给你准备些吃食,便是为了让姨娘安心,你也多少吃一些。”   说完洛娉妍便带着云袖等人退出了灵堂,谁知路过偏厅时,景蕴正好与邹伯一道出来。   看着满脸疲惫的景蕴,洛娉妍不由停下了步子,上前轻声问道:“爷用过晚膳了吗?”说完浅笑道:“我正要去厨房给小叔拿些吃食,爷若……”   景蕴如何看不出洛娉妍也饿着肚子忙活到现在?不等洛娉妍说完,便点头道:“让云袖去拿。”说着朝邹伯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明儿我让莫问跑一趟五峤郡,看安王那边儿究竟怎么回事儿,北蛮人可不会陪咱们干等着。”   邹伯闻言点了点头,神情凝重的转身前去安排。待云袖带着篾儿去厨房拿晚膳后,景蕴才扶着洛娉妍的腰进了偏厅。   玉娘知道他们有话要说,待二人落座后,便提了茶壶笑道:“我去烧壶差来,今儿晚上怕是没得歇息,喝点茶提神也好。”洛娉妍点了点头,玉娘便也退了出去。   直到此时,景蕴才一把将洛娉妍搂在怀中,拼命地嗅着她发间的味道,满是伤感地道:“我们到底去晚了一步。”   洛娉妍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儿,否则以景蕴对蒋姨娘的态度定不会如此,但洛娉妍并没有追问,若景蕴要说,她便听着,他若不想说,她也不愿强迫他。   景蕴紧紧地搂着洛娉妍,好半晌就在洛娉妍觉得有些难受时,才缓缓松开双臂,将她轻轻地圈在怀中,道:“若没姨娘,当时中箭的怕就是父亲。”   蒋姨娘为就侯爷负伤,这事儿洛娉妍是知道的,点了点头便听景蕴接着道:“父亲收到邹伯传去的消息,亲自带队来接应那批药,谁知中途被辽王的人埋伏,姨娘赶到时,正好有一支毒箭射向父亲……”   洛娉妍闻言忍不住惊呼出声儿,景蕴低头看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轻声道:“那些人估计没料到,姨娘竟会连命都不要,直接就飞身替父亲挡下了那一箭。”   景蕴并非铁石心肠,想起蒋姨娘临死前的模样,也忍不住红了眼眶,闭眼道:“箭上淬了毒,若我能早两三日赶到,或许还能想想法子,可我们赶到时,姨娘已经连呻吟的力气都没了,整张脸都浮肿着,嘴唇和指甲更是紫的发黑……”   洛娉妍急忙捧住景蕴的脸,望着他的眼睛,摇头道:“别说了,你已经尽力了,小叔知道,父亲也会理解的。”   景蕴低头抵在洛娉妍的额头上,苦笑一声儿,略带哽咽地道:“她没有理会景莳,只抓着我的手,一遍遍地说她不后悔,求我让她和父亲葬在一起。”   洛娉妍望着景蕴的眼睛,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她知道景家祖坟里,百十年来葬着的都是女眷,所有男丁都埋骨沙场,葬在了边疆……   低头沉默了许久,洛娉妍才轻声道:“姨娘定然很爱父亲,很爱很爱。”说完洛娉妍猛地抬起头,一把抓住景蕴的衣襟,一字一句地道“若有一日,你也要来守卫北疆,也将埋骨在这儿,那,我也不要葬在祖坟,我也想和你葬在一处!”   ☆、八五六 兄嫂   景蕴微红了眼眶,不自觉的收紧双臂,将这个信誓旦旦要与自己葬在一处的人儿,紧紧地搂在怀中,吻,情不自禁地落在她的鬓角……   搂得太紧,洛娉妍忍不住推着景蕴的胸膛挣扎起来,她实在太害怕伤到孩子,景蕴却越发收紧了双臂,将头也埋在了她的颈窝,闷闷地道:“别动,让我抱抱。”声音带着一丝黯哑,也带着一丝祈求。   洛娉妍不由浑身一震,果然停下了挣扎,只小心地护着滚圆的肚子,静静地靠在景蕴怀中。   谁知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云袖一声轻咳,让洛娉妍“嗖”地红了脸,一下将景蕴推开老远。   洛娉妍不好意思,云袖与玉娘脸上也火烧似得发烫,二人相视一笑,低着头联袂走了进来。也不去看景蕴与洛娉妍,云袖低着头轻声禀道:“晚膳已经取来,不知摆在哪儿,二爷的晚膳是送过去还是……”   话未说完,洛娉妍便轻咳了一声儿,打断道:“晚膳就摆在这儿,去将二爷请来一块儿用膳,就说我们在等他。”   话音刚落,景蕴却出言道:“还是我去叫他吧。”说着人便已经起身往外走去,走到门前却又顿住了脚步,回头吩咐道:“天冷,记得温壶酒,不然怕他夜里受不住。”说完方才步出偏厅朝偏院而去。   云袖闻言看了洛娉妍一眼,方转身出了偏厅取酒去。   玉娘见只剩下洛娉妍与自己二人,深吸了口气,一边儿将饭菜摆出来,一边儿小心地打量着洛娉妍,小声儿道:“少夫人怀着身子,红白喜事就都该避讳着些,方才很不该去上香烧纸,听老人说,不吉利。”   玉娘说完想到什么,像是怕洛娉妍误会,又急忙解释道:“原您进去时我就想劝您的,可话没来得及出口您已经进去了。后来……后来见二爷那样儿,我就……”   想到景莳那呆滞的神情与动作,若非自己进去,说他是吊线木偶也不为过,洛娉妍不由叹了口气,打断道:“快别说这些什么吉利不吉利的话,佛主有灵,只能分辩善恶。”   玉娘闻言点头笑道:“少夫人说的是,之前听云袖姑娘说,少夫人是被姨娘挟持出京的。说句不中听的话,我们这些边城百姓心里还挺感激她的。若非姨娘将少夫人劫持来了,咱们还不知要多死多少人呢。”   洛娉妍闻言忍不住横了玉娘一眼,玉娘却是低头笑道:“少夫人别这样看我,我说的是心里话,若非少夫人到了边城,便是我哥哥腿上的伤,也都不知能不能好。还有狗儿他奶奶,都咳了好几年了,如今瞧着却是好了许多。”   想到自己重生而来,洛娉妍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随即再次叹了口气道:“姨娘也算是为国捐躯,不管她过去做了什么,至少那批药,若非有她护着能否送到侯爷跟前儿还不一定。”   见玉娘瞪大了眼望向自己,洛娉妍顿了顿,点头道:“你是不知,我听溯风说往三关镇去的路上就遇了好几批劫药的,都是姨娘带领他们将人赶跑,虽说没能将人全都留下,但姨娘也算是尽心竭力。”   玉娘点了点头道:“边城年年打仗,除了咱们这样的百姓,还有不少山匪,侯爷也曾带兵清剿过,可剿了一批又一批,没完没了的。”   洛娉妍不知景蕴与景莳已经到了偏厅外,闻言瘪嘴一笑,冷声道:“什么山匪,辽王早有狼子野心,依我看怕大多是他派来的探子,侯爷自然是剿不完的!”   景蕴与景莳脚步一顿,对视一眼都皱眉沉默下来,洛娉妍所说的,他们自然更加清楚,尤其是景莳,甚至有些他都知道落脚点……   洛娉妍却在此时话锋一转,叮嘱道:“往后可别再说什么吉不吉利的话,咱们府里没有多的人,父亲不在,我跟爷便是小叔仅有的亲人,他母亲去了我怎能视而不见?再说姨娘是为救侯爷去的,便是停放在英灵堂也不为过。如今停在偏院,我做不了别的,总要尽点儿心力。”   玉娘闻言急忙点头应道:“少夫人心善,您说的我都记下了。”却不知景莳在门外,已经红了眼眶。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此时景莳却是不知不觉间落了泪……   景蕴见此叹了口气,拍着他肩头道:“说起来姨娘若非之前护药受了伤又一直隐忍着,当时未必就会中箭……”说到这儿景蕴停了下来,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景莳。   景莳却是摇了摇头,苦笑道:“大哥不必如此,娘的想法我都知道,她不过是想要……”   话未说完,景蕴便出言打断道:“不管怎么说,你嫂嫂说得对,姨娘此次于国于家都有大功。”   景莳抬头望着景蕴,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嗓子眼却像被堵住了似得,竟什么也说不出。   景蕴拍了拍他肩膀,叹道:“人活着总要向前看,姨娘也好,战事也罢,还有许多事儿等着咱们。先进去吃了饭再说。”说完景蕴便当先走了进去。   见景蕴进来,洛娉妍停下了话头,玉娘更是急忙添饭摆好碗箸,退到一旁。   洛娉妍见景蕴一人进来,不由诧异地问道:“小叔怎地没过来?”说着起身就要往外走,却见景莳已经跟了进来,方才明显地松了口气道:“人是铁饭是钢,无论如何,姨娘总是望着你好的,千万别跟自己身子过不去,让姨娘不安心,也让我们担心。”   景莳闻言含泪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地笑容,点头低声道:“嫂嫂说的是。”   见此洛娉妍心里越发觉得难受,正想着如何安慰他,却听景蕴淡淡地道:“吃饱饭,明儿你就带人剿匪去。”   洛娉妍闻言一惊,猛地回头嗔怪地看向已经坐在桌边儿端起碗的景蕴,正想说什么,景蕴却是抬头扫了她一眼,看向景莳道:“当初我答应了姨娘,七日后你便护送姨娘回京。”   景蕴说到这儿顿了顿,不待洛娉妍反应过来又接着沉声道:“跟我母亲一道,暂存在大相国寺吧。”   景莳闻言双眼猛地一亮,知道景蕴这是答应让自己母亲与嘉善郡主一道,将来和父亲合葬在一处,心中一酸,眼泪便再次落了下来,却是点头哽咽道:“大哥放心,我定在七日内,剿灭那些山匪!”   景蕴自然知道景莳话中的意思,没有闷闷地“嗯”了一声儿,没有多说什么。   洛娉妍却是惊得好半晌没回过神来,这事儿……若是外祖母跟芝姐儿知道了……能答应吗?   洛娉妍紧皱着眉头,抿着嘴没有说话,心中却不由忐忑起来。景蕴见她如此模样,怎能不知她心中所想?   景蕴没有急着安慰洛娉妍,也没有与她解释什么,自顾自地低头刨了两口饭,方才抬头看向景莳,沉声道:“回头我写两封信给你带回去。”说完便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得,继续埋头吃起饭来。   洛娉妍闻言松了口气,抿嘴朝景蕴一笑,挨着他坐了下来。景蕴见此挑眉夹了块肉,状似不经意地随手搁在她了碗中……   看着景蕴与洛娉妍温情脉脉地互动,景莳的嘴角也渐渐带出了一丝笑意。他自然明白景蕴口中两封信的含义,却并不知这两封信帮了他多大的忙。   深吸了口气,景莳没有说话,只是将感动深深地藏在了眼底……   ☆、八五七 安王   一夜无话,看着空荡荡地灵堂,洛娉妍叹了口气,她没想到景莳竟真的带人剿匪去了,更没想到的是景蕴会将从京城带来的人手,并莫言跟溯风都让景莳一并带了去。   洛娉妍不知道的是,景莳走前还给莫问写了封信,让他带去了五峤郡交给安王。   安王也因景莳这封信,延缓了前进的脚步。直到半个月后,安王才终于带兵赶到边城……   莫问赶回边城时,景莳已经从边城剿匪到了三关镇,却没想到就在这时,辽王跟北蛮同时发动了进攻。   一时间援兵未至,锦乡侯手里兵力显得捉襟见肘,但却喝令景莳立即返回边城,护送蒋姨娘棺樽回京。   景莳几番力争,却被锦乡侯呵斥道:“你什么时候才长大!难道还没看清吗?对面站着的除了北蛮兵与辽王,还有你外祖父跟舅舅们!难道你想与他们战场上兵戎相见?”   景莳闻言浑身一震,默默地低下了头。第二日一早便起身返回边城,也正是在此时,安王终于率兵赶到了边城,景莳顾不得休息,与景蕴一道携边城留守子弟出城相迎。   见景莳站在景蕴身侧,安王眯了眯眼,却是朗笑道:“好!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多亏了你的信咱们这次顺利拔掉了不少钉子,此乃大功一件,待班师回朝后,本王定当禀明圣上为你请功!”   景莳却不敢应下,低着头惶恐地道:“不敢当王爷夸赞,草民戴罪之身,但求赎罪,不敢有……”   话未说完,安王便挥手打断道:“在本王这儿功就是功,至于别的,自有圣上和文武百官论断。”   说完安王扫了眼景蕴身后几人,点了点头朝景蕴道:“战事要紧,也别搞那些个虚礼,咱们这就进城,明儿一早,本王就去与你父亲汇合。”说着安王便朝城门内走去。   景蕴见此朝安王身后几位将军抱拳一礼,大多都是认识的,锦乡侯世子的名头不值什么,但圣上身边儿的红人,惠宁长公主唯一的外孙,却没人敢不放在眼中,众人急忙停下脚步抱拳回礼后,才追着安王脚步而去。   待众人走远景莳方才起身,景蕴见此拍了拍景莳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带着出迎众人随安王回了城。   得知安王一行要暂住薛府,邹伯早已帮着薛楠将薛府收拾妥当,今儿一大早,洛娉妍更是去了薛府帮着置办下接风酒宴,就等着安王等人的到来。   然,前往薛府途中,路过景府大门前,安王见门楣上高挂着一对硕大的白灯笼,不由驻马停了下来,回头看向景蕴……   原本得知暂住薛府,安王心中就诧异不已,不管是依着亲戚关系,还是官爵身份,住在景府才是最合适的安排,此时对此安排虽然心中了然,却又好奇何人去世能得如此尊荣。   景蕴兄弟就在自己身后,锦乡侯虽不在城内,安王却知晓他安然无恙的领兵在三关镇与北蛮兵对持,前不久才打了一场打仗,虽说是险胜……或者说是惨胜,却也成功守住了三关镇。   此时安王不由想到了景蕴身怀六甲被劫离京的妻子——洛娉妍,看向景蕴的目光便带上了诧异与同情……   景蕴只是不知安王心中所想,否则怕是会被气的吐血,见安王驻马不前,不由侧头看了跟在身旁的景莳一眼,上前轻声将蒋姨娘之事,简单向安王解释了一番,安王闻言深深地看了景莳一眼,再次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翻身下了马。   安王下了马众人自然只能跟着,景府更是大开中门,将他迎了进去,却不想安王进了景府直奔蒋姨娘停灵的偏院。   安王站在蒋姨娘灵前沉默了许久,才在景莳不敢置信地目光中,示意景蕴点了香给他。   安王双手执香深深地鞠了一躬,又亲手将香插在了香炉中,这才侧头看了景莳一眼,轻叹道:“你母亲倒是个痴情女子。”说着安王目中露出追忆之色,好半晌才接着道:“说起来,当年是你母亲给锦乡侯下了迷药,这才有了你。”   景蕴闻言不由瞪大了眼,这事儿连他也不知道!   也不知是羞还是愧,景莳脸色涨红地低下了头,身侧的手紧紧地捏成了拳头,却正好错过了安王戏谑地目光。只听安王接着笑道:“你父亲将你们母子带回京时,别说皇姑母与圣上,便是我心里也有怒气。”   安王虽没提景蕴的母亲嘉善郡主,但嘉善郡主当初的心情,不用说景莳也能猜到。身侧的手不由缓缓松开,景莳的头埋得更低了些,就连背,似乎躬了起来……   安王却像是越发来了兴致,望着沉默不语的景莳,挑眉道:“你母亲这些年很是安分,若非劫持了蕴哥儿媳妇,别说我,想必好些人都已经忘了她当年那些惊人的壮举。”   安王这话听不出是褒是贬,气氛却有些尴尬起来。景蕴回过神不由轻咳一声儿,浅笑道:“姨娘不过是慈母心肠,怕二弟受了委屈。”说完转话锋一转,道:“说起来若非姨娘拼死护送,那批药还到不了父亲手里,如今三关镇还不知会怎样呢。”   景蕴如此明显的圆场,安王怎会听不出?闻言深深地看了景莳一眼,方才朝景蕴点了点头,一甩袖转身出了灵堂。   见此景蕴也不好多说什么,叹了口气疾步跟了上去,景莳将安王一行送至大门前便停下了脚步。他本是守孝之身,不去薛府赴宴也是合情合理。   景蕴自然知道景莳此时的心情,小声儿劝道:“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你别想那么多,姨娘的事儿要紧,你赶紧收拾收拾早点歇下,明儿一早安王启程后,你也启程返京。”   景莳闻言点了点头,看了眼安王的背影,望着景蕴小声儿问道:“大哥要等嫂嫂生产后再回去?”   景蕴闻言没好气地反问道:“你嫂嫂怀孕七月有余,我怎敢此时上路?”   说完见景莳低下了头,不由叹了口气拍着他的肩膀,道:“你别多想,我没怪你的意思。至于外祖母跟芝姐儿,她们也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否则当年外祖母便不会允许姨娘进门,更容不得你活到现在。”   景莳闻言默默地点了点头,景蕴便接着道:“你回去后将我的书信交给外祖母与芝姐儿,她们自会明白。至于府中……想必舅母尚未离去,定会照应于你。”   景蕴说完见安王一行皆已出府,再次拍了拍景莳的肩膀,便疾步朝安王一行追了上去。   景蕴自然想不到,景莳这次回到京城会发生什么,便是景莳自己,对此也是始料未及……   ☆、八五八 瞎说   第二日天刚亮,景莳便护着蒋姨娘的棺樽,出了西城门朝着京城而去。安王也在此时出了北城门,与昨夜就宿在城外的兵士们汇合,朝三关镇继续进发。   然而,战事不仅没有因安王的到来,而停歇下来,甚至越演越烈,过去差不多两三天打上一场,自从安王到后,辽王几乎每日都率兵攻打一次。   北蛮原就是倾巢而出,见此更是不放过丝毫机会,与辽王一道对锦乡侯和安王步步紧逼。   锦乡侯见此不得不与安王商议后退,安王却是笑道:“濯缨还不知道我带了杀手锏来吧?”说着安王大笑着让人将辽王世子,推上了城头。   看到辽王世子,锦乡侯明显一愣,随即却是苦笑道:“王爷怕是要失望了。”   安王自是不信这话,为了等辽王世子,他可是生生拖延了近半个月的行程!   然而,不待锦乡侯解释,敌营中便有三名小将策马而出,疾行至一射之地便纷纷开弓拉箭朝辽王世子射了过来!随即也不看结果,立即退了回去……   辽王世子虽然没有丧命,但肩头却是中了一箭,安王顿时大惊,一面命人将辽王世子拖下去治疗,一面疾步上前查看。   直到此时安王才发现,三名小将射出的箭竟是特制的!箭羽分别被染成了红绿蓝三色。   接过兵士从城楼上拔下来的另一支箭,安王更是感到脊背发寒。箭头上布满了倒刺这也罢了,箭头上甚至淬了毒!   锦乡侯见此也皱紧了眉头,眯缝起眼睛朝辽王营寨看了过去,冷声道:“王爷怕是不知,辽王世子并非辽王唯一子嗣,他另外三个没有上玉蝶的儿子,便是方才那三名小将!”   安王闻言大吃一惊,不敢置信地望着锦乡侯,半晌说不出话来。却不知就在不远处营寨里,辽王此时正冷冷地遥望着城楼,淡淡地道:“谁拿下景驰项上人头,往后谁便是世子!”   辽王三个儿子闻言相互对视一眼,齐齐应诺,退了下去,在战场上却是越发拼命起来。   眼看着死伤惨重,安王不得不找到锦乡侯商议道:“如此下去不是办法,要不先退回边城?”锦乡侯咬牙坚持到了三月初,终究还是退回到了边城。   百姓们都迁到了别处,景府校场搭起了成片的帐篷安置伤兵,俨然成了医疗处。   景蕴见此虽一心想要与锦乡侯共同御敌,然而洛娉妍却已经临近产期,**个月的肚子大得有些吓人,平日里景蕴都不敢让她独自行走,此时又如何放心丢下她一人?   洛娉妍听着城头上时不时传来的厮杀与呐喊声,看着一批批送到校场的伤兵,见景蕴那焦灼的样子,不由劝道:“爷若想去便去吧,府中我跟师傅,定不会出事儿的。”   原来景莳回京后,罗先生得知洛娉妍将在边城生产,实在放心不下。已经得知洛娉妍被劫持出京的慕寒便与彩英一道,亲自护着罗先生一路赶了过来。   谁知罗先生一行前脚刚到,锦乡侯与安王便撤兵到了边城,罗先生连口气儿也没来得及歇,便在校场忙碌了起来……   景蕴闻言深深地看了洛娉妍一眼,说不出心中是感动还是愧疚,伸手将她轻轻地揽在了怀中。   靠在景蕴胸口,洛娉妍抿嘴一笑,轻声道:“爷不必担心我,府里这么多人,玉娘跟篾儿她娘都是有经验的,再说师傅也在。”说完顿了顿,伸手抚着景蕴消瘦的脸颊,笑道:“爷在这儿转来转去的,我看着头晕,不若忙你自己的去。”   景蕴自然知道洛娉妍这不过是宽慰他的话,却到底还是去了城头上。   洛娉妍却没想到,景蕴这一去竟是三天三夜没有回来……   听着城头上传来的鏖战声,洛娉妍的心一直高高的悬着,别说吃饭睡觉,就是坐着也浑身难受。   尤其是看着伤兵源源不断地被送去校场,洛娉妍终于坐不住,捧着肚子就往外走。   玉娘见此急忙劝道:“少夫人还是在院儿里呆着吧,如今外面都乱的很,万一碰了您可怎么办?”   洛娉妍拿定了主意,又岂是玉娘能劝说的?摇头笑道:“没事儿,不是有你们跟着吗?咱们小心些,我去校场瞧瞧,说不得还能帮上忙。”   篾儿见此想说什么却一时想不出该如何说,只死死地拽着洛娉妍的袖袂说什么也不让她走,瞪着一双亮晶晶地眼睛,抿着嘴望着她,满脸的不赞同。   洛娉妍见此不得不停下脚步,摸了摸篾儿的头,笑道:“篾儿也跟着我学过好些日子的包扎,难道篾儿就不想去出分力,帮点忙?”   玉娘一听这话便知道要糟,果然,篾儿的眼睛越发明亮了起来,露出两个小酒窝,使劲儿地点头道:“想!我会包扎伤口,还会换药,能帮很多忙!”   洛娉妍闻言一笑,点头道:“所以我要带篾儿去帮忙,篾儿愿意吗?”   话音刚落,玉娘便摇头道:“少夫人行行好,快别哄篾儿了,万一碰着您,可不是开玩笑的。”   正在三人就去不去校场一时争执时,旭东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苍白着一张脸,望着洛娉妍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个字儿来。   洛娉妍见此心中“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死死的抓着篾儿的手,颤抖着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儿?”旭东闻言张着嘴点了点头,却见玉娘使劲儿跟他打眼色,急忙又摇了摇头。   洛娉妍见此心中越发慌乱了起来,却深吸了口气极力稳住心绪,侧耳倾听片刻,见厮杀声仍旧在继续,才再次问道:“是爷……受伤了?”   旭东看了眼玉娘,咽了咽唾沫,垂下眸子望着洛娉妍圆滚滚的大肚子,小心地道:“小的方才……看到世子爷被抬进了校场。”   洛娉妍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闻言却还是双膝一软,若非玉娘使劲儿扶住她,怕是就摔到地上了。   玉娘见此没好气地骂道:“臭小子瞎说什么?”   可洛娉妍心里知道,旭东绝不会在这事儿上瞎说,想要站起来这会儿却浑身使不上劲儿,只得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好半晌洛娉妍才在玉娘跟旭东的搀扶下,挣扎着站了起来。谁知正要往外走脸色却突然一白,双手下意识地捧着肚子,豆大的汗珠已经顺着脸颊滚了下来……   玉娘见此心中一慌,狠狠地瞪了旭东一眼,急声道:“快去请罗先生过来,就说少夫人要生了!”旭东闻言也白了脸色,转身便往外跑。   见篾儿死死地抓着洛娉妍一片衣角,瞪圆了一双眼望着自己,玉娘稳了稳心神,一边儿托着洛娉妍,一边儿放缓了声儿道:“篾儿乖,快去把你娘叫过来。”   篾儿见玉娘安排了自己差事,心中松了口气,放开洛娉妍的衣角,点头道:“告诉我娘,少妇人要生宝宝了。”说完这才拔腿朝外跑去。   ☆、八五九 芳华【全文完】   旭东一头冲进帐篷,也顾不得罗先生正在为人疗伤,喘着粗气道:“罗大夫,不好了!玉嫂子说,少夫人要生了!”   帐篷里那些帮罗先生打下手的百姓闻言一愣,小榻上的景蕴却是一惊,昨儿罗先生才给洛娉妍瞧过,至少还有三五日才会生产,怎么会……顾不得伤口还在淌血,景蕴猛地撑起身子就要下地。   好在罗先生及时反映过来,将景蕴使劲儿往榻上一按,呵斥道:“你的腿不想要了?”   说完没好气地瞪了景蕴一眼,道:“娉妍身体很好,如今提前了几日,怕也是你这条腿害的!你给我老实呆着,半个月不许下地。”   景蕴如何放心得下?急忙道:“师傅不必管我,这点小伤不碍事儿,您先去看看妍儿。”   罗先生见此叹了口气,摇头安抚道:“放心,不会有问题的。这才刚刚发作,哪儿有那么快,赶紧躺好了,我给你处理好就去看娉妍。”   景蕴闻言这才抿紧了嘴,躺回了榻上,旭东却是焦急地在罗先生身后转来转去,望着罗先生的背影,不知如何是好。   旭东那焦灼地脚步声,吵得罗先生也皱了眉头,不由吩咐道:“旭东去告诉玉娘,让她先将剪子棉布用大火蒸煮,就说我一会儿就到。”   旭东闻言自是不敢耽搁,急忙转身往外跑去,等他回到东院儿时,并不见玉娘身影,只有云袖与彩英正忙碌地端着铜盆进进出出,并没有工夫搭理自己……   旭东不由拽住转来转去的篾儿,小声儿问道:“少夫人怎样了?你快进去告诉玉嫂子,就说罗大夫交代,让将准备好的棉布和剪子用大火蒸煮。”   篾儿没好气地甩开旭东的手,撅着嘴道:“罗大夫怎么还没来?少夫人早就让云袖姐姐将剪子和棉布煮上了,灶房里也烧了好多热水!”   旭东闻言一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篾儿罗大夫正在给世子包扎,却听屋内突然传来洛娉妍一声惨叫,吓得篾儿一哆嗦,反手抓住了旭东的胳膊。   旭东也吓得不轻,双手下意识地捏成了拳头,要说的话也忘了,急声儿道:“你在这儿看着,我再去看看罗大夫什么时候来。”说完转身再次跑出了院子……   旭东跑到半途,远远地见罗先生和让人抬着的景蕴,迎面而来,不由急忙迎了上去,不管不顾地急声儿道:“罗大夫您可算是来了,快些吧,少夫人叫得好惨!”   景蕴闻言脸色大变,挣扎着就要起身,罗先生却一手将他给按了回去,没好气地对旭东道:“你没事儿就去校场帮忙,不知道那边儿忙的不可开交?”   说完见景蕴还要说什么,横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哪个生孩子不这样?你给我好生安分着,不然也回校场去!”说完却是加快了朝东院儿而去的脚步。   景蕴见此闭紧了嘴不再多说什么,眉头却紧紧地皱着,半撑着身子使劲儿抬头朝东院儿的方向望去。   旭东见此愣愣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却并没有去校场,回过神来疾步追上了罗先生一行,道:“罗大夫,小的回去时少夫人已经让云袖姐姐将剪子和棉布蒸煮上了,还烧了好多热水,只是听着少夫人……”说到这儿,旭东看了景蕴一眼,放低了声儿道:“少夫人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罗先生闻言并未多说什么,嘴角却是勾起一抹浅浅地笑意,对洛娉妍能够冷静的安排这些,心中很是满意。   然,不管是罗先生还是景蕴,亦或者是产房内的云袖与彩英,谁也没想到就在景蕴一行刚刚抵达东院儿,罗先生一只脚刚买进院门,甚至还没能走进院子时,屋内便突然传来一声儿响亮的婴孩儿哭声……   景蕴一愣,有些不敢置信地朝罗先生望去,张了张嘴却是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罗先生此时哪儿还顾得上景蕴?早已大步朝着产房而去,只留给景蕴一个匆忙的背影。   景蕴见此,只得对溯风跟柱儿几个小子吩咐道:“快,咱们也过去!”语气中的急切,让溯风等人皆是抿嘴低笑,景蕴此时却没心思理会。   刚到产房前,罗先生便听屋内传来篾儿她娘有些勉强的笑声:“恭喜奶奶,是个小小姐。”罗先生脚步一顿,下意识朝景蕴看去,锦乡侯府的情况罗先生不是不明白,惠宁长公主对曾外孙的渴望,她更是一清二楚。   景蕴却没主意到罗先生的目光,满脸喜色地吩咐道:“快!将爷放下来!”那急切的样子没有丝毫的作假。   见此罗先生暗暗松了口气,朝溯风等人挥了挥手,道:“好生躺着,让云袖彩英出来抬你进去!”   云袖等人已经听到屋外的动静,齐齐走了出来,猛地一见躺在小木榻上的景蕴不由一愣,随即急忙屈膝行礼。   玉娘见景蕴双眼直愣愣地盯着自己怀里的襁褓,这才忐忑地笑道:“恭喜世子爷喜得千金,人说先开花后结果是……”   话未说完景蕴便爽朗一笑,急忙伸长了脖子招手道:“快抱给爷瞧瞧。”   玉娘闻言不敢耽搁,小心地将襁褓递到了景蕴跟前儿,笑道:“小小姐长得好,跟少夫人一个样儿。”   景蕴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浓,看着襁褓中红彤彤皱巴巴的小丫头,想起当年的崔柏,不由笑道:“像不像妍儿爷瞧不出来,但爷的闺女定不会丑了就是!”   小丫头许是听懂了景蕴的话,闭着眼也吧嗒了一下小嘴儿,瞧着甚是可爱,景蕴不由越发高兴起来,笑道:“赏!全都有赏!重重地赏!”   说完景蕴抬头扫了云袖与彩英二人一眼,点头道:“伺候好少夫人,爷给你们记首功,回京后便是外祖母也定有厚赏!”   云袖与彩英相视一笑,屈膝一礼道:“伺候奶奶是我们的福分,爷放心,奶奶好着呢。”说着便抬起景蕴躺着的小木榻进了产房。   篾儿她娘见此张了张嘴,有心想要劝阻,却被玉娘给拦了下来。罗先生见此朝篾儿她娘笑了笑,伸手从玉娘怀里接过襁褓,逗弄着小丫头也跟了进去。无论如何,她总是要进去瞧瞧的。   听到景蕴的声音,洛娉妍早已等得焦急,又见景蕴是被云袖与彩英抬进来的,顿时一惊,猛地瞪大了眼,急声儿问道:“爷这是伤哪儿了?”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声音的颤抖,更不知有些苍白的脸上,眼眶红得格外的刺眼。   景蕴见此说不出的心疼,急声儿应道:“妍儿莫急,不过是小伤,师傅怕落下病根儿才让我躺着。”说着就要挣扎着自己站起来。   跟在后面的罗先生见此顿时沉了脸,呵斥道:“再胡闹我可让人送你回校场去了!”云袖与彩英闻言并没说话,将景蕴抬到洛娉妍床边儿,回头朝罗先生一笑,便悄悄退了下去。   景蕴一错不错地望着洛娉妍,握着她有些潮湿的手,勾唇笑道:“辛苦妍儿了,你可瞧过咱们女儿?方才玉娘她们都说像你。将来定是个美人儿。”   洛娉妍的心思却在景蕴的伤上,撑起有些虚弱的身子,正要说话,罗先生已经上前,将襁褓往洛娉妍身边儿一放,扶着她躺了回去,嗔道:“你也是个不消停的!知道为师忙还尽出幺蛾子,幸好这小丫头懂事儿,没折腾你!”   洛娉妍闻言抿嘴一笑,偏头看向襁褓,点头道:“可不是,之前夕月生柏哥儿可是差点丢了命,听说几个时辰算好的,有的能折腾几天几夜呢。”   景蕴闻言也想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小丫头的脸蛋儿,虽然小丫头不乐意地扭开了头,景蕴却是笑道:“好孩子,这么小就知道心疼爹娘。”   说完抬头看向洛娉妍,歉意地道:“让妍儿受惊了。”   洛娉妍闻言摇了摇头,望着景蕴心中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只默默地望着他……   罗先生见此自然知道他俩有话要说,不由轻笑道:“你们说会儿话吧。”说完却又叮嘱道:“不过都是需要要生休养的,也不能说太久。就一刻钟,一会儿我让云袖与彩英进来送你回去。”说完罗先生便转身出了产房。   直到此时,洛娉妍才再次问道:“爷究竟伤哪儿了?”那眼中担忧令景蕴心中一暖,握着洛娉妍的手不由加重了两分力道,将头靠了过去,轻声道:“妍儿别担心,伤在大腿,但师傅已经帮忙处理过了。”   洛娉妍闻言就要撑起身子,景蕴却是在她额角落下一吻,轻笑道:“妍儿放心,爷的伤很快就能养好,你也要赶紧养好身子,咱们还得生儿子呢……”   洛娉妍闻言面色一红,没好气地横了景蕴一眼,嘴角却是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侧头看着襁褓中的女儿,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慈爱之色,轻声道:“但愿战争早日结束,咱们也能早些回京,让外祖母跟芝姐儿见见她。”   景蕴闻言忽然想到什么,抬头笑道:“盛世芳华,咱们给她取名芳华!”说着用指尖儿小心地点了点小丫头的脸蛋儿,小声儿地笑问道:“芳华,可好?”   洛娉妍见此忍不住一笑,点了点头,却不知就在此时,邓允与宁王沿着当初追捕辽王世子的路线,已经带着八千轻骑靠近了北蛮王庭……